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重生后,一心搞钱独自美丽》 第1章 死了,重生了,踹开渣夫 卫姮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老夫人……老夫人……” 全在哭送她这个深受圣上器重的一品诰命夫人最后一程。 她一生不曾与夫君齐君瑜有过同床共枕,无宠无爱、无儿无女,屋里哭的全是外室所生的庶子、庶女。 屋外哭的是她救济过的、医治过的,哭声悲切,是真舍不得她死去。 外室所生全是假哭,干嚎,只盼着她快点死去,好接回他们那位一直养在外面的母亲入住宁远侯府。 假哭声太吵了,吵到她都不能清清静静地死去。 真的,很烦! 烦到很想把他们全部赶出去。 包括一直握紧她的手,年过五旬依旧俊雅的夫君齐君瑜。 “卫姮,这几十年来我一直知你是爱慕的我,奈何我心属云幽,只能负你。如有来生再结夫妻,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卫姮迷迷糊糊中,双脚已然踏入阎罗殿。 猛然听到齐君瑜此言,顿时回魂。 用力睁开双眼,含含糊糊吐出几个字,“滚……不……爱……滚……” 老东西! 谁爱慕你了? 谁还要来世与你结为夫妻了? 呸! 她对他只有恶心、憎厌,如有来生,不复相见! “……我亦不忍再骗你,其实我养在外的外室是云幽,当年她假死亦是气我与你成亲,如今你大限将至,云幽心善,也想过来送你一程。” 卫姮死死瞪大浑浊的双眼,外室竟然是卫云幽?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要去看清楚笼罩过来的黑影。 “妹妹……我是姐姐云幽啊……是我和瑜郎对不住你啊……” 卫姮用大双眼,她看到一张近三十余年未见的娇怜秀容,肌白目清恍若少女。 是卫云幽,当真是卫云幽! 她真还活着! 苍天啊! 她这一世背负“故意落水,强夺堂姐夫,逼死堂姐”的罪名,为给大房、给齐君瑜赎罪,当牛做马早早累垮身子。 结果,到头来卫云幽竟然没有死? 耳边,卫云幽黏稠如毒液的声音轻轻飘入,“……好妹妹,看在你要死的份上,我啊告诉你一个真相。” “当年我另攀高枝,不想嫁到落魄了的宁远侯府……母亲允了小贱人杏儿给我哥做妾,她便故意寻死,推你落水,好让瑜郎救你。” “后来宁远侯府重拾圣心,我才会‘死而复生’成了瑜郎的外室……,我怕你知道我还活,不肯再给我当牛做马……这才一直瑜郎瞒着你,只把我所生的儿女送回来给你养……” “说来,都要谢谢你啊,为我养儿育女,为我争下泼天富贵,如今又早早死去,妹妹啊妹妹,你真真一生都是为我做嫁衣呢。” 迟来的真相是如此残忍。 卫姮喉咙里发出被痰卡住‘呜呜’声,悲愤、不甘,恨意滔天。 她恨啊! 原来,自己撞见杏儿荷池边寻死全是大房设计,为的就是害她落水,好让齐君瑜救起自己。 如果真有来世,她一定不会在卫云幽生辰那天,再去救故意寻死的杏儿。 也就不会被刘齐君瑜所救,还中邪了般扒在他身上,撕扯他和自己的衣裳。 更不会被大房卢氏以两人肌肤相亲为由,做主把她许给齐君瑜为妻。 瞪大双眼的卫姮,生前种种如走马观花般地一一浮现。 鞭炮声声,她看到哭泣的自己和面无表情的齐君瑜拜堂成亲。 满屋红烛垂泪,堂哥卫文濯提剑,踹门闯入婚房,赤红着双眼,怒喝,“齐君瑜,我妹妹在范阳病逝,你怎么还有心情洞房花烛夜!” 卫云幽死了,齐君瑜连夜赶去范阳,三朝回门自己独自一人。 不喜自己的母亲章氏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心思歹毒,逼死堂姐的女儿,给我滚!” 很快,她看到不久后母亲病逝,临终前还留下遗言,不许她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回来拜祭。 她又还看到了与她最亲的弟弟为维护她,打伤几个羞辱她的纨绔子弟,自己亦伤残了一条腿。 从此名声尽毁,原本相中的亲事不了了之。 最后,娶了大伯母卢氏介绍的远房表姑娘,落了纵容舅家行凶的罪名,被圣上下旨褫夺世子之位。 父亲战死前挣到的勇毅侯爵位,就这样落到了大房手里。 老天爷啊。 为何自己这般的蠢,被这群畜生算计,害她被人骂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 她卫姮不曾造孽,为何让她受尽阳世所有的苦啊。 如有来生—— 她一定要改写自己这苦难的一生,一定要让害自己的人不得善终。 带着恨意的卫姮死了。 双眼瞪大,气绝而死。 倏地——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卫姮一口气提起,鼻子、嘴里瞬间灌入带着塘泥腥气的湖水。 “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啊,姑娘们落水了!快来人啊!” 落水? 卫姮还在恍恍惚惚间,“落水”二字犹如炸雷窜她脑内,轰得她瞬息清醒不少。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落水! 齐君瑜这老东西,难不成给她来了个‘水葬’? 老东西! 她要道场,她要土葬! 气狠了的卫姮睁开双眼。 入眼是浑浊不堪的湖水,残荷断藕,水草缠绕,更有受惊的鱼儿四处游窜。 而自己的双腿,则被水草缠住,无法脱身。 “扑通……” 有人跳入水里,卫姮便看到一道跳入水里的苍葭色身影朝她迅速游过来。 那人的脸,透过浑浊的湖水依旧能看清楚,很是俊雅,极为赏心悦目。 卫姮却大骇。 是年轻时候的齐君瑜! 没有再犹豫,卫姮一个倒栽入水,飞快扯开缠住自己双腿的水草。 她吃了落水的亏,嫁给齐君瑜后便暗里学会泅水,如今正好在梦里用上。 眼看齐君瑜游到眼前,卫妲终于解开水草,一个倒泳后再抬脚,狠狠一脚踹在齐君瑜的脸上。 这一脚,全是恨。 临死前的大梦,大房休想再算计让齐君瑜救自己! 踹完人,卫姮灵活转身,游得比齐君瑜还要快。 甩开齐君瑜,她也该投胎了吧。 “哗——” 卫姮游出水面。 “齐世子,我家姑娘!姑娘,齐世子来救你了……姑娘……姑……啊……” 岸边哭喊的丫鬟杏儿看到头顶水草出水的卫姮,吓到一声尖叫。 夫人搞错了,二姑娘会凫游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 二姑娘没有昏迷,齐世子不能救起二姑娘,那夫人的计划就落空了啊。 急到脸色发白的杏儿扭头就想跑,脚踝却被卫姮一把抓住。 卫姮心里的震惊不比杏儿少。 杏儿当年不是被卢氏以私通外男的罪名,活活打死了吗? 几十年过去,她还没有去投胎? 不对! 不对! 这梦不太对! 日落时的晚风吹来残荷清香,一个荒诞的念头从心里掠过,卫姮被湖水浸红的双眼,瞬间泪珠滚滚。 苍天开眼啊! 竟然让她重活回到卫云幽十七岁生辰的这日。 回到可以改生她一生悲剧的这日。 第2章 有仇报仇 杏儿,卫云幽院里的三等丫鬟。 生得媚眼桃腮,自有一股妩媚。 堂哥卫文濯风流成性,杏儿见着他都是躲着走,可还是有几次被堂哥堵住,动手动脚欺负到掉眼泪。 她撞见过两回,便帮着她脱身。 后来她被卢氏打死后,自己还伤心了好久,还当是自己害她丧命。 如今想来自己可真真蠢啊,她哪是躲啊,分明是想成为堂哥的妾身,欲拒还迎,勾着堂哥的心。 被打死,不过是被卢氏灭口罢了。 卫姮望着惊惶失措的杏儿,眼里恨意滔天。 抓紧杏儿的脚腕,用力把人拽进荷池里。 苍天开眼! 给一辈子行善积德的自己重活一世,她会让卢氏、卫云幽的算计自己,退婚宁远侯府的暗谋彻底落空。 更会—— 有!仇!报!仇1 有!冤!报!冤! “啊……来……咕……咕噜……” 惊恐的杏儿来不及唤人,就被卫姮死死拽入水底,拖着往扑棱的齐君瑜游去。 天色将黑,残荷凌乱的荷池里,齐君瑜还在拼命潜下水的救‘卫云幽’。 再次潜下水后,隐隐约约间,有两道黑影在水里挣扎。 齐君瑜大喜,嘴里吐着水泡游过去。 水下已经是漆黑,卫姮把淹晕的杏儿一把推入齐君瑜怀里。 可这远远不够! 她要让卢氏、卫云幽亲眼看到,杏儿和齐君瑜纠缠一起,难舍难分! 在浑浊的水里,屏紧呼吸卫姮重新扎进水里,将杏儿的腰带同齐君瑜的腰带缠死,再飞快游往对岸。 “姑娘!姑娘!” 对岸是前世比卫姮早死十年的丫鬟碧竹,正沿着岸边着急寻人。 “碧竹,我在这儿。”游累的卫姮双臂趴着杂草丛生的池岸,轻轻扬声,“快,过来拉我上来。” 碧竹一看自家姑娘在水里泡着,顿时骇到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姑娘……” 她家姑娘怎么会凫游了? 白着脸碧竹跌跌撞撞过来拉人。 卫姮就着碧竹伸过来的手,攀着岸边石头,浑身湿透站在了岸上。 大夫人卢氏冷厉的声音从围住荷池的高墙另一边传来。 “二姑娘落水了?没用的东西,人呢,救起来了没有?我告诉你们,二姑娘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三两重的贱骨头一概打死发卖!” 碧竹的脸色更白了,“姑娘,你快走,大夫人要瞧见姑娘这般,又得用规矩来罚姑娘了。奴婢来拖住大夫人。” 姑娘回上京的三年,被大夫人用规矩、礼仪管教到吃尽苦头,连性子调教一日比一日胆小、懦弱。 这会子要让大夫人瞧见,定会让姑娘穿着湿淋淋的衣裳,先去祠堂跪在侯爷牌位前三天三夜,再让教养嬷嬷好生约束姑娘。 卫姮听着卢氏生怕无人知晓她落水的嚷嚷声,眼里凌厉顿生。 前世,卢氏就是这般带着给卫云幽庆生的贵女们,当场抓住她和齐君瑜所谓的搂搂抱抱。 “别慌,碧竹,你现在……” 话完没有说完,卫姮突然觉察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竟无比燥热。 像喝了烈酒,全身晕沉,发软,连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小腹处更似有一团火烧着,烧到只想寻一冰冷处散热去火。 卫姮瞬间意识严重性。 她被人下了下作的药! 难怪前世自己如中邪缠紧齐君瑜,原来是被下药了。 头被烧到越来越沉,小腹处更是一波接一波的热潮席卷身心,只想找一点能让自己舒服的事儿。 黑眸泛起薄雾的卫姮脸上厉色掠过,取下发簪,朝自己手臂狠狠一扎。 发簪打磨并不锋利,扎进去也只是钝痛,就这几分的钝痛也足让烧晕的卫姮清醒过来。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前世之苦。 “小姐,你这……” 吓到碧竹失声。 声音嘶哑打断她,飞快道“好碧竹,我没事,你速与我换衣裳,再去齐世子那边把我的襦裙给杏儿穿上。” “再问杏儿,她是想死,还是想去齐君瑜身边。” “如有旁人问我,你便说我在青梧院抄写佛经,为母亲祈福,不可被打扰。” 她这身体里的药,不知何时才能解,必须不能让人发现。 碧竹听到一愣一愣。 她家姑娘怎么一下子变聪明了? 不对,不对。 姑娘三年在边关的时候就很聪明,还能英勇杀狼,是被大夫人用上京的规矩,调教到一板一眼,失了在边关时伶俐。 神天菩萨啊,她家姑娘如今又变聪明了。 “奴婢记住了。”碧竹哽咽着轻声道“姑娘,你现在衣衫不整,被人瞧见不好,得走角门,绕开大夫人回青梧院。” 唯一不好的是,卫姮所住的青梧院有些偏远。 想要回去,需要绕过用来客居的松涛院、听澜院才成。 