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从1978开始》 第1章 公社小社员 四月底的乡村是美丽的。 近处大片大片的桑园，生产队社员忙着采摘桑叶，一条小河从村庄边绕过，远处青山隐隐。 大队院场里那棵老白杨树上，高音喇叭正在放着欢快的歌曲： 公社是棵长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 藤儿越肥瓜儿越甜 藤儿越壮瓜儿越大 ..... ..... 卫向东背着背篓，站在小桥上呆呆看着一切。 “向东，你又在偷懒？赶紧摘桑叶去！”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生产队长卫海涛。 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色背心，胸前还写着“农业学大寨”五个字，一脸不满的看着眼前这个清秀少年。 “海涛哥，我......我没.......”卫向东辩解了一句，光着两只大脚片走起桑园，摘起桑叶来。 桑园里的社员看到这一切，低声议论起来。 “卫二蛋的小儿子是咋了？一天木木呆呆的。” “听说上个月生了场大病，发高烧，好了以后就这样。” “该不是脑壳烧坏，成傻子了吗？” 你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卫向东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月前和几个老板在酒宴上一场大醉，醒来以后竟然魂穿到这个叫卫向东的十六岁少年身上。 而现在是1978年夏天！ 穿越就穿越了吧，来享受下美丽乡村景色也好，可是想到自己住的是茅草房，吃的是“麦拉”糊糊——就是麦子不脱皮接在自家碾子上磨成面粉，这样可以增加点份量。 想到这些卫向东顿时没了心情。 摘了一背篓桑叶，卫向东又背到小河边用河水淘干净，这才匆匆返回生产队院场，在阴凉处晾晒干才能喂蚕。 卫向东所住的村子叫卫曹村——现在叫卫曹大队，四个生产队三百来户人家，姓卫和姓名曹的居多，属于皖省南部的宁宣地区南坪县前进公社管辖。 南坪县属于低山丘陵地带，旱地居多，灌溉条件差，土地贫瘠。自古以来老百姓都以桑养蚕的为生，全大队二千二百多亩耕地，其中一大半都种植的桑树，比如第四生产队，全队645亩耕地，412亩种植的都是桑树。 这里一年可以养殖三次桑蚕，其中春蚕数量最多。 这年代是集体喂养，生产队院坝旁边两排蚕房里满满都是春蚕，白天晚上都是沙沙蚕吃桑叶的声音。 卫向东干的活就是从桑园采摘桑叶，十背篓算一个工分，在生产队院坝旁边那棵老榆树下的轱辘上，生产队有人专门负责登记。 今天他已经背了一百背篓！ 卫向东去年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成了一名生产队社员，虽然未成年，但这个年代算半大小伙干活但按成人壮劳力对待。 又干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已经下山，随着队长一声哨子响今天的活总算干完，社员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走向村里。 卫向东将背篓仍在一边，一屁股坐在生蚕房外面的阑槛上，用粗布做的短褂擦着脸上的汗。 “向东，活干完了？过来，把今天全队社员的工分算清楚。” 不用抬头看，卫向东就知道是卫海涛。 卫海涛今年25岁，五年前从部队上复原回来后就当了生产队长，和卫向东家是房前房后，两家很熟。 “海涛哥，队上不是有会计出纳吗？干嘛又要我做？又不给我记工分。”卫向东很不满的嘟囔道。 “富贵叔去大队开会了.......喂，你可是咱们队上的高材生，写写算算的事不找你找谁？” 屁的高材生！ 一个初中毕业生就是高材生了？ 卫向东不由得撇撇嘴。 不过全生产队总共487名社员，绝大部分都是小学文化，有的还是文盲，初中毕业还真算文凭高的。 卫向东慢吞吞走到院坝边一张旧桌子前，拿起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今天每个人干活种类。 摘桑叶的、喂蚕的、喂猪的放牛的，晒油菜籽的.....甚至去大队开会那也是要记工分。 而且根据每个工种劳动强度不同还有还有一定的系数，同时还要根据成人壮劳力和老人儿童、男人女人还有差异。 这里成人壮劳力干一天叫一个工。最高算十分，称为“满工”，有的九分八分。女人减半。 未成年人大多记两分三分，好的记半功。老年人也逐渐减少分底，六十以上的老人只有三四分。 所以，每天计算工分就成了一件复杂而繁琐的事情。 不过对卫向东来说没什么难的，不过就是分门别类统计呗。 一手拿着笔一手打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很快每个人的今天的工分值、以及今天全队社员的总工分算的清清楚楚。 哎......如果有台电脑，搞个EXCEL表，数字一填立马自动汇总。”卫向东伸下懒腰，自言自语到。 “啥叫电脑？！”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把卫向东吓了大跳。 “我做梦的梦到的，就是一台机器能写会算可以代替人工作。”卫向东赶忙搪塞。 卫海涛也没多问，拿起册子仔细看了看：“果然脑瓜聪明，对你提出表扬！” “别老精神鼓励啊，来点物质刺激！”对这点卫向东很是不满。 按劳分配嘛。 “行，行，今天就给你记半个工！”卫海涛开口道。 在生产队，队长的权力很大的，给你安排什么活，是最脏的打药施粪，还是最苦的犁田耕地，相对轻松的浇水，还有根据你今天干活表现好坏酌情扣减工分，这全是队长一句话。 不过，卫海涛在这方面做的还不错，公平公正。 比如，卫向东跟他是家门中比较亲，一个太公（爷爷的爸爸）的后代，但依旧和别人一视同仁。 收拾完账册天也快黑了，卫向东准备回家，突然看到一个老头匆匆向院坝走来。 “海涛，大队给咱们队分的蚕茧量下来了！”说话是生产队会计卫富贵。 “我看看！”卫海涛拿起随身带的手电筒，照了照，脸上顿时就变了：“叔，怎么才一万两千斤的蚕茧指标？！扣除蚕种、化肥、农药，能赚几个钱？后面的蚕茧又卖给谁？” “没法子，公社分给咱们大队的蚕茧量比去年少，今年各地都在种桑养蚕，桑叶长势好，蚕茧产量又高，供销社收购不了这么多。”卫富贵解释道。 “什么？！”卫海涛一听更急了。 “去年春天雨多桑树都烂死，结果没桑叶喂蚕，全年歉收。今天天气好，桑叶长势旺，指望着多养蚕挣点钱，结果竟然不收！没钱咋买返销粮？.....对了，救济粮下来没有？” 卫曹大队小麦和稻谷产的很少，像他们这样的农民要拿着政府颁发的《农村返销粮供应证》到粮站去买所以得吃“倒三七一(即返销粮)，价格要比计划外粮食便宜点，但比粮食收购价高。 “还没有，不过老支书说今年全省大旱，各地都伸手问国家要救济粮，国家哪有那么多？”卫富贵回答道。 “我的天啦......没钱买返销粮，国家又不给救济粮.....那会饿死人的！”。 “是啊......有啥法子？咱们卫曹大队穷啊，出了名的三靠村”——吃粮靠返销，生产靠贷款，生活靠救济。有人就说咱们是“泥巴房、泥巴床，泥巴囤里没有粮，一日三餐喝稀汤，正月出门去逃荒....... 卫富贵叹息起来。 “供销社不要，我们就自己想办法卖呗。” 卫海涛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一转头是卫向东，他一脸认真。 第2章 你不敢？我来干！ “你......你说什么？” “办法总要人想，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卫向东淡淡说道。 卫海涛还开腔，卫富贵一听急了压低声音说道：“东娃，你乱说啥？你难道不知道蚕茧和粮食一样国家要统购统销？你这样是让海涛犯错误！” “海涛哥，错误事大，还是饿死人事大？”卫向东站了起来看着对方：“再说蚕茧又不是粮食，国家管的没那么严。听说吴兴那边今年桑树得了病，桑叶产量大减，缫丝厂到处缺蚕茧！咱们偷偷去拉到那里卖！” 吴兴属于浙省，和南坪县所属的宁宣地区接壤。 卫海涛低声沉思没有回答，卫富贵却催促道：“东娃，违反国家政策的事情不准再乱说，赶紧回家去！” 看到卫向东远走，卫富贵又低声说道：“海涛，别听他胡说，小娃家懂个屁！你马上就要进大队领导班子，你三叔（大队支书）再过两年就要退下，好好努力你有可能当支书！节骨眼上千万别犯错误！” “我知道。”卫海涛看着卫向东远去的背影，淡淡说道。 卫向东背着背篓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想到刚从发生的事情，微微叹口气。 我如果说有人准备冒天下之大不违，搞分田到户，那岂不把你们吓死？ 卫向东没有来到这个时代在网络上看过这段历史。 1978 年 11 月的一个冬夜，FY县小岗村 18 户村民在一纸分田到户的“秘密契约”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这是一份把集体土地承包到户的“大包干”契约，也是一份干不成就要掉脑袋的生死状！ 从此拉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序幕。 卫向东没指望卫海涛有这个觉悟和胆量敢分田到户，只要能想办法把蚕茧卖出去，度过饥荒那也是大功一件。 夜幕开始降临，榆、槐、杨柳等树木簇拥着的农民土墙草房影影幢幢，草房多没有窗户，前墙或后墙上一两个一尺多见方镶着斜方块网格竹篾的透气洞逸出小油灯微弱的黄光。 电9分钱一度太贵没人能用得起，小油灯成了唯一的照明工具。 卫向东的家在村东头靠北边，三间土坯房房，上面盖着茅草，有个小院子用竹篱笆隔着，站在院里就看到看到村东的坟地。 卫家有四个儿女，大姐卫向英已经出嫁，二哥卫向西今年24，卫向东排老三，下面还有小妹卫向霞，今年才，6岁。 听老爹说，他前面还有个姐姐，不过在******中饿死了。 卫向东背着背篓回到院子，父母和大哥不知道去哪里还没回来。 一个小姑娘黑漆漆的茅草屋光着脚丫里走了出来，拉住他的衣襟，怯怯说道： “二哥，我饿......” 看着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本来已经六岁看上去和四五岁的孩子差不多。 卫向东心头一酸，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柔声说道：“你乖乖上床睡觉，睡着就不饿了.....明天早上哥把早饭都给你吃好不好？” 小姑娘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还是很乖巧向屋里走去。 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卫向东感到自己肚子也在咕咕叫，一发狠转身院子外走去。 他要去找卫海涛。 他不干，我来干！到时候给我提成就行！ 可没走出院子就看到一个青年匆匆迎面走了进来。 是卫海涛，手里还拿着两颗烤洋芋。 “饿了吧，给！”卫海涛把两颗洋芋塞给卫向东手里。 “谢了！海哥。”卫向东摸黑回到屋里，用火柴点起小油灯，罩子灯亮但耗油快，家里舍不得用，这盏灯是用上学时候的墨水瓶自作简成的。 这种小油灯，火苗如豆，光亮照不了多远。小油灯手搓的棉绳灯芯上的火苗随风摇曳，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动。 他一手移动小煤油灯，另一手则需窝成孤状来护住灯火，以免被风刮灭。 “小妹，给你。” 卫向东把洋芋递给已经躺在床上的卫向霞。 小姑娘一看有吃的，高兴从被窝爬出来，”穿着一件小衣就要拿洋芋。 “先洗手再吃！” 小姑娘乖乖去了厨房，洗干净小手，跑回来拿起洋芋边剥皮边吃起来，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慢点，这颗明天早起当早饭。”卫向东把另一个洋芋放在床头的一张破桌子上。 “二哥......你也吃。” “哥不饿。” 卫向东说完吹了煤油灯，摸黑出了茅房，发现卫海涛没走依旧站在院子中央。 “向东，你下午在队上说吴兴那边桑叶减产，到底是真是假？”卫海涛问道。 “海涛哥，我骗你干啥？半个月前大队高音喇叭上喊要咱们注意桑园管理，小心病虫害，说浙省北部一代桑园出现大面积桑天牛病虫害，大量桑叶枯死，你忘了吗？” 听卫向东这么一说，卫海涛想起来了公社还专门为此发了红头文件，不过卫曹大队桑园管理很好，他就没太在意。 看到卫海涛陷入沉思，卫向东又劝道：”海涛哥，这事没那么可怕！时代开始变了！你没看到现在报纸广播上在进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大讨论吗？号召广大干部群众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 “什么叫解放思想，抛弃不合理落后甚至错误的观念，这就叫解放思想！ “什么是实事求是？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我说的这法子能使社员受益，减轻国家负担，这就是实事求是！” 卫向东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卫海涛笑了。 “哎呦，看不错来你小子懂的还不少。” “向海哥，你以为我上学真的在混啊.......我是很认真学习的！”卫向东有些不满。 “认真学习怎么连高中都考不上？” 喂，别拉壶不开提哪壶啊？ 卫向东想到这事心里也有气。 穷就穷吧。 如果能发奋努力考上高中，再去县城继续苦读，去年（1977年）国家已经恢复高考，咱头悬梁锥刺股干上两年，不说考个清华北大，就是考个普通大专甚至中专，将来出来也是妥妥的国家干部。 没想到，这个卫向东还是个学渣！ 勉勉强强读了个初中，就背着书包跑回家了。 大学梦断了..... 其实他也知道就是自己想上，家里这穷样也供不起。 不过卫向东现在没心情和对方争辩这个，继续劝道： “退一万步，这事公社干部发现咋也不怕！咱们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社员！总不能让大家守着白白的蚕茧饿肚子吧？.....如果你不敢，我来干！给我提成就行！” 卫向东最后说出心中打算。 第3章 梅雨时节去吴兴 “要提成？你想的美！难道你不是生产队社员？这是你份内的事！” 卫海涛怼了句，沉思下又说道：“这样吧，我有个战友就是吴兴人。他是城市兵和我同年复员，安排在他们县上一个缫丝厂，如果去可以先找他探探情况。” “那还等啥啊？明天就去！”卫向东催促道。 “那好！”卫海涛终于下定决心：“给你父母说下，我去和队干部通个气，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说完卫海涛转身就走，心里却想着，这小子脑瓜灵透，跟着自己出去遇到啥事也有个人商量。 更重要的是，这个法子是他提出来的，靠得住！ “喂，海涛哥，那我不能白跑一趟吧？差旅伙食补助要落实吧？”卫向东急忙问道。 “一天记一个满工！” 我晕，这么抠门。 算了，出去跑跑见见世面总比窝在生产队一天摘桑叶强。 第二天早上，卫向东正在蒙头大睡，就被大队的高音喇叭吵醒，这年头家家户户没有闹钟，每天早上六点准时的广播就成了农村的起床号。 卫向东爬起来洗脸刷牙后又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衬衣短袖——这是他唯一能穿的去衣服，穿着凉鞋就匆匆出了院子，卫海涛已经在门口等他。 “海涛哥，走这么早干嘛？到县城的班车还早呢。”卫向东打了个哈欠说道。 “坐什么汽车？浪费钱，开咱们生产队的车！”卫海涛说着就向生产队院场方向走去。 “咱们队上有汽车，我咋没见到过？”卫向东快步跟上来，很是好奇。 别说汽车，连二八加重自行车全队一辆都没有！ “是牛车！” 卫海涛头也不回答道。 我晕....... 半个小时候后，一辆牛车晃晃悠悠出了村子，沿着村前的土路东走去。 赶车是一个老头，叫张大贵是队上的饲养员，无儿无女孤寡老人一个，为生产队养了几十年的牛。 卫海涛带着草帽穿着背心，坐在老头后面嘴里还唱着歌：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思想......” 歌声嘹亮。 卫向东躺在车上，头看着蓝蓝的天空，翘着二郎腿。 你别说，坐牛车晃晃悠悠的，虽然有些慢但也挺舒服。 不过没过多久就后悔了。 太阳一出来，那个热啊...... 牛车晃晃悠悠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三十里外的南坪县城，卫向东已经被晒得就像煮熟的大虾，草帽盖在脸上躺在车上一动不动。 “向东，到了！”卫海涛喊了一声。 卫向东一骨碌爬起来，四处张望，这是他第一次进城。 县城街道很窄，两旁是五六十年代那种灰色楼房，更多则是古建筑，青瓦白墙砖雕门楼，很有艺术风格。 街道行人到挺多，自行车、牛车马车夹杂一起显得很嘈杂。偶尔能看到一辆汽车，不得不高声鸣笛。 “向东，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去汽车站！”卫海涛说着，走到东大街一处叫东风食堂饭馆停了下来，把草料袋往牛脖子上一套，就带着卫向东和赶车的张大贵走了进去。 饭馆不大，吃饭的人也不多。 “同志，你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有馄饨、酸汤面、牛肉面。”服务员热情的招呼。 “有面汤吗？”卫海涛问道。 “有！” “要钱吗？” “不要钱！” “那给我来三碗面汤!” 过了几分钟后，卫向东低头就着面汤吃着随身带的粗粮饼子，他不敢抬头看服务员的白眼。 这待遇，还如中学课本里买稻种的梁生宝。 好歹人家还吃着五分钱一碗的汤面，顺便喝了两大碗面汤呢。 吃完饭，张老头赶着牛车把两人又送到县汽车站，这里有直达吴兴市的长途汽车。 两人买票上了汽车，不一会汽车就驶出县城沿着土路摇摇晃晃向南驶去。 现在正是梅雨季节，天气多变。不一会天空就下起了雨。开始细雨蒙蒙，最后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模糊。卫向东看着外面的景色，听着唰唰的雨声，想着自己的心思不一会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被人推醒，原来是目的地——长西县城到了。 长西县是吴兴地区的一个县，卫向东下了汽车已经是下午六点。 天空依旧下着雨，两人打着油纸伞，背着挎包出了车站，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再去厂里找那个战友。 长西县城也不大，街道也和南坪县差不多，不过建筑更多了些江南水乡的韵味。 两人在大街上找了一家叫“红星旅社”的国营旅馆，卫海涛掏出大队开的介绍信后顺利入住，四人间，每人每床一块钱。 安排后住宿后卫海涛带着卫向东出去吃饭，这次没再喝面汤，一人来了一大碗干挑面，共花了三角钱四两全国粮票。 吃完饭，卫向东提议街上转转，但卫海涛似乎没这个心情，没走一会就返回旅馆，两人躺在床铺上闲聊。 天很快黑了，外面还下着雨。 微弱的灯光下，卫海涛躺在床上，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怎么也睡不着。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烟——九分钱的“合作社”。 “想抽烟不？”他问对面床上睡的卫向东。 卫向东摇摇头。 卫海涛也没勉强自己点上一支抽了口，又突然问道：“向东，你说人的一生该怎么过？” 卫向海双手枕在脑后，梅雨季节使得被子潮湿，盖在身上很不舒服，他听了卫海涛的话一愣。 怎么过？ 挣钱，挣更多的钱！然后过着朴实无华的土豪生活！ 想当初自己大学毕业后，凭着聪明脑袋和吃苦耐劳的精神，用了二十年时间，开了三家公司，在深圳买了别墅，手头也有几个亿的财产，正雄心勃勃进一步向马云马化腾他们靠近的时候，没想到一场普通酒宴竟然毁掉自己的理想，你说气不气？ 哎，现在想起来就是泪。 当然这些万万是不能说的。 这个年代，咱要拥有高尚的情操。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为虚度年华而痛悔，也不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钢铁是这样炼成的》书中主人公保尔这段名言。 “我可没你高尚的情操，我只想人啊总不能浑浑噩噩的过，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吧？如果能让咱们队上八十二户人家不饿肚子，天天能吃上白米细面，我就觉得我这一生没有白活。” 卫向东听的突然肃然起敬。 对方说的是真心话。 “海涛哥，你真是个高尚的人，真的，很伟大。” “得......别酸我了，你说我这个理想能不能达到？” “会的，很快，就从咱们卖蚕茧开始！” 第4章 刘德胜的烦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就背着挎包出了门。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阴暗让人感到闷热烦躁。 卫海涛的战友叫张建军，在一家叫朝阳缫丝厂的地方工作，两人打听了大概地址就沿着街道向北走去。 .... ..... 东关正街，朝阳缫丝厂内。 朝阳缫丝厂是街道办的一个小厂，职工二百来号人，往年这个季节选茧、煮茧、缫丝车间、复摇整理车间几个车间工人都是忙忙碌碌，可今年寥寥数人。 没有蚕茧还开什么工？车间工人都放假回家了。 二楼一间挂着“厂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里，梁上吊着一个破电扇吱呀吱呀响着让人心烦，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一面抹着头上的汗，拿着座机话筒正在大声说话。 他正是朝阳缫丝厂刘德胜。 “吴局长，求求你，行行好，分给我们朝阳厂一点蚕茧好不好？这个月我们职工已经放假半个月了，再这样下去这个月职工工资就发不出来了！” “什么？没有？再等一个月？我说吴局长你太偏心吧？为啥这一批没我们？就因为我们小集体？！” “啊？吴局长......吴.....” 中年男人话音戛然而止，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刘厂长，吴局长怎么说？”旁边一个年轻人赶忙问道。 “有啥好说的？吴局长说蚕茧优先供应国营厂！妈的，我们小集体都是后娘的！”刘德胜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年头，私营企业还没有出现，清一色的国有企业，不过企业根据级别不同也分三六九等。 有中央所属，省属、地区、县级.....除了全民国营还有集体企业，集体企业还分大集体、小集体。 而朝阳缫丝厂很不幸的是最低一级——小集体企业。 青年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 找了个对象准备结婚，这正需要钱的时候这个月工资突然出了问题。 “我在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刘德胜挠着有些秃顶的头，在办公室里走起圈圈来。 能有什么办法？ 今年在整个吴兴地区因为病种害桑叶减产导致蚕茧量大幅度下降，只有平常年份的六成。 所以地区行署下了一道红头文件让各级供销社优先保证国营大厂！ 除非..... 除非去临省的宁宣地区收蚕茧！ 可是，谁敢？ “张主任，有人找你，说是你的战友。”一个女工匆匆走了进来说道。 我的战友？ 青年给刘德胜说了下，匆匆走出办公室，就看到楼底下站在两个东张西望的青年。 “卫海涛！” “张建军！” 这个青年正是卫海涛的战友张建军。 张建军赶紧下了楼梯，笑着说道：“海涛，好几年不见，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 “呵呵，找你有点事......这个我堂弟，卫向东。”卫海涛介绍道。 “建军哥，你好。”卫向东赶忙招呼。 “走，走......去我办公室坐。”张建军热情招呼着。 进了二楼一间办公室，张建军给他们各自倒了杯茶水，两个战友相互点起烟就聊起来。 卫向东趁机打量这间办公室，布置很简单，这个年代两头沉的桌子。一面墙上贴着“工业学大庆”几个红字，对面墙上则是一张本季度生产进度表。 卫向东很细心的发现，进入从四月十日开始以后数字迅速降为零。 停产了？！ “建军，你现在是厂里办公室主任？可以啊，成领导了。”卫海涛的话打断了卫向东的沉思。 “什么领导，还不是干活的？”张建军发牢骚说道：“我不怕你笑话，我们厂这个月连工资都发不起，还不如你们农民！” “怎么？是不是缺蚕茧？”卫海涛问道。 “是啊.....不是我们缺，整个吴兴地区都缺！我们又是小集体企业后娘养的！” “建军，今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卫海涛说着，从军挎包里掏出一堆东西——雪白的蚕茧。 张建军赶紧拿起一个仔细看着：“这成色不错啊......都是上茧。” “我们生产队养的，今年丰收但供销社要不了这么多，所以想赶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卫海涛说出自己的目的。 “走，去我们厂长办公室，他正为这件事愁呢。” “你们从宁宣来？要卖给我们蚕茧？”刘德胜一脸狐疑看着两个年轻人。 “刘厂长，我没必要骗你，我和建军是战友，这是我们的介绍信，不信你可以去打听。”说完，卫海涛拿出介绍信放在桌子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蚕茧是国家统购统销物资，你敢卖给我们？” “刘厂长，如果我们敢卖，你敢买吗？！”插话的是卫向东。 刘德胜诧异看了卫向东一眼，他没注意这个清秀少年，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短袖，皱巴巴的蓝裤，塑料凉鞋，典型的农家少年装束。 只是长的有些秀气，看上去是个文静的少年，但说话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 刘德胜回过神啦，爽朗一笑：“哈哈，我有啥不敢买？！我不偷不抢，也不是为我个人，为了这二百多号人有饭吃！” 顿了顿他又仔细看了看蚕茧才继续说道：“你们这蚕茧的品质挺不错，属于上茧，我们就按照三等算，价格嘛，全国统购统销价。” 才三等？ 卫向东心里一惊。 来到这时代，蚕茧又是卫曹大队很重要农产品，他专门了解这个行情。 蚕茧等级份主要分为上茧、次茧、下茧等几种，其中只有上茧可以用来缫丝，织绸、制作上等蚕丝被的原料。 上茧又分为三等，按照在队上有经验的老农判断，今年的蚕茧有的可以归为一等，最次也是二等。没想到对方才说是三等！ 要知道，按照国家现有的统购价格，差一个等级每斤都要少一毛五分钱！ 可别小看这一毛五。 这年代鸡蛋才八分钱一个，稻谷收购价才一毛三分五一斤！ 卫向东刚准备反对，卫海涛却开口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卧槽...... 竟然不讨价还价？生意不能这么做啊。 卫向东微微感到失望。 不过卫海涛既然已经答应，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还有，我们从你们南坪拉蚕茧的运费咱们一家一半！你也知道从你们南坪道我们长西县，路途遥远运费高，我们厂是小厂负担不起啊。”刘厂长又提出一个要求。 “不行！”这次没等卫海涛说话，卫向东一口拒绝。 第5章 你的条件我都答应 “刘厂长，有点过分吧？你们急需蚕茧等着生产，还要我们帮你出一半运费？”卫向东面带微笑，语气却有些冷。 “难道你们不急着出售？你们宁宣马上要进入梅雨季节了吧？蚕茧这东西可放不住。” “这不用刘厂长操心，大不了烘干晒成干蚕茧.....海涛哥，我们走。” 向卫东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卫海涛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来。 张建军顿时急了赶紧也跟了出去。 “海涛，不好意思啊，你看，这.......” “没事，建军，生意嘛......能谈成就谈，谈不成就算了。”卫海涛这时候也镇定下来笑着对战友说道。 “海涛哥说的对，你在上班我们就不打扰了啊。我们住在解放街红星旅社，等你下班过来，我和海涛哥请你喝酒。”卫向东赶紧附和道。 “嘿......应该是我请你们！等着啊，我下班后就过来。” 两人走出缫丝厂，卫海涛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向东，你说这生意会不会黄了？” “那你的意思是？” “干脆答应他算了，咱们少赚点。” “少赚点？你知道五吨的东风汽车拉货从咱们南坪过来运费得多少？我估计不下200块！” 200块？！ 卫海涛也吓了一大跳。 主要卖130斤蚕茧才能赚回！ 而且一斤蚕茧净利润也只有三毛钱，也就是说600多斤蚕茧的利润！ 而向海涛打算卖给刘德胜的是第二批蚕茧，大约只有5000公斤。 其实卫向东也不知道运费的价格，只是随便说说吓唬卫海涛而已，免得他随便答应。 “那怎么办？如果生意黄了怎么办？”卫海涛很是担心。 “黄了？还有别的厂呢，怕啥！再说这件事他比我们急，你没听说你那个战友工资都发不出来，他们等米下锅呢。”这一点，卫向东很有信心。 做生意，有的时候比得是耐心。 果然，两人回到旅店不久卫海涛的战友就找了过来，说厂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具体细节可以继续去厂里谈。 妥了！ 卫海涛顿时喜出望外。 两人又跟着张建军回到缫丝厂，这次刘德胜没有提运费的事情，却又提出两个条件。 “卫队长，建军估计也给你们说了，现在我们厂已经停产，继续蚕茧，你们能不能把第一茬蚕茧先卖给我们应急？还有，一车我们不够，估计得两车一万公斤，你们能不能帮我再收点？” “这个？不行不行。第一茬必须通宵给供销社，还有....我们生产队第二批只有五千公斤蚕茧，没有更多的了。”卫海涛赶紧摇头道。 “那.....这生意就不好做呀，运费贵啊。”刘德胜长叹一口气。 “刘厂长，我答应你，第一茬给你，还有我再帮你收一万斤！” “向东，别乱说！从哪里来这么多蚕茧？”卫海涛听了大吃一惊。 “会有办法的。”卫向东说了一句，又笑着对刘德胜说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 “就是我们的蚕茧等级，必须要定到一级！” 刘德胜略一思考：“主要你能满足我的条件，我答应你。” “刘厂长，你等下。”卫海涛突然一把将卫向东拉出办公室，低声说道：“向东，你疯了吗？乱答应啥？” “海涛哥，我清醒的很。” 卫向东此时一脸严肃：“你听我说，公社那么多生产队的蚕茧急着卖钱变现，供销社肯定资金压力很大，他们巴不得你迟点卖。还有，咱们村不是别的生产队也有剩余蚕茧吗？咱们可以收过来，这样也帮助他们解决了问题。二等收购，一等卖出，还能赚一笔差价呢。” 卫向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向海涛听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卫向东，突然看到有些陌生。 这......还是以前那个平时不爱说话羞羞答答少年吗？ 脑壳转的这么快，更重要的是，胆子竟然这么大！ “海涛哥......怎么了？”卫向东被对方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没....没什么......”卫海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就按你说的做！不过，不准赚别的生产队差价，是多少就是多少！” 两人又返回厂长办公室，讨论一些交易细节后就很快签署购销协议。 “卫队长，看看又啥问题没？没问题就在协议上签字。”刘德胜拿着起草好的协议交给卫海涛。 卫海涛看了看觉得没啥问题，准备还给刘德胜，突然看到坐在边上的卫向东，心一动，就递给了他。 “向东，你看看。” 卫向东接过协议仔细看起来，很快就发现里面的猫腻。 上面详细写清楚如果作为乙方的卫曹大队第四生产队如果没在规定的5月8日前筹集到一万公斤上茧，就要赔偿甲方朝阳缫丝厂损失费1000元整，却没说如果甲方不能按时来拉货应付什么责任。 果然狡猾！ 卫向东当即指出，刘德胜哈哈一笑说多虑了，我们厂正急着要蚕茧开工，别说梅雨季节天天下雨，天上就是下刀子我们也回来！ 切..... 信你个大头鬼！ 在卫向东的坚持下，刘德胜才在协议上补充上一条如果不能按时来拉货，按照天数延迟一天赔偿乙方100元的条款。 最后双方签字盖章，卫海涛又从黄挎包里拿出一枚公章，上面刻着“南坪县前进公社卫曹大队第四生产队”十几个字，小心翼翼按在协议下方。 “祝我们合作愉快！”刘德胜笑着伸出右手，还主动和卫向东握了握手。 本来刘德胜说等中午吃个便饭，张建军也说既然来了多呆一天明早才走咱战友好久没见叙叙旧，但卫海涛心急。说现在走还能赶上回南坪的班车，现在正是夏收季节不敢耽误。 于是刘德胜他们也没勉强，还亲自把两人送道厂门口。 “向东，还是你厉害，竟然看到这个漏洞，那个刘德胜看上去挺老实的心眼还挺多。”在回旅馆的路上，卫海涛笑着说道。 “老实？老实人能当厂长？”卫向东听了失笑道：“还有，其实添不添那一条用处也不是有很大，从理论上讲，这份协议本来就无效。” “什么无效？”卫海涛一听急了：“白纸黑字，双方还盖了大红章，咋说无效？” 卫向东停下脚步。 ”海涛哥，如果对方根本不来你怎么办？跑到长兴来找谁说理去？政府根本不认可！要知道私下买卖蚕茧本来就是违反国家政策的！反之，如果咱们耍赖不卖给他们，他们也没辙。” “啊？这......”卫海涛一听傻眼了。 那这个协议签个屁用！ 第6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说做生意签什么合同协议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要看对方的诚信，这次他们朝阳缫丝厂的确急需蚕茧，而且还有你的战友，估计问题不大。” 卫向东耐心解释。 他现在已经想明白，现在是70年代末，国家允许私人做生意还得几年，想让自己不仅吃的饱兜里还有几个零花钱还得依靠集体。 那么这个向海涛就是关键人物，以后还会做生意，现在给他灌输点市场经济的知识很有必要。 “喂.....向东，你从哪学到的？怎么懂这么多？卫海涛忍不住又问道。 “书上看的。” “啥书？” “《ma选》.......” 两人回到旅馆收拾东西后立刻直奔汽车站，赶上回南坪的汽车，又是大半天的摇摇晃晃，到南坪县城一刻也不停留，立刻搭乘去前进公社的最后一班客车，赶到村里太阳已经落山。 “二哥回来啦......”向卫东刚进自家小院，小妹卫向霞光着脚丫就跑了出来。 “小妹，看哥给你带回来什么？”卫向东从背着的绿色挎包里拿出一块手绢，小心翼翼展开。 “二哥，是桂花糕！”小姑娘一脸惊喜。 “给，你吃。” 小姑娘也不客气，抓起一块桂花糕，狼吞虎咽吃起来。 “慢点，别噎着，这些都是你的。” 卫向东是身无分文出去，一路吃喝都是卫海涛管。在长西事情办完准备离开时候，提出问卫海涛借一块钱说给小妹买点吃的。 当哥的空手回去不合适。 卫海涛也大方直接给了他两块钱说不用还，当卫向东正大喜过望对方一句话却直接像浇了一盆冷水：“这钱你先用着，我会从你工分里扣.....” 卫向东的父亲也走了出来，叫卫长工，小名叫二蛋，四十多岁的汉子，满脸皱纹看上去就像五六十岁的老头，听儿子简单说完去长西办的事情，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 “向东，你们还要帮收蚕茧？会不会出啥事？” “爸，会出啥事？你放心我不会去收，海涛哥也不会出面。”卫向东笑着回答。 “那，谁去收？” “爸，你忘了，大队老支书是谁？海涛哥的三叔！”卫向东说着笑起来：“如果他连这点都想不到，还当什么生产队长？” 果然，卫海涛回家简单洗漱了下，就直奔村西头的老支书卫昭贵家。 卫昭贵是个快满六十的老头，满脸皱纹，他听了卫海涛说了自己的事情，顿时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子胆子竟然这么大！ 为啥不经过我同意？ 不过他也清楚，如果这侄子真的告诉他这件事，他是不会让他去做的，太冒险了！ 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再怪也没用，而且他心里也清楚卫海涛干的是一件有利于全队社员的好事。 他默默抽了两口旱烟锅，才说道：“海涛，这件事做了就做了吧，只是如果有人问起就是我说是我让你做的！“ “三叔......你.....” “我老了过两年就要退下，就是批评写检查甚至给个处分也无所谓，可你不同，年轻，我希望你能接我这个班，所以你不能犯错！” “我干了十多年的支书也没让百姓吃饱饭，心里有愧啊.....将来就要靠你们了。说服别的生产队卖蚕茧这事，我去说！” “那谢你了，三叔。”卫海涛长吁了一口气。 自己这个三叔做了十多年多的支书，虽然没啥的大的能耐，但做事公平待人实诚，在村上威信很高。 “海涛，这次你是跟二蛋家小儿子一块去的？还是他出的法子？”卫昭贵突然问道。 “嗯.....这小子听说在学校蔫不拉几的，没想到一回来灵透的很，简直是做生意的料！”卫海涛交口称赞。 “那就好好培养！将来你当了支书，没有几个这样的人帮你怎么行？”卫昭贵说完，看了看外面天空。 “海涛啊，我感觉这天要变了，以前我那套只知道埋头挖地的做法估摸着不吃香了.....” 卫海涛却没心思跟着感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连和媳妇说话的劲头都没有，洗漱完上床睡觉。 一觉到早上六点，公鸡的叫鸣声将他吵醒，一看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赶紧起来简单洗漱了下，就跑到生产队大场边敲起了挂在房檐下的半截钢管。 “上工喽......上工喽......”大声吆喝起来。 日子一直这么周而复始过。 而5000公斤蚕茧在老支书的筹划奔走之下，三天之内悄悄运到四队的仓库里。 这天晚上，大队长曹明德从大队部回来，一家人六口正在瓦房堂屋围着桌子点着煤油灯吃夜饭，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撒着草鞋匆匆跑了进来。 是自己亲侄子曹进喜。 他并不喜欢这个侄子。 一天不务正业就喜欢乱跑，二十四五的人了还是光棍一个，家里穷的叮当响也没人管。 “叔，告诉你一个天大的事！”曹进喜跑的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啥事？”曹大荣皱眉问道。 “这个......”曹进喜看了看桌子上的米饭咸菜，咽了下唾沫。 曹明德一看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对坐在对面自己的媳妇说道： “凤英，给进喜舀碗饭去。”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吃饭的时候来！ 吴凤英看到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侄子心里就来气，但丈夫发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站起来向灶火走去。 “谢谢婶子。”曹进喜冲着吴凤英的背影笑嘻嘻说了一句。 等米饭舀来，曹进喜狠狠扒拉几口米饭，这才说道：“叔，咱们三队3000斤蚕茧搬到四队的仓库里准备私下卖给吴兴人？” “这是我知道，是老支书在中间穿针引线找的，好事嘛。我给大荣（三队队长）说过，一队二队也都送了。”曹明德吃了口咸菜说道。 “根本不是这回事.....叔，出去说。”曹进喜端着饭碗走出堂屋一副神秘的样子。 “到底咋了？”曹明德很不耐烦的跟了过来。 “叔，根本不是老支书的主意，是四队队长卫海涛和他家门中一个兄弟叫卫向东的干的！卫成娃昨晚喝醉酒告诉我的，四队社员都说他有本事！” 卫海涛？！是他？！ 曹明德眉头一皱。 “这个卫海涛不是一心想进大队领导班子吗？还想和你争支书这个位置，你的机会来了！卫海涛私自倒卖蚕茧，违反国家统购统销政策，这可犯了天大的错误！”曹进喜越说越激动。 卫曹两家大姓基本把持着大队领导班子，卫昭贵是支书，曹明德则是副支书兼任大队长。 虽然从理论上说两人职位平起平坐，但人家支书可是党内职务！可以领导一切！ 曹明德实际上只是二把手。 卫昭贵干了支书十多年，这年龄到了快要退下，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曹明德接班。 但从今年上面开始提倡大队干部年轻化，而曹明德已经五十出头，算不上年轻干部。 而这个卫海涛一心一意要想进入大队领导班子，听说公社领导也很赏识他，这让曹明德感到一丝危机。 别过两年这家伙翅膀硬了，真的接替卫昭贵的位置，那这些年来自己就白干了！ “那，你的意思是？”曹明德淡淡问道。 “我们立刻去公社找领导揭发他！最起码也会撤掉他生产队长！看他怎么还跟你争！”曹进喜得意洋洋。 第7章 算计 “荒唐！”曹明德用筷子敲了下曹进喜的脑袋：“你这是帮我？纯粹是害我！” “咋了？叔？”曹进喜揉着脑袋，有些莫名其妙。 “你想想，现在社员都知道这件事，把蚕茧卖出去就有钱用来买粮食！我去公社告发这件事肯定就黄，如果社员知道是我干的，还不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你让我曹明德怎么有脸在村上干？！咱们曹家的人又怎么说我？” “叔，你悄悄告发，没人知道的。” “猪脑壳！天下那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卫昭贵干了十几年的支书没认识几个公社的人？！我告诉你，我今天去了公社揭发，明天就有人背后地给卫昭贵说！” “那我们就写匿名信，八分钱的邮票一贴，嘿嘿......”曹进喜阴笑道。 “我早就想到了，可是......”曹明德看着屋子里摇曳的煤油灯光轻轻说道：“我也想让社员们日子好过点啊。” 曹明德说完，长长一口气。 曹进喜也沉默下，还有点不甘心：“那这个机会就白白扔掉了？” “机会？？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曹明德突然冷笑道。 “叔，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 曹明德嘿嘿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等商议提拔卫海涛进大队领导班子，如果公社领导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揭发卫海涛偷卖蚕茧，违反国家政策，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高，叔你果然高！”曹进喜翘起了大拇指。 卫海涛当然不知道有人开始算计自己，现在他正忙着指挥人将蚕茧搬上东风卡车。 “松涛，你慢点，小心蚕茧掉地上了！” “向东......秤看清楚点！” 原本漆黑一片的生产队大场上点着松油火把，一群人正忙忙碌碌。 朝阳缫丝厂厂长刘德胜这次亲自押车，跟随一起来的还有卫海涛的战友张建国。 担心别人发现，刘德胜硬是在县城磨叽了两个多小时，按着时间趁天黑赶到卫曹大队。 “一共两万零二十斤！这是我和建国哥核对好的，刘厂长，你看看。”卫向东拿着账本走了过来，上面写着每次称重的重量。 “嘿......有啥看的？建国，当钱！”刘德胜笑着说道。 “两万零二十斤，每斤一块四毛七，一共是.....两万九千四百二十九元四角对不对？”张建国从背着的黄挎斗里拿出一个老式计算器很快算出一个数字。 这边老会计卫富贵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算盘也算出来，向卫海涛点了点头。 张建军立刻从司机驾驶室里提出一个旧旅行包，放在桌子上，打开拉锁里面成捆的十元票子，足足有二十九捆放在桌子上像个小山似的。 “哇......”在场的好多社员都激动起来，两眼放光。 一辈子也没见过怎么多钱啊。 当然这不是净赚的，还要抛去买蚕虫、农药、化肥等花费，这些都钱是从供销社借贷来的，必须先还。 但是，落到自家头上至少也有四五十块吧？ “向东，和富贵叔一起数钱！” 卫海涛又发话了。 卧槽！ 又是我！ 没办法，谁让自己脑袋清楚是个高材生呢。 两人好不容易把这些票子数完，卫富贵赶紧进了库房，将这些人民币锁在旧保险柜里。 正事办完，刘德胜等就要离开，却被卫海涛拦住，跑了几百里路咋能不吃一顿饭走？回去让人笑话咋宁宣人不厚道再说张建军还是我的战友呢。 “刘厂长，别嫌弃农民穷，粗茶淡饭啊。”卫海涛最后笑着说道。 话都说到这地步刘德胜也不好再坚持，就招呼汽车司机一起过来吃饭。 吃饭的地点就在生产队的厨房里，这里一般不开伙，只有来了公社领导或者县上下来的干部队上才会招待，一般干部到队上来都是拿着粮票和钱去社员家吃派饭。 “刘厂长，建军，两位师傅，坐，坐......”卫海涛热情的招呼着。 卫向东自然是能上桌子吃饭的人，除了他还有老会计卫富贵，另外就是副队长兼队上妇女主任黄凤莲——一个留着短发性格泼辣的女人，其余社员各回各家，当然也不是一无所获：刚才队长向海涛当众宣布：今晚来生产队帮忙的，每人记五个工分！ 皆大欢喜。 做饭的是队上饲养员张大贵，手艺还不错。 酒是五毛钱一瓶的南坪二曲，菜是很普通的白菜、豆腐、苦瓜之类，都是素菜，不过有一道硬菜立刻吸引卫向东的目光——新洋芋焖大公鸡！ 卧槽！ 卫海真舍得啊。 这些鸡是生产队集体养的，一方面鸡肉、鸡蛋可以卖给供销社增加集体收入，更重要是用来招待公社书记社长以及县上部局来的领导。 总不能让领导们也吃素菜吧？ 可没想到今天招待刘德贵都用上了！ 不管这么多，先弄一块鸡肉尝尝再说！ 等众人一番客套开始落筷的时候，卫向东毫不客将筷子伸向早已经瞅好的鸡大腿。 众人边喝边吃，卫向东对酒不感兴趣，他的目标是那盆鸡肉和上来的白米饭。 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吃过了！ 唉......想起我未来到这时代之前，请个客，桌上的菜倒一半，别说鸡鸭，就是大龙虾吃动几个，剩下的端回去。 真他妹的奢侈啊。 卫向东这边心里感叹，吃个不停，那边卫海涛和刘德胜几个频频举杯，边吃边聊。 “刘厂长，这蚕茧你们收过去做成缫丝，卖给丝绸厂很赚钱吧？”卫海涛夹了一块洋芋，随口问道。 或许是浙省人不胜酒力，一瓶还没喝完刘德胜已经喝的醉醺醺的，脸红的喝猴子屁股一样。 “卫队长......你估计下，一斤缫丝能卖多钱？”刘德胜已经口词不清。 “这个.....刘厂长，我没干过这行当，不了解。”卫海涛笑着回答。 “嘿.....没关系.....你猜猜。” “一斤缫丝需要六斤鲜蚕茧，成本是八块八毛左右，还有加上工人工资什么的，那你们能卖15块钱？” 谁知道刘德胜听了摇摇头：“卫队长，吴兴地区怎么会有那么多缫丝厂？我告诉你，可以卖到这个数！” 刘德胜说完比划了个数字 “18块！”众人大吃一惊。 刘德胜得意点点头。 第8章 分红 “刘厂长，那你们厂可发财了。”卫海涛又笑道。 “嘿......我们这算啥，你知道那些国营大厂，专门出口缫丝到国外，卖给外国人一斤多钱？” “外国人也穿丝绸衣服？”旁边一直听着的黄凤莲突然冒出一句。 “凤莲，你这就不懂了。”卫富贵插话进来：“丝绸是咱们国家的特产，外国人喜欢的很，五十年代出访苏联，见到对方领导，就赠送过他两幅钱塘丝织肖像！” “卫会计说的对，外国人特别喜欢咱们的丝绸，别说丝绸就是这白缫丝，一吨就卖10万美金！”刘德胜接过话题说道。 “美.....美金是金子吗，很值钱？”黄凤莲忍不住问道。 “美金不是金子，是美国的钱相当于咱们的人民币，不过人家的钱值钱，一美金好像值咱们的一块五毛钱！” “天啦......能赚这么多？！”黄凤莲忍不住叫起来。 “不过出口份额都是给那些国营大厂的，咱们这些集体企业没戏，只好在国内挣点小钱喽.......”刘德胜叹了口气，但谁都听出那种得意劲。 卫向东没有掺和，在边上静静听着。 缫丝加工成本刘德胜没有说，但按照卫向东的估计应该超在12元，卖到18元一斤，利润就是将近50%！ 这就是所谓的剪刀差，通过工农业产品不等价交换，将农业上的利润转移到工业上去。 这场酒喝到半夜，卫海涛要刘德胜他们留宿一宿天亮再走的，但刘德胜却笑着说厂里还眼巴巴等着这车蚕茧开工呢，再说晚上走比较安全，免得白天遇到带着红袖章的民兵查到。 看着汽车开着灯摇摇晃晃离开村子，众人各自回家，卫向东肚子吃的饱饱的，打着哈欠准备回去睡觉，却又被卫海涛叫住“向东，明天早上点过来，和富贵叔把账算出来，下午就发给社员！” 我晕， 这何止是996啊？ 忙了大半夜卫向东还准备睡个懒觉。 第二天早上天还麻麻亮，卫向东在被窝里蒙头大睡，就被敲后窗的声音惊醒，不用问就是卫海涛。 没办法只好爬了起来。 到了生产队会计室，卫富贵已经早来，两人就开始工作，计算工分，发放标准一直忙到快吃晌午吃饭的时候才结束。 “这次咱们队上净赚4000块，平均每个社员11块多！”卫海涛看着一叠报表，满脸兴奋。 11块多钱？ 后世听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可放到现在还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可以买40斤小麦返销粮。 所谓返销粮是指国家向农村缺粮地区（如因自然灾害带来粮食歉收或贫困落后地区没有能力达到粮食自给，或因国家征购粮食过头等）当年返销给农业生产单位的口粮、种子和饲料粮。 这个价格要比农民卖给粮站的价格要高，但是要比计划外的粮站售价要便宜。 要先花一毛三分五买一斤粮票，再花一毛四分五买一斤小麦，这样一斤小麦要花两毛八分钱。这样计算下来11块钱可以买将近40斤小麦！相当于一个人两个月的口粮。 燃眉之急啊...... 好多社员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于是，5月11日的吃过晌午饭，生产队大场里一片欢腾，在队长卫海涛的主持下，队上将这次蚕茧收入开始分红。 自然是按照各家这半年来挣的工分多少核算，会计叫一户名字，户主就赶紧进到库房，在分配册上盖上自己私账，拿上一叠或多或少的钞票走了出来，个个欢天喜地。 就在卫曹大队四队社员个个喜气洋洋的时候，在十里之外，前进公社供销社门口，却是一片混乱。 从天刚亮开始，各个大队的生产小队都拉着蚕茧赶到这里来卖，手扶拖拉机、牛车，甚至人拉着平板车在路上已经排起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抱怨供销社过称算账速度太慢，咒骂故意压低蚕茧档次......各种声音连同牛叫混在一起，嘈杂异常。 今天是交蚕茧的第一天，公社干部已经全体出动维持着秩序。 公社书记夏彦成站在一边，注视着队伍他旁边还跟着两个带着红袖章持枪的民兵。 每年五月份生产队交春茧，对于公社来说就是一件大事，因插队、蚕茧等级等事情吵架甚至打架，每年都会遇到，所以每到此刻公社领导班子高度重视，专门派领导负责此事。 作为一把手的夏彦成有些不放心，今天抽空过来看看。 瞅着排队的人，夏彦成面无表情，默默抽着烟，在这里干了十年来卖蚕茧的大部分他都认识，虽然有些叫不上名。 “咦......怎么没有卫曹大队的人？平时他们最积极吵的最凶吗？” 夏彦成感到有些奇怪。 这时候另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带着草帽满头大汗走了过来，白色的确良衬衣上汗迹斑斑。 公社社长演志刚，专门负责蚕茧收购工作。 “志刚，怎么没见卫曹大队的人？平时属他们闹的最凶。”夏彦成问到。 “夏书记，我刚准备给你汇报此事。”演志刚又朝四周看了看，在夏彦成的耳朵边低声说了几句。 “私自卖蚕茧？老卫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夏彦成听了大吃一惊。 “老卫一辈子谨慎，怎么会去干违反国家政策的事？”演志刚笑着道：“我私下专门找过老卫，他开始一口咬定是他自己干的，最后才说是他侄子向海涛干的！” “这个卫海涛！胆子不小。”夏彦成又皱眉道。 “是有点.....不过我听老卫说其实最初提议的事是一个叫卫向东的少年，去年才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 “卫家的晚辈怎么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夏彦成楞了。 “夏书记，你看这事怎么处理？”演志刚轻声问道。 夏彦成缓过神来，立刻恢复以往的不苟言笑。 “志刚，你是社长，又负责蚕茧收购工作，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演志刚略一思索，说道： “这么做公然违反国家统购统销的政策是错误的，这一点我们必须旗帜鲜明的反对！最起码要给当事人一个处分！但是......” 演志刚话锋一转：“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集体！解决了百姓吃粮的燃眉之急，同时也帮了我们公社的忙，否则两万斤蚕茧着实让咱们头疼......要不这样，把老卫叫到公社来批评教育一顿，再让他写份检查如何？” 果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老卫六十出头的人，过两年就退下，你批评他让他写份检查起啥作用？ 包庇卫海涛那小子！ 夏彦成心里顿时有些不满。 第9章 “提干了” 不过他并没表示出什么，过了下才缓缓说道：“老卫马上就要退下，现在让写检查太不给老同志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嗯？ 平时政治觉悟很高的夏书记今天怎么突然网开一面？ 演志刚有点惊讶，不过马上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 “给老卫带个话，别让他那个侄子瞎折腾，要以大局稳定为重！.....我先回公社了啊。” 看到夏彦成远去的背影，演志刚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夏彦成突然网开一面不追究此事，是因为上周，县革委会派人对其进行考察，准备提报他当县计委主任！ 别看公社书记H县计委在级别上都是科级，但是后者权力要大的多！排名靠后的县革委会副主任都比不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夏彦成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下属捅出什么篓子出来，免得节外生枝影响自己的仕途。 对于夏彦成这种想法，演志刚无可厚非，甚至对于夏彦成这个人，演志刚也挺尊重。 夏彦成比演志刚整整大十岁，抗美援朝退伍后的战士，开始安排在林场当职工，一步步干到今天这位置。 和这一辈干部一样，能吃苦耐劳、政治觉悟高，不会搞什么歪门邪道。但缺点也很明显，文化程度太低，还是当兵后通过扫盲班认识了写字。 更重要的是视野太窄，思想保守，不敢越雷池一步，没法和演志刚这样大学生出身的干部相比。 演志刚可不是现在那种“工农兵大学生”，而是最后一批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皖省财经学院毕业，学的就是经济！ 对于卫海涛这种做法他当然赞成，你没看现在报纸上有学者开始呼吁取消统购统销，激发干部群众的生产积极性吗？ 时代已经开始变了，现在不仅仅需要勤勤恳恳的老黄牛更需要具有开拓精神的千里马！ 嗯..... 卫海涛就挺对他胃口，非常值得重点培养！ 那个卫向东也不错，年纪小小竟然又这样胆识和魄力。 当然，作为体制内的官员他还是很谨慎的。 有的事，能说不能做。 而有的事，能做不能说..... 卫海涛当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及时足额兑现了蚕茧收入让他在生产队威望空前高涨。 这年头老百姓的思想很朴素，你说你本事大，能说会道，把那些语录本本背的滚瓜烂熟，不能给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不能让百姓多收一块钱多得一斤粮食，算个屁！ 谁能让我有饭吃我就拥护谁！ 同样，卫向东也得到社员们的称赞，没人再说他木木呆呆脑壳被烧坏，而是说他灵透，胆子大。 很荣幸卫向东经卫海涛提名，又经过生产队社员代表会议讨论同意，进入卫曹大队第四生产队管理委员会，担任出纳。 生产队都是会计出纳分设，但去年四队原来老出纳害了一场大病没法继续胜任这工作，卫海涛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暂时让卫富贵会计出纳一肩挑。 