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泪战雨泪纷飞》 第1章 李刀磨 一条青石板路,宛如一根丝线,又如一根细肠,顺着云里江走向,过了李刀磨,过了石窝铺、柏木铺、秀岭铺,向平太铺延伸,再过太平铺,向平永县界延伸…… 青石板路已经很古老了,青石板之间的缝隙里塞满了牲畜们的粪便,这些粪便便滋养着狗尾巴草,它们生长着,枯萎着,枯萎着,生长着…… 路边长着大量的芦苇,春天嫩绿,夏天疯长,秋天繁茂,冬天枯萎,那些高高扬起的芦枝,是单调而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冷漠地注视着过往的马帮,过往的行人。 过往的行人,见证着发生在李刀磨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李刀磨背靠着和尚山,和尚山面朝着虹山,高大,绵长,山顶形似一个和尚,慈祥而安静地坐着,这是和尚山得名的原因。 云里江从虹山和和尚山之间穿过,李刀磨左面是沙河,右面是柏木河,三百余户人家以官蒙为中心,依山就河,造屋盖厩,向周边辐射开去。 隔云里江而望,云里县城尽收眼底,长期以来,李刀磨村民依靠种植稻谷,接待过往马帮,过着贫困而自在的生活。 不仅如此,村民还依靠出售和尚山的木材、药材,依靠打猎来换取生活物资,年年如此,岁岁相同,从来没有改变。 李云愽家在木瓜箐,距离官蒙两里路,李云愽有三间木板房,两间木板厩,屋子后面有几十棵核桃,几十棵杜仲。 核桃树形如伞盖,形如盘子形状,春暖花开时节,核桃树上趴满了核桃花,像毛毛虫,瞧去,恐怖,瘆人。 李云愽的屋前有一块小平地,小平地边缘陡峭,沟深,站在边缘往下看,头晕目眩,心生寒意。 一条小道向山下延伸,同另外一些小道连接起来,把李云愽的家同外界连接起来,下雨之前,路边的树丛里,升起一缕缕雾霭,雾霭在天空里凝成一丝丝薄烟,在阳光下化作一丝丝云彩。 随着阳光的逐渐强烈而逐渐消失,天空于顿然之间变得清朗起来。 李云愽十八岁结婚成家,眼看就要进入四十岁,老婆俞琴的肚子依然平整,像极了李刀磨坝子,毫无鼓起来的迹象。 兔街位于云里县城皇庄附近,云里县习俗,民间集市沿用十二生肖来冠名,皇庄村民喜欢养兔,把兔养得又肥又大,村民借用兔字,把集市叫做兔街。 兔街是云里县村民售物,购货,打尖,休憩,了解信息,结识人缘的场所。 随着时间流逝,兔街成为云里县政府机构所在地,云里县政府易兔街为十九街,保留着作为集市的功能。 距离十九街不远的李刀磨,被云里县政府所认可,沿用至今。 从李刀磨翻过和尚山,到达八达河。 八达河水顺平太河而下,汇入顺水江。 云里江和顺水江从两个不同的方向相约走来,他们仿佛一对恋人,没有犹豫,没有羞涩,自然得体,落落大方。 他们深情款款地走在一起,融合在一起,携手走向澜沧江。 第2章 郁闷,苦恼 官蒙客楚林是一个马帮头,带着几个人,常年走马帮。 走马帮即走云里江,在李刀磨乘木排顺水而下,过澜沧江,到羊街出售产自李刀磨的物资。 出售过物资,购买村民所需要的物资,赶着马,走旱路回李刀磨,赚取两头银子,生活过得逍遥而自在。 客楚林没有想到,老婆俞晓梅会移情别恋,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男人的脸面被丢失。 好在俞晓梅死了以后,李云彩填补了客楚林感情上的空白,使得事情发生了转机。 李云彩是李云愽的妹妹,有妹妹做挡箭牌,客楚林的复仇之箭,始终没有射出去。 李云愽借腹得子李天明,心里喜滋滋的。 李云博意外得到五十个大洋,即送儿子去读书,李天明后来做了李刀磨私塾先生。 日机坠落之后发生剧烈爆炸,李刀磨六名青年被炸伤。 中秋之夜,李天明带着五名青年离开李刀磨,走向木山,战死在木山战场。 这是后话,这里先做个交代,后文将有详尽的叙述。 现在来说李云博。 李云愽老婆俞琴,身体结实,无病无痛,生几个孩子应该没有问题,然而二十年过去,俞琴不但不生孩子,连怀孩子的迹象也没有。 面对这种情况,李云博百思不得其解,心里说,我们两个有这么好的身体,应该有孩子的呀!可是我们为什么没有孩子呢? 是我前世作了什么孽?还是老天非要绝我的后?