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从50年代开始》 写在上架之前 从去年3月底开始,这是第四本书上架。 累计也写了300多万字。 评论区看到过很多熟面孔,先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以及批评建议。 我不太会在章节末尾罗列感激名单,因为我在浇花的时候,铲猫砂的时候,遛狗的时候,被小视频裹挟DIY手工的时候…… 会用语音听小说。 如果‘作者的话’写太多,很影响连贯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之前三本书上架都没写什么东西,第四本了,想着还是和伙伴们唠唠嗑吧。 我从96年看武侠小说,网上看书的习惯从2003年开始的,那时刚好大二。 记得为了买MP4看小说,挪用了跟女朋友周末去酒店的公款,最终吃的盖浇饭,去了学校旁边的城中村小旅馆…… 这么多年下来,爱好始终如一,舔着脸称自己是个比较纯粹的人吧。 这本书~ 大纲和细纲写了有八万多字,写到了唐根生第三段婚姻存续末期,后一段婚姻月前就有了眉目,但还一直没有往下写。 关于主角,厨子是他的本命天赋,餐车厨师的进阶版有很多。 譬如挂载的专列、大领导的专列、某某号别墅的厨师、药膳营养餐专勺…… 在厘定的大纲里,除了最后的药膳,其余唐根生都做过。 药膳是唐根生回京城的一个因素。 但不是最主要的因素。 唐根生的身份背景,我用了一万多字来构建,力求清晰明了的逻辑闭环。 在后续会慢慢浮出水面。 嗯,其实已经有一点苗头了,细心的小伙伴也许有所察觉…… 所以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主角或许会有跌宕,但情节不会放毒,会有人默默护他周全。 这层关系,改开后还能让他当有钱大叔。 毕竟还有个能俘获三代男人心的玉女掌门…… 话题截住。 主角马上要去国宴当厨师了,前两章已经铺垫了邮局的劳模同志。 等上架后,林静的问题,延伸到秦青的问题都会落地…… 特务的话题说实话因为上一本贺平川那本书,我挺怵的,不太敢动笔,拖到了上架…… 嘿嘿。 中午12点上架。 我尽量写,尽量传,望伙伴们喜欢就订,盼不喜勿喷。 再次感谢。 哦,对了,想要角色私人订制的,可以去书友群留言。 第1章 唐根生 1955年,11月25,礼拜五。 唐根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71天。 窗外,白雪皑皑的景色洒脱的远去,化作一片片倒影。 缭绕的二手烟雾被门缝渗进来的冷风吹散在耳畔。 相比曾经60一包的中支中华,现在唐根生还能抽华子,哪怕没有过滤嘴,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三根手指扮成的骨肉手枪缓缓抬起,以60度斜角佯装007。 烟屁股还没烧着手指,可以再嘬上一口。 今儿是他升职加薪的好日子。 虽然他才刚刚年满18岁。 即便他入职还不满两个月。 哪怕他此刻还依旧在返程列车的工作岗位上。 可他已经是一名非常成功的列车餐车组大师傅了。 新国初建,百废待兴,铁路餐车刚刚起步。 首批21型餐车去年生产,今年年中刚刚投入使用,餐车厨师的未来前景还不被大众认知。 即便是铁老大当面,想要从生意兴隆的知名大饭店招募厨师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唐根生彼时很优秀。 别看他年岁最小,却是大厨曲师傅的儿徒,是五位师兄弟中第二位被允许掌勺的徒弟。 起步就是四号灶。 这架势,堪称萃华楼新生代第一的掌勺师傅。 然而不久后,唐根生走了一步‘昏招’。 出走萃华楼,投入铁道部下属京城铁路局旅行服务所的怀抱。 从八大楼之首换成顶破天二级餐馆的火车餐车。 被绝大部分人,特别是行内人所不理解。 