出纳负责管钱，这职务非常重要一定选自己信任而且精明能干的，刚好卫向东附和这条件。 向卫东也乐意干这个活，虽然有时候晚上还要在煤油灯下管账算钱，帮卫富贵的忙，但最起码一点，自己不用每天跟着生产队社员冒着烈日或者严寒在田坝里工作。 咱现在也算是队上的领导干部了！ 时间过的很快，到了五月底。通常农村在这个时候都处于三夏大忙，犁田插秧忙得不亦乐乎。 但卫曹大队水田比较少，插秧早早结束，旱地基本上种的是春玉米，三月份都已经点播上，现在反倒空闲下来。 但是卫向东却闲不下来，一天到晚趴在生产队会计室的方桌边，整理着各种账册。 这天晚上，卫向东和卫富贵一老一少正在煤油灯的微弱照耀下核算队上的账目。 每一页、每一笔帐，都要有两人各自打一遍算盘，两人数字一致才算通过，一时间房间里充满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富贵叔，卫大姑娘，队长叫去会议室开会！”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短发中年女人大声喊道。 副队长兼队上妇女主任黄凤莲。 卫大姑娘？ 连平时很严肃的卫富贵听到抬起头笑了起来。 这是黄凤莲给卫向东新近起的的外号。 卫向东长的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干活又没力气，衣服头发收拾的干干净净就像女孩子一样，所以就得了个外号“卫大姑娘。” 卫向东那个气啊..... 哥不是伪娘！纯爷们！ 抗议了好几次无效，反倒惹得生产队一帮老娘们嘲笑。 吓得卫向东抓紧裤子落荒而逃。 惹不起啊。 于是，最后只好默认这个外号。 合上账本，吹灭煤油灯，锁好房门，卫向东跟着卫富贵向公房最边上的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也是卫海涛办公和社员代表开会学习的地方，里面很简陋，摆着几排掉了漆的长椅，正对面墙上写着“农业学大寨”几个大字标语，下面是六个伟人标准像，充满了时代气息。 由于四队社员人数少，所以生产队“班子成员”也很少，队长卫海涛、副队长兼妇女主任黄凤莲，还有就是老会计卫富贵兼保管员，现在多了一个出纳——卫向东。 至于饲养员、记工员、车马组长等不算是队委会成员。 “今天主要商量一件事，就是咱们村东坟地那片桑园灌溉问题。”卫向东坐在一张破椅子上说道。 四队在坟地桑园大约有一百二十亩，由于缺乏灌溉条件基本上是靠天吃饭，所以按照卫海涛的打算，在距离桑园不远处修一个蓄水池，在挖一条人工渠，平时可以把雨水存储起来，如果需要灌溉的时候就开闸放水，免得每年都要组织社员挑水灌溉费时费力，还能提高桑叶产量。 “我找了公社的技术员算了下，如果修一个长宽各六米，深3米的蓄水池大约需要5000块砖，砂子4立方，水泥70包左右，按照现在红砖和水泥的价格，大约需要810块钱.....卫叔咱们账上现在有多钱？” “四十二块八角六分钱。”卫富贵立刻报出一个数据。 “怎么这么一点？”卫海涛吓了一跳：“不是卖了蚕茧，生产队有提留吗？” 第10章 卫海涛的爱情故事 “生产队这次一共卖了一万九千斤，分红前队上提留一千九百块钱，可是前年冬天咱们新修茧房四间，共花费525块3毛钱，问信用社借款1300元咱们刚刚还清.....对了，供销社昨天还派人来催问去年秋天欠供销社的十袋化肥、八张蚕虫钱什么时候还？” 卫富贵的一番话，顿时让卫海涛头疼不已。 卫向东坐在边上静静听着，没有吭气。 他这几天参与队上的财会工作，才知道生产队作为一级经济集体，穷的叮当响，竟然有一屁股的债！ 还不如自己家呢。 虽然家里是勒紧裤腰带勉强度日，但是没有外债，不欠任何人的钱！ 当然作为这一代的农民从没有借钱消费的想法，如果迫不得已问公家或者私人借钱，手头一旦宽裕点立即赶紧还钱。 有债务，是让别的社员笑话滴..... 另一个队上干部黄凤莲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让她干农活绝对不输那些男人，组织社员搞生产也是一套一套，但牵扯到财务账目，怎么赚钱，两眼一抹黑。 “向东，你脑子活，想想办法。”卫海涛把目光投向卫向东。 “海涛哥，说白了，就是缺钱！”卫向东想了想说道。 这不是废话吗？！ 卫海涛很不满瞪了他一眼，如果有钱还用你开口？ 卫向东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其实，有一个法子能赚钱，就是看海涛哥你敢不敢。” “什么法子？”卫海涛精神一阵，旁边两人也是仔细听着 “吴兴地区不是缺蚕茧吗？而咱们这地方蚕茧多的又卖不出去，那咱们就可以收些蚕茧，拉到吴兴地区去卖！你的战友不是在吴兴吗，让他联系联系看哪家需要呗。” 卫向东很轻松的说完，会议室立刻陷入一片寂静，其余三人都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咋了？”卫向东问道。 “东娃子，你这是投机倒把！这是犯罪！知道吗？如果被人抓住是要坐牢的！”卫富贵一脸严肃。 “哎呦.....看不出来卫大姑娘脸皮薄，胆子可不小。”旁边的黄凤莲笑嘻嘻开起玩笑来。 卫向东没有理会她，卫富贵说：“富贵叔，我当然知道投机倒把罪的厉害，但咱们这事有些不一样吧？咱们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集体，和那些搞投机倒把给个人谋利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 这个...... 卫海涛立刻明白，这小子又在打擦边球了。 不过这事，关系重大啊。 “反正我坚决不同意！”卫富贵硬邦邦说道，态度非常明确。 “那.....我就没办法喽。”卫向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说道：“要不这样，海涛哥你面子大，跑到供销社再赊一些水泥回来，咱们以后慢慢还。” “对呀，卫大姑娘说的对，海涛，你不是和公社供销社肖主任的女儿关系好吗？上次赊化肥就是通过她，干脆你这次再去找她，保证能行。” “海涛哥和肖主任女儿关系好？他们是什么关系？”向卫东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人家是高中同班同学，关系好着呢。”黄凤莲笑着说道。 原来卫海涛个子虽然不高，但人长的很精神上高中时候是班里的班长，而肖主任的女儿肖雪莲是学习委员，两人经常在一起，互生爱慕之情。 但这个年代的中学生都是含蓄和保守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心里默默喜欢着对方。 高中两年很快过去，这时还不能考大学，卫海涛则穿上了军装进入部队，肖雪莲是第二年才靠父母的关系走了保送这条路上了地区商校。 两人天各一方相互书信通讯，开始吐露内心对彼此的爱慕，过年的时候偷偷见面私下确定了恋爱关系。 卫海涛在部队上服役两年后复原回到老家，这时候肖雪莲才上中专二年级，于是两人约定等肖雪莲毕业以后，在正式向双方父母说这件事。 卫海涛从部队回来第二年就被提拔为生产队长，小伙子长的精神，家里条件也不差，三叔又是大队支书，前来说亲的络绎不绝，不过卫海涛死活不同意。 他在等肖雪莲毕业。 可万万没想到肖雪莲毕业后分配到县供销社，家里立刻给她找了个对象，死活不同意她和卫海涛好。 父母的道理很简单，不是卫海涛这个小伙子不行，而是他的身份：农民！ 自己的女儿可是城镇户口吃的商品粮怎么能嫁给一个农民？ 最后，肖雪莲没办法，在父母的被迫之下嫁给县丝绸厂一名干部，而卫海涛很快匆匆找了邻村的一个姑娘结婚。 据听说，肖雪莲出嫁的那天晚上，一向喝酒很有节制的卫海涛喝当天晚上喝了个酩酊大醉。 当然这些细节是后来黄凤莲偷偷告诉卫向东的，当时他听了就沉默不语。 这个故事听起来俗套又狗血，却在这个时代真真切切发生着。 反倒像《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和田晓霞的纯真爱情才会在书中出现。 这次会议不出意外没有结论最后散会。 卫向东回到家，第二天早上来队上干活的时候，黄凤莲悄悄告诉了卫海涛一大早就去了县城，去找她同学。 “婶，这事你说能成吗？”卫向东好奇问道。 黄凤莲拿着锄头当拐杖支起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下：“有可能！因为婚姻的事情，肖雪莲总觉得对不起海涛，所以愿意帮忙！” 向卫东点点头，的确有这道理。 肖雪莲本身就在县供销社工作，她爸爸又是前进公社供销社主任，大队赊欠点水泥钱并不是件难事。 这年头，哪个生产队不欠供销社的款？ 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社员收工后，卫海涛才从城里匆匆赶回到队上，不过脸色很难看。 卫向东正在和卫富贵正在会计室汇总社员一天的工分，一看这架势就明白。 事情黄了。 不过他没敢问细节。 还是黄凤莲泼辣，看见卫海涛端着脸盆在门口洗脸，就走过去开玩笑说今天又去和老相好见面是不是很那个啥？ 此话一出，卫海涛勃然大怒，指着黄凤莲的鼻子大声说道：“ “黄凤莲，我告诉你，以后不准你再提这事，否则老子和你没完！” 黄凤莲不是个好惹的主，立刻柳眉倒竖叉着腰，冲着卫海涛喊：“咋地？吃错枪药了？老娘可不怕你！是不是在人家那里......” “婶子，婶.......少说两句。”卫向东赶紧跑出来拉开黄凤莲，害怕她说出更难听话来。 卫海涛也没说话，端起脸盆泼掉洗脸水，气呼呼地进了会议室。 “婶，别生气啊，海涛哥心情不好，你多担待点。”卫向东在外面安慰着黄凤莲。 “嘿......我生他气干嘛？我这人呢，脾气来的快也走的快。”黄凤莲一笑，说完又拿起自己的锄头向自己家方向走去。 “只是，咱们队上要修蓄水池这事，我看泡汤喽......” 第11章 夜话 卫向东又回到会计室继续和卫富贵汇数字，等干完工作关门准备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会议室里煤油灯还亮着，看样子卫海涛还没走。 卫向东想了想准备进去劝劝他，却被卫富贵拉住。 “别进去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卫富贵轻轻说道。 “海涛这孩子，一心一意想把生产队往好里搞，身上压力大啊......” 卫向东听了卫富贵的话也就没进去，借着月色回到自己家，父母家人已经睡了。 他从水缸里舀了一盆凉水，在院子里脱掉衣服只穿了件内裤简单擦洗了一遍身体，回屋刚躺到自己床上准备睡觉，就听到有人在敲后窗。 “向东，睡了吗？没睡陪哥出去走走。” 是卫海涛。 卫向东答应了一声，穿上背心裤衩悄悄离开屋子，看见卫海涛正站在院子门口。 “海涛哥，咋了？”卫向东低声问道。 “也没啥事，就是感觉闷得慌，想找人说说话。我们去东边。”说完两人一起向村东走去。 坐在村东头一棵银杏树下，对面不远处就是桑园，月光下婆娑，微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现在已经到了深夜，小村庄进入梦乡，只有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叫。 “向东，今天我进城了，找我那个同学但事情没办成。”卫海涛突然说道。 “我听凤莲婶子说了......为啥没办成？你同学不帮你忙？”卫向东低声问道。 “她被她丈夫打了！” “啊？！” 卫海涛低沉说着事情的经过。 原来昨晚卫海涛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去找自己的同学肖雪莲，看不能再赊欠带你水泥，到了二茬蚕卖掉，优先偿还。 肖雪莲在县供销社工作，很好找，不过这次去单位一问才知道今天人家请假没来上班。 不得已，卫海涛去肖雪莲的家了去找。 他知道肖雪莲住那里但从没去过，都已经结婚成家，前面还有那段经历要注意避嫌，但今天不得不去。 肖雪莲的家在县供销社的家属楼，四层红砖楼房，当卫海涛敲开三楼靠左手的房门，开门的是肖雪莲，不过面容憔悴，双眼红肿，额头上还红肿了一大块。 肖雪莲对于卫海涛的来访也感到惊讶，不过还是邀请他进去坐坐。 看到肖雪莲这样子，卫海涛忍不住关心问道到底出了啥事？ 这一问倒好，肖雪莲眼泪又唰唰流了出来，说出了实情原委。 原来，祸根竟然出在卫海涛身上。 去年秋天卫海涛通过肖雪莲赊欠供销社化肥的事情，前不久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她丈夫雷天文知道了。 雷天文知道肖雪莲和卫海涛高中是同学曾经还谈过，顿时醋意大发，认为他们是旧情复燃，肖雪莲当然不会承认两人就争吵起来。 昨晚雷天文喝的醉醺醺回来，又不知因啥话又提到这件事，两人又开始争吵，这一次吵的很凶，雷天文借着酒劲打了肖雪莲。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他喝酒就打我......”肖雪莲边说边流着眼泪。 看到自己曾经爱过的姑娘现在被人欺负，卫海涛心疼不已。 但自己有什么办法？ 唉..... 还是怪自己，如果不是去年通过她赊欠供销社的化肥他们夫妻就不会吵架，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卫海涛安慰了会就离开，如果再坐时间长他丈夫回来更说不清，至于再赊欠水泥的事情，从头到尾他一个字都没提起。 “我得赶紧想办法赚点钱，把赊欠供销社那些化肥蚕种钱当了。” 卫海涛向是对卫向东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么容易啊..... 如果再过五年，不过再过三年，我卫向东保证让你当个万元户！ 可现在...... 卫向东深深叹口气。 “向东，我想通了，你按你昨晚说的做！咱们去倒卖蚕茧！就是被人抓到坐牢，我也要把这钱还清！”卫海涛突然激动起来。 没想到卫海涛却摇摇头。 “海涛哥，我昨晚是一时口快，这事真弄不得。”卫向东轻声劝道： “现在咱们仓库已经没有蚕茧，势必要去别的大队收购，少了赚不到几个钱，多了动静很大，一旦被人告密那真的就完了，难道你真为了公家的事去坐牢？！” “可.....可现在咋办？！一天还不清供销社的欠款，我一天心里就不安宁，对不起肖雪莲。” 卫海涛抱着脑袋，一副痛苦模样。 哎......明明是你同学老公的错，他是个混蛋，你干嘛责怪自己？ 不过这话，卫向东没说出口。 “海涛哥，我还有个法子，一旦成功咱们队上这点欠款根本不算啥事，还能让队上社员能吃饱肚子！”卫向东突然开口道。 “啥法子？”卫海涛猛然抬头。 “办个缫丝厂！” 啊？！卫海涛一脸惊愕看着卫向东。 “那天晚上刘德胜的话你也听到了，缫丝厂利润惊人，咱们现在有现成的蚕茧，根本不用担心原料问题。” “可是.....没钱啊，办缫丝厂需要很多钱吧？设备、厂房，钱从哪里来？还有，咱们是农民懂什么办厂？” “谁说农民不会办厂？”卫向东笑道：“不会经营、技术我们可以学！找你的战友，找刘德胜帮忙！” “刘德胜能帮我们？” 卫海涛有些不信，同行是冤家啊。 “缫丝市场这么广阔，还担心多一个生产队办的小厂？再说咱们和刘德胜他们属于两个省各自统购统销，会产生多大竞争？只要答应他们在缺蚕茧的时候咱们帮忙，他一定会同意。” 这到有一定的道理，卫海涛点点头，突然他想起刚才说过最关键的问题：没钱。 而办缫丝厂需要很多钱！ “建厂的资金，我们可以问信用社银行贷款！”卫向东说出自己的想法。 “贷.....贷款？” “对！想办法贷款！虽然我知道这难度很大，但并不是没一点希望！”卫向东语气坚定。 这...... 卫海涛踌躇起来。 卫向东坐在他身边，看着前面的桑园没有再说话。 自己该出的主意，该想的办法都说了，就看卫海涛有没有这个魄力。 第12章 “你们要办缫丝厂？” “好，豁出去，我干！”卫海涛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与其在这里垂头丧气，还不如闯一闯！ “海涛哥，你真的愿意干？那我们现在就好好合计合计！”卫向东心里也高兴。 兄弟倆就坐在银杏树下商量起来，直到半夜才各自摸黑回家。 第二天大队广播的高音喇叭还没开始唱歌，睡梦中的卫向东就被敲打后窗的声音吵醒。 “向东赶紧起床，去县城赶车！” “海涛哥，你不给向老支书汇报下？起码要和队上干部坐一起开会商量下吧？”卫向东问道。 “先斩后奏！” 好，有魄力，我喜欢。 汇报来汇报去，估计这事就黄了。 半小时后，两人坐上一辆牛车，晃晃悠悠向县城方向驶去。 或许是有了奋斗目标，卫海涛一扫昨日的颓唐，显得精神抖擞，高歌一曲： 穿林海跨雪源， 气冲宵汉 抒豪情寄壮志， 南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 ..... 得，不唱革命歌曲，改唱样板戏了。 到了县城，买了个炕炕馍，立刻坐班车赶往长西县城，到了下午六点左右，赶到目的地，继续住在上次住的红星旅社。 这一次卫海涛没有等到明天去朝阳厂见刘德胜，而是按照昨晚商量的，提着在街上买的两斤苹果，直接去找战友张建军。 张建军和父母住在西关正街的一处巷道平房里，刚下班吃完饭看到战友来访很是意外，当听到卫海涛说明来意之后大吃一惊。 “你们要办缫丝厂？” “对，你也去过我们那地方，到处都是桑树，蚕茧质量那么好可穷的叮当响，真是坐着金山受穷。” “可是你们不知道，办缫丝厂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 “建军哥，资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和公社信用社联系过，他们答应给我们贷款。”卫向东插话道。 “你们果然能耐强，现在想搞个啥，最主要就是要有钱！”张建军听了感慨一句。 卫海涛却莫名其妙，我们什么时候和信用社联系过？ 但看到卫向东一脸笃定的样子。 这小子..... 吹牛连眼睛眨都不眨。 “搞个小缫丝厂项目规划........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是厂办主任找我们厂技术员帮你搞，但是要派人来我们厂培训......这件事得让我们刘厂长点头，我可做不了主。”张建军又说道。 按照卫向东的规划，将在四队社员中选心灵手巧的女工，专门来朝阳缫丝厂培训两个月。 “我明白，所以明天我们要去见你的刘厂长。” 第二天一大早，卫向东两人来到朝阳缫丝厂，见到刘德胜。 卫海涛开门见山说明自己的来意，自己准备办缫丝厂，第一批准备买三十台缫丝机，请求朝阳缫丝厂帮忙培训三十名女工，所产生的费用由生产队支出。 没想到刘德胜一口答应，当然也提出自己的条件：每年至少要给朝阳缫丝厂提供十吨上茧。 双方皆大欢喜。 双方签署了协议，卫向东又请求到厂里各车间转转，派人给讲解讲解有个初步感受，刘德胜也同意了，就让张建军陪同。 中午刘德胜在距离缫丝厂不远的一家叫工农兵食堂里点了几个菜，又取了一瓶吴兴特产黄酒请卫海涛兄弟倆，张建军作陪。吃饭的时候卫向东又趁机提出一个要求: “刘厂长，你们吴兴有没有二手缫丝机？立式的就行，就像你们厂用的Ｄ201型缫丝机，将来我们购买。” 缫丝机分坐缫机、立缫机、自动缫丝机三种，其中立缫机又称多条缫丝机，半自动产品，因工人站立操作故名，比坐缫机效率高，但不如自动缫丝机，很适合小型缫丝厂使用。 “这个嘛......我们CX县好像没听说，现在大家都在扩建，那有淘汰下来的机子？坐缫机到有，你们要不要？”刘德胜反问道。 坐缫机？ 我要那个干嘛？ 马上就要被淘汰的工艺。 卫向东摇摇头。 “不过，我听说一个朋友说市里有家大型国营缫丝厂准备上马最新款型的Ｄ101型自动缫丝机，淘汰Ｄ201型缫丝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刘德胜突然冒出一句。 卫海涛立刻央求刘德胜一定帮问清楚，如果价格合适我们就买，但刘德胜用手梳着头上可怜的几根头发，说话却含含糊糊，弄得卫海涛莫名其妙。 卫向东看在眼里没说话，等吃完饭后看到张建军去上厕所，立刻刘德胜拉倒一边的低声说道：“刘厂长，我知道找二手缫丝机难，这样吧，每一台我给你10块钱劳务费怎么样？三十台，300块钱！” 刘德胜眼睛一下亮了。 小伙子，挺上道啊。 其实，那家市里那家大型国营缫丝厂刘德胜有认识的朋友，低价购买三十台缫丝机并不是件难事。 可是，凭啥啊？ 如果说帮助培养三十名女工是看在每年至少能得到十吨上茧，同时也算是感谢上次燃眉之急。 可是还要帮忙..... 对不起，咱们充其量也只是个生意伙伴关系，不熟。 不过嘛，有了这300块钱的提成，那感情就不一样了。 我不熟，钱熟嘛。 300块啊..... 作为一厂之长，一月工资加奖金才六十块八毛钱！ 刘德胜满口答应，说马上就去联系，你们的贷款弄到这边立刻发货，保证给你选比较新的。 众人就在饭店门口分手告别，卫海涛看着刘德胜和张建军离开才好奇问卫向东。 “你刚才给刘厂长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满口答应？” “我告诉他，买一台二手缫丝机，咱们就给他私人10块。”卫向东淡淡说道。 “向东，你......”卫海涛怔怔看着对方。 这可是贿赂啊，犯法的！ “海涛哥，你是不是认为我在贿赂刘德胜？对，我承认我是贿赂，但很有效果，事情能办成！” “走啊，咱们赶紧准备回去准备，喂......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为了咱们生产队的利益才犯法的。如果想做生意，这种事情以后少不了。” “对了，你也要给建军哥一点好处，人熟礼不熟！再说人家还要请别人帮忙！” “向东，服了你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从哪里学的？” “《资本论》......” “什么？《资本论》里竟然还说这个？” “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第13章 筹备 不过这次卫海涛没有急着赶回南坪，而是在长西县呆了两天，基本上都泡在朝阳缫丝厂里，详细了解生产、管理情况。 没办法，自己上学当兵回来就在生产队干活，从没开过厂做过生意，两眼一抹黑啊，得好好学学，特别是工厂管理，光大大小小各种制度就看的他头晕。 卫向东只好陪着，装模作样跟在后面东看看西瞅瞅，说实在这套东西未来到这时代之前不知道玩过多少遍了。 但看到这些东西还是让他震惊不已。 人浮于事、管理之粗糙、效率之低下....... 算了，集体企业。 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嘛。 终于在第4天，6月2日傍晚，两人风尘仆仆赶回卫曹大队。卫海涛连家都没回，直接通知副队长黄凤莲和会计卫富贵在生产队开会。 “海涛，东娃子，你们这几天跑哪去了？我们好担心。”卫富贵问道。 “是啊海涛，我问了你媳妇，她说她也不知道你去哪，如果不是卫大姑娘跟着你，我以为你那天想不开寻短见了。”黄凤莲的嘴还是那么毒。 “我还没过上好日子呢，怎么会寻短见？”卫海涛笑着回答道：“我和向东去了一趟吴兴地区CX县找到那个刘厂长，让他帮忙，我们队准备办一个缫丝厂！” “缫丝厂？！”两人都惊呆了。 卫海涛就把自己的计划以及去长西这几天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又从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本，说道：“一台立式缫丝机每小时能产80——125克生丝，我们就按最低标准80克计算。一天如果工作10个小时，就是800克，一个月工作27天合计21.6公斤，一年就是259.2公斤！”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我们30台缫丝机，一年产量就是7776公斤，按照现在30元每斤的收购价，一年收入约23万元！咱们就按照朝阳缫丝厂的利润率，一年能净赚6.2万！” 6.2万？！ 天啦...... 卫富贵和黄凤莲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到了。 “如果我们采取两班倒，就是两批工人轮流上班，机器每天工作16个小时，我们的利润就可以翻倍到12万！”旁边卫向东赶紧补充道。 其实，卫向东算的比较保守，将来队上的缫丝厂生产成本肯定低于刘德胜的厂，就凭将来职工工资这一项，生产队社员工资怎么也不会开到城镇职工那么高的工资。 “呀......那我们不是就发了！”黄凤莲尖叫一声，又看着卫向东：“卫大姑娘，是不是你想的法子？脑袋瓜太聪明了。”说完伸出粗糙的右手竟然卫向东的脸蛋捏去。 又来这一套！ 最近这女人变本加厉，说自己的脸蛋润滑仍不住想捏捏。 泥煤的 性骚扰！ 卫向东早有防备，很敏捷躲开。 黄凤莲也不恼，嗤嗤笑起来，胸前顿时波涛汹涌。 卫向东赶紧转过头去。 还好，卫富贵的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海涛，你开缫丝厂的法子好到是好，但需要很多资金吧？那我们哪有钱？还有，缫丝现在也是国家统购统销产品，我们没有县计委的批复是无法生产的！” “批复好说，县计委刚提拔的主任是咱们原来的公社书记夏彦成，他多少要给些方便吧？”卫海涛笑着回答，显得信心十足。 “至于钱？找信用社贷款！等我战友把项目计划书做好寄过来，我就去找公社领导汇报这事！” “感情好，我同意！” 黄凤莲立刻表示赞成。 反正跑贷款找领导的麻烦事不用她出马，如果这个缫丝厂真正能建成的话，自己肯定会去里面上班，缫丝厂是以女工为主！ 那，咋也不是和城里的工人一样？ 黄凤莲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卫富贵很是担心，不过看几个年轻人信心十足，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如果这事真的弄成了，自己也不用每天为生产队没钱花操碎了心。 “好，这件事就商量到这里，暂时保密！”卫海涛一锤定音。 一周之后，卫海涛收到了战友张建成寄来的挂号信，厚厚的，光八分钱的邮票都贴了四张。 “向东，信到了！你过来看看！” 卫海涛冲着会计室正在算账的卫向东喊道。 卫向东光着脚丫，拿着蒲扇走了出来，拆开挂号信，里面是手写的信纸。 足足有十几页纸，题目就叫《小型缫丝厂项目规划书》 从项目规划、厂址选定、建设规模和产品方案等等，均做了详细规划，还按照当初卫向东给张建军说的意思，搞了一个二期、三期缫丝厂建设的长期规划。 哎呦.....不知道张建军找的是谁做的？还真是个人才！ 如果能挖过来，将来搞别的企业让他做企划绝对是块材料。 当然，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向东，这两天你就别做账，好好研究这东西，我们到时候向公社领导汇报！”卫海涛发布了命令。 这东西有啥好研究的啊..... 半天时间足够。 不过队长发话了，自己得服从是不？ 刚好可以趁机歇息歇息。 向公社领导汇报之前首先要向大队领导汇报，两天之后，一大早上卫海涛叫上卫向东带着规划书向大队部走去。 大队部在村子中央，是一排土坯瓦房，旁边是村小学，破破烂烂的桌椅，卫向东过去的时候，教室里正发出郎朗的读书声。 “你们要搞缫丝厂？！”老支书卫昭贵戴着老花镜，看了看厚厚的资料眼神中露出疑惑。 “对！三叔，这是向东出的主意，我们专门去吴兴地区进行考察！”卫海涛把去吴兴经过以及那天在队上说的话巴拉巴拉又说了一遍。 “这个.......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向公社领导汇报。”卫昭贵合上规划书，说道。 本来他想说，海涛你折腾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进入大队委，想办法要接我这个位置，安安稳稳不好吗？办缫丝厂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中间出了啥岔子怎么办？但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自己老了，干了一辈子也没让社员们吃上饱饭，想想心里实在有愧。 或许...... 希望就在他们身上吧。 卫昭贵看着眼前这两张充满朝气的脸。 既然决定向公社领导汇报，卫海涛也不迟疑，催促卫昭贵今天就带他们去见公社领导。 第14章 过不了计委这一关 前进公社办公点地点在前进大队，卫曹大队西面十里路的距离，三人沿着村前的土路向西走去，四十分钟才赶到。 这是卫向东第一次来公社。 大门有些旧，就像电影里六十年代常见的大门一样，上面有个铁制的拱顶，中间镶嵌着一颗红五星，大门两边墙壁上写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八个大字。 不过还有一条标语吸引了卫向东的注意力：“科学的春天到来了！” 时代在悄悄发生变化。 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有公社干部也有各个大队来公社办事的社员，好多人都认识卫富贵笑着打招呼，个别还认识卫海涛，只是看到他们身边那个清秀少年有些好奇。 在卫富贵的带领下，仨人进了公社大门来到后院一排平房，这里和前排差不多，土坯房青瓦，前面种着一排水杉树，郁郁葱葱。 相对前院这里清静许多，卫昭贵敲响了左边的一间办公室门。 “请进。” 卫向东跟着进去，房间老式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看文件，穿着这个年代干部常穿的白色的确良短袖，蓝裤子，胸前口袋别着一支英雄钢笔，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增加了些学者的气息。 新提拔不久的公社书记演志刚。 “是老卫啊。”演志刚看到走在前面的卫昭贵，站起来热情招呼。 “演书记，我今天来向你汇报件事，这是我们四队队长卫海涛。”卫昭贵脸上带着笑容指着卫海涛说道。 “认识，认识，去年被评为公社优秀青年突击手，是我给他颁的奖。”演志刚主动握手。 “这位小同志？”演志刚指着站在一边的卫向东。 “他叫卫向东。” 是他？！ 演志刚猛然想起上个月卫曹大队偷卖蚕茧违反国家通宵统购政策的事，主谋人之一就是眼前个清秀少年。 模样很腼腆啊，怎么胆子怎么大？ 还好，这件事不了了之。 “大家，坐，坐。”演志刚招呼三人坐在椅子上，拿起竹壳暖水瓶给他们倒水。 “严书记，我们自己来。”卫向东赶紧接过暖水瓶，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倒起水来。 嗯...... 还挺灵透。 好多社员来这里办事不是一副手足无措样子就是大大咧咧的，好像是进了他们生产队的办公室。 “老卫，你找我有什么事？”演志刚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的藤椅上，笑着问道。 “是这样，海涛呢，打算在他们生产队建一个小型缫丝厂，这是他们的材料。”卫昭贵把那份规划材料轻轻放到办公桌上。 缫丝厂？! 演志刚暗自吃惊，但表面不动神色，拿起材料仔细看起来。 不错嘛...... 看来是做足功课，并不是一时冲动。 真是场及时雨啊。 演志刚心里暗暗高兴。 今年4月，《人民日报》发表题为《社队企业要有一个大发展》的社论，上个月中央又在一个批示中指出：“人民公社集体经济要壮大，社队企业必须有个大发展”。 为此，上上周，县革委会专门召K县部局主要领导以及公社书记会议，响应中央号召，要求各个公社大力发展小企业。 可是发展社队企业那是那么容易的事？大队干部文化水平不高，更没有办企业的经验，亏了怎么办？ 于是有的观望，聪明点的就办养殖场，养猪、鸡鸭鹅......这东西咱们熟。 像卫曹大队这样办缫丝厂的还是第一家！ 不过，需要的资金也多啊.....按照报告里写的，一期项目投资连厂房带设备还有流动资金，需要八万！ 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个想法值得表扬！ 当然，有些话是不能全部说的。 他足足看了半个小时才抬起都说道：“老卫，海涛，你们的想法很好，不过这件事还要上公社领导会商量，征求别的领导的意见。” 这是必走的程序，卫海涛他们自然没啥意见，于是告辞回到大队，等候通知。 一周后，卫海涛他们接到公社的通知，他们缫丝厂项目已经得到公社批准，报县计委进行审核，最终才能立项。 妥了！ 计委主任是前书记夏彦成，有什么问题？ 可是没想到问题偏偏出在这里。 时间到了七月份初，卫海涛他们望眼欲穿等待计委的批复立项，下一步才能跑贷款的事情，可是突然接到公社的通知，他们的建立缫丝厂的项目被否决! “海涛，向东，计委说，中央号召的公社以及大队以及要办工业，而生产队这一级主要是以副业和手工业作坊为主，你们办缫丝厂不符合政策要求啊。”演志刚对着前来询问情况的两人解释道。 还有这说法？ 这样太教条了吧？ 卫海涛和卫向东面面相觑。 “没办法。”演志刚一副惋惜的模样。 其实，他心里对这件事有点耿耿于怀。 这个夏彦成，也太较真了！ 你看人家临省吴兴地区，从生产队到大队到公社，三级企业全面开花！ 没办法，宁宣地区从领导到群众都相对保守。 他曾经私下找过夏彦成谈到这件事，希望对方网开一面，不过对方不肯还教育了他一番。 “志刚啊，我了解你，年轻、文化程度高，有闯劲。可是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不听党的话，不按照国家政策办事，将来会吃亏的！没准那个时候有人就会揪你的小辫子！” 演志刚没有争辩。 他相信夏彦成说的是真心话。 这年头，干部们做事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做事也不容易。 听了演志刚的话，卫海涛一脸沮丧不过卫向东笑着说道： “演书记，这事简单，咱们就把企业经办主体换成卫曹大队不就行了？但实际上企业经营主体、将来收益分配范围也不变，负责人还是四队队长，实在不行给大队一笔管理费。” 这法子好！ 卫海涛顿时眼睛一亮。 大队支书是自己的三叔，肯定同意！连那所谓的管理费都不用出了！ 演志刚也感到惊讶。 这个向卫东，点子就是多！ 其实，在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九十年代初期，出现了一批有的则以国有或者集体企业的名义注册登记，或者靠在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之下，作为后者属下的二级单位进行运营，就是所谓的“红帽子企业”。 卫向东只不过稍加更改而已。 既然演志刚也同意，卫海涛和卫向东立刻赶回大队，找到卫昭贵，经过一番商量以卫曹大队的名义重新申请上报这个项目，经公社审批后再一次上报县计委。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变通的方案依旧被打了回来。 第15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理由很简单。 你们这是作假！ 为此，夏彦成还专门打电话给演志刚：“志刚，卫曹大队的情况我比你熟！如果真的让大队办，就老老实实按照政策来！” “要不，海涛，企业干脆就让你们大队来办，共同富裕嘛。”演志刚建议道。 卫海涛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回答。卫向东却笑着道：“演书记，这件事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再答复您怎么样？” “行，这也是一件大事，要充分征求社员的意见，你们回去先商量商量。” 演志刚同意了。 两人出了书记办公室，一向快言快语的卫海涛却没有立即开口，显得有些沉默。 卫向东明白他心思。 已经有人传言，过两年卫昭贵就要退休，卫海涛进大队委接班当支书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他能成为大队支书，肯定不会拘泥于非要四队办这个缫丝厂，大队办不好吗？他照样是企业负责人。 但卫向东有自己的想法，他决定开门见山和卫海涛谈谈。 “海涛哥，你是不是想同意演书记的意见？” 卫海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的意思？” “我坚决反对！” 卫向东的态度让卫海涛感到有些吃惊：“为什么？” “我们办这个缫丝厂出发点都是围绕怎么才能提高四队社员的收入，将来经营也是咱们四队的人，厂房用地也是四队的土地......你先听我说完。” 卫向东看到卫海涛要反驳，立刻截住他的话：“如果现在让大队搞，人多嘴杂，你现在才是四队队长，连大队委员都不是，你能保证别的队干部社员都听你的？！ 卫向东的意思很明确，这个缫丝厂的经营管理权必须牢牢抓在咱哥俩手里，如果你想让大队办企业，等你当了大队支书再说！ 卫海涛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行，听你的，这是不能让大队管。可是现在计委不同意，怎么办？” 这个..... 卫向东心里也有些恼火，这个夏彦成脑袋简直就是榆木疙瘩，一点变通都没有？ “咱们回去想想法子，办法总比困难多！” 两人出了公社大门，还没走多远， 这时候公社附近一个电线杆上大喇叭突然响起，里面传来带着口音的普通话： “南坪县人民广播电台现在开始播报新闻：“县革委会昨天召开会议，革委会主任罗明山同志主持，学习讨论《光明日报》发表的社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罗明山同志指出：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是我党一贯方针......” 卫向东听着听着脸上露出微笑。 “向海哥，这个罗主任你认识不认识？” “人家是县上大领导......我认识人家可人家不认识我啊。”卫海涛笑了起来，突然想到什么，赶紧问道：“怎么，这件事你想去找罗主任？” “对，我们就去找他！这事还有转机！” “为啥你这么肯定？” “就凭他主持这个会议，讲的这些话！” 要知道，虽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大讨论已经在各地展开，但中央到现在并没有对此明确表态。 所以，有的地方观望，有的地方甚至反对。 这个罗明山既然敢组织讨论并且明确表示支持，说明他是个改革型敢闯敢干的干部！ “你是说，罗主任也会支持我们的做法？”卫向海突然明白过来。 “不敢肯定，但有这种可能！”卫向东说道。 “那我们还等啥，现在就进城！”卫海涛立刻做出决定，既然下定决定要搞，一丝希望也要争取。 “不去队上干牛车了？” “不，现在十点正，刚好有一辆班车发往县城，咱们坐客车去，越快越好！” 于是，两人登上一辆班车，摇摇晃晃向县城驶去。 一个半小时候，客车到D县汽车站，两人顾不得吃饭，急忙赶往革委会。 革委会办公地点就是原来的县政府所在地，在县城的解放街上，两人到了院子大门，向海涛就要往里走。 “哎呦.....走的近忘开大队介绍信了！”向海涛突然脑袋一拍，说道。 “哪算了，我们不进去，反正现在快下班我们不如直接去罗主任家里找。” “向东，去人家家里打扰领导不合适吧？”卫向海有些担心。 “有啥不合适的？咋又不是办自家私事，我们是为了工作，为了增加集体收入！” 一听卫向东这话，卫海涛来劲了。 “行，现在就去就去打听罗主任住哪里。”卫向海立刻做出决定。 “需要不需要买点水果什么的，咱们就这么空手去不合适吧？”卫向东又提出建议。 “我们是为了工作！又不是办私事！.......” 得，算我没说。 革委会领导住的小区很好找，绕过革委会大院进入一条小街不到一百米就是，两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还好，看门的老头在吃饭没注意到。 卫向东进了家属院，很有礼貌问一个过路的阿姨罗明山的住址。 或许看着卫向东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阿姨很痛快的告诉了他。 罗主任家住在小区最后面一栋三层楼房的二楼，卫向海敲开左边的房门，开门的竟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留着马尾辫，年龄和自己相仿，明眸皓齿，清新脱俗。 卫向东仔细看了看。 哎呦，还有点像八十年代大美女龚雪。 这边卫海涛赶忙自我介绍一番，说来找罗主任汇报点情况，看到姑娘有些不信，赶紧又拿出自己的社员证。 姑娘仔细看了看才说道，声音很清脆：“对不起，我爸还没下班回来，你们上班后去单位找他吧。”说完就要关门。 站在卫向海身后的卫向东赶忙赶忙向前跨了一步，拉住门把笑道：“没关系，我们进去可以等......同志，我们坐了两个小时的牛车才赶到县城，大热天的，来一次县城不容易。” 姑娘很诧异看了卫向东一眼。 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县革委会主任那可是天大的官，平时见都不敢见。可这两人竟然闯到家里，这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明明下了逐客令，竟然还这么脸厚？ 第16章 说服 不知道是不是卫向东最后那句“坐了两个小时的牛车”让姑娘动了恻隐之心，最后还是让两人进门。 卫向东迅速扫了一眼。 客厅不算很大，摆设也比较简单，靠墙一圈布沙发，高脚桌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最醒目的还是挂着中间墙壁的一副伟人像，和放在立柜上的伟人白色瓷器半身雕塑，充满了这个时代的气息。 唯一感到惹眼的是沙发对面靠墙的柜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这可是这个年代的奢侈品。 姑娘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过了没多又听到开门声，两人赶紧站了起来。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很瘦，眉毛很浓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样子。 县革委会主任罗明山。 他看到站在客厅里两个陌生人有点诧异，卫海涛赶紧自我介绍一番，又掏出自己的社员证。 罗明山摆摆手，没有接过来。 卫海涛刚准备说正事，就见刚才那个姑娘笑着从房间里跑出来，左脸上还露出好看的小酒窝。 “爸......你终于回来啦，准备吃饭。” “试考完了？”罗明山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昨天就考完啦！你一点也不关心。”姑娘嘟囔了一句。 罗明山歉意一笑，自己工作忙，老是忽略女儿的学习。 “考怎么样，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姑娘扬起俏脸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天鹅：“一定能考上金陵大学的经济系！” 哦..... 原来高考刚刚结束。 卫向东才意识到，七月份是高考季！ 哎..... 可惜自己连个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谁不愿意进入校园，感受一下这个纯真年代的大学生活？ 还有那些白衣飘飘的姑娘....... 姑娘叫罗青梅，她其实一直注意着这个和她同龄的少年，眉清目秀的，总感到有些特别。 别的男生见到自己总是不自觉的要低几分。 于自己的身份，于自己的相貌。 但这个少年却用一种很平常的目光看着自己，包括看自己父亲的眼神，尊敬但没畏惧。 这让她隐隐有一种失落感。 不过看到少年听到自己能考上大学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罗青梅心里一下子高兴了许多。 嗯.....他只不过是个小社员而已，咋能和大学生相比？ 罗明山却说你先吃，我和这两位社员同志谈谈。 等罗明山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来，卫海涛先自我介绍，然后简明扼要说明自己的来意。 你们要建缫丝厂？！ 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罗明山心里暗暗纳罕。 他今天早上刚刚主持召开了一个关于大力发展社队企业的工作推进，不过结果让他很不满意。 中央指示已经发了一个多月，县上也组织学习过，但各个公社落实效果并不好。 报上来的项目不是养猪就是养鸡鸭，或者就是编织竹筐之类。 同志们，我们要大力发展工业啊！不要在老在牧副业上打转转好不好？ 但是没想到这两个青年竟然要办缫丝厂！ “你们要办缫丝厂的项目没有报告给你们公社？”罗明山感到很奇怪，前进公社的演志刚也来开会了，怎么没听他说？ “我们把材料上报给公社，审核后交给县计委，但听说不符合要求被打了回来。” 卫海涛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准备挂靠大队也全部兜底出来。 哦......不符合政策要求，难怪被否决。 不过罗明山并没有急着表态：海涛同志，让我先看看材料。” 卫海涛赶紧从黄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材料双手递过去。 这是卫向东前几天自己重新抄了一遍的报告。 没办法，复印机在这年头可是稀罕物，许多人见都没见过，公社里都没有，据听说只有县革委会办公室有一台，宝贝得很。 罗明山拿起着沓厚厚材料翻了翻。 很详细嘛！ “这个.....是你们自己弄的？”他问到。 “不，我们委托了吴江地区一个缫丝厂朋友写的，我们还专门去他们工厂考察了几天。”卫海涛如实回答。 罗明山哦了一声，看着资料陷入沉思。 卫海涛心里忐忑不安，微微弯着腰，两只粗大的手忍不住搅在一起。 从一进来，卫向东都没有开口说话，是卫海涛在解释情况回答问题，但现在自己必须说几句。 对方没有直接按照政策否定，那说明这事就有戏！机会不能错过。 他咳了一下，轻声说道：“罗主任，我们也知道不太符合国家政策，但是我们要仔细分析，国家为什么只提倡公社和大队一级办企业，而只让生产队一级搞副业，是因为担心生产队一级集体经济薄弱，人才匮乏，能力不够，别到时候搞出一个烂摊子，一屁股债务。” “但我们不会，我们合吴江地区长西县朝阳缫丝厂达成协议，他们帮助我们培训工人，并且给我们技术指导，不瞒你说这份项目规划书就是朝阳厂给我做的。” 卫向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那个朝阳厂为什么要帮你们？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罗明山突然问道。 这个..... 卫海涛脸色变得尴尬起来。 “哦，海涛哥的战友是朝阳厂的办公室主任，是看着战友的情分帮忙的。”卫向东赶紧补充。 私自出售蚕茧，违反国家统销统购政策，打死都不说！ 起码不能主动交代！ 罗明山有些怀疑，不过他也没再追问，有些事情不能太较真。 看到罗明山神色有所缓和，卫向东决定趁热打铁。 “罗主任，我在路上，听喇叭里播放了您主持的“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讨论会，您指出实事求是就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我们办缫丝厂就是从我们生产队的实际出发，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办好！” 罗明山突然笑了。 这小伙子，知道活学活用嘛。 聪明！ “小伙子，你是不是大学生，放暑假回来帮生产队的忙？”罗明山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这年头大学生金贵的很，农村考出去的大学生假期回来就会被村上队上拉去帮忙。 他看到卫向东说话有理有据，有一定的政策理论水平，心里有些好奇故此一问。 但卫向东的话出乎他的意外。 “我.....没考上高中现在在家干活。”卫向东显得不好意思。 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初中生？! 竟然懂这么多？ 罗明山感到诧异。 第17章 机会一定要抓住！ 不过他没再问这件事，又把话题移到缫丝厂来，详细询问卫向东几个具体问题，选址啊.....工厂管理啊等 卫向东回答的井井有条。 “缫丝厂的选址问题我们生产队干部已经商量过，决定选在距离村子远点的地方——这需要专门修一条路，虽然增加成本，但可以减少对村子的污染，同时保证了缫丝厂后期建设用地。” 罗明山听了频频点头。 嗯，这小伙子考虑的比较长远！ 从罗明山的内心讲，他是同意办这个缫丝厂的，看到全县那么多蚕丝卖不出去，社员的收益得不到保证他感到心疼。 至于，什么只允许公社大队一级办厂，不允许生产队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个事！ 如果按照条条框框，什么事都办不成！ 哎.....这个夏彦成，实在是太教条！ 他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们......真的有能力将这个缫丝厂办好？不亏损？”罗明山一脸严肃。 “这个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我和海涛哥已经进行详细计划，并且和我们大队支书以及公社演书记充分交换了意见。这样吧，如果第一年缫丝厂盈利不到六万，你拿我和我海涛哥试问！” 嘿瞧你这小伙子说的。 如果你们真的办不到，我能将你们两个有啥法？又不是国家干部能开除公职，难道开出你们的社籍不行？ 不过卫向东这态度让他很高兴。 这年头，不想担风险没有闯劲，啥都干不成！ “行，我答应你们！明天我就给计委打个招呼。好好干，有啥困难可以找公社，县革委会，甚至来找我！这份报告我先留下。”罗明山很快做出决定。 卫海涛听了大喜过望，自己犯愁的事，对方一句话就解决！ 刚准备道谢离开，却听到卫向东说道：“罗书记，谢谢您对我们这个项目的支持，现在就有一个很大的困难。” 说到这里，卫向东脸上露出腼腆的神色：“罗主任，你能不能给银行或者信用社领导打个招呼，给我们贷点款？” 罗明山听了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卫海涛听了心里大急，悄悄拉卫向东的衣角意思让他别再乱说，领导好不容易答应，怎么又给领导出难题？ 卫向东却不理会，他看着罗明山，脸色真诚：“罗主任，您也看了，这项目资金不是个小数目，就凭我们生产队现在这情况，银行很难放贷款给我们，所以请罗主任您能跟银行领导做做工作。您放心，我们厂子办起来有了收入一定会按时还贷！” 罗明山没有回答，陷入沉思。 卫向东看着对方的神色，脸色平静。 按照他和卫海涛商量的，找银行跑贷款要等县计委将这个项目审批通过后才能进行，没批文谁鸟你？ 但现在机会来了！ 他笃定，如果对方真的支持这个项目，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就凭生产队现在穷的叮当响，银行会贷款给你？即便是愿意，拿什么抵押？ 果然，罗明山沉思了会，缓缓答道：“资金的事情，我会安排财政局从扶持社队专项资金里给你挤一点，另外可以向信用社贷款，你们按照申请贷款程序走好了......一句话，要干就要干好！” 妥了！ 卫向东大喜，连声感谢。 事情办完，两人立刻告辞。 罗明山亲自送到门口勉励他们好好干，两人连连答应。 “爸......快点来，饭快冷了。”罗青梅站在小餐厅嗔道。 爸爸就这样，忙起工作就忘记吃饭。 “来喽......” 夏明山边吃着饭，又把那份项目报告拿出仔细看起来。 “爸......你觉得，那两个社员真能把缫丝厂办起来？”罗青梅突然问道。 “为什么不能？”夏明山抬头问道。 “办厂子那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呀，你看我二姐夫，费了好大劲才把二厂办起来。” 罗青梅的二姐夫崔拥军是县丝绸二厂厂长，两年前，县上为了扩大丝绸产能，决定再新建一个丝绸厂，就任命崔拥军为厂长负责筹建工作。但因为种种原因进展不顺，直到上个月才开始正式投产。 提起这事，罗明山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他这个二女婿，大学毕业生，干事是挺认真，就是思想有些保守，干啥事都一板一眼过于谨慎。 和这个叫卫向东的小伙子相差太远！ “小梅，我相信这两个年轻人，特别是那个叫卫向东的小伙子.....一个农家弟子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可惜只是个初中生，如果能上大学深造，将来肯定有出息。”罗明山说道。 有出息？ 再有出息还不是个小社员？ 再说，管我啥事？ 罗青梅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再说卫海涛两兄弟从罗名山家出来，就没在县城逗留直奔县汽车站而去。 立项可以通过，贷款竟然也有了眉目，卫海涛别提多高兴，情不自禁哼起歌来。 边疆的泉水清又纯 边疆的歌儿暖人心暖人心 清清泉水流不尽 声声赞歌唱亲人 唱亲人边防军 军民鱼水情意深情意深....... 卫向东发现，卫海涛一高兴就喜欢唱歌，是这时代最流行的歌曲，嗓音还不错。 “喂，向东，你胆子可真大，竟然当面敢问罗主任要贷款！”卫海涛突然停止唱歌，问道。 “不问他要问谁要？他可是县上最大的官！”卫向东笑道：“而且这可是个机会，这种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抓住！” “可是你怎么就能肯定罗主任会答应帮我们忙？” “因为，他也想把缫丝厂办好，甚至想成为县上的一个样板！当然这是我猜的。”卫向东淡淡说道。 卫向东猜的没错，下午一上班，罗明山就打电话让计委主任夏彦成来自己办公室一趟，讲了中午发生的事情。 “老夏啊，我知道你坚持原则，这很好！不过我们也要实事求是，具体问题灵活处理，你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缫丝厂，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重要的政治问题！” 夏彦成心里一惊，说道：“罗主任，你的意思是这是贯彻中央关于“人民公社集体经济要壮大，社队企业必须有个大发展”批示精神具体表现？” “对！”罗明山很满意点点头。 这个夏彦成除了保守点，政治敏锐还是很高的。 “我们要把缫丝厂办好，办成一个样本！促进我县社队企业蓬勃发展！”罗明山大手一挥，很有气势。 “好的，罗主任，我们计委按照你的指示马上去办，尽快让让这个缫丝厂建成开工！”夏彦成站了起来。 第18章 铁锤姑娘 在中国有领导重视就好办，才过了三天，中午时分，公社通讯员小马骑自行车戴着草帽，冒着烈日满头大汗赶到卫曹大队第四生产队，送来县计委的批复，同意他们建立缫丝厂。 看着这盖着红彤彤公章的文件：卫海涛激动万分，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小马同志，这么热的天气麻烦你亲自送文件来，进屋歇息歇息喝口水。”旁边卫向东赶忙招呼。 小马也没客气，走进屋拿起瓢子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咕咚咕咚大口喝完，嘴一抹笑着说道： “我还得赶紧赶回公社，卫队长，演书记说让你们尽快去县市管会、税务局办手续，同时县财政局决定从扶持社队专项资金里拿出五千元作为扶持你们办厂的资金。”小马说道。 “小马同志，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很快就能拿到这5000块钱？”卫海涛又惊又喜。 “对，写个申请，盖上生产队和大队的章子，拿到公社来，领导签字后就可以送到县财政局等审批拨款......我走了啊。” 小马说完出了库房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离开。 “向东，你赶紧写个申请，我这就拿到大队盖章然后送到公社去！”卫海涛立刻决定。 有了这5000块，派女社员去吴兴地区学习的经费就有着落了。 这个对于卫向东来说小菜一碟，拿起别在胸前的英雄钢笔，取出信纸很快写出一份申请，盖上生产队的大红章交给卫向东。 卫向东看了看，小心翼翼折叠好装进自己随身背的黄挎包里，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草帽匆匆出了门，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过头冲着卫向东说道： “你赶紧通知黄凤莲，按照咱们商量的，将选派30名女工去长西县实习的通告贴出去！嘿嘿.......有钱了，啥事就好办！” “海涛哥，不等你回来了？”