《贵妃的弑君日记》
1. 公主
楚旭王十一年,年初,楚国长平之战大捷,连夺燕国四座城池。边关的消息传来,正在美人帐中饮酒作乐的燕王怛然失色,决定进献珠宝以及美人无数,加送承乐公主充入楚王后宫,以平楚王怒火。
就这样,白绯寒便被自己的王兄,从千里迢迢的燕国王宫送到了楚国国君的后宫之中。
楚国与燕国自上一辈时就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如此,一个仇国而来的公主,到了这楚国之中,是定然不会过上什么好日子的,楚旭王便精心挑选了一处位置极其偏僻的冷宫,赏赐给白绯寒住下,这一住便就是一个月。
开春之后又下了一场雪,一簇腊梅自破败不堪的墙角外生出,似乎也是因着冷宫寒酸的环境,只有两三花朵盛放于枝头,气味恬淡,混杂着雪的冷冽。
白绯寒猫着腰仔细端赏着这凌寒傲骨的梅花,似是觉得它有些冷,便轻抬素手为它弹去盛在花朵之中的一点细小的雪。
“殿下,你都不顾自己的冷暖,却还帮这腊梅驱寒。”云留手中拿着一件粉白狐裘,走出屋来。
闻声,白绯寒略挺直了腰回头,一副美极近妖的面容便又一次地映入云留的眼帘,在这种对比之下,白绯寒身侧盛雪怒放的红梅顿时便失了颜色。
在心底将自家殿下犹如天赐一般的容貌再次感叹一遍之后,云留加快步伐,将手中的粉白狐裘披到了白绯寒的身上,在她的玉白的颈前将绳带打了个结。
“我们在燕国好歹能吃饱穿暖,可在这楚国的浮华殿……”云留说着,瞥一眼这破破烂烂的宫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这楚国国力之盛,境内无处不繁华,挑一处这样破败不堪的宫殿,也真是有劳楚旭王费心了。
“是吗?可是我觉得很自由啊。”
她的声音又娇又媚,尾音余韵之中的笑意勾人,热情又怀揣着对于一切事物的新奇,像是修炼成人形的狐狸,又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可云留听了鼻尖却是一酸。她自小便跟着承乐殿下,亲眼见证着她从小被关在暗阁,被一步步训练成为一个刺客,直到最后被送到楚国,才是她第一次离开暗阁,见到外面的世界。
“今日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吧?”白绯寒垂着眸子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听到云留“嗯”了一声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一望无际的长空,淡淡道:“我身上没有解药了。”
云留听了这话后立刻便急了,她与她主仆多年,自然知道她口中的解药是什么。暗阁为了控制培养出来的刺客,会在其幼时便种下噬心蛊,每月月圆之夜发放解药,若此夜得不到解药,则会因心痛而牵起蛊发,最后暴毙而亡。
“那怎么办?”云留眉头蹙起,眼眸中的焦灼之色一览无遗。
“你放心吧,”白绯寒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笑道:“王兄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我去死。”
在事情办成之前,最多就是让她吃些苦头罢了。
——
繁星细碎,一轮圆月悬于萧瑟的长空之上,金黄色的月轮里,树影斑驳。
云留听命候在浮华殿之外,双手紧握着,竖耳听着屋内物件摔落于地面的声音。
屋内,白绯寒匍匐在地上,单手撑起半个身子,攥着领口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顺滑如瀑一般的发丝尽垂于身侧,眼角下的那颗红色的泪痣此刻如浸了血一般,格外的红。
那颗仍在跳动着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穿一般,密密麻麻地疼着。白绯寒将唇咬着,不让自己因疼痛而发出半声呜咽。
此刻已是亥时,噬心蛊发作,解药却仍没有被送来,白绯寒在煎熬之中耐心地等着,心里默默地将那个猪头一样的燕王骂了一百遍。
忽而,似是一阵风吹过,正殿的门被吹开,重重地拍在了墙壁上,紧接着,便是一串银铃作响的声音。白绯寒坐在地上,将背靠在床榻边,循着那叮当的声音望去,见到了一抹绿色的身影。
“姐姐,我来晚了。”容若珩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发带末尾缀着的银铃一步一响,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白绯寒走过去,却被白绯寒一个冷冽的眼神制止在了原地。
大袖翩翩的绿色衫子被他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风吹而动,大早春的,像是不怕冷一般,就连领口都是随随便便地敞着,露出一大截精致的锁骨来。
“滚过去,把门关上。”白绯寒如是说。
听了这话的容若珩立马敛起了笑容,垂着脑袋像一只落水狗一般,慢吞吞地走到门边,抬手将门关上。
屋内逐渐回暖,白绯寒压下蛊发引起的烦躁,平缓着气息,问道:“解药呢?”
“姐姐,你一身轻快之时,却是我身心俱疲之时,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你蛊发,我得到了片刻的痛快,何不让这短暂的时刻再长一点?”凄冷月光之下,容若珩走到白绯寒的身前蹲下,捏起了她微尖的下巴,如蛇一般的金黄色的瞳孔再黑夜之中散发着危险的光。
此刻心口绞痛的白绯寒根本无力躲开他的控制,勾着唇角淡淡地挑起一抹笑容。她同容若珩都是暗阁培养的刺客,不同的是,容若珩并没有被种下噬心蛊,种在他身上的却是与白绯寒相关的彼岸蛊。
彼岸花,是花开不见叶,叶生不开花的植物,而彼岸蛊,效果则如同这彼岸花一般,于是就导致,白绯寒噬心蛊发作之前,容若珩每日活在万蚁蚀骨般的痛苦之中,而当白绯寒蛊发,容若珩便才会像一个正常人一般。
“我再问一遍,解药呢?”白绯寒才不关心他痛不痛,她只在乎自己的死活,看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并不生气,仍旧是笑着,笑意还更甚,转眼间,那条盘在她手臂上的粉红色的小蛇便窜上了容若珩那白得毫无血色的脖颈。
脖子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是危险的存在,容若珩立刻松开了白绯寒。他虽然也养着许多蛇,但就算合起来,威力却始终不敌白绯寒的这一条,他不敢再造次了,于是将挂在腰间的锦囊摘下,递给了白绯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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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回来。”白绯寒一声令下,盘在容若珩脖子上的小粉蛇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回到了她的袖口之中。收回桃夭之后,白绯寒将锦囊打开,拿了一粒药丸放入到口中吞下,心口处的撕扯感便瞬间消散。
“姐姐,你不会以为,到了这楚国王宫之中,你就自由了吧?”容若珩在白绯寒对面侧着身子卧在地上,笑嘻嘻地看着白绯寒。
“我确实自由了一个月,但有这噬心蛊在身,我永远都做不了我自己。”没了痛楚,白绯寒的声音又变得悦耳了许多,她拎这手中的锦囊来回晃了晃,发现里面装着许多解药,最少够自己用半年的了,这就说明,最少半年的时间内,她可以挣脱暗阁的束缚随心所欲地生活,但暗阁……会让她得逞吗?
显然不会。
容若珩将目光放在那锦囊之上,“姐姐,我此番前来,还是替燕王传话的,他说,如果你能让楚王爱上你,并在楚王的后宫之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就会彻底解了你的噬心蛊,放你自由。”
白绯寒听到后半句后狐狸眼中闪闪发光。燕国并不是最擅长用蛊之国,却历代爱用噬心蛊控制自己培养的刺客,这解蛊之法,乃是历代燕王亲传的,就算是蛊术盛行的齐国也不知如何解,所以每位刺客必须听命于燕王,满足他提出的任何条件。
而现在,燕王要她想办法使楚王爱上她,开出的这个条件可真是太诱人了!
要知道,白绯寒可是修习过魅惑之术的,对付一些蠢男人不在话下。打遍其他四国,以暴君闻名天下的楚王又如何?其本质上……也是个蠢男人罢了。
“好啊好啊。”白绯寒连声应下,开始幻想着自己的蛊解了之后游戏人间的场景。
看她答应的如此痛快,容若珩的心里颇有些不爽,便想着要挖苦她,于是嘲讽道:“除燕国之外,其他三国进贡的公主可是都被楚王收入了后宫之中,可唯独你被楚王安置在了冷宫,让楚王爱上你,你能办到吗?”
“那又怎么样,楚王又没有见过我。”白绯寒将手抚着地面,撑着身子向容若珩靠近,放柔了声音,问道:“我美吗?”
容若珩喉咙一紧,将目光定格在了白绯寒眼尾上挑的那双眼睛上,其余的皆是美的,可这双眼睛,更是美得出尘,一颦一笑皆是万般风情。
这样美丽的姐姐,让给那传闻中不近女色不解风情的楚王,容若珩是不甘心的。他起身,垂眸看着白绯寒,却是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半令半求道:“姐姐,别忘了我。”
白绯寒看着他金黄色的瞳仁,捂着嘴笑出了声,弯着眉眼看他,“这么喜欢我,那你去杀了燕王,解了我的噬心蛊,我和你走。”
“可是姐姐,我会死的。”容若珩收起目光,朝着门口处走去,脖子上戴着的银铃吊坠在走路时铃声悠扬。
待门再次被关上之后,白绯寒抱着双膝,仰头靠在床榻边上,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入了那个暴君的眼。
2. 暴君
楚旭王裴宥,今年二十。十岁时登基,十一岁时手刃王兄,落得个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坏名声。
十二岁时各夺魏、赵、齐三国三城,迫使三国每年进贡。
十五岁时亲征,与当时国力同楚国不相上下的燕国开战,手段残忍,血洗燕国八城,落得个暴君的名头。
这些年来,裴宥凭一己之力,把自己的名声搞臭的同时,也使楚国日渐强盛于燕国,位列五国之首。
白绯寒没见过裴宥,对他的印象也只是传闻中的那样,但是,仅凭裴宥精心挑选了一处冷宫给她住的这一点,白绯寒断定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主动迎合这一点是绝对行不通的。
再者,裴宥的后宫里有那么多沉鱼落雁的美人,肯定也不乏迎合取乐之人,若是行得通,裴宥这后宫里早就夜夜笙歌了,他何苦还要每日同那无聊的卷折待在一起?
白绯寒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个想法驱除,之后再慢慢地想。作为楚国暗阁培养的、专门一对一针对裴宥的刺客,白绯寒对于裴宥的一些消息从来都是不匮乏的,于是不用细想,她便来了灵感。
先楚王,楚康王,不喜欢孩童,于是在裴宥出生之后,便将他和他的生母一起赶到了一片山野之中。这裴宥的母亲,是个爱慕楚康王到骨子里的美人,被赶出王宫之后,便迁怒于裴宥,给他下了五年头疾药不说,稍有不悦,便对他又打又骂。
每次受了欺负的小裴宥便会来到邻居家,邻居家有个大姐姐,名叫曲苑,对他很是关怀。
再后来,楚康王被刺杀,各位公子便赶回宫中继承王位,曲苑便一路护着裴宥进宫登基,途中因保护裴宥还断了左手的小指,这才有了今日楚国闻名天下的将军——“断指将军”。
白绯寒想,裴宥不肯碰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以及对其他四国宣称,如果曲苑战死于某国,他必定亲征血洗这一国。从这两点来看,她觉得裴宥一定是爱慕曲苑的,这样的情感,使裴宥即使再爱也不会强迫她进宫为妃,反而是顺着她的愿给她自由让她做大将军,这让白绯寒很是羡慕,同时也让她断定,这个裴宥一定是个情种!
曲苑断指这一点被白绯寒牢牢抓住,她想,若是她能稍微地效仿,说不定能引得裴宥的同情,那么之后,她就会有更多可乘之机!
说办就办!
——
第二日,白绯寒便拉着云留走出了冷宫之外,去查探裴宥的行踪,经过三日的调查,白绯寒发现从裴宥下朝之后到御书房之间有一段必经之路,路面上的积雪被宫人扫到道路两旁的常青松树之下。
而这段路上,每日在裴宥经过之时,都会出现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衫的女子,有时对着松树作诗,有时蹲在路边玩雪,端的是腹有才情、活泼开朗的模样。
躲在树后的白绯寒眯了眯眼睛,决定好好地利用一下这个女子。
于是晨间,白绯寒便挑好了时机,赶在她来之前率先来到了这边,捡了一根柳条握在手中当剑,开始挥舞起来。
云留站在一旁仔细地看着,自家殿下从来不喜欢用剑,但最开始挥舞的这几招,却是锋芒毕露,招招致命,每一招都很难破。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白绯寒收了八成的内力,只是舞着柳条,攻击性很低,但观赏性却很高。
今日起得有些晚了,文萧仪为了不耽误每一个能见到裴宥的时辰,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匆匆赶来,却见有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正在自己的领地之中挥舞着柳条,那女子转过身来,文萧仪看清了她那比自己不知美了多少辈的容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拎起了裙摆快步走了过去。
白绯寒装作没看见她,继续着自己手中的动作,感受着向自己靠得越来越近的文萧仪,手腕却向下一压,那带着些韧劲的柳条便划破了来者的衣袖。
“刺啦——”一声之后,白绯寒装出自己被惊了一跳的模样,瞪大了眼睛看清来者,随后将手中的柳条一把扔下,凑上前去想要看看她那被自己划破的衣服。
她占了自己的地方,还划破了她在故国定制的衣服!文萧仪看着她眨着无辜的眼睛向自己冲过来的样子,火冒三丈!
“大胆,见了宣宁公主还不跪下!”文萧仪身边的侍女看清了主子脸上嫌弃的模样,立马呵止白绯寒的靠近。
哟,原来是有五国美人之称的魏国公主宣宁啊,可是人都到了楚国了,还自称什么公主?白绯寒掩去眼中的嘲讽之色,立马顿了顿身子,之后乖乖地跪下。
云留也跟在白绯寒的身后跪下。
“我的封号是承乐。”白绯寒低声嘟囔着,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般。到了这楚王的后宫之中,谁还不是公主来的?既然要比公主的身份,那白绯寒便就同她比一比,反正今天的目的是要激她生气。
文萧仪听后气笑了,不过她反应很快,立马便想到了用来挖苦白绯寒的话语,“听闻先燕王在位时,你被盛宠一时,他甚至将你当宝贝似的单独养起来,外人都不曾见过你。怎么?如今你王兄继位,你便失宠了?被送来了这里?”
白绯寒垂着的眸子暗了暗,手臂上盘着的桃夭就要蓄势而出,被白绯寒扭了扭手腕制止,文萧仪不知自己方才差点儿就要没了小命,只当她是被自己气到了,并不打算饶了她,追问道:“陛下给了你什么位分啊?”
已知文萧仪是比侍妾位高一阶的美人,被送到这里的公主,除了白绯寒,大多都被封了美人。白绯寒仔细一想,才发现裴宥并没有给他任何位分,于是便答道:“并无。”
文萧仪嗤笑一声,挺着腰板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白绯寒,语气之中多了几分狠戾之色,“你什么位分都没有,比之侍妾都不如,你就是个低等的,伺候人的奴!”
文萧仪的语气越说越重,甚至到了最后几个字都是咬着牙吐出来的,这让白绯寒身后的云留背上泛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开始头疼怎么处理好文萧仪的尸体,以及怎么为白绯寒善后。
白绯寒听着这话,内心却是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比这还恶毒的话,她听多了,所以这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附和文萧仪,她还是装出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出来,眼角泛起了泪花。
见她不说话,文萧仪此刻想为自己的衣服报仇的心情达到了顶峰,她垂眸看了看地上的柳条,吩咐侍女将那柳条捡起来,“给我打残这贱人的手!”
殊不知,一辆玄色的步辇正在向这边趋近。
快要得逞了!白绯寒压下想要上翘的嘴角,乖乖地将手伸出来,那侍女拿着柔韧的柳条,重重地抽在了自己的手心上,没用两下,那双白嫩的手上便泛起了一道道触目的红痕。
文萧仪看着这样的场景,内心舒坦极了,丝毫没注意那辆玄色的步辇已然来到了她们的身边。
“殿下,我求你不要砍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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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我怕我以后再也拿不起剑了!”此刻,白绯寒眼中噙着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在文萧仪愕然的目光之中,白绯寒将手心朝上铺在地上,对她磕着头,声音之中是苦苦的哀求。
断指吗?裴宥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听着步辇外那悲怆的哭声,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他迄今为止最后悔的,是曲苑为了救他被箭射中断掉的那根小指。
“停下。”一道低沉而悦耳的声音从步辇之中传出,紧接着,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将步辇中的珠帘掀开。
白绯寒停下了哭声,垂眸低着头。裴宥向那边看过去,却见跪在地上的少女的墨发垂在身侧,挡住了她的半张脸,而那仅露在外的上半张脸,在这头发的对比之下,更显白皙,眼尾还飘着刚哭过的粉红。
是个世间罕见的美人。
“过来。”裴宥直起身子。见君王似是对美人产生了兴趣,心思细腻的大太监福恩便命人将裴宥手上挑起的珠帘握向一边,好让他能看得清楚。
立了许多天的人设如今却在裴宥面前崩塌,文萧仪的脸色黑沉了下去,但听到裴宥的命令之后,喜上眉梢,微笑着向那玄色轿辇走了过去,随即垂下眉眼,温顺道:“妾身文萧仪,见过陛下。”
她抬起头来,想看到裴宥那被自己的美貌所折服的神情,却不想抬眼所见,是那阴鸷帝王嫌弃又厌恶的神色。
“拖下去。”那眉眼之间同自己极其厌恶的人相像极了,抛开叫人过来的不是她不说,这张脸,裴宥一秒都不想多看。
不明所以然的文萧仪只觉得这楚王变脸如此之快,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左右两臂便分别被两个侍卫摁住,随后便扯着她往远走,“表哥,你的生母文氏是我的亲姨,你不能这么对我。”
白绯寒被发丝挡着的嘴角向上勾勒着,裴宥的生母文霁,是他所痛恨之人,她竟然敢在他面前提及她,当真是太蠢了。
“需要孤再说一遍吗?过来。”裴宥压低了声音,定定地看着那个仍然跪在地上的女子。
从他的声音便可以听出,此人的耐心快被用完了,白绯寒不敢耽搁,抹了抹眼尾早已冰凉的泪水,准备起身。
跪在雪地里有些久了,腿稍有些麻木,白绯寒刚一起身便趔趄了一下,摆动着手臂找回一点平衡,随后慢慢地向裴宥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了,仪仗之中跟随的侍卫和太监们也越来越惊讶,感慨于此女的美貌,却因得帝王之威压而不敢再多看一眼。在这宫中生活了多年,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福恩也为之惊叹。
这分明是妖!是冬日里刚幻化成人形,踏雪而出的小狐妖!
待白绯寒停下脚步之时,看清对方面容的双方的心皆是狠狠地一跳。
裴宥此人手段暴戾,传闻中的长相也是怎么粗犷怎么来,谁知今日一见,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面若凝脂,眼如点漆,剑眉之下,是一双眼尾上翘的桃花眼,额上一点美人尖,美得惊艳。
裴宥盯着白绯寒那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看了一阵,随后从帘内探出手来,挑起了她的下颌,去看她那偏薄的嘴唇,只觉得这唇,应当是笑时妩媚柔情,不笑时冷漠疏离。
人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人,只可惜,吸引他注意的手段却实在是低劣了些。
“揣度君心,你想死吗?”裴宥的拇指在她下颌那处如凝脂般的皮肤上来回摩挲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冷了。
3. 刺客
“不想。”白绯寒回答得干脆利落。
人活一世,谁都不想死,这样蠢的问题,也得亏裴宥这种蠢男人才能问得出来。
还是个有骨气的。裴宥看着白绯寒眼中的柔媚瞬间被坚定充盈,对此人生出了一点兴趣。
若旁人被裴宥这样问一嘴,是定然会害怕得立刻跪下求饶的,而白绯寒却是真拿他的问题当成了一个问题,也不知是她太蠢笨看不透他的心思,还是说她根本不怕自己,这让裴宥生出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裴宥看向福恩,福恩立马便懂了他的心思,心中大喜,想了好久才猜想到,“这应该是浮华殿的那位。”
话说出之后,福恩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楚国王宫唯一的冷宫浮华殿住着的是一位燕国来的公主,燕国对于楚国而言,那可是仇国。福恩在心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今夜陛下终于要开窍了,没想到离泡汤只差他一声令下将人拖走这一步之遥了。
“承乐公主……”裴宥当然不会忘了让自己废了好大劲挑选住处的人,将她的封号在口中喃喃地念叨了一遍之后,眼中生出了几分玩味的坏来,他的手渐渐向下,随后一把攥住了白绯寒的脖子,像一条毒蛇一般,越盘越紧。
“承的是谁的乐啊?”他笑着问道,带着些折辱的意味。
没办法,她是被自己的母国送来供楚王玩弄的礼物,语言上的羞辱已然是最轻的。可这仍然是压不下白绯寒想要将他这不吉利的嘴毒哑的想法!她在心里已经将这个蠢男人杀了千遍万遍!