好在天色将暮,荷河草木葳蕤,她小心翼翼行走,能避免被人发现。 卫姮颔首,忍着不适迅速从角门离开。 那边,守在月亮门的杂役婆子见到卫大夫人卢氏,慌慌张张小跑过来,“夫人,夫人,不好了,齐世子跳水去救二姑娘了!” 婆子的话,在做客的各府贵女们心里掀起千丈大浪。 “真是个讨嫌鬼,平日里笨手笨脚坏人心情,今儿云幽生辰又让自己落水,真没见过如此蠢笨之人。” “你是只想其一,不想其二。哪是落水这般简单?齐世子救起卫姮,两人衣衫尽湿,不该看到的全看了……云幽与齐世子的婚事只怕有变故了。” 聪明点的姑娘把话点破,其她一个一个神色皆是晦暗不明。 鸿胪寺卿家的大小姐李雪茹目光微微一亮,暗里绞紧手里的帕子。 “瞎了眼的老货!” 脸色大变的卢氏狠狠抽了婆子一巴掌,沉喝,“齐世子乃外男,一直和大公子在一起,如何能进后院?” 婆子捂着抽痛的老脸,哭着一口咬定道“回夫人,老奴真没有看错啊。夫人若不信,可以去瞧瞧。” 李雪茹一颗芳心跳更快了。 菩萨保佑。 但愿不是眼花。 她争不过素有才名的卫云幽,还争不过一个边关长大、腹无半点墨的卫姮吗? 一群人行色匆匆穿过月洞门,就着天黑前最后的薄青日光,看到齐世子全身湿透,站几步远的凉亭里。 有丫鬟半蹲在他身侧,似要在解开什么。 再透过他湿透贴身的袍角边,还能隐隐看到一抹丁香色的裙角。 苏妈妈低声道“夫人,二小姐今朝也是穿丁香色襦裙。蹲在齐世子身边的丫鬟,是伺候二小姐的碧竹。” 声音压再低也没有用,一道过来的各府的贵女们都听到了,很是同情地看向发话的卫云幽。 “苏妈妈,姮妹妹本还病着,如今又落水,你快使人去扶姮妹妹回屋更衣吧。” 美目盈着泪水卫云幽依旧很是端庄,除了声音有些微颤,不失半点失仪。 看到贵女们暗赞不愧宁远侯夫人选定的儿媳妇,今日之事若发生在她们身上,寻死的心都有了。 暗处,卫云幽已微微扬上了嘴角。 事儿,成了。 不枉母亲安排这么一出戏。 接下来,她便可以全心全意接近将要住进‘听澜院’里的贵人了。 第3章 换夫君 在场各府的姑娘们,此时的眼神变了又变。 都病了还跑出来,又落水,还那般凑巧被齐世子救起—— “恬不知耻!” 李雪茹啐骂了句,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背对着,还未发现一行人过来的齐君瑜听到。 一身全湿的齐君瑜转身,茫然看向众人。 “不对……这……不对……怎么会是她……” 他呢喃着,一会看看杏儿,一会儿看看卫大夫人。 怎么会是这样? 他前世明明救的是卫姮,怎么成了丫鬟杏儿? 苏妈妈已疾步走向凉亭。 恭谨道“老奴替我家二小姐谢过齐世子相救,前面宴席马上开始,世子不如随老奴先去更衣,二小姐有我家夫人照顾,世子不必担心。” “碧竹,你速带齐世子离开,二姑娘交给我。” 心神大乱的齐君瑜盯着苏妈妈,“你看到我救起卫姮了?你看到了?” 那怎么变成杏儿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救的应该是卫姮才对啊,怎么就成了杏儿? 苏妈妈听到莫名其妙,抬头一看,瞬间如遭雷击。 怎么是杏儿! 碧竹俏脸绷紧,指着苏妈妈大怒,“苏妈妈,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到底是何人落水!” 全身潮透,衣衫贴身的杏儿怯生生站在众人面前。 大夫人卢氏看到杏儿,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不是姮姐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云幽也是又惊又气,怎么不是卫姮? 那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不妥了。 需得找补才成。 余光微睇四下,卫云幽捂着心口,轻声呢喃,“还好不是妹妹……” 话说完,人也软软倒向李雪茹。 荷池边因卫云幽的晕倒,大乱。 没有人发现,全身湿透的齐君瑜念叨着“错了,错了,全错了”跌跌撞撞离开。 …… 天色已黑,听澜院内竹影重重。 衣衫凌乱的卫姮脸泛潮红,喘着极重的呼吸用力推开厢房门。 她低估了媚药的药性! 根本没有办法撑回自己的青梧院。 听澜院有一眼活泉,一年四季清寒入骨。 父亲生前极爱这眼活泉,特意建了听澜院,将活泉圈建在厢房里。 夏日炎炎时,家中女眷亦可放放心心在泉水里洗一洗暑热。 如今,正好给她缓缓身体里一波接一波的热浪。 凭直觉摸到活泉的卫姮此时已经神志不清。 短短几步,她热到无意识撕扯自己的衣衫,胸口露出来的雪肌如染上好胭脂,风景起伏,惹人遐想。 太热了,热到黑眸如覆了一层薄雾根本没有看清楚,那口小小的,仅容一人的活泉眼早被一名年轻男子占据。 “扑通……” 卫姮跳入泉眼里,就这样正正好,坐在双眼紧闭的男子身上。 男子姿容绝胜,眉梢间有着出尘的淡漠,衬得男子的面相如月清朗,格外好看。 更自有一股居于上位者的凌厉,令人不敢直视。 随着卫姮的入水,男子倏地睁开充斥着不正常血丝的双眼,眉梢间的淡雅瞬间化为凌厉,眸光冽冽锁定坐在自己身上的妙龄女子。 眼里戾气掠过,凌王夏元宸揪起卫姮衣衫领口,准备把人丢出活泉眼。 刚把人拧开自己身子少许,女子却轻松拨开自己的手,又全身贴紧自己。 夏元宸素来波澜不惊的俊颜,露出一丝错愕。 此女力气竟然如此大? 只是一息的闪神,贴紧自己的女子竟然张开双手,抱紧自己。 “别动,我热,让我抱抱。” 双眼迷离的卫姮抱紧怀里的冰,嘴里长长溢出一声舒服的呢喃声,鼻尖,似嗅到一缕极淡的,是寺院的幽幽檀香。 唯一不舒服的是,坐着的冰块不平。 饶是夏元宸平素再怎么端肃,也倒抽一口冷气。 眼里,不正常的血色更浓了。 原本被冷泉暂时压下去的奇毒,隐隐有复苏之势。 他两个月前身中奇毒,每隔十日发作一次。 每次发作时全身冰冷,偏偏小腹处却奇热无比,一冷一热交错。 若此毒不解,一年内他就会因肺腑经脉堵塞而亡。 表弟公孙宴为他寻找解药,临行写下两个暂时压制奇毒的方子。 要么每次发作与女子同房,解奇热。 要么寻一处冷泉,以冷压制奇热,但后果很有可能是——以后再无同房之能。 最好的办法,寻一女子守着,万一冷泉无法压制奇热,便阳阳调和。 此女,难道是离开的暗卫血七替他寻来的? 夏元宸薄唇压紧,“血七,滚出来!” 外面,安静如初。 夏元宸眼里血色已浓到暗沉,下颌紧绷。 沉沉盯着在他身上作乱的女子,手握住她的手。 几息后,猛然低下头。 动作凶猛,又无比生涩,咬住女子吐气如兰的娇唇。 “疼——” 低低的娇声过后,夏元宸嗅到了极淡的血腥气味,随着泉眼里的活水流荡,很快消失。 这是怀中女子的——初次。 厢房里,一片漆黑。 夏元宸低眸望了眼怀中女子,生猛的动作有了一丝温柔。 很快,细细碎碎的声音交织着,时高又时低,时嗔又时喘。 彻底清醒过来卫姮死死咬紧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发出不甘的怒吼。 她还是被大房算计成功了。 这一次不仅是失了清誉,更是失了身子。 不行。 她得趁卢氏过来前,赶紧离开! 失了身子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不能被卢氏抓住。 卫姮没有再迟疑,强忍身子的酸痛,飞快抽离起身。 手腕却被男子一下子抓住。 并淡声问她,“你是哪家姑娘?我会给你名分。” 清白之躯被他要了,他得负责。 第4章 名分,不稀罕 夏元宸只是想负责。 却让卫姮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 她仿佛看到前世齐君瑜站在跟前,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件脏东西,冰冷道“我会给你名分,以后给我规矩一点。” 名分? 名分算什么! 于她而言是枷锁。 今世哪怕绞了头发做姑子,她也不需要所谓的名分。 “我不需要名分,请公子放手。” 卫姮改变音色,毫不犹豫地冷声拒绝。 夏元宸皱眉。 不要名分? 都失身给他,连名分都不要? 难道,血七是花了大价钱找的青倌儿? “好,以……” 唇齿间的话还没有说完,倏地间只觉后颈骤然一疼。 夏元宸暗眸一沉,厉喝,“放……” 眼前发黑,话都没有说完,堂堂凌王就被卫姮单掌劈晕,倒在冷泉边。 “哆嗦,我都说了不需要名分,还缠着我,真是自己找打。” 冷声嘀咕的卫姮爬出小小的冷泉,逃离前还不忘趿上绣花鞋。 片刻都不敢耽搁卫姮没有走正门,怕有人守着再次给她一个当场抓奸,干脆推开窗牖,翻窗离开。 黑暗里,血七眼神复杂望着翻窗的身影走过后,才走进厢房里。 漆黑的听澜院,灯火点亮。 血七看清凌王袒露的胸口、下腹全是抓痕、咬痕,心里很是复杂。 王爷洁身自爱二十余年,连女子的小手都没有摸过。 结果刚住卫府第一日,珍藏的清白,没有了。 夏元宸已换好衣衫,淡道“她不需要名分,既跟了我,明日去给她赎身,买几个丫鬟伺候。” 血七沉默。 出大事了。 “回王爷,此女非我寻我。”血七单膝跪下,“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他以为是那女子,是鸿胪寺少卿卫大人寻来伺候王爷的丫鬟。 夏元宸沉声,“领鞭三十,让血六查清此女身份。” “多谢王爷饶命。”血七垂首。 外面传来敲门声。 领着丫鬟,端着晚膳的苏妈妈站在门外,恭谨扬声问道“贵客,晚膳已备好,老奴使丫鬟送进来,可好?” 里头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面色透着几分焦急的苏妈妈不由踮脚,拉长脖子,试图想透过槅扇窥视内里。 二姑娘不会真在里面吧。 “贵客是睡了吗?我家老爷说贵客入睡浅,夫人吩咐老奴准备些安神熏香……” “吱咯——” 闩紧的门打开,血七冷冰冰站在门里头,一眼扫过来,苏妈妈顿时感觉自己被血刀子刮了层皮,吓到她拉长的脖子“咻”一下缩回。 双腿微抖。 天菩萨。 连小厮的气场如此骇人,里头那贵不可言的贵人,气势岂不更吓人? 血七扫了眼苏妈妈,惜字如金,“进。” …… 彼时,卫姮刚好翻过听澜院竹林里的墙头,回到青梧院。 “姑娘……” 院里一直焦急等着的初春、碧竹赶紧向前,扶住双腿酸疼,走路趔趄的卫姮。 “我没事。”卫姮低声问,“卢氏可有过来?” 初春轻声“有过来,都被奴婢拦了。” 自己在听澜院待了那久,卢氏都没有让人过来,可肯定被自己睡了的男子,并非卢氏安排。 卫姮悄然松口气。 碧竹则道“姑娘,杏儿说只要姑娘能让她伺候齐世子,她知晓怎么做。” 回了房,关了门,卫姮还想再说话,初春柔声道“姑娘,不如先换了衣赏再说旁的事。” 夜黑风重,姑娘又一直穿着湿衣裳,不利身子。 卫姮打了个喷嚏,一阵寒气随之从后背而起,又一连数个打了喷嚏。 已是受寒。 初春、碧竹没有再让卫姮说话,赶紧让卫姮沐浴更衣。 知晓卫姮落水,热水一直备着。 卫姮一边除衣湿,一边道,“杏儿那边让哑婶帮忙暗里盯着,切勿让大房伤了她性命。” 杏儿是个有野心的,一心想往上爬,于她有利的,自然会选择。 但丫头也狡猾,一个口头承诺不足让她口风闭实,还得让她彻底与大房离心才成。 前世,她是死在卢氏手里。 这世,便救她一命吧。 心里思索着,半晌都没有等到丫鬟们的回应,卫姮抬眸一看…… 便见忠心耿耿的丫鬟们,一个急红了眼似要立马出去杀人的模样。 一个嘴唇颤颤,脸色惨白。 