卫向东赶紧问道。 “不用，商量好的事。” “好，我马上去找凤莲婶子。” 七月中旬是南坪县各个蚕桑养殖生产大队社员们最忙碌的时候。夏蚕已经进入快速生长期，每天需要大量桑叶。 社员们都冒着烈日在桑园里采摘桑叶，蚕房里喂养夏蚕，忙的不亦乐乎，连那些放暑假的中小学生也被家长们赶到队上干活，这个时候人手最为紧缺。 可前进公社卫曹大队四队却在生产队公房前贴出一张告示： 本队为了发展集体经济，提高社员收入，准备兴建一个缫丝厂，特从本队中选30名优秀女社员前往吴兴地区缫丝厂学习技术，为期两个月，欢迎本队女社员踊跃报名参加！报名条件如下....... 队上竟然要办缫丝厂！ 这个消息很快收工回家吃晌午饭的社员们看到，很快就传遍全村。 哇......待遇这么好？ 派出去学习的女社员管吃管住，每人每天还给记一个满工，足足十分！ 这让别的生产队女社员们羡慕不已。 别的不说，就说这两个月出去白吃白住为家里节约多少粮食？而且还有工分！ 哎......为啥不是我们生产队呢？ 别的生产队社员背着背篓，担着挑，站在一边看着四队大场会议室门口挤成一团的女人们，露出嫉妒的目光。 “别挤了，大家排队！一个个报名！”卫向东站在门口高声喊着，急的满头大汗，但这帮娘们根本不听他的，一个劲往里挤，弄得负责登记的卫富贵连字都没法写。 他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狂热。 告示才贴出半个小时，会议室门口就聚集了一大帮女人，有的在家正烧火做饭，听到这消息后柴草一扔，撒腿跑过来生怕来迟。 “都给我排队去！要不别怪老娘我不客气！”只见黄凤莲跳到桌子上手叉腰厉声喊道：“谁再敢乱挤，老娘我就吐她一脸唾沫！” 人群后面几个来迟了挤得最凶的女人听到这话，顿时缓了缓。 把这婆娘惹急了，她真敢吐你一脸唾沫！ 黄凤莲这才扭头又冲着旁边看热闹男人们喊道：“把你们的婆娘都给我看好！小心挨老娘我的骂！” 黄凤莲骂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嗓门又大，人在村子后面骂村前的人都能听到，而且用词之粗俗，花样之繁多，在村里她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自从当了副队长，脾气收敛了许多。 这帮在边上看热闹的男人们这才纷纷上前，或咒骂或劝说自己的媳妇，会议室门前顿时安静下来，排起了长队。 佩服！ 卫向东不得不翘起大拇指，对待这帮女人，还是她这粗野的法子好。他刚准备进屋帮卫昭贵的忙，突然听到有人喊道：“这个告示是谁写的？不公平！”。 回头一看，是一个十**岁的姑娘，穿着一件蓝色粗布短袖，两只大辫子黑又亮，由于常年干活的缘故皮肤有些黑，但显得飒爽英姿。她后面还跟着七八个女社员，都是未婚姑娘。 四队女社员李江红，黄凤莲的侄女。 李江红文化水平并不高，小学毕业，但干活很厉害，不让须眉，很有点像革命样板戏《龙江颂》里江水英形象，喜欢诵那句：“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所以卫向东背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铁锤姑娘。 后来让李红江听到没骂他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个外号，连她所在的生产队突击队小组二组——都是女社员，被称为铁锤姑娘组。 在一边的黄凤莲看到是她，顿时皱起眉头： “江红，你可是突击队小组长，又是党员，怎么也来这里捣乱？！” “凤莲婶子，我不是捣乱，是来生产队论理！”李红江大声说道。 “对！我们是来论理的！” “是哪个家伙写的？！不公平！” “欺负人！” ..... ..... 后面的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嚷起来。 坏了..... 看到黄凤莲瞅着自己，卫向东只好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这份告示是我写的，但是经过生产队管理委员会全体干部投票通过的！” 卫向东故意把“投票通过”几个字咬的很重。 但人家铁锤姑娘根本不吃着一套，一个箭步就冲到他面前， 吓得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没办法，对方那高耸的胸脯就快要挨到自己了。 你是铁锤姑娘，性格泼辣不在乎这些细节.....但我得注意否则那天就会被判流氓罪去坐牢。 “哼......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卫大姑娘捣的鬼！你说，凭什么不让我们未婚姑娘们参加？！”李江红双手叉着腰，理直气壮。 第19章 报名的事 生产队选拔去外地实习的条件并不复杂，必须是本生产队妇女，年龄在18岁到45岁之间，最低小学文化程度，心灵手巧，吃苦耐劳，服从管理云云。 但有一条引人注目：必须是已婚妇女！ 这条是卫向东要求写进去的。 他主要是从安全角度考虑，这帮女人几乎没出过远门，有的甚至连县城都没去，现在突然要到外省实习两个月，人生地不熟的他担心出事。 特别是那些没结婚的姑娘，人年轻又没啥阅历，如果真出啥事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 反正以后工厂还要扩大生产规模，再招收这些未婚女社员生产队厂里实习即可。 生产队其他干部也同意，不过确是基于另一个理由：这帮姑娘过两年就要出嫁，就不是咱生产队的人了，干嘛现在辛辛苦苦培养？ 正当卫向东踌躇如何解释的时候，旁边的黄凤莲又发话了，大嗓门说道：“江红，这你不懂？你们这几个过两年就要寻婆家，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咱们这技术可是保密的，传媳不传女！” 黄凤莲这句话一下子把几个姑娘激怒了，七嘴八舌争辩： “黄凤莲，你这是封建思想！” “对，新社会男女平等！” “妇女能顶半边天！” ..... ..... 不对呀，不管媳妇还是女儿那都是女人之间的战斗，与男女平等啥关系？管我们大老爷们何事？ 旁边一些看热闹的男社员听得哈哈大笑。 还是铁锤姑娘反应快，立刻意识话跑偏了，立刻大声喊道：“姐妹们，静一静！静一静！” 等大伙声音小下来，她才又大声喊道：“凤莲婶子说技术可是保密的，传媳不传女，那我们就不嫁了！要不就招上门女婿！” “江红姐说的好，我们招上门女婿！” “我们也可以找队上的小伙嫁了呀？” “这法子好，看看我们队上还有多少未婚男青年？” .... .... “喂，江红妹子，你看我怎么样？”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家扭过头一看，只间不远处的蹍子上蹲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光着上身露出一身排骨，双手耷拉在腿前面看上去活像一只大马猴。 他大名叫卫小毛，但一般都叫他毛蛋，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干活不出力喜欢偷奸耍滑，家里又穷，哥仨都是光棍。 卫小毛脸厚，没事喜欢往大闺女小媳妇堆里凑，别人骂他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 但李红江最讨厌这样的男人，听了立刻柳眉倒竖：“毛蛋，一边凉快去！一天吊儿郎当不学好，活该打光棍！我就是嫁给卫大姑娘，也不会嫁给你！” “哎呀，江红姐，你真的想嫁给卫大姑娘啊？” “不合适吧？江红姐属狗，今年19岁，卫大姑娘数牛今年才16岁，整整大三岁呢。” “这你不懂，女大三抱金砖。” 姑娘们又开始叽叽喳喳说起来。 旁边看热闹男社员一听，顿时傻眼，怎么突然又变成相亲了？ 机灵的立刻开始起哄：“喂，铁锤妹子卫大姑娘，那你们就订个日子，大伙喝你们的喜酒啊。” “今天就是黄道吉日，晚上就入洞房，哈哈......” 旁边女人们也跟着嘻嘻哈哈闹起来。 卫向东看上去脸嫩，可是有一个沧桑大叔的心，啥玩笑没见过开过？假装没听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李江红受不了，虽然女汉子性格豪爽，但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刚才只是一时痛快并没有那想法，现在如何受到了这种玩笑？又羞又气竟然捂着脸跑了。 这更惹得周围男女社员们哈哈大笑。 不过这一闹腾，最后卫海涛回来，几个生产队干部碰了个头，商量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把必须是已婚妇女这一条取掉，免得这帮姑娘闹到大队甚至公社去就不好了。出去以后多注意安全工作就行。 全生产队报名女社员一共有78人，到了晚上生产队四个干部就会议室里坐在煤油灯下开始一个个认真筛选，很快选出30名社员。 “李秀兰、张春梅......这曹家媳妇有点多啊，还有曹家的女儿，合起来一共占13个。”黄凤莲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卫家和曹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恩怨不断，听说解放前两家都互不通婚。解放后集体经济的建立，两大宗族关系好了许多，但磕磕碰碰依然存在。 现在四队队委会四人中三个都姓卫，唯一异姓黄凤莲又向着卫海涛，不管是有意无意，卫家在四队占绝对优势。 卫富贵也发现这问题，眉头一皱：“卫家的媳妇女儿一共才进了11个，干脆把那个张春梅划出去，反正是个寡妇也没人说啥。换上一个卫家的，这样两大家每家12个人也公平” “我看算了吧，这些人都是咱们经过精挑细选最符合要求，我觉得，无论姓曹还是姓卫，都是咱们四队的要一视同仁。” 卫向东笑着说出自己的意见，又转头看着卫海涛：“海涛哥，你的意思呢？” 卫海涛沉吟了下，又看着卫富贵，以征求的语气说道：“叔，要不就按照向东说的，反正后面工厂要扩大规模还会招人。” 既然两人都这意见，卫昭贵也没再坚持，选派几个女社员出去学习也不是什么关系到宗族利益的大事，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第二天一大早，30个前往吴江地区学习的女社员名单在生产队的黑板报上公布，其中就有10个未婚妇女，李江红霍然在列。 黄凤莲任命为这次学习班的班长，全面负责实习社员的工作和生活，又任命李江红为副班长，把30名女社员分成5个小组，选了小组长，整个队伍的干部骨架搭了起来。 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些曹家媳妇看自己没选上，准备拿这个闹事说生产队偏向卫家，不过一看入选的曹家人竟然被卫家还多，顿时闭上嘴。 卫向东又把30名女社员召集起来，在生产队会议室进行集中培训，讲解出去的注意事项，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晌午快吃饭的时候才结束培训工作，女社员们说说笑笑回家，卫向东喝了几口凉水，走出会议室刚锁好门，发现一个穿着背心戴着眼镜的青年站在大场边老槐树下。 第20章 火红的年代 “曹红军？你妈已经回家了。”卫向东认出来，是张春梅的儿子曹红军。 “我刚才看见了，我是来找你。”曹红军边说边走过来。 “找我？啥事？” “谢谢你，让我妈去吴兴参加培训。” 哦.....这事啊。 卫向东笑了起来。 “谢我干啥？这是队上干部经过集体研究，你妈符合条件。” “我听凤莲婶子说了，所以谢谢你，真的.....瞧得起我们孤儿寡母。”曹红军一脸真诚。 这个黄凤莲，真是个大嘴巴，队委会开会细节咋能给别人说呢？ 卫向东心里埋怨一句，嘴上却说道： “瞧你说的，咱们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乡里乡亲的，别乱想赶紧回家吧。” “行，向东，那我先走了。” 曹红军说完转身离开。 卫向东站在台阶上，看着曹红军的背影陷入沉思。 曹红军的父亲因病去世的早，他母亲没有改嫁将他拉扯大，由于家里没男人，全靠她母亲一个人挣工分生活很困难。 曹红军上学学习很好，高中已经考上但因交不起学费只好辍学，听说他母亲为此还专门找曹家长辈借钱，但未能如愿最后还吵了一架。 后来，卫向东才听父辈们说解放前曹红军的爷爷是曹家老太爷和一个丫鬟所生，所以他爷爷这支一直在曹家不待见，再加上他们现在孤儿寡母所以再曹家属于弱势。 这些都是原来那个卫向东记忆里的东西。 其实卫向东对曹红军印象还不错，上学比自己高三届，在生产队干活勤勤恳恳，做事认真。 更重要的是，宗族观念不强烈，有文化！ 嗯..... 值得自己重点培养！ 再说曹红军匆匆赶回自家茅草房，看见自己母亲张春梅在锅头上忙着。 “小军，今天咱们蒸挞粿！”张春梅一脸兴奋。 挞粿是当地一种面食小吃常用香椿、萝卜丝、黄豆粉，入口芳香、硬软适中很好吃，现在家家都穷，一般在来客人或者过过年的时候才做，像曹红军家这样一年更是很少吃。 曹红军自然明白母亲为啥今天这么高兴，就赶紧坐在灶头烧起火来。 “小军，刚才队上说，去吴兴地区女社员包吃包住，每天有四角钱、六两粮票的伙食费！......天啦，四角钱，我真舍不得用完，每天能省一点存起来就好了。”张春梅边干活边和儿子聊天。 曹红军听了感到好笑：“妈，你想那去了？人家又不给你现钱，你不吃就亏了。” “是啊......小军你说，队上为啥会选我去？你看你堂哥曹红勇的媳妇都没选上。”张春梅感慨道。 “妈，我听到一点消息。”曹红军就把知道的事和去见卫向东道谢的事情告诉给母亲。 “是向东那娃子非要我去？”张春梅感到惊讶：“他姓卫，为啥非要帮咱们？” “人家向东从不看重这个，不管姓曹还是姓卫都一视同仁。”曹红军解释道。 “哎.......还是卫家人懂事，你瞧瞧咱们曹家那些长辈，狗眼看人低！欺负你爸死的早留下咱们孤儿寡母，如果当时借钱给我们，你今年就考上大学了！” “妈......你别说了！” “好，好，妈不说了.....不说了。”看到儿子不高兴，张春梅知趣闭上嘴。 她知道，儿子没上高中没法考大学，是他这一辈子的痛。 “等挞粿做好，你一会给向东家送过去几个，做人要懂得感恩，他们家也穷。”张春梅突然又说道。 “嗯.....晚上，白天让曹家人看到不好。” 晚上，卫向东忙完队上的事已经很晚，回到家发现堂屋方桌上放着四个挞粿。 “哎呀.....爸妈，今天是过年还是谁来了？怎么做这个？”卫向东笑着问道。 “哥，不是咱们家做的，是红军哥送来的。”小妹卫向霞盯着那四个挞粿，看来已经羡慕已久。 “曹红军？”卫向东有点讶然。 “是红军那娃子送来的，说是感谢你，我不收他非要给。”旁边的母亲张凤兰解释道。 “行，给了就吃吧.....小妹，洗手去！”卫向东笑着说道。 小妹飞快跑进厨房，这时候一直没吭气的父亲卫长工发话了：“小东，你说他们曹家的为啥给咱们送东西吃？” “爸，别想这么多，曹家卫家，都是邻里乡亲的，如果咱们家有好吃的也可以送给他们家啊。” 听了儿子的话，卫长工摇摇头没说什么。 时间到了八月初，夏蚕已经结茧，生产队的农活开始少起来，就开始准备前往吴江地区实习的事宜。 这天早上天刚亮，四队大场上一片热闹，三十名前去吴江的女社员们背着被子，提着行李整装待发，家里人前来送行，丈夫叮嘱着妻子，父母嘱咐女儿，还有几个几岁大的小孩围着妈妈，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卫海涛和卫向东在一边说着话。 本来按照计划，是卫海涛带队去长兴，在那面安排好然后还要跟刘德胜去吴兴市看二手缫丝机，但因办理营业执照和税务证照比较慢，耽误了时间。 贷款的事情还没完全跑下来，所以卫海涛决定让卫向东跟黄凤莲他们过去，自己继续去银行跑贷款。 “我已经给刘厂长发了封电报，还专门给张建军写了封信，有啥困难问题不好找刘厂长说，你直接找他。”卫海涛有些不放心，叮嘱道。 “我这边都是现成的事，你放心好了。”卫向东回答了一句，县过来想又说道：“海涛哥，贷款的事你可要抓紧点，钱不到账，吴兴那边是不会给咱们发货的。” “罗主任已经给县信用社主任打了招呼，他敢不听县领导的话？”卫海涛不以为然。 卫向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出发的时间已经到，队里专门准备五辆牛车，女社员将行李放在牛车上纷纷上了车。 刚开始和家人分别还有点伤感，但是出了村走在前往县城的土路上，车上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同志们、姐妹们，我们唱起来好不好？”李江红站在最前面一辆牛车上，大声喊道。 “好.......” “唱什么？” “红色娘子军！” “向前进，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 妇女的冤仇深 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 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 ..... ...... 随着李江双臂有力指挥下，大伙合唱起来。 “真是个火红的年代啊......” 看着这帮衣着朴素却充满朝气的的女社员们，卫向东心里不禁感叹道。 就在一帮女社员们唱歌嘹亮的歌声向县城进发的时候，在距离大路不远的桑树地边，有两个男人正盯着他们。 第21章 娘子军里dang代表 是大队长曹明德和曹进喜叔侄俩。 “叔，卫海涛他们真的要办缫丝厂？”曹进喜忍不住问道。 曹明德瞪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你看人家连去外地学习的人都派出去了。” “那你说，他们厂真的能办成？能赚钱？” “这个说不准。”曹明德看着远去的牛车缓缓说道：“不过卫海涛决心很大，卫向东那小子鬼点子y又多，帮助出谋划策。卫昭贵肯定全力支持这不用说，连公社的演书记也很支持。” “照你这么说，他们的缫丝厂肯定办成了？一旦真能赚钱，他肯定能进大队领导班子，将来大队支书这位置肯定就是他的！叔，那你咋办？”曹进喜显得有些着急。 “办厂，有那么容易的事？”曹明德冷哼一声：“进喜，我们必须行动。” “你的意思是写匿名信告状？”曹进喜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对，本来是想等选他进大队领导班子的时候在收拾他，看来现在等不及了，我们回去马上就写！”说完曹明德转身向村子里走去，曹进喜紧忙跟上。 “寄到哪里？公社？” “不，县革委会！ ..... ..... 再说卫向东带着一帮女社员坐着牛车赶到县汽车站，就站在汽车站外面，大家拿出各自的家准备的馍馍准备吃早饭，卫向东又掏了五分钱跑到附近一家面馆打了一盆面汤借了一把汤勺，大伙就着面汤吃了起来。 大部分社员都拿的事白面馍馍，有的还细心用手帕包好。 虽然都比较穷，但好多家依然剩余不多的白面拿出来，炕的炕，蒸的蒸，给远行的家人做干粮 卫向东家里穷，父母临走前准备给他炕几个白面馍带上，但是被他拒绝说留个小妹吃，她正在长身体，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都好凑合。 蹲在一边，卫向东从背着的黄挎包里拿出粗粮馍馍——这是用玉米粉混着野菜，很干很硬，吃起来要费点劲。 卫向东坐在一边吭哧吭哧吃起来，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四个多月，慢慢开始适应这里艰苦环境，不再像以前那么感到难以下咽。 当然，阿Q精神不能丢。 “这东西，绿色环保无污染......” 卫向东边啃心里边念叨着。 “给你，吃这个......”一直略显粗糙的手出现在卫向东的面前，手里还有一个白馒头。 他抬头一看，是李江红。 “不用不用。”卫向东笑着婉拒：“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 “在我面前还充什么男子汉？卫大姑娘？！”李江红不由分说，把白馒头塞到卫向东的手里，顺手又将他手里的粗粮馍馍夺了过去，边走边大口吃起来。 看着这雪白的馒头，卫向东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李江红家境也一般，这馒头肯定是她妈疼闺女专门给她做的。 哎..... 简单吃完饭，卫向东就带着女社员买票进站上车，一下子涌进30名女社员，客车坐不下，卫向东几个只好坐在车厢地板上，又将被子等行李放在车顶上捆好，汽车就摇摇晃晃出了车站向南驶去。 吃完饭就容易犯困，卫向东上车就开始打盹，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车厢里面一片嘈杂，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几个女社员晕车，难受的厉害，特别是坐在最后排的李江红更是脸色苍白，地上已经有一大堆呕吐物。 卫向东赶忙跑到前面请求驾驶员暂时停车，让人把几个晕车厉害的女社员搀扶下了车在路边休息，又让黄凤莲带几个女社员把车厢打扫干净，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汽车才重新上路。 “师傅，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卫向东站在司机旁边道歉道，顺手给司机点上一支烟。 他不抽烟但包里总带着一盒。也不贵，一毛四一包的“丰收”，这中烟在宁宣地区非常流行。 司机抽上烟，刚才有些阴沉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 “小同志，你带这么多女社员干嘛去？娘子军的党代表啊哈哈......”司机开起玩笑来。 卫向东也没乱说，就把生产队准备办缫丝厂派这帮女社员到WX区学习的事简单说一遍。 “呵呵，看不出来你们挺厉害，胆子大啊？”司机有些讶然。 “那不是被穷逼的，要吃饱肚子啊......” “也是，农民苦啊，我一个表哥在农村，在生产队辛辛苦苦干一年就那么点工分，大年三十连顿饺子都吃不上。唉，这世道啊......” 卫向东和司机闲聊了一会，看到李江红几个晕车女社员脸色苍白，精神委顿，就让人换座位把她们几个换到车厢前排。 “别望车厢外面看，头别乱晃尽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睡着就好。”卫向东轻声嘱咐。 过了一会，看到几个晕车女社员情况好了些，卫向东坐在车厢地板上慢慢闭上眼睛。 到了下午六点，客车终于到了长西汽车站，等卫向东带着一帮女社员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车出了车站，就看到张建军站在外面等候。 “建军哥，这次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卫向东笑着说道。 “呵呵，哪里的话，我和海涛可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张建军笑着说道：“咱们先去宿舍把行李放下。” 张建军所谓的宿舍是他们缫丝厂一间仓库，空着所以暂时作为女社员住宿的地方，这样就节约一大笔住宿费。 等卫向东赶到缫丝厂，职工们已经下班，他跟着张建军带着一帮女社员们来到厂里东边的仓库，一进门惊呆了。 这.....能睡觉？ 仓库里空空如也，地上只铺了一层稻草，看来是临时铺上去的。 “向东，我们厂没有那么多床，只好这么凑合下。”张建军说道。 张建军在回信中说明过去条件比较艰苦，卫向东心里已经有准备但没想道简陋到如此地步。 女社员们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有稻草就行，咱又不是来享福的。”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不用回头，卫向东就知道是李江红。 此时的李江红虽然脸色依然难看，但要比车上好许多，她把自己的被子往稻草上一放，大声喊道：“社员们，姐妹们，按照一组二组顺序，各自找自己的位置，别乱啊........” 既然带头其余女社员也就背着行李找自己的位置，不睡这里，难道晚上睡大街去？ “不行，今晚暂时不能住这。”卫向东突然说道。 第22章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咋了？没事，江红说的对大家又不是来享福的。”说话是黄凤莲。 虽然她对这里的条件也很不满意，但转眼一想，自己是队长是干部，又是这里面官最大的，觉悟咋能不如江红那丫头呢？ “不行，这里太潮。”卫向东说到。 他很快发现，不知道是因为夏天雨多什么原因，这里特别潮湿，甚至看到稻草下湿漉漉的痕迹。 “太潮容易感冒，再说你们都是女人，特别来例假那几天容易落下腰痛等妇科病，那就更麻烦了！”卫向东说出理由。 “哎呦......果然是卫大姑娘，竟然还懂女人那些......”又有人开始调笑起他来。 卫向东没有理会，对黄凤莲说道：“今晚不能住这里。” “那我们住哪里？” “住旅社！” 卫向东这话一出，女社员们立刻欢呼起来，谁不愿意住舒舒服服的床？非要睡稻草铺？ 黄凤莲一听急了，赶忙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向东，你这是违反纪律！咱们队上开会专门讨论过这事，为了节省钱，坚决不准住旅店！” “但当时没想到条件这么艰苦！”卫向东反驳道：“凤莲婶子，钱重要你们的身体更重要？按照开会咱们商量的意见，这几天由我做主！” 说完又高声喊道：“上次我和海涛哥住的红星旅社条件还不错，就是离这有点远，大家辛苦下，跟我走过去。” 有地方住还怕远？女社员们于是背着行李跟向卫东出了仓库。 张建军把仓库的钥匙交给卫向东就准备回家，卫向东表示了感谢又低声问道：“建军哥，你们这里哪有旧货市场买床的？简易的也行。” 张建军听了显得有些为难：“旧货市场估计也没这么多床。” “有多少就买多少，实在不行就买新的，反正坚决不能睡稻草铺！” 张建军答应了，说明天陪卫向东跑一趟。 两人在厂门口告别，夏红军带着一帮女社员沿着街道向西走去。 现在已经到了傍晚，天气没那么闷热，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 吴兴地区明显要比宁宣那边富些，特别是年轻男女骑着凤凰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给给这夏日小城增添了几分活力。 女社员们边走边好奇张望。 “看，那姑娘穿的是的确良，多好看！” “哎呀，裙子也是的确良的！” “哎，如果我能穿上的确良，那我就高兴死了。”说话的是一个姑娘，个子不高脸上还长着几个雀斑。 卫向东知道她叫曹小芬，是李江红的好姐妹，也是铁锤姑娘组的社员。 李江红背着被子，双手各提一件行李，还斜跨着黄挎包，活像一副行军打仗的样子，听了好姐妹的话，柳眉一皱：“小芬！你还入党积极分子呢，不能老想着享受！” 曹小芬听了嘴一撇“江红姐，你老这样说......我想想不行吗？” “小芬姐，不仅仅是想，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吴小芬回头一看是卫向东。 “只要咱们的缫丝厂办起来，我坚信，不出两年你们都可以穿上的确良！”卫向东笑着说道。 “真的？” “嗯，不仅是穿好的，我们吃好的天天白米细面，住亮堂房子，什么自行车洗衣机电视冰箱都不再话下！” “啥叫洗衣机，电视、冰箱啊？”曹小芬很好奇。 “电视你就不知道？广播里说了的，就是里面能演节目，就像咱们看电影！”李江红解释道。 ‘“那，啥叫洗衣机？冰箱？！”曹小芬不服气反问道。 “这个......”李红江也说不上来。 “洗衣机就是一种能洗衣服的机器，帮助咱们洗衣服，冰箱呢，也是一种机器，就是里面温度很低，食品放进去不容易腐烂，夏天可以放很长时间。”卫向东笑着解释。 “天啦......还有那样的机器？”旁边一个女社员听这话忍不住插嘴，又低声问道：“如果真那样，我们是不是就进入GC主义社会？” 这个...... 卫向东没法回答。 “卫大姑.......卫向东，你怎么知道那些？”李红江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 “我上学的时候看一本书上写的。”卫向东一脸坦然。 李红江哦了一声，没再敢追问。 自己毕竟才小学毕业，懂的太少。 “所以嘛，只要咱们好好干！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这句话出自前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在这个时代广为流传。 “卫大姑娘......哦，不，卫出纳，我一定好好干！”几个女社员很是激动。 李江红在边上走着，听了这些话才明白过来他在给大家做政治思想工作，鼓舞大家士气呢。 不过，怎么像在画大饼？！ 大伙说说笑笑来道解放街上红星旅社，店里的负责人是四十岁左右的大嫂，一看来了这么多旅客顿时笑喝不拢嘴，专门给她们开了五张床的房间四个，都是向阳比较干燥的。 卫向东前段时间住过两次，大嫂也认识，于是卫向东又跟着一番讨价还价，自己可以免费住一晚，不过是大通铺——十几个人睡一起。 通铺就通铺吧.....便宜。 女社员入住后，又准备开始啃自家带的馒头馍馍，卫向东却招呼大家出去吃面。 “吃面，多贵啊。” 素面一毛钱一碗还要二两粮票，肉丝面听说更贵。 立刻有人反对。 按照临走前队长卫海涛交代的，从明天开始才算正式学习，所有社员食宿队上统一管，一天一人伙食费四角钱，八两粮票。 不过夏红军不管这些，笑着说道：“这钱不用大家出，队上请客！” “好！”女社员们顿时欢呼起来。 公家出钱，谁不乐意？ 旁边的黄凤莲和李江红对望了一眼，有些无奈。 不过想想，连床卫向东都敢买，这样下去不知道要超多少钱，还在乎一顿面钱？ 反正回去他向卫海涛交代去。 于是在卫向东的带领下，在附近找了一个食堂，每人一大碗当地的特色干挑面，一碗面汤，个个吃的眉开眼笑。 “各位婶婶嫂子姐姐们，吃饱了没有？”卫向东笑着问道。 “饱了！”众女社员齐声喊道。 “那我就再说两句，大家一定要听清楚！”卫向东脸色一整，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第23章 蛤蜊油和百雀羚 “这次队上花血本送咱们过来学习，那就要认真学！我丑话先说道前头啊：如果谁不认真，偷奸耍滑，到头来没学会......哼哼，我也不多说啥，这两个月工分一分没有，还要把她的伙食费全部退出来！没钱，就在年底从分红里扣！” “黄凤莲、李红江！” “到！”两人赶紧站了出来。 “你们俩负责每天给社员考核，必须按时上下班，不准请假！好好学习工作，如果谁连续三天考核不及格，不用等到三个月，立刻给我撵回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两人异口同声。 食堂里一片安静。 旁边来吃饭的顾客也好奇的望着这个清秀少年训斥一帮大小娘们。 看着这帮女人眼睛里露出敬畏的神色，卫向东心里很满意。 目的达到了。 于是他缓和了一下口气又说道：“当然，如果生病也可以请假，还有你们妇女也有自己的生理特点，那个......每月来例假的时候，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可以向班长请假！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卫向东这话一出，女社员们这次没有调笑他，而是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她们不怕苦不怕累可以和男社员一样，但最害怕就是每月那几天，还要干重活，有的时候痛的生不如死，个别的还落下妇科病陪伴一辈子。 李江红站在边上静静听着，她突然发现这个少年和别人不太一样。 看上去很文静像个大姑娘，但说起话来一套套的，神态语气中有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魄力。 还有，心很细。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想到姑娘家那些事呢？ 这样的男人，将来成家后肯定会很会照顾自己媳妇吧？ 吃完饭大伙就回到红星旅社，有几个女社员说想出去到附近逛逛，卫向东同意了。 不过提出条件：必须四个人以上才能出去，九点钟以前必须回来！ 第二天一早上，众人吃完馍馍后赶紧退房，跟着卫向东又到了朝阳缫丝厂，先把行李包袱放到库房，见到刘德胜后，按照提前在信里沟通好的，从今天开始这30名女社员将实习缫丝生产的各个环节。 自然有缫丝厂的工作人员带着众女社员先去会议室讲解工厂的有关规则制度和纪律，而卫向东则跟着张建军去买床。 整整大半天时间，张建军冒着烈日骑着自行车带着向卫东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六副床头床板。 差的还远，只好到供销社商店里买新的，五块钱一副，买了二十四副找人用平板车拉回厂房。 等女社员们下班，一进仓库顿时惊喜万分，只见仓库里整整齐齐摆着三十张木床，上面已经铺上干净的稻草，旁边还有一大堆日用品，这些东西都是卫向东从百货商店买的。 “暖水瓶两人一个，肥皂每人一条，还有这个......”卫向东从口袋里掏出贝壳一样的东西。 “蛤蜊油！”立刻有人惊喜道。 蛤蜊油在这年代可是好东西，是用天然蛤蜊壳盛的一种全油性护肤用品，它具有滋润皮肤，防止干裂的作用。 这年代人不富裕，特别是普通家的妇女，根本买不起什么眼影唇膏粉底霜，面膜柔肤水增白蜜，没那么多花样名堂。蛤蜊油就成了最受欢迎的护肤品。 不过对于卫曹大队这些女社员而言，九分钱一盒的蛤蜊油也舍不得买。 “给你们说，抽丝是十分精细的工艺，戴手套无法操作。手还得于长时间浸泡“缫丝汤”里，所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手！”卫向东叮嘱道。 “哎呀，还是卫大姑娘，不，卫出纳体贴我们！”曹小芬看着洁白光滑的蛤蜊油壳，爱不释手。 “小芬，你这么喜欢卫出纳，干脆嫁给他算了。”立刻有人开起玩笑来。 曹小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下子不敢再开口，卫向东忙着和黄凤莲发放东西，假装没听到。 对付这帮老娘们，最好是装傻。 想舌战群雌？ 卫向东自持没那本身。 床铺好，大家高高兴兴出去吃饭，按照朝阳缫丝厂的安排，中午这顿饭可以在他们职工食堂吃，其余两顿自己解决的，当然是要按时交钱和粮票。 大伙有说有笑出了厂门，卫向东走在最后，仔细问李江红今天实习第一天的事情。 按照分工，黄素莲主要是负责生活方面的事情，而学习实践主要由李江红负责，人年轻动手能力也强。 “今天主要讲了厂里各项规章制度，还带社员们去各个车间看了看，增加了些初步认识。”李江红说道。 “规章制度很重要，咱们在人家厂里一定要按照这些办事，别给人家添麻烦！”卫向东叮嘱道：“你这几天晚上空了，要组织大家学习，重要的制度一定要牢牢记住！还有，晚上要经常组织大学学习技术！” “放心吧，我一定会安排好！” 对于这点，卫向东并不是很担心，这年头大队小队开会那是家常便饭，经常是白天上工晚上集中在大队会议室学习各种文件。 社员们也习惯了。 你不去？ 没关系，扣你工分！ 看到没人注意，夏红军偷偷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李江红手里。 “给你！” 姑娘一看，竟然是个扁扁的铁盒子，深蓝和淡黄相间，上面印有几只麻雀，站在树枝上欢唱，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百雀羚？！” 百雀羚也是一种护肤品，很油，擦在脸上和手上，油腻腻的，老远就能闻到香味，相当浓烈，价格自然比蛤蜊油贵，一毛八一盒。 “嘘！小声点！” 李江红吓得赶紧把铁盒子塞到自己黄挎包里。 “放心，我不是用的队上公款。”卫向东懒洋洋说道：“你看你一个大姑娘家，手怎么粗糙成那样子？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李江红刚才还是满心欢喜，结果听到这话顿时气的想骂他几句，结果对方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看着对方背影，李江红心里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刚才事发突然，她也没来得及想很多就把这盒百雀羚收下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 不对啊，他为什么掏钱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如果说手粗糙，别的姑娘手也是这样，为啥不送给别人？ 难道？ 李江红第一次感到自己心砰砰跳的厉害。 卫向东倒不是对李江红有什么特别想法。只是觉得她人长其实还不错，挺标致就是不会打扮。 当然这些不用说了，这年头也没法打扮，最主是她的手——这才不到二十，手怎么跟那些老娘们手一样粗糙？ 手是女人第二张脸啊...... 第24章 被人告了 吃完饭，女社员们回仓库歇息下然后组织学习开会，卫向东没有参加直接回旅店，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和刘德胜去吴兴市区。 这是提前商量好的，要去市区看锦绣缫丝厂淘汰下来的缫丝机。 第二天一大早，卫向东就来到缫丝厂见到刘德胜，两人坐客车一块向市区赶去。 长兴距离吴兴市区不远，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下了客车两人又坐公交车向厂区赶去。 吴兴是地级市，明显比长西繁华了许多，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当然都是国营商店，街上行人大部分都是骑自行车，卫向东还看到几个年轻妇女竟然烫着卷发！ 时代慢慢开始变化了啊。 锦绣缫丝厂位于吴兴市区的西边，刘德胜带着卫向东赶到厂区，这是一个国营大厂，厂区里灰蒙蒙的建筑，一栋接一栋像豆腐块一样。 接待他们的是厂后勤处处长张解放，看来是刘德胜的朋友，购买二手缫丝机的生意很快谈好，商谈中刘德胜极力帮卫向东这边说话。 卫向东心里有些得意，看来每台10元的提成不是白给的。 期间他还专门去车间看已经被油封的缫丝机，基本上都是六成新，用了不到八年。 价格也很快谈好，每台1450元，比卫向东心目中最低价位1500元还少50元，还承诺到时候安装的时候给予机器调试，这样卫向东很高兴。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些东西如果没人要，过不了几年这些国营厂就会按照报废处理，烂铜烂铁自然值不了几个钱。 可惜自己财力有限，如果能把这淘汰下来的200台机器全部买下，再用个五年十年不成问题。 “张处长，到明年我们厂估计要扩大生产规模，到时候我还来您厂购买机器。”卫向东说道。 “没问题，只要货款到账！”张解放哈哈一笑。 双方签订购买合同，卫向东就和刘德胜返回长西，他等卫海涛那边的贷款情况，款项一到他就再去锦绣厂提货。 可是在长西整整等了十天，依旧没有得到卫曹大队那边的电报！ 卫向东有些急了，这夏茧出售已经快结束，队上应该没什么大事，卫海涛应该全力以赴办贷款的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决定先回去看看。和黄凤莲李江红交代了一番一个人独自返回南坪。 早上出发，傍晚赶到大队，卫向东连家也没回直接去队部找卫海涛。 卫海涛果然在，和卫昭贵坐在会议室里，煤油灯下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卫向东又热又渴，拿起瓢子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抹了抹嘴才问道：“海涛哥，贷款办的怎么样了？我已经和锦绣厂签订好合同，就等你的钱了！” 卫海涛还没说话，旁边的卫昭贵开口道：“还贷款？海涛被人检举揭发了！现在正在处理。” “啊？怎么回事？” 卫向东大吃一惊。 卫昭贵这才说出事情经过。 原来卫向东带着一帮女社员走后不久，卫海涛就和卫昭贵前往县城继续办理贷款的事情。 贷款一切手续资料已经在四天前递交上去，但对方回答正在审批之中，这一审批又是一周没啥动静，卫海涛急了，他准备直接去找县信用联社黄主任，不过还没动身突然接到公社的通知，要他立即去公社一趟。 等他到了公社，书记演志刚神情严肃告诉他，有人寄信到革委会揭发他，今年五月他违法国家关于蚕茧统购统销政策，私自将一万公斤蚕茧卖到临省。 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卫海涛痛痛快快交代整个经过，不过一口咬定这是他一人决定，与他人无关。 “向东，你别担心，演书记说了，处理也只会处理我一个。”卫海涛安慰道。 卫向东听了心里感动，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着急问道：“演书记说过停止缫丝厂这个项目了吗？” “这个没有说，演书记只让我现在深刻反省自己的行为，你看，我在写检查呢。”卫海涛说完扬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纸。 这样啊..... 卫向东松了一口气。 既然上面没有叫停这个项目，也没让停卫海涛的职，说明将来处理不会太严重。 这种事，处理可重可轻全凭领导一句话。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贷款弄到手，免得夜长梦多。 当卫向东说出自己的想法后，两人也是点头同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缫丝厂能办成，即便不让我当这个队长又如何？”卫海涛说道。 “放心，队长还是你。”卫向东笑着回了一句，又说道：“那我明天帮你去跑贷款，你在队上呆着，免得公社找你人不在说你态度不好。” 卫海涛想了想，点头同意，说明天让卫昭贵跟着他去跑。 “昭贵叔年龄也大了，这么热的天来回跑也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贷款手续非常麻烦的，你一个人行吗？”卫海涛表示怀疑。 麻烦？ 我没来到这时代之前不知道去银行办了多少次贷款，特别创业初期，求爷爷告奶奶，请客吃饭泡桑拿，到人家家门口蹲守，就差点把自己洗白白送到人家床上...... 你这点算啥？ “放心吧，海涛哥，我一定能办下来！” 看到卫向东这么有信心，卫海涛也就不在坚持。 卫向东又向两人汇报了女社员在长西实习的事情，虽然花费比以前计划的要多些，但卫向东理由却很充分： “海涛哥，咱们必须关爱这些女社员，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将来她们是咱们缫丝厂的骨干，只有她们感到舒心才会好好学习！” 卫海涛听了点点头，出去的30名女社员里还有他的亲二嫂—吕绣花，出发前晚上二哥找到他说，说二嫂有妇科病，让他给负责的黄凤莲说下，在来月事的那两天能安排轻点活，或者歇息下。 当时卫海涛有些为难，倒不是他不心疼自己嫂子，只是如果给她特殊，别的女社员也提出同样的条件怎么办？这会让黄凤莲很难处理。 所以他当时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含糊说了几句，二哥临走前还有些不高兴。 这下好了，大家那几天如果确实不舒服都可以请假休息。 卫向东事情办完就告辞回家，小妹卫向霞看到二哥回来立刻蹦蹦跳跳跑了出来，伸出小手。 她知道，自己这个二哥出远门回来一定会给她带好吃的。 果然，卫向东从背着的黄挎包里掏出一包吃货——很有名的金鸡饼干。 “东娃，你不能这么惯她，这样她口会变刁的，再说这东西很贵。” 说话的是一个留着短发的中年妇女，卫向东的母亲——张凤兰。 “妈，没事，等队上的缫丝厂办成了，将来这玩意随便吃。”卫向东笑着回答道。 母亲则说如果将来真的有钱，每天能吃上白米细面她知足，做人要节俭不能浪费......” 母亲絮絮叨叨的，卫向东只是听也没反驳。 天已经黑定，他提着水桶跑到房后面的水井边，用轱辘打上一桶凉水，然后站在房山花边僻静处，脱掉衣服光溜溜就开始舀水冲凉。 农村条件差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洗澡间，所以卫向东每天晚上都这样，反正这里偏僻没人看到。 往身上泼凉水，一天的燥热顿时烟消云散，卫向东一边洗着一边惬意哼着小曲。 突然他发现不对劲，一个黑影正站在距离他不远处。 第25章 带上侄子进县城 卧槽！ 吓得卫向东赶紧蹲下，低声喝道：“谁？！” “叔，是我，卫小毛，找你有点事。”黑影说道。 草！ “别过来，等下。”卫向东说着拿起毛巾。 卫小毛和卫向东都是一个卫姓家族，按照辈分排序的确把卫向东叫叔，不过两家血亲已经很远，再加上卫向东年龄比他小，平时很少听到他这么叫。 今天肯定有事求他。 卫向东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提着水桶，慢慢吞吞过去，看见卫小毛光着上身正笑嘻嘻看着他。 “叔，我帮你提桶。”卫小毛很殷勤伸出手来。 卫向东拒绝，问道：“你找我啥事？” “叔，明天你是不是进县城跑贷款，把我也带上呗。” “你怎么知道的？！”卫向东皱眉。 “你们在会议室商量时候我听到......哎呦，叔，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是路过！”卫小毛看到卫向东举起拳头，赶紧解释。 算了，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卫向东懒得再理会。 “叔，你就带上我呗，我替你提包跑腿！”卫小毛哀求道。 卫向东沉吟不语。 这个卫小毛喜欢偷奸耍滑，但是有一个特点——脸皮厚，脑子也活套。 这种人让他干活不行，但是在外面跑社会未必差。 生产队里老实人多，但将来做生意不能全靠这些人，这个卫小毛就值得培养。 想到这里卫向东缓和下口气：“那好，我明天带你去，不过你要听我的话！” “叔，我保证听你的。”卫小毛拍着他瘦骨嶙峋的胸膛。 “回吧，明天早上起早点。”说完卫向东提着桶向院子里走。 “叔，那明天给我记几个工？”卫小毛急忙追了几步。 “半个满工！” 卫向东头也不回进了院子。 才半个？ 卫小毛心凉了半截。 不过转眼一想，不是还管吃管喝吗？ 半个也行！ 想到这里，卫小毛高兴起来，哼着歌向自己家方向走去。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 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儿转哪 蚕豆花儿香啊麦苗儿鲜 ...... ..... 第二天早上，高音喇叭里放出雄壮的歌声，卫向东准时起床，穿上他那件的确良白衬衣，蓝裤子凉鞋，然后到了生产队就看到卫小毛已经站在大场里。 平时上工都是磨磨蹭蹭的他今天竟然早早到了，不知道从哪里找的一件白衬衣短袖，明显不是自己的，显得有些宽大。 平时乱蓬蓬的头发今天竟然也梳成整整齐齐的三七分，卫向东还隐隐闻到一股香味。 菜油味！ 这年头没钱买头油之类给头发定型，爱美的女青年在某些重要场合就偷偷抹点菜油定型，没想到卫小毛也干这个。 不过这么一收拾看上去顺眼多了，这家伙竟然还长一双桃花眼！就是太瘦显得尖嘴猴腮。 “叔......你......”卫小毛被卫向东盯的有些发毛。 “没啥，我去给海涛说。”卫向东转身进了会议室。 听卫向东要把卫小毛带去县城办事，卫海涛感到诧异不过一想，这家伙反正在队上也不好好干不如跟着卫向东去县城，有事互相也能照应，就答应了。 这次卫向东没有坐牛车，而是站在村前土路边等去县城的客车，直到九点钟多汽车才摇摇晃晃驶来，赶到县城快十点。 没顾得歇息，下了车卫向东就直奔位于钟楼街上的县信用联社，先是到信贷室问了关于卫曹大队那笔八万块贷款的事情。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圆脸姑娘，翻了会资料才才告诉他手续已经基本走完，现在就等我们黄主任签字即可。 “那你们黄主任今天在吗？”卫向东赶紧问道。 “不知道！”圆脸姑娘硬邦邦回了一句就没再理他。 草！ 卫向东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过嘴上说着谢谢离开信贷室。 没办法，卫向东又去办公室，又是说好话又是递烟，才打听到黄主任今天去地区开会，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不得已，两人离开办公室。 “叔，现在怎么办？”卫小毛低声问道。 “找旅馆住下，今天一定要等到这个黄金宝！” “好嘞，我知道附近有个旅馆干净又便宜。”卫小毛紧忙说道。 卫向东点点头跟着卫小毛到了附近一个叫“春风旅社”的小旅馆，四人间的房间八毛一个人。 拿着介绍信住下，又到附近小饭馆吃了碗面，两人返回旅馆，休息一会到了下午两点准时去了县信用社。 结果告知，主任还没回来。 看着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卫向东想了想对卫小毛说道： “小毛，你现在就在大门口给我蹲着，看到黄主任回来马上通知我，我先回旅店。” “可我，不认识什么黄主任啊......”卫小毛赶紧说道。 草！我也没见过。 卫向东心里有些焦躁，突然想到什么：“我听说信用联社有辆帆布篷的吉普车，黄金宝去市里开会一定会坐那辆车回来，你只要看到是吉普车回来就打听！” “叔......这.....”卫小毛显得有些为难。 这不是瞎猫抓死耗子嘛。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卫向东说完转身就要走，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半包“丰收”烟。 “拿着，机灵点！” “好嘞。”卫小毛赶紧接过揣在裤兜里，知道这烟不是给他抽的。 卫向东没有急着回旅店，而是赶到百货公司，看着柜台里摆放的各种烟酒，一咬牙买了两条“大前门”烟，一共八块钱。 本来他想买七块五一条的“中华”烟，可惜是特供他没有票。 茅台其实也不算很贵，7元钱一瓶。 问题是，你根本买不到！ 于是，卫向东买了两瓶柜台上最贵的宁宣特曲——两块五一瓶。 想想，这些一共花了十五块钱，相当于普通职工半个月工资了！ 用网兜提着这些东西卫向东又回到旅店脱掉外套躺在床上，大热天的他也不想外面逛，没多久又迷迷糊糊睡着，不知睡了多久被人推醒。 “叔，黄金宝回来了！” 卫小毛满头大汗站在床前。 卫向东一骨碌爬起，边穿衣裤边问：“你怎么知道是黄金宝回来了？” 第26章 贷款的事 “我问了他的司机！”卫小毛显得有些得意。 原来卫小毛就按照卫向东所说的，站在信用联社大门口守株待兔，到了下午四点多，果然看到一辆绿帆布蓬吉普车驶进院子。 他立即凑了过去，却看到车上下来只有司机没有别人。 卫小毛一下傻眼了，这怎么办？ 不过他不死心，看到司机蹲在廊檐下抽烟，他就凑了过去搭讪。 司机一看这人就是农民爱理不理，但卫小毛脸厚，上去又是发烟又是吹捧，最后两人竟然聊了起来。 卫小毛趁热打铁说起自己的来意，司机告诉他说黄主任刚才去办了点私事，让他先回来。 就在这时候，卫小毛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秃顶男人夹着一个黑色人造皮革包匆匆走进院子，向二楼走去。 “他就是黄主任，你们要办事就赶紧来，过下我们还要出去！”司机悄悄说道。 吓得卫小毛赶紧问了黄主任具体在哪个办公室，一溜烟赶紧跑了回来。 哎呦，真的在大门口站了一下午？ 卫向东心里挺佩服。 “不错嘛，脑子活套！”卫向东说完提着礼品匆匆出了旅店。 赶到到信用联社上了二楼，卫向东刚准备敲门，一个秃头中年男人提着公文包开门，看到门前站在两个青年顿时吓了一跳，皱眉问道：“你们找谁？” “黄主任，我们是前进公社卫曹大队四队社员，我叫卫向东，是为了我们生产队办缫丝厂贷款的事情。”卫向东赶忙解释，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县革委会罗主任特意签字审批的那个项目。” 不知道是卫向东最后补充的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看到他提着礼品，黄主任让他进了屋。 “小同志，你们那份贷款我还没看，你不知道，我工作很忙的。”黄主任说话态度到很和蔼。 “我知道，我知道，不急，不急”卫向东赶忙点头：“黄主任您日理万机，我今天是进城办事，顺便来看望您。” 说着，从网兜里掏出烟酒放在桌子上。 黄主任扫了一眼。 大前门烟、宁宣特曲。 当然比不上中华茅台，不过他也清楚，就凭对方这身份拿上钱也买不到！ 这两种可以说是普通群众能在市面上买到的比较好的烟酒了。 咦......不错嘛。 有的社员跑到这里求人办事，竟然拿的是九分钱一包的合作社和五毛钱一瓶的宁宣二曲！ 你以为是找你们大队干部办事啊？ 真是。 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脸一板说，说在我这里不兴这一套，然后连人带礼物统统赶走！ 这个小伙不错，看上去挺顺眼。 这个贷款项目本来不符合要求，最关键是现在没有抵押！申请书里竟然写将来工厂办成之后用厂里资产抵押。 这典型的借鸡生蛋啊。 不过罗主任批的项目他也不敢顶着不办，只是想拖上一段时间。但看到今天对方来的人诚意挺足，于是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摇了几下拨出一个号码，说了几句。很快一个女员工拿着一沓材料走了上来。 正是今天早上见到的那个圆脸姑娘。 黄主任拿起资料翻了翻，很快就签上自己的大名：“小杨，马上去办！” “好的，黄主任。”姑娘拿起资料向外走去，忍不住看了卫向东一眼。 这小子挺有能耐啊，竟然把主任说动。 不过看到放在一边的烟酒顿时明白什么，假装没看到匆匆离开房间。 “好了，小卫同志，你下去到信贷课去办手续。”黄主任说道。 “多谢，多谢。”卫向东赶忙站起来，一脸感激：“黄主任，今晚有时间吗？请你吃顿便饭。” “呵呵......今晚我有事，改日改日.....” 卫向东千恩万谢出了房间，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办成了！ “走，赶紧下去，下班前一定要把这事弄完！”卫向东边下楼梯边低声说道。 “叔，晚上你真想请客？”卫小毛紧紧跟在后面。 “请个屁！我兜里现在只有两块四毛钱，交了住宿费还剩八毛，难道请人家吃面？！” 卫小毛顿时大惊失色：“刚才如果黄主任答应吃饭怎么办？不是露馅了？” “不会！人家可是信用社主任，架子大着呢，你一个普通农民能轻易请到？我这么说只是表明个态度，以后没准还要有求人家呢。”卫向东耐心解释。 “叔，你能耐大！” 卫小毛心里很佩服。 刚才看到卫向东又是买高档烟酒又是请客，心里吃惊这得花多少钱，没想到后面只是虚晃一枪。 虚虚实实，厉害呀！ 两人下了楼直奔信贷室，有了领导签字外带叮嘱，这事情办起来就是快，终于在下班之前贷款搞定，八万块人民币进了生产队的账户。 “今晚就在县城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给锦绣厂汇款！”看着西边的太阳，卫向东感觉天气似乎也没那么炎热。 卫小毛当然没意见。 县城，那可是花花世界啊，求之不得呢。 “叔，晚上咱们去看电影吧？听说最近上演《渔岛怒潮》好看的很！”卫小毛凑了上来。 “你掏钱？”卫向东瞥了他一眼。 “叔，你知道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卫小毛讪讪道：“你不是还有八毛钱吗？电影一毛钱一张票，剩下六毛，晚上吃碗面，明天的车票......足够了！” 呵？ 算盘打的挺精。 “不行！”没想到卫向东脸一绷：“这是公款，咋能私用？要看自己掏钱去！” 卫小毛碰了一鼻子灰，没敢再说什么。 其实，卫向东主要是对看电影不感兴趣，这么热的天电影里既没空调也没电扇，坐在里面纯粹是活受罪。 还有那片子，《渔岛怒潮》。 一听就知道演什么内容，没劲。 两人晚上吃完饭，卫小毛说自己要到县城溜达溜达，卫向东也没管他，他兜里没钱能翻出什么花样？ 八月份的天气还是相当闷热的，夏红军一个人街头漫无目标溜达着，不卖又不买实在没啥意思，突然看到钟楼附近有个新华书店，想了想走了进去。 里面并不大，有一排掉了漆的柜台，就像供销社里卖货的一样，书架都整整齐齐放在柜台后面，你看到什么书，售货员就从书架里给你取。 除了书籍，新华书店还卖各种伟人标准画，就贴着西侧的墙壁上。 卫向东没指望淘到什么好书，这年头除了课本貌似只有《保卫延安》、《红日》《林海雪原》《红岩》《敌后武工队》《海岛女民兵》《金光大道》等有限几本。 这些，以前那个卫向东好像上学的时候都偷偷看过..... 正当他漫无目的凑着书架上的书的时候，突然愣住了，竟然发现《基督山伯爵》《傲慢与偏见》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普希金诗集》几本外国名著！ 