啊!好想现在就杀了他!内心万般挣扎过后,白绯寒还是决定要服从燕王开出的诱人的条件,先留他一条蠢命。
心中想法排山倒海,时间上却不过是一瞬,白绯寒被掐得呼吸困难,头向上微微地扬着,裴宥能看到她眼下那颗红得如熟透了的果子一般的泪痣。
“承乐自小便久仰陛下威名,故而心仪于陛下,先前父王一直将我秘密地养着,直至王兄继位,他才给了我进楚王宫面见陛下的机会,”白绯寒艰难地说着,耳根因血液被困着的原因,有些泛红,“故而,承乐,承的是陛下的乐……”
承你妹的乐,蠢男人!迟早要把你杀了取乐!
裴宥的手慢慢地松开,白绯寒感受着血液一点一点地回流,窒息感逐渐消散。
然而裴宥看着她的目光之中却有一些悲悯。他想,这个女人当真是个蠢的,先燕王拿她当宝贝似的养着,鲜少有人能见过她的真容,而今燕王却拿她当个玩意儿一样送来楚国求和,她还感恩戴德。果真是脑子不够用。
白绯寒只觉得他的悲悯来得莫名其妙。切,管他是因为什么,反正她是给他留下了印象,至于以后的事情,慢慢说吧,总有一天,她要将这暴君的身心皆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
兽类对于长得合自己心意的猎物向来喜爱玩弄一番,最后再将其拆吞入腹。裴宥也不例外,他现在心情好,可以饶这敌国的公主一命。
“上来吧。”他起身,往侧边挪了挪,给白绯寒留了一个能坐得下身子的地方。
白绯寒巴不得昂首阔步地走上步辇,独坐其中,然而碍于这喜怒阴晴不定的暴君,她便提着裙摆,端出一副王室从容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踏上这步辇之中。
对面的裴宥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啧”了一声,随后抬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粗暴地将人拽了进来。
珠帘被放下,步辇之中晃动了一下,白绯寒的膝盖被重重地磕在了座椅上,她低下头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随后抬头保持微笑,坐在了兽皮制成的软毯之上。
还是当王好啊,路都不用自己走,坐的地方还这么舒服。白绯寒眯上了眼睛,裴宥侧头打量着她,发现她的鼻头还是翘翘的,像极了一只晒着太阳打滚的小狐狸。
步辇被人抬起,向前走着。
跟在侧边的福恩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他伴君侧以来,第一次见陛下对一个女子这么亲昵,这个步辇,陛下坐了十年有余,还是第一次乘着一个女子。
同跟在步辇侧边的云留眼底却尽是阴郁之色,她听到了楚王对殿下的羞辱,看到了楚王掐着殿下的脖子,还看到了楚王拉扯殿下致使她磕碰,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以后殿下若是杀了这暴君,她便要担负起替殿下埋尸的责任。
——
养心殿外,有了前车之鉴,白绯寒收起了王室那派没什么必要的作风,利利索索地下了步辇,福恩挥了挥手,四名宫女便立刻上前,围在了她的身侧。
“做什么啊?”见她们并不友好,白绯寒起了戒心,腕上的粉红小蛇吐着信子,蠢蠢欲动。
福恩觉得这批宫女还得再培训一下才能上岗,这位大概率会是未来的娘娘,她们这是做什么?竟然将人团团围住,像是要打架一样。福恩准备亲自解释,“沐浴”二字还未出口,便见裴宥从步辇上下来,理了理衣摆。
“不必了,青天白日的,做不了什么。”裴宥走过白绯寒的身侧,自顾自地向前走去,眼活的宫人立马先一步上前去打开养心殿的门。
福恩刚想说,如果您想的话,白天和晚上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然而话还没吐出半个字,便听得裴宥又开口了。
“你,跟在孤的身后过来。”裴宥看向白绯寒,白绯寒便乖乖地跟在了裴宥的身后。
直至进入养心殿内,白绯寒嗅着殿内熏着的松香,对上了裴宥的目光,立刻绷紧了神色。
怪她有些松懈了,她与裴宥不过刚认识半日,就敢如此掉以轻心,这可是保不齐便会掉脑袋的大错!
“你叫什么?”两人面对面站着,裴宥比白绯寒高出一头,此刻垂眸看着她头顶的发旋,颇有些审视的意味。但是似乎还不够,裴宥便伸出一只手来,摁着白绯寒的肩膀,手上不断地使着力,迫使白绯寒跪了下去。
“白,绯,寒。”白绯寒从来都不是为了尊严不要命的人,她甚至认为,只要能活着,她便可以被任何人踩在脚下,于是她顺着力跪下,之后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名字报上。
在殿内侍奉的宫人纷纷将头低下,君王无情她们见惯了,明明上一刻还让人同他共乘步辇,转眼之间便冷着声让人跪在了地上。裴宥摆摆手让她们退下,此刻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你是从何得知曲将军断指一事的?”裴宥一直都觉得她用来吸引他注意的手段太过低劣,更可笑的是,他竟然着了她的道。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个愚蠢至极的女人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断指将军名闻天下,所率之军参战无一不胜,妾身知道这个,太正常不过。”这个暴君其实是不蠢的,若拐着心思与他周旋,白绯寒自认为是不占上风的,而且容易让自己落个妄度君心的名头被拖出去一刀杀了,白绯寒便决定将话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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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与曲将军的美谈,同样也是天下皆知的,妾身便利用这一点,博得了陛下的注意。”
裴宥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对她的看法也有一点改观,可见,眼前这个女人,是有一点小聪明在身的。
可是,裴宥不喜欢被别人猜到自己的喜好,也不喜欢被随随便便的人投其所好。
白绯寒察觉到周围的空气冷了许多,猜这暴君的心情似乎还是不好,便抬起头来,两行清泪说下便下,“陛下,妾身爱慕您是真的,即便妾身知道您爱着的一直都是曲将军。”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白绯寒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随即笑了起来,眸中似盛了漫天星光,“曲将军不愿居于宫中,朝臣又催您纳妃催得紧,妾身愿做那个能解陛下愁苦之人。”
对上这样一个唯利是图、残暴不仁的人,必须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是有用的。
裴宥的脸上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容,原来这个女人,聪明得很。
“那你说说,你如何能解孤的愁苦?”裴宥伸出手来,为她拂去脸上那点残留着的冰凉的泪。
白绯寒随即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覆在了裴宥的手上,那是一双练武之人的手,皮肤有些粗粝,她将声音放得柔缓许多,不紧不慢道:“妾身长得合陛下的眼,便留在陛下的身侧,当好您的妃子,您既可以为曲将军守身如玉,也不用忧心朝臣催促了。”
对于她提出来的这个方法,裴宥自然是没话说,更何况,她是他见到的,除了曲苑以外,第一个不让他心生厌恶的女子,留在身边当个花瓶再好不过。
但更多的,裴宥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只覆在自己手上的柔荑。那只手触感柔软,一点茧子都没有,实在是不像一个能拿得了剑的人的手。
“你说你会舞剑,可是真的?”裴宥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问道。
“一点唬人的功夫罢了,上不得台面的。”白绯寒低着头笑笑。
“来,给孤展示展示你的剑术,”裴宥走到桌案旁的剑架上,将自己的佩剑摘下,拿在手里,示意白绯寒接过去,眸光微动,带着些许危险之意,“若拿不起来,孤便治你欺君之罪。”
白绯寒若是能在裴宥的面前露出其他表情,那表情一定是气笑的神情,这脑袋只有核桃那么大的蠢男人,为何一天天的净想着如何给她定下不一样的罪名。
白绯寒看着这剑,只觉得进退两难。她已经发现了触碰到自己的手掌时,裴宥那异样的神情。
白绯寒是练过剑的,手上也长过茧,但她是暗阁专门为裴宥培养的刺客,一定要是完美无瑕的,于是在幼时,教她练剑的师父便用了一种秘术,将她手中的茧全消掉了,为此,白绯寒还吃了不少苦头。
自那之后,无论白绯寒练的是何种兵器,手上都是不长茧,并且柔软细腻的。
这样的手,若是能拿得起剑,还能舞起来的话,就真的是太奇怪了。
可若拿不起剑,舞不了的话,那先前自己同文萧仪说给裴宥听的那番话,便足够可以让裴宥给她定个欺君之罪。
再三纠结之下,白绯寒举着双手将裴宥手中的剑拿了下来,裴宥眯着眼睛,观察着她的反应。
不错,原来真的能提得动剑,看来她没有骗自己。
然而下一秒,“哐当”一声,那把裴宥最爱的佩剑,整个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4. 她怕血
“你将孤的剑摔在了地上。”那声巨响过后,裴宥沉着声,将这个事实又重复地说了一遍。
白绯寒内心无语,想着,摔了就摔了,她又不是没有看到,况且那是把剑,摔一下又不会坏,难道还要让她赔吗?
但白绯寒惯会演戏,感受着那暴君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她看着地上那柄锃亮的剑,奇怪地“呀”了一声,随后弯月眉蹙起,将头抬高,用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裴宥,嗫喏道:“陛下,您的剑……太重了,而且,妾身的手好痛。”
她将那双被柳条抽过的手摊开在裴宥面前,裴宥看着她的眼睛,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随后目光向下移动去看她举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手,那手白嫩而饱满,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只可惜,有数道红痕将这块白玉划开,实在是难看。
裴宥大发慈悲地原谅了她,让她起来到榻边坐下,捡起地上的剑放入剑架,随后还贴心地为她宣了太医。
太医过来查看一番之后,断定这是外伤,说这几道红痕过几天便会消下去,可裴宥不喜欢自己漂亮的猎物有任何的瑕疵,无奈,太医便只好将药膏拿出来为她涂抹。
“用容华膏吧。”裴宥开口吩咐道。他知这样的伤,若是用普通的药膏,涂上之后便会有刺痛感,而像白绯寒这样被先燕王娇养了多年的公主,肯定是细皮嫩肉,受不得一点痛楚,便吩咐太医为她用药感冰凉的容华膏。
他是暴君不假,可他又不是变态,不喜欢听人的惨叫声。
太医听闻之后面上飘过一缕愁色,随即伏跪在地,“陛下,容华膏金贵,实在难得,眼下正在制成当中,并没有现成的。”
“那便算了。”裴宥摆摆手,挑起一抹戏谑的笑来,想看着白绯寒是如何因痛而嚎叫的。
得亏今日陛下心情好,不然自己的头将不保!太医惊吓之余,颤颤巍巍地沾着药膏,之后轻轻地在白绯寒的手心上涂抹。他看出来了,陛下对这位女子有意思,他祈祷着这位女子可千万不要叫,若是叫了,陛下一定会心疼,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头便又将不保了!
见裴宥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白绯寒还以为这药膏涂上之后会非常痛,然而却是虚张声势,白绯寒不怕疼,只觉得蚂蚁咬一口都比这药膏要疼,这点疼痛其实……还蛮过瘾的。
看着裴宥期待的神情落空,白绯寒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装一装,然而还没等她开始装,药膏便已经涂满了手心,太医收拾好东西起身,对裴宥行了一礼后离开。
裴宥此刻已经产生了怀疑,一个被娇养的公主,竟然不怕疼,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先燕王待她并不好,所谓视若珍宝,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至于这第二点……
裴宥想到了燕国培养刺客的机构——暗阁。
察觉到白绯寒正在满眼柔情蜜意地看着他,裴宥立刻压下眼中的猜疑之色,蒙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笑容。
对于威胁不到自己的猎物,裴宥有耐心陪她玩耍一番,可若对方是与自己势均力敌,甚至可以对他产生威胁,那么,他一定会让这样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妾身饿了。”白绯寒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适度地转移话题。她揉了揉几近要扁了的肚子,她是真的饿了,在冷宫的这些天,每日都是剩饭馊菜,吃不饱不说,还越吃越饿,如今到了养心殿,她一定要吃个痛快!
裴宥看向福恩,福恩便捏着嗓子吩咐御膳房传膳。
四五道配色各不相同的菜便被端了上来,瞬间就摆满了整张桌子,香气勾着白绯寒的鼻尖,她微微凑上前去看,这一看,白绯寒瞬间便蔫了。
这些菜闻着香极了,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大都是素菜,什么油焖鲜蘑、干煸冬笋、山珍蕨菜……放眼望去,一点荤腥都没有,唯一带一点肉的,还是那道清汤琵琶虾。
白绯寒打量着身旁这个身高八尺有余的男子,他长相俊美,身形也是挺拔高挑,上了沙场更是所向披靡,杀敌无数,难道就靠吃这些?她可不相信他是在吃斋念佛。
“坐到孤的身边来。”裴宥先一步坐在桌前,眼睛看了看身旁的圆凳,示意白绯寒坐过去。
虽是些素菜,但好比吃馊菜要强,白绯寒乖顺地点了点头,走到裴宥的身边坐下。
触碰到凳面坐稳之后,裴宥的胳膊便环上了她的腰。白绯寒养的蛇都从来不敢绕在她的腰上,被另外一个人的体温覆上之后,白绯寒的身体紧绷了一下,随即立刻便想到了她答应裴宥要帮他做的事情,神情便慢慢舒缓开来,薄唇笑意更浓,狐狸眼中多了丝害羞之色。
“陛下别闹,先用膳吧。”白绯寒向裴宥那边挪了挪,靠得离他近了许多,好让他的手能不碰到自己的腰。
裴宥哪能如了她的愿?像她这样热情奔放,能毫不羞赧地表达自己爱意的人,越是表现得抗拒一些,裴宥对她生出的兴趣便会更加浓厚一些。于是他将自己的胳膊重新追了上去,牢牢地将她的腰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没有躲开的白绯寒是有些气急败坏的,但她面上仍是毫不改色地笑着。
罢了罢了,他就是个蠢男人,让让他吧。
两人的动作在宫人们和太监们看来,都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福恩看着好似开窍了的陛下,内心很是欣慰,想着今夜,汤泉宫的下人们终于要开始忙了。
五国之王尽是排在各路刺客名单里的首位,楚王裴宥更是。所以,在他用膳之前,得先有人试菜,试菜分为两个环节,先是用银针试毒,之后便是用人亲自尝菜。
白绯寒看着那些让她没什么食欲的菜,耐心地等着。银针在每一道菜之间都插了一遍,拿起来看,任何变化都没有,于是这第一道环节,便算是过了。
紧接着便有人试菜,就在白绯寒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蠢到在饭菜里下毒之际,那位试吃的太监便双眼上翻,口吐白沫,随后应声倒地,下一秒便没了气息。
侍卫们上前来将尸体拖走,之后不需要裴宥吩咐,便将做这道菜的御厨和送菜之人拖到了殿上。
“陛下,陛下饶命啊。”都不用细想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二人跪在门口,痛哭流涕,连连求饶。
那面对生死更显真情实意的哭声并没有使裴宥动容分毫,他的神色仍是像试菜之前的那般,嘴角微微上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白绯寒看着站在两人身侧的两名侍卫将长剑举起,随后双双刺入他们的心口,之后将剑利落地拔出,带出了喷涌着的、仍然冒着热气的鲜血。
血……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只在一瞬之间便强行地闯入到了白绯寒的脑海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鲜甜的、混杂着汗味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鲜血直奔上头,胃里一阵翻涌,为了不让自己吐在这暴君的身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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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寒毫不犹豫地拨开裴宥钳制着她腰的胳膊,之后快步地跑到殿外,手撑在一棵树上,弯着腰干呕。
看着见了血便快速跑开的白绯寒,裴宥低笑着,心中那对于她是暗阁刺客的疑虑打消了一些。
若是见不得血,那还叫什么刺客?
不明所以然的福恩只看到那承乐公主推开陛下跑了,而陛下还在这里干坐着傻笑。他们是吵架了吗?心中疑惑乍起,福恩决定去外面看一看,顺便替陛下好好地哄一哄那位承乐公主。
“让她先饿着吧。”裴宥观察到了福恩后撤一步的动作,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便立刻制止。他看了看身旁空了的圆凳,随后拿起碗筷,正要夹菜之时,看到了门口处的那一滩血迹,“把那地方的血清理干净,孤不想闻。”
待新鲜空气涌入鼻腔之后,白绯寒才缓过神来,大口地喘着气。
云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回头看了看正在清理血迹的下人们,问道:“殿下,你还要回去吗?”
“不吃了。”白绯寒摇摇头,舔了舔发白的嘴唇,站在原地吹着冷风让自己清醒。
——
午膳过后,裴宥摆驾去到了御书房批阅奏折,按理说白绯寒是应当跟去为他磨墨的,但走到裴宥身边之后,他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跟来,还吩咐她待在养心殿休息。
白绯寒也不跟他客气,径直走入了养心殿中,像回到了浮华殿那样,想都没有多想便脱下鞋子躺到了裴宥的床榻之上。
这床榻上铺着丝质的褥单,柔软而贴肤,床榻又宽又结实,比那浮华殿内一转身便吱呀作响的床榻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白绯寒舒服地闭上了双眼,将胳膊随意地伸展了一番,随后还在这榻上又滚了几圈,才安安分分地躺好睡觉。
正当她的意识已经开始迷离之时,养心殿的门被推开,白绯寒闻声而动,本能的反应让她坐了起来,一改往常的慵懒娇媚,眼神冷冽地看向门口。
“殿下,是我。”云留端着一个大木盘走了进来,率先安抚了一下白绯寒紧张的情绪,之后将木盘稳稳地放在桌上。
熟悉的声音传来,白绯寒放下戒心,轻呼了一口气,清甜而不腻的气味传来,她看着云留将木盘中的碗碟逐一取出,哑着声问道:“这是什么?”