姑娘这是—— 急红眼的碧竹抽出她一直携带的匕首,眼里流着泪,哆嗦道“姑娘,那人……是谁……是不是大夫人安排的人……奴婢去……” “不像卢氏安排的人。”卫姮压下碧竹拿刀的手腕,一脸轻松道“傻丫头,你这会子冲出去杀人,是昭告整个卫府你家姑娘失了身子。” “还有啊,我早被人下了下作的药,黑灯瞎火里将那男子给强办了,真要说来,我还得多谢他救了我。” 只要听澜院的男子不是卢氏所安排的人,失了身子她都认了。 至于他到底是谁,她是半天一点都不关心。 失身的事儿权当不曾发过,哪怕刀架到她脖子上,她也是不认的。 碧竹、初春听闻是自家姑娘把陌生男子给强办了,一时瞠目结舌。 过了会,碧竹器道“可可……可吃亏的还是姑娘您啊。” 卫姮弯唇,“我不吃亏,今日要不是他,说不定就是我和齐君瑜了。你们说,我和那男子睡了好,还是和齐君瑜有牵扯好?” “那肯定是……”碧竹脱口而出,又蓦然收声。 卫姮笑弯了眼,“初春,你认为和谁好?” 初春叹气,“只要不是齐世子,就好。” 真要是和齐世子,姑娘以后在上京连头都抬不起,走到哪都会被人追着唾骂。 一辈子都是被人说道的诟病。 她家姑娘啊,确实如碧竹所言,落回水,又变回和以前一样的聪慧了。 不对,是更聪慧。 卫姮“所以啊,我这失身不算是失身,当算是活命。” 她知晓身边丫鬟们都不是迂腐的性子,更知道她们都是一心向着自己,不然,也不会让她们发现自己失了身子。 碧竹抹干眼泪,又愤然道咬牙,“大夫是患了失心疯吗?她这般算计姑娘,是不想让大姑娘嫁给齐世子了吗?” 还真让碧竹说对了。 卫姮笑意敛起,“嗯,卫云幽另攀高枝,想悔婚。” 碧竹、初春闻言,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碧竹惊疑,“大姑娘是攀上多高的高枝,才舍得放弃宁远侯府啊。” 那必须是比宁远侯府更高的高枝了。 上辈子,卫云幽假死五年后,成了齐君瑜的外室,可见是攀高枝失败。 这辈子么—— 卫姮虚眯的黑眸里,寒芒掠过。 若让宁远侯夫人得知卢氏两母女的打算,想必很有趣吧。 再来一个退婚为妾,那就更有趣了。 第5章 步步为营 正想着,突然身下一股子热流流出来。 起先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直到那水面飘起夹血带白的东西,重活两世的卫姮瞬间面红耳赤了。 这是…… 面红耳赤的卫姮飞快拿起搭在桶边的衣物,把那东西盖住。 人也随之出水,着热脸,吩咐因她猛然起身,水溅了一脸的丫鬟们,“我,我有些凉,穿衣裳吧。” 初春、碧竹不疑,初春拿澡巾子给卫姮身子拭水,碧竹则拿来衣赏给卫姮身上。 穿衣的卫姮脸上的躁意还没有过去,黛眉又轻轻皱起。 男子的元阳怎么会带血呢? 元阳带血,她还是头回见,那男子定是身子有问题。 如果神医公孙宴在的话,或许可以请教他一二,这家伙专钻疑难杂症,说不定知道。 可惜啊,按前世来算的话,她还要十年后才能遇上公孙宴。 耳边传来水声,分神的卫姮一看,是初春去捞桶里的衣物,并边对碧竹道“今日姑娘穿的是荷叶亵衣。” 姑娘家的贴身亵衣得记好,收好,以免遗漏流出,平白招来祸事。 卫姮瞳孔一紧,抢先一步捞起遮了男子元阳的亵衣。 初春惊讶,“姑娘,怎么了?” 看到卫姮面靥泛红,心头一惊,“可是受凉,发热了?” 卫姮拧干亵衣的水,丢边上小木桶里,稳稳心神,对初春轻道“没发热,你等会儿出门寻副避子药。” 阴阳调和,可绵延子嗣,她得吃避子药才成。 还有那小衣,视线飞快睇了小木桶…… 留着她也不会再穿。 下次看到又会尴尬。 还是绞了为好。 手指都微微颤抖的初春再无心情去看匆匆丢进小木桶的亵衣,“是,姑娘。” 碧竹早双手合十,念叨,“送子娘娘,咱家姑娘还是未婚代嫁之身,您大慈大悲,可千万别给我家姑娘送子啊!” 卫姮“……” 是个忠心的丫鬟。 等她念完,卫姮又吩咐两个丫鬟,“碧竹,你等下去杜微院给我办件事。初春,你出去后去李婶家里,请她这几日帮我盯紧济世医馆。” 苏妈妈当着各府小姐们的面,开口就说是她落水,此事可不能这般算了,必须要闹开才成。。 济世医馆那边,则是前世她在一次宴席上才知晓,她落水一事闹到整个上京人人皆知,是因为有人在她落水后的几日,从济世医馆里传出来。 这世虽然不是她落水,可她得防患于未然才成。 …… 初春出府,杜微院的卢氏很快知晓。 通风报信的婆子离开,刚从听澜院回来的苏妈妈轻声道“二姑娘没有去听澜院,如今又患了风寒,夫人,不会是婆子真看错人了,落水的是碧竹,不是二姑娘?” 卢氏一时也拿不准是不是婆子、丫鬟看错人了。 她给卫姮下的药,极为刁钻。 必须有她放在齐君瑜身上的引香,才能诱出药性。 而一旦引香诱出药性,要么与男子欢爱,要么服用解药。 而若无这引香,吃药者症如风寒,医术再高超的大夫也瞧不出问题。 姮姐儿这会子正好又吃着风寒药,难道,今日落水真的是碧竹? 婆子、桔儿全瞧错了? 卢氏垂眸,淡道“是与不是已不重要,只要她没有沾上贵人便成。” 苏妈妈轻抽了自己一巴嘴子,“都是老奴大意了,再要行事,二姑娘怕是要防着了。” 卢氏不以为然,“无碍,此回不成,自有下回。十来岁的姑娘,还是好拿捏的。” “明儿你派人去宁远府告诉齐世子,云姐儿病了。等齐世子到了,让他和云姐儿一起去青梧院探望姮姐儿吧。” 苏妈妈不明所以,“夫人您这是何意?” 卢氏“齐世子生得不错,以后让姮姐儿多同他见面、独处,日子长了,少不得日久生情。那药还剩了些,你且收好,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便能用上了。” 苏妈妈了然,嘴里回了声是,又笑道“还是夫人心善,一心为二姑娘着想。二姑娘边关长大,但凡有底蕴的高门大户哪能瞧上二姑娘呢。二姑娘能嫁入宁远侯府是她的福气。” 卫大夫人笑了,可不是这个理儿。 高门大户,哥儿又不错,姮姐儿能嫁进去,确实是她的福气。 她既然得了这么好的福气,还是云姐儿让的,少不得付出一点代价。 拿姮姐儿名声给云姐儿抬脸,大房就要这点子好处,也是不过分。 至于勇毅侯爵位,二房的兰哥儿怕是难担重任,不如让给她的濯哥儿。 总归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姓,更何况,长房长子长嫡承爵乃是礼制。 大房好了,总归不会忘了二房的。 毕竟,是亲兄弟。 又嘱咐苏妈妈,“刘婆子和杏儿也不能再留着,今晚灌了药,发卖了吧。” 苏妈妈“夫人放心,老奴今晚办妥当。” 又啐骂一句,“杏儿那小贱人还妄想给濯哥儿当妾,呸!下贱的东西,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 刚说完,外头守夜的小丫鬟说碧竹来了。 碧竹也没有进屋,站在杜微院,高高扬声,“大夫人,奴婢就不进屋打扰你休息了,直接到院里头说了。” “我家姑娘让奴婢告诉夫人,今天苏妈妈当着各府小姐们的面说,是齐世子救的是二姑娘,二姑娘知道后很是生气,说等她身子好了,定要找苏妈妈问个明白,为何苏妈妈一口咬定是她落水了。” “我家姑娘还说了,她很喜欢杏儿,今日她莫名落水,姑娘很是心疼,等病好了再去探望杏儿。” “我家姑娘还恳请大夫人查查后院,谨防家贼伤人。真要闹出人命,惊动官府可就不好了。” 嘴皮子利索的碧竹一口气说完,屈膝行个礼,“夫人,奴婢说完了,奴婢告退。” 屋里头的苏妈妈气了个倒仰,“不知礼数的贱胚子,夫人,老奴去……” 余下的话,被卫大夫人阴沉的脸色吓到咽回喉子眼里。 菩萨般的卫大夫人生气了。 很是骇人。 杜微院里噤若寒蝉,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儿,卫大夫人轻呵一声,“到底是隔着一层,养不熟,不过是一场误会都要闹到报官了。” “刘婆子、杏儿先留着吧。” 苏妈妈错愕,“万一她们说漏了嘴。” 卢氏“去告诉刘婆子,她儿子想活命,嘴闭实点。杏儿那丫头……” 微顿会,卢氏眼里闪过阴鸷,“……你去告诉她,过了这几日我自会抬她给濯哥儿当个贵妾,先把她稳住,再找了机会再除掉就是。” 这倒是个法子。 苏妈妈应下。 卢氏又疑声问苏妈妈,“你说,刚才碧竹说的那番话,像姮姐儿说出来的吗?” 第6章 前夫也回来了 苏妈妈想了会才回道“不像。姮姐儿嘴笨,又向来敬重夫人您,不像是她有说的话。” “倒像是碧竹、初春两个丫鬟合着想出来的话。” 卢氏微微颔首。 她也是这般想的。 姮姐儿被她调教近三年,加上还有弟妹那个蠢货的帮忙,终于磨成畏缩、愚孝的性子,委实是说不出那些话的。 轻揉眉尖,卢氏凉声,“姮姐儿今儿不曾上钩,只怕是她身边的丫鬟们使了劲。” “初春、碧竹、青霜是军户遗孤,最忠心姮姐儿,身上又都点本事,得想办法寻了错处,全部解决才成。” “唉,为了云姐儿,我这个当伯母的只能委屈姮姐儿了,回头再给她补上三个丫鬟吧。” 一声轻叹,如过堂的风,透着股子阴凉。 可那氤氲灯火照着她珠圆玉润的脸庞,又像极佛堂里供着的菩萨。 这一晚,杜微院的灯火很晚才熄灭。 到了五更天时,杜微院又亮了灯,苏妈妈脸色着急让人请大夫过来。 卢氏的心绞病,犯了。 …… 而宁远侯府齐世子书房里的灯火,一直燃到五更天还没有熄灭。 “世子,天快亮了,您还是先歇息吧。夫人若知晓,又该心疼了。”小厮洗砚劝着。 他也陪了一宿,眼睑下方都有了淡淡青色。 坐在地下,身边全是一堆围着的齐君瑜,他精神却很亢奋,披头散发也不显疲倦,反而有一种豪放不羁的狂雅。 人,模样生得好就是占便宜。 闻言,低头看书的他头也不抬,道“你先睡,我再看会书。” 嘴里念着书上的记载,“上阳有小童,落水不醒,两日过忽而醒,其智大慧,过目不忘,三元连中,官拜宰相,八十而亡。亡前言,吾一世重活,大善。” “重活……重活……”齐君瑜低低呢喃,“所以,我并非做梦,而是又重活一回了。” 死于一场风寒的他,回到云幽十七岁生辰的这日。 唯一出了偏差的是,他没有救起他的妻卫姮,误救了一个丫鬟。 前世—— 前世似乎是有这么个丫鬟为了救卫姮而救水。 没想到重活回来,自己误救丫鬟。 这倒是不错。 前世她不惜自毁名声,也要与他结为夫妻。 这一世,正好既能全了她好名声,还能娶她为妻。 齐君瑜合了书籍,舒展修长四肢,起身对洗砚温声吩咐,“备车,去卫府。” “啊。” 洗砚惊讶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复问,“世子,您要去卫府?” “嗯,备马。” 齐君瑜是个温润性子,对下人都很随和。 洗砚瞅了眼天色,一脸为难,“世子,刚过五更天,要不,您过了早膳再去?” 才过五更天? 齐君瑜往窗外一看,确实天渐未明。 那就用了早膳,再洗漱一下去见她吧。 自她逝世,俩人足有二十年不见过面,他啊,甚是想她。 想来,如今的她亦是暗里思念自己吧。 五更天,承辉居书房的灯火熄灭,齐君瑜也没有回寝房,就将着在书房浅眠。 洗砚打着哈欠伺候齐君瑜入睡后,轻轻合上门扉,蹑手蹑脚走到右侧手边的耳房。 还没有伸手叩响门环,里面一直等着的孙嬷嬷打开门。 “世子睡了?”声色严肃、核板,一听便知不是位好相与、好糊弄的嬷嬷。 洗砚飞快瞄了眼衣冠整齐,连丝褶皱都没有的孙嬷嬷,视线只是一瞄,便和孙嬷嬷严厉的眼神对了个正色。 唬到洗砚赶紧垂首,愈发地小心翼翼,“孙嬷嬷辛苦了,小的已伺候世子入睡。” “世子可还好?” 洗砚“一切安好,不曾再失神落魄。世子还说,等用了早膳,去卫府。” 