怎么回事？ 卫向东感到莫名其妙。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就是今年（1978）年5月1日，那个特殊年代遭禁的35种中外文学名著重印出版，经由全国新华书店统一销售！ 卫向东虽然谈不上是文青，但上大学时候谁没看过几本名著？对，还有哲学，有时候纯粹是为了装逼用。 他要了一本《纯粹理性批判》翻看起来。 他曾经在大学里看过这本书，这多年过去了现在重新翻起，有一种更深的感触。 突然，感觉有人好像在注视他，抬头一看竟然是位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漂亮姑娘。 第27章 邂逅 卫向东认出来，是罗明山的女儿罗青梅，前段时间为缫丝厂立项的事找到罗明山家里，见过一面。 “你好。”卫向东微笑着主动打招呼。 “你......你好。”罗青梅回了一句。 她是专门来新华书店买书的。 今天父亲下班后告诉她最近新华书店行进了一批书，以前不能看现在解禁你可以去看看，文学价值很高。 上高中没时间，但上大学后要多读些好书，对你用处很大。 她于是就过来，没想到进门竟然看到她认识的一个人，那个曾经来她家的小社员。 她本来准备假装没看到，两人几乎不能算一个世界里的，没必要招呼。 只不过对方专心看的一本书吸引了她的目光。 《实践理性批判》! 这好像是一本外国哲学书啊，她听二姐说过。 “你.....能看懂这本书？”罗青梅忍不住问道。 “看不懂，随便翻翻。”卫向东掩饰道。 这还差不多，罗青梅不知不觉感到轻松些。 如果你一个小社员竟然能看懂这些，那简直没天理了。 不过，卫向东后面的话又让她吃了一惊： “我非常喜欢康德在这本书的一句话，哦，出现在151页：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赞叹和敬畏越是历久弥新，一是我们头顶浩瀚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则。” 卫向东感叹道。 这不是他故意做作，而是发自肺腑。 当初上大学时候看到这句话，顿时震撼不已，也就是冲着这句话才拿起这本艰涩的哲学巨著读完。 罗青梅却晕了。 能背出这么一大段话，你到底读过没有啊？ “你也是来买书的吧？”卫向东换了个话题。 罗青梅点点头。 “我建议看这本吧。”卫向东指着书架上那本《傲慢与偏见》热情推荐起来：“这是英国女家简·奥斯汀创作的长篇，写的是英国19世纪初乡镇生活和世态人情，文笔很细腻很适合你们女孩子读，当然读英文原著更好。” “如果你喜欢诗歌，海涅的和雪莱的诗歌都很好的，但这里没有买的，这本《普希金诗选》也挺好，里面其中有一首诗非常好听，叫《假若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 ..... 最后，在某人卖力推荐之下，某位少女稀里糊涂买了一摞书。 等罗青梅抱着书出了新华书店，晚风一吹脑子清醒过来。 我这是咋了？ 堂堂的准大学生竟然听一个才初中文凭小社员的话？ 不过，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哦。 真是个怪人。 罗青梅笑了起来，脸上又露出好看的小酒窝。 不管怎么样，刚才聊的很开心呢。 卫向东看着少女远去的倩影，脸上露出微笑。 倒不是他对刚才这个漂亮姑娘有什么想法，只是内心太孤独太寂寞了。 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寂寞。 来到这个时代，虽然逐渐适应这里贫困的物质生活，但精神上的寂寞和孤独无法排解。 他没有知心朋友。 关系最好的卫海涛可是算是好兄弟，但自己内心有些想法有些感受永远不可能对他说出。 说出来，他也不感兴趣。 反倒刚才和这位单纯的姑娘，聊了会心里挺开心。 但仅此而已。 过了会，卫向东也走出了新华书店，倒不是他不想买只是没钱。 兜里那点钱是公家的，不能用。 第二天早上起床，两人退房后买了两个饼子边吃来到信用联社，提出43530块钱，整整两挎包的十元票子，又赶到县邮局给吴兴的锦绣缫丝厂电汇了43500块。 除去电汇费还剩下六块钱，卫向东咬咬牙，在邮局里长途电话亭前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给锦绣厂的张处长打了个长途电话简要说明情况。 对方满口答应：立刻发货！ 总算办妥了。 卫向东长长吁了一口气。 “同志，过来交电话费！”一个穿着深绿色邮政服的工作人员突然叫住了他。 “多钱？” “两分钟，一元一角整。” 卧槽！ 这么贵？！ 可以买一斤三两猪肉了！ 妈的，抢钱啊？！ 卫向东心里咒骂着，但乖乖掏出刚去的崭新的票子。 办完事，卫向东一刻也没停留带着卫小毛心急火燎坐车赶回卫曹大队，直奔生产队部。 还好，卫海涛和卫昭贵都在。 “海涛哥，办妥了！信用社昨天已经放贷，我早上把买机器款项已经汇给锦绣厂，打电话已经通知对方立刻发货！”卫向东兴奋说道。 卫海涛听了也很高兴，连说辛苦，等看到卫向东拿出一叠要报销的发票顿时愣住了。 “向东，你竟然买了烟酒？” “这是送给黄主任的。”卫向东笑着解释。 “为什么要送礼？！”卫海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咱们这是公事公办，况且罗主任在文件上有批示！这纯粹是浪费！而且还买这么好的烟酒.....” 看着卫海涛一脸不高兴样，卫向东没有解释。 其实那次，就是他私自同意给朝阳缫丝厂刘德胜每台机器10元回扣，他就知道卫海涛不高兴。 不过当时自己话已经说出口，事情要靠刘德胜联系，以后好多事都要依仗这个厂长，所以卫海涛后来也没多说什么。 看来这次他憋不住了。 卫向东没开口，站在一边的卫小毛却跳了出来。 “海涛，你以为公事就能公办？你以为有了罗主任的批示人家就马上给你办？你不知道黄主任那个牛.......” 卫小毛两人见黄主任的经过说了一遍，见到人家是怎么不容易，人见到以后对方连门都不让进，如何不搭理.......最后还是卫向东好说歹说对方才勉强手下礼品答应尽快办理。 卫小毛说的唾沫星乱溅，少不了加油添醋，当然不会忽略自己所做的贡献，大热天站在门口付出的代价。 “海涛，这件事向东虽然有些违反财经纪律，但也是为了工作，我看这次就算了吧，以后别犯就行。”最后还是卫昭贵出来打了圆场。 第28章 钓鱼 卫海涛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在发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在队上报销。 卫向东把剩余的钱交出去，帐对清楚后，从卫富贵那里抽出自己的借条，报账就算结束。 他又把贷款各种手续交给卫富贵归档，本来想问问卫海涛公社是如何处理他的，突然没了兴趣转身离开会议室。 回到自己家小院，父母和哥哥都去上工，小妹卫向霞正趴在屋檐下一张小桌子边写字。 “二哥，你看我写的。” 看到卫向东回来，小姑娘立刻拿着小本子跑来过来。 小妹今年秋天就要上一年级，卫向东抽时间教她学拼音和简单的数字。 本子是当年卫向东上初中用过的，小姑娘就写在背面。 “嗯.....写的挺好。”卫向东看着一行行拼音，指着其中一个问道：“小妹，这个念什么？” “e” “这个呢？” “K” 哈，小姑娘挺聪明的，起码比原来那个卫向东强！ “好了，今天写字就到这里，跟哥钓鱼去！”卫向东摸来摸小姑娘的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啊，我去取鱼竿。”小姑娘收拾好书包，蹦蹦跳跳跑进屋子，拿出一根竹竿来。 两人在房山花阴凉潮湿处抓了几条蚯蚓放在小瓶子里作鱼饵，拿着鱼竿，提着鱼篓，高高兴兴望村子旁的小河方向走去。 来到小河边，坐在一棵垂柳下，卫向东将蚯蚓挂在鱼钩上，扔进水里静等鱼儿上钩，小姑娘就坐在边上自己玩着沙子。 卫向东来钓鱼并不是消遣娱乐，而是为了吃，现在家家户户缺少粮食，吃肉更是稀罕，小河里鱼、螃蟹、黄鳝甚至泥鳅都是用来改善伙食的美味佳肴。 不过，卫向东钓鱼水平很菜，钓了一个多小时才钓上两条两寸长的小鱼，连旁边的小妹看见都撇撇小嘴。 “你这钓鱼法子不对，看我的。” 一回头，看到卫海涛站在自己身后，戴着草帽，依旧穿着那件写着农业学大寨的背心。 卫海涛毫不客气，拿起卫向东的鱼竿重新换了个地方，没过几分钟只见他手一抖猛提鱼竿，一条半尺来长的鲤鱼活蹦乱跳挂在鱼钩上。 小姑娘卫向霞欢呼着，把鲤鱼小心翼翼从鱼钩上取下，放在鱼篓里。 “给你说，钓鱼你选的地方不对，夏天钓鱼要选入水口。这里是天然的窝子，很多鱼类都会聚集在入水口。”卫海涛边说边比划。 其实，他说的这些卫向东也懂，但就是钓不到。 “海涛哥，你咋也有空来钓鱼？”卫向东问道。 “我是来找你，去你家没人估计你就在这。”卫海涛解释了一句，又说道：“对了，今天公社演书记把我叫去了。” “私自卖蚕茧的事？” “嗯。”卫海涛点点头。 “咋处理的？” “批评教育了一番，让我写份检查以观后效。说一定要搞好这个缫丝厂，否则新账老账一起算！” 卫向东听完笑了。 果然板子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个演志刚不错。 看着卫海涛专心致志钓鱼的样子，卫向东问道：“海涛哥，你不会来专门是告诉我这事的吧？” “当然不是。”卫海涛抬起头看着对方：“向东，你刚才在生产队是不是不太高兴？” “其实没啥，你做的对公事要公办。”卫向东顺手掐了一片嫩草刁在嘴里，懒洋洋说道。 “瞧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心里不太高兴。其实，我最近也很迷茫，无论是上学还是在部队上我受到的教育都是公私要分明，不能走后门溜须拍马。” 说到这里，卫海涛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一支，轻轻吐了个烟圈继续说道： “但现实呢，不这么做寸步难行。上次托刘德胜买机器，还有这次贷款，哎......” 卫向东能理解他的感受，像他们这一代生在解放后长在红旗下，从小受到传统教育，思想相对单纯，特别是卫海涛正义感强做事坚持原则。 可做生意不能这样啊。 既然他提到这事，卫向东决定说清楚。 “海涛哥，这就是现实，咱们办厂将来生意肯定会越做越大，这样的事情遇到的越来越多，你要有心里准备。” “可是......我。”卫海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当一个人的行为和内心原则产生冲突的时候，的确是很痛苦的。当初卫向东何尝不是？ 第一次提着烟酒敲开对方家门，第一次请客喝酒唱歌桑拿，第一次送信封..... 最后，成了理所当然，成了习惯。 看着卫海涛的样子，卫向东心里微微叹口气，劝道：“海涛哥，水清则无鱼，你不能拿你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其实没那么复杂，咱们只要坚持一个底线即可。” “什么底线？”卫海涛抬起头。 “属于队上的、集体的，别装进咱们自己腰包就行！” “嘿......这还不容易？”卫海涛笑道。 容易？ 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队上一穷二白，将来集体企业发展起来后呢？ 在后世，别说国企里领导干部贪污层出不穷，就是私企，那些高管门拿着高薪照样有贪污。 “既然你觉得容易，那就别纠缠细节，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个缫丝厂建起来！”卫向东说道。 “行，就按你说的做！今天你就好好钓鱼，明天一早来生产队还有许多事要商量！” 说完卫向东站起把腿就走。 “喂.....海涛哥，我话还没说完呢。”卫向东急忙说道。 “啥话？” “属于咱们自己的，也一分钱不能少啊.....” “不就是害怕今天我不给你一个满工吗？放心.....你钓你的鱼，今天依旧是一个满工！”卫海涛头也不回边走边说。 卧槽！ 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看着卫海涛消失的背影，卫向东无奈摇摇头。 他本意是说将来企业发展，作为咱们这些管理层人员，肯定要拿比普通员工高的多的工资，而不像现在社员上工，无论是生产队干部还是普通社员，最高也一天一个满工。 但，卫海涛似乎没听出弦外之音。 算了，慢慢来吧。 卫向东坐下，重新将鱼线抛进水里。 第29章 修路 随着贷款资金的到来，缫丝厂建设全面启动，为此队上专门成立来缫丝厂建设项目筹备组。 卫海涛任组长负责全面工作，主抓厂房基建，卫向东任副组长主要负责对外协调联络和道路建设，卫富贵负责资金掌管调配和后勤保障，同时分设了三个小组，抽调队上精兵强将，配合他们的工作。 卫向东这边事情杂，联系公社供电所所的架专用线路和变压器、找水工队打井........最重要的是修路。 缫丝厂的位置选在村子南边约五百米一处叫黄泥滩的地方，这里是四队的土地，属于河滩荒地有利于排水。 还要修一条长约500米宽4.5米的土路，从厂区通到村前的大路上，便于蚕茧运输。 这年头农村修路可没什么压路机、平地机、大型旋耕机等等......全靠人力！主要靠四队社员干这活。 修路对于社员们没什么难度，每年冬闲各个公社大队都要大搞水利建设，不是修水库就是修河堤，修路反倒是比较轻松的事。 但卫向东管的事情太多，年纪轻而且对修路也不是很熟，最后队委会商议，让卫海涛的父亲卫江河专门具体修路，他曾经也当过四队队长，经验多、威信高。 按照惯例还要给他配个助手，专门负责检测路段是否按照标准要求修筑。 这天晚上，生产队委会四人就在会议室煤油灯下商议起来，既然是姓卫的具体负责那助手最好找个姓曹的，这样大家就没话可说。 “你们说曹红军怎么样？”卫向东提出自己意见。 “卫大姑娘，你为啥选他？！”黄凤莲感到惊讶。 “曹红军初中毕业，有文化而且做事认真。”卫向东说出自己的意见。 “太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黄凤莲一口否定。 “凤莲婶子，我也年轻啊......”卫向东笑了起来。 卫富贵也赞成让曹红军干。反正是曹家的，出了问题他们曹家脱不了干系。 卫海涛颇有深意看了卫向东一眼，不过最后也同意了。 热火朝天的基建开始了。 一时间，无论是工地还是田坝，都是红旗招展，修路成了四队生产队社员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每天早上大队院场里白杨树上大喇叭响起，社员们都拉着铁锹，扁担、竹筐陆陆续续赶到村前。 放线、挖方、伴土......干的热火朝天。 整个厂房建筑是请县建筑公司承担，而厂房设计则完全仿照朝阳缫丝厂的生产厂房，是由当初帮忙编写项目规划书的朝阳厂那个技术员承担。 他叫郭淮，四十岁出头瘦瘦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有瓶底厚，喜欢穿灰色的确良短袖，很有知识分子的派头。 不过人家确实是知识分子，五十年末金陵农学院毕业，本来是在省城农业研究所工作，后来下方到农村，最后安排在长西的朝阳缫丝厂工作，一干就是十年。 对于这种人卫向东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跑到公社邮政所，破费了将近十块钱的电话费，和刘德胜磨叽了好长时间，差旅费这边掏才将本人请来，专门在生产队腾了一间房子安排下来，由队上饲养员张大贵专门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郭淮话不多，但做事很认真，每天冒着烈日泡在工地上，卫海涛兄弟倆都很佩服。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底，天气凉了起来。一座长66米，宽28米的厂房拔地而起，到最后的防水处理阶段。厂房前面的土路也基本修好，在朝阳缫丝厂实习两个月的三十名女工也胜利返回，连同拿三十副床卫向东也让张建军雇车给拉回来，将来厂里是要建宿舍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天下午，卫海涛去大队学习，社员们都开始忙着去桑园摘桑养秋蚕，路上安静下来，卫向东就带着卫小毛转到厂房那边，看有没有事情要处理。 这时候带着头盔的郭淮匆匆向这边走了过来，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郭工，工程出了啥问题？”卫向东急忙问道。 “工程没问题，你们修的路有段质量不达标。” “怎么回事？”卫向东有些惊讶，郭淮是不负责道路工程质量的。 郭淮说起了原委。 原来今天中午放工回去吃饭的时候，郭淮走在快要修好的土路上特意查看了一番。 生产队资金紧张，这五百米长的路没法用水泥硬化，而是采用传统的石灰土做基层。 为了省钱连压路机都没用，硬是靠人力用石轱辘将路面压出来，这很容易导致某些路面碾压不够结实。 果然，在三百米处有一段将近二十米的路段，石灰基层铺筑及碾压都没达到标准。 “小卫，路基一定要处理好，将来拉货的都是五吨重的大卡车，你们又没有硬化路面，用不了多久路基就会毁坏。”郭淮很诚恳建议道。 “多谢你呀，郭工，让你操心了。”卫向东感谢了一句，又对卫小毛说道：“跟我过去看看。” 两人匆匆赶到郭淮所说的大概位置，卫向东却发现曹红军带着三个人正吃力的拉着蹍子碾压地基。 “红军，你不是负责监工吗？怎么自己干起活？”卫向东有些奇怪。 “反正我现在没事......”曹红军笑着回答。 “没事？不是已经安排你帮富贵叔算账吗？” “这个......”曹红军说不上来。 卫向东没有再理会，蹲下来翻了翻路面，里面果然还是疏松，连续查看了十几米都是如此。 果然有人偷奸耍滑！曹红军是帮忙补漏！ “红军，这段路是谁负责的？”卫向东站起来问道。 按照当初卫向东的建议，这次修路没有按照以前那样大伙一块上，放线等做完之后，挖方伴土等流程，学后世那样分了标段，二十米为一个标段分配给具体几个人，出了质量问题由他们负责。 出乎卫向东的意料，曹红军竟然没有有说出具体是谁负责。 “拿来！” 卫向东毫不客气一把夺过曹红军手里的本本，上面记录着每个标段具体负责人，三百米处标段赫然写着：曹红勇！ 卫向东一下子明白了。 这个曹红勇就是曹红军的堂哥！ 第30章 打架 “红军，回去把你堂哥叫来。” 曹红军看了看一脸阴沉的卫向东，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转身就走。 过了一会儿，曹红军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跟在他后面的就是他堂哥曹红勇，长的五大三粗，眼睛瞪的像铜铃像极了电视里演的猛张飞。 每个村都有嚣张跋扈的，这曹红勇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他弟弟曹红兵，仗着曹家是村里的大户，从小就喜欢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娶了媳妇还不安生，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和邻里乡亲大打出手，许多社员都是敢怒不敢言。 曹红勇曾经还和卫海涛干过架，当时卫海涛刚刚当上队长，安排活他不服，几句话不对路就打了起来，最后他兄弟曹红兵还过来帮忙。 不过卫海涛不是吃素的，虽然长的没这俩兄弟壮实，但在部队上练过军体拳，三下五除二将这俩家伙打到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在加上卫家也是大户，从此在卫海涛面前就不敢宁次。 今天的曹红勇脸上贴着纸条显得有些滑稽，看样子是和人在打扑克，被他堂弟硬叫过来的。 “卫大姑娘，不就是少压两遍嘛......何必那么认真呢，我看马车能过！我试过！”曹红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们过的不是马车，而是汽车！”卫向东看着对方，脸色严肃：“必须重新返工！” “得得......就你认真拿着鸡毛当令箭.....”曹红勇有些不高兴。 “t堂哥.....少说两句，赶紧返工！”旁边曹红军赶紧劝说道。 “好吧，我就听红军你的，你们几个跟我干活！”曹红勇看都没看卫向东一眼，招呼几个人。 “根据队上修路有关规定，曹红勇以及这个标段的施工社员，扣五个满工工分！”卫向东冷冷说出这句话。 什么？! 曹红勇猛然转过头，恶狠狠看着卫向东。 卫向东没有理他而是看着曹红军：“红军，按照队上规定，我说的对不对？” 曹红军望望卫向东又望望曹红勇，只好点点头：“是，可是.......” “没有可是！”卫向东直接打断他的话：“按规定执行！” 说完看都没看曹红勇一眼转身就走。 曹红勇一下子火了，箭步窜上来竟然一把抓住卫向东的衣领，恶狠狠说道： “你他妈的狗仗人势，别以为和卫海涛穿一条裤子老子就怕你！” 旁边的卫小毛见势不妙，赶紧上来拉架：“红勇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滚你妈的，小心老子揍你！”曹红勇眼睛一瞪，吓得卫小毛打了啰嗦后退几步。 眼轱辘一转，竟然溜了。 “放开手！”卫向东厉声道。 “老子不放开你咋地？”曹红勇竟然将脸向前凑：“你有本事打我啊？来打我啊？”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曹红勇感觉右脸剧痛，忍不住“哎呦”一声，退后几步不可思议看着卫向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卫向东飞起一脚正踢对方的小腿上！ 人体最薄弱的部位是小腿骨，就一层皮护着，卫向东这蓄力一脚，曹红勇哪里受得了？顿时扑到在地上抱着小腿杀猪般喊起来。 卫向东不依不饶，扑过去骑着对方身上，两只拳头照着对方身上就是一段乱捶。 “我草你妈！你不是让老子打吗？老子就死你！.......” 周围的人惊呆了，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卫向东下手竟然这么狠！ 反应过来后，赶紧把卫向东从曹红勇身上拉了起来。 这边动静早引起桑园里的社员的注意，只见一个汉子拿着扁担冲了过来，正是曹红勇的弟弟曹红兵。 他看到躺在地上嚎叫的哥哥，顿时火冒三丈，拿起扁担狠狠朝卫向东轮了过来。 只听到“砰”的一声，正打中卫向东左肩膀，力道很大，打的他一个踉跄扑到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 卫向东忍住剧痛，顺手抓过一把土朝正冲过来的曹红兵撒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撒在对方的眼睛上。 曹红兵急的赶紧用手抹眼睛，卫向东抄起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扁担，发疯般向曹红兵身上就是一顿乱打。 曹家别的干活也从桑园跑了过来，看见曹氏兄弟竟然都吃了亏，立刻不愿意，夺过卫向东的扁担，推推搡搡。 “谁欺负我弟弟？！”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拿着铁锹飞跑过来，说话都气喘吁吁，正是卫向东的哥哥卫向北。 卫向北人憨厚不爱说话，刚才正在修路，突然听到说自己弟弟被人打了，二话不说提着铁锹就跑了过来。 别的道理他不太懂，但谁欺负我家的人，我就和他没玩！ “卫向北，你想干啥？” “你弟弟把我们曹家的人打伤了，我们正找你算账！” 曹家过来的人多，卫向北一个人被逼的连连后退，但后面有更多的人也冲了过来，都是姓卫的！ 卫向东的父亲、二叔、堂哥......还有卫海涛的两个哥哥，拿着扁担铁锹冲了过来，场面一片混乱。 两个中年女人披头散发，边喊边跑过来，是曹红勇兄弟俩的媳妇，看到丈夫倒在地上，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 “卫家打死人了！” “生产队干部打死人了！” ..... ..... 双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战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手！谁敢乱来老子绑了他！”又是一帮人跑了过来，领头是卫海涛，后面还带着两个背着枪的大队民兵！ 卫小毛光着脚丫子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 跑的最后面的是几个大队干部，老支书卫昭贵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双方都退后！退后！”卫海涛大声喊着。 曹家的人吃了亏不愿意后退，但是看到民兵拿着明晃晃的枪，还是向后退了几步。 别以为这东西是吓唬人的，上次邻村新力大队也是两大家群殴，伤了好几个仍不住手，大队干部阻拦不住，果断开枪，打到闹的最凶的那人小腿上。 那家伙白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最后还被弄到派出所收拾了一顿。 坐在路上的两个女人依旧在那里哭天喊地，卫海涛微微皱眉。 对待男人他不怕，但这帮女人有时候你真那她们没法。 但有人治得了。 黄凤莲和李江红带着几个女社员不知道什么也赶了过来，指着两个女人就是一顿臭骂。 黄凤莲的丈夫既不姓卫也不姓曹，算是中间人，再加上她以前是出了名的泼妇，两女人一时间竟然说不过她。 李江红和几个女社员趁机一边哄一边拉，将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弄到一边。 “怎么回事？谁先动手的？”大队支书卫昭贵缓过气来，终于拿出他的威严大声问道。 双方七嘴八舌，卫昭贵终于听了个大概。 “把卫向东、曹红兵给我绑到大队去！” 卫昭贵话音刚落，两个民兵立刻取出麻绳将两人五花大绑。 第31章 被关禁闭 卫向北一看弟弟竟然被绑住，有些急了扬起手里的铁锹，卫向东赶紧摇头使眼色。 如果现在在反抗，那问题就大了，是对抗一级政权组织！ 卫昭贵带着大队干部押着卫向东两人走了，卫曹两家人也陆续散开，躺在地上的曹红勇也被人抬着去大队部看赤脚医生。 到村子中央的大队部，两人解绑以后先后被叫到办公室，卫昭贵详细询问事情经过。 卫向东也没撒谎，一五一十照实说完，就被关在大队的禁闭室里。 里面空空荡荡，墙角里放着一只木桶——用以解决上厕所问题，地上铺着一堆稻草，他坐在稻草上，这时候才感觉左肩膀疼的要命，手都快举不起来。 脱掉外面的防65式军装外套，卫向东才发现自己左肩膀肿的像蒸馍，一碰就痛的龇牙咧嘴。 麻痹的。 这小子真狠！ 卫向东又穿好衣服，斜躺在稻草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多长时间，不过至少要等大队几个干部做出结论后才有结果。 算了，反正自己占理，何况有卫富贵和卫海涛在他也不太担心。 天快黑了，房间里的光线也逐渐暗淡起来，卫向东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没办法，家里人想送饭也进不来——门被锁着。 就在这时候，卫向东突然听到开锁的声音，门轻轻被推开，一个姑娘蹑手捏脚走了进来。 竟然是李江红。 “江红姐，你怎么进来的？”卫向东讶然。 “嘘......我是偷偷向老支书求情，他给的钥匙。”李江红说着，从斜挎的黄挎包掏出两块粗粮饼子，递给了他。 “饿了吧？吃这个。” “等下，出去洗个手。”卫向东说完溜了出去。 这家伙，就是爱干净。 李江红心里嘀咕一句。 虽然卫向东衣着破旧但洗的很干净，头发收拾的也整整齐齐，不像队上那些小伙，一天从头到脚都是乱蓬蓬的，让人看到讨厌。 卫向东不一会就回来，拿起饼子狼吞虎咽吃起来，又接过李江红递过来行军水壶，猛灌了几口顿时舒服了许多。 李江红就坐在他身边稻草上，静静地看他吃着。 “外面情况怎么样？”卫向东边吃边问。 “曹红兵和你一样被关着，听老支书说他们还没研究出结果。”李江红低声笑道：“向东，真看不出来你下手那么狠，曹红勇的腿现在肿的像蒸馍，听大夫说骨头被惊了。” 骨头被惊是土话，就是骨头出现裂纹，要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才行。 听了李江红的话，向卫东淡淡说道：“像曹红勇这样的人你根本没法和他讲道理，只有你比他狠他才服你。” “是啊......现在社员们都佩服你，说以后再不叫你卫大姑娘了，嘻嘻.....” 向卫东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过有个件事啊，这样下去你们卫家和曹家将来关系更难处了，怎么办？”这是李江红一直担心的问题。 今天打架本来是卫向东和曹红勇之间的事，但差点演变成宗族之间的械斗。 卫向东到没多担心。 这在农村很常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其实背后无外乎是利益作怪。 沉思了下，他说道：”除了国家完善法律制度外，我想最重要还是把经济发展起来，如果家里有粮、兜里有钱，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谁还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不能完全根治，但宗族之间的械斗会少许多。” “古人云：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说的就是这道理。” “向东，你懂的可真多！我好佩服你！”李江红双手撑着下巴，大眼睛看着卫向东。 嘿..... 千万别崇拜哥，哥只是一个传说。 卫向东突然觉得再说下去似乎有些暧昧，立刻转换了话题。 “江红姐，咱们的缫丝厂马上就要开工，缫丝质量如何将来能不能办下去，就看你们这三十个社员了。” “这你放心，这两个月我们白天跟着实习，晚上有时间就学理论，有时候还跟着加班，我敢说我们的手艺不必朝阳厂那些正式职工差！”李江红的语气充满骄傲。 “那就好，还有一点你们不仅要干好份内事，还要带一批徒弟，我和海涛哥商量过，准备在队上抽30名女社员跟你们学。”卫向东叮嘱道。 “向东，你的意思是要扩大生产？” “那当然，才30台缫丝机算什么？”卫向东笑了起来。 “我的一步规划是首先达到缫丝机2400绪，（缫丝中绪指的是蚕丝“根”，一台缫丝机有20绪）达到年产150吨白丝，最终目标达到缫丝机16000绪，达到年产1000吨白丝的规模！” “1000吨？！” 李江红被这个数字吓呆了。 全县的蚕茧全部运来，也产不了1000吨白丝吧？ “我们的目光不能仅限于南坪甚至宁宣地区，苏省、浙省都是蚕茧生产大省，甚至粤省，一年可以养12次蚕！” “还有，我们不仅要建缫丝厂，还要建丝绸厂！甚至将来我们自己做丝绸制品！尽量延伸产业链。” 第一次，在一个姑娘面前卫向东说出自己心中的蓝图。 李江红虽然没听懂产业链是什么意思，但她心里明白，卫向东在干大事！ 如果在前几个月说这话她会笑话对方是癞蛤蟆吃天鹅肉——想的倒美。 但是她现在相信！ 对于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男人，心底里一种盲目的信任，他说的，都信！ 突然李江红想到什么，突然幽幽叹口气。 “咋了？江红姐？”卫向东关心问道。 “可惜.....到时候我，我已经不是咱们生产队的人了。”姑娘低声说道。 卫向东顿时明白来，原来姑娘是想到自己出嫁的事。 这年头结婚普遍早，姑娘十七八岁就有人给说婆家，二十岁前结婚的比比皆是。 不够法定年龄？ 没关系，提着一瓶宁宣二曲或者一条“合作社”烟，去大队找干部给你开个证明就行。 像李江红已经十九岁还没寻婆家的姑娘并不多，而且一结婚户口就要迁出本村。 卫向东决定劝劝她，她自己重点培养对象，免得背上思想包袱。 “江红姐，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即便你出嫁了还可以来生产队的工厂上班。” “不可能吧？我嫁出去户口就没在咱们队上，咋记工分？！”姑娘有点怀疑。 这个..... 卫向东不太好解释。 按照卫向东和卫海涛商议，缫丝厂生产后的盈利要纳入生产队集体经济账目，工人报酬也是按照工分计算，最后和别的社员统一按照工分集体核算，否则会引起不公平。 嫁出去的姑娘真没法在工厂上班，你已经不是生产队的人了，无法作为股东参与经济核算。 不过，变革马上到来，就要分田到户大包干了！ 工分的适用范围急剧会减少，到时候缫丝厂职工工资必须拿货币支付，无论是是不是本队社员那就无所谓，只是户口如果不在本队不能参加年底分红。 想到这里，卫向东招招手：“过来一点。” “做.....做啥？”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铁姑娘突然有些紧张，心碰碰跳，但还是向卫向东的身边靠了靠。 第32章 博弈 卫向东就在她耳朵边低语一番。 李江红惊呆了，失声叫道：“你说将来会分田到户？！” “我的姑奶奶，声音小点！”卫向东急的差点捂她嘴。 这年头谁要说分田到户，那可是犯来路线错误的！ 小岗村那十八户农民之所以最后安然无恙，据听说当时的省上某位大领导去了小岗村详细了解情况后给他们两年时间折腾。 卫向东不想冒这个险，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江红姐，不管你嫁出去还是找咱们队上的甚至招个上门女婿，你是缫丝厂的职工跑不掉，将来厂里工作我还要依靠你呢！”卫向东半开玩笑半认真笑道。 “谁招上门女婿？”李江红白了他一眼：“找个本队的差不多，不管将来是不是你说的分田到户，反正我是咱们四队的人！” “也行.......反正咱们四队的小伙子挺多，能干的不少。”卫向东点点头。 李江红突然盯着他，不说话。 卫向东却忙着吃饼子，最后拿出手帕擦擦手，笑道：“谢了啊，江红姐。” 李江红心里微微叹口气，站了起来轻轻说道。 “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继续来给你送饭。” “不用了，江红姐。”卫向东急忙说道。 可对方已经走出去锁上房门，脚步声由近而远最后消失。 卫向东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后，舒舒服服躺着，吃饱了就是舒服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就在卫向东蒙头大睡的时候，距离这不远处大部队的会议室里却灯火通明，大队”两委”干部悉数在座，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这件事调查的很清楚，是卫向东先动手，他先打了曹洪勇的脸！黑字白纸写的清清楚楚。” 说话的是大队会计曹远山，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顶蓝帽子喜欢眯缝着眼睛看人。 他正看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卫海涛。 “曹会计，你这话也不准确，虽然是卫向东先打曹红勇的脸，但原因是曹红勇揪着人家的衣领！况且曹红勇犯错还不接受队干部的处理，这问题很严重！”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开口说话，大队民兵队长卫光荣，长的很魁梧。 曹远山转过头看了看卫光荣，撇撇嘴：“光荣，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打架的事，至于曹红勇违反工程质量那是另回事，你可别搅和在一起。” “这咋能说是搅和在一起？这本来就是一回事！如果不是曹红勇不按规矩干活，咋会发生后面的事？！”卫光荣据理力争。 “好了，好了，别挣了。”主持会议的支书卫昭贵拿着烟管敲了敲桌子，及时制止两人的争论。 “马艳红，说说你的意见。”卫昭贵点名坐在一边的大队妇女主任马艳红。 马艳红是三十多岁的女人，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收拾的很整齐，她看看曹会山又看看卫光荣，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我没啥意见，我听大伙的。” “我也是。”坐在马艳红旁边的是个年轻男人，叫张军，队上出纳。赶紧附和道。 敢说啥？ 他早就看出来，这已经不仅仅是卫向东和曹红勇两人的事，已经涉及到背后的宗族！ 在卫曹大队，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如果上升到两个大姓的纷争那就是大事！ 自己无论如何表态，都会得罪一方。 咱们小名小户的干嘛趟这个浑水？ 马艳红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谁让她男人既不姓卫也不姓曹呢？ 张军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后面举手表决，他就弃权！ 卫昭贵很不满看了两人一眼，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转过头问身边大队长曹明德，一脸和气：“明德，说说你的意见。” 曹明德抽了口烟，缓缓开口道： “我认为，无论什么原因队干部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既然我们是干部，就不能混同于一般社员！素质去那里了？觉悟在什么地方？这种人，怎么能担任队上干部？！”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张军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准备把卫向东一棒子打死啊，那就是直接砍掉卫海涛的一只胳膊！ 他能同意？ 果然，卫海涛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坚决反对，卫向东作为队干部和缫丝项目组副组长，有权力处理曹红勇！他打人那是行驶正当的自卫权！” “坐下！卫海涛，你今天只是作为队长列席会议，想表态？等你进了大队领导班子再说！”曹明德毫不客气斥责道。 如果说曹明德最讨厌的人是谁，不是卫昭贵也不是卫光荣，而是这个卫海涛！ “那好。”卫海涛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根据《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规定，生产队作为一级组织，有权决定我们生产队内部事务！我决定召开全队社员生产大会公开讨论此事，对于处理结果进行公开举手表决！” “我作为大队支书，同意卫海涛同志的意见，散会。”卫昭贵说完拿着烟锅转身离开会议室，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谁都没想到，卫海涛竟然杀出这一招！ 的确条例规定，生产队有权决定队上内部事务，但是又规定大队是上级，但对生产队有管理和干预权。 不过，作为大队支书的卫昭贵已经放权让生产队自己去处理，别人还能说什么？ 放到队上处理，那结果不用猜就知道。 在四队卫家户数明显多于曹家，何况办缫丝厂这事，虽然明面上是卫海涛主导，但大伙都清楚实际上是卫向东想办法出主意！这让许多社员队年纪轻轻的卫向东刮目相看。 别说卫家，就是曹家也有人支持这事。 曹明德狠狠瞪了卫海涛一眼，跟着曹远山转身离去，而马艳红和张军则是神色复杂，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叹了一身离开，会议室里只留下卫海涛和卫光荣两人。 “可以啊，海涛，你这一招让曹明德他们无法招架。”卫光荣笑着过来拍拍他肩膀。 两人都是卫家人也都当过兵，虽然相差十岁虽然不是一个队的，但关系很好。 “实在是没法子，他们逼的。”卫海涛叹了口气。 “哎.....你三叔（卫昭贵）这个人，对待曹明德他们太宽厚，如果我支书，早就把曹明德赶出大队委，换上你了！”卫光荣又说道。 “算了，不说这个，光荣哥我去看看向东，这小子估计饿了。”卫海涛说道。 “哈哈，还有你看？早就有姑娘给他送过饭。”卫光荣笑道。 “姑娘？谁？” “你们四队那个铁锤姑娘李江红！” 第33章 恶人先告状 “她？！”卫海涛一脸惊讶。 怎么也想不到平时大大咧咧的李江红竟然会来这一套。 “没想到吧？我看八成是李江红喜欢上卫向东了。”卫光荣说道。 “不会。”卫海涛摇摇头。 “什么不会？你看到李江红对那个青年这么好过？还给你送饭？不锤你两下才怪呢。”卫光荣反驳道。 “我是说卫向东不会喜欢上李江红。” “也是，李江红比卫向东大三岁，虽然说女大三抱金砖，但我估计向东他父母不会接受。”卫光荣点点头，同意卫海涛的说法。 “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卫向东他本人，我这个兄弟眼界高着呢。”卫海涛笑道。 卫向东当然不知道有人会讨论自己的婚事，他如果知道觉得很荒唐。 哥才16岁，未成年呢。 大把大把的青春还没挥霍，干嘛这么早就进围城？ 第二天早上大队高音喇叭把卫向东吵醒，不久，李江红真的过来送吃的，这次是白面馒头。 有点消受不起啊。 但姑娘非要让他吃，没办法，他只好先提着木桶出去倒掉，然后去水井边简单洗了把脸，漱口，才回到禁闭室吃起馒头来。 哎..... 父母大哥真的太老实，大队规定不准给关禁闭的人送吃的，你们就不敢来？ 害的我吃人家姑娘的东西，欠人家的人情。 卫向东边吃边心里埋怨。 “向东，我听说昨天晚上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你们打架的事，有结果了。”李江红轻声说道。 “怎么处理？”卫向东抬起头。 “听说卫海涛在大队会上据理力争，最后决定由咱们生产队开社员大会决定。” 卫向东微微笑了笑。 卫海涛这次仗义，交到队上社员大会处理肯定有利于自己。 果然，早上在四队大场上举行的社员全体大会上，经过激烈争论，最后还举手表决，认为昨天打架这件事责任全部在曹红勇身上，双方各自养伤，同时按照规定扣曹红勇五个工分。 曹家的人当然不同意，无奈在四队他们人数根本不占优势，而且队上的杂姓社员群众也全部支持卫向东。 等卫向东从大队禁闭室出来已经是中午，他的父母大哥小妹卫向霞还卫海涛、卫小毛几人都在门外等着。 “东娃，你没事吧？肚子饿了吧？回去赶紧吃饭，妈给做了白米饭。”母亲张凤兰看着卫向东有点憔悴的脸，心疼极了。 “妈，我不饿，我已经吃过了。”卫向东笑道。 “啊？吃过了？”父母都感到惊讶。 卫向东点点头，透过人群他看到远处扛着锄头的李江红正望着这边，刚准备去打个招呼，姑娘却转身离去。 这时候卫海涛走了上来，笑着说：“向东，让你受委屈了，肩膀还疼吧？你先回去歇息两天，放心，工分我给你记上！” “算了吧，缫丝厂建设正在最后关头，我咋能睡得着？这点伤不碍事。” “我就知道，咱们卫家男人一个个都是杠杠的！”卫海涛大笑着打了卫向东一下，没想到刚打到他受伤的肩膀，疼的他龇牙咧嘴。 “叔，我扶你去工地。”卫小毛赶紧站了出来。 “行，你们先去工地，我和三叔去一趟公社向演书记汇报下工程进展的事情。”卫海涛说完又朝卫向东眨眨眼转身离去。 卫向东顿时明白，他去公社和卫昭贵还要汇报自己和曹红勇打架的事。 很明显，害怕曹明德在后面跳腾来个恶人先告状。 果然被卫向东猜到了，卫海涛和卫昭贵赶往公社的途中，曹明德正在公社书记办公室里声情并茂向演志刚汇报昨天发生的事情。 “演书记，卫向东作为一名生产队干部殴打普通社员，性质恶劣！而卫海涛包庇他，又失去公允，丧失党性！都必须严惩！而我们卫支书又放任不管，哎.....”曹明德最后总结性说道。 “你说，卫向东殴打曹红勇兄弟俩？”演志刚皱眉问道。 “对，当时有许多社员亲眼看到，都可以作证！” 演志刚突然笑了。 “老曹，我见过曹红勇兄弟俩长的五大三粗，卫向东不到十七岁能打过两个？” “这个.......” 曹明德没词了。 其实他心里也埋怨，那俩兄弟平时不是很张狂吗？怎么会栽倒那个像个姑娘的年轻人手里？ 对，那个卫向东出手太狠毒！在玩命，一脚差点就把曹红勇的腿踢断！ 曹明德刚准备解释，突然听到演志刚说道：“老曹，你刚才说卫向东打曹红勇，是因为他修路没按要求？还不听处罚？” “是。”曹明德赶忙答道：“不过我觉得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演志刚声音突然提高，神情变得严肃：“老曹，这是很明显的因果关系！马克思主义哲学中说：原因和结果、事物之间的因果联系，必然既是先行后续的关系，必又是引起和被引起的关系.......” 曹明德顿时傻眼了，这屁大点事怎么和马哲扯上关系？ “曹红勇未按要求修整路基，这问题很严重！将来路基被毁，蚕丝运不出去怎么办？！那是耽误大事的！” 说到这里，演志刚语重心长：“老曹，四队缫丝厂这个项目从县上到公社，领导都很重视！你作为大队长一定要全力支持，要帮助卫海涛他们排除各种问题和困难！” 曹明德听完顿时心凉了半截。 演志刚的话明确无误告诉他：谁在这个项目上想使绊子制造麻烦，那就是和领导作对！ 难怪自己前不久写的揭发卫海涛的匿名信，处理结果只是让卫海涛写份检查了事。 更让他感到担心的是，卫海涛在演志刚面前这么得势，很快就回进大队委，将来那支书不肯定是他的了？ 那自己还有什么盼头？ 哎...... 演志刚似乎知道曹明德想什么，放缓语气：“老曹啊，卫海涛他们干劲是足，但毕竟年轻......就比如这件事处理的也不够好，我会严肃批评他们!，老卫年级大了，村上队上的事你都要多操心，将来卫曹大队还要指望你呢。” 曹明德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不是分明告诉自己，大队支书将来是自己当吗？ 当然领导不会这么直说的。 “演书记，你放心吧！我一定完成好任务！”曹明德挺直胸膛。 曹明德最后高高兴兴走了，演志刚看着他背影脸上露出笑容。 第34章 打一棒子给个枣 卫家和曹家两家恩怨已久，这让历届公社领导都很头疼。 这个曹明德还不错，老成持重人也聪明，当大队长后和支书卫昭贵配合的还算默契，所以卫曹大队这几年算没出啥大事。 当然演志刚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是等卫昭贵退下来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担任支书位置。 只不过，时代已经发生变化，现在更需要的是像卫海涛卫向东那样的有闯劲的年轻人！ 但必须稳住他！卫海涛还欠点火候呢。 这种打一棒再给个枣的手段，简直烂俗到极点但却非常有效。 等卫海涛和卫昭贵来到公社，演志依旧是一顿狠批，最后又鼓励好好干，一定要把这个缫丝厂建设好，管理好！ “那个卫向东......卫海涛，你替我告诉他！不要一味争强斗勇，做事要讲究策略方法！你作为生产队长，一定要和好好谈次话，批评教育！” “是，是，演书记。”卫海涛赶忙答应。 心里却在想：教育？那小子的理论一套接一套，你能说过他？！ 此时的卫向东正在批评一个人。 在缫丝厂边的空地上，卫向东正严肃问着曹红军。 “红军，你是不是早知道曹红勇干的这段路基不合格？！” “这.......” 曹红军迟疑了下才解释道：“我是前天发现的，去找过红勇让他返工，可是根本不听!他是我堂哥，脾气又大，我拿他实在没办法，就找几个人帮忙重新压几遍，没想到叫你发现了。” “你做不通工作为啥不给长河叔说？为啥不向队上汇报？是不是因为他是你堂哥，是曹家人？！” 卫向东的话咄咄逼人，曹红军无言以对。 “前进，队上咱们早就开过会，在缫丝厂建设这件事上，无论曹家还是卫家要一视同仁！” “我.....”曹红军感到惭愧。 现在四队基本上是卫家的天下，但对方送自己母亲去吴兴学习，现在却把道路工程监工这么重要工作交给他，让他既惊讶又感激，所以他干的很积极，没想到....... 哎。 “红军，我记得上学时候你比我高两届是吧？”卫向东突然说道。 “对，我上初三的时候你刚升初一。”曹红军急忙说道。 “我记得你学习挺好，学校开大会时候李校长还公开表扬过你。”卫向东笑着说道。 想起过去，曹红军脸上露出一丝怅然。 如果不是家里太穷，供不起自己上高中，自己现在应该考上大学了吧？ “红军，你我都是初中毕业，在队上算是有文化的的人。”卫向东的话打断曹红军的回忆： “咱们比别人多读几年书，多明白些道理，卫曹两家争了这么多年，得到什么？结果还是一样穷！所以，必须团结起来齐心协力把生产搞上去！我们这一辈决不能再走长辈他们的老路！明白吗？！”卫向东语重心长。 “我明白了，向东，这件事我也违反了有关纪律，按照规定，扣一个大工！”曹红军说道。 “行，那你到时候给海涛哥和富贵叔说下。” 因修路闹出的风波逐渐平息，四队的社员们都满心欢喜等待缫丝厂开工那天，生产队委会也抓紧研究第二批缫丝厂职工。 按照规划，新建的缫丝厂最终要实行两班倒，所以还得培训三十名操作工，还不包括一些辅助工种，包括烘茧、剥茧、选茧、煮茧等工序，这些都需要工人，当然不在限于女社员。 但重点是这三十名缫丝操作工，先跟着前期在吴兴地区培训的三十名工人干，等掌握了操作要领后开始独立操作。 三十名操作工也很关键，所以队上给出报酬是：”在厂里学习期间每个工人每天基本保底是一个整工，根据实习期间表现每月还有奖励工分，这让许多上次没选上的女社员们燃起希望。 这可比大冷天在田坝干活好多了，而且等实行结束考核通过后就可以转成正式职工，工分立马和她们一样。 报名的女社员趋之若鹜。但坐落在村东头一座土坯房里却愁云惨淡。 曹红勇躺在床上闷声不说话，他的媳妇唐彩云坐在边上抹着眼泪。 唐彩云也报名了，可是她知道怎么可能被选上呢？ 自己的丈夫和那个卫向东刚打了一架，对方怎么会这么大度？ “都怪你，要干活就老老实实干，听那帮人偷奸耍滑，出事那帮人屁都不放一声！害的我现在也没法去工厂上班！” “不去就不去，咋农民本来就是干农活，非要去工厂当什么工人？！”曹红勇还嘴硬。 “曹红勇，你脑壳被驴踢了？！”唐彩云忍不住骂道：“实习时候一个整工，转正后一天一个半整工！比一个大男人还挣的多！我唐彩云嫁给你，一天好日子都没过......呜呜。” 看到媳妇哭，曹红勇心烦的不行。 “都怪曹青山出的主意！还有那个曹明德，他不是大队长吗？不是口口声声说替咱们曹家撑腰吗？结果弄成这样，草！”曹红勇忍不住骂道。 “我说曹红勇，你还没看清形势？别说咱们四队，就是卫曹大队也是人家卫家的天下！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别让别人拿你当枪使！”唐彩云又数落道。 想起这事，曹红勇也是一脸郁闷。 其实当初他并不想这么做，只是晚上族里几个人一起喝包谷酒的时候受到别人蛊惑，特别是那个曹青山，说他卫向东算个屁，毛都没长齐竟然还指挥我们？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曹青山年龄和曹红勇大十岁，人长瘦，文化程度也比较高，还有一门绝活： 会看阴阳风水。 虽然新社会上面规定不准搞这个是封建迷信，但这习俗已久，前进公社这一带，无论谁家修房造屋还是死人后埋葬，都偷偷找曹青山去看方位算上一卦。 其实公社大队干部也都知道，不过是睁只眼闭着眼，只要不过分都假装没看到，所以曹青山也挺有名气。 据听说前几年还想竞选四队队长，但大队领导发话了，如果你想当干部，那必须放下手中的手艺，不能给别家看阴阳风水！ 曹青山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他实在舍不得这手艺，这可给他带来丰厚的收益！ 要不，整个村一砖到顶的瓦房还没有几家，而他曹青山家三间大瓦房就是其中一家！ 经常看这活自然脑子活，所以曹青山就成了曹家的小诸葛，好多事情都是他出主意。 没想到这次把曹红勇坑了！ 曹红勇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躺在床上正心烦意乱时候，自己上小学戴着红领巾的儿子突然跑了进来。 “妈，生产队墙上贴了红纸，上面有你的名字。” 第35章 揭牌仪式 “啥？”唐彩云猛然站起来一脸惊讶看着儿子，连曹红勇也不顾腿疼坐了起来。 “名单上除了你，还有我二妈（曹红兵的媳妇）名字，队长让我叫你现在赶紧过去，说要开会。”儿子继续说道。 “好，好，我现在就去。”唐彩云激动地擦擦眼睛，捋捋头发，还把衣服整理下这才匆匆离开房间，儿子跟着跑了出去只剩下还在发愣的曹红勇。 “呸！假心假意，笼络人心！”曹红勇朝床下唾了一口唾沫，躺下向里面翻了个身。 还有这娘们，将来每天挣一个半大工比自己厉害多了！ 曹红勇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十月十一日，秋高气爽。 位于黄泥滩上的卫曹大队第四生产队缫丝厂正式投产，这天早上工厂门口红旗飘扬，敲锣打鼓，一片欢腾。 通往厂区门口的土路两边，还站着二十多个扎着红领巾，涂着红脸蛋的小学生每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朵红花。 这是卫海涛专门从大队小学里借来的，来欢迎领导，这年代兴这一套。 工厂大门口挂着一副“南坪县卫曹大队红星缫丝厂”的牌子，上面蒙着红色绸布，等待领导揭牌，地上还放着一条红绸，上面有几个大红花，是马上进行的揭牌仪式剪彩用的。 卫向东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站在大门口，胸前还插着一支英雄钢笔，风纪扣扣的严严实实，原来的偏分头，今天故意把头发向后梳了梳，一下子看上去比平时成熟许多。 这身新衣服是他刚刚赶制新作的，花了将近六尺布票和五块八毛钱。 自己将被任命为副厂长，没有一身好行头怎么办事？ 本来还想买一双黑色皮鞋，但要花14元2角，太贵只好买了双3块3毛钱的布鞋。 他旁边的卫海涛也是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不过是仿65式绿军装，黄凤莲、卫富贵，生产队的干部穿着都是焕然一新犹如过年一样。 他们后面是六十多个穿着白色长围裙，戴着白色帽子排成两排的工厂女工，长围裙上还印着“红星缫丝厂”几个鲜艳的红字，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你家女娃穿的衣服和县缫丝厂工人衣服一样呀。”有人问道。 “废话，我们队上的缫丝厂和县缫丝厂那是一样的，职工衣服当然要穿一样！”另一个人声音中充满骄傲。 李江红站在女职工队伍中央，心里很激动。 自己从小都羡慕电影上那些带白帽子穿着白围裙的纺织工人，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成了她们其中一员！ 她很清楚记得前几天在工厂试运行的时候卫向东讲了那么一段话：“职工同志们！从今天我不在用“社员”这个称谓称呼你们，而是叫你们“职工！”你们现在正式成为产业工人！” “但你们不是普通的工人，因为你们将要创造一个历史！咱们生产队会因为你们而发生变化，而这个国度也即将出现千千万万像你们这样的人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职工同志们！撸起袖子加油干，咱们的美好生活就快要来了！” .... .... 职工队伍中发出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李江红把手都拍疼了。 她不太理解她们会创造历史，也不太理解这个国家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当时心里就是很激动，很激动。 他说的一定会是真的！ 想到这里，她悄悄瞅了一眼站在前面卫向东侧影。 今天他打扮好英俊啊。 嗯，这个头型好，显年龄大点，免得老比自己小..... “大队干部来了！” 只见卫昭贵带着一帮大队干部走了过来，个个也是喜气洋洋。 “海涛，你们搞的这个缫丝厂的不错啊，这厂房、这道路......”说话是大队长曹明德，一脸笑容根本看不出前段时间还和卫海涛起了冲突。 “曹大队，这也全靠大队领导的全力支持啊。”卫海涛跟着笑道。 花花桥子人抬人，干了这几年的队长卫海涛也学会了。 “这你放心，有啥困难尽管给我说，我会全力支持！”曹明德一口答应。 站在旁边的卫向东听了心里微微惊讶。 口气好大啊。 按理说你只是一个大队二把手，有些表态起码要带上支书的名号吧？ 看到曹明德一副踌躇满志丝毫样子，没受前段时间因打架的事碰一鼻子灰影响，卫向东感到有些奇怪。 突然他想起一个细节，就是前段时间卫海涛跟着卫昭贵去公社演书记那里汇报修路冲突的事，说进了公社大门迎面碰到曹明德，对方当时一脸得意。 两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去演书记那里恶人先告状，得到书记的支持，但两人见到演志刚，对方也没提这事，对于修路冲突几乎也是轻描淡写，认同大队的处理意见。 那为啥曹明德还高兴？ 两人有点琢磨不透，现在卫向东看到今天曹明德的表现，隐隐想到原因。 这家伙肯定在演志刚那里得到某些承诺！ 否则今天口气这么大，表现的这么积极？ 那演志刚的承诺是否是真心，还只是画了个大饼？这就不好猜了。 