师傅曲大厨因此病了一场。 他倒不是埋怨唐根生跳槽,只是觉得命运对根生太针对,让徒弟摊上那样一个家庭。 感叹儿徒大好的前程被家庭拖了后腿,毁于一旦。 唐根生成了第一批餐车厨师之一。 也是最年轻、手里最有‘硬货’的师傅。 铁老大千金买马骨,结合社会福利事业管理局和第三商业局的研究草案,对比萃华楼传统的拆账、分红收入情况,给唐根生厘定一级技术厨师的标准。 月薪155.5元。 其中112.5元是工资,43元是补贴。 实际上,这个工资对唐根生而言,降低了不少。 他跳槽前以四号灶台掌勺师傅工作了半年多,平均月薪是170多万(旧币,1万等于1块)。 降薪并没有影响唐根生同志的发挥。 踏上工作岗位两个月不到,无论他精湛的传统做菜手艺,还是他对于边角料充分利用做出的创意菜品,都让整个列车组惊艳。 进而渲染到铁路系统内部,和那些一直关注铁路部餐车的小圈子里。 特别是后者,对储备量和保鲜程度负担都很严重的当下,其帮助不亚于能扯了蛋的大跨步。 再加上他在第二次工作‘发明研制’了茶炉外接蒸汽管连接饭锅蒸米饭的便捷做饭方式。 充分利用现有资源,大幅度提高了狭小餐车厨房的效率以及利用率…… 唐根生,将会在下一趟出车时,接管整个12/13次列车餐车组。 组长每月再额外加5块钱津贴。 奖金也会是大大的有。 “根生?” “根生!” 后面突然一阵喊,冲过来一个姑娘。 个头不高,一根大麻花辫子,头戴无檐布制软帽,穿着双排扣式的蓝色棉华达呢,黑青色金属铜纽扣很惹眼。 唐根生回过头,俯视着对方。 李苗苗,餐车送餐员,也负责给乘客添水。 这时候的列车供水不是免费的。 餐盒也是要回收的。 “可找着你了,快走,餐车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唐根生掐灭烟头,小半根烟捏在手心里,边走边问,边从兜里掏出有三朵云彩的双华表天安门图案的烟盒,把烟屁股塞回去。 四毛五一盒呢,两根就是一张水票。 “最后一锅米饭蒸坏了,这是最后一袋米,你还是先想想等一会的饭吧。” 李苗苗好心劝慰。 男人只要长得好看,在哪个年代都会有好感加成。 “王福临咋弄的,不是让他负责看着嘛。” 唐根生用中正平和的男中音嘀咕了一声。 面对突如其来的麻烦,下意识先在舆论的阀门口埋一颗钉子。 万一被追责,起码也有个挡箭牌搬的出来。 唐根生的做法说不得对错。 应对的熟稔源自18岁躯壳内油脂麻花的老灵魂。 来到这个世界,唐根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偏居一隅在有限的空间里享受生活。 想要达成愿望,首先得能活着,然后才有资格谈享受。 茶炉外接一根管子,用茶炉的蒸汽做米饭。 这是唐根生的发明创造,也是他崭露头角的另一个赛道。 这个环节出了事儿,大家伙头一个就想到了他。 虽然唐根生现在还没走马上任,不是餐车组的负责人。 李苗苗身形顿了顿,有小幅度的侧耳状,显然接收到了有效信息。 但她没吭声,走的却更快了些。 大辫子甩来甩去,让唐根生忍不住就往她屁股上瞧。 没走两步就忍不住微微弓起了身子。 少年的体魄恐怖如斯。 但这事儿,不怪唐根生。 谁让李苗苗大辫子那么粗那么长…… 顺着梯形的小过道来到餐车。 不到饭点,大家伙都待在厨房外面,毕竟厨房忒小,还有两个锅灶和一个茶水灶。 但气氛很浮躁,餐车组的几个人明显都慌了神。 返程到站前的最后一班岗,要是少了一锅米饭,就算最后这班岗没站稳。 火车用餐不用粮票,哪怕是早饭,也不会有乘客拒绝进食。 谁不想填饱肚子下火车呀。 粮食最金贵,能给家里省一点是一点。 米饭不够,客人吃不饱,他们肯定要被问责的。 最后这一顿,吃米饭的大部分是甲等票,卡咖喱鸡肉饭、炸鸡排饭、茄条肉丁饭…… 用餐者几乎全是某领域的高级专家或文化界名流。 任何小问题,都可能发展成事故。 唐根生站了几秒钟,看过众人后转身钻进厨房。 六七平的地方,热浪滚滚,空气流通不畅,站一会儿就胸闷气短。 环境的问题,绝不是气急败坏所致。 