“楚王刚走,便有公公来告诉我御膳房里还做着些吃食,吩咐我过去拿。”云留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将木盘中的碗碟都拿出来之后,走到床榻边蹲下为白绯寒穿鞋,“殿下快去看看吧,都是你爱吃的。”
白绯寒走过去坐下,发现桌上放着的是一碗银耳梨汤和三碟模样精致小巧的点心。
她端起梨汤,舀了一勺送入口中,一阵甜香泛起,立马就荡平了先前胃里的不适之感。
在大快朵颐之后,白绯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正要回到榻上睡回笼觉之际,发现自己好像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红痕消散了许多的手心,随后将衣袖挽起,那条盘旋在白绯寒手臂之上的小粉蛇便睁开了眼睛,探起了头来。
“桃夭,做得干净一点哦,姐姐不想看到血。”她伸出泛着粉红的指尖轻点着桃夭的头,声音妩媚空灵似妖魅,眼尾下的泪痣红得醒目。
桃夭随即吐了吐红色的信子,离开了白绯寒的手腕。
知人善用,睚眦必报,秋后算账,这便是真正的白绯寒。
5. 演戏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太阳东升西落,月上树梢,转眼之间便入了夜。裴宥在御书房之中批完奏折乘上步辇,两排宫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为他开路,仪仗一路行至养心殿前停下。
正在殿内睡觉的白绯寒被这浩浩荡荡的声音吵醒,知是裴宥回来了,抬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便穿鞋下了床榻上前迎接。她要在裴宥面前扮好一个发自内心爱慕他的宫妃。
殿内的白绯寒与殿外的裴宥隔着养心殿的墙壁,同时向门口处走,最后,门率先被裴宥打开。
“妾身参见陛下。”白绯寒停下步子,俯身懒懒地对裴宥行了个君妃之礼。
不等人完全直起身来,裴宥便迈大了步子走到白绯寒的面前,之后将人打横抱起,抵在了桌案上,唇贴着她的耳垂,手上开始拉扯着她的腰带。
“好好演。”裴宥用唇尖碰了碰她那有些冰凉的耳垂,气息皆喷洒于上。
白绯寒勾唇轻笑着,双腿蹭着他的腿一路向上,直至攀上了他的腰。
福恩见此情景吃了好大一惊,嘴角快要翘上了天,立刻招呼宫人赶紧离开这里,不要耽误陛下办正事。
“快去烧热水。”福恩对一个宫人吩咐道。
脚步声消失,宫人全部撤退之后,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裴宥面无表情地放开白绯寒,白绯寒也很识时务地收回了自己正在撩拨他的腿,二人分开。
“陛下,你就是仗着妾身爱慕你。”白绯寒背过身去低头将自己被弄散的腰带系紧,面上同样也是毫无表情,声音却娇得能掐出水来,好似她说的话是千真万确。
白绯寒可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时不时地对裴宥说些这样的话,也只是为了让他能相信自己对他是死心塌地,好让他能早日对她放下戒备并且爱上她。
若硬要白绯寒说出她爱的是什么,左右不过是那能解了自己噬心蛊的解药,以及不被任何人控制的自由。
“哦?这话怎么说?”裴宥瞥见了桌上那些已经空了的碗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即便知道陛下爱着的不是妾身,但妾身却是心甘情愿地陪着陛下演戏,”白绯寒转过身来,眉眼之中夹着雾蒙蒙的悲哀,“陛下,妾身当真是个情种啊。”
若不是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夸张,裴宥差一点就要相信了,他垂眼敛着半个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作,之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
这暴君笑起来原来还挺人畜无害的,白绯寒看着他笑,竟也跟着笑了一下。
裴宥看着她的这抹笑容,很是喜欢。这笑里没有谄媚,也不是逢场作戏,多少是自愿的,她的眼窝深邃,配上眼尾那颗红痣,竟然是出尘的气质。
所以,妩媚和淡然,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估计着时间应当差不多了,裴宥二话不说便将白绯寒重新抱了起来,白绯寒也很懂事地将自己的腰带解的松了一点,之后将领口弄得凌乱许多。
养心殿的大门被裴宥抬腿踹开,殿外的宫人以及太监皆垂目偷偷地向这边看,只见他们铁树开花、朽木逢春的君王将那位燕国来的公主紧紧地抱在怀中,而那公主,衣衫凌乱,将头紧紧地埋在君王胸前的衣服里,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位初承恩泽的公主是在害羞。
裴宥抱着她一路走到汤泉宫中。这池中的水是下人们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温度刚刚好,不凉也不烫。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的白绯寒,选了一处被绣着青山碧水的屏风隔开的汤池,走过去。
裴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之后便看到那屏风上被陆陆续续地搭上许多衣物,最后落上去的,是一件女子的里衣。
许是被这汤泉宫中的雾气蒸的,裴宥觉得脸颊上有些热,随后便转过身去,也解下了自己的衣物。
池水温热,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新鲜的花瓣,在暗阁之中长大的白绯寒可从来都没有享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从来都是训练完之后,举起一桶热气已经散完的冷水,从头浇到尾,便算是洗完了。
当然,作为一个公主,又是为楚王精心培养的刺客,这样的待遇算是上好的了。其他一些品阶有些低的,像云留那样的刺客,甚至连一桶水都没有,要想驱除周身的粘腻之感,唯一的办法就是寻一处河流,跳下去,夏天还好些,可若是冬天,河水冰冷得刺骨。
白绯寒捞起一片花瓣打量一阵,随后放在鼻尖下轻嗅,便闻到了淡淡的花香,眼中闪着对于花这种东西的好奇。
男子沐浴素来都是比女子要快一些的,已经穿好衣服等在门口的裴宥,环着双臂耐着性子等了白绯寒一段时间,终于见她慢慢悠悠地从那屏风之后走出来,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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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那舒适的神情还未完全消散。
裴宥低头看她,见她嘴角噙着笑,两颊上盛着好似饮过酒之后的酡红。
好一个吃饱餍足的小狐狸。
“走吧。”白绯寒抬起双臂,示意裴宥可以将她抱走了。
将做戏要做全套理念贯彻的裴宥顺着她的意,弯腰将人一把捞起。
嗅着裴宥身上清香之味的白绯寒眯了眯眼。陪这暴君演戏的好处还有一点,就是,她可以不用走路,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心情好时的伺候。
宫人们将君王宠幸爱妃之后还亲自抱着人去洗的情景尽收眼底,只待明日天明,按时上早朝的朝臣门便会得知,他们年轻的帝王,是真的开窍了。
重新回到那柔软的床榻之中,白绯寒照例,抻了抻双臂,伸了伸双腿,之后身侧的软榻便凹陷了一处,裴宥便躺了过来。
二人共同盖着一床被子,裴宥是不可能让多让些出去让自己着凉的,白绯寒是不可能抢得过裴宥的,于是白绯寒便向他那边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能多盖一些被子。
裴宥厌烦大多数女子,所以,不讨厌她已然是好的,对于她的靠近也是无动于衷,反正在碰到自己这一界限之中,随便她怎么来。
“你想让孤给你一个什么位分?”裴宥正面躺着,闭上双眼,抬手摁着眉心。
白绯寒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似上天精心雕刻一般的容颜,想了一阵。
想这暴君问这话,八成是在试探她,若自己表现出丁点的野心,她敢断定,裴宥立刻便会命人将她从这榻上拖下去斩首,所以,王后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分,她定然是不能要的。
那贵妃呢?贵妃地位仅次于王后,白绯寒的眸光闪动着,这贵妃之位,她觉得裴宥应当会给自己比较心仪的女子,她清楚自己在裴宥心里的位置,所以这贵妃之位,她也不敢要。
“赐个昭仪吧。”白绯寒开口,随后转过身去闭眼睡觉。
裴宥却是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眸光深沉难测。他在心中给白绯寒定下的界限是贵妃,若她敢要王后之位,不用别人进来,他便会亲手在这榻上解决了她。
没想到她却要了个比贵妃还低一些的昭仪之位。
都不敢试探一下自己的底线吗?这狐狸当真是谨慎得很。
6. 更衣
白绯寒已经在这养心殿的床榻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个下午,便导致她在这更深露重之时,脑中仍是一片清明,并无任何困意。待听到身侧之人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之后,白绯寒翻了个身,借着从窗外倾洒进来的月光,仔细地端详着裴宥的容颜。
这阴险又狠戾的蠢男人,闭上那深沉又凌厉的双眼睡着之后,显得温良极了。
裴宥却是睡得极浅,察觉到身侧之人正在不安分地翻动着,颇有些不耐烦,眉头微微地蹙着。
但是破天荒的,他并没有生出想将人丢出去的想法,倒是想让她快点睡着,好不打扰到自己。
“睡不着吗?”幽暗之中,裴宥将眼睛微微地睁开,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耐,以及困意之中的沙哑。
听他开口,白绯寒摒住了呼吸,内心有一点紧张,这舒适的床榻她还没睡够呢,不会就要被丢出去了吧?
一旁的裴宥却是将她睡不着的原因猜得了一二,这笨女人,八成是白天睡多了。
就在白绯寒纠结要不要给他下个蛊让他快点沉睡之际,下一秒,裴宥便从她背过去的身子之后拥了上去。
那一瞬之间,白绯寒的眉微微地上挑了一下。隔着衣物,她能感觉到,对方那正在平稳地跳动着的心脏。
“睡吧,孤抱着你。”将自己的下颌轻放在白绯寒的肩头上之后,裴宥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个方法很有用,白绯寒彻底不敢动了。被禁锢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是已经睡着之人那有节奏的呼吸声,困意逐渐来袭,白绯寒用脑袋蹭了蹭枕头,随后安然睡去。
一夜好眠。
——
翌日清晨,太阳温暖的光穿透云层,还顺手给天空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金。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将要抽出绿芽的树枝之间,鸟鸣声不绝于耳,一派生机盎然之景象。
今日照例是要早朝的。先楚王是出了名的励精图治,每隔三日上一回朝,如今楚国到了裴宥手中,他自然是不能在这方面输给自己的父亲,便一改旧制,每日都上朝,成功以丧心病狂闻名于其他四国。
裴宥穿好鞋履起身,看了看榻上蜷缩着睡得正熟的白绯寒,本欲不想打扰她,要叫下人进来为自己更衣,可转念一想,觉得今日不应该让白绯寒睡的时间太长,免得夜里又闹,于是抬手戳了戳她鼓囊囊的脸颊。
“起来,替孤更衣。”
在一声声的催促之中,白绯寒睁开眼睛,但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眉宇间压着一股烦躁极了的劲,箭已上弓,蓄势待发。
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打扰自己睡觉!正要骂出去,却看到了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裴宥。
“陛下……”白绯寒立刻变换了声调,抬手揉着眼睛,装出一副慵懒娇气之态,之后媚眼如丝地看着裴宥,眨眼道:“陛下见谅,妾身起晚了。”
孤是该见谅的,但孤怎么觉得你方才的神情是要骂孤呢?
裴宥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好脾气地重复道:“替孤更衣。”
白绯寒应了一声,将垂在身侧的头发拨到脑后,随即利落地穿好鞋,走到衣帽架旁,拿起那件做工精致的玄色朝服,为裴宥穿在身上,到了系腰封之时,白绯寒故意将那腰封拉得很紧,以报自己被叫醒之仇。
她这是生气了?感受着越勒越紧的腰封,裴宥深吸一口气,白绯寒见状将腰封继续拉紧,紧得不能再紧之时,才将结挽上。
“陛下还满意吗?”白绯寒走到裴宥面前,故作无辜似的笑着。
要的就是不满意,这样,他吃了苦头之后,以后便都不会再让自己伺候他了。
裴宥却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不回答她,抬腿向门口处走去。
“封你为昭仪的诏令稍后便会下达,这几日,你就住在养心殿吧,后宫之中,你随便走动。”
“谢陛下。”白绯寒低顺着眉眼行礼。
——
在上一代的美人之中,世人称:“五国有双姝,北有司瑶,南有文霁。”
魏国的文霁,纵使其有享誉天下的美人之名,却是不甚受先楚王的喜爱,吃尽了情爱之苦。
其子裴宥,不沉迷于美色之性随了先楚王,甚至还更甚,都不曾碰过女子。
以至于,此代美人层出不穷,世代多美人的魏国更是多,各国有名的美人皆被献于裴宥后宫之中,他却一眼都不多看,更是杀了不少碍他眼的魏国女。
这样一个不近女色,性情残暴的裴宥,破天荒地将那个没什么名气,甚至都没什么人见过的燕国承乐公主,抱回养心殿之中幸了一夜,封为昭仪不说,还赐住了养心殿。
消息传开,楚国的后宫之中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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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有觉得这承乐公主一定长得貌若天仙,想要一见其真容的。
还有觉得楚王开了荤腥,便会食髓知味,觉得自己有了可乘之机的。
浮华殿北侧有一片湖水,名叫春月。楚王将这后宫之中的美人都安排得离自己的养心殿很远,除了冷宫的白绯寒,其余人的寝殿大都聚集在这春月湖周围,是以,湖畔的一处亭中,美人们皆聚集在此讨论着昨夜发生的事情,声音嘈杂,脂粉之气香飘千里。
“殿下,她们都在讨论你呢。”云留看着正俯身好奇地嗅着各类植物芳香的白绯寒,语气顿了顿,结巴着开口,“殿下……所以楚王他……真的……”
“阿嚏——”手中这种植物的香气太过刺鼻,白绯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放下手中的草,抬头看了看云留那副难为情的模样,随后站起身来凑近,狐狸眼含着笑,“是又怎么样?他生着一副好皮囊,我又不吃亏。”
“可是我觉得他配不上殿下。”云留被她盯得有些害羞,低下头将视线挪开。
“谈什么配不配得上,我对他又没有什么情意,人生在世,就是要寻欢作乐的,”白绯寒的语气之中盛着笑,柔情得像是春日里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湖水,“况且,暗阁是要把我献给楚王的,若楚王不是他,而是个相貌丑陋的粗鄙男子,那我才叫吃亏呢。”
在十岁后明白自己对于暗阁的用处之后,白绯寒就决定,若是那楚王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可若是不好看,她一定要下最毒的手杀了他。
云留听了之后觉得好像还蛮有道理的,但对白绯寒的心疼可是一点都没止住,她想了想,嘟囔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殿下。”
她的公主殿下容姿绝艳,举世无双,腹有才情,应当完完全全地做自己,男子对她来说,才是锦上添花的物件儿。
春月湖不大,一刻便可以逛完,四周新长出的草也都被白绯寒闻了个遍,她也不想去湖畔那道挤满了人的亭中,便要拉着云留走开。就在这时,一道银铃的响动声传来。
白绯寒回头,见是一位穿着紫蓝衣物的女子,形制是楚国衣,但头上戴着一只银钗,尾端缀着一个很小的、被风一吹就会作响的铃铛。
这打扮,此女子应当是齐国人。
“想必这位就是昭仪姐姐了,”那女子行了一礼,随后自报家门,“我叫娜尔兰。”
7. 痴情蛊
白绯寒点点头,嘴角笑意轻牵,长睫之下的乌眸半垂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条从娜尔兰宽袖之中探出头来的小黑蛇。
冰凉又滑腻的触感自手臂上生出,直至窜落到手心之中,娜尔兰才意识到自己的蛇爬了出去,扭动着手腕要让它回去,可那蛇却是不听自己的话,逃出了袖中,爬到了白绯寒的脚边。
“姐姐小心。”看着小黑蛇在白绯寒的脚边露出尖牙,吐出了信子,娜尔兰大叫道,之后便看到白绯寒蹲下身来对她的蛇伸出了手,而那蛇闭上了嘴,亲昵地用自己光滑的脑袋蹭着白绯寒的手心。
“好可爱的小蛇。”白绯寒伸指勾了勾小黑蛇的下颚,眼下的泪痣红得醒目。
看着自己向来凶猛的蛇在白绯寒脚下眯着眼睛,一副承宠的模样,娜尔兰的身子微微地怔了怔,她有些想不通为何自己的蛇会失去控制,又为何对生人如此亲昵。
“我倒是听闻齐国人擅长养蛊,这小黑蛇,是你养的蛊吗?它有毒吗?”白绯寒站起身来,笑着看向娜尔兰,那双能蛊惑人心的眼睛之中尽是天真,纯净得不掺一丝杂色,好似一个刚接触人间世事的孩童。
见她这般模样,娜尔兰在内心嗤笑着她的痴傻,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随即摇了摇头,将那黑蛇拿在手中把玩,“这只是我的宠物,并不是我的蛊。”
白绯寒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娜尔兰随即挑眉看向她,压低了声音,想要挑起她的兴趣,“姐姐,我这里有别的蛊,你想知道吗?”
听闻之后,白绯寒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跳过去向她凑近,“什么蛊?”
这白绯寒是第一个被裴宥宠幸的女人,娜尔兰本来觉得此女定当是有些手段在身的,今日一见,没想到她却是个实打实的傻白甜,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心机手段样样都没有。
娜尔兰掩去眼中的嘲讽之色,对身后的侍女伸出了手,之后一个小草笼便落在了她的手中。娜尔兰将草笼递到白绯寒的面前,“姐姐,这是痴情蛊,你将此蛊下到陛下身上,他便会对你更加宠爱,从此眼中便只会有你一个人。”
“真的吗?”白绯寒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娇羞之色,随后笑着将小草笼接了过去。
“真的真的。”娜尔兰连连点头,笑意中含着一丝不屑。痴情蛊那样好的东西,她才舍不得给她用呢,这蛊你就好好下吧,等到陛下发现端倪,一定便会杀了你。
白绯寒只当没看到她那副阴谋得逞的模样,仍旧是面不改色地笑着,倾尽全力装出一副心思极浅的痴女模样。
娜尔兰又同她寒暄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打听着裴宥的消息,白绯寒心里笑她是个情种,面上同她讲着裴宥是如何将自己幸了一夜的,讲得绘声绘色,就好像她是真的体验过一样。
一场交谈下来,装天真的白绯寒将娜尔兰气得脸色铁青,很是痛快。
看着娜尔兰再也绷不住的面色,以及最后落荒而逃的背影,白绯寒捂着嘴笑出了声。
“殿下,可真有你的。”云留走到白绯寒的身侧,为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之后看着她手中提着的草笼,问道:“她送给殿下的这个蛊要怎么解决?”
总不是真的要下在那暴君身上吧?那可就太危险了。
“不急,我们先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白绯寒对云留眨眨眼。
于是二人便来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竹林之中,白绯寒将裙摆提起,随后蹲在地上,将那个小草笼打开,里面是一只正在四处爬窜的黑色蜘蛛。
“殿下,这难道便是痴情蛊吗?”云留看着那只长着很多条毛毛腿的蜘蛛,咂了咂嘴,嫌弃地皱起了眉。
“当然不是。”白绯寒摇了摇头,随后将袖中的桃夭放了出来,桃夭对着笼中的蜘蛛发出了“咝咝”的声音,那蜘蛛便瞬间不敢动了,“娜尔兰并非齐国王室中人,只是个长相姣好的普通女子,而齐国的普通女子,若要练就痴情蛊,则要付出将近二十年的心头之血来养蛊,这样来之不易的蛊,你觉得她会给我吗?”
云留摇摇头,指着笼中的蜘蛛,“那这是什么蛊?”
“这可不是蛊,这是一只若被咬中则会使人发狂怒燥的毒虫。”白绯寒眼中的笑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寒冷。
娜尔兰竟然想算计殿下!云留起身,“殿下,要不要我去解决了她?”
白绯寒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后宫之中太无聊了,我觉得娜尔兰还蛮有意思呢。”
好不容易能有个有趣一点的玩物,怎么能狠下心来就这么杀了呢?她还没玩够呢。
“桃夭,你去把它吃了。”白绯寒指了指笼中一动也不敢动的蜘蛛,对桃夭吩咐道。
桃夭闭上了如粉红色宝石一般的眼睛,这样的垃圾,它不想吃,它分明是更想吃娜尔兰的那条黑蛇。
但是主人吩咐了。
无奈,桃夭摆了摆蛇尾,“啪唧”一下,将那只黑色蜘蛛拍成了一枚薄片。
——
天气逐渐暖了起来,白绯寒的衣物变薄的同时,色彩也更加鲜明了许多。
这几日的观察下来,裴宥发现白绯寒很喜欢穿粉色的衣衫。粉色是娇嫩之色,在这后宫之中十分常见,穿着粉衣是为了凸显自己的灵动与活泼,可是穿的人多了,就使这粉色变得有些俗不可耐。
裴宥将奏折拿得低了一些,好使自己的眼睛能从这后面露出来,他那薄情的桃花眼中不明神色,只是看着一旁靠在书架上看书的白绯寒。
风从窗外吹来,卷进四五边缘有些泛黄的桃花瓣,轻抚着白绯寒的面颊。她的发带像一只灵动的蝴蝶,轻盈地飞舞着。发丝轻扬,扫过堆放整齐的书,最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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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一本靛蓝封皮的书上,就连青丝也是妩媚多情的。
奏折之后,裴宥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眼中多了些波动。
这粉衣,穿在白绯寒的身上,竟然是一份不可多得的韵味。并没有硬凹出来的天真无邪与活泼灵动,反倒是将她风情万千的天性表露出来,媚也并非是俗媚,她那双含着精光与调皮的狐狸眼,为她添上几分骄纵之感,妖而不自知。
“陛下,你这御书房里的书,妾身都看腻了。”白绯寒轻叹一口气,撇撇嘴,随后将手上的书放了回去。
这蠢男人书房里的书,都是些圣贤书和兵法书,白绯寒不喜欢看,一是觉得那些圣贤书无聊,二是觉得那些兵法书无用。作为刺客的她,从来都是靠刺杀取胜,其中虽然会有些能用得上心机筹谋的时候,但同这兵法书中的领兵点将之法,却是大不相同。
饶是白绯寒不喜欢,但耐不住无聊,她还是将就着将这些书看完了。
“那就过来替孤磨墨。”裴宥收回自己有些看直了的眼神,压下唇角。
白绯寒应了一声,随后走过去坐到裴宥的面前,手中拿起墨条,开始在砚台上磨,边磨边看着对面在认真地批阅奏折的裴宥。
“你看孤做什么?”察觉到她投过来的目光,裴宥放下了手中的笔。
“陛下,妾身这十八年来,都是为陛下而活。”白绯寒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撑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裴宥。
裴宥抬眸,“哦?为什么这样说?”