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带着郁闷的心情,带着苦恼的情绪,李云愽起了床,走出卧室,走进灶房,走到火塘边,坐在火塘边。 李云博从挂在土墙上的一个皮袋里,抠出一撮旱烟丝,塞进烟嘴里,拿起烟锅朝火灰里舀了一下,猛地吸了几口,烟嘴里冒出浓浓的烟雾。 过足烟瘾,李云愽走出厨房,来到了后山,两只眼睛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看到四周没有人,随即脱下裤子,蹲下身子,去完成每天都要完成的功课。 太阳不是从虹山那边升起起来的,而是从虹山那边的云层里跳出来的。 太阳调皮地眨着眼睛,在天空里悠闲地散着步。 蹲在不远处的一条黄狗,两只眼睛盯着李云愽的屁股,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神色,嘴巴里传出巴扎巴扎的声音。 过了一阵,黄狗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汪汪叫了几声,李云愽晓得有人来了,假意咳了几声嗽。 一个上山的女人听到咳嗽声,慌忙停下脚步,她朝四周望了望,横向走到附近的一棵桃树下,脱了裤子,蹲下身子,去完成每天都要完成的功课。 李云愽完成了例行功课,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他下了山,回到屋里,看到俞琴坐在火塘边烤洋芋,好心情立刻变成坏心情,说“我吃得苦,下得烂,却不见地里长庄稼,养一只光会打鸣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有什么用?再这样下去,我非把老母鸡杀了炖吃不可,我能说到,就能做到!” 居住在和尚山下的村民,大多是彝族,彝族崇尚火,崇尚火塘,他们的火塘不会熄灭,总是燃得旺旺的。 第3章 喝烤茶 彝族村民崇尚黑色,喜欢穿黑色衣服,喜欢养殖各种各样的动物,喜欢种植各种各样的物品,最喜欢吃各种各样的黑色食品,这种习俗跟彝族村民居住在山里有关联。 从生理角度方面来说,黑色食品有宜养生,有益民族发展壮大。 李云愽有早晨起来就抽烟,有早晨起来就喝茶的习惯,不是喝一般的茶,而是喝烤茶。 通常情况下,起床之后,李云愽首先来到火塘边,刮开铺在木头上的火灰,俯下身子朝着火灰吹几口气,沤在火灰的木头很快就燃起来,红红的火光映照着李云愽黝黑的脸,显出其坚毅而坚强的性格,不惧世间的任何苦难。 几分钟后,架在三脚架上的铁壶里,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看到铁壶里的水就要烧开,李云愽从灶洞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往小陶罐里撒进一撮茶叶,把小陶罐放在小火上。 等到小陶罐里发出香味,他拎起小陶罐抖动几下,再放到火上去烤,如此再三。 等到茶叶烤得焦黄,李云愽拎起铁壶,朝小陶罐里倒进去滚烫的开水,带着细碎茶叶的开水,随即溢出灌外。 李云愽用木皮包起小陶罐的壶把,把茶水倒进一个小陶杯里,趁热喝下去,随即眯起眼睛,露出很惬意的神色。 李云愽不怕茶味浓,不怕茶醉,俞琴则怕茶醉,一般不喝,她有时也会规劝李云愽节制一些,免得喝坏了肠胃。 李云愽不听,自顾辩解,说“早起喝上三杯茶,阎王拿我没办法,不敢喝烤茶的男人,是没有性格的男人,缺少阳刚之气,我是世间最有阳刚之气的男人,为什么要怕茶浓?为什么要怕茶醉?你莫要来劝我!” 怀不上孩子是俞琴的短板,她害怕因此被老公休掉,到时候被旁人耻笑,随即改变了做人的规则,平时极力迁就老公,极力讨好老公,把老公当做老祖宗来服侍,把老公服侍得舒舒服服。 俞琴看到老公又来骂人,想想自己作为一个人,总不至于说被骂就被骂,多少应该受到一点尊重,像现在这样,活着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俞琴的好脾气到底变成了坏脾气,说“一天到晚骂我不能生,也不想一想自己,说不定是你的身体有问题!