唐根生刚才特别留意负责蒸米饭的王福临,见他情绪还稍显稳定。 以唐根生的了解,这家伙是整个餐车组最年长的,可绝对不是最有大将之风、最沉得住气的那个。 唐根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神。 这老小子绝壁有问题。 想到半小时前乘务长跟自己开的玩笑,透露了自己即将走马上任餐车组组长的消息…… 王福林八成是故意给自己使绊子呢。 第2章 对待敌人要冷酷到底 茶炉外接管子蒸米饭的方式有个缺点,就是蒸饭时旁边不能离人。 不仅需要按量加水,过程中还需要随时对火候和水量进行微调。 王福林是仅次于唐根生的厨子,蒸米饭也有五六回,绝对是熟练工。 把米饭蒸成上边夹生,下面熟烂的程度,还是头一次。 就这水准,估计连李苗苗都不如。 人家只是个餐车售卖员,厨艺几近于零。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外面又传来了新动静。 有人把列车长给喊了过来。 这要不是王福林故意挑事儿,唐根生敢把不锈钢锅台嚼碎吞肚子里。 列车长姓韩,一名老革命同志。 虽然个头不高,但眼神锐利,带来的气压很强。 “领导,你进来看吧。” 唐根生站在后厨门口,侧身让开。 列车长下意识往厨房内走。 王福林想要开口说话,被唐根生瞪了一眼。 众人互相看看,王福林右边挨着的厨师刘学军轻咳两声,走到对面卡座坐下。 王福林左边是个看着挺机灵的小伙子,才分到这列车不到半个月的学徒工孙雪峰,对事态实时信号还没来得及更新。 餐车外面气氛却无形中舒缓了些。 众人心中都明白,这次事件的背锅者,就在即将上任的餐车组年轻的准组长唐根生和一直以组长自居的老大哥厨师王福林之间产生。 看样子,大概率王福林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厨房内的声音徐徐传出,整个餐车都清晰可闻。 “领导您瞧,这大米上面夹生,只有中间一点熟的恰到好处,下面这些……熟的太过,都不成型了。” “搞成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领导,是我用人疏忽,没想到王福林同志蒸米饭的技术不过关,我检讨。不过您放心,这件事还能处理,保证让餐客满意……” 接下来,就是列车长跟准餐车组组长交头接耳的时间。 外面众人竖着耳朵,心里跟猫抓似的很是难耐。 蒸米饭事件尘埃落地。 看似唐根生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责,实际该计较的内容一点都没少。 含杀量足足的。 王福林整张脸阴沉的可怕。 这回孙雪峰终于刷新了信息数据,借着‘偷听’的架势,从王厨师身边挪到了吧台前。 最年长的厨师老大哥王福林被孤立了。 餐车组最年轻的厨师,即将走马上任的唐根生组长甚至都没跟他正面交锋。 对方摆明车马想要战上一场,来个明争暗斗的竞争。 结果…… 开始了吗? 骚瑞,已经结束了。 “好!好!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小鬼头!” 列车长走了,迈着大步,走的风风火火,看他眼角褶子和嘴角咧开的弧度,摆明了毫无后顾之忧。 “苗苗,雪峰,你俩过来。” 五六分钟的言传身教,唐根生顶着一脑门汗出了厨房。 “诸位,我宣布两项列车长的安排。” 此刻的唐根生,一点都不像是平日里的样子,板着一张严肃的脸,看不出一点往日好脾气的影子。 “首先是蒸饭的事情,由于王福林师傅不会蒸饭,差点造成无法弥补的事故,所以蒸饭这个事情以后交给专人,由——孙雪峰负责,我会亲自带他。” “哼!” 王福林铁青的脸更加阴沉。 手里擦汗的毛巾‘啪叽’一下,摔在餐桌上。 要不是有压桌布的醋瓶和酱油瓶,桌布都得划出去掉地上。 唐根生看都没看他一眼,安排还在继续。 “甲等菜由我跟何师傅负责,刘师傅,你跟王师傅负责乙等饭菜,王师傅厨艺不精,您多顾着点。” 