孙嬷嬷朝书房看了眼,一直绷紧的嘴角放松少许,严声叮嘱,“好生照顾世子,如有不妥,马上告诉夫人。” “是,嬷嬷。” 洗砚弯腰,恭恭敬敬送走孙嬷嬷。 这位可不是他们下人能得罪得起的人,夫人的乳娘,刚过大衍之年,是侯爷见了都要以礼相待。 孙嬷嬷回来正院,五更天的正院已掌了灯。 一宿睡不踏实的宁远侯肖夫人头头晕脑胀,正让丫鬟她推筋舒缓。 孙嬷嬷进来轻地挥手,不用说话,丫鬟们全有眼色悄然退下,由孙嬷嬷为肖夫人推筋。 “夫人,世子睡了。洗砚说,一切安好。老身听了会,确实没有再哭笑。” 傍晚世子从卫府回来,衣裳里里外外全换了,便连鞋都换了,脸色更是惨白惨白。 一个人在府里一会跑,一会走,还时不时哭笑几声,像什么妖怪附身,把侯府上下吓得不轻。 又不许人近身,谁靠近,便一脸惊悚让谁离开。 便连夫人都不能靠近。 肖夫人闻言,紧蹙的眉尖松了些,“你可去瞧了?” 还是很担心。 孙嬷嬷“怕再惊扰世子,老身不曾去看。洗砚还说,世子用过早膳后,再去卫府。” “不成。”肖夫人想也不想,直接否认,“虽说没有再胡言乱语,还是去带他去寺庙找慧安大师瞧瞧才成。” 孙嬷嬷劝道“世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看似温和,实则犟,夫人不让他去,怕是不依。依老奴来说,且看看世子气血是否可以,再决定是否去卫府。” 肖夫人沉默一会,坐直了身子,沉声“也好。瑜哥儿分明是在卫府受了惊,卫府却无半点表示,连事儿都瞒着,我少不了要去找卢如婉问个明白了。” 事关儿子,肖夫人对自己的闺阁好友也有了怒气。 到了天亮,瞌睡中的洗砚隐约听到有人说话,打了个激灵醒来,才发现世子梦魇说起胡话。 洗砚赶差人告诉肖夫人。 过了半个时辰,一辆马车从侯府驶出,去了大悲寺。 …… 心绞病躺了两天的卢氏缓过来,便让苏妈妈去库房取两根百年老参装匣,打算亲自去宁远侯府赔罪。 刚把两根百年老参装匣,丫鬟过来说肖夫人、齐世子来了。 丫鬟还说,侯夫人的脸色不太好。 卢氏心知为何脸色不好,见了肖夫人后屈膝一礼,将姿态放低。 “好姐姐,前些日都是我招待不周,害了世子落水。本想着赶紧来姐姐府上请罪,无奈我自个心绞疼犯了,碰巧又赶上云姐儿、姮姐儿两个同时发热,一直忙着照……” 卢氏还没有把话说完,便被齐君瑜急声打断,“夫人,你说卫姮病了?可是大好了?有请大夫有吗?” 第7章 前夫登门 厅里一静。 便连司茶的小丫鬟都暗里惊到飞快侧目看了齐君瑜一眼。 齐世子,这是怎么了? 不关心大姑娘,反而担忧二姑娘? 肖夫人倒是四平八稳,纵然心里惊讶,也没有表露半分。 不过,也因齐君瑜这么一打岔,她倒不好再质问卢氏了。 转了脸色,笑道“云姐儿素来心疼姮姐儿,连着你也主动关心姮姐儿了。” “以前我还担心,如今倒是放心了,以后既是一家子,就该和和气气才对。” 轻轻松松便化解众人心里的惊讶。 卢氏心里不对味了。 她是要撮合姮姐儿和齐君瑜在一起。 但,绝不能是齐君瑜先弃云姐儿,去和姮姐儿在一起。 虽结果一样,可少了她想要的过程,那可就不成了。 闻言,卢氏轻啜口茶,脸上的微笑淡了些许,“难为世子有心了,我替姮姐儿谢谢世子的关心。” 齐君瑜此时已觉自己刚才所说不妥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习惯视卫姮为妻,云幽为妾。 闻言,齐君瑜温雅一笑,给自己找补,“素日见云幽看重卫姮,一时我也如此了。” 起了身,朝卢氏拱手一礼,“夫人,我想去见见云幽,不知是否可以。” 前世既成了宁远侯,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齐君瑜还是心里有数的。 母子两人一抬一哄,卢氏心里才舒坦过来。 声音也慈祥许多,“世子不必多礼,云幽见了你,想必也会很高兴。” 吩咐对身边的大丫鬟芷秋,“好生招待世子,不得失礼。” 肖夫人等儿子走远,神情微肃问卢氏,“如婉,云幽生辰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瑜哥儿回来魂不守舍,可把我吓到了。” 卢氏听到心头一惊,赶紧又欠身赔不是。 “都是我的不是,小丫鬟落水,世子以为是云姐儿,慌慌张张跳水救人。可把我给吓了一跳。还好世子会凫水,不然有个什么好歹,我就是罪人了。” 小丫鬟怎么会落水? 瑜哥儿又怎么会以为是云姐儿落水呢? 肖夫人显然是不信她这套说辞。 凉声,“是吗?那丫鬟可是不小心落水的?” 瑜哥儿是世子,出身不错,模样不错,便连性子都是一等一的温润…… 那丫鬟落水,难道是冲着瑜哥儿来的? 刹那间,肖夫人眼里冽意森寒。 心细如发的卢氏随着肖夫人的话音落下,眼底一抹暗沉一掠而过。 肖容韶不会误以为,杏儿是想勾引齐世子吧。 以肖容韶的为人,定饶不了杏儿。 那—— 心思飞转间,卢氏有了一计,“唉,我就知瞒不过你。” 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你们到外面守着,没有我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夫人。” 伺候的丫鬟、婆子鱼贯退下,肖夫人见此,便知卢氏说的事不方便下人在场,也让自己身边的女使退下。 等到厅里只有两人,卢氏低低抽泣起来。 冷不丁一哭,肖夫人心下更是下沉。 那丫鬟,看来真有问题。 不会是家里的爷们有了首尾吧。 都是范阳人,闺阁时关系又不错,肖夫人也没有再相逼,“你快莫哭了,我只是担心瑜哥儿,并非真要你怎么样。” “能把心宽的你逼哭,看来那丫鬟确实大有不妥。你若相信我,不如说说怎么回来,我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需得问清楚才成。 瑜哥儿是救了那贱婢! 卢氏拿了帕子擦干眼泪,羞于启齿般的沉默一会,才苦笑道“让你见笑了,家里出了糗事,我也只能和你说一二。” “那丫鬟心大,三番五次勾引家里的爷们,你是知道我家哥儿的,读书读傻,我是真担心他会上当受骗……” 如此说辞,脸色冷沉的肖夫人是信了。 转想到连累到自己儿子,肖夫人顿生杀意。 贱婢该杀! “我怕哥儿上当,便拦了几次,想着等云幽生辰过后,想办法打发她走。哪知晓,昨晚就出了这档子事,还连累了世子……” 已经连累了! 她的瑜哥儿出身显赫,那贱婢定是勾引卫府的爷们不成,转来勾引瑜哥儿! 如婉也是,明知贱婢不安分,早杀早了事,不至于惊扰瑜哥儿。 沉道“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过于温厚了,才让小贱蹄子欺负到头上!你是主母,下人心思不纯,寻个错处打死、发卖都是可以的。” 云幽也是随了如婉的性子。 不过,这也是她为什么同意两家结亲的原因。 媳妇脾气好,婆婆才好拿捏。 卢氏面露难色,“我也是想的,偏生妲姐儿喜欢那丫鬟,还想讨了她去。她难得求我,我又不想驳她,再加上濯哥儿,” 肖夫人怒声,“姮姐儿是个拧不清的!那等子爬床贱婢,就该当场杖杀,以儆效尤!” 卢氏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可面上为难更重,“可妲姐儿喜欢,我……” 肖夫人戾色,“这有何难!你要不介意我在你府上出手,今日,我便当一回恶人!” 谁也没有见到,一个在院里除草的杂役婆子悄然离开,去了青梧院。 …… 青梧院 初春打起帘子,来到床榻边轻声唤醒卫姮,“姑娘,大姑娘和齐世子来了。” 卫姮正睡觉。 重活回来便被人在冷泉要了身子,紧赶着喝上那大寒伤身的避子汤,连着两日昏昏沉沉,浑身无力躺在床上贪睡。 清早交待碧竹出门找李婶后,便又躺回床上养精气神。 听闻初春的声音,卫姮黑睫微颤,将醒欲醒。 进来的齐君瑜看到卫姮面色苍白,病恹恹躺着脑海里,瞬间闪过前世卫姮临死前的病容,一时悲痛万分。 前世,是他负了她,害她死不瞑目。 这一世,他一定要爱她、护她,给她正妻的体面。 “卫姮……” 他轻轻唤了声,想向前,又生出怯意定在原地。 前世,他与云幽害她死不瞑目,也不知这世,她会不会接受自己。 落后一步的卫云幽柳眉轻蹙,今日的齐君瑜很不对劲。 怎么感觉担忧卫姮,远胜于担心她呢? 轻轻咬了咬下唇,露出委屈的表情,并假装低咳着,站到齐君瑜身边,与他并肩而站。 “妹妹可好……” 视线落到还没有醒来的卫姮脸上,瞳孔猛地一收。 那药,竟这般霸道? 很快又因为没有事成而惋惜。 母亲说,估计是卫姮身边的丫鬟坏了她们的计划。 碧竹、初春,着实可恨。 是需要尽快想办法,把她们赶紧才成。 卫姮已经睁开双眼,昏沉沉间看到同时出现的两人,一时没有分清是前世还是今世,拿起软枕狠狠朝两人丢去。 怒骂,“奸……” 奸夫淫妇还没有骂出来,齐君瑜几步并一步冲过来,伸手阻止卫姮起身动,“别动!怎么病这么严重?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说是质问,但里头透着浓浓的担忧。 第8章 贤妻娇妾,三人同心同德 “齐世子,请自重!” 反应最快的当属初春。 自知道大房的打算,初春从两人进来便一直提防,快一步拦住眼看就要逾矩的齐君瑜。 有初春这么一拦,失态的齐君瑜才意识到自己不妥。 唉。 他是关心则乱了。 退后一步齐君瑜正温声道歉,“是我失礼了,二姑娘要多保重身子,切莫因为年轻而大意,以免影响寿数。” 前世,卫姮死时不到四十。 这世他得好好照顾她,与他白头偕老才成。 他心里想着,并没有发现落他半步的卫云幽,因他言谈举止,手里攥紧的帕子险绞裂。 本来就气他主动提出,要来青梧院探望卫姮。 如今,他看到卫姮生病的反应比看到自己时更大,一时心里百般闷火,灼到她五脏六腑都疼了。 明明前些时日,他见卫姮处处模仿自个,私下对她说卫姮‘东施效颦,令人厌恶’。 这才过了多久,竟然紧张卫姮了? 绝对不可以! 在她没有博得贵人欢心前,齐君瑜只能是属于她一人。 敛好心神,低咳几声的卫云幽向前一步,与齐君瑜并肩而立。 男雅女柔,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为示两人亲密,有意轻轻拉了拉齐君瑜的长袖后,才柔道“君瑜,你吓到我姮妹妹了。” 此时,卫姮已经清醒过来。 她刚才在发梦。 梦到前世自己临死前齐君瑜领着卫云幽进来,心里那个恨啊,是恨不得把这两人大卸八块,丢去喂野狗。 心里生出绵延无尽的杀意,眸波冷冽看向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两人。 在看到齐君瑜脸上不掩的担忧时,卫姮眸光一紧。 不对。 齐君瑜不对劲。 现在的他应该讨厌自己才对,而不是语气亲昵,担心自己。 脑海里掠过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一个念头从心里浮起。 难道齐君瑜与她一样,重活回来了? 需得试探一下才成。 正好,卫云幽拿着手帕正掩唇浅咳,目光微动的卫姮垂眸,轻道“多谢世子关心,我……咳咳咳……” 一语未完就咳了起来,立马用手帕掩唇。 姿态、语气是与卫云幽一模一样。 正是齐君瑜之前所说的“东施效颦”。 卫云幽用帕子遮住嘴边的轻蔑,眸波流转侧目看向齐君瑜。 等着他如以往般露出对卫姮的不喜。 看到的却是齐君瑜更深的担忧,“怎么咳这般严重?” 说着,取了身上腰牌递给初春。 熟稔吩咐,“拿我腰牌,去济世医馆请李大夫过来,他祖上曾是御医,医术高超,风寒风热病症药到病除。” 