你不看我们村里那个罗婆娘,跟了别个男人,生了多少个?” 俞琴说的罗婆娘,跟老公生活了十几年,生不出孩子,老公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罗婆娘受不了老公的打骂,回到娘家,抵死不回去。 罗婆娘的父母看到女儿体无完肤,遍体鳞伤,心里恨极了女婿,体谅女儿的苦难,把她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接连生出了几个孩子。 听老婆说自己身体有问题,李云愽开始有一点不相信,到后来就半信半疑,最后竟然相信了。 李云愽带着疑惑离开厨房,走到院子里,用两只手抓住核桃枝条,做了几十个引体向上,跟着把两只手放在脑壳后面,抱着头做了几十个下蹲,跟着用拳头狠狠地敲打了几十下胸脯,感觉胸脯回声响亮,回声铿锵。 做过这些,李云博认定自己身体结实,身体健康,没有毛病。 既然身体结实健康,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出现在哪里?李云愽细想之后,认定自己平时对菩萨不够虔诚,得罪了菩萨,是菩萨想叫他断子绝孙。 俞琴在屋子背后做了一个泥菩萨,逢年过节,她都要到屋子背后去拜泥菩萨,向泥菩萨许愿,求取孩子。 第4章 斋戒 李云博看到老婆对泥菩萨十分虔诚,心里不以为然,说“一个泥巴做的东西,有什么灵验的地方?你去拜它去求它做甚么?憨婆娘,憨到不可理喻,不可救药。” 俞琴听过这话,立刻沉下脸,现在害怕的神色,说“云博,老话说心诚则灵,你不要乱说话,得罪了泥菩萨,我们真有可能断子绝孙!” 听到断子绝孙四个字,李云博不寒而栗,不再干预老婆的行动,老婆也是心存愿望,何况拜泥菩萨,求泥菩萨,不耽误正经农活,有什么了不得的? 李云博于郁闷之际,于苦恼之际,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感觉到了一种轻松,一种心理上的轻松,一种生理上的轻松,他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李云愽离开院子,走进厨房,看到俞琴正在剁肉,径自走过去,在她肥厚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说“老母鸡只知道吃肉长膘,不知道下蛋养儿,有什么用?我刚才证明过了,证明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是你的身体出了问题,再不想办法生几个,害得我心里烦躁,我去找别个女人生!” 俞琴听老公说他的身体没有问题,也不想一想老公是怎么去证明的,她立刻把生不出孩子的责任,义无反顾地承担起来,现出泪眼汪汪的样子,说“你说我应该怎么做?你说我应该怎么做?你只管说出来,我听你的就是” 从内心深处来说,李云愽还是很感激俞琴的,俞琴除了不会生孩子,其它方面还是蛮好的。 看着正在颤抖的俞琴,李云愽乐呵呵的,心里说“我才威吓你几句,你就怕成这样?农村女人到底老实,我不能做得太过分,她做了我这么多年老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我要见好就收。” 李云愽随即收起凶狠的目光,说“老婆总比别个女人好,我晓得这个道理,既然晓得这个道理,我为什么要舍去老婆,而要去找别个女人呢?我不是一个笨蛋,我不会去找别个女人,前提是你赶紧给我生,不要叫我绝了香火,你知道,在我们李刀磨,没有香火的男人被人看不起,你想我被人看不起不成?” 俞琴说“那我们应该怎么去做呢?” 李云博说“洗澡,把身子洗干净,我们去斋戒,三天不吃肉,有心斋戒,就要心诚,来不得虚情假意。” 李云愽说过这话,跟老婆商量过后,他们开始斋戒,到李刀磨本主庙挂了功德,跪在送子观音面前磕头,许愿,求取孩子。 做过这些,俞琴忙不迭地来到俞晓梅家,向她讨取怀上孩子的经验,然后回家。 俞琴回到家里,破例没有下地干活,在家里弄了好吃的,等候老公回家。吃过晚饭,俞琴说“我们争取今天就怀上孩子!” 李云愽看着俞琴说话的样子,心里老是好笑,故意做出要冷落老婆的样子,只管坐在床边吸烟。 