嚯! 一句‘厨艺不精’,可不只是当面撕破脸,简直就是拿43码的鞋底子朝着王福林的脸盘子咣咣一顿抽…… 刘学军缩脖子,偷偷呲牙啧舌。 估计就刚才自己站王福林边上……被连累了。 这小组长,办事儿一点都像平常看上去那么平和,有股子年轻人的……朝气。 这也太楞了。 “唐小师傅,过了吧?” 王福林沉声开口了。 这会儿装哑巴肯定是不行的,也由不得他不跳出来。 毕竟擂台架子是他主动搭的,虽然还没登台就已经败了,但败者也要尊严。 此时此刻,他必须站出来为自己的‘前途’挽尊。 “连米饭都蒸不好,王老师,说一声厨艺不精我都算给你留脸面了。” 唐根生喊的是‘老师’,而不是师傅。 厨师被喊师傅是一种尊称,代表承认他厨师职业的一种态度。 而老师…… 就是年长一些的口语,不存在任何职业技能方面的称谓。 路边遇到扫大街的大爷,钉鞋掌的小伙子,甚至车站附近蹲客的板爷,都能喊个老师。 “你……” 王福林涨红了脸。 唐根生看似没瞧他,实则眼角余光一直都在关注,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色一会儿黑灰,一会儿青白,又猛地潮红,红到发紫…… 真怕他心律不齐一口气没上来憋死。 要死也得等列车进了站,大家伙分道扬镳之后。 唐根生打心眼里希望能够在不久的将来送王福林一程,份子钱都能给双份。 既然已经成为敌人,死的就比活的更让人舒坦。 厨房里正在忙碌的李苗苗和孙雪峰对视一眼,又开始忙起了手里的活。 看得出来,两人都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了些。 “根……组长,那米饭,怎么办?” 刘学军主动提问。 他急需表明自己的立场,争取弥补刚才站队的不严谨。 “放心吧,已经搞定了。” 唐根生轻笑着点头,下意识做了个抬腕的动作,手臂半途顿住。 这年头手表票不好搞,他习惯抬腕,却忘记了自己腕上缺表。 看了眼旁边挂着的钟表,顺势拍了拍手。 “同志们,要打起精神做好本次列车的最后一顿饭,再过一刻钟,大家就忙起来吧!” “好!” “好!” “没问题!” “放心吧。” 五个人,四道声音。 没回应的王福林还喘气,唐根生没在意,转身又顺着小过道走了。 小半截中华得抽完它,免得回去被别人瞧见显得自己不体面。 安排王福林改做乙等饭,也是唐根生有意为之。 不做甲等饭,就没了结识专家、文人等高端人脉的机会。 不是说乙等乘客不足挂齿,而是釜底抽薪,降低王福林翻身的概率。 第3章 做事必须规矩 王玉堂来到餐车。 他特意松了一截腰带,为的是在临下车之前吃饱。 他下车后要转车回山西,小半年不愁吃喝的日子随着他踏上归途的列车就已离他而去。 王玉堂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有机会参与电影的编剧工作。 更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写出跟《虎穴追踪》一样受导演追崇的稿子。 两顿餐券是导演组送行人员兑换的,是对这些时日辛苦的认可。 王玉堂其实更想折现,乙等餐券能吃饱就行,吃的好与不好,他不甚在意。 餐车吃早饭的乘客并不太多。 王玉堂不是最早,却也稳居前三。 他寻了个挨着吧台最远的角落坐了,将手里的餐券递给一个拎着大水壶的扎着麻花辫子的女餐车服务员。 “同志,您稍等一会儿,我倒完就给您去端。” “谢谢。” 王玉堂道了谢,看着李苗苗拎着几乎比肩她腰宽的大铁壶去到斜对面。 那里坐着一对中年夫妇。 李苗苗把两只碗放在桌沿儿旁,倒之前还晃动了几下。 壶嘴里倾泻出一股股白米汤,米香味儿拐弯抹角跑进了王玉堂的鼻腔。 最后一顿甲等餐,连喝的水都是大米汤吗? 简直,太奢侈了。 那对夫妇也很惊讶,看表情和情绪,惊讶之后,便全部都是惊喜。 “不够的话喊我,可以再续一碗。” 李苗苗指了指吧台放着的意见簿,继续道:“也欢迎留下您宝贵的意见和建议。” 