这就是领导的驭人之术，其实前世自己当老板时候对待那些高层管理也不是这样？ 正想着，一辆帆布篷吉普车摇摇晃晃从远处开了过来，公社领导来了。 卫向东跟着大队领导迎了上去，只见从车里下来几个人，为首的公社书记演志刚，还有一个中年人叫吴志忠，公社社长是从别的公社刚调过来，卫向东他们不太熟。 又是一阵握手寒暄，在一片小学生的“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声中，大伙簇拥着公社两位领导走到工厂大门口，一时间锣鼓喧天。 “演书记、吴社长，时间差不多了，缫丝厂开工仪式正式开始，请你们二位给揭牌吧。”卫海涛建议道。 “别急，咱们再等会，还有领导要来。”演志刚笑道。 “谁？” “县革委会罗主任。” “罗主任要来？” 众人吃了一惊。 这次工厂开工典礼，卫海涛他们和大队干部商议以后，决定只请到公社一级领导。 压根儿没想到请县上各部门头头更别说县领导了。 但没想到罗明山会来！ “你们锣鼓队的，是不是没吃早饭？给我卖点力！” “张老师，你把学生管好啊，县上领导马上到，学生跳舞整齐点，口号要洪亮！” “你们这帮老娘们，嘻嘻哈哈像个啥？李江红，管好这这些女工！” 队上的几个干部立刻忙碌起来。 ..... ...... 第36章 “质量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红旗轿车缓缓驶了过来，公社大队生产队大小领导赶紧涌上去，锣鼓声、少先队员的口号声更是震天响。 罗明山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装下了车，后面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秘书模样的年轻人。 “我本来是到前进公社检查工作，听说你们大队缫丝厂今天开业，就过来看看热闹不介意吧？”罗明山语气很幽默。 “欢迎罗主任光临指导！”只见曹明德一个剪步挤到领导跟前，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了罗明山的手， “你是？”罗明山看着这个激动的中年男人，有些面生。 “他是卫曹大队大队长曹明德。”旁边的演志刚赶忙介绍，心里却感到不悦。 这个老曹！ 一点规矩的都没有。 介绍也得从支书这里开始。 罗明山似乎没有异样，勉励了曹明德几句，接着又和卫昭贵握手，很显然认识对方说话语气也随和许多。 卫向东站在人群后面，没有挤上去。 这是很讲究论资排辈的，没轮到自己千万别上去掺和。 接见完大队领导干部后才轮到生产队干部，卫向东作为年级最轻的自然排在最后。 好不容易轮到他，演志刚刚准备介绍，罗明山却握着外向东的手哈哈一笑：“不用介绍，我认识......我说小卫你厉害啊，竟然给我女儿推荐了那么多好书，我女儿那几天都看入迷了。” 哎呦..... 罗青梅你真是的，新华书店看个书还要给你爸说？ 卫向东只好回答当还是凭个人感觉推荐，不一定都对。 “我看了那些书，都很不错非常适合小梅上大学，尤其是那本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那是康德哲学精髓所在： “实践理性批判的基本问题是意志自由问题，自由、意志与道德规律是一致的，作为有理性的人不受外力影响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就必然是遵守道徳规律的。一个有理性者的道德行为必须是自律的而不是他律的，必须是从义务出发，有善良动机，而不从行为后果考虑。” 听得罗明山侃侃而谈，卫向东心里很敬佩，忍不住问了一句：“罗主任，您也看过这本书？” “好多年前了，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罗明山感慨了一句。 当年自己上大学时候，那可是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啊.....” 突然他想到什么问道“小卫，你也能读懂？” “我文化程度低，好多地方看不明白。”卫向东赶忙掩饰：“不过，我对这本书挺感兴趣。” 罗明山听了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如果一个初中毕业生竟然说能读懂这本书，那简直是太没天理了。 “小卫啊，这本书很值得一读，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给我写信嘛。我们可以共同探讨嘛.....”罗明山突然来了兴趣。 工作上班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和自己探讨康德哲学呢。 当然，在那特殊年代这些是禁忌的，这可是本禁书！ 不过嘛，现在国家氛围好了许多。 和你探讨康德哲学？ 得了吧..... 当初我可是为了装逼用只读了个皮毛！ 再说你是县领导忙得很，我没事给你写信探讨这个干嘛？还不如写信让你帮忙解决缫丝厂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呢。 还有，我心里自己有逼数，言多必失..... 他已经后悔当初不应该在罗青梅面前说那么多话。 不过，他脸上还是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连忙称谢点头答应。 罗明山和卫向东的谈话让周围的人都暗自吃惊，曹明德更是愣愣看着他。 他怎么和罗主任这么熟？ 竟然还探讨什么哲学？！ 还有，怎么还认识罗主任的宝贝小女儿？ 两人关系还挺好？ 幸亏卫向东只是一个小社员、农家弟子，否则曹明德更是浮现连篇——该不会成为罗主任的小女婿吧？ 这小子，有点深藏不露啊。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罗明山有和女工们打招呼、亲切握手，勉力了一番，最后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在鞭炮声中，县、公社、大队、生产队的主要领导剪断了红绸带，罗明山亲自取下挂在厂牌上的红绸布。 隆重的开工仪式结束后，整个厂区机器开始轰鸣起来，60名缫丝工人包括还在实习的，全部进入车间，还有选茧、煮茧.....辅助工也开始忙碌起来。 工厂已经试运行七天，整个工序大家都比较熟悉。 罗明山在公社大队领导陪同下兴致勃勃参观整个厂区，讲解自然有卫海涛，卫向东很知趣的跟在队伍最后面。 厂区占地面积有五十多亩，显得有些空旷。和厂门口那一排低矮简易办公用平房相比缫丝车间厂房显得高大许多。 罗明山刚走进车间，他看到厂房横梁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质量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 罗明山仰着头看了会突然问卫海涛：“这标语内容是谁想出来的？！” “这个......”卫海涛有些踌躇。 这自然是卫向东的主意，当时卫海涛觉得不妥，特别是后半句，这不是宣扬资本主义金钱至上吗？ 但卫向东却解释说咱们办工厂不就是为了赚钱嘛？咱们赚钱和资本家不一样，咱们赚钱可是为了全队社员！如果大家上班都磨洋工出工不出力，怎么赚钱？ 卫海涛一听也是个理，于是就同意了，没想到罗主任看到似乎不高兴？ 但现在说出卫向东的名字，那太不仗义。 没办法，只好期期艾艾把卫向东那套“歪理”说了出来，没想到罗明山哈哈一笑：“卫队长，你这说法很新颖啊，不过有道理！” 说到这里罗明山面对众人，一脸严肃：“我们社队办企业，就赚钱！当然是合法的赚钱！赚的越多越好，我们社员的生活才越过越好！” “好！” 卫向东喊了一声，双手鼓掌，紧接着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选茧区、煮茧区、复摇整理车间、缫丝车间、蚕茧仓库......罗明山看的很仔细。 “怎么还剩这么多空地？”罗明山指着一大片空旷的厂房问道。 “罗主任，按照规划，我们下一步将再购进60-80台缫丝机，这些都会为将来扩大生产准备。”卫海涛赶忙解释。 “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不保守又不冒进，你们做的很好！”罗明山赞扬道。 主要是罗明山问，卫海涛答，公社书记演志刚偶尔插几句，其余领导基本上都是摆设。 兴致勃勃参观完车间，罗明山提出还要去办公区看看，卫向东操心车间的事，就给卫昭贵悄悄说了声，留了下来。可没走几步曹明德竟然跟了上来。 第37章 虚虚实实 “小卫，抽烟。”曹明德从兜里掏出一包“大运河”取出一根递了过来。 “曹大队，车间里禁止抽烟。”卫向东指了贴在立柱上“禁止抽烟”的标语。 “哎......你看我，抽烟习惯了。”曹明德笑着又把烟放进烟盒。 “曹大队，你不陪罗主任他们参观？”卫向东有些好奇。 “嗨......人家有公社领导和卫支书他们陪呢，轮不着咱。”曹明德笑着解释：“还不如跟你转转。” 跟我转？ 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家伙估计是找我有话说。 卫向东想到这里也没说破，于是就带着曹明德在车间里转起来，说的自然还是缫丝的事。 很明显曹明德有心思听得漫不经心，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卫，看刚才的样子你和罗主任很熟，还认识她女儿？ “也不算熟吧，我去过罗主任家。”卫向东倒实话实说。 “你......你还去过罗主任家里？！”曹明德惊得瞪大眼睛。 “是啊？怎么了，还吃过饭，罗主任待人很和蔼一点也没架子！”卫向东一脸笑容回答道。 “那......罗主任为什么请你吃饭？”曹明德追问道。 “你想知道？” “嗯！” “不告诉你！” 卫向东说完转身就走，心里好暗笑：“虚虚实实，吓死你！......慢慢琢磨去吧。” “小卫.......” 曹明德喊了声，朝前追了两步却没跟上来独自站在原地发愣。 这小子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肯定和罗主任有一定的私交！否则罗主任刚才怎么会用那种口气说？ 还有自己的写那封匿名信，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庇护他们？ 还办什么缫丝厂，卫海涛还有这小子早就被踢到一边。 唉..... 曹明德突然暗暗后悔。 早知道这小子和罗主任有这层关系，自己还写什么检举信啊。 幸亏当时自己多了个心眼，没有亲笔写而是找了别人代笔，否则如果对方想查笔迹，也会查到自己这里！ 看来以后好好重视这小子了！ 曹明德琢磨了一会又匆匆向外走去。 领导的步伐还是紧跟的。 领导是很忙的，转了一圈后县、公社领导都坐车离开，大队干部也都走了，看热闹的也散了只留下工厂里忙碌干活的职工。 卫向东不会走，缫丝厂开工后他的工作重心都转移到这里。卫海涛还有队上事务要处理，所以这里基本上他负责，坐在挂着副厂长牌子的办公室里，忙个不停。 工厂的作息时间没有按照城里的八小时制，主要是考虑到社员上工时间，采取一天三班。 早上七点天刚亮就上班，到了九点半下班吃早饭，中午十一点上班到下午两点半，下午四点再干三个小时七点下班，一共八个小时。 下班后，所有职工包括管理人员晚上还要学习一个小时技术，这是卫向东硬性规定的。 不学？扣你的工分！ 这些女社员去吴兴朝阳厂学了两个月回来，前段时间试生产水平层次不齐，像李江红几个聪明好学的水平提高很快，但个别技术比较差，暂时又没可替换的，这让卫向东感到无奈。 不过他知道着急是没用的，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女工操作技能就会逐步提高，现在最重要的是严格考核把好产品质量关。 上了一个星期班，这天早上卫向东刚坐在办公室，车间主任黄凤莲就气呼呼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对面椅子上。 “向东，江红不听我的话不去做检验工！” “呵？凤莲婶子，江红是你的侄女，你的话她都不听？”卫向东笑着问道。 “哼.......人家现在只听你的话！” 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是车间主任！连个下属都管不住？ 不过卫向东不想和她争论，说道：“你把李江红叫来。” 黄凤莲屁股一扭走了出去，卫向东泡了杯茶，坐在办公桌边慢慢喝起来。 在昨天，卫向东例行检查时候，发现生产的生丝质量有点问题，一问才知道原来做检验的女工面太软，把自家嫂子生产的不合格生丝偷偷混进合格产品里。 卫向东大怒，立刻扣掉两人三天的工分，并将原来的检验工调离岗位。黄凤莲就推荐李江红做检验工，卫向东觉得她做事认真就同意了，还任命她当质检科科长，不过现在就她一个光杆司令。 没想到她竟然不干！ 没过几分钟，黄凤莲就带着一脸不高兴的李江红走进办公室。 “向东，你好好说她！我先干活去了。”黄凤莲说完转身就走。 现在生产规模小，人手也少车间主任也得一线干活。 卫向东看着低着头玩弄着衣角的李江红，轻声问道：“你为啥不干？” “我要做缫丝工！”李江红抬起头看着卫向东，一脸倔强：“我在队上是突击二组组长，在工厂里是车间副主任，都是挑大梁，咋现在让我干那些辅助性工作，我不干！” “谁告诉你检验是辅助性工作？!”卫向东猛然站起来：“我告诉你，检验在企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明天我去县城给你买些缫丝检验方面的书，让你好好学习！” “好啊.....你给我买书看，我就干！” 这还差不多...... 卫向东觉得很满意，坐了下来。 “好了，你忙去吧。” 卫向东说了句，看着李江红还没走有些奇怪：“江红姐，还有事？” “向东，你给罗主任的女儿推荐的什么书？好看不好看，我能看懂吗？”李江红有些黝黑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羞涩。 我晕，你问这个干嘛？ 第二天卫向东给卫海涛打了个招呼，专门进城一趟买了几本书回来，全部有关缫丝技术方面的书籍，又把李江红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本书是专门给你买的。”卫向东指了指放在办公室桌面放着的一本书。 《复摇整理和生丝检验》。 李江红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正是自己所急需的。 “谢谢你！”姑娘拿起来书高兴说道，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突然李江红神色又变得忸怩：“向东，你不是说给我买罗主任女儿看的说吗？” “喽，这本。” 卫向东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放在桌子上。 “《新华字典》？！” 李江红愣住了。 第38章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不要好高骛远从最基础学习，你昨天写的检验日记，里面有好几个错别字，有个地方连“缫”字都写错了！” 那个缫字笔画太多，太难写了嘛..... 看着卫向东一脸严肃的样子，李江红慢慢低下头。 自己在队上号称是铁姑娘，拉粪挑担样样不怕，男同志也不承让，可只是小学毕业！ 文化程度太低，人家那个罗主任的女儿听说已经考上大学了呢。 李江红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酸楚。 “我忙去了。”李江红拿起字典慢慢向外走去。 “江红姐。”卫向东突然叫住了她，声音温柔。 “嗯？” “其实......”卫向东说的很慢，似乎在措辞：“咱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长处，没必要和别人比，有一句话说的好：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说的真好听！ 果然比自己有学问多了！ 李江红露出崇拜的眼神。 “好了，江红姐，你去忙吧，记住要发挥铁姑娘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好好学习，你绝对不会比别人差！有啥不懂的问我。” “嗯！” 李江红答应了一声，挺起胸膛向外走去。 “江红姐，等下。” 李江红以为又有啥事，赶忙转过身，只见卫向东一脸严肃看着她：“江红姐，我早前给你说过，今天再重复一遍：检验工作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出厂产品的质量好坏，你一定不要怕得罪人！严格按检验制度办事！” “我知道，你让我做戏里的黑脸包公呗。”李江红笑道。 “对，手里拿着三把铡刀，谁犯错就铡谁！” 仅仅过了三天，李江红的铡刀就“铡”向一个女工。 这天下午，卫海涛带着队上几个干部去大队部参加学习文件，传达县上最新精神，卫向东被留下值班，厂里不能没有一个领导。 其实，卫向东挺想去开会的，这年头获得资讯渠道太狭窄，除了广播最主要就是看报纸学文件。 可惜卫曹大队太穷，生产队订不起报纸，想看《人民日报》《皖省日报》等官媒报纸必须到大队来看。 卫向东就抓紧时间学习，他看的是《缫丝学概论》，中国农业大学出版的。既然准备在这个行业做些名堂，光懂管理和销售不行必须懂技术。 眼看快到下班时间，卫向东伸了伸懒腰，准备去各车间转转然后就回家，门突然被推开，只见曹晓芬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卫.....卫厂长，不好了，江红姐和淑芬婶子吵起来了。” “为啥事？” “江红姐说张淑芬今天生产的生丝不合格，但淑芬嫂子不承认，两人就在质检科吵起来了。” 又是这个张淑芬！ 张淑芬是卫家的媳妇，年龄三十刚出头，按照辈分卫向东还得叫人家一声婶子。 只不过这个张淑芬嘴厉害，干活却毛糙，在朝阳厂实习的时候就不咋地，最后勉勉强强通过最后考核获得上岗资格。 这才正式开工没两天竟然不按照规定来？ “看看去！” 卫向东站了起来。 来到前排平房东边的检验科，卫向东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门口还围着一圈看热闹的女工。 “下班就赶紧回家！看什么热闹！”卫向东皱眉呵斥了句走了进去。 张淑芬高颧骨薄嘴唇，手里拿着一把生丝正在和李江红争吵，看到卫向东进来，立刻说道：“向东侄子，你看看，这生丝为啥不能评2A等？！ 按照国家公布的生丝等级标准：分为6A、5A、4A.....A、B、D、E、F和级外品。 2A等，是红星缫丝厂规定的最低等级，如果某个职工缫丝出来的生丝等级低于2A，就要扣当天的工分！ 卫向东接过张淑芬的手里的生丝，仔细看了看，说实在通过肉眼很难判断等级。 “卫厂长，这是检验结果。”李江红递过一个小本本，上面写着每天每个女职工生产的生丝质量，张淑芬赫然是A！ “生丝的四项主要指标，均匀二度变化、清洁和洁净三项都达到2A标准，唯独生丝纤度偏差超标，经过仪器检验，是1.47，大于2A的1.45标准。” 李江红解释道。 相差仅0.02！ 卫向东没有说话，拿起生丝纤度校准仪重新测了一遍，果然就是李江红所说的那个数值。 “淑芬婶子，你自己测了没有？”卫向东皱眉问道。 张淑芬显然测过不过嘴还挺硬：“我眼睛不好使看不清那仪器！再说了，就差0.02嘛，我在朝阳厂培训的时候，人家说这点完全可以忽略！” “淑芬婶子，那是朝阳厂，咱们不能把他们的坏毛病带过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们必须按照......” 李江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淑芬打断：“我不想跟你说！” 说完转过头看着卫向东：向东侄子，你可是我卫家人，俗话说帮亲不帮理，你说！我今天这丝能不能评上2A？！” “李江红说的对，我们必须按照规矩办事！只能是A。”卫向东一脸严肃回答。 “好啊，卫向东，你胳膊肘竟然往外拐......我明白了，你和这个李江红有一腿合着来欺负卫家人是不？！”张淑芬开始口不择言。 “张淑芬，你说什么？！”李江红气的柳眉倒竖。 “咋了，不承认？”张淑芬似乎豁出去了，双手叉腰：“你这个狐狸精，竟然想勾引我们卫家的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模样......”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李江红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杏眼圆睁举起拳头：“本姑娘忍你好久了，看我不撕烂你的这张破嘴！” 李江红的泼辣在队上那也是出了名的，张淑芬真担心她被惹毛了揍自己一顿，不过又不想示弱，嘴里唔哝什么旁人也听不清。 “李江红，放开手！这里是工厂不是野田坝！”卫向东赶紧呵斥道。 卫向东发话李江红不敢不听，不情愿的放开对方。 一看自己没事，张淑芬又活跃起来，又跳又骂污秽词滚滚而出，气的李江红眼泪都快流出来。 卫向东异常冷静，他扫了一眼门外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大吼一声：“卫小毛！” “到！” 卫小毛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 第39章 开除 他本来想来拉架的，看到里面这副火爆场面，吓得不敢进来了。 “《红星缫丝厂职工纪律管理制度》第十三条怎么规定的？！”卫向东大声问道。 “啊？这？......”卫小毛看了看有些茫然的张淑芬，犹豫了一下才背诵道：“违反厂里有关生产规定，不服从管理者，批评教育并扣除当日工分，情节严重者经过厂委会讨论给予扣除一个月工分直至开除处分！” “张淑芬今天不仅不服从管理还辱骂检验人员！此行为性质特别恶劣，情节特别严重，我宣布现在直接给予张淑芬开除处分！厂委会随后讨论会发正式通知！” 当卫向东面无表情说出这段话，检验室内外顿时雅雀无声，一个个愣住了。 张淑芬竟然被开除了！ “啊！.....”张淑芬清醒起来，如同受伤的母老虎般大叫了一声：“卫向东，你算什么东西，敢开除我？老娘和你拼了！” 说着张牙舞爪扑过来。 卫向东敏捷躲开，脸黑的像锅底。 “给我拖出去！” 这时候从门口跑进几个女工，连哄带劝把张淑芬拉出检验室，到了外面还听张淑芬骂个不停。 卫向东看着眼眶红红的李江红，轻轻安慰道：“没事吧？你？” 没想到李江红用袖子把眼眶一抹，一脸硬气：“我能有什么事？！我站的正行得端！我就要这么严，谁说也不行！” “好！”卫向东翘起大拇指。 铁姑娘这劲头的确让人佩服。 今天下午在缫丝厂发生的事情很快传遍四队社员，掀起轩然大波。 有的认为卫向东和李江红做的对，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制度定下就要执行。 也有的人说卫向东做事太绝情，都是一个生产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还有辈分关系，把人开除让人脸忘哪里放？ 晚上，四队队委会成员在生产队会议室煤油灯下，召开紧急会议，讨论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商量了大半天，大家意见不尽一致，但卫向东口气很坚决：“必须开除，否则我就辞职！” 会议陷入僵局。 “海涛哥，你是啥意见？”卫向东转过头问坐在边上的卫海涛。 平时他发言都很积极，但今天却显得有些沉默。 他没有立即回答，摸出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扔给对面的卫富贵一支，自己也点上，很显然内心在犹豫。 但他不得不做出决定。 他心里很明白，以他对卫向东的了解，他说的出也做的出。 “我同意向东的意见，张淑芬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如果不从重处理，厂里就会乱套！” 既然队长发话了其余几人也没啥意见。看看时间不早，大家就分头回家。 张淑芬真的要被开除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缫丝厂职工们就得到这个消息。是黄凤莲亲口说的只不过正式通知还没下。 早上上班也没见张淑芬的人，估计是没脸再来。 卫向东坐在自己办公室，看着拟好的通知只需加盖厂里的公章就生效。 可是刚才管厂里公章的卫小毛告诉他，一大早卫海涛就把公章带走，说到县上补办手续需要公章。 卫向东知道他是去县信用社，补办抵押手续。 只不过为啥是今天？昨天不是说明天才去吗？ 卫向东隐隐猜出卫海涛心里想什么，不由得摇摇头有些苦笑。 早上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到了下午吃完晌午饭，父母和大哥忙着要去生产队里种小麦，小妹卫向霞背着背篓去田坝割猪草，卫向东也准备去上班，他刚站起来就听到院子外面的小妹在招呼人：“祖奶奶，你找我爸妈呀？他们上工去了。” “哎呦，是向霞小丫头啊，我不找父母我找你哥哥卫向东。” “我哥哥还没去上班，祖奶奶，我扶你进去。” “哎呦，小丫头孝顺啦....... 她来了？ 卫向东知道是谁来找他。 卫家老太君！ 卫向东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姓马，卫曹大队最高寿的老人，听说今年已经九十岁！ 这岁数，也只有三队的曹老太爷和她能比一比，不过听说比她还要小两岁。 这位经历了清朝同治光绪宣统三位皇帝，又经过民国，最后迎来新中国，可以说是现在卫曹大队所有卫家人的长辈，别说大队领导，就连公社领导都老太婆都很尊敬，逢年过节专门来看望。 高寿啊。 只不过卫家老太君住在村北，距离卫向东家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两家缘亲相对比较远，很少走动，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难道..... 坏了！ 卫向东赶紧向前，没走两步就看到小妹搀扶一个小脚老太婆拄着拐杖走进院子。 他上前两步赶紧扶着老太婆，大声说道：“祖奶奶，您年级这么大还走这么远的路，有啥事你让人叫我到您家说好啦。” 没办法，老人别的都好就是耳朵有点背。 “哎呦......”卫老太君抬起头，用她那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你现在可是什么副厂长了，我一个老太婆使唤不动你。” “瞧你说的，什么厂长不厂长，还不是您的玄孙，您的晚辈？”卫向东笑道。 老太婆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卫向东把她进了堂屋，外面风大老太婆不经吹。 又示意小妹忙她自己的事，有给给老太婆倒了一杯白开水。陪着笑脸问道：“祖奶奶，您今天找我有啥事？” “还不是我那小孙媳妇的事？” 卫向东知道，老太婆嘴里的孙媳妇就是张淑芬，那可是亲孙子的媳妇。 哎..... 果然是来说清的。 “向东啊，我那孙媳妇脾气大，干活毛躁，这我也知道，但好歹是咱们卫家的人吧？你还叫婶子呢......”老太婆立刻开始数落起来。 这泥煤的..... 活菩萨都搬出来了。 如果大队支书卫昭贵来他都不怕，但眼前这位不敢轻易得罪。 如果不答应老太婆被气个一差二错出了问题，那自己就成了卫家的公敌了！ 还做什么厂长，估计卫曹大队都呆不下去。 第40章 上交生丝 “诶呦.....”老太婆正数落着，突然叫了一声。 “祖奶奶，咋了？”卫向东吓了一大跳，赶忙问道。 “这天变凉，肩周炎老毛病又犯了，刚才不注意胳膊拉扯了下。” “祖奶奶，你别动，我给您按摩按摩。” “你还会按摩？”老太婆有些怀疑。 哈哈..... 这可是我的强项！ 还没来这时代之前，自己媳妇也是肩周炎疼的厉害，专门找了个本地很有名的老中医上门按摩针灸，后来自己也学会了。 “祖奶奶，您坐好。” 卫向东站在老太婆侧面，一只手的指腹贴合在老太婆的肩部，缓缓捏拿，同时用拇指按压曲池穴的位置，慢慢按摩起来。 才按摩了两分钟，卫老太君感到原本有些僵硬酸疼的左胳膊开始发热，忍不住呻吟了下。 “祖奶奶，感觉怎么样？”卫向东大声问道。 “热乎乎的.....舒服。” “那我给您多按摩会。” 老太婆一舒服，火气似乎也没刚才那么大，竟然和卫向东拉起家常来。 “向东啊，这年纪大了浑身都是毛病，当年我年轻时候，像你这样那可是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老太婆开始给她讲以前的历史，从清朝讲到民国，又讲到解放后，啰啰嗦嗦竟用了一个多小时。 卫向东没有打断老人的话，认真的听着。 他知道，像这么大年纪的人，其实都是在回忆中度日，有人听他们讲过去的事对他们来说是最快乐的一件事。 “哎呦.....你瞧我这记性，咋又说这些陈芝麻烂套的事？耽误你上班了吧？”老太婆突然想到什么，停止了回忆。 “没有，祖奶奶，您讲的很好，我喜欢听！”卫向东大声说道。 “哎哟，你的嘴可真甜......”老太婆笑了起来，满脸皱纹。 “对了，我来找你是干什么着？”这事她才想起来的正事。 “是我婶子张淑芬的事。” “对！向东啊，我那孙媳妇脾气不好，我老太婆就给你陪个不是，别开除我那个孙媳妇了，啊？” 老太婆话说到份上，卫向东还能在说啥？ 于是他回答道：“祖奶奶，我可担当不起.....这样吧，我婶子可以来上班，不过要扣一个月的工分，同时要在全厂职工面前做检讨！” ..... ...... “什么？要扣我一个月工分？还让我当着大伙面做检讨？不行不行！那我脸往那里搁？奶奶，您就再去给卫向东说下，我不做检讨。” 当老太婆颤巍巍又回到家，对孙媳妇张淑芬说起刚才的事，张淑芬大叫起来。 “又让我去找卫向东，你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老太婆盯着孙媳妇，原本浑浊的小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无比。 “人家卫向东做的对！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然进了人家厂，就要听人家管教！都是我那个孙子太窝囊，看把你惯成什么样子？！丢我们卫家的人！” 老太婆批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张淑芬吓得不敢再说。 别看她在外人面前撒泼，但是老太婆面前不敢宁次，得罪了这位老太君有她好果子吃。 第二天吃完早饭，缫丝厂全体职工在车间排队集合，前面还放着一排凳子，除了四队领导班子，大队支书卫昭贵、大队长曹明德也应邀参加。 卫海涛当众宣布了对张淑芬的处理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淑芬走到最前面，低着脑袋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做起检讨来。 曹明德这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顿时感到吃惊。 在他眼里看来屁大的事，没想到卫向东处理的那么严重，最后听说还是卫老太君亲自出马给孙媳妇说情，才得到这个处理结果。 还有上次和曹红勇打架的是。 这个卫向东年纪轻轻，绝对是狠茬啊。 不知道再过几年又会是啥样？ 难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能做大事的人？ 卫向东坐在卫海涛的一边，没太注意听张淑芬的检讨，反正这就是个形式。 如果一个人真能通过检讨痛改前非，那简直神了。 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后排边上的李江红。 姑娘脸色不太好看，眼睛微微还有点肿。 看来并不像昨天表现的那么坚强。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算了，以后有机会给她补偿吧..... 这场风波渐渐过去，不过影响深远，车间里再也见不到边工作边嘻嘻哈哈的女工，2A等级的生丝产量也大幅度提高。 10月份就这么匆匆过去，天气逐渐凉起来的，但缫丝厂依旧一片热火朝天，11月初，第一批生丝成功产出，一共300公斤，卫向东和卫海涛商量了下决定运到县丝绸厂去卖。 这天早上工人刚上班不久，一辆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冒着黑烟从缫丝厂开了出来，司机是卫海涛。 这辆手扶拖拉机原本是生产队用来犁耕、拉土、拉粪的，这次洗刷的干干净净，用来装载生丝。 一捆捆雪白的生丝被装载麻袋放在拖拉机拖斗里，卫向东和卫小毛分别坐在拖斗两侧的木板上。 卫小毛现在在缫丝厂办公室上班，而厂办主任由卫向东兼任。 从那次去找县信用联社黄主任，卫向东觉得这小子挺会来事，于是就干脆招进缫丝厂，在自己身边做一些跑腿活。 卫小毛当然愿意，一天可是给一个满工工分。 何况，跟着卫向东这样的厂领导，那是有油水可捞的！ 譬如，今天进城管饭肯定不用自己私人掏腰包....... 卫小毛看着卫向东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服，虽然年轻却很有点领导派头，心里就好生羡慕。 等过年前分红算工分，自己一定也要到街上做一身新衣服！这样才能配得起咱现在这身份。 早晨的冷风吹得卫向东脸生疼，他坐了一会就招架不住，只好蹲下藏在拖斗里，但卫海涛开着拖拉机却豪情万丈。 “向东，你说咱们这批生丝能评上几级？”卫海涛大声问道。 还没等卫向东回答，坐在旁边吹得鼻涕就要流出来的卫小毛开口说道：“队长，你看看咱们这生丝，看上去白白的，摸上去滑溜溜的就像大姑娘的手，肯定是6A！” “你这小子，说的活灵活现好像真摸过姑娘的手似的。”卫海涛笑骂了一句：“其实，如果咱们这批生丝能评上2A我就满足啦。” 拖拉机开到县丝绸厂，卫向东才发现厂区门口排着长队，大车小车上都是大包大包的生丝。 仓库门口放着一个磅秤，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忙碌着，先由厂里的检验人员拿着仪器抽检确定审验生丝等级，然后过秤，拉进仓库，最后拿着所开的票据到厂里的财务科去结账。 县丝绸厂是县上最大的一家丝绸加工企业，按照县上计委统一安排，卫曹大队的红星缫丝厂生产的生丝主要是由这家企业收购。 大伙都没想到出售个生丝竟然像大队交蚕茧一样麻烦，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三人坐在拖拉机边闲聊耐心等待，一直到11点依旧没轮到他们。 他们急，收生丝工作人员不急，嘴里叼着烟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各厂交生丝的人员陪着笑脸递着烟，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 熬......好不容易快轮到卫海涛他们，已经是快下班时候，卫向东长长吁了口气。 这时候，一个穿着中山装留着背头的年轻男人——看样子像厂里的干部背着手慢悠悠来到仓库门口的收购处。 他转了一圈又看了看排着长队等待过程的人，突然好像发现什么，朝卫向东这边瞅了瞅，又朝着检验工低声说了几句，那个检验工边边看着卫向东他们边频频点头。 那个男人说完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怎么回事？ 卫向东感到有些奇怪，回头想问卫海涛，突然发现他正瞅着那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人背影，脸色变得很难看。 “咋了？海涛哥？你认识那个男人？”卫向东低声问道。 “他是肖雪莲的丈夫雷天文” 卧槽！ 见到情敌了！ 竟然是卫海涛初恋情人的丈夫！ 看到那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卫向东突然预告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等到卫向东他们交货的时候，那个检验工拿着检验仪器生丝装模作样看了看：“红星缫丝厂的生丝，评定为D级！” D级？！ 卫海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41章 咱们就守株待兔 要知道，现在生丝中准价是按照A级标准，每吨35000元，每提高或者降低一个等级，将要增加或者减少1000元。 也就是说，按照D级标准，红星缫丝厂这批生丝每公斤要比正常少4角钱！ 500公斤就是200块钱！ 200块钱，差不多就是原来生产队3000个工分的工资！ 卫海涛当然不答应，刚准备理论只见卫小毛笑嘻嘻走了过去，拿出兜里的“丰收”烟掏出一支递给检验员。 “师傅，累了吧？歇歇气，抽支烟。” “别来这一套！”没想到对方一巴掌打掉递过来的香烟，义正词严：“我们有纪律，别想用这玩意来贿赂我！” 卫小毛顿时尴尬万分。 草！ 刚才还和一帮卖生丝的连说带笑，对方递的九分钱一包的“合作社”你都抽的津津有味，轮到我们就开始摆脸了？！ 卫海涛憋着怒火争辩道道：“你看看我们的生丝，这质量比刚才那一车好多了，人家就能评个A，为啥我们才是D？！” “你是检验员还是我是检验员？!”男人瞥了卫海涛一眼，满不在乎：“我说是几等就是几等，你爱卖不卖！” “你......”卫海涛气的不知道该说啥话好。 “一个土包子，还敢得罪我们厂领导.....找死！” 听到对方又嘀咕一句，卫海涛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抓住检验员的领口竟然将他提了起来！ “你们要干啥？！”旁边几个职工赶紧过来劝架，周围站了一圈开热闹的人。 卫向东看到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厂里保卫人员也向这边走来，暗叫不好，赶紧示意卫小毛把卫海涛拉开，然后陪着笑脸走到那个检验员跟前，说道： “师傅，别生气，D级，我们卖！” 检验员似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狠狠瞪了卫海涛一眼才点点头。卫向东又赶紧让卫小毛把一捆捆生丝搬到磅秤上过称，自己则走到脸色难看的卫海涛边上，低声安慰道。 “不就是少200块钱嘛，没事！我们多生产点赚回来了，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生气。” “哎......窝囊！”卫海涛抓着自己的头发，蹲了下去一脸痛苦。 其实他已经明白，为什么那个检验员会故意刁难他们，还不是听了雷天文的话！ 这男人...... 我和肖雪莲压根都根本没什么！ 我已经把通过肖雪莲借供销社的欠款已经还了，你竟然还耿耿于怀！不放过我！ 卫向东看到卫海涛这样子，想安慰几句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有些事，别人的安慰反倒增加对方的痛苦。 就让时间慢慢抚平吧。 这时卫小毛走过来说生丝已经进仓，但现在财务已经下班，说结账要等到下午两点上班以后才行。 “那好，我们先去吃饭！”卫向东笑道：“今天是咱们红星厂第一次交货的日子，值得庆贺！下馆子，咱们点些好吃的！” 所谓好吃的也就是每人一碗肉丝面，就在厂门口的前进食堂里，卫向东给每人要了一碗，这次特意还多要一瓶宁宣二曲和一碟下酒菜——宁宣闷酱。 三人边吃边聊，看到卫海涛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卫小毛给他倒了一杯酒劝道：“队长，你别难过，等级没评上不管你的事，是那帮人瞎了眼，狗眼看人低！欺负咱们是生产队的小厂！” “咋不怪我啊.....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错啊。”卫海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里喃喃说道。 卫小毛有些莫名其妙，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卫向东，低声问道。 “队长这是咋了？” “别多问！” 卫向东回了一句，又看着卫海涛。 “海涛哥，这是他做的不对，你干嘛拿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 “可是，因为我让厂里少收入200块啊。” 其实卫向东想起这事心里和窝火，那个雷天文真不是个男人，小肚鸡肠，竟然还仗势欺人！ 但现在暂时没有好的办法。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但他还得劝卫海涛。 “海涛哥，我刚才说过200块算个屁！咱们多干点不赚到了？来，喝酒，喝酒......”卫向东举起酒杯，卫小毛很殷勤帮卫海涛倒满，大家一饮而尽。 三人边喝边聊，一瓶白酒很快喝完，但卫海涛还是闷闷不乐，卫向东也那他没办法。 吃完饭又休息了会就到下午两点上班时间，卫向东看到卫海涛坐在拖拉机上发呆，就让卫小毛去厂里财务科办结账手续，自己去厂里转转。 县丝绸厂很大，或许是建厂时间太久的缘故，厂房显得已经破旧，车间里传来机器轰鸣声。 卫向东不知不觉转到厂部办公大楼，他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匆匆厕所里出来。 孙秘书？！ 卫向东认出来了，正是缫丝厂开业那天跟着夏明山一块来视察的年轻人。 难道？ 真是天助我也！ 卫向东赶紧走过去笑着掏出一包“大运河”烟，招呼：“孙秘书，你好。” 孙秘书也认出卫向东，那个卫曹大队缫丝厂的副厂长，夏主任对这个年轻人很重视，于是他笑着抽起卫向东点着的烟。 “你们是来卖生丝的吧？”孙秘书问道。 “对，卖了五百公斤。”卫向东回答了一句，又用用好奇的口气问道：“孙秘书，你这是陪夏主任来视察工作吧？” “对，夏主任正在和他们张厂长在楼上聊工作......你想见见？”孙秘书问道。 “不不......夏主任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卫向东赶忙扰手。“我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孙秘书又闲聊两句就上楼，看到对方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卫向东拔腿就向厂门口跑去。 “机会来了！海涛哥，夏主任就在厂里视察工作！”卫向东跑到拖拉机边，对着卫海涛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卫海涛神情一振，总算遇到能制服这帮狗日子的人了！ 他跳下车大步向办公楼方向走去：“走，咱们去找夏主任！” “回来！”卫向东一把拉住对方。 “人家在谈工作咱们咋闯进去？事情闹的太大对咱们也没好处！” 卫海涛想了想也是，毕竟以后还要在这里交生丝呢。 “那你的意思？” “咱们就守株待兔！” 第42章 一物降一物 这边，罗明山听完丝绸厂的张厂长汇报完工作，准备下楼到各车间转转，张厂长自然陪同。 “张厂长，最近可是是各缫丝厂出售生丝时间，你们县丝绸厂作为县上最大的丝绸加工企业，一定要按质保量收购！”罗明山边走边叮嘱道。 张厂长叫张志轩，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缫丝厂干了大半辈子即将面临退休，他听罗明山这话急忙说道： “您放心，罗主任，我们已经开过会要求收购部门必须按照国家标准确定生丝等级，绝不能出现故意压级行为！” 罗明山点点头。 这个张志轩虽然没多大魄力，但为人比较实诚还算是公道之人。 罗明山下楼一帮人的簇拥下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两个年轻人迎面走过来。 熟人啊。 “卫队长.....小卫.....”罗明山笑着主动招呼。 “罗主任？您好，你好。” 卫海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和罗明山握手。 “你们这是.....是不是来出售生丝？”罗明山问道。 “对。我们工厂开工典礼，您亲自光临指导，还视察了工厂，职工们干劲都很足，这个月生产了五百公斤生丝，今天运过来已经检验入库，我们现在准备去财务科办理结账手续。”卫海涛笑着回答。 听到两人的对话，在一旁的张志轩有点惊讶，什么时候县里又建成一家缫丝厂我怎么不知道？ 于是他悄悄问了下孙秘书，听到答案后更加惊讶。 竟然是个才有30台立缫机的社队小厂？ 罗主任还亲自去剪彩？！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边，对话还在继续进行。 “生丝质量如何？”罗明山关心问道。 卫海涛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 “罗主任，我们认为还不错能评定个2A级，不知道怎么回事，厂里的检验工只给我评定成D级。”卫向东插话道。 罗明山听了浓眉微微皱起。 丝绸厂的检验员和来卖生丝的工人对同一批生丝等级评定不相同很正常的事，但一般情况下只错一两级，但像卫海涛他们这样，相差整整四级很不常见。 “走，去看看你们交的生丝。”罗明山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来交生丝的车辆少了许多，收购处几个工作人员正叼着香烟边聊天边干活，突然看到厂长带着一帮人走过来，吓得赶紧熄灭烟头。 张志轩走在路上已经感觉到今天气氛有些不对，又看到工人竟然是这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出来。 “赵文元，收购卫曹大队的那批生丝在哪？取一捆出来！”张志轩厉声对检验员说道。 “卫曹大队？”赵文元看着站在边上面无表情的卫海涛，顿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慌乱。 “张......张厂长，生丝一入库都码在一起就不太好分是谁家交的。”赵文元期期艾艾道。 “不对吧？生丝不是按等级分别存放吗？”卫向东笑着插话道：“你说我们厂生丝是D等，在D等里找不是很容易？” “这.....这.....”赵文元没词了。 其实今天所收的蚕丝最低等级也是C等，根本没有什么D等！而卫曹大队的生丝是直接放在2A等级区的！ 这时候卫海涛已经跑进仓库直接提了捆生丝出来，放在罗明山的眼前，上面的标签上豁然写着红星缫丝厂的厂标！ “这个才是D级？”罗明山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 虽然他不是检验员，但还是懂些缫丝，就凭眼观这捆丝质量绝对是在D级以上。 “赵文元，怎么回事？！”张志轩气的脸色通红，刚才还拍着胸脯给县领导保证结果马上就被打脸。 “厂长，我.....我......”赵文元脸色苍白，嘴嗫嗫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张厂长，无论是对国营集体还是社队企业都要一视同仁，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此类事情！”罗明山一脸严肃。 “罗主任，我知道，我马上就整改，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虽然现在已经是初冬，但张厂长的头上竟然微微出汗。 罗明山也没再多问转身离开，张厂长狠狠瞪了赵文元一眼赶紧跟上去。 目的已经达到，卫向东和卫海涛趁机告辞回到厂区大门口。 过了好一阵子才看到卫小毛一路小跑过来，一脸惊喜。 “卫队长，奇了怪了，我刚才在财务科办完转账手续准备走，却突然被叫做说咱们的生丝等级弄错了，应该是2A级，这不，又补了200块钱。”说完卫小毛从背着的黄挎斗里掏出一叠十元人民币。 卫向东和卫海涛相互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到.......到底怎么回事？”卫小毛感到有些懵了。 卫海涛就把“巧遇”罗明山的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幕后那个“主事人”雷天文他没提。 在刚才整个事件当中，始终没提雷天文的名字。 卫向东心里明白，卫海涛是不想把自己个人恩怨搅和进去。更重要的是不想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一点卫向东能理解，但他有点疑惑的是，当时张厂长追问那个检验员，为什么检验员不说出是雷天文幕后指示？ 看来这个雷天文在丝绸厂有一定影响，他到底是啥职位？ 得问问卫海涛。 事情已经办完，但三人没有急着回大队，又到百货公司买一些厂里需要的办公用品，如墨水、信纸等。 找了个机会，卫向东偷偷问卫海涛雷天文的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在丝绸厂厂办工作。”卫海涛低声回答。 厂办主任？ 如果是这个职务..... 嗯，那个检验员确实不敢轻易说出他的名字，只好自己背这个黑锅。 “向东，你说这个雷天文会不会指示人在交下一批生丝的时候，为难咱们？”卫海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低声问道。 卫向东一愣，笑道：“不会，这件事罗主任已经知道，就是他想这么干，那个张厂长也不会如他所愿，最起码一点不会亏咱们。” “那就好......那就好。”卫海涛长吁一口气：“希望他不要再折腾，安安稳稳和肖雪莲过日子。” 安安稳稳？ 我看未必。 再说，这种人报复心很强的，谁知道后面整什么幺蛾子？ 但这话，卫向东知道现在不适合说出来。 第43章 吃“泡汤” 果然正如卫向东所料想的，红星缫丝厂后面又去县丝绸厂交过两次生丝，都是按照2A等级收购，再没亏他们。 在飘飘洒洒的飞雪中，1978年悄然过去，70年代最后一年姗姗来临，整个中国大地都开始悄然改变，准备迎接着一个伟大时代的到来。 在AH，小岗村的十八户村民已经在一份承诺书上按下“红手印”，决定冒着杀头坐牢的危险，开始分田到户。 在四川，宁江机床厂、重庆钢铁公司等6家企业进行扩大自主权试点经营，在全国悄然拉开国有企业改革的序幕。 而在南坪县南部不起眼的卫曹大队四队里，也感受到这种悄然而来的变化。 今天寒风料峭，天气显得格外的冷，但一大早生产队院场里就聚集一堆社员，大家跺着脚，搓着手，议论纷纷，仿佛过着重大节日。 因为，今天是生产队分红的日子！ “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只见紧闭的会议室门突然打开，几个生产队干部拿着一叠红纸笑容满面的出来。 大伙蜂拥而上，都想知道自己辛苦了一年，究竟能拿回多少钱？ “别挤啊.....别挤，等张贴好。大伙慢慢看，慢慢看！” 卫富贵和黄凤莲赶紧维持秩序。 卫海涛和卫向东跳上廊檐上的桌子，拿着脸盆里面全是刚熬好的浆糊，拿着扫帚将一张张红纸贴在会议室外面的墙壁上。 “哎呀！我们家是3656个工分，329块1毛钱！” 突然，一个人头上包着头巾穿着花棉袄的女人发出尖叫，把大伙吓了一大跳。 是曹红勇的媳妇唐彩云。 只见她双手抱着脸，望着红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丢人现眼！”曹红勇就站在自己媳妇边上，看她这失态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骂道。 但他心里却也是震惊不已，记得去年年终分红全家才得了200多块钱，今年就变成了300多？ 就是因为婆娘去缫丝厂干了三个月活？ 如果今年干满一年的话，那收入？ 曹红勇暗暗高兴之余突然又有些烦恼，媳妇成了家里的主要挣钱劳力，那不是真要骑在自己脖子作威作福？！ 现在已经开始在自己面前宁次了。 哎...... 就在曹红勇暗自烦恼的时候，人群中声音此起彼伏：“我家484块！” “我家365块！” ..... .... 声音此起彼伏，充满兴奋。 等把全队社员所有红榜公布完毕，卫海涛站在桌子上大声说道：“每家每户社员的工分队上都有详细记录，如果谁觉得有问题，事后可以来队上查啊.....” 查？ 有什么好查的？ 卫海涛公正廉洁，这一点连和他不太对路的曹家一些人都不得不承认，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何况，今年可是大丰年！ 细心的人发现，不仅自家工分总数比去年涨了，连一个工分也比去年值钱了！ 从去年的6分钱钱直接涨到9 分钱！ “如果没问题，大伙就去向东那里领钱啊......别急，排好队，一个个来.......” 直到晌午，全队89户人家年底分红全部结束，一共发出去了5万多块钱。 “累死了。”卫向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踱了踱冻得有些发木的脚。 这南坪明明是南方，冬天依旧怎么怎么冷？烤火盆都不起作用。 “富贵叔，向东，我家今天杀了猪，去我家吃泡汤！”卫海涛笑着招呼道。 所谓“刨汤”是一年一度的“杀年猪，对于这个物质缺乏的年代，一年到头杀一头猪那可是大喜事，虽然大部分猪肉都会卖给供销社换成钱，但总会留出一部分自己吃，也会高高兴兴地请有些四邻好友来吃。 既然卫海涛这么说，卫向东当然不会客气，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卫富贵也笑着说那还要准备好酒，没酒我可不去。 “富贵叔，宁宣二曲，任你喝！”卫海涛大笑道。 三人收拾好东西，锁门以后就高高兴兴向村子里走去，还没进卫海涛家院子，就看到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人，肥猪已经开膛破肚挂在院子中央，旁边还架了一个大铁锅，里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海涛哥，你这是准备大搞啊？”卫向东惊讶道。 “呵呵，今年收入不是多了吗？就多叫几个人来热闹！”卫海涛笑道。 卫海涛的父母还有两个哥哥、嫂子侄儿还有家门中的人，整整坐了两桌子，边吃边喝，本来他的三叔——大队支书卫昭贵也来，但听说气管炎犯了咳嗽的厉害，最后只是三婶过来。 这年头因为各家都比较穷，吃“泡汤”荤食并不多，算得上高级的就数“血旺子”—主要是新鲜猪血做成，其余猪肉大部分都要出售给供销社换钱，剩下的放到春节吃。 所以通常上点肉也属点缀性质，数量很少，炒在菜里或者漂在汤里，只能让大家尝尝，哪容你敞开肚皮吃个够。 但尽管如此，这年头能够吃上血旺子，就是打牙祭，亲朋好友也都挺满足、挺高兴。 不过今天卫海涛可是下了血本，鲜嫩可口的血旺汤、豌豆尖炒猪肝、干煸肥肠、炒肉丝，还有带着泥土芳香的萝卜汤、青菜汤和折耳根…… 男人们坐在堂屋里，主要是拼酒，媳妇小孩们的桌子则按在厨房里，吃的叽叽喳喳就像过年一样。 卫向东对喝酒不感兴趣，除了必要的应酬平时滴酒不沾，他觉得喝酒还不如喝茶。 没来这个时代之前对喝茶很有讲究，特别喜欢工夫茶，但现在没这个条件，能喝上最便宜的茶叶根做成的粗茶也就心满意足，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集中在那些猪肝猪肠上。 以前担心胆固醇高不敢吃，现在可以大块朵颐。 男人们聊天的话题一般都是当年的收成如何，今年多了个缫丝厂所以很快就聊起来。 “我......我和向东商量过，争取明年咱们的缫丝厂再购买三十到五十台缫丝机，将生丝产量翻.....翻一翻！”卫海涛喝的满脸通红，说话舌头都有些不清楚。 又翻一翻？！ 在座的男人都吸了口冷气，干了三个月效益都这么好，如果干一年那不知道收入多少？ “所以.....所以说只要种好桑树养好蚕，再加上这个缫丝厂产生丝，咱们的生活绝对比那些种粮食的光景好！向东说了，再过几年这粮食就不值钱！” 粮食不值钱？！ 你没看到现在忙活一年都不是为了吃饱饭？粮食咋能不值钱？要不是卫曹大队耕地不好灌溉，早就把桑园毁了改种水稻！ 尽管如此，还有许多人要求改种玉米，这玩意是粗粮但是也能填肚子啊。 但上面不同意，卫曹大队乃至整个南坪县是桑蚕养殖基地，听说国家把蚕丝做成绸缎出口创外汇呢。 所以听到卫海涛这话，大伙都摇摇头不太信。 向东这娃子能干是能干，但还是人年轻啊..... 第44章 难道我卫长工连个寡妇都不如？！ 卫向东只是忙着吃肉夹菜，没有说话。 事实胜于雄辩，谁知道用不了多少年，种粮食就成了最不合算的买卖呢？ 就在众人感叹时候，卫向东的父亲卫长河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海涛，你们说明年还要买几十台缫丝机，咱们四队哪有那么多妇女？” 听卫长河这么一说，大家都发现了这个问题。 从12月份开始，红星缫丝厂采取两班倒，先后培训的六十名女社员全部上岗操作，再加上一些辅助工，已经占了四队很大部分女劳力，剩下基本都是年龄大或者不识字的，如果再购买这么多缫丝机，谁来操作？ “海涛，你不会是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一天跟那些细丝线打交道吧？我的手指太粗可不会弄那玩意。”说话的是卫海涛的堂哥卫松涛。 他这话一出，大伙都笑了起来。 “谁让你去弄那些细丝？你就伺候好秀华嫂子吧！”卫海涛开玩笑回了一句。 卫松涛的媳妇叫李秀华，是缫丝厂的第一批职工，人非常能干，穿瓷眼、捻绡、补绪、接头、弃丝一气呵成，差错率非常低，年末和李江红等五名女工被评选为“缫丝能手”。各自奖励了一百个工分和一个印着“红星缫丝厂”的搪瓷杯。 今天卫松涛喝水杯子就是媳妇奖来的。 被自己的堂弟这么一挤兑，卫松涛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起来。 当然，老爹的问题卫海涛不敢不答，他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我和向东商量过这个问题，他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从别的生产队借女工来干活，是不是？向东？” 卫向东正在专心啃一块骨头，吃的满嘴流油，听卫海涛问他只好放下骨头笑着说道： “对，反正咱们队缺女工，别的队又多，干脆借一部分人过来和咱们队女工同工同酬！到时候按照工分结算，收入给他们队上呗。” 卫向东此话一出，大家又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这办法可行，别的队不说起码二队队长同意，他也姓卫队上又多是卫家人。 但有的说现在生产队各搞各的，你这样一弄不就乱套了？再说大队未必会赞成。 “好了，好了！”卫长河在桌子上敲了敲烟锅，制止住大家的议论：“能成不能成那是海涛他们队委会考虑的事！他们怎么说，到时候咱们就怎么弄！” “我说你们几个小辈......”卫长河用烟锅指着卫松涛他们：“如果队上开会商量这件事，到时候可一定要支持海涛和向东他们，不听话小心我拿烟锅敲你们的头！ “叔，保证没问题！” “叔，海涛哥是我们的头，他指东我们绝对不向西......” 一帮年轻人赶紧拍胸脯表态。 卫长河在他们这一辈年龄算大的，又当过队长，威望很高脾气也暴躁，在座的不是他的兄弟就是他的晚辈，谁敢不听？ “海涛，为你的雄心壮志，哥敬你一杯！”卫松涛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对，对，我也要敬海涛哥一杯。” “还有向东，你别老顾着吃啊......赶紧端酒杯，我们也要敬你三杯！是你出的好点子！” .... ..... 就这样，卫向东被一帮兄弟哥哥们灌了个七荤八素，最后醉醺醺回到家，手里还拿着半只猪蹄——这是卫海涛的媳妇临走前塞给他，说回去送给他小妹吃。 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母亲正在围着火盆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小妹正坐在小桌边写作业。 “我爸，大哥呢？”卫向东问道。 “他们套野兔去了。”母亲张凤兰说道。 卫向东哦了一声没再说啥。 卫曹大队属于丘陵地带，到了秋冬季野兔挺多，于是百姓们经常白天做好套子放在野兔爱出没的地方，到了晚上就去看情况如何，运气好一晚上能套上四五只兔子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不过卫向东对此不感兴趣，其实从内心讲，他对农活都不太感兴趣。 把半个猪蹄子给了小妹，小妹也挺懂事，这么大她一个人吃不完等爸爸和大哥回来一块吃，继续写她的作业。 卫向东本来想看看小妹最近功课如何，却被母亲叫住：“向东，给你说个事。” “嗯？” “明天咱们家也杀猪，你到时候给你大姐家送三斤猪肉和一副小肠过去，还有家里刚打了新米，你也送四十斤过去。” “行，明天是周日我们厂不上班，到时候我送过去。”卫向东答道。 “向东，还有件事。”母亲明显迟疑了一下：“你说，咱们家今年是不是也做一次泡汤？” “这个......”卫向东楞了楞才说道：“这事我听我爸的，他决定吧。” “哎......按理说，你现在当了队上干部又是副厂长，今年咱家收入也好许多，咱们也应该像海涛家那样请人吃泡汤，这样也显得你脸上有光。” “可是你大哥的婚事，你说他吃完过年的饭都25了，还找不到媳妇。还是因为咱们家穷啊，连间瓦房都没有，得攒钱将来盖房子啊.....还有你大姐，找了不成器的女婿跟着受苦。” 母亲的絮絮叨叨让卫向东听的有些难受，但这就是现实。 自己折腾了这大半年才刚刚算有点气色，包括自家在内的队上大部分人家还没完全解决温饱，距离小康富裕还差的远啦。 卫向东正准备安慰母亲几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一阵冷风吹进父亲和大哥手里提着四只兔子回来，头上满是白霜。 “呵呵，今天运气不错，后天镇上赶集卖个好价钱。”父亲卫长工一脸高兴。 母亲张凤兰赶紧站起来起来拿起毛巾帮擦丈夫头上的白霜，一面说道：“他爸，我刚才和向东说明天杀猪请吃泡汤的事，他说听你的，咱家今年还是不做泡汤了吧？” “不！今年必须做！而且我还要大请！”没想到一听卫长工坚决反对：“向东当上队上干部，又是副厂长，这么大的喜事早就应该贺一贺！” ”你看看曹家那个寡妇张春梅，他儿子曹红军被选到厂里当出纳，连队上干部都不是，人家还摆了一桌，请队上干部和他们家门长辈庆贺！难道我卫长工连个寡妇都不如？！” 第45章 姐姐 曹红军是卫向东专门推荐当厂里的出纳，后来又开始接触队上的账目，实际上代替了卫向东原来的工作。 这是卫向东要求的，这样他可以集中精力抓生产经营。 被丈夫一顿批驳，张凤兰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又觉得有点委屈。 我这么抠，还不是为这个家嘛...... 看到家里气氛有些糟糕，卫向东赶紧打圆场道：“爸妈，你们别争了，不就是一顿泡汤嘛.....” “要不这样，明天就按我爸说的做，至于我妈担心的.....”卫向东说着转过头看着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大哥卫向北：“大哥，我保证明年年底，咱们家修三间大瓦房，到时候你一定会给我接个漂亮嫂子回来！” 卫向北是个老实人，一听这话立刻闹了个大红脸，站在那里讷讷说不出话来。 旁边小妹也跟着笑嘻嘻凑热闹说二哥说话一定会算数，大哥一定能给我们娶个嫂子回来。 经过兄妹俩这么一说，家里的气氛顿时又好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就顶着刺骨的寒风忙着张罗起来，烧水，请人帮忙按猪杀猪，协助杀猪匠烫猪毛，将毛铲干净。 刀儿匠把猪儿吊起来，剖腹、劈成两边，再割成一块一块的鲜肉。 只见娴熟的刀儿匠又是割又是砍，动作让人眼花缭乱。 张凤兰和几个邻里妇女一直在厨房煮饭烧菜，厨房里一阵阵飘出肉香味。 卫向东则忙着准备晌午吃饭用的桌椅，这次老爸卫长工铆足了劲，整整请了三桌！ 大队支书卫昭贵，民兵连长卫光荣，还有生产队的几个干部，家门中的兄弟侄儿，连厂里的出纳曹红军也被请来，说是还上次的人情。 家里桌子板凳没这么多，需要问邻里借，卫向东刚从卫海涛家搬来一张桌子，就听到卫长河喊道道： “向东，别管这些，赶紧把东西给你姐家送去，快去快回！别忘了晌午饭！” “好咯......”卫向东答应了一声，跑进屋里推出一辆二八自行车来。 这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自然不是自家的，是缫丝厂花了156块钱买的，一共买了三辆算是厂里的“公务用车”。 反正今天厂里不上班，所以卫向东一大早就骑了回来。 卫长河把三斤猪肉和一副洗干净的小肠挂在一辆“二八”自行车上，后面车架上又托了一个蛇皮口袋，里面装着白花花的大米，卫向东穿着军大衣，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出了小院，沿着土路向西驶去，前两天刚下了雪路上还有点滑，他骑得小心翼翼。 姐姐卫向英嫁的并不远，就在邻村向阳大队，穿过桑树园间的土路，骑了十几分钟就进了村子。 卫向英家住在村头，也是几间茅草房，看上去比自家的还破旧。 卫向东推着自行车刚进小院，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跑了过来。 “舅舅......舅舅.....” 原来是他的两个小外甥，周娟和周华。一个今年八岁上二年级，另一个才五岁。 两个小孩衣服都很破烂，更让卫向东吃惊的是，大的周娟冬天里竟然还穿着一条单裤！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娟娟，怎么回事？你连棉裤都不穿？你妈呢？”卫向东心疼问女孩。 “只有一条棉裤，妈妈吗让弟弟穿了....”女孩怯怯说道。 哎..... 卫向东心里感到难受，把自行车靠在廊檐上，过来蹲下轻轻抱着女孩瘦小身子：“舅舅今年挣钱了，一会去给娟娟做新棉裤，新棉袄.....” “舅舅，我也要.....”旁边的小男孩不高兴，嚷嚷道。 卫向东刚准备说话，就听到女人的声音：“向东，你过来啦？”他抬头看，只见一个女人挑着两桶水走了进来。 穿的也很破旧，一张粗糙的脸饱经风霜，看上去就像将近四十岁的中年女人。 可卫向东知道，她姐姐今年才28岁！ 本来一肚子埋怨的话，卫向东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赶紧站起来说道：“姐，我帮你担。” “不用....你身子骨弱，干不了重活。”卫向英笑着拒绝，把水挑进厨房，过了下又出来看到廊檐下自行车上的米和肉，吃了一惊，赶紧说道：“向东，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咱们家也不宽裕，向北还要娶媳妇，你拿回去。” “姐，这是爸妈让拿来的，咱们队上开了缫丝厂，今年收入要比去年多些。”卫向东笑着解释。 “我听说了，你还是副厂长呢，真是长大有出息了。”卫向英一脸欣喜，摸了摸卫向东的头。 从小她就这么摸习惯了，虽然个子已经比她高出一大截。 卫向东敏锐的发现，姐姐的手冻的通红，好几个地方还生了冻疮。 “姐，我姐夫呢？”卫向东边帮忙把米搬到厨房，边问道。 听到这话，卫向英的脸色变得黯淡起来：“冬月初就跑出去了，就没音讯，也不知道过年回不来。” “哎！我这个姐夫！”卫向东听了不由得叹口气。 卫向东的姐夫叫周汉生，是向阳村很有名的二流子整日游手好闲，吹牛嘚瑟，很像路遥写的《平凡的世界》里的王满银。 卫向东实在搞不清楚，当初姐姐为啥执意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据听说，当初周汉生嘴甜脸哄带骗，还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后来才知道这买衣服的钱还是他在外面骗来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像卫向英这样本分传统的女人是不会选择离婚的，何况还有了两个听话的孩子。 “向东，你先坐坐，我去做饭。”卫向英已经恢复了原来神色，招呼道。 “不用，姐，我一会要回去，我现在去供销社给娟娟和宝宝称点棉花和买点布，你赶紧找人给他们做棉衣棉裤。”卫向东回答道。 卫向英开始不同意说咋能又花你的钱，卫向东笑着说，我是他们的舅舅花我的钱天经地义，我现在是队上干部又是副厂长，工分挣的挺多兜里有钱。 最后卫向英执拗不过，看到自己女儿冻成那个样子心里也难受于是就答应了。 卫向东冒着寒风骑着自行车赶到公社里的供销社，称了四斤棉花，花布和蓝布各买了两尺半，一共花了十块五毛钱和五尺布票。 看看兜里还有一元钱，卫向东又买三盒蛤蜊油和一袋散果——小孩子最喜欢吃这个这才骑车赶回姐姐家。 把东西放下，卫向东本来想带着两个外甥回卫曹大队让他们也好好吃一顿，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院子。 记忆里，卫向东认识这个男人，是姐夫周汉生的堂哥叫周永生，也是姐姐所在的生产队队长。 第46章 周永生的请求 “向东过来看你姐姐啦？”周永生热情招呼道。 “是啊，给我姐拿了点米和肉。” “唉.......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兄弟，让你姐受苦了。”周永生长叹了一口气。 卫向东也不好当着周永生面埋怨姐夫，人家是堂兄弟又不是亲兄弟也没这个义务。 又闲聊了两句，卫向东说准备带两个外甥回家，却被周永生拦住。 “这不快到晌午了吗？走，我昨天杀了猪还剩些泡汤，今天请你去吃！” 这个...... 卫向东婉拒，毕竟两家还隔了几层关系，何况家里还等着自己赶紧回去招呼客人。 “向东兄弟，听说你们生产队办了个缫丝厂生意挺红火，我早想想和你聊聊这个结果没机会，今天好不容易遇到.....走，走，你不去可就是看不去我这个哥啊。” 话说到这地步，卫向东只好答应。 周永生又招呼卫向英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去，卫向英笑着婉拒，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她很少去别人家串门，最后还是卫向东带着两个外甥向院子外走去。 周永生家就是卫向英住的房背后，是几间土坯瓦房，条件显然要比卫向英家好太多。 没有请别人，就周永生一家四口，再加上向卫东带着两个孩子，大家就围着一张小桌子吃起来。 菜是平常吃泡汤那些菜，周永生还专门让媳妇炒了个干煸肥肠、回锅肉，这在农村过年或者招待尊贵客人时候才会这样招待，搞的卫向东心里暗暗纳罕，不知道这个周永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个小孩狼吞虎咽吃着肉菜，周永生和卫向东喝着自家酿的包谷酒，边吃边聊。 “我听说你们的缫丝厂生意很红火，你们生产队社员今年分红不少啊。”周永生说着，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两个村子离的近，有的彼此就是亲戚所以也没啥能隐瞒的，卫向东笑着回答还可以，开业三个月挣了三四万。 “这么多？”周永生一脸吃惊。 卫向东点点头，其实他还是隐瞒了一部分，由于用的都是自己生产队的蚕茧，原料成本几乎为零，干了三个月，刨除电费、烧煤，县上还给了税费优惠，一共赚了6万多块。 “哎......真羡慕你们，今年可以过一个肥年了。”周永生说道：“如果我们有这样个厂子，那我这个队长就不愁喽。” “怎么，周队长你也想办个缫丝厂？”卫向东心一动，放下筷子问道。 “不瞒你说，你们缫丝厂办的那么红火我的确有这个想法。”周永生倒也不隐瞒：“后来我专门打听，你们办厂专门从县信用社贷了八万块钱。” “天啦，八万！我周永生可没你们那么大的能耐能贷出这么多钱，所以断了这个念想喽。” 卫向东微微一笑，夹了口菜，没说什么。 其实，当红星缫丝厂干的热火朝天，好几个大队的领导都蠢蠢欲动，不过都被这高额的贷款吓到，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卫向东他们这么有本事得到县革委会主任大力支持，连贷款都靠人家搞定。 “向东兄弟，我今儿是问你件事。”周永生很殷勤给卫向东倒了杯酒：“你们厂将来肯定要扩大生产是吧？” “对。”卫向东点点头。 “那你们肯定需要更多的女工吧？” “周队长，你的意思是？” “我就挑明说吧，如果你们需要女社员，能不能从我们队上招些过去？你也知道，我们向阳大队人多地少，特别是我们二队更是这样，工分不值钱，社员日子过的苦啊......”说道后面，周永生深深叹口气。 向阳大队的情况卫向东还是了解一些，是个大村有七个生产队，但土地面积却和卫曹大队差不多。 劳动力太多，许多都往外跑当盲流，自己的那个姐夫一年四季在外面乱跑也有这个因素。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周永生竟然敢让本队社员来别的村去干活！ “周队长，你这样做不担心大队领导说你？这可是违反国家规定的，毕竟咱们可是两个村。”卫向东提醒道。 “说个球！我们社员去干活又不是出去偷抢！为了吃饱肚子有啥错？就是公社县上领导来了我会这么说！” 卫向东肃然起敬。 穷则思变，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中国即将在农村进行的伟大改革，就是有像小岗村的社员，还有类似卫海涛、周永生这样千千万万个普通农民艰难的探索开始。 自己有幸成为一员。 “向东，怎么样？至于上班后给我们社员的工分还可以比你们本队的女工少点。”周永生又问道。 “那不行，干活必须同工同酬要不就成歧视或者剥削了？”卫向东笑道。 不过，卫向东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这件事还要回去和生产队其他领导商量，再说什么时候扩大生产还八字没一撇呢。 “我明白，明白.......我今天是提前给你说，你心里有个数，来，喝酒，喝酒......” 吃完饭，太阳已经偏西，卫向东喝得醉醺醺的从周永生家里出来，带着两个肚皮吃的圆鼓鼓的外甥回到姐姐家。 在姐姐的叮嘱下，卫向东骑着自行车又摇摇晃晃往家里赶去，冷风一吹酒醒了许多。 哈哈！ 没想到周永生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也解决自己一个大难题： 姐姐家目前窘境的生活。 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把姐姐招到厂里，到时候在给她安排个轻松的活。 跟着李江红去搞检验，这活不用八小时一直站着那么累，等过几年厂里规模再扩大，让她干管理岗，好歹姐姐还是个初中毕业生呢。 嗯，就这样..... 卫向东心里挺高兴，嘴里不由自主哼起歌来：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没有一丝丝改变 时间只不过是考验 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 眼前这个少年 还是最初那张脸...... 哈哈..... 我现在不就是少年么？ 卫向东一边高声歌唱，一边猛蹬着自行车，越骑越快，穿过桑树林眼看快到四队大场边。 突然从旁边岔路上窜过一个姑娘，吓得他猛一拐车头，没想到路太滑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 第47章 铁锤姑娘请客 “哎呦........”屁股着地，卫向东忍不住叫了声。 “啊？......哪摔着了？疼不疼？”姑娘赶紧挪开压在卫向东身上的自行车，把他扶起来一脸关心。 是留着两个又黑又粗辫子的李江红，脸冻的通红。 “我说江红姐，大冷天的你跑这干嘛？还搞什么突然袭击。”卫向东很不满嘟囔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李江红小声说了句，很殷勤帮他拍粘在身上和屁股上的泥土。 “我自己来......”卫向东赶紧拒绝。 一个大男人咋能让姑娘拍自己的屁股？ “江红姐，你还没说你跑到这干嘛呢？”卫向东边拍身上的泥土边问道。 李江红黑里透红的脸上突然显得忸怩：“我爸请你晚上去吃泡汤。” 晚上？吃泡汤？ 卫向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家和李家虽然都是一个生产队，但住的比较远，而且平时很少来往，按理说这吃泡汤的事根本轮不到自己，何况还放在晚上？ 难道因自己是队上干部？ “海涛哥他们去吗？” “没....没有，我爸只请了你一个。” 这是什么待遇？ 卫向东觉得不太对劲，就开始婉拒。 李江红又劝了几句，见到卫向东依旧摇头不答应顿时急了，竟然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攥起另一个拳头，柳眉横竖： “卫向东，是不是让本姑娘跪下磕头求你？！” 卧槽！ 暴力女啊。 别看李江红是个姑娘家，听说小时候经常和男孩子打架，追得人家哭爹喊娘满村跑，后来长大成了大姑娘以后才规矩许多。 今天看来是把她惹毛了。 卫向东当然不能像对付曹红勇那样下黑腿，只好赶紧答应。 看到卫向东同意，李江红赶紧松开手，捏着衣角显得不好意思。 “向东，我......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对你太.....太凶了？” 你才知道啊？ 算了，好男不和女斗。 卫向东只好说没事，大家都知道你的脾气。 “走，坐车！” “干嘛？” “送你回家啊，这么冷的天风吹的呼呼的，你家还在村北边难道还要走回去？”卫向东反问道。 “我坐.....我坐.....” 看着卫向东推着自行车一只脚踏在脚踏上，滑了两下就很轻松上自行车，李江红心里一阵羡慕。 自己还不会骑自行车呢..... “愣着干啥，快啊。”卫向东扭过头催促道。 “来了....”李江红赶紧跑两步很轻盈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人一块向村里骑去。 走在路上，李江红告诉卫向东刚才去了他家，才知道他去向阳大队看望姐姐还没回来，干脆就到村西边路口等没想到他回来这么迟。 卫向东听了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这姑娘真是..... 他只好解释向阳大队二队队长周永生非要拉自己去他家喝酒，自己也不好拒绝。 既然提到这事，卫向东干脆把周永生的想法告诉给李江红，她现在算是自己的心腹，听听她对这事有什么意见。 “江红姐，我觉得吧这是好事，报名人多咱们才能择优录取.....你说呢？江红姐？” 卫向东说了半天，突然发现坐在自行车后面的李江红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红姐？！” 卫向东又叫了一声。 “啊？你说什么？”李江红似乎清醒过来：“你说的都对，你说的我双手赞成！” 我晕.... 这是啥态度？ 卫向东顿时无语，猛蹬了几下车向李江红家方向骑去。 如果他现在回头，一定会注意到李江红脸红红的。 自己竟然坐在一个男人自行车后面！ 这还是第一次呢。 她突然想起，自己姐姐出嫁那天，就是坐着姐夫新买的永久自行车后面，穿着一身嫁妆让人好羡慕。 将来自己出嫁那天，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 哎呀....... 羞死人了。 李江红不由得捂住脸，虽然是大冷天但她感到自己的脸很热很热。 卫向东把李江红送到她们家院子门口但没有进去，说回去还要和父母说一声再过来，李江红答应了。 “向东，早点过来啊。”姑娘叮嘱道。 卫向东点点头，又骑着自行车向自家驶去，等回到自家小院天已经黑了。 泡汤早就吃完，客人散去，老爸听说喝醉已经躺在床上睡觉。 厨房里点着煤油灯，老妈张凤兰和小妹正在洗锅收拾碗筷。卫向东放好自行车进去后向老妈解释自己回来迟的原因，张凤兰也没多说什么。 儿子大了现在又是干部，请客吃饭是常事。 “妈，我过下要去李江红家，她父母请我去她家吃泡汤。”卫向东又说道。 “大晚上吃什么泡汤？再说海涛已经喝醉被他媳妇搀回家了。”张凤兰用抹布擦着碗边说道。 她还以为像自家这样，要请队上干部呢。 “没请海涛哥他们几个队干部，就请我一个。” “就请了你一个？”张凤兰楞了楞，目光变得凌锐起来：“向东，李江红家就两丫头，她姐姐出嫁了就剩下她一个姑娘，她父母请你干啥？” “我咋知道？既然人家好心请我，我也不好说不去吧？免得被人说我瞧不起人。”卫向东一脸无辜。 “你们.......该不会是偷偷摸摸搞对象？!”老妈用一种怀疑的口气问道。 “妈，你想哪去了？我今年才16，还小呢。” “过完年就吃17岁的饭，不小了！你爸娶我时，他也才刚满18岁！” “江红这女娃，性格倒挺好，就是长的有点黑。”张凤兰没理会儿子，自言自语起来：“年龄呢，听说还比你大三岁属兔的，属相倒也般配。但是听她爸说要个女婿做倒插门......” “喂，向东，我们卫家儿子可坚决不能做上门女婿啊....”老妈最后叮嘱道。 我晕...... 卫向东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转身出了房门。 张凤兰说完才发现儿子已经走了，赶紧跑出房门叫道：“向东，听妈的的话，千万别乱答应啥啊。” 卫向东早已经不见踪影。 “妈，你别担心，我二哥绝对不会娶江红姐的。”刚才一直不吭气的小妹卫向霞突然开口道。 “你一个小丫头，懂啥？收拾完赶紧做作业去！”张凤兰有些不耐烦。 小丫头倒也挺倔：“妈，真的我知道我二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啥样的？”张凤兰有些奇怪。 “漂亮的。” “扑哧......”张凤兰一下子被逗笑了。 第48章 吃的好尴尬 如果让卫向东听到小妹对自己的评价，肯定会不悦。 哥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 哥喜欢的姑娘要两者统一! 李江红的家有四间土坯瓦房，条件要比卫向东家好的多。 卫向东走进院子，李江红已经在在门口等候，随她进了堂屋，在煤油灯下有四人围着火盆烤火。 “爸，妈，向东过来了。”李江红笑着说道。 “李叔好，李婶好。”卫向东赶紧招呼。 出乎他的意料，李江红的父母反应冷谈，她爸只是点点头，母亲正在和旁边一位少妇低声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六五式军装的军人。 李江红又赶紧介绍，才知道是李江红的姐夫张解放和姐姐李江雪。 卫向东发现张解放竟然穿着“四个兜”的军装，说明是个军官，而李江雪的容貌和打扮也比她妹妹好一些。 相对于李江红父母的冷谈，张解放明显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热情招呼卫向东。 既然客人来就准备吃饭，大家围着堂屋里的小饭桌坐下来，李江红和她母亲很快从厨房里端来几盘热气腾腾的饭菜，大家边吃边聊。 一如刚才，李江红的父亲对待卫向东不冷不热，她母亲和她姐姐两人又说不完的悄悄话，这让卫向东有些纳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你请客，没必要给脸色吧？ 还好，张解放跟卫向东频频举杯，又主动聊起厂里的事情化解部分尴尬。 这顿饭吃的很是郁闷，坐在卫向东旁边的李江红也是一脸焦急，坐立不安的样子。 卫向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隐隐明白其中的缘由。 不过，从内心深处卫向东并不是十几岁冲动的少年，什么场合他没见过？ 于是，他假装若无其事询问李江红父母的身体，和张解放闲聊，还主动站起来给众人敬酒，旁边李江红的脸色也变得好看许多。 吃完饭卫向东又礼貌性坐了会就告辞离开，李江红说送他出门就跟着走了出来。 走到小院门口，卫向东站住说道：“江红姐，你回去吧，外面这么冷。” “向东，你......你别怪我爸妈，他们就那个脾气。”李江红低声说道。 “瞧你说的，你父母请我来吃泡汤，我谢谢还来不及呢。”卫向东笑了起来：“别乱想，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还要按时上班呢。” “嗯，天黑路滑，你注意点。” 卫向东点点头，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冰冷的夜风吹来，卫向东不由得裹紧棉大衣，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些好笑。 很明显，今天请自己来吃饭是李江红的主张，而他父母不太乐意。 也是，姐姐姐夫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个饭，自己来算什么？ 姑娘的心思太明显了。 可惜...... 她父母不同意。 也好，免得让姑娘胡思乱想。 第二天上班，李江红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依旧是说说笑笑的样子，这让卫向东放下心来。 79年春节来的比较早，元月27号就是大年三十，缫丝厂在腊月23过小年这天就放假。 厂里的大部分都是女工，过年跟前家里有一大堆家务活要干，洗衣服、打扫庭院，更重要的是做好吃的：蒸年糕，做糍粑，家里条件好点还会准备“胡适一品锅”过年招待客人。 传说是是当年胡适宴请过梁实秋的一道菜，它又叫团圆锅用了好几种形式的猪肉。特别适合于隆冬家人团聚时吃八仙桌上，中间放着“一品锅”大家围坐炉边，边吃边聊热气腾腾，菜香四溢。 不过卫向东每天还要来厂里看看，现在工厂里只有几个值班的工人，这么多机器和蚕茧，他有些不放心。 反正他现在光棍一个，家里的事也不用他操心，没事来这里烤烤火喝喝茶倒也舒服。 这天晌午，外面刮着呼呼北风，卫向东泡了一杯茶，脚放在火盆上拿了张报纸舒舒服服看着，门突然被推开只见卫海涛穿着军大衣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海涛哥，这马上都要过年了，你也不在家帮嫂子干点活？”卫向东笑着招呼。 卫海涛没有接话，边烤着手边说道：“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你那天说的那事。” “想通了？” “嗯，就按你说的办！” 原来，就在卫向东去姐姐家见到她们队队长周永生后，第二天他就找到卫海涛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他的意思是，既然向阳大队的人愿意来缫丝厂上班，二队队长卫刚也同意，那么招聘工人不成问题，现在立刻就可以扩大生产规模。 但卫海涛不同意，原因是：没资金。 去年三个月缫丝厂的利润，除了生产队留两千多块钱，又还了外债，给大队上交了一千块提留款，其余全部按照工分比例分红给队上社员。 第一年，社员们都急需想改善穷苦的生活，所以队上也没考虑积累。 可是买30台缫丝机至少需要45000块资金从哪里来？ 按照卫向东的意思，咱们继续找县信用联社的黄主任贷款，但是卫海涛不同意，说已经贷了八万，今年连本金带息要还两万多，再借钱债务这么大不好，非要等到今年下半年积累一定的资金再购买。 唉...... 看后世哪个企业不是欠一屁股债？ 像房地产、金融行业的负债率都超过100%，怕啥？ 不过，这年代借债那是万不得已才做的事情，欠别人的钱都心慌。所以卫海涛反对，包括卫富贵、黄凤莲也不同意，卫向东只好作罢。 有些事，急不得。 但不知道为什么，卫海涛今天突然想通了。 卫向东也不想问具体原因让卫海涛思想发生变化，就笑着问道：“海涛哥，那咱们什么时候进城找黄主任？” “今天已经腊月26，有点迟......要不等过完年咱们进城怎么样？”卫海涛沉吟一下说道。 “我的天，海涛哥，你喜欢给别人拜晚年？”卫向东一脸惊讶。 “你的意思是说以拜年名义去找？”卫海涛了明白他的意思。 “对！明天腊月27，信用联社还上班，咱们赶紧去找！” 第49章 拜年 第二天难得是个大晴天，太阳出来暖洋洋的。 中午，卫海涛和卫向东，还带着卫小毛三人坐中巴赶往县城。 卫小毛现在对外称呼是红星缫丝厂办公室副主任。他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胸部口袋上还插着一支钢笔，头发梳的流光，也没有以前那种菜油味，很明显抹的是头油。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家伙这么一收拾精神许多，还有一双桃花眼勾人，听说跟厂里的一个女工眉来眼去的。 还好，是黄花闺女。 如果是勾搭小媳妇，卫向东直接一脚将他踢出厂。 三人乘车到了县城，今天街道上人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都是进城来卖东西的农民。 忙碌了整一年，手里有点钱进城买点布、食糖什么的，有条件的还买点水果糖，一分钱一个，主要是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 卫向东三人直奔县百货商店，依旧买了两条烟一瓶酒，不过烟的档次比上次要高一点，换成了五块钱一条的“凤凰”，提着网兜，三人又赶到钟楼街上的县信用联社。 提着礼品不好在人家单位乱窜，卫向东示意卫小毛先进去侦查一番。 卫向东两人在联社门口没等几分钟，就看到卫小毛小步跑了了出来，一脸高兴：“我刚才趴窗口看了，黄主任一个人在！” 机会来了！ 卫向东赶紧提着网兜走进大门，卫海涛跟在后面，他上了二楼就敲开挂着“主任”牌子的办公室。 门开了，露出黄金宝那种胖胖的脸。 “你是？”黄金宝没认出卫向东。 “黄主任，我是前进公社卫曹大队的卫向东啊.......你贷款给我们建了缫丝厂。” “哦.....是小卫啊。”黄金宝记起来了，又扫了一眼卫向东网兜里的东西，才说道：“进来吧。” 三人坐定，卫向东又笑着说道：“黄主任，这是我们队长卫海涛，他带着我们专门给您拜年，恭喜你身体健康，事业有成！” 这话我爱听。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放在桌子烟酒，凤凰？！ 这可是最爱抽的烟。 不错，不错..... 黄金宝顿时对眼前这三个农民好感许多。 几个人闲聊几句，主要是卫海涛说，他向黄金宝汇报缫丝厂经营情况，并对他对厂里的帮助表示衷心的感谢。 “也不用这么客气嘛......我们联社就是为农村社员服务的，何况这还是罗主任交代过的。”黄金宝翘着二郎腿，打着官腔。 “但还是得你黄主任点头是不？”卫向东笑着插话进来，恭维道。 黄金宝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就是罗主任安排的，什么时候贷怎么贷还不是我说了算。 “黄主任，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不知道你有时间吗？今天晚上我们请你顿饭。”卫海涛趁机说出自己的目的。 谈贷款这样的大事，最好的地方不是办公室，而是酒桌！ 这是卫向东给他说的。 没想到黄金宝摇摇头：“今晚？我没时间啊.......改日吧，啊？我手头还有点工作。” 改日？ 这年内没日了，还改什么日？ 卫海涛准备再请求几句，却被卫向东抢了话头: “黄主任，今天我们可是真心实意，特意南坪宾馆订了一张桌子，你一定要赏光啊。” 卫向东的话一出，其余几人都吃了一惊。 南坪宾馆？ 那可是南坪城最好的饭馆，比县招待所的档次还要高点，一般是招待上级领导用的。 当然也对一般老百姓开放，不过里面的饭菜贵的咂舌。 没想到卫向东竟然把酒桌定在那地方！ 可以啊...... 那地方我倒想去。 黄金宝顿时有些心动。 卫向东不理会卫海涛吃惊的神色继续邀请黄金宝，对方又假意推辞几句，最后答应时间定在下午五点半。 目的已经达到，卫向东等人趁机告辞，刚出了办公室走在楼梯上，卫海涛忍不住低声问道：“向东，不是说好在前进食堂吗？你干嘛改在南坪饭馆？” “前进食堂？你看那家伙的架子，能跟你去那地方吃饭吗？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卫向东淡淡说道。 “可是......我听说南坪饭馆里菜特别贵！” “是比较贵，但是你想啊，如果我们能贷来款，就能买来设备提前开工，你也知道一个月咱们厂能赚多少，花这点钱值！” “可是.....可是....”卫海涛还是感到肉疼。 据听说去南坪饭馆点一桌菜得花100多块钱，虽然现在四人要不了那么多菜，但最起码也得话四五十吧？在加上烟酒，六十块钱没了！ 六十块啊...... 这相当于社员600多个工分！ 这边卫向东没再说什么，继续向楼下走去，有的事情要让卫海涛慢慢去体会。 旁边的卫小毛却偷偷向卫向东一翘大拇指。 霸气！ 这才叫干大事的！ 当然，能在全县最好的饭馆吃上一顿饭，也够自己回去吹嘘好一阵子。 下午五点半黄金荣准时赴约，坐着行里的那辆帆布吉普车，连司机一共五人点了胡适一品锅、花茹田鸡.....全都是当地名菜，又要了一瓶宁宣特曲，边吃边聊着有些趣事，倒也快活。 卫小毛发挥他的特长，又是给黄金宝倒酒又是递烟，不停拍马屁。 什么，“黄主任，您讲的太好了，什么话让你一说，就特别带劲！” “黄主任，没有您就没有我们红星厂，我们今年吃饭就成问题，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 .... 说的黄金宝笑的嘴不拢，听得卫向东感到恶心。 这家伙初中都没毕业，说话怎么是一套一套的？ 看看黄金宝喝的面红耳赤，火候已到，卫向东抽出一支凤凰烟给对方点上，笑着说：“黄主任，现在缫丝生意这么好，我们想扩大生产，你能不能再给我们厂贷点款？” “贷款？......你们要贷多少？”黄金宝一愣脱口而出。 “也不多，五万块。” 五万块？！ 黄金宝吃了一惊。 “黄主任，放心，这次我拿我们缫丝厂资产抵押，绝对不会为难你！”卫向东赶紧说道。 缫丝厂资产抵押？ 你上次贷了八万块还没资产抵押呢，看在罗主任亲自打电话，决定特事特办，说等你们办好工厂以后再来补抵押，结果倒好，你们准备抵押两次！ 第50章 看电影 卫向东仿佛看出黄金宝的心思，赶紧从挎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对方：“黄主任，这是我们厂三个月的效益表，经营挺好，绝对会按时归还贷款和利息！” 黄金宝接过来看了看。 的确，这收益要比国营厂好。 也是，都是给自己干活能不好好干？ “黄主任。”卫向东进一步恳切道：“咱们信用社发放贷款，也喜欢贷款给善于经营有还款能力的优质客户吧？我们红星厂就属于优质客户！” 优质客户？！ 这名词挺新鲜啊。 不过听起来到挺贴切。 以后自己讲话中可以用。 这个卫向东倒也挺会说话，附和自己的口味。 不过，黄金宝可是见过世面的老狐狸，怎么会被卫向东这三言两语轻易就打动？ 他略一思索回答道：“既然你们这么愿意迫切发展生产，我也不好拖你们后退，这样吧，过年后我们社里领导班子专门开个会讨论讨论再给你结果如何？” “多谢，多谢。”卫向东闻言大喜：“我昨天去公社办事听我们公社演书记说，罗主任过完年后还要来我们公社视察工作，到时候我们一定把您支持发展生产的事迹汇报给他们！” “罗主任要去你们厂视察？”黄金宝一愣。 “是啊，黄主任，我们真没骗你。”卫小毛插话进来： “罗主任还给我们厂开工剪彩过！那天从县上、公社大大小小领导来了一大堆，我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领导，那架势，那威风.....啧啧......不信你可以问我们公社的演书记和吴社长，那天他们都来了！” 卫小毛说的唾沫星乱溅，一脸骄傲。 这小子不错呀，最佳捧哏，深得我意！ 卫向东很满意看了卫小毛一眼。 坐在他对面的黄金宝此时端着酒杯陷入沉思，过了下突然开口：“既然罗主任这么重视，我们信用社也要大力支持嘛......这事就怎么定了！你们过完年后直接来办手续！” 卫海涛一听这话，赶紧给黄金宝敬酒，还陪着喝了一杯， 卫向东微微笑了。 刚才这个黄金宝的话里还带点托辞，幸亏自己及时搬出罗明山的名号来吓唬他！ 嘿嘿...... 这一招果然奏效。 这顿饭吃的皆大欢喜，重点照顾黄金宝的时候当然不会忽略他的司机——姓刘勇的年轻人。 司机秘书都是领导的心腹。 千万千万不能大意。 饭吃到七点半才结束，卫向东和卫小毛搀扶着喝的醉醺醺的黄金宝上了吉普车，卫向东还专门叮嘱刘勇开车一定慢点。 虽然这年头没有酒驾之说，但生命可贵啊。 当然不会忘记临走前再塞给刘勇一包凤凰烟。 返回饭馆结账，一共花了六十三块五毛钱。 “同志，开发票！”卫小毛满脸红光，拿着牙签剔着牙齿中气十足。 天已经黑下来，回去的班车早已经走了，三人决定住下还是住在上次钟鼓楼边的春风旅社。 于是仨人边说边笑沿着街道前走去，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街有人叫卫海涛的名字。 只见街道斜对面站在一个面容俏丽的少妇，留着短发，穿着一件很时尚红色妮子短大衣，正看着卫海涛。 卫海涛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当卫小毛想跟着过去的时候却被卫向东一把抓住。 “人家没找你，你过去干嘛？电灯泡啊.....”卫向东低声说道。 卫小毛似乎没明白电灯泡啥意思嘿嘿一笑：“我不是想知道她是卫队长的啥人嘛.....” “少问！今天看到的事不准回去乱说！” “是，是......”卫小毛赶紧答应。 卫向东没再说啥，继续向前走去。 他已经猜出这个少妇是谁。 卫海涛的初恋女友——肖雪莲！ 卫海涛眼光不错啊......这女人容貌起码能打八分吧？ 他心里想着。 到了钟楼附近的东风旅社拿着大队介绍信办了入住手续，看看时间太早，卫向东决定出去逛逛。 街上行人不多，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冷清。 其实大冬天也没啥好逛的，这年头也没啥娱乐，走在街上风一吹冷飕飕的，卫小毛走了几步嚷嚷着要去看电影，卫向东没理他独自走开。 要看自己掏钱去看呗。 他想去新华书店转转。 他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就在新华书店遇到漂亮女孩罗青梅，两人聊了关于文史哲学方面的书，聊的还挺愉快。 她上了金陵大学，现在已经放寒假回来了吧？在干什么呢？ 卫向东突然感到好笑。 人家姑娘在做啥管自己什么事？ 两个世界的人。 其实他不知道的事，此时的罗青梅正在和一个男青年争吵，竟然是和他有关。 县革委会家属院后面一排平房里，罗青梅正坐在火炉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书。 她旁边还有个青年，留着偏分，左胸口袋衣服上还别着一个“复华大学”的红底白字校徽，显得意气风发。 不过此时，青年神色有些焦急，看着眼前正专心看书的美丽姑娘。 “青梅，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走吧.....” “急啥嘛......我正看的高兴呢。”罗青梅嘟囔了句，扬了扬手里的书，赫然是卫向东给他推荐的那本《实践理性批判》! “何晨，你说他一个小社员，为啥看这本哲学书？里面内容很艰涩呢。”罗青梅问这个男青年。 又是那个小社员！ 何晨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 上学期间在和罗青梅的通信中，还有放假回来以后，只要提到读书，罗青梅就会提到那个叫卫向东的社员！ 不就是推荐了几本好看的书嘛？ 不过，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闪而过。 一个社员，让自己心里难受甚至产生某种嫉妒？ 他没这个资格。 何晨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微笑回答道：“这也好理解，你想那个卫向东在农村，能接触到几本书？没准是来新华书店看到这本，惊为天人就喜欢上呢。” 嗯..... 好像有些道理，但又觉得不妥。 不过罗青梅不在想这事，她合起书站了起来，拿起红围脖围在脖子上，笑了笑，左脸露出好看的小酒窝。 “走，看电影去！” 第51章 《追捕》 再说卫向东来到新华书店，没想到大门紧闭，只好泱泱而归。 回到春风旅馆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卫海涛就推门进来，神色复杂，点了支烟坐在床边默默抽起来。 卫向东试探问道：“海涛哥，刚才那女的是不是你那个高中同学肖雪莲？” 卫海涛点点头。 卫向东想问他们聊了些什么，但一想不妥，于是换了话题：“你那个女同学挺漂亮的。” “嗯，当初在班上女生里，数她最好看。” “班花啊？那会不会是学校的校花？” 班花？校花？ 把女人形容成花？ 这词挺新鲜，卫海涛第一次听到，不过这可是资产阶级思想作祟！ “向东，你这小子难怪上学不好好学，一天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卫海涛笑骂了一句，然后一脸严肃：“伟人曾教导我们：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得了吧..... 卫向东撇撇嘴，不过没反驳。 如果不漂亮，能让你现在念念不忘？ 很显然，卫海涛不想谈这个话题故意这么说，卫向东也没再往下问。 两人闲聊起来，基本上都是过年后厂里扩大生产的事，直到快睡觉前，卫小毛冻得哆哆嗦嗦回来，不过一脸兴奋： “叔，你今天没去看电影绝对会后悔，你知道演的什么？RB片《追捕》！” 《追捕》？！ 这可是当时轰动一时的电影，听说超过9亿国人观看，为之疯狂的人们甚至看7、8遍不带一点厌倦。 RB媒体没想到，一部本土仅仅回本的电影，竟引发数亿中国人共鸣，还将之评价为：有史以来观看人数最多的RB电影。 当然，后世年轻人记住的还是影片主角硬汉形象——高仓健。 “实在是太过瘾.......太.....”卫小毛啰里啰嗦说了半天剧情都没说清楚。 这部集合犯罪、科幻、悬疑、冒险、爱情、时尚、果戏、赛博朋克元素，一下就镇住只看过样板戏革命片的卫小毛。 对他来说实在有些深奥啊。 说了半天看到卫海涛和卫向东都不太感兴趣，卫小毛话锋一转：“今天看完电影，我还看到一个漂亮姑娘，我发誓我这一辈子没看过那么漂亮的！” 卫小毛的话引起卫向东兴趣，连默默抽烟的卫海涛也抬起头看着他。 “姑娘穿着一件翻领小西装，围着红围巾，脸白白的，一笑起来左脸还有个小酒窝！” “人家还是大学生！胸前还有个校徽，上面好像写着“金....金什么大学”。卫小毛不认识那个字。 “金陵大学吧。”卫向东淡淡来了一句。 “对，金陵大学！” 卫向东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姑娘的倩影。 罗青梅。 她也去看电影了？ 不过这部《追捕》值得一看。 “她身边还有个男青年我实在看不惯，好像也是大学生，胸前校徽写着“复华大学”，但长的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卫小毛继续说道。 哈？ 人家能考上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能差到哪里去？ 要不，自己也去看看这部电影？ 可惜，卫向东没这个机会，第二天一大早卫海涛就催促他们赶紧回村，马上就要过年，队上家里都有一大堆事。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七十年代最后一个春节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终于到来。 虽然日子还是苦，但这并不妨碍社员们过年的心情，家家户户门口贴上对联，都出自队上一个叫李胜利的瘸子之手。 春风杨柳晚秋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祖国处处春光好，公社家家气象新 同心同德干四化，群策群力战三春 ..... ..... 连对联都这么接地气。 荡秋千、看社火、走亲戚.....热热闹闹的春节一直要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算过完。 不过，卫向东他们这帮队上的干部却没这么清闲，特别是缫丝厂的事更让人操心。 大年初八早上，卫向东穿着军大衣背着黄挎包里面装着一堆资料踏上去县城的班车，今天信用联社上班，他要去办贷款的事。 卫海涛要忙队上别的事，本来卫向东要让卫小毛跟他一块去，不过听队上的张大婶给他介绍了邻村的姑娘，今天要见面。 自己当然不能打搅人家的好事，所以独自一人去县城。 到了县城下车后卫向东直奔信用联社，找到黄金宝，这次办的速度很快，一大堆资料交到信贷科，很快审验过就等对方发放贷款。 正事办完，卫向东又到副食品商店给小妹买了点麻花芝麻糖等小孩喜欢吃的，出门抬头看看太阳还挂在当空，觉得时间还早就想去电影院看电影。 不知道那部《追捕》下映了吗？ 县电影院位于中山街和解放街的十字路口，一栋灰色建筑显得挺高大，但让卫向东想不通的是，售票处竟然只有一个尺来宽的小窗口！ 人必须弯着腰，趴在窗口处才能看到售票员的脸，苦大仇深好像对方欠她N张电影票似的。 这年头，各个行业的服务员那才是上帝...... 看电影的人还挺多，影片还没下映。卫向东掏了一毛五分钱买了一张中间的票，就走进电影院。 不过让他有些失望，剧情实在有些狗血啊。 唯一的亮点就是高仓健扮演的主角杜丘经那身经典搭配——卡其色单排扣风衣与飞行员墨镜。一副酷酷的模样就是放到四十年后也不显得过时。 影院里实在太冷，卫向东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两脚发麻。 他跺着脚，搓着手，刚走出电影院大门迎面就看到一对青年男女。 罗青梅？！ “你好，新年快乐！”卫向东主动打着招呼。 “是你呀，卫向东！新年快乐！”罗青梅笑了起来，左脸露出好看的酒窝：“怎么，你也来看电影呀？” 卫向东点点头。 “我过年前看过一遍，但有的地方没看懂，所以今天想再看一遍。”罗青梅解释道。 二刷呀？ 时间到挺多。 “卫向东，你看懂了吗？”罗青梅忽然问道。 “差不多吧......这个高仓健挺帅气的。”卫向东点评道。 罗青梅听了忍不住又笑起来。 这个卫向东可真逗。 别人看电影都是注意剧情或者异国风情，他却盯着男主角。 “肤浅！”旁边的男青年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第52章 没啥好羡慕的 卫向东早已经注意到罗青梅旁边的青年，胸前的复华大学校徽特别引人注目。 他抬起头，看着对方。 你别说，人长的倒也不差，并没有卫小毛所说的油头粉面的样子。 这年代的大学生，天之骄子，充满朝气。 何晨看到卫向东上下打量他，心中不喜。 看什么看？ 没见过大学生？ 当然这想法不能说出，他接着刚才的话题冷冷说道：“这是一部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侦破片，情节曲折，悬念丛生，就电影《追捕》这名字，就包含两层意思.....算了，反正你也看不懂。” “你说的两层意思，是不是指，一方面表达了警察对杜丘的追捕，一方面则是杜丘对横路的追捕？”卫向东微笑着回答。 “啊，这....” 何晨愣住了。 在电影院，一般人只注意到紧张的情节和那眼花缭乱的异国风情，啊.....呀.....惊叫一片，很少有人注意电影的情节结构。 罗青梅也是震撼于影片中所表现出来的城市繁华，看完电影后听自己谈论电影情节，所以想再看一遍。 结果这小子一遍就看懂了。 “卫向东，你竟然看出来了啊？你别说，上次我看电影只顾看电影里所表现出来的繁华景象，”罗青梅有点不好意思。 的确，当电影刚开始，一段70年代东京上空的繁华景象，就把罗青梅看的目瞪口呆。 摩天大楼直插云霄， 新宿人潮攒动， 穿衣搭配闻所未闻。 我们一衣带水，仿佛生活在不是一个世界？ 看到傲娇的姑娘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卫向东笑了，他想了想说道： “不用羡慕，我们很快就能到达，你们现在上学申城、金陵将来一点不也不比东京差。 “切.......” 旁边的何晨不屑一顾。 复华大学所在的申城，那可是国内最现代化的城市，但和电影里的东京相比，那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卫向东决定多说两句。 看着对方问道：“你一定注意到电影里那个门卫大爷家也有电视是吧？你很羡慕？” “难道你不羡慕？”何晨反问。 “真没啥好羡慕的，我敢说不出十年，我们卫曹大队大部分人家也会有电视。” 卫向东一脸认真说完，又向罗青梅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真是吹牛不上税！”何晨冷哼了一句。 罗青梅没有说话而是呆呆看着卫向东的背影。 她突然想起上学期所学的时事政治，就在去年冬天，中央开了三中全会，作出把全党的工作重点和全国人民的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提出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 而且还听爸爸说，他们卫曹大队缫丝厂经营的很不错。 天时地利人和..... 难道，他说的真能实现？ “青梅，电影快开始了，我们进吧。”何晨在边上催促道。 “嗯。”罗青梅从沉思中醒过来，跟着何晨走进电影院。 要不......等暑假，去他们的缫丝厂看看？ 罗青梅做出一个决定。 再说卫向东匆匆赶到汽车站，等一会就坐上班车回村，他早把刚才和那个男青年的争辩抛在脑后。 没啥好争的。 事实胜于雄辩。 如果真走集体致富道路，十年时间还不能让卫曹大队社员买上电视，那可真对不起自己这个穿越者的身份了。 何况前世自己也算商界大佬啊。 信用社的贷款在二十天之后发放，这时候已经是二月初。 “二月春风似剪刀” 江南的春天来的早，岸边垂柳吐出新芽，河里有一群鸭子快乐的游水，小桥边上有几个妇女边洗边拿着棒槌捶打着衣服，用的是皂角，4毛2一条的肥皂不是一般农户买得起的。 卫向东骑着自行车从小桥上驶过。 “卫厂长” “卫大姑娘”..... 听到有人叫自己，卫向东只好停下车，看着桥下面一帮嘻嘻哈哈的女社员。 “卫厂长，缫丝厂又要招人，这次该轮到我了吧？”一个女社员站起来冲着他喊道。 没等他开口，立刻有妇女反驳： “我说刘翠花，你大字不识一箩筐，还想当工人？那些机器的什么操作说明你看的懂吗？！” 这个叫刘翠花的妇女还不服气：“我不认识字，现在可以学啊，卫厂长，你不是教李江红学文化，也教教我嘛。” “哎呦.......人家学的可是高深文化，你能听懂？再说人家卫厂长和李江红是什么关系？嘻嘻......” “对呀，卫大姑娘，你什么时候和铁锤姑娘成亲？我们等着喝喜酒呢。”另一个女人大声问道。 “赶紧结婚生个娃娃，再喝满月酒，要不干脆结婚满月一起办吧？” 楼歪了..... 女人们又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卫向东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远遁。 跟这帮老娘们根本解释不清。 自己是看到李江红文化基础太差，就有的放矢补了些初中知识，还有就是详细讲解工厂质量控制方面的理论，接触的比较多一些而已。 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卫向东骑着自行车赶到缫丝厂，生产队的几个干部都在办公室。 “向东，吴兴那边已经来电报，说马上给咱们发货，30台立式缫丝机！质量绝对不低于上一批！”卫海涛有些激动。 也是，这些都是淘汰产品，那帮大厂巴不得赶紧处理掉呢。 “向东，二队队长卫刚还有向阳大队的周永生他们说今天晌午饭过后派队里的女社员过来，让咱们挑！”旁边的卫富贵补充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通告办公室门口呗。”卫向东笑道：“又补充一句：“对了，要注意维持秩序，别影响工厂生产。” “放心，这事我负责，有我在这帮老娘们敢翻天？！老娘骂她八辈祖宗，唾她两口唾沫！”黄凤莲立刻站了出来，一副泼辣模样，惹得大伙笑了起来。 卫曹四队的缫丝厂又招工了！ 这次竟然还招外村的！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卫曹大队，引起轰动。 当天下午，除了来应聘的两个生产队的女社员，卫曹大队其他生产队看热闹的也不少，厂门口是进进出出的人，办公室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卫向东不得不找了几个男社员过来帮助黄凤莲维持秩序。 就在距离工厂不远处的桑园边的小路上，正站着三个人，远远看着这一切。 第53章 三队也要办厂 “这个卫海涛胆子真大，招二队的女社员咱就不说了，竟然敢招别的大队社员。”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双手抄在棉袄袖筒，蹲在田坎边忍不住说道。 三队队长曹大荣。 “大荣哥，不是卫海涛胆子大，而是那个卫向东，这都是他的主意。”旁边站着的是曹进喜，抹了下快流出来的鼻涕回答道。 “这纯粹是看不起我们三队社员嘛.....不招本村的找外村的，吃里扒外的东西！”曹大荣又低声骂了句。 “大荣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如果他卫海涛真找上门来，你同意？！别忘了他姓卫，咱们姓曹！” 听了曹进喜的话，曹大荣不吱声了。 不过对方生意红红火火实在让他眼馋，他们缫出来的那是白花花的生丝啊？ 纯粹是就一张张人民币！ 这不，队里已经有社员嚷嚷着也要去缫丝厂上班。 “要不，大荣哥，我们干脆也办个缫丝厂，他卫海涛能办我们为啥不能办？！”曹进喜突然想出一个办法。 “可是......我们没钱啊，听说办个缫丝厂要好几万块。”曹大荣站起来看着对方。 “他们四队比咱们还穷，咋就办起来了？还不是向信用社贷款？”曹进喜回答道：“他们能贷，为啥我们不能贷？！