第5章 毫无效果 俞琴看到老公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心里怪罪自己没有生育功能,导致老公对自己不感兴趣,然而,要想就此放弃做母亲的权利,俞琴心有不甘,说“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看能不能把死马医活过来!” 俞琴苦笑了一下,说“我听晓梅说女人怀上孩子,每个月只有三五天时间,过了这三五天,其余时间怀不上,我们要利用好这三五天,再有就是要有好的心情,要有好的精神状态,这些条件我现在都有。” 李云愽看到老婆开口晓梅,闭口晓梅,晓得老婆去找过俞晓梅,到她那里讨要过生儿育女的经验,心里既感动,又苦恼,当即做出苦恼的样子,想看一看老婆有什么样的反应。 俞琴看到老公苦着脸,心里不高兴,说“你苦着脸做甚么?唉!晓梅想生就能生,而我,脑壳子都想晕了,就是生不出来,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老天待我不公,菩萨待我不公。” 俞琴说话过于直白,过于明朗,失却良家妇女的品性,李云愽心里有一些反感,正想骂老婆几句,突然想到老婆那样说话,那样做事,也是出于无奈,出于真心,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够怀上孩子,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够为老公留下几个孩子。 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李云愽对老婆不但不反感,反而生发出感动,生发出感激,他正想说几句体贴话时,俞琴再一次催促老公。 李云愽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说“本来是一件好事情,现在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我累了,累得要死,睡觉!再闹,我掐死你!憨婆娘!” 李云愽骂过老婆,侧过身子就睡。 俞琴没有上过学堂,没有出过远门,没有文化,没有见识,但是,她跟李云愽是夫妻,是多年的夫妻,晓得夫妻生活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老公有气无力的样子,俞琴心里明白自己再逞强,老公会死掉的,到时候自己就会做寡妇,当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睡了。 过了一段时间,俞琴的经期该来到时,准时来到,该离开时,准时离开,腹部依然平坦,像极了李刀磨坝子。 毫无效果,斋戒毫无效果。李刀磨习俗,成婚的男女,如果没有孩子,是不会人被尊重的,他们死了以后,是不能被葬入祖坟的。 李云愽希望自己死了以后,能够被葬入到祖坟,能够得到孩的祭祀,他渴望得到孩子的心情,显得格外急迫。 李云愽不晓得,他后来借腹生子,把借腹得来的儿子抚养长大,敌国来到了滇西,儿子不但没有把父母葬入到祖坟,还弄出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牌位的局面,其遭遇悲惨到了极点。 李云愽看到老婆生不出孩子,就在心里认定是老天要绝他后,既然是老天要绝他后,就是自己想去改变,也是改变不了的。 到了后来,李云博心灰意冷起来,懒心无肠起来,渐渐失去了自我奋斗的意志,失去了为家操劳的意志。 李云愽在床上赖了几天,感觉肚子里没有油水,精神气不足。 李云博起了床,走出家门,想到和尚山打几只野鸡,好好地补一补身子,免得没有孩子,还委屈了自己。 时令是夏末时节,阳光热烈地照耀着,斑鸠卖力地歌唱着,白云在天空里飘荡着,花香在大地里传播着。 温情满满,是出门的好时光。李云愽扛着土枪,手里拎着火药袋,走在前往和尚山的路上。 李云愽心里想得到孩子,夙愿难成,打猎却有好运气,仅仅用了半天功夫,他就打到了三只野鸡。 