白绯寒才不会告诉他,她活着是为了有一天要杀了他,她不被裴宥的话打断,继续说着,眸中亮晶晶的,像盛着漫天星河,“因为妾身爱慕您啊,妾身从小就被父王关在自己的寝殿之中,活得很是拘谨,如今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却还要待在这无聊的楚王宫之中。”
原来她是被关着的吗?裴宥的心里生出了想要对她的经历一探究竟的念头来。
他挑眉,语气冷了一些,“你说孤的王宫无聊?”
白绯寒看着这暴君的脸色急转直下,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妾身的意思是,妾身想出宫玩了。”
这些日子里,裴宥同白绯寒一直在外人面前装得恩爱无比,大臣们得知此事也是颇感欣慰,也不再进谏要他选妃纳妃了,裴宥也清静了许多。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尽管裴宥觉得这个燕国公主身上还有诸多疑点,但好在她在自己的面前一直都是心思纯良,娇软可欺,也很懂分寸与距离,所以,裴宥对她还是放下了一点戒心。
对于一个对自己来说没有威胁的猎物,裴宥愿意适当给她些好处,用以收买人心。
正好可以派些暗卫跟着她,探一探她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到底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好,孤允了。”裴宥看着白绯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8. 出宫玩
一觉睡至天明,清醒之后,白绯寒摸向自己的身侧,发现那里还有些余温,那蠢男人应当刚走不久。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用着慵懒的语调打了个呵欠。
“娘娘醒了啊,”闻声,福恩推门而入,站在珠帘之后福了福手,“陛下嘱咐我带您出宫,车马已经备好,娘娘快些梳洗吧。”
白绯寒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将云留招呼了进来,为她梳洗。
白绯寒生得貌美,就算是穿一件破洞麻衣在身上,那周身的贵气与妖媚也是遮不住的,衣物与首饰于她而言,不过是点缀。云留觉得,既然殿下此番想出宫好好玩一玩,便不宜太过引人注目,打扮得应当素净一些,于是为她选了一件有粉红色点染于上的白衣,以及一支雕镂着桃花的银簪。
许是那龙榻太软太舒服,白绯寒又刚醒的缘故,她那双狐狸眼半合着,尾端微卷的长睫盖于其上,于阳光的照射之中投下了一片阴影来。含着些困意,白绯寒乖乖地穿好云留为她选的衣服,之后安安静静地坐在椅上任由她为自己盘发添簪。
半刻过后,珠帘被掀开,等候在这之外的福恩神情滞了滞,连宫规礼仪都忘了。
“公公,带路吧。”白绯寒笑吟吟地看着他,稍作提醒。
“啊,娘娘请。”福恩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带路。
流金云锦的马车之中是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与裴宥寝殿之中以及身上的味道相同,看来裴宥经常坐这辆马车。
“这蠢男人还是很大方的嘛,自己乘坐的车辆都肯让给我。”白绯寒将头靠在窗边,将胳膊举起,衣袖随即向下摆落,露出一截雪白皓腕来,盘在其上的桃夭,探头透着气。
“殿下,楚王为什么对我们这样好啊?”云留的杏眸中满是疑惑。自殿下被赐住养心殿之后,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楚王宫里的下人太监们,一改往日模样,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可她们都是从燕国而来,这楚国待她们这般好,莫不是有诈?
“傻云留,”白绯寒的尾音拖得绵长,声音苏得像咬一口便会掉渣的桃酥,“如今楚王只是拿我当个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新鲜玩意儿,与宠物无异,兴头过了,他便不会再理我了。”
云留问的这话也给白绯寒提了个醒,她在裴宥面前表现得人畜无害,裴宥便会拿她当个消遣,对她好些也是不在话下的。可男人们到底都是喜新厌旧的,若白绯寒再这样下去,保不齐日子过得久了,裴宥便会对她弃之如敝履,再把她丢到冷宫去。
到那时,失宠事小,得不到解药还受制于人才是事大。
这样下去可不行,白绯寒定了定神。此番回去之后,要将自己的锋芒稍微露出一些,用来勾起他对她的兴趣。
马车平缓地从那红墙碧瓦的王宫中行驶而出,像离开燕王宫前往楚国时的那样,白绯寒将马车的帘子挑起来,观察着这楚王宫之外,是怎样的一幅景色。
只见路边无饿殍,也没有背上背着孩子与他人易子而食的流民。暖融冰水的阳光之下,来来往往的路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身上所着之衣,或显贫穷,或表富贵,但日子总是能过下去,并且越过越好的。
这与燕国不同。先燕王虽生性残暴,非仁君,但算是个明君,其在位时,着重于发展军事,建立五国独有的刺客机构,也就是暗阁,燕国百姓在他的手里,好歹是能有一口饭吃的,路边巷角也鲜少出现冻死骨。
而到了如今燕王的手中……白绯寒难以用言语来说明。她只知道自己的王兄昏庸无能、荒淫无度,军事、农事、商业,他一样都发展不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们定当是非常难过的。且近年来,被暗阁捡回去培养做刺客的幼童的数量也是在逐渐增加。
如此对比下来,楚旭王裴宥,是乱世君王之中的一股清流,虽被天下人冠以暴君之名,但还没有人说过他是个昏君。
如若他死,楚国必乱,天下一统则无望。
想到这里,白绯寒莞尔一笑,笑自己那惯常恶毒的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仁慈来。她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想当个致使天下不能归一的罪人——她有些不想杀裴宥了。
车马停于一道人少的街中,云留率先下车,之后递上了手扶着白绯寒下来。
“昭仪娘娘,这是陛下给您的,”福恩从袖中拿出一只蓝色云纹锦囊来,双手递给白绯寒,“他嘱咐您玩得尽兴。”
接过那分量十足的锦囊来,甫一打开,白绯寒便被那里面装着的碎银晃了眼,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她拈出两块碎银放在福恩的手心之中,“替我谢过陛下,顺便告诉他,我晚上就不回去用膳了。”
“好,奴一定将您的话转达,您吃过晚饭后便再来这个地方,奴接您回宫。”
看着一身轻快、愈走愈远的白绯寒,福恩招招手,四个暗卫出现。
“都注意着些,别让娘娘发现了。”福恩捏着嗓子,对他们使了个眼色,虽然他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派人监视昭仪娘娘。
——
一个容貌昳丽,身姿宛若谪仙的女子出现在一条繁华街上,人们纷纷为之驻足,都想再多看看一眼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美貌。
尽管白绯寒的打扮已经都低调了,但那美得近妖的容貌和婀娜多姿的身形却实在是招人。从前在暗阁之中可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第一次走在人群之中被围观,白绯寒不由得觉得有些新奇,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云留,你说他们为何都在看我啊?”白绯寒扯了扯云留的袖子,以微笑回应着观望她的人,一点害羞与扭捏都没有,很是大方。
“他们没有见过像殿下这般好看的人。”云留压低了声音,捏了捏白绯寒的手腕示意她低调一些。
可白绯寒却不明她的用意,满心都沉浸在路人对她投来的赞赏的目光之中,路过一些目不转睛的女子,还向她们抛着媚眼,于是同她对视后的这些女子,皆害羞地红了脸,低下了头。
云留见她毫不收敛的模样,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殿下在暗阁待久了,出来之后真的是对什么都好奇,配上她那般长相,简直就是化形后刚入世的狐妖。
此女媚而不俗,饶是笑着,周身的贵气与疏离之感却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街边之人尽管觉得她美极了,却是一个人都不敢出来同白绯寒搭话,更不敢挡住她的去路。
于是众人皆叹:美人只可远观也。
一名暗卫见此景,立刻动用轻功飞身回宫,来到御书房门前,向福恩说明情况。福恩听后招手放他离开,之后走进御书房,当起了传话人。
“牡丹花开动京城,街边之人,皆为一观娘娘的美貌而驻足。”福恩说。
裴宥目不转睛地看着奏折,开口,“之后呢?她有什么反应。”
福恩抬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诚惶诚恐,“娘娘她,向路人抛……抛去媚眼。”说完之后,福恩微微抬眸,观察着裴宥的反应。
陛下好不容易能有个喜爱的女子,他真的怕自己说完之后,陛下会因吃醋而命人立刻将昭仪拖回宫中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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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吓之余,却听得裴宥只是嗤笑了一声,其他的再无一二。
还好还好,福恩松了一口气。
街边铺子众多,什么胭脂发钗衣裙,应有尽有,白绯寒对胭脂不感什么兴趣,而衣裙,她如今得宠,在楚王宫之中是最不缺的,唯一想要进去逛一逛的,也就是发钗铺子了。
裴宥可从来都没赏赐给她任何琳琅珠钗,毕竟男子只会送自己心爱的女子以添妆之物。
白绯寒便挑了一间最大的发钗铺子走了进去,于是,什么金簪银簪玉簪木簪,素钗或镶着宝石的钗,皆入了白绯寒的眼眸之中,那美妙的形状于闪亮的成色,使她的心头大动。
买!白绯寒指着一根又一根发簪,吩咐老板娘将它们装盒,装不下的,白绯寒索性让将云留为自己簪在了发间。
待从这铺子中出来之时,白绯寒的墨发之间已然是珠光宝气,金银玉木,花草鸟兽,各种元素全部集齐。
若是寻常人不分个类别就这样将各类簪子全部插在头上,簪子便会压了人的气质,是定要被人嘲笑不识美丑的。
但白绯寒不一样,云留看到白绯寒递来那么多簪子,并要求她为自己插在头上时,心是狠狠地跳了一下的,却没想到,插完之后,那各类簪子在她的头上,却是顿然失了原本的特殊之色,放在一起都变得和谐了许多。
“头好沉。”白绯寒扶了扶额间,随后将头重新扬起。
御书房之中,福恩向裴宥说着发钗铺子里发生的一切。
听闻她将发钗一通胡簪之后,裴宥觉得她好蠢,不觉笑了一下,随后想了想,放下奏折,神色不明地看着福恩,“孤在这方面难道是克扣她了?”
福恩昧着良心说没有。
裴宥睨了福恩一眼,“传下去,吩咐琳琅阁,每七日便拿一批簪子过来,让她选个够。”
午时,街中食馆全部开张,香飘四溢,白绯寒和云留走进了一间食馆之中,店内的伙计见白绯寒满头金银珠翠,断定她是个不差钱的主,便向她推荐了许多价格昂贵的菜品。
“好了,别说了,”白绯寒拿起桌上的红泥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之后漫不经心道:“将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遍。”
伙计听后瞪大了眼睛,价格昂贵的菜,大多都是肉菜,若是都上一遍,这两个女子吃得完吗?他可不想当奸商,于是便道:“二位吃不完的。”
在那暴君身边天天吃素,好不容易出来,不吃肉怎么行呢?
白绯寒嬉笑着看向那位伙计,勾着媚眼,声音魅惑,“要同我打个赌吗?”
伙计的脸红了红,随即噤声,走了下去。
御书房内,福恩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裴宥抬眸,“她现在在做什么。”
“回陛下,娘娘在一间食馆用午饭,听下面的人说……娘娘她……食量大如牛。”福恩想到这几日,昭仪娘娘同陛下用膳时,每次都是吃上几筷便娇滴滴地说她吃饱了,而今天却背着陛下在外面吃了好多,不知这算不算欺君?
裴宥没什么反应,“那她喜欢吃些什么?”
“肉。”福恩答得斩钉截铁。
裴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她同自己吃饭时吃两口便说饱了,是因为那不是她喜欢吃的吗?
食馆之中,桌上盘中的食物皆被一扫而空,白绯寒拍了拍充盈的腹部,伙计看到这场景,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那么多肉,那真给这两个女子吃完了!
9. 咬
已至天黑,宵禁之前,白绯寒见识到了楚国夜晚灯火通明的繁华,之后恋恋不舍地回到今日下车的地方,见马车早已等候在原地,却不见福恩的身影。
白绯寒心下生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尽快赶回了宫中。
养心殿外,宫人、太监以及太医围成一圈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眼中尽是惊恐。
屋内瓷片破碎在地的声音不断,有一些胆子小的宫女,缩着的身子随着这阵阵的打砸声止不住地发颤。
微风拂动,夹着丝鲜血的甜腥,白绯寒用嘴小口地呼吸着,避免引发胃里的不适之感,之后走到人群的最前面,见到了听着屋内的动静,神色很是焦急的福恩。
“公公,陛下他……出什么事了?”白绯寒不知道那蠢男人又发什么癫,但若放任不管,她这一整晚,怕是都得待在外面,睡不上好觉了。
“娘娘,陛下犯了头疾,焦躁得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福恩面露难色。
“那太医呢?为何不让太医去给他瞧病?”
“娘娘有所不知,”一位太医听闻后走上前来为白绯寒解释,“彼时陛下年纪尚幼,文氏又给陛下下了整整五年可致人引发头疾的药,那时陛下居于山野之中,此药并未得到解决。到陛下登基之后,此疾也是积重难返,我等也拿不出任何根治的办法。”
在孺慕母亲的年纪,却被母亲狠心对待,这裴宥,也真是个可怜之人。
白绯寒内心一阵唏嘘,殿内的杂乱之声仍不绝于耳,白绯寒将目光投过去,见到那养心殿正门的台阶之下,竟然躺着两具尸体,便问:“那是什么人?我瞧着并非是宫中之人。”
福恩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白绯寒,答道:“那是两个刺客,被陛下一剑封喉,我等靠近不得,只能等陛下头疾缓一些,再过去收拾。”
又是头疾又是刺客的,白绯寒感慨这楚王可真是难当。
“我进去瞧瞧陛下。”说罢,她迈步便要向养心殿中走去。她心里难得的泛起了一丝对那暴君的同情,总归是要过去看看的,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吧。
刚没走两步,衣角却被人攥住。
“娘娘莫去,”福恩也是心急,没有多想便拉住了她,待她向自己转过身来之后,才松开了手,“陛下此刻最是痛苦,恐……”
恐见人烦了,分不清是谁就一剑杀了。
这么多年,后宫之中只有这一位得宠,若是就这么死了,那真就是后继无人了啊!
福恩连连摇着头,示意白绯寒不要去。
“正是因为他疼,才会需要我在他身边。”白绯寒摆摆手,冲福恩露出一抹笑来,“好了,别再拦我了,若我真被他杀了,还要劳烦公公为我收尸呐。”
她前半句话一出,配上那皎若明月答道笑容,福恩感动得快要涕泗横流。
娘娘不顾自身危险,一心想着要过去陪着陛下。娘娘一定是爱惨了陛下!
只有白绯寒自己才知道,裴宥杀不了她,她杀裴宥还差不多。
走过那两具血迹已经干涸了的尸体旁,白绯寒摒住呼吸,尽力让自己不去看那滩血,随后身姿轻盈地迈上长阶,打开了养心殿的门,走了进去。
“不长眼的东西,出去。”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裴宥头也不抬一下,声音被头痛折磨得已然有些嘶哑,话语间的威压却是满分。
白绯寒停下步子,弯腰去看躲在书案之后的裴宥。他一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另一手紧紧地摁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是痛极了,手背上爆出根根触目的青筋,如同蜿蜒着的毒蛇。
挣扎在令人窒息的痛苦之海中,裴宥拼尽全力同幼时的梦魇抗争着,不想让自己溺亡于其中。周身的注意力只集中于令人颅顶炸开的痛觉之中,裴宥并未留意闯进殿中的人是否离开。
似无数根冰锥扎穿眼眸,刺入到脑髓之中,用力地绞着。难耐的疼痛感再次传来,裴宥抓紧了额发,咬唇闷哼着,抬起头来强迫自己呼吸——要活下去,不能死。
裴宥的样子映在了白绯寒的眼眸之中。
他那黝黑的瞳仁此刻空洞着,嘴唇已被咬破,沁着些血色。那平日里束得整齐的发髻此刻乱得像个鸟窝,落下几缕发丝垂在似洇了血的眼尾,像个疯狂极了的妖孽。
也不知为何,看他这般模样,白绯寒心中有些不悦。
她放轻了脚步向他走过去。
裴宥此刻已有些失神,他听着这极柔的脚步声,气息不稳道:“师姐……”
去你妹的师姐,没良心的!若不是看他一副可怜极了的模样,说话也有些颤抖,白绯寒早已一个大巴掌呼他脸上,好让他看清自己到底是谁。
白绯寒笑了笑劝自己没关系,走到裴宥面前蹲下身来,背在身后的手腕上,感受着桃夭一点点抽身。
裴宥头痛时伴有发狂之症,幼时,为了不伤害到待他极好的曲苑,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找她的。那么闯进殿中的人是谁?裴宥空洞的眼睛之中有了一点微光,恍惚之中,他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是那个蠢女人。
“孤让你出去!”裴宥咬紧了牙,控制着心中逐渐泛滥的狂躁,那只握成拳的手攥紧了自己身侧的衣服。
听着他怒极了的吼声,白绯寒的身形纹丝不动,笑意渐深,深得如同见不到底的幽潭。从袖中出来的桃夭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裴宥的衣襟,看着他忍耐极了的表情,白绯寒双唇圈起了一个圆,轻轻地吹了一个哨。
得到了命令,此刻已经环上裴宥脖颈的桃夭张开嘴,两枚尖牙刺入到他那洁白如玉的皮肤之中。
脖上刺痛传来的下一秒,一切痛苦瞬间消失。裴宥的脑海之中空得像是一张一点斑纹都没有的宣纸,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跌入了云层之中,空虚、飘渺,但舒服。
见他安分下来,白绯寒将身子挪过去,抬起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他的细腰帮着他站起身来。
“你可真够沉的。”裴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白绯寒的身上,她扶着他没走两步,便觉得自己腰酸背疼,她咬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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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床榻,使尽力气就要带着他继续向前走,却发现身侧的人站定了脚步,就如同一个千斤坠一样,怎么拽都拽不走。
“你又怎么了?我很累的。”白绯寒皱着眉扭头看他,耐心快要没有了。
那张纯白的宣纸之中出现了一个墨点,墨点越来越大,似要将裴宥吞噬。在全部黑暗笼罩过意识之后,裴宥的眼前已是清明了许多,他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但是,那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黑暗却跑到了他的心间。
裴宥掩着半个眸子低头看白绯寒,见她红唇翕张,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闻到她身上那独一无二的味道。
她好香。
好想吃掉她。
就在白绯寒发觉他有些不对劲之时已经迟了,她那纤白的两只手腕被裴宥一把攥住,之后举过头顶。裴宥掐着她的腰将人抵在书案之前,白绯寒的腰被重重一磕,疼得轻呼了一声。
“你找死吗?”白绯寒沉着声问他,周身寒气骤起,眼下的泪痣逐渐鲜红了起来。
裴宥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陆陆续续地传来:得到她,得到她……
他拧着眉看她颈间瓷白的肌肤,觉得那一定是世间最好的琼浆玉露,内心似被烈火燎着,他再也忍不住,拂袖将书案上的物件一扫而空,之后俯身将白绯寒压在了上面。
“放开,别逼我杀了你。”看着裴宥向自己凑近了过来,白绯寒侧头躲着,内心压抑着想要杀了他的想法,手腕动弹不得,双腿便毫不留情地踹着他,然而他却岿然不动。
咬不到那白里透着红的颈,裴宥的目光逐渐向下移着,注视着她胸前的衣服。
殿内又一声巨响传来,殿外候着的福恩心道不好,觉得昭仪娘娘大概是遇到了危险,便带着些人闯进了殿中,却不想,隔着一道珠帘,他们看到陛下正压在娘娘的身上,而娘娘胸前的衣服已然被陛下攥在手里向下拉扯着,露出了一道白玉般的肩头来。
“出去!”察觉到有人进来,白绯寒厉声喝道。
匪夷所思的福恩愣了半秒,随后反应过来陛下这是要做什么,便摆着手带头从殿内逃离了出去,还十分贴心地为他们掩上了门。
那玉露终于被从层层的衣物中剥开,裴宥迫不及待地便再次俯身压下,张开了嘴,对着那凸起的锁骨一口咬下。
白绯寒吃痛一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将这个蠢男人鞭尸了八百个来回。
裴宥的牙磕在她的锁骨之上,重重地碾磨着,疼痛之余,白绯寒觉得,他若是能咬得动,一定会吃了她。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吃。
她不再反抗,任由裴宥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随后察觉到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松了一些,白绯寒眼疾手快地将一只手抽出来,探到了他的颈前,狠狠地一捏。
“再敢咬我,就杀了你哦。”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白绯寒是不可能再给他造次的机会了,于是手上力度猛地一重,将人掐得晕了过去。
裴宥倒在白绯寒的身上,将人扑了个满怀。
10. 失智
将这不清醒的暴君制服之后,白绯寒圈着他的腰将人送到床榻之上,随后站在边上垂眸看着他,呼出一口气来。
昏睡之中的裴宥皱着眉头,好似正在经历着难捱的痛苦,白绯寒便蹲下,伸手轻轻地揉着他的眉心,将那两道蹙起的双眉抚平。
裴宥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粒尘土,被雨浇湿后再难起身,只能同周围的泥沼陷落在一处。忽而有一双柔软的手,将他托起,抛至云巅,他便突破了碧空中层层的云朵,跌落到一个有弹性的蘑菇之上。
“爱妃,你好香……”裴宥用鼻音喃喃着,将手抬起来抓住了白绯寒的,随后拿到自己脸旁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像是一只讨着让人抚摸的猫儿。
裴宥语出惊人,白绯寒万般嫌弃地“啧”了一声,随后甩开了他的手,捏起他的下颌将他的头扭正,仔细端详。
她怎么觉得,这暴君,像是要变成昏君了?