如果信用社不贷给，咱们就去找公社演书记！要一视同仁嘛.....” “对，你这个法子好，去找演书记！他不是支持各个大队办企业嘛。”曹大荣心思活络起来。 突然，他发现站在旁边的曹明德一直没说话，他可是大队长，曹家的主心骨。 于是赶紧转过头看着陷入沉思的曹明德。 “明德叔，你觉得我们刚才说的可行不？” 曹明德没有看他，而是背着手望着不远处的工厂，嘴里突然蹦出一句：“昨天演书记找我打了招呼，说准备提拔卫海涛进大队班子，任命为副大队长，支委委员。 “啊？！” 虽然已经早就料到卫海涛会进大队班子，但俩人还是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不仅进了两委，还给了副大队长的职位！ 三把手啊...... “明德哥，卫海涛进了大队班子，那不就是孙悟空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闹翻天了？！”曹大荣清醒过来说道。 “对!他三叔卫昭贵又是支书，这大队班子不久是卫家的了？这是为接支书的班做准备！叔，你一定要坚决反对！”曹进喜也赶紧进言。 “反对？你想反对谁？！” 曹明德看了侄子一眼，斥责道：“你以为这是演书记一个人的想法，那可是代表公社整个领导班子！你让我和公社领导班子作对？！” 这..... 曹进喜顿时耷拉起脑袋。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曹明德悠悠说道：“昨天演书记又说，卫昭贵过不了多久就要退下来，让我好好干！” “这不是意思让你当支书嘛....大喜啊，叔！”曹进喜立刻恭维道。 曹明德笑了笑还没说话，旁边的曹大荣却不合时宜来了一句：“明德叔，既然将来让你当支书，为啥演书记不直接说？” “大荣哥，你这就不懂了。”曹进喜赶紧反驳道：“领导咋能直接说？要让你自己意会，是不是这个理？叔？” 曹明德很满意点点头。 自己这个侄子虽然吊儿郎当，但脑袋还是够用的。 只要我是支书，他卫海涛就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旁边的曹大荣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本来自己和卫海涛都是生产队长，平起平坐，这突然提拔当副大队长，成了自己上级了！ 不就是办了个缫丝厂吗？ 老子也要办！ ..... ..... “消息，特大消息！”黄凤莲风风火火闯进办公室，嗓门特大，后面还跟着同样风风火火的李江红。 “向东，听说三队也要办缫丝厂了！” “你们听谁说的？”卫向东放下手中的生产记录表，问道。 “还用听谁说？现在村里都传遍了！” “办就办呗.....将来大家日子都好过，不挺好吗？”卫向东笑道。 “你不担心他们厂子建起来，抢咱们厂的生意？”黄凤莲不解。 “哈？生丝市场这么大，还怕多一个小厂？再说了，咱们厂将来是要和国营大厂竞争还怕他们一个小作坊？” “有胆子！婶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黄凤莲一翘大拇指，夸奖道。 这话幸亏是黄凤莲说出的，如果是旁边的李江红，那问题就大了。 卫向东偷偷瞅了站在一边的李江红，姑娘的脸有些红。 “咳咳......”卫向东假装咳嗽两声准备话题引到新招来的实习女工的事，没想到黄凤英走过去把门悄悄关上，一脸神秘。 “向东，卫海涛哥马上就被提拔当副大队长，这事你知道吗？” “咋不知道？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凤莲婶，我敢说这事绝对要比三队搞什么缫丝厂靠谱。” “那当然，卫海涛当大队领导，那可是众望......” 黄凤莲“众望”了半天就是想不起后面两个字。 “三婶，是众望所归。”旁边的李江红赶紧补充。 “对，对，众望所归！江红，你跟向东学习文化，提高很快啊。”黄凤莲表扬自己侄女一句，然后又往卫向东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卫海涛进大队委之后，咱们生产队的班子肯定是要调整，你想过没？” “你的意思是？” “向东，还在婶子面前装糊涂！”黄凤莲脸上有些不悦：“我问你，你想不想当这个队长？” “想！”卫向东也不隐瞒什么。 “这才叫男人！”黄凤莲一翘大拇指：“向东，那你要感谢我俩，帮你大忙了。” “你？帮我大忙？”卫向东这时可真有点糊涂。 “我和江红啊，私下挨着挨着给厂里的女工们都说了，让她们选你当队长，她们都答应，你想啊，这帮老娘们回家枕头风一吹，她男人能不听？” 黄凤英说完得意洋洋。 拉票？！ 你竟然干这事？！ 卫向东目瞪口呆。 “这是谁的主意？”卫向东皱眉问道。 看到卫向东脸色变了，旁边的李江红立刻紧张起来，怯怯说道： “是我想出来的，向东，我做的不对吗？” 第54章 父子谈心 看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铁锤姑娘现在像做错事的孩子，卫向东心里叹了口气，不过语气温柔。 “也没多大事，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把心思用到生产上去，一下子招来这么多实习女工，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看到卫向东没责怪她，李江红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高兴说道： “向东，这你放心我和婶子商量好了，仿照在朝阳缫丝厂的办法，一个带一个教！” “嗯，这个办法好，不过不要急，还有要严格考核！” 卫向东叮嘱了几句，婶侄俩才高高兴兴离开。 卫向东喝了口冷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没必要这样做啊。 卫向东倒不是非要当这个生产队长，说实在话他对农业并不很懂，队上杂七杂八的事也让他感到头疼。 但是，如果想搞好缫丝厂工作，自己必须要当这个生产队长！ 缫丝厂是队上的企业，生产队长就是法人代表，卫海涛在位的时候，自己就因办厂的一些理念和他发生争执，还好最后是对方妥协，大家合作都很愉快。 如果换成别人当队长未必会这样。所以这个队长他志在必得。 但这个生产队长不是谁说了算，而是有全队社员投票选出！ 自从卫海涛被传出提拔当副大队长，四队生产队长的职位立刻有人开始猜测。 有的人说卫向东干的不错，可以接任这个位置，但有的人也反对，说他年龄太小，没经验。 俗话说的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嘛。 还是卫海涛的父亲卫长河最合适，人家以前还当过队长，经验丰富。 对此，卫向东并不担心。 选别人？ 厂里这几十号人不答应！ 已经有人私底下主动跑来给他说到时候一定选他，而且有趣的是，曹家的人比卫家人说的还多。 特别那个曹红军，信誓旦旦说他已经悄悄联络了十几户曹家的，到时候肯定投你的票！ 其实，这个道理很明白，相对于卫长河，卫向东对曹家要好的多。 尤其在缫丝厂选职工的这事上，卫向东真的做到一视同仁。 你姓卫也罢，姓曹也好，只要谁能干就提拔谁！ 曹红军就是个典型例子。 所以，卫向东真不用不担心。 不过没想到李江红竟然来这一招！ 画蛇添足啊。 不过也无所谓，这年头谁不拉票？ 没准海涛哥也帮他父亲拉票呢。 卫向东笑了笑，又翻开生产记录本。 这事，还真让卫向东猜对了。 此时在卫海涛家，父子俩正在商量这事。 今天天气很好，父子俩难得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海涛，好好干，进了大队班子一定支持你三叔的工作，争取接他的班！” 卫长河抽着烟锅，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一脸喜色。 儿子成大队领导了！ 这可是家里的最大光荣！ 不过卫海涛并没有显得太高兴，他沉思了下才说道：“爸，我进了大队委，咱们四队的班子你是咋考虑的？” “哦......你说队长这位子？” “嗯......本来吧，向东挺合适，但他太年轻我担心不服众，而且胆子也太大容易出事。” 卫长河抽了一口旱烟，眯着眼睛看着卫海涛：“你的意思，让我再干这个位子？” “对！爸，你当过队长经验丰富，而且在队上威望高大伙都服你，当队长最合适。向东呢，就当副队长主要抓缫丝厂你看这咋样？” “你和向东通过气吗？” “没有。”卫海涛摇摇头：“我是想和你商量好，然后找他......我想他不会有意见。” 没想到卫长河摇摇头，“你想错了，向东不会答应的。” “嗯？！”卫海涛猛然抬起头看着父亲。 “昨晚你二哥到我这来了趟，告诉了件事。” “啥事？” “你二嫂下班回来给你二哥说，黄凤莲私下找到她，让她选向东当队长。” “这是私下拉票！违规行为！”卫海涛猛然站了起来，一脸怒意：“这是谁的主意？！是黄凤莲自己这么干的，还是卫向东指使的？！” “坐下！坐下！马上就要当副大队长怎么一点沉不住气？”卫长河拿烟锅敲了敲板凳，低声呵斥了句。 卫海涛乖乖坐下。 “拉票这事谁没干过？当初你当队长我不是照样帮你拉票？别说找卫家的人，就是曹家有些和咱们家关系好的，我还偷偷找过帮你说话！” 听了父亲的话，卫海涛没词了。 别的队干部还好说，这队长一职竞争十分激烈。 “所以，是不是卫向东的主意根本不重要，你仔细想想，卫向东有必要这么做吗？再说，你发现没，在缫丝厂他虽然是个副厂长，但有时候说话比你这这个厂长管用？” 卫海涛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厂里几个管理干部，车间主任黄凤莲，质检科长李江红，还有办公室的卫小毛，财务科的曹红军都听他的，连老会计卫富贵，也基本上都是听他的意见，只不过遇到全队的财务问题，才会听卫海涛的。 他当时认为卫向东比自己更懂经营，他说的有道理所以基本上都听他的，所以也没多想。 现在听父亲这么一说，的确是这么回事！ 卫海涛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卫长河看在眼里，心里叹口气。 不过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道：“我敢说现在缫丝厂百十号职工，绝大部分都会投他的票！更重要的是曹家的人，你说，那些没在缫丝厂上班的曹家的人，会投他的还是会投我的？” 卫海涛想了想，低低说出四个字：“会投他的。” “这就对了嘛......那你还让我去争这个队长，那不是扇我老脸嘛......”卫长河笑道。 “可是.......哎”卫海涛叹了口气，双手抱着头，一脸颓然。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委屈？向东可是你带出来的，这翅膀刚硬就不听你的话了？将来还有可能超过你？”卫江河继续说道。 虽然内心不愿承认，但还是点点头。 “糊涂！” 卫长河忍不住拿烟锅敲了敲儿子的脑袋。 第55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爸......难道我想的不对？” “海涛，你马上就是大队领导，你的目光就不能再盯到四队这一亩三分地上！你应该考虑全大队的事！” “你的目标是和曹明德争支书，而不是和卫向东斤斤计较搞内讧！有卫向东这样能干的下属，才能给你长脸！” “卫向东能干，要当队长就让他当！缫丝厂经营的好，你就全力支持，别忘了你可是缫丝厂的创始人，卫向东始终是你的部下！” “爸，还真是姜老的辣。” 听了父亲这番话，卫海涛心服口服。 “那行，就让向东当队长再把缫丝厂厂长兼上，我想他干的比我比我好。” 既然心里的疙瘩解开，卫海涛一下子舒畅许多。 “谁说让你把缫丝厂厂长让给他的？！” 卫长河一句话，让卫海涛又吃了一惊。 “你的意思是，我继续兼任缫丝厂厂长？” “对!一方面能管住这小子，另一方面缫丝厂的功劳一分不会少你，一箭双雕！” 卫海涛听了却沉默了下，摇摇头。 “爸，既然我不是四队队长，那我就不想再当这个厂长，你也看到向东干的的确比我好。” “这不是干好干不好的问题，而是一个荣誉问题！”卫长河恨不得拿烟锅敲儿子的脑壳：“如果你是厂长，那工厂所得的荣誉就是你卫海涛的！这对你将来和曹明德争大队支书时最大的优势！” “可是，这.......” 卫海涛还有有些犹豫。 明明是人家卫向东的功劳，为啥算到我头上？ “好了，你拉不下脸说是吧？我去找卫向东，我也是他长辈他还得顾及我这张老脸！” 说完卫长河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 自己的这个儿子啥都好，就是太正直了。 将来咋能斗得过曹明德那只老狐狸？ ..... .... “叔，你是说让人海涛哥继续兼任缫丝厂厂长？” 卫长江的到来，让卫向东略感吃惊。 “向东，你是我晚辈，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吧，我不和你争这个队长，但我想让海涛继续当这个厂长，这可是他一手创办的！” “海涛哥也是这个意思？” “那当然。” 卫向东看了卫长河一眼，突然一笑：“行，这缫丝厂本来就是海涛你一手创立的，继续兼任厂长也是天经地义，再说有的事还需要海涛哥拿主意。 “难过人家都说你明事理。”卫长河大笑：“你只要好好支持海涛，海涛也不会亏待你，我敢说将来卫曹大队是你们兄弟俩的！” 卫向东客气了几句，送卫长江出了办公室。又抱着茶杯默默喝着，看着窗外那排香樟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突然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卫小毛和曹红军。 “叔，我刚才听到你和卫长河的对话了，你干嘛答应让他条件？我感觉你做的比卫海涛好多了！”卫小毛低声说道。 “对！卫海涛管理生产队还可以，但办企业搞经营纯粹是门外汉！”曹红军跟着附和。 “你也这么认为？”卫向东转过去问卫小毛。 “叔，不是我们俩这么想，工厂职工都这么想！厂里的重要决定不都是你的主意？他卫海涛只是个传声筒！” “那你们的意思？” 卫小毛凑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暂且答应！等你当上队长以后，你就是咱们生产队主要负责人！队上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找个机会把他罢免掉！这缫丝厂是咱们四队的企业，不是大队的！” “就是！如果你觉得这样太绝情，咱们可以召开全体职工大会，重新选厂长大伙绝对会选你！”曹红军进一步说道。 没想到卫向东摇摇头。 “既然我一定答应长河叔，那就让海涛继续干下去除非他提出不愿意干。”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这件事就说到这里，以后不许你们再提这件事！赶紧干活去！”卫向东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卫小毛还准备说什么，却被曹红军拉拉衣袖示意他赶紧出去。 卫向东微微叹口气。 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说实在，自己今天完全可以婉拒卫长江提的要求，也可以按照卫小毛他们的设想，等当上队长后先办法换掉卫海涛，并不是件难事。 但他不能这么做。 毕竟卫海涛对他有恩。 还有，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卫海涛的态度到底如何，但他清楚，这件事未必卫海涛能做主，因为他后面还有许多卫家的人。 虽然大家都姓卫，但内部根据血缘亲疏还分小团体，其中卫海涛他爸卫长河这一支力量最大。 他们当然希望把权力紧紧攥到自己手里。 如果真正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这都是卫向东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果然，有句老话说的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下午七点到了下班时间，落日的余晖将西方的天空染红一片， 忙碌了一天的女职工们又说又笑从工厂里出来，很快消失在村子里。 卫向东走的迟，他一般要等上夜班的女职工开始干活，再到各个车间溜达一圈然后才回家，离开广场一般都到八点。 今天也是日常，卫向东和往常一样到各车间转了转，又叮嘱今晚上夜班的黄凤莲注意安全，然后才慢悠悠出了工厂大门，向村里走去。 夜空繁星漫天，整个田野十分安静。他走了没多远，刚路过一片桑树园，他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黑影。 “谁？！” 卫向东赶忙打开随身带的手电筒晃了晃。 “我！” 李江红？ 果然，手电筒灯光照耀下，出现了穿着花格子衣服的姑娘身影。 “我说江红姐，大晚上你不回家站这干嘛？也不担心有地痞流氓？”卫向东埋怨道。 “地痞流氓？哼！他敢来就尝尝本姑娘的厉害！”李江红一脸傲娇。 得..... 铁锤姑娘嘛。 卫向东不想继续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江红姐，你是不是有事？” “嗯，我等你，想和你说点事。” “好，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一块向村子方向走去。 “向东，今天卫海涛他爸是不是找过你，要卫海涛继续当厂长？”李江红突然问道。 “是卫小毛还是曹红军告诉你的？！”卫向东停下脚步，问道。 “是卫小毛。” “这个毛蛋，真是个大嘴巴！” 听到卫向东语气有些不高兴，李江红赶忙解释： “向东，你别怪卫小毛，他也是为你好只告诉我一个人，连凤莲婶都没说！” 还好..... 如果让黄凤莲知道了，那就闹得满城风雨。 卫向东又举步向前走去，李江红赶忙跟上。 “既然你也知道了，说说你对这事的看法？”卫向东问道。 “向东，我觉得你这事做的大气！像个男人！” 李江红这句话把卫向东逗乐了。 这女人啊，思维就是不一样，竟然会想到这去。 “其实，卫海涛这人也不错，最起码做事不固执，但我担心的是，他当了副大队长这身份也变了，如果在缫丝厂经营上不听你的非要按照他说的做怎么办？人家可是厂长！” 这是李江红最担心的地方，其实也是卫小毛他们最担心的地方。 正副厂长闹不和，厂子哪有团结？ 第56章 电子手表 当李江红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卫向东笑了笑回答道： “或许，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即便真如此那也简单，大不了我不干了呗。” “啊，你不干了？那你干啥？”李江红一脸吃惊：“你就不是干农活的料，担不能担，挑不能挑的。” 这泥煤的..... 扎心啊。 “谁说我非要当庄稼汉？”卫向东有些不悦：“咱也开工厂办企业当老板！当然还得过几年，这两年先搞个体户干干，争取先弄个万元户！” “你......你自己开工厂？！”李江红被这几个字吓呆了：“天啦，你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江红姐，扣啥大帽子啊？记得我在大队部关禁闭时候给你说的话吗？将来连田都能分，还不让私人办企业？！” 李江红这才想起，去年确实他说过这样骇人听闻的话。 “江红姐，你最快在今年年底就能看到我的预言——分田到户！到时候你就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 “喂......江红姐，到时候我真的办工厂，想不想到我这里来干啊。”说到最后，卫向东开起了玩笑。 “愿意！”李江红脱口而出。 看到姑娘回答的这么干脆，卫向东反倒不好再说什么，赶紧转换话题。 “咳咳.....当然最好不要走到这一步，一人富多没劲，大家富才是真的富，我这辈子就想带着乡亲们共同致富！办好多个工厂，把咱们卫曹村建设像城里一样，不，比城里更美！” “家家户户住楼房开小车、电灯电灯、看病不要钱，孩子上学免费......” 听着卫向东滔滔不绝的说着， 李江红心里不由得嘀咕。 这家伙，又给本姑娘画大饼了。 不过，为啥自己就是喜欢听？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生活多幸福，就是实现gc主义了吧？ ..... 三月份卫曹大队发生了好几件大事，都集中在四队。 首先是红星缫丝厂扩大生产规模，由30台立缫机扩大到60台，同时招纳六十名女工，绝大多数都不是本队社员，创造了跨村（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的历史。 再次是四队队长卫海涛经过公社考察，顺利进入大队支部，又经过大队社员代表大会投票决定，增选担任副大队长一职，同时兼任缫丝厂厂长。 紧接着四队干部班子也进行调整，原生产队出纳卫向东经生产队社员公开投票选举后成为生产队队长，成为卫曹大队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队长同时兼任缫丝厂副厂长。 原副队长兼妇女主任黄凤莲不再兼任妇女主任，并从缫丝厂退出专门负责生产队日常事务。 妇女主任由李江红担任，继续兼任红星缫丝厂质检科科长，队上出纳由曹红军担任，同时担任着缫丝厂出纳一职...... 缫丝厂在副厂长卫向东的直接领导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办公室、财务室、后勤科、供销科.....一系列管理后勤科室纷纷成立，企业逐渐摆脱作坊模式走向正轨。 今天是阳历三月二十五，刚好是个星期天，在卫长工家院子里，三个小孩跑来跑去，追逐打闹，显得很热闹。 天气正好，春光明媚。 母亲张凤兰和姐姐卫向英在厨房里忙着蒸馍，大哥卫向北在队上桑园干活，卫向东陪着父亲在院子里晒太阳。 旁边还有一个留着偏分青年，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中山装，但洗的很干净连头发都一丝不苟。 卫向东的姐夫周汉生。 从正月十五出门，在外面逛了一个多月今天刚回到他们向阳大队，听说媳妇和两个娃都在老丈人家，连自己家都没回，就背着行李提着礼品直奔奔过来。 既然女婿上门就要做点好吃的，老妈和姐姐就在厨房忙碌，周汉生跟着自己内弟陪老丈人闲聊。 但老丈人卫长工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婿。 周汉生专门从羊城给他买的“红双喜”烟，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依旧默默抽着自己做的卷烟——把废报纸撕成一条一条的，里面卷着烟丝然后用唾沫将纸条粘起来。 不过，卫向东对自己这个姐夫还挺感兴趣，他可是从祖国最开放的南部沿海城市来的！想听听那里的见闻。 周汉生讲的那个眉飞色舞，说羊城楼房是多么多高，街道是多么多宽大姑娘小媳妇穿的是多么多么漂亮.....好多东西从来听都没听过，看都没看过。 “向东，来，给你看个东西。”周汉生突然神秘一笑，然后拉着卫向东进了房间，从他出去流浪随身背着破被子棉絮里面掏出一个小塑料袋，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 “电子手表？！” 卫向东看清塑料袋里的东西，脱口而出。 “你.....你知道认识这个？”周汉生感到惊讶。 “听大队广播里说过，就是像机械手表那样能报时间，但没有指针。”卫向东赶忙搪塞。 周汉生也没起疑，他拿出一只黑色表带的电子手表，有些得意：“这玩意在羊城也是刚刚时兴，看看多漂亮，这可是从香江那边过来的，我费来好大劲才搞到这十几块。” 其实，这玩意在羊城并不多么稀罕，从香江那边走私过来的一包接一包，只是自己没本钱买而已。 这家伙竟然做起倒爷来！ 卫向东心里暗笑。 倒爷”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年代出现的一种特殊群体。 从内地在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过程中，尤其是在价格双轨制时代，一些人利用计划内商品和计划外商品的价格差别，在市场上倒买倒卖有关商品进行牟利，被人们戏称为“倒爷”。 最初的倒爷不过是从乡下收来几百颗鸡蛋、小心翼翼搬回城里换粮票，或从沿海论斤称来电子手表用军帽装了在各地大城市兜售，而周汉生恰恰就算后一种。 卫向东没有说话，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功能比较简陋，只能显示时间和日期，而且日期还是英文的。 不过应付日常够用了！ 自己正差一只手表呢。 没有手表平时出去办事想知道时间真不方便，自己本想卫海涛那样买一块上海牌手表，但是到县城一问要价105块！ 实在有些太贵了。 电子表也挺不错，还时尚。 “姐夫，多钱一只？我买个。”卫向东问道。 “你要买.....嘿嘿，你是我内弟我咋好意思收你钱呢。”周汉生嘿嘿一笑。 “瞧你说的，你这不要本钱啊？” “那行，这表我是十块钱买来的，我就原价卖给你！” 卧槽！ 十块？！ 你还是我姐夫，心太黑了吧？ 第57章 “黑心”姐夫 卫向东记得自己没来这时代之前，曾经看过电影《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面有个情节是冯裤子倒卖电子表，结果遇到硬茬老本丢没了。 电子表的进价才3块5！ 不过，卫向东啥也没说，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选了一个黑表带方形表盘的手表，看上去比较稳重大气。 周汉生接过十块钱，赶紧松裤腰带，卫向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才发现这家伙里面穿的大裤衩上竟然还缝着一个兜，上面订一个黑纽扣。 周汉生把十块钱塞到里面！ 低着头边塞还边说：“向东，你不知道外面贼特别多，我临走前特意叮嘱你姐给我缝的。” 佩服！ 果然是老江湖啊。 “对了，向东。”周汉生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说道：“向东，我卖表的事，你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担心有人知道你搞投机倒把？”卫向东笑道。 “那不废话嘛，抓到轻者被公社批评教育，严重还会坐牢！”周汉生回答道。 “那你这十几块电子表怎么处理？”卫向东问道。 这的确是个头疼的问题，一方面得注意别让大队领导知道，另一方面还得找钱人，一块电子表卖10块钱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当然，城里人有钱，但人生地不熟的害怕被人告密那就完蛋了！ 突然，周汉生眼睛咕噜一转：“嘿嘿，向东，我去你们厂里卖怎么样？听说你们刚发工资，个个兜里都有钱！” 呵？ 半个月前，卫向东刚当上队长，立刻宣布一条通知：四队社员分红不再是半年一次而是改为一季度分红一次，当然主要靠的缫丝厂的收益。 这三个月虽然中途过年耽误了半个多月时间，但由于是两班倒厂里收益大增，队上提留一部分资金，剩下的平均每个社员能分五十块钱。 如果一家有三个劳力，就可以领到150块钱！买些粮食、菜油以及一些日杂用品也就够了。 特别是缫丝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每天都是一个半整工，挣的工分还要多些收入自然要高点。 家里宽裕的就开始注意收拾打扮起来，扯布做新衣服，买蛤蜊油护肤擦脸，人也变得水灵许多。 像周汉生带来的电子表，肯定受欢迎。 “行，不过要注意，不能影响工人上班！别被保卫科的人抓住了啊......”卫向东笑道。 “放心，你姐夫是什么人？想当初在羊城时，整天被带着红袖章的市管会（工商局的前身）撵的满街跑，但就是抓不住我！” 周汉生说着一脸骄傲。 卫向东笑了笑，没说啥。突然看到一只塑料袋里一只红表带圆表盘的电子表很可爱。 心一动说道：“姐夫，再买给我一只。” “你要女人电子表干嘛？”周汉生感到奇怪。 “你别管！” “二弟，汉生，你们在屋里嘀嘀咕咕干啥？吃饭了！”外面传来大姐的声音。 “来喽.....”周汉生赶紧把塑料袋胡乱塞进破棉絮里，赶紧走了出去。 馍是白面馍馍，炖了腊肉汤，放上自家自留地里种的水萝卜香气诱人，卫向东特意开了一瓶宁宣二曲。 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虽然老丈人对周汉生这个女婿不理不睬，但丈母娘还是挺关心自己这个女婿，不停给他夹菜。 周汉生也会来事，不像乡里一般女婿都把丈母娘叫“姨姨”而是厚着脸皮直接叫妈，还说人家城里人都是这么喊。 一边给夹菜一边还说：“妈，您这些年辛苦，我和向英一定好好孝敬您。” 惹的老妈张凤兰喜笑颜开，心花怒放，连坐在旁边的卫向英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对丈夫的怨恨少了许多。 吃完饭，等媳妇收拾完碗筷，周汉生就提出回家。 自从卫向英被招录到缫丝厂里，每天上下班要走路回向阳大队实在太辛苦，家里还有个没上学的周宝，周汉生又跑的没影，于是卫向东让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干脆搬回娘家住。 至于外甥女周娟，干脆转学来卫曹大队上学好了，老妈还可以做饭照顾。 但今天姐夫回家，姐姐就要跟着回去。 老妈张凤兰也没拦着，临走前还送了一块腌肉，嘱咐周汉生别再乱跑好好在家干活。 周汉生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答应还说回去一定好好和向英过日子，妈您就不用操心保重身体。 听得站在边上的卫向东心里只想笑。 他能安生在家呆着？ 指不定想着把这些电子表卖掉赶紧去羊城再进一批回来呢。 当然这话不能说。 送走姐姐姐夫后，父母和哥哥还要去生产队上工，卫向东不想去，队上日常工作他全部委托给黄凤莲，他检查小妹的作业后就准备回厂里。 自从姐姐带着两个外甥回到娘家，家里房间不多，卫向东就搬到隔壁和大哥睡一个铺，不过他实在不习惯最后干脆搬到厂里，把自己的办公室一分为二，在后面铺了张床住下，美其名曰“以厂为家。” 刚走出院子，拐过房山花，就看到姐姐带着两个外甥怒气冲冲往回走，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姐夫周汉生。 “姐姐，姐夫，你们这是咋啦？”卫向东感到奇怪。 “向东，你姐夫是不是卖给你一块什么电......电子表？”卫向英劈头就问。 “是啊......我正需要块手表，10块钱也不算贵。” “好啊，周汉生，你连我弟弟的钱都想赚？”卫向英立刻气柳眉倒竖： “你说，这块电子表到底值多钱？！” “刚才不是说了嘛....三块。”周汉生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 “向东你听到没？三块钱的东西竟然十块钱卖给你！周汉生，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卫向英气的脸色通红，骂道。 果然是三块！ 这家伙心也够黑的。 还好，这家伙多了心眼没说我买了两块。 看到周汉生脸上有点挂不住，卫向东急忙劝说：“姐，消消气，消消气，姐夫早告诉过我，我自愿的，姐夫跑一趟羊城也不容易。” “就是嘛......你都不知道，我为了省点路费，一路全是扒煤车！大冷天趴在煤堆上风呼呼的吹，冻得像狗一样，浑身是煤渣黑的像碳棒.....我容易嘛我。”周汉生叫起苦来。 “谁让你往出去跑的？在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行？！”卫向英怼道，不过火气小了许多。 “在家能干啥？生产队一个工分才值三分钱！如果咱们队能有向东这样的缫丝厂，我也愿意干！”周汉生委屈叫起来。 第58章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听了丈夫的话，卫向英沉默了。 是啊.... 由于生产队穷，好多人出去逃荒要饭，有的人甚至偷鸡摸狗，虽然自己丈夫到处乱跑，但从不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但这口气咽不下去啊。 再穷也不能坑自家人吧？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赚我弟弟的钱！把钱还给他！” 周汉生只好转过身，解开裤腰带从裤衩里掏出刚才那十块钱，一脸不舍还给卫向东。 当着姐姐面卫向东不好不收，不过很快把两个小外甥叫到跟前：“娟娟，宝宝，小舅给你们十元钱去买学习文具。”说完就把十块钱塞到小女孩手里。 “向东，使不得，使不得......”卫向英急忙摆手。 “有啥使不得？我是他们的舅舅，给外甥钱天经地义！”卫向东笑着回了一句，又对着两个小孩严肃说道：“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听到没？” “听到了！”两个小孩异口同声：“舅舅，我们也像小姨那样，考清华北大！” 哈？ 这是卫向东经常鼓励自己小妹卫向霞好好学习的话，没想到让这小孩听到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结束，周汉生催促自己媳妇回家，但卫向英却没动而是问卫向东。 “向东，你同意你姐夫倒卖这个电子表？ 原来在回家的路上，周汉生借着酒劲就把自己倒卖电子表的事情说给媳妇，一高兴嘴没刹住，竟然把高价卖给卫向东事也端了出来。 卫向英听了气的不打一处来，竟然干投机倒把的事，而且还投机到自己的内弟身上！ 走！回去！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一幕。 听了姐姐的问话，卫向东沉思了下才说道：“姐，你知道我姐夫这个人家里呆不住，不如去外面闯荡。你也看到，倒卖电子表非常能赚钱。至于犯法小心点没事。” “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卫向东最后总结道。 “对！这话我爱听！”周汉生插话进来：“我过年后去羊城、鹏城转了一圈，真算开了眼界，那里的人都偷偷摸摸想办法做生意赚钱。 “哪像咱们这里，只知道拿锄头挖地——你说你白天黑夜的挖，还不是土坷垃，能刨出个金子来？！” 周汉生的这句话把卫向英逗笑了，白了他一眼：“就你会说！” “不过，姐夫你如果以后生意做大了，两样东西千万不能去倒卖。”卫向东突然叮嘱道。 “啥东西？” “文物，钢材！” “哎呦，向东，你太高看姐夫我了，我能混个温饱，让娃儿有饭吃，你姐姐别这么辛苦我就满足了，还敢弄什么文物钢材？” “那就好，姐姐，姐夫，你们赶紧回吧，我也要去厂里。” 等姐夫姐夫带着两个外甥高高兴兴向村外走去，卫向东也转身朝南边走。 他之说以说提醒周汉生，因为这两种是在八十年代最赚钱的。 文物不用说了，盗卖到外国价格成千上万倍，但逮住就是重罪坐大牢。 而钢材在价格“双轨制”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通过这个发了大财。 但那都是有背景的！ 即便被抓到也有人保，像姐夫这种毫无背景的小人物抓住就是个死。 当然你如果有牟其中那样牛逼算我没说。 不过再牛逼最后还不是坐牢？ 可是让卫向东没想到的是，周汉生通过倒卖手表这样的电子产品发了财，抑制不住野心最后也走向倒卖钢材的道路，结果闯了大货。 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天到了下午一点半，厂里女工下班准备回家做饭，都是卫曹大队的职工，卫向东看到周汉生站在工厂大门口背了个黄挎包，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也没过去招呼。 如果连卖手表这点本事都没有，趁早别干“倒爷”这活。 卫向东懒得回家，买了小煤炉自己下点面条，凑合下了事。 三点过后回家吃饭的女工又回到工厂上班，卫向东准备去车间转转，刚出门就看到门卫正在和周汉生争执着什么。 原来门卫不认识他不让他进来。 “向东，向东.....”看到卫向东出来，周汉生大叫。 卫向东示意门卫放他进来，周汉生把他拉倒一边，一脸得意：“都卖完了！” “你没说你是我姐夫？” “怎么会呢？如果这事真被人发现，咱也不能把你牵扯进去啊。”周汉生说道。 还挺够义气。 “给你说，好几个女工没买到还不高兴，我给她们说好，我马上去羊城，再进一批电子表优先卖给她们” “你多钱卖的？” “当然要比卖给你的贵，12块，嘿嘿.....”周汉生低声笑道。 这家伙，心够黑的啊.... 顶女工一个月工资了！ “去羊城可以，路上要注意安全，一次别进太多小心被人查到！”卫向东低声叮嘱。 “这你放心，姐夫我对付那帮人有一套！......好了，我现在去供销社。” “你去哪干嘛？” “这不赚钱了嘛，给你姐姐扯几尺布做新衣服，再买盒百雀羚！”周汉生说完兴冲冲向厂外走去。 这家伙听会哄女人嘛..... 难怪虽然在别人眼里他吊儿郎当，但姐姐还是喜欢他。 周汉生的这几只电子表在厂里引起不小的轰动，特别是那几个买到手的未婚女职工不停显摆，时不时挽起袖子露出手表，惹得别人一阵羡慕。 李江红就是其中一人。 昨天中午被叫到大队开妇女主任会所以请假没来厂里，结果第二天上班看到自己的好姐妹曹晓芬手腕上带着一块黑色电子表，顿时羡慕极了。 12块钱是比较贵，但被卫海涛那只机械表便宜多了！ 而且听说还是从南方过来的！ 上面除了有时间之外还能显示日期和星期几！ 虽然是英文自己看不懂，但是听起来就上档次啊。 听说卫向东也买了一块呢。 哎.....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才回来。 李江红感到闷闷不乐。 下午七点刚下班突然接到办公室的通知要她去卫向东的办公室一趟。。 他以为是找她讨论工作的上的事情，也没多想，于是就向厂部走去。 办公室里灯亮着，等李江红敲门进去，只见卫向东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红色的电子表。 “这个....送给你。” 第59章 一切都听你的 “给我？”李江红感到惊讶。 “后天就是你二十岁的生日，这个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卫向东笑着说道。 李江红心里顿时感动。 他肯定是从厂里职工档案里查到的。 这年头除了老人祝寿，小婴儿抓周，没人会管年轻人的生日，时间也只有父母记得。 没想到他还记得！ 就像以前的老电影里说的那样！ 李江红感到脸有点热，低声说道：“这太....太贵了，我不能要。” “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拿着！”卫向东不由分说把手表塞到李江红的手里。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曹晓芬走了进来，吓得李江红赶紧收回手顺便把手表塞到自己裤兜里。 “你，你们？”曹晓芬似乎看到刚才李江红的动作，惊讶问道。 “刚才江红姐说让我给她看看手相。”卫向东面不改色：“她将来肯定会大富大贵，找个好女婿！” 这家伙，撒谎竟然面不改色。 还说我找个好女婿....呸！ 李江红心里想着，赶紧离开。 “卫厂长，那也给你我看看！”没想到曹晓芬也伸出她略显粗糙的手掌。 卫向东自然不敢直接摸人家姑娘的手，装模作样看了看就说你也会命中有贵人，将来会找到好婆家。 曹晓芬竟然有些信，说自己找个算命先生和你说的差不多。 哎呦？ 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不过卫向东不打算再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小芬姐，你下班不回家找我有啥事？” “我中午去找了三队队长曹大荣，他说他们队上的春蚕茧卖给咱们后，夏蚕茧和秋蚕茧就不卖了。” 曹晓芬聪明伶俐，嘴又会说所以被卫向东安排在供销科，专门负责联系收购春茧的事。 由于红星缫丝厂采取两班倒，蚕茧需求量大为增加，所以卫向东打算从春茧开始直接收购其余三个生产队的蚕茧。 但这年头蚕茧是统购统销，所有蚕茧必须交到供销社，缫丝厂原则上只能从供销社购买。 在卫向东看来这纯粹是脱了裤子放屁，于是他和卫海涛商量就给公社打了个报告，请求直接收购蚕茧，价格依旧执行国家标准，所需数量纳入供销社的购销计划内。 公社领导作为特事特办同意，在大队支书卫昭贵的帮忙之下，三个生产队队长也同意，没想到这个曹大荣竟然会变卦！ “小芬姐，曹队长为啥不同意，给你说原因了吗？”卫向东问道。 “说了，他说他们也要办一个缫丝厂，蚕茧要自己用。” 其实曹大荣不卖给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麻烦点去供销社购买，不过曹晓芬的回答让她感到惊讶。 玩真的？ 还以为他们只是过过嘴呢。 “曹队长还说，他们贷款都快弄到手了。”曹晓芬透露一个大消息。 啊？ 批文竟然没下来贷款都弄到手？ 这让卫向东更感到奇怪。 如果曹大荣要获得计委的批文，作为副大队长的卫海涛多少会知道一点，可是卫海涛并没有说。 卫向东略一思索，明白其中的缘由。 搞不好曹大荣是通过什么关系先去找贷款，如果贷款有眉目他才会向公社写申请！ 这件事，真让卫向东猜对了。 就在曹晓芬给他说这事的时候，在三队曹大荣的家里，他正在请一个人喝酒——大队长曹明德。 “明德叔，这次真的好好谢谢你，帮我弄来贷款。”曹大荣说着给曹明德倒一杯酒。 “算你小子也有运气，人行信贷主任刚好是我的远方亲戚，要不是这，你门都没有！”曹明德显得有点得意。 这年头全国除了信用社之外，只有一家银行——中国人民银行！ 后来“人民银行”变成中央银行不做具体业务，业务就有“工商银行”继承。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要好好敬你一杯！，你放心咱们三队的缫丝厂办成之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不像卫海涛那俩兄弟，简直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原来去年年底，四队除了按照往年给大队交提留之外多一分钱都没给大队领导！ 也是，连他三叔卫昭贵没从厂里领到额外一点好处，你还指望他给别的大队领导？ 曹明德没有接这话，而是点上一支“大运河”：“大荣，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明德叔，一切听你的。”曹大荣显得很恭敬。 没办法，只是当初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对于办缫丝厂他曹大荣是两眼一抹黑，怎么建厂从哪里买机器他根本不知道。 曹明德吐了烟圈，悠悠说道： “你去找卫海涛，他们怎么建厂我就们怎么建，他们从哪里买机器我们就从哪里买，不是还要培训工人吗？我们就派人去他们的缫丝厂！” “啊？”曹大荣眨巴着小眼睛：“你说，卫海涛会答应吗？” “会的.....他现在可是副大队长，帮助生产队发展经济是他的责任！”曹明德冷哼了一声：“如果真不答应，那更好，只注重他们四队利益，自私自利的大帽子我就要扣到他头上！” “明德叔，你这一招好，一箭双雕！”曹大荣大声叫好：“我明天就去找卫海涛！” .... .... “曹队长，你们真的要办缫丝厂？”第二天早上，卫海涛在大队部听到曹大荣的来意，惊讶的合不弄嘴。 我的天啦，你知道一个办缫丝厂是多么艰难？ 要不是卫向东在边上出谋划策又给自己打气自己根本办不成，就一个贷款足足可以把你难死！ “卫海涛，你这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曹大荣有些不悦：“实话告诉你，我贷款都说好了！八万块！” 哎呦？ 你一个曹大荣还有这本事？难道你也去找了罗明山？ “曹队长，你能说说贷款你咋弄到手的？”卫海涛好奇问道。 “这个你别管，反正又不问大队借钱！”曹大荣直接拒绝：“我说，你到底帮不帮这个忙？” “帮！对于各生产队发展集体经济，我们大队领导一贯是支持的！”卫海涛表明态度。 “那行啊.....等我们审批手续办好，我就来找你。”说完曹大荣转身就走。 第60章 我就等着那一天呢。 等曹大荣走后，卫海涛点上一支烟想这件事，他突然觉得刚才答应的有点急，应该征求卫向东的意见。 自从卫海涛当上副大队长之后，心思都操在大队这边，缫丝厂那边的事他很少管。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单从工厂的具体经营管理来讲，卫向东比他强太多，既然这样自己干脆当个甩手掌柜算了。 这件事，不知道卫向东答应不？ 下午，卫海涛专程来到缫丝厂说了这件事，卫向东听了哈哈大笑：“海涛哥，你做的对，咱们都是一个大队应该互相帮忙。” “你真不担心如果曹大荣他们建好缫丝厂，对咱们红星厂是个威胁？” “海涛哥，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问一句，如果曹大荣把厂子建立起来你觉得他能经营的比咱们好？”卫向东问道。 “不可能！”卫海涛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不是小看他，就他那小学没毕业的文化程度，连生产队都管不好，还想管理工厂？我敢说即便他们厂办起来，将来也是乱七八糟，搞不好过不了多久就会关门！” “那就行了呗，有啥可担心的？”卫向东两手一摊，笑道。 “但如果厂子真的关了门，他们欠银行贷款怎么办？八万啊.....这可不是小数目。”卫海涛突然又担心起这个问题来。 “这就不是我所考虑的问题喽.....你要问曹大荣怎么想。对了，不是还有你们大队两委干部吗？坚强的领导班子嘛。” 听着卫向东略带调侃的话，卫海涛又气又笑：“你别得意，真有那么一天，你也跑不脱！走了！” 说完卫海涛转身就走。 嘿嘿...... 我就等着那一天呢。 卫向东暗笑道。 曹大荣这边动作也快，获得县计委的批文之后迅速拿到贷款，按照卫海涛给的企划书，将工程承包给县建司，热火朝天干了起来。 很巧，缫丝厂的选址也在村南河滩地，距离红星缫丝厂只有三百米的距离，这让厂里的职工议论纷纷。 “厂长，你说曹大荣是不是故意和我们叫板？咱们选这个地方，他们也选这个地方？” 卫小毛站在厂门口，看着不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忍不住问身边的卫向东。 “瞎想什么？阴谋论啊？”卫向东笑骂道：“这地方本来就是荒滩地最适合建厂。他们不选这，难道选村西的那片良田？！” “我总觉得，选这么近的地方是和咱们对着干！” 卫小毛有点不服气说道。 “我还巴不得他就建在咱们厂隔壁呢.....”卫向东悠悠说道。 卫小毛搞不懂卫向东会这么想，但隐隐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文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五月份，三队缫丝厂的主体厂房——缫丝车间已经建好，站在红星厂厂区里就可以看到那高大的建筑。 三十台立式缫丝机通过卫向东的关系，还是以1450元一台的价格从吴兴地区的锦绣缫丝厂购买到手，包括一些辅助设备整整齐齐码在三队大场的仓库里。 为此，公社的大喇叭里还专门报道此事，赞扬卫曹大队班子领导重视发展经济，特别是三队社员们，克服重重困难办企业走向致富道路。 “现在，卫曹大队已经掀起大干社会主义热潮，你追我赶，争当上游！”播音员那带着宁宣方言味的普通话在卫曹大队部那棵老白杨树上高音喇叭里传出。 “明德叔，还是你水平高！”曹大荣站在曹明德家的院子里，听着大喇叭佩服的五体投地。 “宣传工作嘛，尤其重要！记住，以后厂子办好后也要大力宣传，别像卫向东那小子只会闷声干活！”曹明德教育道。 “我明白，我明白。”曹大荣频频点头。 对于曹大荣的言听计从，曹明德很满意。 这篇新闻稿是他亲自写的，以大队委的名义交给公社，只可惜的是本来稿子是专门提到他曹明德的名字，不过等正式播放的时候却被删除了。 有点遗憾喽..... 曹明德怎么想着。 就在同一时段，卫向东站在他办公室门口也听着高音喇叭。 呵，真没想到曹大荣竟然会来这一套，搞起了宣传战。 当然他知道曹大荣没这水平，肯定是曹明德在后面操刀，其实他清楚三队建缫丝厂这事，曹大荣只是个傀儡一切都是曹明德在幕后拿主意。 可惜办企业不是搞行政啊..... 特别是搞实业，靠吹是吹不出来的。 “厂长，这个曹大荣竟然会想到这办法，在公社广播里吹自己。”一个男人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 不用回头卫向东就知道是办公室副主任卫小毛主持工作。 卫小毛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做事灵透，察言观色不错，又擅长接人待物很适合办公室主任这角色。 听了卫小毛的话，卫向东微微皱眉：“你觉得曹大荣有这能耐？” “我知道，背后肯定是曹明德在出主意，只不过经过喇叭这一广播，这厂子还没建成名声先打出去，抢了咱们厂的风头！” “要不，咱们也写几篇稿子报到公社？”卫小毛最后建议道。 他作为办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厂里宣传这一块也是他管，不过他对于宣传的理解就是带着人在厂里到处贴标语。 什么“大干快上，早日实现四化。” “抓革命，促生产”..... 没想到还能这么宣传。 “我说卫小毛，搞这些虚的干嘛？现在已经五月初，春茧马上上市，现在当务之急是大量收购蚕茧！你们办公室的要协助供销科做好这项工作！”卫向东的表情很严肃。 “保证完成任务！我现在就去供销科，看有什么帮忙的。”卫小毛匆匆溜走。 卫小毛走后，卫向东又看了看不远处高大的建筑。 自己担心吗？ 真不用。 别看曹大荣他们咋呼，到现在连个实习女工都没选拔出来！ 其实，曹大荣心里更着急。 “大荣，女工名单到底定下来没有？这就过了半个月了！”曹明德突然想起什么事，皱眉问道。 “还没有.....要不明德叔，这事你最后定算了。”曹大荣回答道。 “这是你们三队队委会的事，怎么能推给大队呢？你这个三队队长也担起责任啊。”曹明德竟然打起官腔来。 曹大荣连连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你把你老婆硬塞进来，你让我咋办？！” 第61章 紧急会议 三队从女社员中选拔女工条件依旧抄卫向东的作业，小学毕业，年龄在四十五岁之下。 可曹明德的老婆今年已经五十岁！ 但人家发话了，特事特办自己不听怎么行？办缫丝厂主要还得依靠人家。 还有自己的老婆，老是吹枕边风，说虽然只上了四年级但那也算小学文化啊？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带着儿子丫头回娘家住！ 更多来说情的，卫家不用搭理，但曹家这些都是沾亲带故有的还是自己长辈，你说答应不答应？ 甚至，队上的曹老太爷前几天还到自己家来说让他的大孙子媳妇进场。 我的天啦。 她大字认不到几箩筐那纯粹就是文盲怎么进厂实习？ 这些都让曹大荣头疼不已。 其实，他心里清楚曹明德不想管这件事其实也是害怕得罪人。 他突然羡慕起卫海涛他们，选拔的时候拒绝一切说情，严格按照条件办。特别那个卫向东，竟然敢拉下脸，差点把那个张淑芬开除！ 我做不到啊...... 但尽管如此，一周之后三十名实习女工名单交到卫向东手上，他一看乐了。 这就选的什么歪瓜裂枣？ 你真以为缫丝纺织就像种田啊？ 不过这不管他的事，管你选谁将来学到什么程度，只要不影响我们正常工作即可。 五月份是卫向东最忙的一个月，五月初各个生产队开始抢收小麦，然后赶紧犁田灌水，栽移栽小苗秧，六月十日前必须秧全部插完要关秧门。 更不用说采摘桑叶，饲养春蚕，卫向东忙的昏天黑地。 幸亏副队长黄凤莲表现不错，这些农活主要靠她操心组织，卫向东的重心还是放在缫丝厂上。 大量收购春茧，工厂开足马力进行两班倒生产。 这天早上一上班，卫向东正在查看蚕茧收购的账目，突然大队部的高音喇叭里传出卫海涛的声音：“紧急通知：各生产队全体干部立刻来大队部开会，不准请假！ 卧槽...... 现在各队干部都忙成火烧屁股，竟然还开什么会？而且还是所有生产队干部？！ 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卫向东心里有些疑惑。 但会还是要开，卫向东派人去叫正在生产队茧房里忙碌的黄凤莲，又让卫小毛去通知李江红、卫富贵和曹红军，四人一块向大队部走去。 “向东，到底发生啥事？我还正忙着呢。”李江红有些不高兴。 现在生丝生产量翻了几番，自己这个质检科长任务更重，可质检科只有她和卫向英两人，每天晚上都要加班。 今天这一开会，工作又干不完了！ 听了李江红的话，卫向东两手一摊笑道我也不知道，刚才还是听了大队广播。 “一般大队开会只叫队长。”卫富贵插话进来：“如果开妇女会就叫妇女主任，财务方面就叫我，这种全体大会一般是学习传达上面的重要文件！” 卫向东点点头是有一定的道理，只不过上面到底有啥重要事？ 四人来到大队部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早到的生产队干部和大队领导班子，只见主席台上，卫昭贵、曹明德还有卫海涛正襟危坐，一个个表情严肃。 生产队干部陆续赶到，大家都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看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曹明德敲了敲桌子，制止住下面乱哄哄的声音：“现在开会，由卫海涛同志给大家念《宁宣日报》昨天发了一篇社论。” 念报纸，不是学红头文件？ 大家顿时感到无语，还以为是多么什么重要事呢。 这时卫海涛的声音已经响起，今天要学习的题目是：“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应当稳定”。” “在我省凤阳地区某些大队，竟然发生了分田到户，个人单干的的想象！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个苗头！ “现在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体制，符合当前农村的实际情况，应当稳定，不能随便变更。” “搞分田到组、包产到组，也是脱离群众、不得人心的，同样会搞乱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体制，搞乱干部群众的思想，挫伤群众积极性，给生产造成危害！” 卫海涛的报纸还没读完，下面已经一片哗然。 竟然有人干分田地？吃豹子胆了？ “静一静，静一静！”曹明德制止住下面的议论：“先听报纸！后面给你们讨论的时间！”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神色各异。 卫向东脸色平静，该来的总会来的。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和他坐在一排的李江红正愣愣瞅着自己。 姑娘想起去年卫向东被关禁闭，自己去看他时候，他说的话。 天啦，他说的是真的，有人真的敢分田到户！ 这家伙简直神了。 社论并不长，卫海涛念完就是领导发言，先是卫昭贵谈了对此事的看法，当然赞成社论里的说法，不过就如他平时讲话很简单几句。 轮到曹明德发言，气势骤然一变：“我们必须旗帜鲜明支持社论，反对凤阳某些大队做法！这是倒退，是复辟！你说，如果都分田到户，还要集体，还要我们这些干部干什么？！” 对啊......如果各家各户都单干，那肯定就不用一起上工，也就不用算什么工分。 俗话说分分分是社员的命根，现在命根不能捏在队上干部手上，到时候谁鸟你？ “我坚决反对分田到户！我们三绝对不会干这事！”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大声说道。 三队队长曹大荣。 “对，坚决反对，坚决抵制！” 别的队的队长干部也举手呐喊，一时间会议室里群情激奋。 对于这种情形，曹明德很是满意，这是他需要的效果！ 只是，为啥卫向东这小子坐在那里不说话？ “向东，你有啥想法？说一说，畅所欲言嘛”曹明德面得微笑。 “我没啥想法，一切听大队的，听公社的，听县上的。”卫向东一笑。 这个表态也不错嘛......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各个队长回去以后，立刻召集本队社员大会，要将今天开会精神传达到每一个社员！”曹明德表情严肃。 会议结束后，人们三三两两议论着离开，卫向东他们回厂里，走在路上李江红偷偷拉了拉卫向东的衣襟，示意他走慢点有话对他说。 “啥事？” “向东，你那天不是说将来国家会分田到户吗？怎么上面反对呀？” 第62章 如意算盘打错了 “事物发展是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统一。