李云愽把三只野鸡拢在一起,坐下,过足了烟瘾,用土枪把三只野鸡挑起,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向山下走去。 第6章 发生变故 李云愽走到下庄,看到俞晓梅坐在地上休息,心里略微惊讶,以后,他的心里生发出荡漾的情愫,感觉俞晓梅是格外的美丽,于转瞬之间,变成了他心中的女神。 俞晓梅年近四十,白天要出门干活,回到家里要烧火做饭,带孩子,晚上还要服侍客楚林,早已改变了昔日的模样,变得有一些难看了。 男人看女人,各有各的不同,同样的女人,在这个男人眼里是豆腐渣,而在另一个男人眼里就是鲜花,就是宝贝。 再有就是情境,在不同的情境看女人,会出现不同的姿态,美丽与丑陋随着情境的不同而改变。 李云愽为俞琴怀不上孩子而苦恼,因为苦恼而上山打猎,现在看到俞晓梅,他心里的苦恼被一扫而光。 心里没有苦恼,心里装满愉悦,别说看到俞晓梅,就算看到一头老母牛,也会觉得老母牛身材匀称,两眼含情脉脉,顾盼生情。 俞晓梅家在木瓜箐,跟李云愽隔了一条小溪,相距不过几十步,走过去顶多三分钟。,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脾气性格很对路。 俞晓梅的母亲看到两个孩子亲密无间,心里喜滋滋的,对李云愽的父母说“我看云愽和晓梅是天生的一对,是地配的一双,如果我们两家能够结亲,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云愽的父母早就有这种想法了,现在听俞晓梅的母亲把话说明白,当即眉开眼笑,立刻答应。 李云愽的父母时不时地给俞晓梅家里送一点东西,时不时地把俞晓梅叫到家里玩,他们等待着两个孩子长大,然后去提亲,为他们举行婚礼,成就一段美好婚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上的事情往往难以预料,等到两个孩子长大时,俞晓梅的父亲腰杆子里忽然疼起来,吃了过量的草乌,没过几个时辰,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原本看好的婚姻在此变故中仿佛一缕炊烟,随风飘散,没有了踪影。 俞晓梅家里贫穷,这时候,如果李云愽的父母能够鼎力相助,俞晓梅嫁给李云愽将毫无悬念,板上钉钉,问题在于李云愽家也很穷,李云愽的父母拿不出钱去帮忙俞晓梅的母亲,看似完美的婚姻到底化作了泡影。 人死如灯灭,死人没有意识。俞晓梅的母亲在老公死了以后,想到老公为人一生,却没有享受到人生应该有的快乐,她想厚葬老公或许是对老公的安慰,或许是对自己的安慰,更要紧的是要做给活人看,她想让活人看一看她对老公是多么的爱恋。 做给活人看,等同于在活人面前讲脸面,但是,讲脸面需要有充实的经济做后盾,否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俞晓梅的母亲想到借钱为老公操办丧事,轰轰烈烈地为老公办一场丧事。 她走到客楚林家,向客楚林的父亲借钱,于是,钱借到了手里,人借到别人手里,原本打算嫁给李云愽的俞晓梅,后来嫁给了客楚林。 第7章 以身换钱 第7章以身换钱 李刀磨位于云里县南面,地势由低到高,呈逐步上升态势,最高处是和尚山顶,山顶那面是平太,是无数山峰包裹起来的平太。 客楚林的父亲是一个马帮头,他带领马帮行走在云里县境内境外,赚了很多钱,在李刀磨及周边买了几百亩地,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滋润。 俞晓梅的母亲晓得客楚林的父亲,是一个见到女人就丢魂魄的馋鬼,找他借钱,十有八九会受到欺负,然而,为了厚葬老公,她只得鼓起勇气来到客楚林家里,向客楚林的父亲借钱。 客楚林的父亲看到眼前的女人,虽然年近四十,然而风韵犹存,有一点漂亮,就想到占人家的便宜,干笑了几声,说“乡里乡亲的,哪里会有一个借字?只要是我有的,你只管拿去就是,如果愿意,把我拿走都可以。” 客楚林的父亲嘴里客气,心里不客气,两个眼珠子在俞晓梅母亲的身上睃来睃去,露出想吃掉对方的神情。 