被甩开手的裴宥并不放弃,又来追她,这一次,白绯寒没给他可以握住自己的机会,察觉到他有动作之后,便收回了捏着他的脸的手。
“我怎么忘了呢,桃夭是条毒蛇啊……”白绯寒摆了摆手,桃夭便从另一手的袖筒中爬了出来,用粉红色的小脑袋贴着她的手心。
她心急什么,桃夭又不是医蛇,她竟然放桃夭去咬他,这下好了,痛虽然是止住了,但裴宥却变得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至于上朝……那是万万不能的,万一裴宥在朝堂之上再次语出惊人,让朝臣们误以为陛下是被脏东西上了身,那这误会可就大了。
于是白绯寒便决定,明日自作主张为裴宥请个假,就以……他身体亏空为由。
——
第二日,楚臣皆于金銮殿外等候,等到的却是手持拂尘匆匆而来的福恩。
听闻退朝的消息之后,众臣心里皆闪过了一丝欣慰,毕竟,这是继陛下登基以来唯一一次以身体不适为由退朝,他们向来爱硬撑着的君王如今爱惜起了自己的身体,这对于楚国来说,显然是好事一桩。
于是众臣在嘱咐陛下好生休养之后,皆离散而去。
养心殿中,龙榻之上,熟睡之中的白绯寒觉得脸上有些痒丝丝的,便翻了个身,可那毛躁感却并未消失,还将她的困意驱散了个一干二净。白绯寒睁开眼来,裴宥的脸便映入眼帘。
见她醒来,裴宥收好自己用来挠她脸的一缕头发,沉着声道:“再不醒来,孤就要命人将你拖出去了。”
好嘛,听着戾气十足的口气,这蠢男人难道恢复神智了?
白绯寒揉着眉心起身,见他将一缕头发藏到了身后,嘴角挑起一抹笑,确定他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这么幼稚的行为,正常的裴宥一定做不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要叫人把我拖出去。”白绯寒笑着凑近,眼睛微微眯起。
“孤虽然不记得了,但你既躺在孤的身侧,便就是孤的妃子。”裴宥斜睨了她一眼,随后翻身就要下榻。
不愧是楚旭王,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能知道自己是一国之君,当真是有意思极了!白绯寒看着他身后如瀑般垂下的青丝,心里生出了一个极坏的想法。
她俯身爬过去,用两指绕起了其中一缕青丝,手上微微使力,向后一拽。
正要弯腰穿鞋的裴宥顿感头皮一痛,颇有些恼怒地回头,白绯寒看准了时机,顺势扑过去坐在了他的怀中,双腿盘上了他紧实的窄腰。
“你这是作何?”裴宥下意识地推了她一下,而她的身形却是纹丝不动,甚至还贴得更紧了一些,裴宥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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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摁在额上揉着太阳穴,疑惑道:“难道夜里孤没有喂饱你?”
听裴宥一本正经的大放厥词,白绯寒笑了一声,随后松开环着他脖颈的双臂,手探向自己的领口。
还没等领口被拉下去,白绯寒的手却被裴宥一把攥住摁到了身后,紧接着,便听他压低声音说道:“青天白日,孤身为一国之君,不能白日宣淫。”
“陛下担心这些做什么?你今日的早朝,妾身替你告了假。”白绯寒想要气一气他,便故意将声音提高了许多,还将几分漫不经心掺于其中。
“真是大胆。”裴宥捏了捏她的手腕,看她皱起了眉头,随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白绯寒眸光一动,觉得这样的裴宥温柔了许多。她继续着之前的动作,将自己的领口向下拉开,露出了一截精致瓷白的锁骨,而这篇玉肌之上,却有两道红色的牙印触目惊心。
“陛下,你不记得这个了吗?妾身好痛啊。”白绯寒眸含春水,扮出一副惹人怜惜之态看着他,语气也是同样可怜得很。
“这……真的是孤做的?”裴宥看她演得夸张,难免怀疑其中的真假。
“真的。”白绯寒点点头,观察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裴宥叹了口气,抱着白绯寒起身,随后来到书案前,捡起了一张散落在地上的宣纸,执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片刻之后,裴宥放下毛笔,将那张宣纸递到白绯寒面前。
“以此为证,孤向你保证,孤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白绯寒定睛看着那张纸,纸上字迹遒劲,写道:四月十一日,裴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弄疼白绯寒,更不会伤她分毫。
她微微向后欠身,对上了裴宥那双极其认真的眼睛。
这失了神智的蠢男人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11. 暴君与白兔
早膳过后,白绯寒仔细地品了品白粥的余味,果不其然,除了稻香,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生出了些诡计来,眼睛溜圆地看向裴宥。
此刻将粥碗放下的裴宥感受到了来自身旁之人那灼热的目光。
“你想做什么?”总觉得她没打什么好主意。
“陛下,”白绯寒靠向他,很自然地将手探入了裴宥的手心之中,十指交握,声音软哝,“妾身想知道,陛下在宫中觉得无聊之时,都会去些什么地方。”
裴宥默了半刻,牵紧白绯寒的手起身:“走,孤带你去。”
得逞后的白绯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感受着裴宥五指中的体温,她竟然觉得,这个蠢男人好像有点可爱。
玄色的帝王轿辇自养心殿出发,一路向北,到达了一处葱郁之林当中,裴宥率先下轿,之后伸手将白绯寒也接了下来。
甫一踏到松软的泥土之上,白绯寒便嗅到了兽类的气息。身为暗阁的刺客,她对兽类的气味熟悉至极,甚至只需吹一声口哨便可使百兽之王臣服。
但如今……白绯寒垂下眸子看了看身侧的裴宥。他现在虽是失了神智的状态,但无论如何,对她来说,也都是十分危险的存在。她万不可掉以轻心,所以,一定要在他的面前将她的能力隐藏起来。
裴宥遣散了跟随而来的下人,牵着白绯寒的手一步步慢慢地向林深之处走去。
白绯寒知道他要带自己去看老虎,却还是问道:“陛下要带妾身去哪里啊?”
“孤带你去看一只猛虎。”裴宥说着,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话语中的骄傲之气快要溢出来,他还怕白绯寒会害怕,便搂着她的肩,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侧,“莫怕,跟紧孤便好。”
白绯寒只得假装没看到他那副得瑟的模样,还多装出了几分害怕。
走着走着,白绯寒的目光便被身侧一些白色的毛茸茸的团子所吸引,便挣开了裴宥的胳膊跑了过去,蹲下拎起了一只白兔的后颈。
被突然拎起的那只白兔嘴里还在吃草,半片草叶挂在嘴边,三瓣嘴快速地动着,不一会儿便将草吃了个干净。
白绯寒回头,眼神之中带着打趣:“妾身以为陛下只喜欢威猛的野兽,没想到还养了许多这么可爱的兔子。”
毕竟,谁能猜到,狠戾毒辣的楚旭王,竟然还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被戳穿的裴宥避开白绯寒的目光,轻咳一声调整语气:“孤是觉得,无论何种兽类,都比人要可信。毕竟,兽类若要攻击你,必然会在这之前有所动作,而人心,则隔着肚皮难以猜测。”
白绯寒对裴宥的这番话乃是左耳进右耳出,丝毫没放在心上,反倒是眼巴巴地盯着手中肥美的兔子,想着,这么可爱柔软的兔子,红烧起来一定会很好吃。
但现在还不是对这兔子下手的时机,白绯寒放下兔子,摸了摸它雪白的头顶,重新挽上裴宥的胳膊,由他带着自己去看老虎。
在见到老虎之前,白绯寒猜了很多遍它的样子,她想,若兽中之王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是必然会发狂的,可裴宥绝对不会允许它脱离自己的控制发狂,所以一定是将它关在一个四方囚笼之中,满身伤痕吧。
但当白绯寒见到那只老虎之后,却是震惊了一番。它皮毛光滑,眼神锐利,正在一方空地之上闲庭信步,没有一点被虐待过的痕迹,也没有失了其本来就有的兽性。
听到人的脚步声之后,那只虎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觉是裴宥之后,眼神瞬间松懈了很多。
“小花,过来。”裴宥蹲下,对那只老虎伸出了手。
小花……白绯寒僵在原地,有点难以接受这个软萌的名字。看到小花向裴宥奔来,并在他面前伏在地上翻开肚皮时,白绯寒开始劝自己:这老虎的颜色有些花,叫小花……没错,很好!
躺在地上的小花有两个裴宥那么大,但裴宥一点都不害怕,他对白绯寒招招手:“过来,同它打个招呼。”
白绯寒对这只大猫并没有多少兴趣,扭了扭手腕示意桃夭藏得深些,免得让这老虎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也免得让她在裴宥面前露了馅。
白绯寒伸出手来,带着试探性地在小花那锃亮的皮毛上摸了摸,之后看向裴宥:“陛下,你是怎么能让它听你的话的呢?”
若是她想要驱动这猛兽臣服于自己,为自己所用,定是要吹响哨的,若哨声无用,必要的时候还得需要桃夭出马,可这裴宥却什么方法都没用,便让这猛虎听自己的话,她实在是有些好奇。
“小花跟着孤已有七年了,七年之前,春猎之时,一个文臣射中了一只母虎,那母虎拖着受伤之躯跑了很久,最后跌倒在了一处洞前,孤进到那洞中,发现里面有一只幼虎。”
“狩猎本不应猎孕兽,但那文臣射艺不精,致使幼虎丧母,孤便将这幼虎带回了宫中。”
白绯寒眸光翕动,听着小花的来历,这暴君,竟然也有柔情的一面。
她继续问道:“既是幼时便被养在宫中,可妾身却见这虎并未失了兽性,不知这是为何?”
“野兽本不该居于人的身侧,孤也不愿见到此虎失了其本该有的威风之气,于是这七年之中,每逢春猎秋猎,必会带上它,平日里,孤也会吩咐下人将它送到林中待上些时日。本以为它会回归山林做它的王,可它却愿意待在孤的身边。”
它不想要那本就属于它的,山野之间的自由吗?白绯寒不理解它。
她自嘲地笑笑,想到了自己,她同这小花的经历竟然有些相像。虽有燕国承乐公主之名,却不知自己的母妃是谁,更不受自己的父王所喜爱,居于暗阁之中,暗阁养她长大,却也限制了她的自由。
若是有朝一日能得自由身,她一定会浪迹天涯,走得远远的,才不会像小花一样,重新回到什么人的身边。
两人一虎待在这林中,竟然有些惬意。忽而,一阵笛声打破了这寂静,微风吹拂,偶有银铃之声作响。
白绯寒敛着眸子听着响动,确定来者并不是容若珩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容若珩行事张扬诡异,身上的配饰也嚣张得很,银铃之声绝对不会这么小,齐国喜银饰,所以,来者定是齐人。
娜尔兰吗?她沉不住气了吗?
白绯寒起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越靠越近。
“听闻陛下与姐姐来此处,娜尔兰便想来这里为陛下和姐姐助助兴。”娜尔兰低头笑着,一双大眼弯成月牙的形状。
白绯寒不动声色地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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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眼。这娜尔兰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倒是十分亲昵,但目光,却是始终都粘在裴宥的身上,扣都扣不下来的那种。
裴宥没有作声。
白绯寒觉得有些奇怪。因着幼时的经历,裴宥厌恶女子,若是今日换一个人在他面前说话,扰了他追求安静的兴致,他必然会下令将人拖下去,可现在,他对娜尔兰却并非那般。
难道娜尔兰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吗?
白绯寒静静地看着裴宥,心里泛上一阵莫名的酸意。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微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响声之中还带着些许的尖锐。
不,是来人了!五个提着剑的人!
感受到危险来临的白绯寒攥紧了右拳,桃夭随之蠢蠢欲动,粉红色的小脑袋刚探出袖口的那一刹那,便被白绯寒拢着手心摁住头摁回了袖中。
剑光随之而来,娜尔兰大惊失色,手中的玉笛也随之掉落在了地上,探着身子躲开。白绯寒微微地晃动了一下身子,恰巧躲开剑影,之后被裴宥拉着护在了怀中。
躲在阴影之后的五人纷纷出动,小花飞奔而出,追着其中的一人开始扑咬。
裴宥没带佩剑,怀中还多了个白绯寒,只能护着她躲。
“抓紧孤。”又一人执剑而来,裴宥攥住白绯寒的手腕将人拽开,随后抬腿踢中来者的手腕,那刺客手中的剑应声倒地,被裴宥飞快捡起,来不及反应,再一回头便被抹了脖子。
那刺客倒地的刹那,白绯寒注意到了他腰间那块着“暗”字样的令牌。
暗阁怎么会来!
不等白绯寒细想,她感觉手腕被一扯,随后便重新回到了裴宥的怀中。
裴宥一手护着白绯寒,一手执剑,动作相较于平常有些缓慢,而暗阁派来的这批刺客武功乃是中上乘,几个来回之后,裴宥的袖子便被划破开来,渗出了血迹。
白绯寒的心砰砰直跳,回头盯着躲在暗处的娜尔兰。
又一名刺客挑剑上刺,裴宥的头忽然一痛,将白绯寒抛开,手中的剑直刺入地,撑起半个将要倒下的身子。
就在这一瞬间,那刺客便抓住了时机,将手中的剑狠狠地刺向裴宥的心口。
被抛开的白绯寒单手撑地站起身来,看着那明晃晃的剑锋走向裴宥的心口,发狠将那刺客一脚踹开,随后一甩手,手中便多了几只银镖。
刺杀不成,三个刺客被虎吞,一个被裴宥斩杀,最后的这个被白绯寒踹翻在地,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除臂上的几道伤痕之外,裴宥再无他伤,却是倒在了地上,小花看到之后立刻飞奔过去,伏在地上嗅着他。
“谁派你们来的?”白绯寒将手中的一只银镖刺入刺客的胸口,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手搅动着手中的银镖。
“不愧是承乐公主……”那刺客喘了两口气,随后笑道:“手段果真是狠辣。”
白绯寒眼下的泪痣烫红,手上越发用力,见他迟迟不回答,便送他归了西。
提着滴血的银镖,白绯寒一步步走向娜尔兰,居高临下,阳光之下,大片阴影将娜尔兰笼罩。
“是你吧?”她问。
娜尔兰站起身来对着她笑:“我听命于燕王,比你高一阶,你今后的噬心蛊的解药由我来发哦,姐姐。”
12. 做的很好
裴宥再次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的午后。他坐起身来揉揉眉心,看到身上穿着的纯白里衣的同时,脑中也是一片清明……
不禁想起前日夜里,在他犯头疾之时,见到白绯寒之后,他便短暂地失去了神智,以至于那夜发生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但却有白绯寒的痛呼隐隐约约地萦绕在耳畔。
至于昨日……裴宥皱了皱眉头,手臂上的伤痕历历在目,让他想到了自己带着白绯寒去看小花,还遇到了刺客这件事。
“来人。”裴宥靠在床头唤人。
“陛下,您醒了啊!”在屋外候着的福恩听到呼唤之后一路小跑,推门而入,看到彻底清醒过来的裴宥之后,抹了把泪,“陛下您有所不知,朝臣们听闻您遇刺,都……”
裴宥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福恩他不想听他说什么臣子来送了什么礼、又带了什么话。
“白绯寒呢?”裴宥问道。
福恩:“您遇刺之后昏迷不醒,可把昭仪娘娘急坏了,她昨夜便一直守在您的身侧,可谓是寸步不离,待天亮十分,娘娘受不住了,便歇在了偏殿之中。”
裴宥轻笑一声。寸步不离?白绯寒怕是苦了谁都不会苦了她自己,他猜她一定会在旁人看不到的情况之下偷偷地躺在榻上休息。
裴宥依稀记得,自己在倒下去之前,虎林之中仍留有一个刺客,彼时那刺客还正举着剑对准他,那他为什么会没有被刺中呢?最后的那名刺客,又怎么样了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让他怀疑起白绯寒来,于是他便问福恩:“她怎么样?可有受伤?”
这是陛下第一次如此关心一个女子!福恩压下心中油然而生的喜悦之情,答道:“陛下放心吧,有您在身侧护着,昭仪娘娘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好得很呐!”
白绯寒在裴宥面前端着的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形象,除了有些狡黠之外。那面对那般训练有素的刺客,她便不应该是毫发无伤。
为了解开疑团,裴宥继续问:“御林军到场时,虎林之中可还有活着的刺客?”
“并无,”福恩摇摇头,“当我们进入到林中之时,只见到了五具刺客的尸体,以及昭仪娘娘和一位美人,是齐人娜尔兰。”福恩补充道。
裴宥默声,凝着眸子。事情更有趣了,白绯寒没有受伤,刺客还全都死了,那究竟是谁杀的呢?
福恩见裴宥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一件要紧的事情,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陛下,我们在刺客的身上发现了暗府的令牌。”
“暗府?”裴宥的舌尖碾磨着这两个字,眼中的笑意深不可测,挑眉看向福恩:“去把白绯寒给孤叫过来。”
福恩见多了裴宥这般模样,一般是要杀人的前奏,他咬了咬口中内侧的软肉,面对裴宥的吩咐只能照做,去往偏殿将白绯寒叫到他面前。
眼下,他只能祈祷白绯寒运气好了。
——
缩在榻中假寐的白绯寒听到了福恩的声音,向上伸了伸胳膊,装出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昨夜面上是她守了裴宥一夜,是衣衫未解眼未合,但实际上却是她躺在裴宥的身边睡了一整夜,睡醒了之后才到了偏殿之中。没办法,晚上睡多了,刚醒来又睡,她是万万睡不着的。
听到福恩的脚步声传来之时,白绯寒就已经猜到蠢男人应当是醒过来了,她也早就料到了在他醒来之后一定会叫自己过去问话,于是此时对于福恩传话的内容并不意外,微笑着点头应下。
福恩看她一脸轻松的模样,觉得她对于哄陛下高兴这件事定是得心应手,心中的大石头便落下半截,回到正殿复命。
“殿下,此番楚王叫你,定没有好事,你当真要去?”云留将白绯寒脑后的柔发拢在手心里,慢慢地梳着。
“我觉得未必。”白绯寒看着面前铜镜之中的自己,拿起桌上的一盒口脂,用食指指腹沾了一些,之后涂到了自己的唇上。
棕红之色,乃是红花开得最艳之时的颜色,这抹红涂在白绯寒的唇上,衬得她整个人妖冶至极,实乃人间尤物。
“蠢男人嘛……若我一直装得娇弱,不久他便会对我失了兴趣,可我若适当地露些锋芒……”白绯寒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唇角挑起,配上那双张扬妩媚的眼睛,面上尽是对于裴宥此人的唾手可得之意。
云留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白绯寒的发髻之上插上一根镶着湖蓝色宝石的银簪,随后顺势弯腰,在她的耳边低语:“殿下,娜尔兰,还留吗?”