初春没有接腰牌,甚至连眉眼都不曾抬一下。 齐君瑜见此,对卫姮一叹“你这丫鬟当真忠心,除了你,谁的使唤都不听。” 前世,他也是使唤不了卫姮身边的三个大丫鬟。 为此还朝卫姮发了好大的脾气,斥责她们目中无主,要将她们三人全部发卖。 那一次是他与卫姮吵架最凶的一次,最终害到卫姮被赶来的卫大夫人以‘出嫁不从夫’为由,寒冬腊月罚跪宁远侯祠三天之久。 也是那一次,卫姮年纪轻轻便下老寒腿的病症。 后来卫姮寒症发作,他还不是人的斥她活该。 越想,齐君瑜越内疚,越内疚,看向卫姮的眼神越发的缠绵。 卫姮却暗里揪紧锦衾,心里头的杀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果然如自己猜测,齐君瑜也重活了! 很好! 前世之仇,今生报! 眼神刚扫过腰牌,便见一双纤细素手已迫不及待地握紧,温柔又不失强势,把腰牌拿到自己手里。 是卫云幽拿走了腰牌。 不满的她美目噙泪,委屈哒哒望着齐君瑜,“这腰牌,是我送与你的。你说过,绝不与人。” 腰牌为青玉,镌刻有“瑜”字,牌面四周雕刻并蒂莲纹。 既代表齐君瑜,也深含卫云幽没有宣之于口的情意。 齐君瑜显然是忘了这事。 闻言,不动声色道“我知是你送,也不会与人。如今不过是让初春暂拿去请李大夫过来。” “云幽,你素来大度,莫在此事上使小性子,耽误卫姮治病。” 前世,他与云幽在外面成家,她还多次劝他好生待卫姮。 当然,偶尔也像现在这样使些无伤在雅的小性子,哄一哄便好了。 遂耐着性子起来,“乖,别生气。听闻臻宝阁近日收了《三希宝帖》真迹,明儿我去寻来给你,可好?” 卫云幽杏眼微微一亮。 她亦不是非要齐君瑜不可,不过是见不得齐君瑜对卫姮好罢了。 如今有了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三希宝帖》,以后放在嫁妆里,也定能让贵人高看她一眼。 又不想让齐君瑜看出她的痛快,佯装犹豫一会,把腰牌递回去。 轻地咬了咬下唇,小声道“这次念你是关心姮妹妹,我便原谅你一回。下次,可不许再随便给别人。” 说着,眼神意有所指的,轻轻往床上的卫姮看了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整套小动作下来,落到齐君瑜眼里便是小女儿家的醋意。 云幽这这小性子小心眼,只适合为妾室。 妩媚、温柔,菟丝花般依附男人而活,闲时,还能与她在房里放肆几回。 而卫姮,娶妻当娶她。 前世的她身为一主母,贤惠、端庄、有手段,有能力。 对外内宅安定,妻妾和睦,对外更是辅佐他平步青云,重振宁远侯府。 此生,他亦要娶卫姮为妻。 如此贤妻娇妾,三人同心同德,定能再次重振宁远侯府。 野心勃勃的齐君瑜思及此,眼里愈发的温和。 拿回腰牌时,他手指有意无意轻地勾了勾卫云幽掌心,如愿看到她面颊羞涩,眼里的笑意加深。 “云幽,你且先出去一会儿,我与卫姮有几句话需要私下说。” 这回,卫云幽心里是很爽快。 依母亲的意思,是需要齐君瑜与卫姮私下多交流。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幽幽说完,卫云幽又善解人意补充,“不可太久,孤男寡女,你是男子可不在意名声,我们女子可是要的。” “呕——呕——” 就在卫云幽刚要离开,卫姮给吐了。 她是被两人不要脸的作派,给生生恶心到吐了。 第9章 齐君瑜无耻 呕吐声让卫云幽脚步微微一顿。 微微回首冷睇趴在床边,正哇哇呕的卫姮,脸带嫌弃很快离开。 以齐君瑜的体贴,定会细心照顾卫姮,一来二去,卫姮必定对他动心。 珠帘轻撩轻落,发出叮吟的轻响。 齐君瑜没有再顾忌什么,俊颜微沉快步凑到床榻边。 冷声吩咐初春“你家姑娘交给我,你去倒水过来。” 初春正给卫姮顺背,闻言,都气笑了。 他把当姑娘当成什么人了! “齐世子,我家姑娘与你非亲非故,齐世子可别乱了规矩!” 齐君瑜修眉拧紧,很是不悦的,“你且去倒水,你家姑娘不会怪我逾矩。” 卫姮向来喜欢他,定是盼着与他独处。 “呕——” 不要脸的自我贴金,又一次让卫姮倒尽胃口。 齐君瑜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大! 以为全天下的女子见了他,都会心动。 前世今世,她卫姮从不曾对他有半点喜欢! 像他这等冬也摇扇,夏也摇的伪君子,多看一眼她都嫌眼脏。 指向门口,卫姮边呕边斥喝,“……出……出去……呕……” “你又逞强了。”齐君瑜没有走,但也没有再靠近卫姮,语重心长道“卫姮,你既心悦我,我亦想娶你为妻,与你长相厮守,你能否听我一句话,女子偶尔示弱才会更得人怜惜。” 饶是初春向来稳重,此时也气狠了。 顾不得尊卑有别,怒声大斥,“齐世子,你欺人太甚!” 言罢,举起放在床榻边的一只大繎色绘鹊鸟报喜的圆凳,轰人。 眼里恨意如业火焚烧的卫姮挣扎着起身,声音嘶哑戾喝“齐君瑜,你坏我清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前世被他害惨到死不瞑目,今世他竟然还有脸说娶她为妻? 新仇旧恨叠加,让本是病到无力的卫姮硬是生出一股子蛮力,下榻的她举起另一张圆凳,在齐君瑜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把圆凳朝他脑袋,狠狠砸过去。 齐君瑜虽是文人,君子六艺亦是不错的,多少有些身手傍身。 见此,赶紧一闪,避开砸过来的圆凳。 圆凳砸在花架上发出好大一声的“哐哐”重响。 把刚站在院中央的卫云幽吓到心口一弹。 好好的,怎么闹出这般大动静。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卫姮那把病嘶哑的声音,在低喝什么。 卫云幽抿着嘴露出浅浅地笑。 齐君瑜最爱幽静,连他身边的下人说话都得温和细语,不能大呼大叫,卫姮此举是犯了他禁忌了。 啧。 无需她出手,齐君瑜对卫姮突如其来的关心,很快会收回。 一扫心头最后一丝闷气,卫云幽好整以暇等着齐君瑜一脸怒容,拂袖而出。 下一刻,卫云幽脸上的浅笑僵住。 齐君瑜非但没有拂袖出来,反而低声下气,哄道“你还病着,动怒更伤身。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可好?” 他不生气,反而还哄卫姮? “撕拉——” 手里的帕子撕出一道裂口,嫉妒与占有欲疯狂生长,卫云幽再也忍不住,朝屋里走去。 “哎哟,大姑娘当心脚下。” 行色匆匆的碧竹进了院里,看到神情阴冷的卫云幽往姑娘屋里去,故意大声留人。 卫云幽正拾阶而上,冷不丁被碧竹一喊,分了神,右腿顿时一崴。 没有站好,从石阶上摔下来。 “哎哟,姑娘,姑娘,你快出来,大姑娘摔跤了。” 兴奋的碧竹大喊着。 那是生怕人不知大姑娘摔跤。 齐君瑜在屋里狼狈闪躲,他颇为头痛。 更多的是无奈。 见惯前世卫姮的大度、顺从,真不习惯她这会儿的一身边关蛮气。 唉。 待日后娶她进门,让私下云幽教她规矩吧。 “卫姮,今日你我不宜再多说,待你病好了我再来看你。你只要记住,我也是心悦于你。” 说完整齐衣冠准备离开,便听到外头有丫鬟惊惶失措大喊着大姑娘摔跤,脸色一变的齐君瑜立马疾步出来。 与准备进屋的碧竹狠狠撞了个满怀。 碧竹眼疾手快扶住门框,稳住了自己。 齐君瑜则直接撞回屋里,摔了个四脚朝天。 碧竹一脸的瞧不起“……” 真弱! 安静了一会,整个青梧院大乱。 “来人,快扶起齐世子。” “快,扶起大姑娘。” “哎哟,速速去请大夫人。” “啊,二姑娘晕了!快快去请大夫啊。” “姑娘,姑娘,你可别吓奴婢啊。” 前面喊着的,都是卢氏派过来的丫鬟、婆子。 后面喊的,自然是初春、碧竹了。 卫云幽、齐君瑜都是卢氏、肖氏的心尖尖,在青梧院摔倒,便是没有个好歹,当母亲的也是心疼。 她们心疼,定是要把火气发到卫姮身上。 前世卫姮是在她们手里吃过亏,打出来的她见到齐君瑜倒地,卫姮朝初春使了个眼色,嘴里虚弱喊着“姐姐怎么摔了?有没有摔伤哪儿……” 脚步踉跄走出来。 就那么正正好踩齐君瑜撑地手,又是那么正正好前脚迈出门槛,后脚是两眼一翻,在丫鬟、婆子的注视下,晕了过去。 卢氏刚吩咐婆子打开关押杏儿柴房的铜锁,把饿晕了的杏儿拖出来,青梧院里的一个丫鬟火急火燎过来。 福了礼,颤声道“夫人,不好了,大姑娘、齐世子在二姑娘院里摔伤了。二姑娘也受了惊,晕了过去。” 什么! 卢氏、肖夫人齐齐变脸。 哪里还顾得上杏儿,卢氏厉问,“大姑娘和齐世子现在在何处?” “我儿可有摔伤?” 肖夫人一道出声,眼神似要吃人了般。 丫鬟流着汗,声音颤得更加厉害,“婆子背了大姑娘、扶了齐世子去正晖堂。管家派人去济世医馆请李大夫过来。” 都要去请医术高超的李大夫过来,怕是摔得重了! 卢氏让婆子重新锁好柴房,与心急如焚的肖夫人赶往正辉堂。 弓腰驼背的哑婶“依依呀呀”来到柴房,从怀里掏出半吊钱,拖住看守的婆子。 婆子身边,一个跛脚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翻窗进入柴房内。 对吓到缩在角落里的杏儿,沙哑道“你回,你该信大夫人要取你性命了吧。想活命,就按二姑娘的吩咐去做。” 第10章 不拾敝屣 青梧院 一阵闹腾过后,重归平静。 关了门叶,主仆三人相视一眼,全抿着嘴笑起来。 卫姮发了身汗,如今精神反而更好了些。 见两个丫鬟们高兴,她微笑往窗外看去。 天有些沉闷,今日怕是有一场大雨。 以前世卢氏搓磨她阴狠手段,今晚定会让她去祠堂跪着,好替卫云幽出气。 重活回来,还不曾与卢氏见面。 病着静心两日,是时候开始同她算账了。 收拾屋的初春柳眉轻轻蹙起,短暂的痛快过后,她有些担忧了。 大夫人是不会让姑娘好过了。 卫姮收回视线,便看到初春脸上的担忧。 看一眼正整理花架的碧竹的背影,卫姮朝初春眨了眨眼睛,无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 重生回来,她哪能让卢氏再搓磨自己呢。 没有发现的碧竹开心道“姑娘,你是没有看到,丫鬟、婆子围过来时,大姑娘当时的表情哟,那是羞到只想找个地缝追进去呢。” “还有齐世子,往日瞧着温雅贵气,婆子扶他出来的时候,啧,衣裳凌乱,好不狼狈。” 提到齐君瑜,屋里一下子寂然无声。 正笑着的碧竹也意识到不对劲,转过身,“不对啊,齐世子怎么会来青梧院?还从姑娘的房里出来。” 他不是最不喜姑娘的吗? 初春看了眼碧竹,这小妮子,还需要好好教一教才成。 伸出手指不轻不重戳了她脑门一下,“你啊,先说姑娘清早吩咐你出去办的事。” 卫姮笑道“无妨,我见她模样,便知李婶在济世医馆那边暂时没有听到什么。” 她惦记前世在自己落水后,有人在济世医馆造谣生事,便以抓药为由,让碧竹出门李婶。 碧竹嘿嘿一笑,“姑娘聪明。李婶说,她家小儿子冬生一直盯着济世医馆,暂时没有听到些什么。” “还说姑娘且放心,她冬生别看才八岁,但记性好,人也伶俐,去济世医馆也不惹人留意,比她自己过去更妥当。” 说着,碧竹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银钱李婶不收,都差点和奴婢急了。说您是主子,对她家有天大的恩,三年来头回让她办事,她要收钱,家里男人能立马休了她。” “又同奴婢保证,她家要没办好您的差事,全家提头来见您。” 李婶和府里干活的李叔是两兄妹。 