俞晓梅的母亲知道面前的男人想干什么,心里老大不情愿,然而为了借到钱,她到底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客楚林的父亲自然不会放过这道风景,不想遭遇了对方的冰冷相对,遭遇了对方的不肯配合,客楚林的父亲见状,心里不舒服,说“你是不是心里不情愿?如果心里不情愿,我看这件事就算了。” 俞晓梅的母亲心里确实不情愿,不过为了得到钱,为了厚葬老公,她勉为其难,把身子扭了几下,朝上拱了几下,说“我刚刚死了老公,老公还摆在家里,我能高兴得起来吗?你是狗屎!是挨枪子儿的短命鬼!” 客楚林的父亲下来以后,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坛子,从里面抠出五个大洋,递给俞晓梅的母亲,帮俞晓梅的母亲厚葬了老公,随后以不需要还钱为条件,心安理得地做起了俞晓梅的母亲的相好,屋里屋外,地头垄沟,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客楚林霸占着俞晓梅的母亲,还想霸占俞晓梅,俞晓梅的母亲看出潜在的危险,保护女儿的本能,促使她生发出不绝的野气,于瞬间做出凶巴巴的样子,说“你霸占我,我是没有办法,你如果想打我女儿的主意,我会立刻杀了你,我能说到,就能做到!” 客楚林的父亲看到对方说话态度坚决,像极了母老虎,又想到自己年纪有点大,心里害怕起来,不敢过于放肆,说“我不打你女儿的主意,你莫要凶,我害怕,不过,我想叫你的女儿,做我儿子的老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比起嫁给李云愽要好几百倍,还顺应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句老话,李云愽人长得不错,家里却是穷兮兮的,山大无柴白是山,山大无柴白是山啊!” 俞晓梅的母亲手长袖短,自己又被人家霸占着,说话没有底气,只好含泪答应,择日把女儿嫁给了客楚林。 俞晓梅嫁给客楚林,客楚林对她很好,然而,俞晓梅对客楚林却好不起来,她的心里装着李云愽,嫁给客楚林令她心有不甘。 过了几年,俞晓梅想到婚姻自古由父母做主,做孩子的只有服从的命,何况老公对她也很好,她渐渐安下心,一心一意地跟着客楚林过日子。 第8章 错,错,错 二十余年过去,俞晓梅生了五个孩子,生活渐渐变得艰辛起来,以前不太出门干活的俞晓梅,不得已经常出门干活,又一次被李云愽看见了。 看到俞晓梅,李云愽赶忙走了过去,坐在俞晓梅的身边。 俞晓梅刚刚干过活,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汗水味,然而,李云愽非但不怕汗水味,反而觉得汗水味很好闻,他望着俞晓梅,痴痴地望着俞晓梅,眸子里流淌出不安分的情愫。 岁月仿佛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俞晓梅的额上和脸上刻下了许多皱纹,整个人已经出现了老相,然而,在李云愽的眼睛里,那些皱纹仿佛云里江的涟漪,弥散着,荡漾着,好看极了,有味极了。 看到俞晓梅不撵他走,李云愽得寸进尺,把头凑了过去,嗅着俞晓梅身上的汗水味,说“晓梅,我好想你,想到差不多要了我的老命。” 李云愽爱恋俞晓梅,俞晓梅其实也爱恋李云愽,只是受困于道德方面的约束,他们没有肌肤相接而已,现在李云愽把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俞晓梅立刻意识到这个愿望即将实现,心里暗暗地高兴起来。 俞晓梅不想把自己轻率地交给李云愽,就故意装起了矜持,摆起了坚定,说“你有你的老婆,我有我的老公,我们各自都承担着维持各自家庭的责任,我不能想你,更不能跟你,我想如果有下辈子,我愿意做你的老婆,愿意跟着你好好地过日子,愿意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李云愽听到老婆两个字,心里大为恼怒,说“你不说起老婆,我心里还好受一些,你一说起老婆,我心里就鬼火冲,我成家都快有二十年了,俞琴连一个小老鼠都没有怀上,肚子干瘪得像李刀磨坝子,看来我是要绝后了,真的是要绝后了,人生悲苦到要绝后的地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上吊,一死百了!” 