白绯寒回想到了娜尔兰拎着一袋解药在自己面前晃荡的嚣张神情,眼中杀气骤升,冷声道:“不急,我还没玩够,便让她多活一阵。”
——
白绯寒到达养心殿正殿之时,便见裴宥穿着一身里衣坐在书案旁边,正在摆弄着棋盘。书案旁的窗半开着,有一阵风吹进来,绕过他的发尾,吹进那衣领之中引人遐想的一片地方。
白绯寒喜欢看所有美丽之物,对于裴宥,自然也是要多看一眼的。
“你说你会舞剑,来,在孤面前舞一段。”裴宥看了看她在身前交握着的双手,心想她这次总不能再找什么借口了吧?便一手拿起剑架上的剑,向白绯寒抛过去。
却不想白绯寒看着那剑向自己飞来,没有一点要接住的意思,还向后退了一大步。于是,那剑又一次地掉落在了地上。
裴宥淡淡地看着她,语气低压:“这是你第二次将孤的剑扔在地上了,若是换成别人,他的坟头上已经长草了。”
“妾身当然知道陛下待妾身不一般,”白绯寒笑得很甜,随后弯腰将裴宥的剑从地上捡起来,抱在怀里,“陛下的剑很重,而妾身也不喜欢很沉重的东西,这一点,妾身不曾骗过陛下。”
裴宥挑眉:“那你骗了孤什么?”
白绯寒走到裴宥的对面坐下,将剑放在身侧之后,开始归拢着面前棋局之中的黑白子:“妾身知道陛下让妾身舞剑是何用意,陛下也不用猜了,妾身是会武的。”
裴宥握住白绯寒那只拿着一颗圆润白子的手,勾唇笑着,手指生硬地揉开她的手心,重重地摩挲着她柔软的掌心。
一阵酥麻自被裴宥揉着的地方直蹿到头皮,手中的白子骤然落回到棋盘之中,白绯寒的手抖着想要退缩,但却被裴宥握得更紧了。
“不得不说,你很会猜度孤的心意,”裴宥将那只盈软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力度发狠,像是想要将其捏碎一般,“你今日若还嘴硬,孤便打算杀了你。”
“陛下舍得杀我吗?”白绯寒抬眼看他,眉眼深邃,眼尾像是能勾进人的心坎一般。
她用另一只手清理着棋盘,待将黑白子全都放好之后,她将放着白子的陶罐推到裴宥的面前:“陛下同我来一局吧,我会将我所有的事情向陛下坦白。”
裴宥轻笑一声,放开了她的手。
他当楚王已有十一年,从未见过有她这般敢在自己面前放肆之人,不仅自称用“我”,还给了他白子,真是嚣张至极。
不过,她对他的坦白,又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呢?
白绯寒舒展了一下自己的手,随后执黑子落于棋局中央开局:“陛下,昨日来刺杀你的暗府的刺客,非我指使,与我无关。”
裴宥是一国之主,是最重视自己的安危之人,所以白绯寒要首先向他表示,自己对他并无恶意。
“嗯。”裴宥的白子紧随。
“我虽有承乐公主之名,在燕王宫中却过得并不好,无人知道我的母妃是谁,我也不知我的父王为何厌恶我如同厌恶一个瘟神一般。”白绯寒落子后,伸出一只胳膊撑着头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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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宥。
裴宥去看她的眼睛,看不出其中有一丝一毫的谎言。
“陛下你知道吗?为了活下来,我不得不做了许多我不想做的事。”
“比如呢?”裴宥问。
“比如学武,”白绯寒笑笑,“陛下你知道的,在那后宫之中,我若不会点什么,是很难活下去的。”
裴宥的心口有些闷,看着白绯寒的笑容,却总觉得她会在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活下去吗?曾经的裴宥,那个还是楚国的公子而并非楚王的裴宥,屡次被最亲近之人伤害。他的母妃,恨极了他,给他下了五年的药,对他每次病发时那难忍的痛苦喜闻乐见;他的王兄,他最敬重的王兄,为了那楚王之位,派手下精兵刺杀他。
最后,裴宥成为了楚王,可是却再也难以相信身边的亲近之人了。
如果是为了活下去的话,会武这件事,也不是令他很难以接受。
裴宥继续问:“你会武,却又为何会怕血?”
白绯寒的笑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想起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头随即有些昏沉,她掐了掐自己的腿,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可当再次开口之时,大颗的泪珠却不受控制地砸落下来。
裴宥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听她一字一句地说:
“陛下,你十岁之时登基,风光无限。而我,十岁时,杀了九个人。”
——
白绯寒在暗阁之中长大,每年的生辰自然也在暗阁之中度过。可当她十岁生辰的那日,暗阁送了她一份大礼。
白绯寒长得漂亮,即使身处暗阁,从小也都很受其他人的喜欢,同她待在一起每日训练的,还有九个女孩,她们经常相互切磋,期待着有一天自己的武功可以变得十分高强——因为燕王告诉她们,只有有一日变成那样,她们才可以离开暗阁。
可当白绯寒十岁生辰的那日,并未等到其他九个人对她的祝福,反而是被带到了训练场之中,那训练场上,站着那九个女孩。
白绯寒得知,她们十人今日要争的,是一个“承乐公主”的名头,今日在这训练场上,谁最后活下去,谁便会成为承乐公主。
九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白绯寒,她们皆知她才是真正的承乐公主,可若要取代这公主之位,首先要做的,便是杀了白绯寒。
九人便开始围攻白绯寒。
白绯寒忘了时间,忘了招式,只记得那训练场昏暗。到最后,她活下来了,看着旁边九人还温热着的尸体,以及那蔓延着的、一眼看不到边际的血。
血味、汗味混杂在一起,那一双双尸体上永不瞑目的眼睛……
十岁的白绯寒蜷缩在训练场上呕吐,直至昏厥。
她很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再醒来,却在一天之后,睁眼看到了暗阁的天花板。
“承乐,你做的很好。”楚王说。
——
最后,裴宥没去追问白绯寒是为何杀了九人,白绯寒也没有回答,二人只是默默地下着棋,在棋局之中厮杀得酣畅淋漓。
“陛下,我恨燕王室,我对陛下,没有任何威胁。”白绯寒此刻已经从痛苦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语气诚恳。
裴宥说:“白绯寒,不要爱上孤。”
她说了那么多,关于她的身世,关于她会武这件事,可她却没有说她对他表露出的感情的真假,如果可以,他希望那是假的。
白绯寒低头轻笑。
爱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白绯寒不知道。
但她在看到那刺客对裴宥举剑之时慌了神,明明怕血,却为了折磨那刺客将自己弄得满手是血,之后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可是陛下,你输了啊。”白绯寒将手中已经握得温热的黑子放回到陶罐之中。
裴宥垂眸看,只见那棋局之中,胜负已出,黑子胜。
13. 一心一意
正午时分,裴宥吩咐福恩传膳,福恩走入殿中,发现完好无损的白绯寒正淡然自若地坐在书案边上,还仔细地打量着怀中裴宥的佩剑,顿时,他的心中对白绯寒生出了许多敬畏之情来。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们这喜怒哀乐阴晴不定、心思难以揣测的陛下,还真的让这位娘娘降住了!
午膳被四五下人端来并摆好在桌上之后,白绯寒发现,这些饭菜之中,竟然多了两道肉菜!
那色泽红润的茶香排骨从盘中飘出一道香气而来,吸引了白绯寒全部的注意,她想立刻拿着筷子夹一个送入口中,眼睛瞥向裴宥,见他不动,于是便将自己的想法压了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等这蠢男人动筷之后再说吧。
白绯寒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感叹自己多舛的命运。
察觉到她想夹但却不敢动筷的小动作,裴宥的的心里生出了些爽意,他发现,自己其实是很喜欢欺负白绯寒的!
但裴宥还是大发善心,嘴角盛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拿着筷子将一块茶香排骨夹到了白绯寒的碗中。
这才对嘛!蠢男人就是要伺候自己的!白绯寒很是得意,但来不及对他道谢,便拿起筷子将那块排骨送入口中。
排骨外酥里嫩,被炸得酥脆的外皮咬一口酥得掉渣,酱汁味道醇厚,有些酸甜,还带着些许萦绕于舌尖的茶香,可谓是美味至极!
白绯寒将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仿佛跌落到云端。
这个排骨都能被做得这么好吃,不敢想象,那虎林之中肥美的兔子,吃起来又该是怎样的一番风味?
白绯寒决定将偷吃裴宥的兔子这件事尽快提上日程!
裴宥不喜欢吃肉食,对于白绯寒吃到肉之后的反应,也自是觉得实在是夸张了些。但他看白绯寒吃得很是满足,她的吃相也让他很有食欲,于是便为自己夹了一块排骨,小口地咬了一口。
嗯……不好吃。
裴宥对碗中只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排骨置之不理,转过头去喝了一口茶漱口,再转回来时,却见碗中的排骨不见了,他看向白绯寒的筷子,果然,在哪里,他看到了那块排骨。
白绯寒对裴宥眨眨眼:“我见陛下不喜欢吃,就帮陛下解决了。”
裴宥觉得这只狐狸的胆子又大了许多,在他面前都不自称“妾身”了。
“不过陛下,你为何不喜肉食啊?”宫人们离得很远,白绯寒向前凑了凑,一双满是风情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宥,满是好奇。
“不该打听的事就别打听。”裴宥见她吃得很有胃口,不想将原因说出来让她反胃。
“陛下,我既向你坦白了一切,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回答我一些问题?”白绯寒将碗筷放下,勾唇微笑。
“白绯寒,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对等。”裴宥的声音骤然冷了许多,他伸手挑起白绯寒稍有些尖的下巴,垂着眸子,他本就比白绯寒要高一些,坐下来亦是如此,此刻这个举动,是俯视,亦是蔑视。
裴宥的手缓缓地向下移动着,直至掐上白绯寒纤细的脖颈,他覆着些薄茧的拇指摩挲在她的颈侧,如同抚摸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物件。
这样的动作,若是换了其他人,定然会感受到莫大的屈辱,但白绯寒却不是。
她清楚地知道裴宥的心思,他不会允许她能脱离他的控制,同他谈什么条件。
这暴君无比霸道,可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蠢的。
白绯寒轻笑着,眼波之中荡漾着化不开的柔媚之情,她开口,声音酥软:“陛下同我谈谈吧,说不定,我会帮上陛下什么忙。”
随后,正在裴宥思索之际,白绯寒便用双手握住了他掐着自己的手腕,稍稍使了些力,抱着那只手腕向下移动着。
那只稍显粗粝的手抚过她的锁骨、领口处、再然后便是领口之内。
思索到了答案的裴宥回过神来,却察觉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眼下正覆在白绯寒领口深处的一片盈软之上,温度滚烫。
“你……”裴宥对上白绯寒那充盈着绵薄水汽的双眼,忘却了后文。
这个女人!她这是在干什么!珠帘外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她难道不知羞耻是何吗!
看着他染上薄红的脸,白绯寒出口挑.逗:“因着这副皮囊,燕襄王才养了我那么多年,陛下喜欢吗?若是喜欢,要了妾身便可。”
裴宥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他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地跳动了两下,随后深吸一口气找回理智,收回自己的手,随后一把抓起白绯寒的两只手腕摁在桌上:“你问吧。”
白绯寒笑了笑,得逞之前的妖艳之态立刻散去:“我爱慕陛下已久,昨日却见陛下对娜尔兰并不一般,便想知道这是为何。”
好好好,又是因为爱慕他是吧?裴宥冷笑了一声,笑她的虚伪,他既已经答应她要回答她的问题了,她直接问不就好了吗?干嘛还扯这么远?真是煞费心机。
不过白绯寒的这一个问题,也确实问到了裴宥的最头痛之处。
他问道:“你应知道吧?齐国举国上下崇尚蛊术。”
“嗯。”
“五国之中,齐国最为神秘,也是最令孤头痛的一国,蛊术太过玄妙,孤只能多加了解,与之周旋,不敢硬闯。所以,孤只能从娜尔兰的身上下手,以了解齐国,了解蛊术。”
白绯寒闻言凝了凝眸子,齐国是蛊术的发源地,而她虽然精通蛊术,而精通这一点,却仅限于其他四国之内,她并未去过齐国,对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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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甚了解,若是到了其国境内,她还真的不敢保证,自己的蛊术还能谈得上是精通。
饶是如此,但对就像娜尔兰那样的,一次来二十个都不够她解决的,仅仅能使桃夭饱餐一顿而已。
裴宥真蠢!
白绯寒挑眉,想要逗一逗他:“陛下既然想同娜尔兰打好关系,为何不晋一晋她的位分呢?”
毕竟得宠才是娜尔兰最想要得到的。
“孤不喜欢她,”裴宥揉揉眉心,觉得这个白绯寒难缠了一些,“孤不至于为了这个就出卖自己的色相。”
白绯寒捂着嘴笑了一声。
裴宥看着她笑,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不过他可没有忘记白绯寒方才问他问题的缘由,随即正色,道:“你如何能帮得上孤?”
“陛下觉得,我和娜尔兰,谁更胜一筹?”白绯寒心里知道答案,满怀期待地看着裴宥,脸上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自然也是无需她问的,白绯寒此人,样貌与城府,都被娜尔兰不知要高了多少,可是对上那双狡猾的眼睛,裴宥却偏偏不想如了她的意,就不夸她!
他淡淡道:“既然如此,娜尔兰便交予你对付了,事成之后,孤有赏。”
“陛下,我还有一事相求。”白绯寒紧接着道。
裴宥问:“何事?”
“我见不得陛下的后宫之中有别的女人,所以那些各国而来的女子,陛下可否把她们送回故国?若不想回去的,陛下可否许她们一个自由身?”
这楚王宫后宫中的女子,同自己一样,被当作精美的物件送来楚国,没有一点自由,她不想看到她们在这后宫之中虚度了大好年华。
“孤是时候该清理一下后宫了,不过,你可知,孤在做了这件事之后,会对你有何影响?”裴宥侧头看着她。
他不想看到后宫之中的莺莺燕燕,早就生出了想要将她们遣散的想法,但是碍于朝臣之言,他一直都没有那个机会。
如今朝臣皆知后宫之中出了一个得了圣宠的白绯寒,楚王室不至于绝了后,便对此事也是放宽松了许多。
可若是现在做了这件事,朝臣一定会觉得白绯寒是个善妒之人,那时,白绯寒将会受到很多人的攻讦。
“知道啊,无非就是议论我心思如何不正,迷了他们陛下的眼,”白绯寒点点头,认真道:“可是夫妻之间,定要是一心一意的,容不得任何人插足。”
喜欢呛白绯寒的裴宥下意识地想要讥讽她是痴心妄想,话到嘴边之时,却是止住了。
除了面前的白绯寒和师姐曲苑,好像,他不会再不厌恶其他女子了。
又见白绯寒轻蔑一笑:“再者,那群老头啊,陛下你让他们来我面前同我说,看我气不气得死他们。”
14. 魅惑之术
四月,草长莺飞,入夏在即,一场雨一场暖。月已明黄,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偶有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自窗缝中传来。
已沐浴好,正要走进养心殿的白绯寒在门前被福恩拦下。
“陛下正在殿内同一位大人商议要事,就委屈娘娘先在殿外等候一番了。”福恩对白绯寒微微欠了欠身,面上神色如常,话是那般说着,心里却倒没觉得白绯寒有什么委屈。
古往今来,后宫中的妃子同君王只是君妃关系,位阶高一点的,尚可管理后宫,但从来没有能妄议前朝之事的,所以,在君王同臣子议事之时,是定要回避的——这是规矩。
“好啊,那我便在四处走走,待陛下清闲之时,还要劳烦公公知会我一声。”白绯寒心里觉得烦躁,可还是装出了一副听话温润的模样,对福恩笑了笑。
一旁的云留听后,走到白绯寒的身边为她撑开了伞,二人在月色之中消失在了福恩的面前。
福恩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这位正得盛宠的娘娘会是个难缠的主,心里便想了许多拒绝她入殿的说辞,没想到她却很好打发,那些说辞,一句都没用得上。
却不想,本应早已走远的白绯寒和云留却绕了一个弯,用着轻功避开了众人的视线,来到了养心殿的侧面。
云留的伞早在她们用轻功之前便已经收好握在手中,此刻二人相继落地,无声不说,身上的衣物,更是没有一处是被雨淋过的。
“殿下,那福恩平日里对你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今日却面不改色地将您拦下,实在可恶!”云留说着说着便攥紧了身侧的双拳,眉头紧锁在一处,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随后压低了声音,“要不要我去把他解决了?”
听着这话,白绯寒忍俊不禁,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地握着,放在鼻尖之下:“傻云留啊,你仔细想想,自从到了这楚王宫之后,我每每遇上一个不称我心意的人,你是不是都会说一句这样的话?”
云留噤声,垂下眸子仔细想了想。
嗯……好像确实是这样。
“可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殿下。”云留哼了一声,嘟囔道。
见她不解,白绯寒解释道:“福恩是个护主之人,对我表现出的尊重,也只是因为我是裴宥第一个宠幸的人,但我对裴宥来说,始终都是一个要防着些的外人,所以福恩今日对我这般,八成是得了裴宥的命令,这是很正常的。”
云留听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在这楚王宫中,殿下虽得宠,但却仍是个燕国而来的外人。那这天下之大,到底哪里才是殿下的归宿呢?
白绯寒倒是没想这么多,毕竟她追求的就是无拘无束、游戏人间。眼下比起这个,她更好奇裴宥在同谁说着什么话,于是她弯腰,将耳朵贴在冰凉的墙壁之上,仔细地听着殿内的声音。
一墙之隔,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殿内显得杂乱的声音,不过白绯寒还是能分辨得出,这些声音之中,属于裴宥的很少。
偷听了半晌,白绯寒大概知道了他们在说着什么。
大抵就是,楚国同赵国的这一战之中,大获全胜,而“断指将军”曲苑所率的兵马,将于三日之后顺利回朝。而裴宥,将于曲苑回朝之日,举办宫宴,为曲苑庆功。
此刻,雨声小了许多,夜更深了,温度便也低了许多,前来议事的朝臣离去,养心殿中只剩下了裴宥一人,有眼力见的福恩便派人四下里去寻找白绯寒。
心中正想着事情的白绯寒并未听到身边传来的动静,云留叫了两声“殿下”,见她仍是直直地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便抬手攥着她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
白绯寒回过神来,眉头却仍是蹙着,看向云留,问道:“怎么了?”
云留不知她到底怎么了,来不及多问,迫于眼下形势,飞快答道:“我们该走了,福恩已经派人来寻殿下了。”
她们这可是在偷听,若是被人发现了,再传到那暴君的耳朵里,那便真的是难逃一死了。
白绯寒敛着半个眸子,看不清神色,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便再度用轻功来到养心殿外的一处亭中,被宫女发现之后引到了养心殿正门之前。
走进屋中,灯光微黄,烛火轻晃,周身的温度也骤然地上升了许多。可纵使是被温暖包裹着,白绯寒的手却仍是冰凉的。
“你从汤泉宫中出来,为何不直接进养心殿中?”方才白绯寒推门而入之时,裴宥感受到了一股门外传来的冷气,她看着站在珠帘之外的白绯寒,觉得她的身子有些单薄。
为何不进养心殿中,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他同福恩说不要让人来打扰他,她至于在外面受凉吗?