李婶的男人和李叔以前是卫姮父亲手下的兵,都因伤了腿才回家,而李婶家男人世代仵作,在大理寺谋了个职,重新老本行,没有跟着卫姮在卫府当差。 前世,李婶的次子冬生便是卫姮在南方八家丝绸铺的总管事。 很是能干,且极为忠心。 让他去盯紧医馆那边,倒也放心。 但不能让李婶一家替她白办事,连个跑腿钱都赚不上。 卫姮想了下,道“库房里我记得有两支百年老参,回头取一支包给李婶。” 外面办的事说完,便是刚才屋里头发生的事了。 这些事,碧竹得知道。 只有知道才会提防。 卫姮这会子也平静了,挑了重点道“齐君瑜想娶我。” 听到碧竹小脸杀气腾腾,“贼子无耻!他还想让姑娘做妾?我呸!” “早知,我刚过来就该一脚把他废成阉人!” 妾? 并非作妾。 卫姮凉笑道“他想我为妻,卫云幽为妾,姐妹俩侍一夫,坐享齐人之乐。” 啥? 姑娘为妻,大姑娘为妾? 怒火烧得正旺的碧竹“滋”一下,火气消了一半。 硬邦邦道,“算他有点眼光。” 初春“……” 看了她一眼,温声对卫姮道“姑娘,那也不成,齐世子非良人。” 碧竹飞快点头,“对对对,大姑娘不要的,凭什么塞给姑娘您啊。” 都担心自家姑娘会瞧上齐君瑜。 卫姮失笑,“你们啊,杞人忧天,我可没有爱捡敝屣的喜爱。” 如此说法,让初春、碧竹不禁全笑起来。 姑娘这张嘴惯会损人呢。 碧竹似想到什么,笑着小声问,“姑娘,您说大姑娘要知道齐世子想娶她为妾,她不得气疯啊。” 会气疯吗? 前世卫云幽自甘堕落为外室,可没有气疯。 卫姮轻笑,“从五品小官的女儿给侯府世子为妾,算是高攀。” 论门第,确实是高攀。 倏地,靠近听澜院边的竹树,传来几声鸟啼声。 卫姮黑眸微沉,是李叔的鸟哨声。 是行军午夜暗语。 杏儿想今晚见她。 卫姮淡道“去告诉李叔,再晾杏儿三天。” …… 听澜院,竹林小亭 夏元宸正在亭抄佛经、养性。 冼心寺高僧说他看似冰冷,实则杀性极重,需得每日抄经以压杀心。 鸟啼声传来,血七目光如冷箭,看向竹林外。 这是—— 王军夜哨兵的暗语。 夏元宸没有停笔,也不惊讶,淡声问道“血六那边查得怎样?” 勇毅侯义薄云天,但凡是他手下的残兵,他除了把朝廷的抚恤银子一纹不少全放下去,还会自己倒贴银子安顿他们,如今府里有几个王军以前的夜哨兵,很正常。 只是没有想到—— 夏元宸薄唇微压少许。 勇毅侯的兄长一家,却如此不堪。 血七“回王爷,还不曾……” 说到中途,血七抬眸往前方望去,“……他来了。” 灰布衣打扮,眉眼清秀血六脚步飞快走到亭里。 单膝跪下,“属下血六,见过王爷。” “查清了?”夏元宸问。 血六面露愧色,“回王爷,那日前来卫府贵女共十二位,属下一一查过后,皆无贵女可疑。” 夏元宸手中狼毫一顿,“卫府有几位姑娘?” 血六从衣襟里挑出一个小册子,双手端举头顶,“卫府共有五位姑娘,请王爷过目。” 夏元宸已将心经全部抄完。 搁笔,净手,接过小册子。 打开,一目数行。 卫府共有五位姑娘,大房一嫡两庶三位,二房勇毅侯一嫡一庶。 其余几位姑娘,夏元宸一掠而过。 最后,视线落到“卫姮”两字上,凤眸暗晦不明。 患病,未出? 疑点重重。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卫二曾医治过自己。 为何他没有一点印象? “漠城大役,她何时救过本王?”夏元宸问。 第11章 护短的王爷,愚蠢的世子 漠城大役,是他与勇侯毅侯被敌军的驱狼师用狼群困住,血战三日方等来援军。 那场战役,他伤得颇重。 狼爪有毒,他足足昏迷三日才醒过来。 血六道“王爷可记得,当时在军帐内您换药的小兵?” 夏元宸经血六一提,隐约记得是有一个小兵为他包扎过伤口。 长什么模样,没印象。 唯一点印象的是,那小兵胆大、爱笑。 “小兵是卫姮?” 血六“是,王爷,小兵正是卫二姑娘。她医术高超,勇毅侯允她女扮男装医治将士。我也是无意听见两父女的说话,才知救醒您的小兵是卫二姑娘。” 知晓她女儿时,他暗里佩服了好久。 不惧生死,杀狼救父,着实英勇。 他以为,她会一直如此。 谁知—— 几日的暗查,让他有些失望。 几年不见,卫二姑娘不再是他当年见过的卫二姑娘了。 夏元宸若有所思。 那晚的女子冷漠到像可以伤人冰棱,应当不是卫二。 无论到底是何人,卫府都不宜再住。 合上小册子,淡道“备车,去济世医馆。” 夏元宸来时没有惊动卫府,走时,亦是无人知晓。 马车驶出不久,夏元宸听到一道妇人不悦的质问声飘入马车内。 “瑜哥儿,你今日为何要去看了卫姮?那等子边关来的粗鄙女子,也值得你堂堂世子去探望?没得失了你的身份!” 卫姮? 许是刚刚听过的名字,突然听他人提及,含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轻蔑。 眸光微冷的夏元宸手指轻叩马车三下。 驾车的血七没有回头,稳稳驾着马车,驶向大街。 坐着的血六一溜烟钻进马车,“王爷。” “谁家马车?” 血六低首,“回王爷,宁远侯府的马车。宁远侯世子与卫府大房嫡女卫云幽正议亲,两家已换庚帖。” 这点事也不需特意去查。 随便找卫府的下人打听打听便知。 与大房议亲,却讨厌勇毅侯府的嫡女。 夏元宸不关心宁远侯有谁家结亲,他只是不喜自己曾经的属下,忠臣之后被人鄙夷。 更何况,卫二还救过自己。 冷声吩咐,“查一下宁远侯府和勇毅侯府是否有过节。” 血六却在平静表面下,嗅到了嗜杀。 王爷不喜宁远侯府。 血六低头,“是,王爷。” 想到这几日他从卫府下人嘴里听到一些传闻,又道“卫府下人曾说过,卫二姑娘颇欣赏齐世子。而下人提到卫二姑娘时,都语言不屑,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看在以前她救过王爷的份上,帮她一次吧。 就是不知,王爷是否愿意了。 夏元宸凤眸暗沉。 他已为她死去的父亲请封“勇毅侯”,身为侯府嫡女的她,在自己府上被下人轻视。 好一会儿,他凉薄淡道“烂泥朽木,不可雕。” 看来,那晚被他要了身子的姑娘,不是她。 那姑娘说出手便出手,行事狠厉、果断,断不会被下人轻视。 血六心里叹气,看来…… 脑顶上门,再次传来王爷冷凉的声线,“不必再查那晚女子谁。另,告之卫宗耀‘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血六朗声“是,王爷!” 嘿。 他就说嘛,王爷最是护短。 不过,卫二姑娘你可以争气啊。 王爷不喜无能得,一旦让王爷失望,帮你这次后绝计不会再帮你二次。 …… 朱雀大街,宁远侯府马车内。 肖夫人脸色极其不好,“瑜哥儿,你有没有听我说什么。” 齐君瑜自上了马车,一直在想着卫姮,并没有留意肖夫人说了什么。 他不明白,明明心悦自己的卫姮,突然间对他如此恶劣。 骂他,还打他。 难道是自己太心急,加之云幽在外面,她吓到了,一时羞愤才对自己打骂? 应当是这样的。 齐君瑜如是想。 却连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搭在膝上的双手隐隐颤抖。 肖夫人还是没有等到儿子的反应,一看就知是走神,干脆上手了。 反正刚才在卫府李大夫说了,并没有摔伤,可见是个皮糙肉厚的,想来拧他一下也不碍事。 到底是慈母心肠,舍不得用上拧丈夫的力气来拧儿子,稍稍使力拧了儿子的胳膊肉。 “你到底在想什么?就不能与母亲说一说吗?” 拧的力气虽不大,多少还是有些疼。 回过神的齐君瑜才知自己想卫姮时,母亲与他说了话。 按按眉心,有些疲倦道“娘,我没有想什么,就是这几日在寺院里没有睡好,有些乏累。” 肖夫人一听,横瞪儿子一眼。 一听就知是乱说。 赶紧双手合掌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才道“菩萨能听到,不许胡说。” “我可不……” 齐君瑜本想说他不信这些,转想到自己死后还能重活,又存了敬畏。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也双手合掌,默念,“求菩萨保佑,他与卫姮能再续前世姻缘。” 末了,还念了声“阿弥陀佛”以示诚心。 肖夫人见此心里的不悦顿时全消。 儿子向孝顺,从不忤逆自己,她说的话,自是会答应的。 压紧了声色,肃道“瑜哥儿,你以后离卫姮远点,更不许同她有往来。她天生八字硬,生来克命。” 齐君瑜听到失笑。 他的妻怎么生字硬,克命? 分明是旺家、旺夫之相。 “母亲,此等荒诞谣言切莫相信,卫姮她很好,以后她嫁进来,你便知晓。” 肖夫人闻言,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面露愕色。 “你……你说什么?你,你再给我重说一遍!” 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若是以前,齐君瑜定不敢再多说。 如今的他是曾经执掌过生死,是在朝堂有一席之位的宁远侯。 面对母亲厉喝,他也是从容不迫,甚至连眼神含着不容他人顶撞的凌人威慑。 温雅笑道“母亲,您没有听错,我要娶卫姮为妻。” “啪!” 这回,肖夫人没有再慈母心肠。 扬手狠狠抽了儿子一巴掌,怒斥,“齐君瑜,你是鬼迷心窍了吗?这话,今日我当作没有听过,以后不许再提。” 齐君瑜拭去嘴角边沁出的一丝血渍,俊颜也冷了几分。 “母亲,此乃我终身大事,还望母亲成全。” 第12章 下雨要跪祠堂 气到发抖的肖夫人咬牙,“绝无可能,你想娶卫姮进门,除非我死!” 疯了,瑜哥儿是疯了! 想娶一个硬命克亲的不祥女子,门都没有! “母亲,我只是告诉您。您同意,我们母子皆大欢喜,您不同意,儿子是要忤逆一回了。”齐君瑜温声说完,撩起车帘“马车靠边。” 下车前,齐君瑜又道“母亲放心,云幽我会纳进来。” 他他,竟想让云姐儿为妾? 肖夫人望着儿子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一气没有提上来,晕倒在马车里。 “夫人!” 丫鬟骇到尖叫,哭着朝齐君瑜大喊,“世子,世子,夫人晕倒了!” 大步离开的齐君瑜眉头紧皱着回了头。 他还没有动,倒是马车边上一间成衣铺里,冲出一道纤丽身影。 蓦然是李雪茹。 见到马车里晕倒的肖夫人,眼里喜色掠过,佯装着急,“肖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 人还想登上马车,在肖夫人面前好好表现。 “这位姑娘,请让让。” 回来的齐君瑜没有认出李雪茹,不,应该说他都没有正眼去看她。 自然也没有看以李雪茹因他的说声,眼里腾燃起一簇火光,面容更是激动到通红。 齐世子,他,他对她说话了。 齐君瑜上了马车,扶住肖夫人。 沉声“速去济世医馆。” “是,世子!” 车夫扬鞭,赶紧驾着车驾赶往济世医馆。 “姑娘,姑娘……” 丫鬟袖香压着嗓子,轻声问“姑娘,夫人过来了。” “雪茹。”李夫人走过来,“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出来?瞧瞧你,身上哪有姑娘家的娴静。” 说着批评,语气里全是宠溺。 李雪茹眼珠子转了转,抱着李夫人手臂,撒娇,“娘,我还想去集市走走。” “不许胡闹,今日出来甚久,天也似要下雨,随我回府。”李夫人不由分说拒绝。 姑娘家哪能一天到晚在外抛头露面。 初夏的雨说来便来,几声炸雷轰下,暴雨已至。 卫府 卢氏菩萨般的圆脸神色如履薄冰,听着云姐儿说话。 “娘,齐君瑜又突然关心起姮姐儿,我怕万一贵人那边我没有攀上,又失了宁远侯府的亲事,这可如何是好?” 