王玉堂看的舌底生津。 “同志,我有些口渴,能给我也倒一碗吗?” 李苗苗笑脸回应:“当然可以,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取碗来……” 王福林蒸米饭故意出纰漏。 最下一层的米饭全部澥烂了,当盖浇饭不合适,但兑水当大米稀饭,却绰绰有余。 夹生的饭也好办,跟中间熟了的掉个个儿,加点水再捅几个洞,蒸上一会儿即可。 餐车还有米酒,稍微兑上一些,随着蒸汽蒸发,酒味儿会消失,米粒也会略微膨胀。 盛饭的时候,底下的不要压太瓷实,就上面稍微用力抹两下。 乘客是看不出米饭数量多少的。 一米两吃后,对于餐客而言,多了一道免费的意外惊喜,他们可不懂得免费的才是最贵的道理。 而且米饭兑水之后,更能让乘客产生饱腹感。 再加上实时的反馈,白纸黑字的落笔留言…… 必然一举三得。 盛米饭的差事,跟蒸米饭一起都交给了孙雪峰,唐根生还特别面授机宜。 现在就等着检验效果了。 王玉堂主动要大米稀饭的动静吸引了唐根生的关注。 让他对应对策略稍稍有了点底气。 第一波来餐车就餐的,大部分都有敞开肚皮往撑里吃的念想。 对于一份盖饭的米量也肯定更加在意。 唐根生一直悄悄关注着,见那对夫妻和单身青年都大口朵颐没有质疑,心就彻底落回肚子里了。 王玉堂喊了三次加水。 第四碗大米稀饭喝了一大半,唐根生听到一声清晰的带着无限满足的饱嗝。 此时的餐桌已经人满为患了。 王玉堂对面也坐了两个陌生人。 唐根生检验完乙等餐的盒饭,安排李苗苗推着叠满盒饭的餐车去后面车厢。 对于王福林的怒目视若无睹,跟刘学军师傅点头示意后,便直接离开吧台。 “同志,要不要一起去抽一根?” 唐根生来到王玉堂面前,晃了晃烟盒,又指了指后面。 委婉的赶人是餐车组长的必修课。 唐根生做事,一直都是在规则内,从未逾越。 他在王玉堂加第二次水的时候特意翻了餐券,王玉堂交的甲等券,是套票券。 属于订票就缴纳了餐券,不是上车后再购买。 看王玉堂的形象气质,以及他往死里吃的架势,也不像是久居人上的阶层。 可他却被赠甲等券,自然是做了些穿透阶层或者一夜暴富的事情。 唐根生想要接触接触。 车厢连接处。 唐根生散出去一根华子,吞云吐雾之间便跟王玉堂聊成了相交恨晚,堪比莫逆。 二世为人的社会老油条,这点程度的向下兼容能力还是具备的。 王玉堂是个编剧,刚刚参与完成了长春电影厂的一部影片,名字都打听到了,叫《虎穴追踪》。 “王哥这几个月待遇不错吧,你借调过去,还是拿原单位的工资吗?” 唐根生不经意的问。 王玉堂掏心掏肺的回答。 “原单位的工资照发,这边有补贴,一天有一天的钱,跟剧组拍摄完,除了补贴还给一次性奖金,这个数……” 王玉堂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瞅他那副按耐不住的得意和激动,唐根生故意往少里说。 “三十块?加上补贴,不是二百多块了吗?王大哥你可真厉害,我最佩服你们这些文化人啦。” “嘿嘿,什么三十块,三百!奖金八十块起步,编剧在整部影片起到的作用很重要,我们仨每人三百块。” 唐根生努力瞪大眼珠子,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震惊样子。 感觉效果不错,王玉堂同志没有察觉到异样。 烟屁股被嘬到最后,在燎到唇上绒毛的前一刻,被丢到地上,用脚尖捻灭。 王玉堂跟唐根生依依不舍的道别,各自散去。 两人照旧互换了地址。 唐根生两个月的餐车厨师生活,认识的大哥大姐叔叔阿姨攒了小半个笔记本。 这一趟返程,算是收获最小的了。 但汲取的信息,对唐根生很重要。 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了,竟然没想到‘文抄公’这个赚钱超快的业务。 真该死啊。 唐根生一边穿过餐桌,一边跟熟悉的面孔亲切的打着招呼,有了赚钱的方向,感觉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笑脸下的肌肉也不像以往那般刻板僵硬,变松弛了呢。 