李云愽说着,匍匐在地,伤心地哭起来。俞晓梅看到李云愽哭得伤心,心里也是悲伤,就扭过了身子,把李云愽抱进怀里,说“莫哭,莫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不就是想要一个孩子么?我给你生一个就是,有什么了不得的?” 对俞琴来说,生孩子千难万难,对俞晓梅来说,生孩子就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俞晓梅说过这话,快速地脱了衣服,横躺在青草地上。 太阳钻进了云层,风停止了吹拂,鸟儿隐藏了踪迹,山上寂静,幽深。 俞晓梅显然已经感觉到了四周景物的变化,愉悦的心情于转瞬之间变得糟糕起来,紊乱起来。 过后,俞晓梅用幽怨的目光看着李云愽,用缓慢的动作穿好衣服,说“我可被你害惨了,我不要再见到你了,我走了,我们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做了不要脸的事情,我不能再做不要脸的事情。” 俞晓梅抬起脚走了几步,突然之间又停下了脚步,望着李云愽。李云愽从俞晓梅的眼神里,感觉到了她内心深处所积蓄的情愫,赶忙快走了几步,走到俞晓梅身边,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说“对不起,晓梅,是我错了,我现在向你赔罪。” 流水声沿着山坡飘了上来,在山里萦绕着,缠绵着,徘徊着,经久不绝,不忍离去。 俞晓梅晓得自己做了错事,说“算了,你错了,我也错了,都错了,怪谁都没有用,但愿能够怀上,但愿能怀上你的孩子,不至于使你绝了后。” 第9章 借腹生子 俞晓梅的脸,俨然正在燃烧的火焰,红红的,烫烫的,疲劳随之而来,疲劳里夹杂着幸福,这幸福深深地感动了她。 能够同时得到两个男人的爱,能够同时拥有两个男人,这对于俞晓梅来说,那是何等惬意的事情啊! 俞晓梅品性善良,又是李云愽曾经的恋人,她心里想到的只是安慰李云愽,替李云愽留下后代,他们没有想到,外敌侵入中国以后,他们的儿子李天明和阿苏塞相恋,继而成婚,但是,未能延续李云愽的香火。 俞晓梅轻轻地推开李云愽,站起来,走了几步,跟着又走了回来,说“请你看一看我后面,那里黏黏的,很不舒服。” 李云愽看到俞晓梅的屁股上沾着一条四脚蛇,赶紧走过去,把四脚蛇从俞晓梅的屁股上撕下来,拎在手中。 四脚蛇在空中抖动了几下,跟着死了,李云愽看到四脚蛇死了,直直地吊着,大笑起来,说“是四脚蛇,四脚蛇死了!” 听到自己屁股上沾着的是四脚蛇,而且死了,俞晓梅在心里暗说了一声糟糕,心里极度惶恐,说“这是一种不好的征兆,是一个婚姻魔咒,预示我们的婚姻不会长久,兴许,我很快就会死去。” 俞晓梅犯了偷换概念的错误,就他与李云愽的结合而言,不能算是婚姻方面的结合,而是婚姻之外的结合,跟长久或者短暂的婚姻没有丝毫关系,但是,魔咒就是魔咒,俞晓梅在生下李天明以后,仅仅过了五年,暴病而亡。 山河流泪,太阳滴血,李刀磨的上空出现了一个血太阳,通红,贼亮,热烈……无语地祭奠逝去的魂灵。 又过了十几年,李刀磨六名青年战死在木山洛午峰,那以后,李刀磨上空再一次出现了一个血太阳,血太阳更加炽烈,百日不落。 阿苏塞带着村里的几个女人,抱着刻有老公名字的墓碑爬上石门山,毅然从石门山舍身崖跳下,完结了她对爱情最美的绝唱,唱出了她对爱情最动人的挽歌,这个爱情故事传到后世,引发了李刀磨村民的沉思。 俞晓梅暂时忘记了压死四脚蛇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只管用柔美的目光去看李云愽,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光芒如秋水,似寒星,俨然一束强烈的电子波,直直地射向李云愽。 俞晓梅示意李云愽坐正,李云愽像听话的孩子,立刻把身子坐正。 李云愽掏出烟斗,往烟嘴里塞进一些草烟,点燃,吸了起来,俞晓梅立刻闻到了呛人而迷人的草烟味。 