卢氏沉声,“男人不过是图个新鲜,以你的才情、相貌,只要齐君瑜不眼瞎,也知道该娶你。” 不过,确实需合计合计才成。 贵人没有拿下之前,云姐儿必须得抓住齐君瑜的心。 “过来,娘支你一招。” 卫云幽附耳过来。 卢氏在她耳边轻动了几下嘴皮子,卫云幽瞬间羞到连脖子都红了。 “好,女儿……嗯,女儿记住了。” 给男人一点偷香,不愁勾不住男人心。 卢氏见女儿羞窘的小模样,不禁笑起来。 凭云姐儿的手腕,齐君瑜休想逃出她掌心。 至于姮姐儿—— 卢氏淡声,“苏妈妈,告诉林嬷嬷、许嬷嬷,我在祠堂等二姑娘。” 卫云幽闻言,看了眼狂风大作的夜晚,幽幽道“娘,多罚几日吧。磨磨妹妹的性子,让她以后安分守己一点,别给家里惹祸。” …… 卫姮正在看书,气定神闲,丝毫不受风雨影响。 反观碧竹、初春惴惴不安。 碧竹不安道“姑娘,下雨了。大夫人不会又让姑娘您跪祠堂吧。 “你们啊,未战先怯。”卫姮翻页,烛火里,眉目淡然,波澜不惊,“白日我说的话,你们都忘了。” 没有呢。 姑娘说,以后她不会再在大夫人手里受罚。 “嘭——” 门叶被人“嘭”一声用力推开。 两个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穿金戴银的嬷嬷,卷着一身水汽,阴沉着脸进来。 卫姮抬眸。 原来是她俩。 时隔太久,倒是把她们两人给忘了。 三年前,卢氏以学规矩为由,给她找的教养嬷嬷。 嗯,是从牙行里找来的,大字不识几个的“教养嬷嬷”。 瘦个的嬷嬷站定,冷道“二姑娘,大夫人命老身等请二姑娘去祠堂自省。” 竹、初春俏脸变色。 大夫真够恶毒。 明知姑娘病着,还让姑娘跪祠堂。 瘦个的嬷嬷又指向初春、碧竹,“你们跪到外头院子,让下人知道,主子们犯错,都是下人劝诫不当。” 不过是从外头的嬷嬷,面对卫姮,两人非但不敬着,反而带着瞧不起卫姮的傲意,把青梧院当成她们的家,对下人肆意责罚。 这,自然是卫大夫人默许的。 不光是她们,整个卫府的下人是如此对待卫姮。 初春拦住说完,便要冲上来架走卫姮的两个嬷嬷。 恭敬道“林嬷嬷、许嬷嬷,我家姑娘病重……” “小贱蹄子,你敢拦我们?” 左眉尾有个好大黑痣的许嬷嬷粗胖的手一推,把纤细如柳的初春用力推到一边。 “你们敢推初春?我……” 碧竹见初春受欺负,气到要过来打许嬷嬷。 被卫姮淡道“碧竹,扶好初春。” “姑娘……” 碧竹狠地跺一下脚,还是听从着去扶稳初春。 许嬷嬷见此,气焰更加高涨,也愈发不把卫姮放眼里。 狠瞪碧竹一眼,啐骂,“呸!一群规矩的东西,我们是二姑娘的教养嬷嬷,二姑娘见了我还得敬三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们面前说话?” 站稳的初春,余光看了二姑娘。 见二姑娘朝她微微点头,初春垂眼,拉住气狠的碧竹。 仅用两人的声音对碧竹道“听姑娘的话。” 姑娘说,她不会再受大夫人责罚。 许嬷嬷骂完,矮瘦些的林嬷嬷接着训斥,“姑娘家坏了规矩,多半是身边丫鬟使坏,挑唆。” 耷拉的眼皮子一抬,刻薄的三角吊梢眼,眼神倨傲看向卫姮。 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姑娘,依老身来看这等子坏心眼的丫鬟,还是发卖了为好,以免污了姑娘的名声。” 大夫人说了,谁要能赶紧二姑娘身边的三个大丫鬟赶紧,便有五百两银子奖赏。 五百两! 可以上京买栋上好的小宅院,还能余了银子老了享福用。 卫姮走过来,站在林嬷嬷跟前,淡道“坏心眼的下人,卖掉岂不便宜他们了?依我来看,杀了才好,一干二净。” “林嬷嬷,你觉得?” 第13章 苏妈妈,以你血献祭此枪 林嬷嬷她觉得,那可太好了。 “二姑娘说的……” 笑说着抬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四目对视,林嬷嬷只觉后背徒然冒出阵阵寒气,明明是初夏,她却恍若身在寒冬。 当卫姮的视线无声无息扫过林嬷嬷的脖子,林嬷嬷更是吓到手捂住自己脖子,往后一退,一脚踩在许嬷嬷的脚尖上。 “哎哟,林嬷嬷,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许嬷嬷吃痛,退到一边单手扶着门槅,缎面鞋一脱,抱着脚扭起来。 这般做派,哪像是教养嬷嬷? 更像什么都不懂,只是穿了身好面料衣裳r的粗使婆子。 林嬷嬷这会子后背都淌出一身冷汗了。 刚才瞬间,林嬷嬷有一种二姑娘会亲自手刃她的错觉。 这怎么可能。 二姑娘早被她和许嬷嬷打骂、责罚到胆小、怯懦,就凭她那点鼠胆,哪敢杀自己。 应当是自己看错了吧。 她还想再瞧仔细些,卫姮已越过两人,往屋外走去。 声调平静,“两位嬷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吗?” “姑娘……” “姑娘……” 碧竹、初春不放心,焦急着想随行。 卫姮“守好青梧院,我去去就回。” “二姑娘还想去去就回?”许嬷嬷冷骂,“老身教你三年的规矩、礼数都学到狗肚子去了?这次,当了好管管二姑娘,日后嫁人岂不给夫家闯下泼天大祸!” “还想去去就回?呸!给老身跪满三天!” 一路骂骂咧咧,指指点点,鸡蛋里挑骨头,没完没了。 林嬷嬷再也没有吭声。 默默用余光睇被回廊灯火照着,步履从容的二姑娘,手指头微蜷缩复又慢慢松开。 二姑娘,变了。 往后,她得收敛一点才成。 …… 卫府祠堂 卫府内设着的祠堂并非所有卫氏一族所有祖宗。 而是卫姮父亲他们这一脉的祖宗牌位。 卫姮走进檀香袅袅的祠堂,一眼便看到她父亲的神位。 也看到最前面神案上,供奉一支枪头铮亮,闪烁着锋利寒芒的枪。 是父亲生前杀敌无数的九曲枪。 前世,她亦曾使用过。 鼻内一酸,已然红了眼睛。 父亲…… “二姑娘,跪下!” 卢氏森冷冷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卫姮没有看她,走到圆垫面前刚准备要跪下,卢氏捻着紫檀佛珠,厉道“苏妈妈,把垫子拿开。” 害她的云姐儿手脚摔到破皮出血,她还想跪垫上受罚? “大夫人。” 卫姮喊了声,转过身子,眸光淡漠扫了眼苏妈妈,最后冷冷落到卢氏身上。 前世掌家三十年,历经无数大风大浪,如今看到害她一生的仇人,卫姮是沉住气了。 城府深的卢氏不同齐君瑜、卫云幽。 普通还击对她而言,不疼不痒。 她要的是,让卢氏眼睁睁看着自己所谋、所图,求而不得,痛不欲生。 反倒是苏妈妈沉不住气了。 好一个不敬长辈的二姑娘! 没听到大夫人让她跪下吗? 前往一步,老脸冷着,斥喝,“二姑娘好生威风,连……” “啪!” 一记火辣辣的耳光,随着卫姮的出手,甩在苏妈妈脸上。 这一巴掌,卫姮是使了力。 她本就力气大,又使了力,便把苏妈妈抽到眼冒金星,险些一头栽在地下。 卫姮冷声“一介下人,胆敢在我家祠堂逞威风?” 清脆掌掴声,打到卢氏压紧嘴角,看向卫姮的视线里有了阴凉凉的探究。 二姑娘,今日很不同。 似是换了一个人。 被打摔倒的苏妈妈脑子里还嗡嗡响着,没有回过神。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自己从来没有当成主子的二姑娘打。 她可是大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妈妈,卫府里有头有脸,谁都要敬让三分的管事妈妈。 大姑娘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重话轻说。 二姑娘,打的哪里是她的脸,分明是大夫人的脸。 卢氏捻动佛珠,微微阖上双眼。 压下心里乱窜的积郁之气,道“苏妈妈,退下。” 祠堂内,苏妈妈确实不能教训二姑娘。 得了吩咐的苏妈妈低头应了声,“是,夫人。” 今日这口气只能忍了,改明儿定要让二姑娘尝尝她苏妈妈的厉害。 退下时,心有怒气的苏妈妈目光阴冷冷瞪回去—— 眼前突然一黑,一股森寒锐气逼入眼里,似要从她眼里钻过,刺穿她的脑袋。 骇到苏妈妈退后一步。 是是是…… 是二姑娘拿了侯爷生前杀敌的九曲枪。 二姑娘今日是怎么了! 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更让苏妈妈胆肝吓到俱裂的是,二姑娘平静无波澜的喑哑声,她说,“苏妈妈,这枪许久不见血,想必是极饿了,要不,拿你的血献祭此枪?” 苏妈妈“……” 全身发软,这回是真跌坐地上了。 睁开双眼的卢氏还想如以往那般,张口训斥卫姮,对上那双冷漠黑眸的瞬间,脖子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连张嘴都困难。 古朴庄肃的祠堂内寂静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卫姮嘴里一声轻冷地笑了声。 “苏妈妈你啊真不禁吓,也不想想,你一个下人的血流也配流在我家的祠堂?” 苏妈妈,她会杀。 但,不会是她亲手杀。 她还在等那一个最合适,会让上京人人说杀她杀得好的契机。 重新将九曲枪放回神案,卫姮站回神案前,重新跪下,虔诚朝卫氏列祖列宗磕头跪拜。 久久不曾起来。 无人敢扰,无人敢惊。 卢氏捻动佛珠一圈后,淡道“二姑姑好生跪着,反省三日再出祠堂。” 她以为,卫姮这会儿是无声对自己服软。 哪知,卫姮随着她话音一落,便起了身。 道“大夫人,我父亲勇毅侯说你纵容下人欺我,还随意责罚我,他啊,很是生气。” 刚说完,神案前亮着的烛火突然熄了好几根。 瞬间,让本就不太明亮的祠堂变得更黑、更暗。 卫姮的面容亦隐匿在黑处,无法瞧清。 卢氏吓到心口狠狠咯噔一下,全身绷紧,“姮姐儿,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休在这里不敬祖宗!” 卫姮无辜,“我没有啊,我父亲真托梦给我了,还说,谁敢再欺负我堂堂侯府嫡女,他啊……定让那人不好过。” 第14章 主母pk主母 侯府嫡女—— 四字如咒,箍紧在卢氏心头。 姮姐儿! 你瞧瞧你,你配为侯府嫡女吗? 她的云姐儿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才对。 面色铁青的她想也不多想,厉喝,“祖宗面前,休得一派胡言!” “轰!” 一道闪电掠过,雷声炸响,裹着雨气的风吹入祠堂内,吹到烛火“呼”而摇动。 似乎是在警告卢氏。 刹那间,卢氏仿佛真感觉有一道含怒的视线,穿过缭绕檀香落到她身上。 她素来敬畏神鬼。 抬眼往神台方向望去。 视线刚落到刻有“勇毅侯卫礼嗣之神位”的牌位,又是一声惊雷,供奉两边的烛火又灭了一支。 无数不似人间的,似从幽冥地府里冒出来的寒气,要隐隐约约从四面八方涌起。 冷冷的、森森的,好像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她身边飘来飘去。 脸色瞬间僵住的卢氏,双手飞快捻佛珠。 “夫人……” 吓到嘴角不受控制抽搐的苏妈妈喊了声,退到卢氏身边,埋首不敢再看。 主仆两人,皆是绷紧心神。 卫姮眼里讥笑连连。 面对庇佑卫府平安的祖宗面前,卢氏都快要吓破胆,可见心亏事做太多了。 “大夫人,我已拜见卫氏祖宗,就不陪大夫人了。” 说完,卫姮步伐迈朝祠堂外走去。 外面风雨如晦,而她,已无所畏惧。 她前世是比卢氏更要有手腕的侯门主母,一品诰夫人,论拿捏人心、震慑人心,卢氏远不及她。 “二姑娘,站住!” 