事物发展的总方向、总趋势是前进的、上升的，事物发展的具体道路是迂回曲折的。” 卫向东半开玩笑办认真讲起哲学来。 什么意思嘛？ 李江红摇头表示听不懂。 “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些你明白了吧？”卫向东笑着解释。 “那咱们到底开不开会向社员传达？” “现在这么忙开个屁会！过几天再说！” 大队的会议精神很快被几个生产队传达下去，听说三队队长曹大荣在院场里召开全体社员大会，把那些裹了小脚走路颤巍巍的老太婆也叫到去，唾沫星乱溅讲了一大堆。 唯独四队没啥动静，这让曹明德很是恼火。 “海涛，你们四队咋不开社员大会？”曹明德质问卫海涛。 “我问过向东，他说最近队上事情实在忙不过来，农活一大堆还有缫丝厂生产任务也相当紧张，等忙完了这阵在开也来得及。“卫海涛解释道。 “这个卫向东，怎么没一点政治觉悟！海涛你分管的四队，这事到底怎么办？！”曹明德一脸严肃。 “那我过去再说说。”卫海涛只好答道。 “好，你就告诉他，如果再不开会他今年想入党就没门！” 草！ 你以为你是支书啊？ 也不过是个副的！ 卫海涛心里暗骂一句，扭头向外走去。 卫向东正在在办公室看本月的生产账目，看到卫向东戴着草帽满头大汗推门进来，以为他查看五月份生产状况，立刻笑着招呼：“海涛哥，我正准备找你，告诉你个好消息！这个月咱们厂生丝产量比上月增加两成，达到3.1吨！” 没想到卫海涛没管这个而是批头就问：“向东，你到底开不开会？” 哦，原来是这个啊..... “开啊，当然要开，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忙的很，再过几天吧。” “又是再过几天......曹明德说如果你再不开，今年就别想入党！” “入党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那要经过全村党员投票。”卫向东冷笑道。 “可是这件事你要重视，向东，你这样给别人留下印象没有政治觉悟！会给曹明德抓住小辫子的！”卫海涛一脸焦急。 看来有些事得说清楚。 “海涛哥，别急，来喝点绿豆糖水消消火。”卫向东提起茶壶给卫海涛倒了杯糖水，对方一饮而尽。 “向东，你是不是对这件事有啥想法？”卫海涛又问道。 卫向东沉吟了下问道：“海涛哥，那天大队开会是谁提出的？” “当然是曹明德。” 卫海涛说出事情经过。 原来曹明德前天晚上在大队部值班，看到邮递员送来的报纸，突然发现那篇文章顿时如获至宝，第二天早上等卫昭贵来大队，给他看了这篇文章，要求召开生产队干部开会。 卫昭贵期初并不想开这个会，现在正是三夏大忙期间，但执拗不过曹明德，又担心给扣上不讲政治的大帽子，最后就答应了。 果然是曹明德！ 想捞政治资本？ 估计这次如意算盘打错了。 等卫海涛说完，卫向东轻声问道：“海涛哥，县上或者公社对此事发红头文件没？或则有什么口头指示？” “没有。”卫海涛摇摇头。 “那就说明，这不是官方意思。” “不对吧，这是刊登在《宁宣日报》上，这可是党报！”卫海涛反驳道。 “能上报纸，那也只能说明是一部分人的态度.......海涛哥你听到过凤阳那边的分田到户具体消息吗？” 卫海涛迟疑了下：“消息多少知道一点，有的是包产到组，有的干脆是包产到户，不过听说今年夏粮收成都比去年好。” “这就对了嘛......还是那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既然利国利民的好事为啥不那么做？！” “可这是违反国家政策，走资本主义道路！”卫海涛情绪有些激动。 我晕...... 扣这么大的帽子？ 算了看卫海涛这样子思想一下子转不过弯。 卫向东决定换另一种思路。 “海涛哥，那我问你，为啥从县上到公社既没发文件，也没通知大家学习？” “这个.....”卫海涛回答不出来。 “这足以看出县领导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罗主任有可能支持包产到户？”卫海涛终于明白卫向东要表达什么。 “对！你也见过罗主任，他是那种保守的领导干部吗？否则我们能办这个缫丝厂？能多产粮食，增加社员收入，他为什么会不支持？！” 卫海涛一时语塞。 他觉得卫向东分析的有道理，可是却无法接受这个结论。 “海涛哥，我敢断定用不了多久，咱们这个地方也会实行包产到户！”卫向东说话信心十足。 因为这就是历史！ “所以说，海涛哥，你现在要考虑如果一旦真的实现包产到户，社员不再挣工分，用不着集体上工，那么作为大队、生产队这两级组织会发生什么变化？社队干部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你作为大队领导干部，要好好想想。” 卫海涛最后走了，带着满腹疑惑，今天卫向东给他说的这些对他而言冲击太大，需要好好消化。 卫向东也没难为他，当天晚上就组织队上干部和几个社员代表就在生产队会议室里念了遍报纸就匆匆了事。 这件事很快过去，没溅起一丝水花。 但卫向东知道，其实已经暗流涌动，很快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不过这不是卫向东所关心的事，他的心思全部放在缫丝厂上。 天气越来越热，很快进入夏天，女工们打扮也变的时尚起来，好些女工都换上的确良衬衣，特别是曹晓芬，竟然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成为四队第一个买自行车的人，每天上下班都骑着，清脆的车铃铛声让人感到羡慕。 也是，六月份四队进行第二次分红，由于厂里扩大生产规模，利润翻了两翻，这次分红比上次每人分的钱更多，像曹晓芬这种家境相对比较好的，开始有余钱买以前的“奢侈品”了。 社员们的生活逐步开始好起来。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进入盛夏天气越来越热，这天早上村子南边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原来是三队的缫丝厂正式开业。 第63章 罗青梅来到大队 这次曹大荣他们也铆足了劲，不仅请了大队、公社领导，听说还请县革委会主任罗青山。 卫向东也邀请被邀请参加，他站在厂门口看着满面春风的曹大荣心里有点想笑。 只见曹大荣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衣，蓝裤子，胸前的衣兜里竟然插着两支钢笔！ 这年头流行一个梗：插一支钢笔的是中学生，插两支钢笔的是大学生，插三支以上肯定是修钢笔的！ 这个曹大荣也够可以。 大队干部早已经来齐，没多久一辆黑色红旗和一辆吉普车一前一后驶来，县上和公社的领导到了。 在路两旁戴着红领巾涂着红脸蛋的小学生卖力欢迎下，罗明山满面笑容从小车里出来，紧接着是他的秘书孙军，当看第三个从小车里钻出来的人之后，大家都愣住了，竟然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罗青梅！ 卫向东一眼就认出来。 此时的罗青梅穿着这个年代女大学生最喜欢穿的天蓝色背带裙，白色短袖衬衣上佩戴白底红字的校徽，斜挎着黄绿的挎包，典型的大学生打扮。 罗青梅也注意到人群中正看着她的卫向东，朝他俏皮一笑，左脸露出好看的酒窝。 “哇......这姑娘长的好俊俏啊，真像七仙女下凡！” 站在领导后面的女职工们低声议论起来。 “看！人家还是大学生呢。”眼尖的看到罗青梅胸前佩戴的校徽。 这边，大队一帮领导赶紧迎上去逐一和县社领导握手，罗明山才解释道这是她女儿，暑假期间参加社会实践，所以想来厂里做调查。 其实罗青梅本来准备去县丝绸厂进行社会实践，昨天晚上听老爸说要去卫曹大队参加一个缫丝厂开业典礼，罗青梅就临时改变决定。 她想去看看那个叫卫向东的小社员办的缫丝厂。 对于罗青梅参加实践，大队领导自然表示热烈欢迎，简单而隆重的揭牌仪式结束后，罗明山和上次一样视察整个工厂。 左边是曹明德，右边是曹大荣给罗明山卖力的介绍厂里的情况，而卫海涛几个大队领导则陪着公社书记演志刚，低声聊着什么。 卫向东跟在队伍最后。 本来现在就没自己啥事，如果不是因为上级领导在自己偷偷溜走不太礼貌，他早就回自己办公室。 “你好，卫向东。”罗青梅放慢脚步跟在最后，主动打招呼。 “你好，罗青梅。”卫向东微笑回应，他本来想说一句：“几个月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但突然觉得在放在后世恭维的话现在说却很不合适，话到嘴边赶紧改口。 “几个月不见，你越来越有气质了。” “是吗？”罗青梅一扬白皙的脖颈：“为什么这么说呢？” “苏轼曾经写过这么一句诗：“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想特别适合你。 罗青梅笑了。 这家伙，嘴很甜啊。 懂的也很多呀。 中学期间好像没学过这句诗。 “对了，你喜欢读诗！文学青年！”罗青梅突然想起，他去年给自己推荐了一本《普希金选集》。 啊？ 我不是文学青年啊，我当初读诗是无聊是为了装逼.......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 文学艺术的高光时刻——八十年代马上就要到来，文学青年可是这年代最拉风的称呼。 于是他只好点点头。 “好啊，我也喜欢诗歌，特别是现代诗！我还参加了我们学校的诗社。” 卫向东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场景：阳光明媚的清晨，在校园的草坪上，一帮大学生或坐或站围城一圈，一个白衣飘飘的女生站在中央，大声朗诵着自己写的诗。 青春飞扬。 卫向东的话似乎引起了罗青梅的兴趣，她低声说道：“我这学期读过一首非常好的诗，是一个叫北岛的诗人写的，写的太棒了！” 北岛？ 的确是个很有名的诗人。 卫向东心一动，低声笑着说道：“是不是里面有一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怎么，你也读过？！”罗青梅一脸惊喜。 我大学生时候读过啊，不过现在早就忘了，只记得这两句。 卫向东点点头。 “我太喜欢这首诗了，读起来让人震耳发聩！”罗青梅兴奋起来。 竟然低声朗诵起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 ..... 看着罗青梅神情读诗的样子，卫向东心里感到好笑。 我说姑娘。 你到底是社会实践做调查，还是来玩文学的？ 罗青梅朗诵了一半突然也觉得不妥，咱能在这地方朗诵诗？ 有几个能听懂？ 哦......就眼前这一个。 罗青梅赶紧抑制住自己内心文学激情，但总觉得意犹未尽。 “卫向东，你也喜欢诗，我们做个笔友吧？” 做笔友？ 也是八零年代最时髦的事。 于是他再次点点头。 不过，姑娘你再别谈什么诗了，就我记得那点零星碎片，很快就会露馅。 还好罗青梅不再谈诗歌，而是从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本，专心听前面曹大荣的介绍。 卫向东突然发现，今天罗明山似乎有点特别，对曹大荣的介绍不太感兴趣，而是频频问关于粮食生产的事。 “曹队长，今年你们夏粮收成怎么样？一亩地能收多少小麦？” “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一亩地可以收230斤！比去年增加了将近一成！” 说起夏粮，曹大荣眉飞色舞，自己生产队单产在全大队四个生产队里最高的还受到大队的表扬。 但罗明山听了却皱了皱眉头：“230斤？你知道吗，咱们皖省有的地方小麦单产达到350斤！” “不可能！我们三队种小麦的土质是黏质土，可以算是全大队最好的，我记得我们队上最高单产73年，达到260斤！”曹大荣显得有些激动。 罗明山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一个革委会主任，会骗你？” “啊？这......罗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曹大荣急的只摆手。 罗明山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 真有亩产350斤的小麦？他们是怎么种的？ 曹大荣实在想不通。 走在队伍后面的卫向东听到两人的对话，他立刻想到一个地方。 小岗村。 第64章 不反对就是赞成 小岗村包产到户这么重大事件，全省闹的沸沸扬扬，罗明山不可能不知道。 还有那篇大队组织学习的反对小岗村做法的社论，罗明山也一定看到过。 看来这次罗明山下来并不是简单的视察，有很强的目的性。 果然，视察完工厂之后，罗明山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厂里简陋的会议室里，临时召开一个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干部座谈会，主要谈一谈夏季粮食生产情况。 今年的确是个丰收年，所以三级干部汇报的都很积极，但罗明山话锋一转：“现在报纸上所说，在我省某些地方，出现了包产到组、包干到组甚至包产到户的现象，不知道大家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罗主任，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罗明山话音刚落，曹明德就站起来，一脸激动：“无论是包产到组还是包产到户，都违背了国家大政方针，涉及两条道路！” “前段时间，我们大队专门组织两级干部，学习《宁宣日报》上刊登的一篇《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应当稳定》的文章，还要各队下去传达给本队全体社员！” “是吗？老卫？”罗明山询问旁边的卫富贵。 卫富贵点点头回答道：“罗主任，我们确实开会经过讨论，认为这篇文章写的很好，切中要害。” “你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罗明山目光扫视了其余干部。 大家纷纷表示要自己完全支持社论，坚决抵制那些错误思想。 罗明山微微有点失望，突然他发现坐在后排的卫向东似乎没有表态，心一动：“卫向东，说说你的看法。” 这个...... 卫向东有些犹豫。 “畅所欲为嘛......大家都随便谈谈做当拉家常。”罗明山说完又转过头看着一边拿着本本记录的孙军：“小孙，今天的谈话内容不用记录。” 卫向东这才说道：“我认为无论是包产到组、包干到组甚至包产到户，我认为都是可取的.......” 卫向东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立刻响起一片喧哗。 这是卫曹大队第一个赞同包产到户的人！ “卫向东，你竟然支持错误路线？你的政治觉悟去哪里了？别忘了你现在是预备党员！”曹明德忍不住站起来高声呵斥。 “曹大队长，不要乱扣帽子嘛......我刚才说了，今天只是聊聊天，什么意见大家都可以说。”罗明山有些不悦。 大领导发话了，其余几个想趁机“痛打落水狗”的社员干部只好闭住嘴巴。 卫向东等会议室安静下来继续说道：“我为什么支持，是因为这种方式能提高粮食产量！罗主任，您刚才说有的地方小麦亩产达到380斤，就是指这些进行改革的地方吧？” 聪明！ 罗明山很赞赏的点点头。 “既然这样有利于百姓有利于国家的事情为什么不做？我记得伟人曾经说过一句话：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我的话完了。” 会议室一片安静，大家面面相觑，都看着罗明山表态。 出乎预料，罗明山最后并没有发表个人观点，只是说这种畅所欲言的风气很好。无论对错说出来就好，真理越辩越明嘛。 座谈很快结束，罗明山要去别的大队视察，公社领导自然要陪着，大伙也各自忙碌，让卫向东感到意外的是，罗青梅竟然留了下来。 “你？不走？” “我今天来要进行工厂生产经营方面的调查，还没完成任务呢。”罗青梅笑道：“能不能去你们缫丝厂看看？” “欢迎！” 两人沿着土路一块向西走去。 “卫向东，你胆子真大，刚才竟敢说出那些话。”罗青梅突然开口，刚才座谈会她也是参加了。 “你爸不说了嘛，畅所欲言......再说如果不是你爸也赞成，我才不会说那些话呢。” “你怎么知道我爸赞成？”罗青梅感到很惊讶。 卫向东看着远处绿油油的秧田，淡淡说道：“在这种重大事项面前，不反对就是赞成。” 不反对就是赞成？ 很有道理呀。 其实她也看出从内心中他爸是持赞成态度的，不过基于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不能乱表态。 “我是一个农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只要能让农民吃饱肚子的法子，就是好法子！”卫向东想了想补充道。 “可是，有人说这是走私有制道路。”罗青梅有些担心。 卫向东听了笑起来。 “你笑啥？！”罗青梅脸上有点难挂不住，这家伙似乎看自己像个白痴。 “罗青梅，你是学经济专业的，啥叫私有制？”卫向东问道。 “指相对于公有制的经济制度。”罗青梅清清嗓子背诵道：“在这种制度下，生产资料进行个人或集体的排他性占有。私有制是剥削社会（以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为代表）的基本标志之一。” “对呀，最关键的一句话就是生产资料被私人占有，但是在我省某些地方进行的包产到户，他并没有改变土地公有制这一原则，只是社员们把集体的土地承包过来自己种，只是改变了他的使用权而不是所有权，明白了吗？” 对呀！ 所有权和使用权分开，我咱没想到这个关键点呢。 罗青梅恍然大悟。 可是.....。 这.....这..... 这是一个小农民能想出来的嘛！！ 罗青梅怔怔望着他，仿佛发现一个怪物。 嘿，姑娘。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啊。 怪瘆人的。 卫向东知道她心里想说什么，早就准备好答案，不慌不忙说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一个小农民连高中都没考上，咋会懂这些？” “是.....是啊.....” “其实这是我看到报纸一篇文章所受的启发。” “啥文章？” “前段时间报纸上不是刊登蜀省在江宁机床厂搞试点，扩大企业自主权：允许企业在完成国家计划的前提下，增产市场需要的产品，承接来料加工；允许企业采购原材料，销售物资等等。” “当时我想呀，既然能扩大企业自主权，为啥我们农民就不能就不能有点自主权？把土地给分给我们，我们想种啥就种啥，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哇，这句话多么精辟！ 其实，卫向东自己清楚自己受到江宁机床厂的启发有点牵强。 真正的企业承包，还得好几年以后呢。 第65章 辛苦 不过眼前的这位姑娘却被他的话震惊，还在回味当中。 “可是，如果真要搞承包到组承包到户，那像大队生产队这些组织怎么办？有没有存在的理由？还有，像你们卫曹大队大部分都是桑园，分不分？如果分了会不会不如集体管理时候好？集体养蚕还养不养？还有你们的缫丝厂怎么办？都不计工分了？” 罗青梅一口气提出这么多问题，目光炯炯看着卫向东。 姑娘，你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啊。 向卫东本来不打算回答，但看到姑娘那神态肯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沉思了下才说道： “先回答我们大队具体问题吧，缫丝厂当然继续要办下去，没工分了改成像城里工人那样发工资不完了呗。” “至于，分不分桑园.......我的原则是不分，桑田管理不像种庄稼，集体管理未必比个户管理差，当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征求全体社员意见。” “那前面两个问题呢？”“那更简单，没有成立公社之前难道就农村就没有基层组织？就村民自治，让社员自己管理自己呗。” “村民怎么个自治法？”罗青梅追问道。 “这你就难为我了，我一个小社员又没啥经验，要问你应该问你爸爸那样的大领导。”卫向东两手一摊，笑道。 滑头！ 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想说。 罗青梅哼了声心里想到。 她猜对了。 卫向东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些牵扯国家政策的大事，你一个小社员懂这么多干嘛？ 恰好，两人已经走到红星缫丝厂门口，都很知趣结束这个话题。 “你是先看我们的生产经营账目还是车间转转？”卫向东问道。 罗青梅沉吟了下：“先去车间看看吧，我还没真正见过缫丝呢。” “那行，给我走。” 看门的刘老头看到卫向东带着一个漂亮姑娘进来，赶紧过来给开大门。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朝车间方向走去，刘老头心里暗暗纳罕，这小子从哪认识这么漂亮个姑娘？ 一看打扮就是城里人。 “刘大爷，瞅啥呢？”曹晓芬从供销科出来看见刘老头张望，好奇问道。 “卫厂长不知道从哪找了个漂亮姑娘！喽......在那。”刘老头努努嘴。 曹晓芬看过去，果然看到卫向东和一个姑娘在一起，虽然只看到背影，但是从那衣着打扮还有那苗条的身姿，觉得不是一般女孩！ 曹晓芬心一动，赶紧向前排平房的检验科跑去。 “江红姐，不好了，不好了！” 李江红正在和卫向英忙着检验今天的生丝，看到曹晓芬慌慌张张跑进来，皱眉道：“咋了？咋咋呼呼的。” “卫.....卫.....”曹晓芬想说刚才看到的情形突然看到旁边的卫向英，赶紧住嘴，趴到李江河的耳边低语起来。 “真的？！”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千真万确！”曹晓芬说道。 不知怎么的，李江红的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姐，我们看看去。” “有啥看的？我活还走完呢。”李江红不去。 “不就是检验吗，我一会我帮你干！”说完拽着李江红的胳膊就往外走。 她知道，李江红偷偷喜欢着卫向东，虽然别人看不出来可她怎么了解自己好姐妹？ 李江红其实也想去，既然这样就给卫向英招呼了声，两人一起向车间跑去。 这时卫向东带着罗青梅进了缫丝车间，只见在两排长达四、五十米的缫丝机旁，三十个女工名女工伴随着轰鸣声，来回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卫向东边走边大声解释：“缫丝的”穿瓷眼、捻绡、补绪、接头、弃丝”这每一项都考验着女工们的熟稔和技巧。” “一般优质蚕茧能抽出的丝达1200米左右。8粒茧合成一丝，需要女工双手必须像弹钢琴一样把握粗细均匀。她们还要不时把打结的丝线剪除掉，然后重新安放到机器上。” 罗青梅听这卫向东的介绍，看着女工们满脸是汗的辛苦样，不由得质问道：“这么热的天气，你为啥不给车间安装电风扇？” 卫向东用望着白痴般的目光看着罗青梅。 “这里到处都是细丝，就电风扇那风力，你还想抽出一条完整的细丝？！” 罗青梅这才觉得刚才说的话实在有点荒唐，不过她有些服气：“那这么热，工人们怎么受得了？” “这里热？那你跟我去复摇烘干车间看看！”说完卫向东转身离开。 复摇车间就在缫丝车间隔壁，他的作用是将缫丝时卷绕在小籰上的生丝重新绕成大籰丝片状的过程，便于包装检验。 罗青梅刚一进车间一阵热闹扑面而来，吓得她赶紧退后好几步。 “这里温度足足有30多度，所以一到夏天我们两个小时换一次班，大家可以休息下去澡堂冲个凉，然后继续干。” 卫向东解释道。 罗青梅看过去，只见车间里几个女工都是满脸汗珠，衣服都湿透。 “还有，抽丝是十分精细的工艺，戴手套无法操作，手经常被划伤，有些女工的双手由于长时间浸泡在碱性的“缫丝汤”里，常患有手皮炎，每天要靠涂抹冰醋酸来防止腐烂。” 卫向东轻声介绍。 罗青梅仔细看了看理她最近的女工的手，果然上面有几道伤痕。 “出去吧，这里你受不了。” “嗯......” 罗青梅跟着走了出去。 “真没想到，缫丝厂工作环境这么恶劣，工人们工作这么辛苦。”罗青梅感慨道。 “古代不是有一首诗吗？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所以这些基层一线的工人，最值得尊重。” “那你为什么不提高他们的工资？！增加必要劳动时间，减少剩余价值！” 罗青梅的口气咄咄逼人，要不是这个工厂属于集体企业，“资本家、剥削”这个词就要按在卫向东头上。 “我们厂一线工人工分要比普通社员高，甚至比一些厂里的后勤科室工分还要高，还要怎么提高？” “罗大小姐，现在缫丝厂越建越多，竞争也逐步增大，工厂必须扩大生产规模才能在竞争中不败，这就需要大量的原始积累！” 罗青梅顿时哑口无言。 “书本上所说的那些东西，和现实差距很大。实话告诉你吧，要解决中国包括经济在内的各种问题，在书本上根本找不到答案。”卫向东悠悠说道。 第66章 我留不住他的心 罗青梅陷入沉默。 卫向东最后一句话彻底震撼了她。 她是学经济的，她之所以学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父亲告诉他，国家即将进入大规模的经济建设，需要大量的懂经济的人才，可是卫向东却告诉她，学书上那些经济理论根本不管用。 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 罗青梅有点不信。 卫向东也不想再展开说。 有些事情，得让她慢慢去体会。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天这么热，去我办公室歇息下喝点我们厂自制的绿豆糖水，我在让你看看我们的经营情况。”卫向东笑着招呼。 罗青梅点点头，刚才实在太热，背上已经出汗衣服贴着很不舒服。 两人向回没走几步，就看到转角处有两个姑娘，鬼鬼祟祟的。 卫向东一眼认出来：“李江红，曹晓芬你们俩在这干嘛？” 看到被人发现，两个姑娘只好走了过来。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卫向东笑着说道：“这位是县革委会罗主任的女儿罗青梅，金陵大学大学生，专门来咱们厂做调查的。” 呀，是大领导的女儿，还是大学生？ 难怪长的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 李江红看着明媚皓齿的罗青梅，顿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卫向东又开始给罗青梅介绍起来。 “这位是我们厂的质检科科长，李江红，人称铁锤姑娘。这位是供销科的，叫曹晓芬也是我们厂的骨干。” 平时别人称自己是铁锤姑娘，李江红总感到骄傲，但今天听到却觉得分外刺耳。 什么铁锤姑娘。 不就是黑不溜秋的铁疙瘩嘛。 但罗青梅对这个外号很好奇，又听到卫向东简单介绍她的事迹，顿时感到佩服。 “江红姐，你这么厉害！” 这一声姐顿时让李江红舒服许多，虽然人家是大领导的女儿又是大学生，但并没有看不起自己。 四人寒暄了几句，卫向东继续和罗青梅向自己办公室走去，曹晓芬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猫出一句。 “江红姐，虽然卫向东只是个农民，人家罗青梅可是领导的女儿，大学生，从背影看两人还挺般配。” 李江红沉默不语。 其实她也注意到。 虽然卫向东穿着就是个普通社员，常见的白色背心，蓝裤子凉鞋，但在打扮很洋气的罗青梅面前，并不显得多么寒酸。 因为，举手投足总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李江红在别的社员身上从没感觉到过。 这也让她着迷。 曹晓芬看到李江红呆呆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有问题，赶紧又说道：“江红姐，你也别担心，虽然两人很般配，但罗青梅绝对不会看上卫向东的。” “为啥？” “因为，人家是大领导的女儿，是大学生，而卫向东是农民呀。将来罗青梅毕业后肯定会在大城市工作，卫向东呢，合咱们一样一辈子就是农民，所以说呀.....配你最合适！” “呸，别胡说！” “哎呦.....害羞啦，铁锤姑娘的劲头去哪啦？”曹晓芬调笑道。 “其实.....卫向东就是不和罗青梅好，我也不会和他好。”李江红突然悠悠说出一句。 “为啥呀？” “因为，因为他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他也留不住他的心。” 是呀..... 曹晓芬想劝两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卫向东长的英俊，本事又这么大，再过两年说媒的肯定会踢断他们家的门槛。 水灵灵的姑娘多的是，李江红外貌上并不占优势。 李江红还有一句话没说出的是，自己年龄已经翻过20，早已经有人上门提亲只不过自己说年龄还不大，暂时不想考虑。 但是能坚持多长时间，真能等到卫向东谈婚论嫁那一天？ “走吧，干活去！”李江红轻轻叹口气，向前走去。 再说卫向东回到自己办公室，给罗青梅倒了一大杯绿豆糖水。 咕咚咕咚喝完，甜甜的凉凉的，罗青梅顿时感到舒服许多。 “哇，你们厂自制的绿豆糖水比城里的果汁冰好喝多了。” 这不是废话吗？ 你喝的那些果汁冰其实就是香精＋糖精＋色素＋自来水。 我这里可加了我的独创配方！ 当然不能算他独创的，其实抄后世那些汽水之类的东西，里面加了点柠檬酸。 罗青梅喝完又好奇打量着卫向东的办公室，房间隔成两半后面是卧室，前半部分布置很简单，墙上贴着各种生产进度表，旁边的书架引起她的兴趣。 除了一摞摞报表资料，让她感到好奇的是还有几本书籍，《管理学概论》《工厂管理实践》《工厂组织若干问题》..... 罗青梅随手抽出一本《管理学概论》，竟然发现书中有他画的加实线，个别地方还有加注。 “你，在看这些书？”罗青梅感到惊讶。 “办企业不学习怎么行？我文化程度不高，更应该抓紧时间学。”卫向东笑着解释。 姑娘露出钦佩的目光。 这些自己还没学过呢。 嘿，姑娘。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 我这纯粹是装门面用的。 没来这时代之前，自己掌管上亿资产的企业，还用看这些经营理念落后、老掉牙的书？ 但是，现在自己这身份不得不装出勤学好问的姿态。也就这本书匆匆浏览过，装模作样做了些注解。 卫向东害怕姑娘再乱翻什么，赶紧引开话题，“这是我们上半年经营情况，你可以随便看但不要外传，如果要写实践论文中引用，请不要公开我们厂的名字。” 说完把一叠报表递给罗青梅。 罗青梅随便翻了翻，一脸惊讶：“你们厂上半年利润竟然达到18.6万元，这么高？！” “我们真丝产品质量好，所以卖的价格要比别的缫丝厂高些，还有就是效率高，我们测算过一台一缫丝机每小时能产120克生丝，比吴兴的那个朝阳厂还要多20克，这在同行业比较高的。” 听着卫向东的解释，罗青梅仔细看着经营报表果然如同卫向东说的那样。 “当然，我们给工人开的工资也比较低，工分折合成人民币只有县上那些缫丝厂工人的工资一半。” 卫向东也很坦诚。 “你们厂的福利支出这项比较高啊，半年就达到1321元！”罗青梅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主要是给女工们买护手用品，蛤蜊油还有抹冰醋酸，还有就是绿豆糖水降暑，喽，就是你喝的这个，我们自己做的。”卫向东道出实情。 “我还以为你们像城里那些职工给发粮票布票呢。”罗青梅笑着说道。 “呵呵，这是我们下一步打算。” 两人又聊了会企业经营管理方面的，罗青梅发现卫向东虽然只是一个小社员，但对企业经营管理方面却有自己的独到的见解。 什么：公正的管理和制度是一切成功的根本。 企业发展过程中，管理制度应该不断完善和改变，废弃不合理制度，设定和采用更好的管理机制。 企业要追求简单原则，即目标简单、管理简单、营销简单。细节决定成败，简单决定复杂。 ..... ..... 罗青梅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上过大学？ 第67章 罢工 一问他为啥知道这么多，这家伙总是说自己不是厂长嘛，看了那么多书，理论联系实际。 不问了。 不过今天也是收获满满啊。 看看时间不早，罗青梅要告辞回城。 卫向东只是客气挽留了下，就送罗青梅出门。 “等等，我送你到等车。”卫向东笑着说道。 “这么大太阳，算了吧？” “没事，我有自行车。” 卫向东说完就到后勤科领了一辆加重自行车，还很贴心给罗青梅拿了一顶草帽。 “坐好，走了啊。” “嗯......”罗青梅轻轻跳上自行车后座。 当路过桑园，里面忙碌的社员们看到卫向东竟然带着一个漂亮姑娘，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东娃子从哪找来的姑娘，长的可真俊俏！”一个大妈看着坐在后座上的罗青梅，忍不住说道。 “该不是这小子才偷偷处对象吧？”另个大叔说道。 “啥呀？！那姑娘我见过，是县革委会罗主任的女儿，今天早上还和他爸爸一起来参加三队的工厂开业呢。” “哎呀，不得了，东娃子竟然能找罗主任的女儿，简直是祖坟上烧高香了！” “哼......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的倒美！” ...... ..... 张凤兰也在桑园忙碌，她听着周围社员的议论，假装没听到依然忙着自己活。 不过，得回去问问。 咋一个农民，高攀不起啊。 等卫向东回家吃晌午饭的时候，老妈提到这事，卫向东哈哈大笑说人家是来暑假来厂里做实践调查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那就好......咱们家是农民，可不能胡思乱想，你可看那姑娘俊俏模样，长的水灵灵的就是娶回来咱们可养不起！” 张凤兰的心一下子放下，接着又说道： “再过等你哥娶了媳妇，就找张婶给你说媒。”队上的张婶可是出了名的媒婆，简直当成一门生意在做。 卫向东啼笑皆非，这咋又扯到自己婚事上了？ 我才17，未成年呢。 “外婆，我小舅这么能干，为啥不能娶好看的媳妇？”没想到闷头扒饭的外甥女周娟似乎有些不服气。 “就是嘛，我三哥一定能娶个像电影里的女演员！”说话的是小妹卫向霞。 “小孩子说娶啊娶啊的，不害羞？！吃饭！”张凤兰呵斥道。 不过心里也想，自己小儿子这么能干，一定要找个家境好的，俊俏的姑娘..... 时间到了八月，进入夏茧收获季节，卫曹大队上上下下一片忙碌，特别是四队，缫丝厂敞开收购，机器开足马力加班加点，白天太热上班时间放到夜晚，从傍晚到第二天早上整个工厂一片灯火通明。 就在红星缫丝厂大干快干的时候，距离不远处的红光缫丝厂却面临严重的问题。 女工们竟然罢工了！ 曹大荣的办公室门里围了一堆女工。 “曹大荣，这么热的天车间闷得像个蒸笼，一干活就是一身汗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非要逼得我们去河里洗澡？”一个中年妇女逼问道。 “就是嘛，我一个大姑娘家咋好意思去河里洗澡？上次秀梅偷偷下河差点被人看到！”一个圆脸姑娘委屈道。 那些媳妇们不在乎，可我们几个是黄花大闺女啊，如果身子让别的男人看到，那以后怎么嫁人? “还有，我的手就烂成这样子，你说的蛤蜊壳油冰醋酸呢？！”一个女工说着伸出自己的双手，皮肤红红很明显是得了皮炎。 “看看人家四队的女工，上班抹冰醋酸，下班洗澡后好抹蛤蜊壳油，还有绿豆糖水喝，咱们厂啥都没.....曹大荣，你是不是把工厂的钱都贪污了？！” “喂，谢菊花，你可别血口喷人！”曹大荣急了，赶紧争辩。 “我不管，反正这活我不干了！”这个叫谢菊花的女人转身离开。 “我们也不干了！”女工们一哄而散只留下发呆的曹大荣。 这时曹进喜溜了进来，低声说道：“厂长，车间女工都走了，这可咋办？” “怎么办？凉拌！”曹大荣怒吼一声，吓得曹进喜退后几步。 他现在是厂里办公室主任，也是曹大荣的心腹。 “要不，我们干脆像卫向东他们那样，给女工们修个澡堂，再发些蛤蜊壳油什么的，这样她们就没话可说。” “你以为修个澡堂那么简单？要买锅炉建锅炉房！”曹大荣盯着曹进喜：“钱呢，钱从哪里来？！” 当初人家卫向东他们也是贷款八万块，不也是修了澡堂吗？人家还修建了职工宿舍！为啥到你这里就没钱了呢？ 不过话到嘴边，他没敢问，其实原因他多少也知道一点。 因为，贷款的钱一部分让他们吃喝了！ 自从贷款拿到手后，曹大荣家里每天晚上打着商量办厂的事，小酒不断，曹明德、大队会计曹远山，还有生产队的几个干部，包括他曹进喜。 那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我去找曹明德！”曹大荣突然怒气冲冲大步出了办公室。 曹进喜愣愣站在那里。 这家伙是怎么了？ 竟然直呼人家的名字！ 他哪里知道，曹大荣愤怒的是，曹明德竟然还从三队的贷款里借走2000块钱说要修房！ 除了曹明德，还有些也向他张手借钱，什么没粮吃的，要娶儿媳妇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仿佛他手里拿着一块唐僧肉！ 当然自家也借了五百块，这个可不能给别人说。 曹大荣回到生产队，拿出一大堆借条就往曹明德家走去。 “哎呦，这不是大荣侄子吗？”刚进曹明德家小院，他媳妇吴凤英笑着招呼。 按照平时曹大荣会笑脸回答，但今天心中有气。 除了曹明德借钱之外，这个吴凤英刚上了几天班就吆喝缫丝厂工作太累，去管理科室吧大字不认识几个没法干，最后自己回家了。 她这头一开，有好几个女工就跟着留了。 于是，他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又问道：“明德叔呢？” “他去大队部还没回来，你找他有事？”吴凤英问道。 “我去大队部找他！”曹大荣说完转身就走。 刚没走几步就看到曹明德晃晃悠悠向家里方向走来。 第68章 帮忙 “大荣，你不好好在厂里呆着，跑我家干嘛？”曹明德感到奇怪。 “工人们都跑光了，我还呆个屁！”曹大荣没好气回答。 “到底咋回事？” 曹大荣就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大荣啊，我早给你说过，既然咱们想和卫海涛他们厂比，那职工待遇就不能比他们少！结果你不听.....看看现在？”曹明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曹大荣听了二话没说直接把借条往曹明德手上一塞：“明德叔，这钱都借走了，我哪有钱修澡堂？！” 曹明德一看顿时有点尴尬，最上面的霍然是他的那张2000块钱的借条！ 他又翻了翻后面的借条，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竟然借出去这么多钱。 想了想说道：“大荣啊，这些社员来借钱，家里的确有困难，我们做干部的理所应当帮社员解决嘛。” “他们的问题解决了，那咱们的问题咋办？这缫丝厂才开了一个月难道就关门？那八万块贷款怎么办？！”曹大荣语气显得很生硬。 “当然不能关门！我想想法子.....”曹明德挠了挠后脑勺：“对了！三队缫丝厂不是有澡堂吗？让咱们的女工过去洗，都是一个大队的，我想卫海涛有这个觉悟。” “这话我可不好去说。” “我去！”曹明德自告奋勇。 自己家借了这么多钱得帮曹大荣度过这个难关，再说卫海涛是副大队长该听我这正大队长的话吧？ 当曹明德赶到大队部见到卫海涛，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 “曹大队，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卫向东笑着说：“你得去向东。” “咦，你不是厂长吗？”曹明德感到奇怪。 “我是厂长，但厂里的具体事务是由向东负责，我只管厂里的重大事情。” 言下之意：你这点破事不用来烦我。 厂里有个屁大事！ 傀儡一个罢了。 曹明德心里暗骂一句，悻悻离去。 去找卫向东，曹明德抹不开这面子，于是只好回去找曹大荣说明情况让他去找卫向东。 搞了半天，还得自己求人。 曹大荣心里吐槽但没办法，很明显曹明德不想还钱，只好冒着烈日带着草帽向红星厂走去。 卫向东正在办公室边看着报表，边喝绿豆糖水，但依旧热的满头大汗。 本来他想给自己办公室装个吊扇，但想想车间工人工作环境更恶劣，自己还不好意思享受等明年厂里盈利多些再说。 听见有人敲门，抬头一看竟然曹大荣。 “哎呦......曹队长，稀客啊。”卫向东笑着招呼，还给他倒了一杯绿豆糖水。 曹大荣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抹了抹嘴期期艾艾说道：“向东兄弟，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件事，你们厂不是有澡堂吗？能不能让我们厂的女工过来洗澡？” “啊？到底发生了啥事？”卫向东一脸关心。 曹大荣只好把女工们因为没处洗澡，没有护肤用品所以罢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啊？这么严重？这帮女工简直想翻天了？你可是一厂之长，要好好整治！”卫向东表面显得很吃惊，心里却在暗笑。 你以为开个工厂那么简单？真把社员当牛马啊？ 其实这件事他早知道。 曹大荣有些尴尬。 人都跑完了，整治个屁！ 当然，那领头的几个女工他是不会放过的。 不过他不想和卫向东说这事，于是哀求道：“向东兄弟，咱们都是一个大队，乡里乡亲你就帮我这个忙，啊？” 现在求我了？ 我怀疑当初写匿名信告发我和卫海涛偷卖蚕茧就是你和曹明德干的！ 这件事他曾经和卫海涛分析了半天，觉得最大可能就是这两人，可惜没有证据。 当然面上的话不能这么说，听曹大荣这么一说，卫向东立刻叫苦连天起来。 “曹队长，你都知道这澡堂一月多费钱，抽水得用电，你要交电费吧？雇人烧锅炉管理澡堂你得要工分吧？最最花钱的是煤炭！这一吨煤售价19.5元，我们一个月得烧30吨煤！我们算了一笔账，就这个澡堂一个月得花我花我们800块！ 卫向东说的没错，只是报的是夏天洗澡用水的费用，冬天自然比这少好多。 但曹大荣不懂啊，一听这么高的费用顿时吃了一惊。 很明显卫向东不会让他占这个便宜，但职工不洗澡又不行，一咬牙干脆说道：“那好，我们厂职工如果来你这洗澡，买票可以吧？” “这多不好意思啊........传出去别人说我卫向东爱占便宜呢。”卫向东说道。 “嘿.....城里人洗澡不是也要买澡票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曹大荣倒也很豪气。 “既然曹队长你这么说，那我们就按城里人进澡堂子的票价算如何？两毛钱一张。” 两毛？ 厂里缫丝厂连带辅助车间的女工大约有40人，就算每天洗一次澡，一天花费8块，一个月就是240块！ 但有什么办法？ 干脆，蛤蜊壳油冰醋酸都要，还有那个绿豆糖水！ 当曹大荣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卫向东说蛤蜊壳油冰醋酸好办，我们去城里采购时原价卖给你不赚你一分钱，但这绿豆糖水是我们自己做的，这绿豆要钱，白糖要钱，况且这里面还有我们卫家的祖传秘方！ 一句话，喝可以，但不能白喝！ 屁的个祖传秘方！ 你老爹卫二蛋穷成那样，还有什么秘方？ 只不过，这家伙做出来的绿豆糖水就是要比自家做的好喝些。 最后以每公升三块钱的价格卖给曹大荣。 暂时没钱，曹大荣承诺等这个月生丝卖完结账。 反正虱多不咬，账多不愁。 双方签订个协议，卫向东把卫小毛叫过来按上厂里的公章，曹大荣又冒着烈日回到自己生产队的厂里取公章在协议上按上大印。 “我现在就去叫工人来上班！”曹大荣说完兴冲冲的离开。 “赶快去制作澡票，还有把曹红军叫来，协议交给他。”卫向东立刻吩咐卫小毛。 “厂长，为啥要帮曹大荣的忙？最好让那些女工都回家工厂赶紧关门！”卫小毛有些不解问道。 “那不行，毕竟咱们是个大队的，传出去别人会说我冷酷无情。”卫向东笑道。 那倒也是...... 卫小毛叫来曹红军听了这事，他感到吃惊，不过却想到另一方面：“厂长，咱们收三队的钱，不好吧？再说咱们澡堂子一年平均下来花费也就三百来块，一下子收他们240......” 卧槽！ 这两人走两个极端啊。 卫向东瞪了曹红军一眼。 “修建澡堂不要钱？按照会计制度，每年固定资产有折旧费吧？这个难道不算进去？” 这个...... 曹红军没词了。 “我们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将来我还准备把桑园蚕房独立出去成为一个企业，独立核算！”卫向东最后说道。 那意味着不能白白使用生产队的蚕茧，缫丝厂的经营成本会大大提高？ 曹红军心里一惊。 其实，卫向东早就想这么做。 只是时机不成熟 因为，包产到户很快就会全面铺开。 第69章 罗青梅的论文 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 今年光景一般，但从凤阳一个叫小岗村的收成却像一颗惊雷，震撼了皖省整个官场。 全队粮食总产13.2万多斤，比上年增产六倍多！ 18户农民中有12户收了3万斤粮；油料总产7.5万斤，超过了合作化以来20多年油料产量的总和！ 社员人均收入311元，比上年增长六倍多。自1957年后23年以来，第一次向国家交售粮食和油料，分别超额完成任务7倍和80多倍！ 一组组数据，让人眼花缭乱。 于是一场到底要不要搞类似小岗村这样搞家庭承包的讨论在皖省甚至全国迅速展开，争论激烈。 而来自金陵大学的一篇论文要将这把火越烧越旺。 位于六朝古都的金陵大学远离燕京，临近申城。远离了喧嚣浮躁，就如鼓楼校区闹中取静，爱读书的金陵大学给人的印象是儒雅、厚重、大气，赢得“中国最温和大学”美誉。 秋天的金陵大学是美丽的，到处都是金黄色的落叶。 罗青梅抱着书，徜徉在金色落叶铺就的林荫道上。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安详、静谧，但却充满着朝气。 “罗青梅，吴教授找你！”一个留着两个小辫子扎着蝴蝶结的漂亮女生从后面跑来，大声叫道。 是她的同班同学兼好友苏敏。 苏慧来自江南水乡的吴兴地区，长的小巧玲珑说的一口吴侬软语，但性格却有点像男孩子，少了些柔弱，多了点豪爽。 “吴教授说你那篇暑期社会实践论文写的非常好，他想和你聊聊呢。” “真的啊.....”罗青梅高兴的笑了。 吴教授可是著名学者，专门研究农村经济。 自己写的那篇《农村土地承包初步探讨》没想到入了他的法眼！ 本来罗青梅是要写工厂管理方面的论文，但是卫向东对于土地联产承包方面的观点彻底震撼了她。 回到家以后，她和父亲详谈这件事，父亲鼓励她在这方面多思考，还给了她凤阳地区小岗村土体承包前后一些具体数据，作为文章的论据。 “青梅，你说的那个小社员真这么厉害？”苏慧很是好奇。 当开学归来，罗青梅把自己写的论文给她看，她当时都震惊无比。 我的天啦...... 大包干她也有所闻，吴兴地区有的大队也在偷偷摸摸搞，争论很大褒贬不一。 但像罗青梅这样从政治经济学解读这种现象的合理性，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后来罗青梅告诉她，这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和一个生产队的小社员聊天，他的一些观点只不过自己加工提炼了一下。 这让苏慧有些怀疑到底是真是假。 但看样子是真的！ 于是，她很好奇罗青梅嘴里念叨着那个叫卫向东的小社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呀，挺能干的，给他们生产队办了个缫丝厂，效益非常好而且还喜欢文学！” “文学青年呀......那他是不是长的很英俊？” “你问这干嘛？” “嘻嘻，好奇嘛.....” “还.....可以吧。”罗青梅想着卫向东的相貌：“长的眉清目秀的，不像个社员反倒像个大学生！” “是吗？那你是不是心动了呀？” “哎呀，你瞎说什么？！”罗青梅脸刷的一下红了，向苏慧扑过来，却被对方嘻嘻哈哈躲开，一溜小跑不见了。 “别忘了去吴教授那里。”远远传来苏慧的声音。 “知道啦。”罗青梅回了一声，向北大楼方向走去。 路上想起刚才苏慧说的话。 “我真的喜欢那个小社员？” “不可能，顶多有点好感而已。” 罗青梅很肯定。 金陵大学的北大楼建于1917年，大楼中部建有一座5层高的正方形塔楼，将整座建筑分成对称的东西两半； 塔楼顶部是十字形脊顶，实际上为西洋式钟楼的变体；楼体则由明代城墙砖砌筑而成。 这些有着600多年历史的墙砖以及盘绕其上的爬山虎，让整幢建筑显得格外宁静、古朴和厚重。 罗青梅走进这座大楼上来三楼轻轻敲开一间房门。 “是罗青梅同学啊.....进来。”白发苍苍的吴教授笑着招呼。 吴教授本来只带经济系研究生，但恢复高考之后大量的本科生考进学校，于是就主动要求带一个本科生班，没想到在暑假里布置的社会实践报告里竟然会出现珍品！ 自己正在撰写关于农村土地改革方面的文章，这篇报告里观点新颖，某些想法和自己如出一辙。 一个才升大二的大学生能有这样的思想难能可贵！ 于是吴教授把罗青梅表扬了一番，姑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告诉了实情。 “吴教授，这篇文章的观点最初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哦？那是哪位高人大家？”吴教授感到很惊讶。 罗青梅一听笑了：“他不是什么高人，只是一个小社员。” “什么？！” 罗青梅就把自己和卫向东的交往简单说了一遍，但对那天在缫丝厂的经过却说的很详细。 “我还问他，如果要搞承包到组承包到户，那像大队生产队这些组织怎么办？” “他说可以成立村民自治组织。但怎么个自治法他却不肯说。”罗青梅最后说道。 “奇才！奇才！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见识，不简单不简单。”吴教授连连称赞：“他为啥不考大学呢？实在是太遗憾！” 最后吴教授感叹道。 是啊......这家伙这么厉害为啥不参加高考呢？ 如果也考到金陵大学，我们一块交流思想，畅谈文学多好！ 罗青梅一想也挺遗憾。 “罗青梅同学，我正在写一篇关于农村改革的论文，你这篇文章里好多观点都很新颖，我想借鉴，把你列为第二作者如何？” 哇......能和著名的吴教授共同发表学术论文？ 这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 可是...... “吴教授，我当然高兴，不过刚才我说了这些观点都是卫向东的想法，严格意义上说我不是原创，应该写他的名字，所以我写信想征求他的意见。”罗青梅最后说道。 吴教授赞赏点点头。 姑娘人品不错！ “那好，你们先商量商量，反正还有时间。”吴教授决定了。 第70章 修房！修路！ 卫向东收到罗青梅的来信已经是一周之后，信上还颇为歉意说没经过他同意就引用他的观点，又把吴教授的意思表达出来，最后附上自己写的论文。 厚厚的一摞。 字迹不错嘛。清秀婉丽，字如其人。 只是不用这么客气嘛，随便用。 你将来是要做学问的，有吴教授这样的学者提携对你自然有好处，我要这虚名干嘛？ 于是，卫向东立刻给姑娘回了一封信，洋洋洒洒好几页，夸她文章写的好，说当时自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远没有你考虑的这么深刻云云。 总之一句话，成绩是你的，与我没啥关系，千万千万别提我的名字。 .... .... “这家伙，也够谦虚的，明明是他的观点却非要说成是我的想出来的，但脸皮也忒厚。” 看着满篇都是对自己的溢美之词，罗青梅看的俏脸都有些红了。 既然卫向东非要这么做，罗青梅就决定下来。 嗯...... 这次欠他一个人情，到时候想办法还上就就行啦...... 吴教授的这篇《农村经济发展和土地改革初探》发表在社科院出版的《经济研究》上，文章阐述了农村经济改革的初步构想，指出农村土地改革是农村经济改革的重点，而土地的产权问题则是土地制度改革的核心。 文章指出，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相对分离，是解决当前土地问题最关键所在，这样既不违反土地公有制性质，同时也能调动农民的积极性...... 此文章一出，立刻引起学术界的轰动，而当下某些地方试行的家庭联产承包从理论上找到依据，星星之火开始燎原起来。 作为第二作者的罗青梅也受到经济界的关注，仅仅才是个大二学生就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思想性，甚至有人称她为经济理论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这让姑娘倍感压力。 于是又偷偷写信给卫向东。 “哈哈哈......”卫向东看了姑娘的来信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成为新星了？！ 不过一想，现在是改革开放初期，无论是实践还是理论上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这样的赞誉并不稀奇。 虽然这个观点不是罗青梅的原创，但她分析的还是比较透彻，逻辑也能自洽，还是有一定的功底的。 值得培养！ 于是他大笔一挥，又给对方回了一封信，给姑娘一番谆谆教导说要把压力变成动力，努力学习。 一方面学习书本上的知识，更重要的是要联系实践，你父亲是县级领导，接触到大量的鲜活的改革事例，你一定要好好分析。 “大学毕业后继续考研究生吧？中科院的吴敬琏教授或者燕京大学的厉以宁教授，都是当今经济界的有名学者，如果你能拜在他们门下，你会终生受益。” 吴敬琏、厉以宁是中国经济界的泰山北斗。 一个号称吴市场，一个号称厉股份！ ..... ..... “我的天，这家伙竟然把我今后走的路都安排好了。”罗青梅看到回信啼笑皆非。 还有这说话口气感觉像我爸爸？ 两人书信一来一回好几封，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份，忙碌了快一年的社员们终于可以歇息下来。 不过，四队社员可不想猫在家里烤火过冬，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修房！ 住了大半辈子甚至快一辈子的茅草房，谁不愿住青砖大瓦房？ 现在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因为兜里有钱了！ 四队社员今年经过三次分红，而且随着缫丝厂规模扩大，一次比一次多，家里劳力多的、有家人在缫丝厂上班的农户，能攒个千儿八百。 如果修三间房一砖到顶，砖瓦自己要买，木头可以砍生产队的树（当然要经过批准。）算下来就一千块钱左右，如果半砖瓦房要的钱更少。实在不够，那就问亲戚借！ 借钱修房，不羞人。 于是，三十多份修房申请书放在生产队长卫向东的办公桌上，这里面就包括卫向东家！ 这么多？ 你们忙的过来吗？ 卫向东心里暗暗纳罕。 这年头在农村修房不仅是一家人的事，是全队甚至全村人的事。 一旦砖瓦木料置备停当，当年就能择时动工，劳力则是全村上下的男女老少。 建房时间确定后，通常主家先找几个帮手平整宅基，然后再找社队里的包括队长、泥水匠和木匠在内的骨干商量，一般全都一口答应，然后就是挨家挨户地邀请帮忙。 这样全家老少就得进行合理分工，得提前杀年猪，还得多买粮食，最后是向近邻借用伙房做饭，这样一来也就万事俱备，只等次日开工。 那热闹场面绝对不亚于过年。 不过这不是卫向东所考虑的，他拿出一张简陋的地图那是全村农田分布图还包括农户住宅位置。 他仔细看着，又拿出铅笔在上面画了一会，最后走出办公室找到曹红军：“红军，你去通知富贵叔、凤莲婶子还有江红姐晚上八点半到生产队部开会商议社员修房的事，对，还要把海涛哥通知到。” 白天上班的上班，干活的干活大家都忙，所以一般开会都在晚上吃完夜饭之后。 卫向东回家吃完饭，打着手电筒来到大队会议室，里面已经灯火通明。 自从今年缫丝厂扩大规模，盈利增加之后，他立刻找电工给生产队的办公室以及附近的茧房接上电，成为卫曹大队除了大队部之外第二个亮灯的地方。 受够了黑灯瞎火的日子，下一步争取给自家屋里也装上电灯！ 曹红军他们先到，等卫向东到了没多几分钟卫海涛就匆匆赶到。 “我听说红军说你们要商量社员修房的事？这又不是多大的事你们自个定了呗。”卫海涛笑道。 “嘿，卫大姑娘担心生产队一下子这么多户修房，耽误缫丝厂工作，还有就是担心修房人太多找不到帮工的。”旁边黄凤莲插嘴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队上人不够可以在全村找，还有邻村谁家没有沾亲带故的？都可以来帮忙。”卫海涛笑着解释。 “我不是担心这个。”卫向东说完从提着的黑色人造革皮包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办公桌子上。 大伙凑上去一看原来是本村的简图，只不过在横穿四队社员居住地的一条道路被铅笔加粗，刚好将四队居住地一分为二。 四队位于卫曹大队的最北边，属于村尾，村庄东西两边各有一条土路通往村前的大路。 而被铅笔加粗土路成为四队连接东西两条土路的主干道。 “我想拓宽这条路，至少扩宽到4.5米！”卫向东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