跟李刀磨的男人一样,李云愽喜欢喝茶,喜欢抽草烟,男人不吸烟,白来世上闲,男人不吸烟,来这个世上有什么意思? 李刀磨远离外界,很少知晓发生在外界的事情,劳作之余,几乎没有可以消遣的方式。吸烟是打发时间,或者获取愉悦心情的一种重要途径,女人不能反对,只能将就,俞晓梅难以超越这个法则,她不会反对李云愽吸烟。 俞晓梅看到了来自李云愽身上的阳刚之气,在内心里暗自感激生命之神,对自己是格外的眷顾,说“我不想这样做,绝对不想这样做,可是我却这样做了,我现在已经不要脸了,已经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第10章 再怀孩子 俞晓梅嘴里说着自责的话语,身子却很快地站起来,快步走了。 望着俞晓梅离去时的背影,李云愽眯起眼睛,朝着和尚山大吼了几声,他现在的样子,俨然一匹野狼,剽悍,满足,中气十足,仿佛要吞噬整个世界。 俞晓梅意识到,如果不能就此打住,结果是难以预料的,俞晓梅不想再跟李云愽见面,然而,俞晓梅却难以抑制内心的悸动,脑子里不时出现李云愽的身影。 那身影俨然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插进了她的体内,在她的体内搅动着,令她感觉到了一种疼痛,感觉到了不歇不止的一种疼痛,感觉到了伤感而甜蜜的不歇不止的一种疼痛。 俞晓梅试图从刀锋刺胸的疼痛里解脱出来,但是,她难以解脱,最终采取了饮鸠解渴的方式,再接受李云愽,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李云愽。 过了几个月,某天午后,俞晓梅慵懒地躺在李云愽的怀里,说“云愽,我怀上了,我怀上了,从以前怀孩子的迹象来看,兴许这次怀上的是一个儿子,云愽,你有后人了,肯定有后人了。” 李云愽听见这话,也不想一想俞晓梅到底怀上那个男人的孩子,只管把俞晓梅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他自己的孩子,笑起来,把两只眼睛都笑成了一条逢,他紧紧地搂着俞晓梅,说“晓梅,我敢肯定是一个儿子,谢谢你!辛苦了!” 俞晓梅在心里说孩子是谁的,连我都不知道,或许只有天知道,然而,俞晓梅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她故意装出含羞带雨的样子,说“云愽,如果是一个女儿呢?” 李云愽肯定俞晓梅怀上的是儿子,说“你爱吃酸菜,爱吃酸菜的女人,最喜欢生儿子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是生一个女儿,也比没有后代强,到时候招一个女婿,不是有人接替香火了吗?我不是可以被葬入祖坟了吗?唉!俞琴水田肥沃,就是长不出庄稼来,还怪我有问题,害得地里长不出庄稼苗。” 俞晓梅跟李云愽亲近过,回到家里,恰好遇到客楚林回家,就把再一次怀孕的事告诉了他。 客楚林为养活五个孩子,不得不加大了出门的次数,带着马帮行走在云里县境内境外,受尽了劳累不说,收益却越来越少,又是逢了兵荒马乱的时代,每一次出门都有性命危险,内心里是极度的不安。 客楚林听老婆说怀上孩子,心里有一些烦躁,说“怀上,怀上,你就知道怀孩子,还不如学老母猪,一窝下七八个!” 俞晓梅做出受委屈的样子,说“叫你不要碰我,你就是不听,现在来怪我,我又去怪哪个?” 客楚林听到老婆抱怨,心知难以为自己辩解,不说话,闷坐在火塘边吸旱烟。 俞晓梅看到老公不做声,就径直走过去,现出温柔可人的情态,坐在老公的身边,说“事实上,你想碰我,我也想碰你,现在碰出了孩子,谁都怪不得,这样吧?你去跟李云愽两口子说一说,问一问他们要不要孩子,如果他们想要的话,我们就把孩子送给他们,反正我们也养不活,不如送给他们做顺水人情,我堂姐身体虽然结实,但是生不出孩子,怪事,真是一件怪事,想生的生不出来,不想生的只管生。” 客楚林晓得俞晓梅以前喜欢过李云愽,怀疑他们有亲密关系,心里凄凄的,不想要俞晓梅做老婆,可是父命难违,只好勉强接受。 客楚林成婚之夜,看到俞晓梅痛苦叫喊,痛苦痉挛,把鲜血撒落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