极力压下惧意的卢氏沉喝一声,有点颤抖,气息很是不稳。 暗里深吸一口檀香气息,稳住声音后,才肃穆道“二姑娘,你今日失礼怠慢贵客,还让贵客受伤,二姑娘,我罚你是为你好,让你知晓日后知书达理,不辱卫氏家门。” 没错,她是为卫姮好。 卫氏一族书香门第,祖宗在天有灵也会称赞她。 卫姮闻言,不禁哂笑。 果然,还是这招打着为她好,为卫府好的旗帜来折磨她。 前世是让她次次如意。 这一世嘛,卢氏啊卢氏,该是我来搓磨你了。 浅浅一笑,“我身子不适,不宜罚跪,想来卫氏祖宗也不会怪我。毕竟,卫家满门荣耀皆是我父亲性命所换。” “就连这卫府……” 迈出一步,从暗处走到烛光里。 她比卢氏高,离卢氏又近,眼帘微微低垂看过来,便有了蕴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睥睨。 “……也是皇上赐予我父亲,而大夫人你啊,只是借住勇毅侯府,是我勇毅侯府的客人。仅此,而已。” 此言,于卢氏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 借住! 这是,她三年来刻意去淡化的事。 用自己的贤名悄无声息,让上京权贵名门默认她是当年两府合一的唯一的当家主母。 便连那门扁都是卫府,而非换上“勇毅侯府”。 三年过去,已无人再说。 结果今日—— 卫姮这小贱人竟,竟敢如此辱她! 阴森入骨的视线锁死走出祠的清瘦背影,卢氏咬牙低声,“勇毅侯爵位,尽早会是大房的。” 走出祠堂大门的卫姮突然止步。 卢氏还以为她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搭在苏妈妈腕上的手一紧。 卫姮扫了眼见她出来,眼神一瑟,不敢看自己的林嬷嬷、许嬷嬷,哦,对了,有件事她还没有说。 没有回头,淡冽的声音清晰传来,“苏妈妈,你还是想想怎么求我原谅吧。” 声色冰冷,似裹了血,弥漫着令人膝盖发软的杀意。 “夫人……” 苏妈妈颤声,“二姑娘这是,这是怎么了。” 怎么变得这般厉害、吓人。 咬到满口血腥味的卢氏压住又开始犯疼的心口,狠声,“你一个几十岁的管家妈妈,还怕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姮姐儿! 今日之耻,她记下来。 如今她忌惮住在听澜院人,怕真要闹起来惊扰到贵人。 待贵人走后,她定要好好收拾姮姐儿。 让她知道,卫府内宅是谁做主! 殊不知,她心心想要攀上的贵人白日就离开卫府。 “夫人……” 刚走出祠堂,陪房李昆家行色匆匆过来。 她从右边扶住卢氏,“夫人,老爷下值了,进屋便踢翻一条圆凳。奴婢瞧着,似是出了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官场上的大事。 事关自家丈夫前程,氏都顾不上记恨卫姮了,由李昆家的、苏妈妈两人搀扶,加快脚步回正院。 刚迈过正院的门槛,便听到正屋里传来好大一声摔瓷声。 声音大到心口本就痛着的卢氏,心头紧到像扎了几根银针,传来尖锐的疼。 “没用的东西,连茶都不知道伺候。” 大老爷卫宗耀连官服都没有换,满脸怒色坐在八仙椅里。 他是文官,最讲究修身修言,是极少如此不顾体面,叱喝卢氏房里的下人。 沏茶的丫鬟吓狠了,“扑通”一下,正好跪在碎瓷片上。 脸色微白的卢氏进来,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 她房里是供了观音。 观音是不能见血! 沉声,“李昆家的,把她拖下去找人伢子卖个高价。” 能卖高价的,都是卖往不好的地方。 丫鬟面如死灰,爬过来朝卢氏用力磕头,“夫人,奴婢错了,求夫人……唔……” 面带凶狠的李昆家,把帕子堵住丫鬟的嘴,低声,“犯了夫人大忌还有脸叫?没把你打死,是夫人心善。” 两个健壮的妇人随即进了正院,把人拖走。 还梳着双丫髻的茶水房丫鬟,脚下的路已经可以看到尽头。 苏妈妈则让人把地下的瓷片收好,又去了茶水房沏了两盏茶进屋。 卢氏拜了观音像,坐到右手边的八仙椅,一脸漠色,“老爷在我屋里发火,也该寻个正经理由吧。” “你们都下去。”卫大老爷压下火,声色卷了戾气,“没我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正屋。违者,杖毙。” 内宅的事,爷们都会撒手给主母处理。 既然是下人犯错,爷们为彰显自己心胸广怀,想怎么处理下人,暗里先与主母通个气,明里再是一句“由主母定夺”,既让人知道他敬重主母,也全了自己的好名声。 卫大老爷在这上面,一向做得很好,从不给枕边人难堪,是给足了体面。 意识到出大事的卢氏心里又像被什么尖锐之物,狠地一戳。 扭头,对苏妈妈道“你守到外头。” 屋里很快只有夫妻两人。 卫大老爷两眼森森盯着这会儿还装菩萨的妻子,也不多废话,“听澜院的贵人,走了!” 第15章 卢氏被训 还以为发生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不可能。”放松的卢氏笃定地道“府里各处我都盯着,无人出府。” “愚妇!贵人入府时,你可知?” 卫大老爷五指用力扣紧茶盏。 似乎,随时会将茶盏掷到卢氏身上。 卢氏一怔。 她确实不知。 还是老爷差人回来说贵人入府,才知道。 卫大老爷心里头的火,大到棺材盖都压不住了。 声音也愈发的煞冷,“府里你是主母,下人是多了,还是少了,是换了人,你可知?” 卢氏捻快佛珠。 前几日她一心在算计卫姮,各院各处确实是疏忽了。 可下人是多,是少,各处管事妈妈会来正院,请示她。 这几日并没有。 卢氏依旧淡定,“并无。” 卫大老爷搁桌上的手握拳,低沉沉击打上桌面,“还并无?亏你是主母,连府里的下人被人替换十个,你一个当家主母竟一无所知。” 这就是为什么,凌王夏元宸进来、离开,卫府无人知晓的原因。 “不……” 她还想说不可能。 卫大老爷冷笑,“人,我领回,你还有脸否认?” 卢氏脸上的血色刹那间全褪尽。 “老爷,是我失察了……” 她站起,欠身认错。 半句不敢说,她之所以失察是一门心思去算计卫姮了。 贵人来了又走。 为什么要走呢? 卢氏想到她的谋算,心里是七上八下,不安到无处落放。 赶紧又问,“老爷,哪贵人可有说,何时回来?等贵人回来,我要给贵人赔罪。” 届时,正好带上云姐儿到贵人面前露面。 卫大老爷闻言,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夫人,你的脸可真大啊。” “老爷!”卢氏面露愕色。 这话从何说起? 抬眼,撞上丈夫投到她身上的眼神,卢氏只觉自己的心,慌到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卫大老爷看向卢氏的视线森寒如箭,“连我都没有见上贵人一面?你一个内宅妇人还想见?你不是脸大吗?” “还要告诉我的好贤妻,贵人走后差人给当值的我捎了句话……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卢氏手中佛珠断线,紫檀做的珠子往屋里各个角落里散滚。 珠子滚落的“嗒嗒”声里,卫大老爷双目猩红,一字一字咬紧道;“所以,我贤名远扬,如菩萨般好心肠的夫人……” 起身走到卢氏面前,“在我当值的三日,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呢?” 卢氏“老……老……老爷,我……” 这回,她是彻底慌了。 怎会,怎会弄成这样? 贵人走了,还派人斥责了老爷。 以后—— 越想越慌,心口也越来越疼。 “说!” 屋外大雨滂沱。 屋内,卫大老爷怒声如雷。 守在外面的苏妈妈骇到身子狠狠一弹,看向正屋眼里的担忧深深。 没过一会,又听到卫大老爷子暴吼,“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下人败坏姑娘名声,你竟公然包庇,还正好是贵人入住的当天!” “蠢妇害我!” 吼完,甩帘出门,卷着满身怒火冲进院里,连油纸伞都不曾撑一把,大步流星离开正院。 整个杜微院上下,噤若寒蝉。 苏妈妈急忙进了屋,见夫人面如灰土定定站着,眼珠子是一转不转望着门口。 那神色,一看就不对劲。 喊了声“夫人……” 下刻,就见自家夫人两眼瞪大,直挺挺往地上栽去。 卢氏的心绞痛再次犯了。 来势汹汹,连夜请大夫。 怒气冲冲,冒雨出来的卫大老爷疾步往青梧院赶去。 总管事撑伞紧随,着急劝道“老爷,夜深雨大,您慢点,当心摔伤误了明日官事。” 是在隐晦提醒,后宅内便是主家老爷,也不能随意横冲直撞。 急走的卫大老爷猛地止步,醒悟过来。 是了。 夜色已深,他一个当大伯的也不方便去侄女的院子道歉。 更何况,找了侄女估计也没有用。 他连贵人姓什、名什,府邸何处都不知道。 就算侄女答应随他去给贵人解释,他又去哪里找贵人解释呢? 一时都茫然的卫大老爷站在庑廊下,负手望着不见半点光,浓稠如墨的天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仕途,不见前路。 过了好一会儿,卫大老爷对管事道“明儿让夫人拿五百银票,给二姑娘送去,就说是我们长辈的心意。” 到了次日,管事也没有见到大夫人,甚至连杜微院都没能进去。 苏妈妈客客气气道“麻烦吴管事回禀老爷,斋戒日到了,大夫人已净手,这几日都不会碰俗物,虔诚吃斋念佛,菩萨保佑家宅平安,无病无灾。” 卫大老爷憋着火,却也无可奈何。 以前,卢氏也确实是这般。 整个府里便知道大夫人静心求佛,而她病倒的事,捂紧到没有走漏一丝风声。 连昨晚大老爷在杜微院大发雷霆,训斥她的事儿也瞒得死死。 倒是苏妈妈在祠堂吓哭的事,全都知道了。 且,越传越神乎。 “……恁地吓人啊。二姑娘拿起神案上供奉的九曲枪,差点没把苏妈妈的脑袋捅出个大窟窿。” “啊……” 几声惊讶,几声倒抽冷气,是把紧张的气氛再往上推一把。 “神天菩萨,二姑娘何时这般大胆了?都敢杀苏妈妈了?” “可能是大姑娘生辰那日,清白名声差点被苏妈妈毁掉,气太狠了吧。” 围一圈相互偷懒的婆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面儿薄,不晓内情,又听得一知半解的小丫鬟耳里,便成了“二姑娘差点杀死毁她清白名声的苏妈妈。” 根基浅的小丫鬟们暗里对视一眼,心里各有小九九。 一个拿小竹枝剔牙的粗使婆子一边听,一边翻个白眼,露出不屑的表情。 等她们说完,她才不以然接下话头,“这不是没有捅出窟窿么,有什么好吓人的呢。真正吓人的是,我听说啊……” 说到一半,故意打住没有往下说。 旁的婆子、丫鬟听得正起兴了。 见婆子不说,纷纷啐道“好你个卢婆子,少卖关子,快与我们说说。” 卢婆子嘿嘿一笑,精明的双眼往四周瞄一瞄,才继续道“我听说,二姑娘要杀苏妈妈,是咱们侯爷附身显灵呢。” 话音一落,可把侧耳聆听的婆子、丫鬟们吓到了。 青天白日的,似有阵阵寒气冒出来。 胆小的丫鬟干脆相互抱一起,眼神都瑟瑟发抖。 “……是咱们侯爷心疼二姑娘被下人欺负,显了灵,要替二姑娘做主呢。”卢婆子眼珠子滴溜溜的,把众人表情尽收眼底。 尤其是几个老货那吓坏了的表情,心里,笑翻了天。 怕了吧。 该! 让你们不把二姑娘放眼里。 新来小丫鬟怕归怕,咽了咽嗓子眼,懵懵懂懂地小声问,“好妈妈,咱们侯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