白绯寒抬头,用着淡漠的眼神扫了裴宥一眼,之后又低下头去,不言不语,宛若一棵树,立在原地。
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好心关心她,她却给他脸色看?
裴宥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眼瞥得顿时心中来气,冷着声没好气道:“还不过来,难道要孤去请你吗?”
这白绯寒虽然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但看在她那么冷的份儿上,如果她向自己走过来,裴宥觉得,他是可以原谅她的。
哪知白绯寒却不领他的情,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身子虽然是动了,却没有朝着他来,而是走到了龙榻边上,自顾自地蹬开了鞋履,躺在了床榻之上。
裴宥吃了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到床榻旁边,伸手去拉她的手腕,想要将她拽起来。
反正是不能顺了她的意,让她好过。
手在碰到白绯寒那冰凉的手腕之时,却是一怔,心中那直窜上脑的火气瞬间便被这凉意打消尽无。
“你的手……为何如此凉?”感受着那常人不应有的温度,裴宥的心颤了颤,将白绯寒的那只手握在手心之中,想要将其暖热。
四月……四月十五又是一次月圆之日,今日四月十二,不久之后噬心蛊又将发作,所以这几日,白绯寒很怕冷。
一只手被裴宥握着,她动弹不得,只能在锦被之中缩了缩身子,倾其所能将温暖留住。
曲苑要回来了,裴宥要为她庆祝。曲苑是楚国的大将,此战得胜,君王为其设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不知为何,白绯寒心中有些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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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得到她的回答,还看到她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狐狸,裴宥的嘴角扯出一丝笑,笑自己的心软。
随后,他松开白绯寒的手,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躺了进去,伸手将白绯寒揽在了怀里。
他轻声问道:“孤这样抱着你,是不是会好一点?”
白绯寒虽然有些怨恨他,但这蠢男人身体上的温度确实要比自己高很多。温热驱赶着自己体内的寒冷,白绯寒眯了眯眼睛,决定暂时先不恨他了,便挪动着身子贴他贴得近了许多。
裴宥被冰得一激,“嘶”了一声,白绯寒得逞之后低低地笑,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
看到她在笑,笑得一脸狡猾,裴宥伸手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沉声道:“孤是不是对你太过放纵了?你不仅给孤摆脸色看,还敢肆无忌惮地笑孤。”
“陛下有所不知,我可不仅仅敢做这些。”白绯寒弯着眉眼抬头,用鼻尖蹭了蹭裴宥的下巴,随后抬手攀上他的肩,将自己同他贴紧,带着些凉意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前,“妾身还敢这样做。”
白绯寒一向大胆,无时无刻都在试探裴宥的底线,白天里,她握着裴宥的手探向她的领口,现在,她又毫无防备地抱着他。
二人只穿着里衣,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裴宥的心怦怦直跳,脑海中不禁想起那盈软的手感,体温不觉又升高了些许。
白绯寒最初是怎么说的呢?她说,自己愿意陪他演戏,在众人面前演好关于一个君王和一个宠妃的戏,可是现在,四下里无人了,她这么做,难道还是在演戏吗?
“白绯寒,别忘了你最初答应孤的。”裴宥仰着头,喉结凸起,声音喑哑。
“可是陛下,现在,你不也动情了吗?”白绯寒探到裴宥喉间那块凸起的骨头上,张口轻咬了一下。
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心仪于曲苑,为了完成燕王让她得宠的要求,白绯寒便对裴宥说可以帮他演戏。如今曲苑要回朝了,白绯寒不敢确定,在曲苑回来之后,自己还可以是明面上的“宠妃”。
暗阁里教她魅惑之术的师父告诉她,男人都是爱那档子事情的。
那么,为了保住自己“宠妃”的地位,白绯寒愿意同裴宥做那样的事情。
温度攀升,裴宥的里衣被白绯寒扯得凌乱了许多,紧实的肌肉的线条裸.露在白绯寒的面前,她便俯身,在那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红痕。
裴宥在足以让人迷乱的浓雾中找到些许神智,喘了一口气,手探向白绯寒的颈前轻轻地握住,垂眸去看她的脸,发现她眼下那颗泪痣格外地红,抑制住自己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孤不想伤了你。”裴宥说。
他不想让白绯寒成为自己亲近的人,他怕她有朝一日会背叛他,怕到那时自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世人皆知,楚旭王的母妃,死于毒发,他的王兄,被他手刃。楚旭王容不得他人的背叛。
白绯寒停下自己的动作,看着他逐渐清明的眼睛,想不通自己的媚术对他为何失了效。
难道他就这么爱曲苑,爱到可以抵抗自己的媚术?
15. 算计他
最终,白绯寒被裴宥握住了双手手腕,事情以白绯寒失败告终。窝在裴宥温暖的怀中,白绯寒沉沉地睡去,直至第二日天明,日上三竿,她才伸了个懒腰起床。
云留走进来伺候白绯寒洗漱,为她簪发之时,告诉她娜尔兰正在春月湖旁的亭中等她过去。
“殿下,我同你一起去吧。”今日距离月圆之日又近了一天,考虑到白绯寒的情况,云留怕她此去会有危险。
“不用,”白绯寒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只玉兰簪,仔细端详了一阵,之后递给云留,“那样的废物,就算在我蛊发之时,也近不了我的身。”
白绯寒语气散漫,还带着些许对娜尔兰的嘲讽之意,云留听后只能作罢,为她簪好发、略施粉黛之后,目送她离开。
昨夜一场雨,今日太阳照在地上,万物都是暖烘烘的样子,草木更绿了,一些花朵也都相继长出了花苞,静待盛放之时。白绯寒一路看看草,又嗅嗅花,怎么磨蹭怎么来,到达春月亭时,果然看到了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娜尔兰。
白绯寒吹了声哨,娜尔兰袖中的小黑蛇便脱离了她的控制就要冲出去,眼疾手快的娜尔兰一把攥住那条小黑蛇的七寸,之后循着哨声回头,看到了正在向她微笑着的白绯寒。
那笑容之中,一半挑衅,一半漫不经心。
盯着她那妖孽的脸盯了半秒,娜尔兰怒火中烧,拔下插在发髻上的一根银簪,簪尖对准白绯寒便冲了过去。
白绯寒仍是笑着,身子丝毫未动,只是转动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握住了娜尔兰的手腕,随后,缩在袖中的桃夭便爬了出去,对着娜尔兰的手腕亮出了尖牙。
看到那条小粉蛇自她的袖中爬出,娜尔兰惊得瞪大了双眼,再看那粉蛇对自己伸出了牙,下一秒便要咬上来,娜尔兰的背后更是泛起了一层冷汗。
裴宥遇刺的那日,娜尔兰见到过她使用暗器的场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她还会蛊术!
“桃夭听话哦。”就在桃夭将要下口之时,白绯寒开口,将它的行为制止。
见桃夭停下动作,娜尔兰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她扭动着手腕挣脱白绯寒的控制,将银簪重新插回到头上。
“说说吧,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啊?”白绯寒绕过娜尔兰,径直走到亭中坐下,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一般。
但娜尔兰可不敢再随便乱发脾气了,她瞥了一眼白绯寒,尽量将头扬高:“此后,燕王对你的命令由我代为传达,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才能拿到每月的解药。”
闻言,白绯寒挑了挑眉,听她的话?好大的口气。
“你是暗阁的人吗?为何我从未见过你?”白绯寒将娜尔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自己对此人从无印象。
“同你所在的暗阁不同,”娜尔兰被她盯着觉得很不舒服,侧了侧身子,“同为暗阁的刺客,我知道你的刺客名,你也不用怀疑我的身份。”
暗阁培养的刺客,世人无人知道他们真实的名字,只知道他们的刺客名,所以,只有同伴之间,才会知晓彼此的容貌与刺客名。
“哦?那你说说,我的刺客名是什么?”白绯寒饶有兴趣地问道。
“栎行。”娜尔兰将答案脱口而出。
她还真知道啊,白绯寒笑笑:“不过,你说你同我所在的暗阁有所不同,不知有何不同?”
白绯寒观察着她的反应,毕竟,她所知道的暗阁,只有一个,是先燕王——燕襄王建立的暗阁。
“你只需知道,我的位阶,比你的高,便可。”娜尔兰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白绯寒烦极了这个人,做的事情不讨喜就罢了,还总是强调自己的位阶比她的高。不过,即使她不回答这个问题,白绯寒的心中对此却是早有定数。
燕王残暴不仁,没有什么治世头脑,还总担心会有人来抢走他的位子。
想来,这个新暗阁,也定是因为他不能完全信任燕襄王培养的人,而自己动手组建而成的。
没脑子就是没脑子,燕襄王的暗阁,收的都是些孩子,所以其中的刺客都是从小培养而成,头脑和武艺自然也是上乘。而这个新暗阁,却能有像娜尔兰这样蠢笨之人外出做任务,想来,其中之人应该大多都没什么手段。
这是通过同她交谈,白绯寒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至于这第二个结论,便是娜尔兰不知道容若珩的存在,燕王也没有告诉过她有这么一号人。
燕王不信任旧暗阁,而对于自己建立的新暗阁,也是不大信任,那这件事情便就太好玩了!
白绯寒那双宛若藏着星辰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对上娜尔兰的目光:“那你快告诉我,燕王给我下达了什么新的任务?”
娜尔兰随即正色,但眼中的娇羞之色却是藏不住半分:“燕王让你想办法,向楚王引荐我,晋一晋我的位分。”
白绯寒轻笑一声,眉眼弯弯,笑声悦耳,轻咳一声,她连连点头:“好啊。”
听到她答应之后,娜尔兰怔了怔,很显然,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
若是一个正得宠的女子,让她将帮着另外一个女子分宠,那她定是会不愿意的,但是白绯寒却答应得如此爽快,这让娜尔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答应了?”娜尔兰疑惑道。
“楚旭王正值壮年,之前一直不肯宠幸后宫的女子,如今我得了宠,他自然是会将满身的火气全部撒在我的身上,我有些吃不消了。”白绯寒说着,双颊上浮现起一抹粉红,将娇羞之模样演得逼真。
“不过呢,若是换成别人,他或许便会失了兴趣。”白绯寒话音一转,娜尔兰皱眉,以为她要拒绝,却不想她继续道:“所以今晚,你先易容成我的样子,同他过上一夜,一夜之后,他纵是再不喜欢你,也是要晋你的位分的。”
娜尔兰觉得她说得有些夸张,兴许楚王,不是不喜欢自己呢?因为他对她,同别的女子可是有些不一样啊。
白绯寒知道娜尔兰上套了,笑得很满意。
毕竟娜尔兰可不知道,楚王对她不一样,分明是想向她打听齐国的事情,可不是因为不讨厌她。
这样蠢笨之人,留着玩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就在今日解决了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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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尔兰既效命于楚王,白绯寒不好对她动手,便只能借一下裴宥的刀了。
——
入夜,在裴宥每晚回到养心殿的时间之前,白绯寒走进了汤泉宫,随后,已经沐浴好,并易容成白绯寒的模样的娜尔兰走出汤泉宫,进到了养心殿之中。
白绯寒拉着云留在殿外准备偷听,等了很长时间,却没有等到裴宥回来,反倒是见福恩走了进去,说道:“陛下今夜歇在御书房之中了,娘娘也早些歇息吧。”
无奈,在福恩退出去之后,白绯寒只得吩咐娜尔兰先回去,等明晚再来。
御书房之中,裴宥早已将今日的奏折全部批阅完,此刻正执着白子与自己对弈,用来静心。
可是,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回想到了昨夜的情形——白绯寒抱着她,体温微凉,神色勾人。
呼吸再度乱了起来,裴宥心生烦躁,将白子扔回陶罐之中,抬手泄愤一般,用力地摁着眉心。
昨夜,在那之后,他一直难以入睡,天色方凉,他便飞快起身逃走,晚上也不敢回养心殿去,怕见到白绯寒。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狼狈?
他可是楚旭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他为何会怕她?
裴宥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一夜又无眠,第二日清晨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朝,被百官劝解要注意身体,不能荒淫无度。
下朝之后,裴宥待在御书房之中,继续想了很长时间,决定今天晚上直面白绯寒,她若再敢撩拨他,他便直接幸了她。
怕什么?自己可是楚旭王,要一个女子,有什么可怕的?
终于等到了天黑,裴宥摆驾回养心殿,一路上心狂跳不止,手心也一直在出汗。玄色轿辇停在养心殿外,裴宥走上前去,推门而入。
平日里,恃宠而骄的白绯寒都会早早地躺在榻上,见他回来也懒得上前迎接。而今日,不知怎的,裴宥甫一推门,便有人缠上了他的胳膊。
“陛下,妾身等你等了好久,”娜尔兰紧紧地抱着裴宥的胳膊,尽力装出一副与他熟悉之模样,生怕自己露馅,“昨夜陛下未归,妾身一人,可真是孤独。”
觉得有些奇怪的裴宥低头瞧着眼前之人说话时的神色,瞧出了不对劲来。
白绯寒此人,妖媚不假,但却绝非是谄媚,而她在勾逗他时,从来都是装出的一副娇羞之态,神色之中却满是侵略性与志在必得。
“你是谁?”裴宥开口,声音冷得慑人心。
娜尔兰的心狠狠地一跳,立刻松开手跪下,颤着声道:“妾身……是……白绯寒。”
裴宥冷笑出声:“来人,将她拖下去。”
“妾,妾身是娜尔兰,同陛下之前见过的,”娜尔兰见事情败露,连声求饶,却见裴宥并未有所动容,改口道:“是昭仪娘娘,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裴宥听后皱了皱眉,深呼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快点将娜尔兰带走。
又问道:“白绯寒呢?去把她找来,孤要见她。”
好一个白绯寒,明摆着算计他,她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16. 亲吻
在养心殿外偷听墙角的二人听到裴宥发这么大的脾气,俱是一惊。
“殿下……”云留双手抓住白绯寒的胳膊,神色担忧。
白绯寒拍了拍云留的手稍作安抚:“别怕,我去会会他。”
不得不承认,算计裴宥确实是一步险棋,但事已至此,后悔肯定是来不及了。
不用宫人来寻,白绯寒便自己推门而入,单枪匹马去面对那个暴君。珠帘掀起,白绯寒看到裴宥站在殿内中央,一双薄情的桃花眼半阖着,被大片昏暗笼罩,看不清神色,但白绯寒猜想,此刻这双眼睛定然是十分可怕的。
“跪下。”裴宥冷冷出声。
白绯寒照做,向前走了几步,腰杆笔直地跪在裴宥的面前。
迫于权势之压而下跪,不丢人,但这仇,白绯寒却是暗暗地记下了,有朝一日,她也定要让着这男人像自己这般,跪在她面前!
由于她跪得离自己很近,裴宥垂眸,只能看到她头顶上的发旋,看不到她的神色,却从她跪下的姿势能看得出,她并不怕他,也并不认错。
裴宥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泛上一阵撕裂之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昨夜不眠不休地想了一整晚,今夜终于下定决心要来见她,而她,却找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糊弄他,她甚至还没走远,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女人的心,怎么能那么硬?
裴宥思索片刻,很想把她关到诏狱之中让她在那里待上一整夜,可是在这之前,他要听她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告诉他,她不该做这样的事情,这样才足以泄愤!
“你可知错?”既然等不到她先说话,裴宥便决定先开口问她。
白绯寒头也不抬地回答:“妾身知错。”
她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吃准了自己不会拿她怎么样?裴宥被气得冷笑一声。
想砸东西,但他觉得那会让白绯寒觉得自己气急败坏,会让她感到高兴。裴宥咬了咬牙,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周围,将火气对准了白绯寒发间的雕花银簪。
手探过去,拔下那只簪子扔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那丝滑如绸缎一般长发,便尽数散下。
就是这样吗?白绯寒将长发甩在脑后,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都懒得装出害怕的样子来。
尽管是想了个最体面的方法,可裴宥却还是气急败坏了,他一手握着拳,深呼一口气调整心情:“那你说说,孤应该怎么罚你?”
白绯寒:“悉听尊便。”
裴宥:“罚你去诏狱待一晚如何?”
白绯寒语气软了一些:“不好,妾身怕冷。”
裴宥又问:“那便一直跪着如何?”
白绯寒摇摇头,挑挑眉,眼睛看向书案:“也不好,陛下可是发过誓,以后都不会再欺负我了。”
裴宥扶额,他精明了这么多年,百密一疏,竟然留了把柄在白绯寒的手中。但他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一定是要让她吃些苦头的。
“那你说,孤能怎么罚你。”
白绯寒抬头,眼波流转,好似藏了深不见底的柔情蜜意,她开口,一字一句便从她那红唇白齿间流出:“妾愿献身,同陛下共赴极乐。”
白绯寒在赌,明日曲苑就要回朝了,她在此刻同裴宥提出这个,她想他定是会拒绝的,那样的话,今日之事,就可以很快过去了!
然而,再精明之人,也总会有输的时候,白绯寒不会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在她的预料之外。
“好啊,”裴宥笑了一声,弯腰将跪在地上的白绯寒打横抱起,在她的耳边轻言:“既然爱妃如此有兴致,孤哪有拒绝的道理?”
还在得意之中的白绯寒突然感觉身体一轻,紧接着便傻了眼,来不及有所反应以及拒绝,人却被扔到了榻上。
裴宥的动作并不轻柔,白绯寒被这一扔晃得头晕眼花,挣扎着后退之际,身体却被裴宥重重地压下。
帘幔被扯下,遮住外面昏黄的灯火,床榻之上,昏暗得有些暧昧。
“躲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裴宥将她的手腕禁锢,手探向下,扯松白绯寒的腰带。
纵使白绯寒撩了裴宥很多次,但这样的事情,谁先主动,是不一样的。白绯寒不喜欢任人宰割的感觉,所以,今天她并不想。
但直接出口拒绝的话,以裴宥的性子,定然是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放过她是不可能的,这样的方法并不可取。
那么……
白绯寒抬腿,双腿环上裴宥的窄腰,稍稍用力,便将人勾得同自己近了些,笑着问道:“陛下这样生疏,不会是第一次吧?”
裴宥被这一问题问得怔了怔。
历来,王宫里的公子们在弱冠之前,都会由自己的母妃选好宫女,用来开导人事。可裴宥不一样,他十岁登基,母妃离世,厌恶女子,又以暴君闻名,这样的事情,从未有人敢同他提。
裴宥觉得,这样的事情,是要同自己心爱的人去做的。
他手撑在白绯寒的身侧,垂眼去看她那得意洋洋的眉眼,他知道,她这是在故意激他,为的就是让他败下,好放过她。
很奇怪,裴宥不爱她,但却拒绝不了她。为什么呢?定是因为他想与她争个高下,不想败给她。
裴宥再度俯身,手已经将白绯寒的腰带抽离出来,又用这个,捆住了她双手的手腕。
“你试一试,就知道孤是不是第一次了。”裴宥笑着,瞳孔黑得幽深,捏着白绯寒的下巴,拇指摁揉着她娇红的唇瓣。
白绯寒再落下风,手也被用腰带绑住动弹不得,这下是真的拒绝不了了。
裴宥看着她那被自己揉得更加红艳的嘴唇,一呼一吸在不知不觉当中逐渐加重,随后顺着自己的本心,低下头去,想要尝尝那抹诱人的红。
看他的那双桃花眼逐渐失了神智,危险即将来临,白绯寒在今晚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她收起自己的周身的锋芒,那食肉的狐狸,此刻变得可爱可欺。
“不要。”白绯寒侧头躲开,裴宥的一吻,便落在了她的颈侧。
“别躲。”裴宥的声音沙哑,语气之中带着些对她的警告。他张口,轻轻地啃咬着白绯寒颈侧的软筋。
教白绯寒媚术的师父没同她说过,这样又痒又疼,白绯寒被激得轻呼一声,随后咬住自己的舌尖不让自己继续发出声来。
裴宥低低地笑着,温热的气息一股借着一股,白绯寒只觉得很难捱,想要尽快让他停下来。
“陛下,曲将军明日便要回朝,你不是爱她吗?你不等她了吗?”
裴宥的动作一滞,微微起身,手捏在白绯寒的颌下,迫使她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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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同他对视。
她的眼尾红着,眼下那颗红色的泪痣像是洇了血一般,还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裴宥看得有些心软,于是伸手抚去了她的泪。
他爱曲苑吗?他不知。
幼时他和文霁被父王送到穷乡僻壤,曲苑的家在他的隔壁,他们是邻居。曲苑虚长他三岁,幼时,他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口齿不清地喊她“姐姐”。待到四岁懂事之后,他拜曲苑的父亲——曲尚为师,修习武艺,曲苑,也从姐姐变成了他的师姐。
裴宥喜欢同曲苑待在一起,因为她比自己的母妃还温柔,她不会给他下药,会给他带来好吃的东西,她的家是母妃在打骂他时,他可以去避一避的地方。
所有人都会伤害他,唯有师父曲尚与师姐曲苑不是,曲尚用命换他得以脱身,曲苑断一指,陪他回朝登基。
裴宥永远都忘不了,师父在临终之时对他的嘱托,他告诉他,一定要照顾好曲苑。那时,他便下定决心,他称王的那一日,王后之位非曲苑莫属。
可是曲苑不愿意,她说她喜欢驰骋沙场。
于是王后之位便一直空着,后宫中的女子他也一个都不肯碰。
直到遇到白绯寒,她是唯一的变数。
现在她问他,他爱的不是曲苑吗?他不等她了吗?
裴宥低头,看着被自己欺身压下的白绯寒,看她如瀑般的发丝,看她凌乱不堪的衣服。一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干的,是他让她变成这样的,裴宥就发自内心地觉得很满足。
曲苑对他来说,只可远观,容不得半点亵渎,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曲苑做这些。
可是白绯寒不同,裴宥喜欢同她缠斗在一起,喜欢欺负她。
还是不能就此放过她。
得意的笑容转移到了裴宥的脸上,他问道:“那你认错了吗?”
白绯寒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你认错的态度,该罚。”裴宥的手握在她的颈前,使她不能躲开,看着那红唇,低下头。
一吻覆上,动作生涩又粗暴,白绯寒的呼吸被打乱,眉尖轻颤着,被迫接受对方的吻使她没有一点安全感,双腿便不安分地乱动着,裴宥便被猛踹了一脚。
他微微欠身,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白绯寒唇角的水渍,抬手抚上白绯寒的腰侧。
“别怕,孤不做什么。”裴宥轻咬着白绯寒的唇,温凉的舌尖探入,同白绯寒的缠绕在一起。
裴宥确实没想做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是想吻着白绯寒,向她索取。
半晌,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无比,眼神迷离,双方的青丝交缠在一处。
白绯寒不知裴宥怎么了,只当他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气,她喘了两口气,问道:“陛下可解气了。”
“孤今晚是来找你的,找的不是别人,”裴宥起身,解开绑在白绯寒手腕上的细带,揉了揉她发红的手腕,“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做了。”
他将被子盖在白绯寒的身上,穿好鞋下榻:“睡吧,明日同孤一起赴宴。”
“陛下要去哪?”白绯寒揪紧了身侧的被子,将自己掩住,看着裴宥留给他的背影。
裴宥不回答,只是闷着声向外走。
总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要去洗个凉水澡吧?那她又该嘲笑自己了。
17. 宫宴
为楚军庆功的宫宴,设于平日君臣上朝的金殿,足以见得楚王对于此战大捷的欣喜之情。
黄昏之时,日落西垂,朝臣们身着华服,或立或坐,同着要好的老友谈笑风生。宫女们手持珍馐美酒,穿梭于几案之间,不一会儿,各色香气便将整个大殿充盈。
“听闻陛下将要遣散后宫,整个后宫之中,将独留那承乐公主一人?”一位老臣抚着花白的胡子,凑向身旁正在交谈的二人之中。
另一老臣嗤笑一声:“可不是嘛,现下那承乐公主虽只是给昭仪,可当陛下遣散后宫之后,不论封后与否,都将独宠她一人,也不知她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非也非也,我倒觉得事实并非如此,”一个身材圆润,笑眯眯的老臣摆摆手,“你们想啊,那后宫之中,都是他国送来的女子,陛下想要遣散,或许是想要我们楚国的女子来充盈后宫。”
“所以你就把你的孙女的带来参加宫宴了?”那位白胡子老头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是啊。”那圆润老头坦白承认,环顾四周,此次宫宴,前来参加的官家女子确实有很多,抱着的,不就是在楚王亮亮相的心思吗?
再说此番前来参加宫宴的女子们,她们个个打扮得精致无比,有珠圆玉润的,有弱柳扶风的,有满腹才情的,也有英姿飒爽的,大家都想给自己的陛下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她们虽未出阁,但却都听闻过,楚旭王是何等的玉树临风,这样的有模有样,又位高权重的男子,谁能不爱呢?
女子们凑在一起聊天,话里话外,聊的都是该怎么引起楚旭王的注意,以及猜测那正值盛宠的承乐公主是何等的模样。
正聊得火热之时,便听得公公福恩的声音传来:“陛下与昭仪娘娘到——”
众人皆跪下行礼,在裴宥的一声“平身”之后,都抬起头来,将目光放到了裴宥牵着的白绯寒的身上。
……
今日宫中设宴,是个热闹日子,白绯寒便想穿得喜庆一些,便拿起了绣阁送来的红衣,可当拈起那块轻薄的衣料之时,白绯寒却又放下了手。
红色尊贵,王后才能穿。今日曲苑也在场,她可不敢以此,来试探裴宥的底线。
就在白绯寒将要拿起那件粉衣之时,裴宥从她身后走来,提起了那件方才被白绯寒放下的红衣:“这件好看,衬你。”
他这是……默许了?
白绯寒也不和他推诿客气,便接过那件红衣,大大方方地穿在了身上。
……
众臣看到这红衣,皆是呼吸一滞,想要上前劝谏陛下白绯寒此举逾矩,不可放任其不管,但却看到裴宥那眼含笑意的神情,又皆驻足作罢。
算了算了,陛下今日高兴。
于是众臣就将矛头对准了白绯寒,纷纷默默地在心里骂她是个祸乱君心的妖妃。
妖妃一词,倒也勉强能配得上她那惊为天人的容颜。
女子们看到白绯寒后,身形皆是一怔。那坐在高处的女子,美得竟像个妖孽,她勾唇笑着,身上那冷冽的气场却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及那王后才配穿的红衣,在她的身上,也被比得只能勉强衬托。
五国之中闻名天下的美女众多,因无人见过这承乐公主,所以她也最为神秘,今日一见,有这承乐公主在此,其余美女都显得黯然失色。
女子们的心中都有些低落。
君妃入座,其余在场到底宾客也都纷纷落座。白绯寒坐在裴宥的右侧,比他稍低一些,她看着桌上的八宝鸭,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此时此刻,她很希望裴宥能快点宣布开始。
但她知道,今日这宫宴的主角——曲苑,尚且未到。
于是又等了半刻,在殿外公公的细嗓之声传来后,裴宥起身,众人起身。曲苑,终于来了。
白绯寒曾多此想象过这位“断指将军”的模样,她在沙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又深得裴宥这位暴君的爱慕,想来,她的容貌定然是英气十足的。
可当曲苑带着一众卸甲的楚将入殿之后,白绯寒的想象却被打破了。
这位“断指将军”,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走路带风,步履之间却尽是稳重。她走到裴宥之前,摘掉那个在黑夜之中颇有些吓人的面具,单膝跪下行君臣之礼。
面具之下,没有英气与杀气,却有着十分的温婉,似水的温情,让人见了,很难将这样一个人同一个参战多年的将军相联系起来。
“臣曲苑,参见陛下。”
声音,也温柔,像温暖的春风一般。
白绯寒的心头微微荡漾,这般柔情重义之人,难怪裴宥会念念不忘,若她是裴宥,她也定会如此。
“师姐不必多礼,起来吧。”裴宥看着曲苑到来,眼中的欣喜之色难掩半分,整个人都有活力了不少。
“谢陛下。”曲苑点头回应,之后才站起身来,到自己的位置入座。
裴宥早就拟好了旨,写下来要赏赐给楚军的物件及银两,在福恩宣布并且颁发之后,宫宴便正式开始了。
白绯寒无心去应对众人向她投来的目光,她知那目光之中,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恨,她也不想去观察裴宥和曲苑,她知道,若是看到了裴宥对曲苑含情脉脉的眼神,她会不舒服。
白绯寒将全心放在了面前的珍馐之上,并开始大快朵颐。
在燕国之时,她并未参加过宫宴,虽知道那上面有很多好吃的以及好喝的,但却怎么都想不到它们的味道。
如今一尝,她算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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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果真是当王好啊。
白绯寒偷偷地将桌上美味的糕饼塞到身后云留的手中,云留抵抗不住这食物的诱惑,侧过身去偷偷地吃。
裴宥侧头打量着这鬼鬼祟祟的主仆二人,将自己桌上觉得白绯寒喜欢吃的菜,吩咐福恩端下去,送到白绯寒的桌上。
曲苑看到裴宥的动作,弯眉从容地笑着,手上也学着白绯寒的样子,偷偷地装了些吃食,准备带回去给那个人尝一尝。
正吃得安逸之时,藏在白绯寒袖中的桃夭却吐出了信子,舔了舔她的手。
白绯寒停下手中的动作,眸中的警惕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净了净手,起身走到裴宥的面前。
“陛下,妾身吃太多,想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裴宥扶额,摆摆手,示意白绯寒可以离开。
云留见白绯寒要走,想要起步跟上去,却见白绯寒同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继续待在这里。
走出殿外,察觉到四下无人之时,白绯寒用轻功,来到了一个亭中。
圆月浮于树梢,湖水清冷,容若珩躺在长椅之上,领口大剌剌地敞着,瓷白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脖子上,一串银铃在月光之下泛着冷冷的光。
“姐姐,解药吃得这么早,你一点都不担心我的死活啊?”他抬手揉着眉心,衣袖坠下,四五条各色的小蛇盘绕在他的手腕上。
白绯寒冷笑一声,伸出手来,容若珩手上的小蛇们便离开了他的手腕,纷纷爬过去,用头蹭着白绯寒的手撒娇。
“彼岸之效,月圆之夜,蛊发之时,我弱你盛,可是平日里,你虽身心俱疲,却无人能近你的身。你觉得,我还需要担心你的死活吗?”白绯寒任凭小蛇们攀上自己的手腕细嗅,上前两步站在容若珩面前。
容若珩微笑着支起身来,将头顶送于白绯寒垂着的手心之下,扭着头轻蹭。
“说吧,什么事情,值得你亲自来一趟?”白绯寒挑起他发间一簇编成麻花的一个小辫子,绕在指尖玩弄。
容若珩的手顺着向上,轻轻地抓起白绯寒绕着自己辫子的手,也不顾自己被扯痛,拿在鼻尖下细嗅:“燕王说,让你尽快一些,至于位分呢,最低也应该是贵妃吧?”
白绯寒抽回自己的手,容若珩被扯痛,“嘶”了一声,委屈地抬头看着白绯寒:“好啊,只要他愿意解了我的蛊。”
“不过,有件事,你得替我做一下。”
白绯寒简要地将娜尔兰的事情讲给了容若珩,继续道:“娜尔兰知道我是栎行,她定会将此事告与楚王,但她不知道栎行并不是一个人。”
“姐姐要让我帮你杀些人?”容若珩问道。
“怎么算是帮呢?”白绯寒轻笑着看他,“栎行的另一个人,不就是你吗?”
18. 曲苑
说完事情,容若珩伸出手腕召回小蛇,起身便要走。
“等等。”白绯寒出声将他叫住。
容若珩眸光一动,似有清波荡漾。这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叫住他。
“什么事?姐姐。”容若珩笑嘻嘻地露出两颗虎牙,转过头去,泠泠月光之下,黄褐色的眼瞳闪闪发光。
白绯寒道:“柳青借我用用。”
白绯寒同容若珩算是发小,在暗阁之中,她虽师承百家,学了各家的本事,但最敬重的师父,还是那个教她蛊术的师父——庄雁。容若珩是被庄雁从齐国捡来的,他自小便有着修习蛊术的天赋,白绯寒主练蛊毒,但容若珩除蛊毒之外,还精通医蛊。
柳青便是他练出来的医蛇。
容若珩的笑容戛然而止,周身散发着冷气:“听闻那楚旭王头疾缠身,姐姐找我借柳青,莫不是想要治他的头疾?”
“你确定你还要同我讲废话吗?”白绯寒冷眼打量着容若珩,泪痣逐渐变得深红,桃夭探出头来,吐着信子,发出了“咝咝”声。
纵使容若珩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却迫于白绯寒的淫威,他还是不得不照做。于是解下发尾坠着的一颗银铃,拿在手中晃动了两下,不一会儿,一条青色的巨蟒便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样才对,”白绯寒对立在容若珩身后的柳青伸出手,“事情办好了,我们才能尽早脱身。”
巨蟒柳青俯下蛇身,蹿到白绯寒脚下,主动递上自己的脑袋,求白绯寒抚摸。
“解他的毒,需以你的血为引,姐姐,你可想好了?”容若珩将那只召唤出柳青的银铃握在手中,任由那银铃尖锐的角划疼自己的手心。
白绯寒点点头,挽起水袖将手腕露出,放到了柳青的嘴边。
银铃作响,柳青张口,白绯寒感到一阵眩晕,强撑着却仍有些站不住脚,容若珩上前,将她的肩揽住。
他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个头已经比白绯寒要高出不少了,他所爱慕着的姐姐,在自己的怀中,竟然显得有些娇小。
“姐姐,你不会是,爱上楚王了吧?”容若珩压下心中的酸意,艰难出口。
“我不傻。”剧痛入心,白绯寒皱着眉喘了两口气,将容若珩推远,“我没事了,你走吧。”
余温仍在怀,容若珩恋恋不舍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银铃声由近至远,最后消失在了耳边,白绯寒抬手撑着亭中的柱子,回想着容若珩方才说的那句话。
她爱上裴宥了吗?她想到那夜的那个吻,她没有拒绝,非但如此,她心中竟然还有一点愉悦。
可是,爱上裴宥,就意味着她要陪着他,而她就要待在这楚王宫之中,她不愿意。
她人生的前十八年,被困于暗阁之中。她不能再被任何什么东西困住余生了。
所以,这注定了,她不会爱上裴宥。
——
缓了些时刻之后,白绯寒动身回到正殿,消失了这么久,若是再不快回去,裴宥定是要怀疑她的。
然而在走到一处长廊之时,白绯寒却觉得脚步轻浮,随后便失了重心就要向前摔去,索性被一人搀扶住了臂膀,才不至于摔个面朝地失了面子。
站稳之后,白绯寒回头道谢,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娘娘的脸色为何如此之差?”曲苑扶着白绯寒走到边上坐下。
“今日身体有些不适。”白绯寒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将那只被柳青咬过的手腕伸到背后遮好。
眼下曲苑是敌是友还未知,切不可掉以轻心。
“臣觉得宫宴太过嘈杂,便找了个借口出来透气,恰巧遇到了娘娘,”曲苑笑着看向白绯寒,“不如,我们二人便在此处坐着谈谈心?”
白绯寒觉得这是个了解曲苑此人的大好时机,便点了点头:“曲将军既是陛下的师姐,自然也不用在我的面前太过拘谨,叫我承乐便好。”
曲苑却摇摇头:“尊卑有别,臣还是称您一声娘娘吧。”
白绯寒也不好再说什么,心中只觉得这个人古板了一些,笑道:“天下人皆知,这楚旭王的后位,非曲将军莫属,尊卑有别是哪里的话?”
想来这尊卑有别,是说给白绯寒听的?她不得不这么猜测。
今日宫宴,可是有不少人,等着在看白绯寒的笑话。毕竟,裴宥的心上人回来了,她这个花瓶一样的宠妃,又能再得多少日的君宠呢?
曲苑莞尔一笑,神情认真:“臣此生,对后位,对殊荣,无所求,只愿能为明君征战沙场,一统天下。”
演戏一绝的白绯寒看着曲苑,发觉此人认真得天衣无缝,没有丝毫是装出来的痕迹。
“臣与陛下幼年相识,对于陛下的为人以及品性,算是有所了解。陛下受不得背叛与欺瞒,对于如此对待他的人,也是睚眦必报,但,他对于对其有恩之人,却是永远以真心相报。”
白绯寒撑着脑袋,静静地听曲苑同她讲裴宥。
“而所谓后位留于臣,也是他想要以此报恩的举措,这并非是爱慕之情。”曲苑不急不慢,语速平稳地说着,语气沉静又温柔:“我从未见陛下亲近过任何女子,而娘娘,在陛下心里,绝对是独一份的。”
曾经的裴宥,避女子如避虎,更别提对女子说过话交过心了,而如今,有白绯寒在身边,曲苑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比之前更加有活气了一些,这样的变化,她是很愿意看到的。
“不知曲将军为何要同我说这些话?”被她温和的气场所影响,白绯寒的声调也变得柔和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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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一是,请娘娘勿将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免得伤了您和陛下之间的关系。其二,臣见陛下从未如此开朗过,臣自私地希望,您能一直陪在陛下左右,白头偕老。”
啧,那这第二个还真的是蛮自私的呢。
白绯寒弯着眉眼,默着声看着曲苑。
曲苑说,裴宥睚眦必报却又知恩图报,那么,对于白绯寒这样一个,既打算欺骗他,又打算以血解他毒的人,他会对她怎么做呢?
白绯寒不知。
“我既身为陛下的妃子,陪在陛下左右,乃是我的职责。”白绯寒起身对曲苑点点头。
她说的这话,确实是有着两层意思,表面看,她是答应了她,要陪在裴宥的身边,但是,若是有朝一日,她不再是裴宥的妃子,反倒是他的敌人之时,那么,此话,必然也是算不得数的。
曲苑不知自己被白绯寒阴了,只当她答应了,便起身行了个礼,目送白绯寒回到宫宴之上。
直至深夜,宫宴收场,宾客散去,带着些醉意的裴宥回到了养心殿之中。
“陛下喝了多少啊?”白绯寒起身,玩弄着身旁之人的头发。
被她绕着发,裴宥觉得自己心里好似有只猫爪在不住地挠,痒得很,便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身侧。
“孤没醉,真的。”
白绯寒撑着身子低头去看裴宥的眉眼。他确实没喝得酩酊大醉,但醉意还是有的,那淡淡的醉意,笼罩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上,显得很是深情。
不得不承认,这蠢男人,长着一副令她喜欢的好皮囊。
“陛下为曲将军庆功举办的宫宴,为什么在宫宴上,你并未同曲将军说过什么话呢?”自白绯寒同曲苑谈过之后重回宫宴,直至宫宴结束,都再并未见到曲苑的身影了。
她才知道曲苑说的找借口出来透风是假的,直接离开倒是真的。
裴宥默了片刻,闭上眼睛,将白绯寒揽到怀里抱着:“莫要揣度君心了,孤困了。”
白绯寒今夜有些累,而裴宥的怀抱很是暖和,于是没过多久,她便安稳地入睡。
黑夜之中,裴宥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白绯寒的睡颜,脑中想到的是被关在诏狱中的娜尔兰说过的话。
白天里,福恩同他说娜尔兰想要见一见他,他本想拒绝,却听福恩接着道:“她说她要同陛下讲一讲昭仪娘娘的事情。”
到达狱中之后,娜尔兰同他说,白绯寒是燕国暗阁的刺客,刺客名为“栎行”。
栎行……
裴宥在心中将这两个字默念了几遍,看着白绯寒微卷而上翘的长睫,心尖被扯痛。
如果她真的是栎行,他该怎么做?难道,她也要同自己的母妃和王兄一般,骗他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