10点30分。 火车伴随着轰鸣声进了车站。 从沈阳到京城,历时12小时55分钟。 完成这趟工作,唐根生他们便有了为期三天半的假期。 这也是铁路餐车人员的另一项隐形福利。 甭管别人怎么认为,唐根生很喜欢这种节奏。 当然,如果他能有个属于自己的私人小家,就更好了。 唐根生之所以义无反顾跳槽到铁路系统,一是为了粮票,不会饿肚子。 二便是有安排单位住房的机会。 他太想从家里搬出来了。 逃离那个家! 远离那群水蛭属性的亲人! 是唐根生来到这个世界后迫切想要完成的首要目标。 现如今,感觉很快就可以实现了呢。 第4章 返京的头一天 京奉铁路正阳门东车站,也叫前门火车站。 它在正阳门瓮城东侧,是城南入京的门户,是京城最繁忙的交通枢纽之一。 每天有数千人流经此地前往全国各地。 车站为1906年英国人修建,有着很明显的20世纪初期维多利亚建筑风格。 但无论是主楼还是站舍,用料和色彩也都保持了老京城青砖灰瓦的特色。 被文人雅士赞叹:京奉铁路火车站殊,辉煌这个模样。 乘客下车离去,乘务组却还不能下班。 他们还要打扫清洁。 唐根生带领全体餐车组也随之忙碌起来。 他们不仅要清洁包括厨房和餐桌在内的整段餐车车厢,还要安排人去乘客车厢的各个角落收集铝制饭盒。 餐车不够大,总有乘客会回到自己车厢用餐,还有乙等餐票的饭盒餐,吃完之后随手就塞到卡座下面。 这些都需要等乘客下车后,挨个车厢挨个座椅的搜罗回收。 当然,这么有意义又繁杂累腰的工作,自然就落到王福林同志的头上了。 他既然有精力搞事情,还不如把精气神用到更需要的岗位之上。 唐根生安排的理直气壮。 不服气就憋着,有本事自己请辞。 就算是告到领导那里唐根生也不怵。 收集饭盒回来,还要用锤子把压扁的部位恢复,用砂纸把毛边磨平…… 有的忙呢。 唐根生可以不搭手,整个餐车车厢里,随便都能找出点鸡毛蒜皮的活儿让他搭把手。 他可是即将走马上任的组长,想要以身作则还愁没有趁手的工作吗? 当然了,唐根生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盯着王福林同志完成组织分配的任务。 李苗苗走的时候,望向唐根生的眼珠子里,水汪汪的,投射的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救她于繁琐累腰的大英雄呀。 王福林肯定是扶着腰下车,甭管他媳妇今晚满不满意,但唐根生是满意的。 即便王福林用‘冷哼’跟他打招呼。 唐根生骑车回家。 一路拐到东直门大街,他的心情就不再美丽。 唐根生家住羊管胡同,属于东直门北小街街巷,家庭情况特殊。 父亲不姓唐,叫张经兴。 他当年流落街头被唐家二小姐,也就是唐根生母亲救下,从一名杂工到账房先生再到唐家赘婿…… 也算得上履历惊奇。 现在是一家煤炭局的三掌柜,在羊管胡同23号大杂院的东厢,有靠北的一柁半屋。 唐根生是张经兴家的老二。 上面有异父异母的大儿子张康来,跟继母一起过来的,现在是京城第二机械厂的车间职工。 张经兴头婚入赘唐家,五年前唐家居家搬迁,结果在海上遇到了风浪…… 当时张经兴因为忙于铺子盘账耽搁了登船时间,反倒是躲过了劫难。 后来就跟丧偶的康素萍搭伙过日子。 康素萍的前夫跟张经兴是同村,严格算起来张康来跟唐根生还算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 再后来就有了老三张东帆,现在也四岁了。 如果说萃华楼没能留住唐根生的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学徒工的宿舍掌勺大厨不能住。 赚钱多了,却只能回家蜗居,每日忍受着尴尬和压榨,换了谁心情也很难美丽。 要不是碍于时代的局限,唐根生早踏马撂挑子了。 他甚至还会掀桌子。 只是现在大环境不允许,孝道两个字就能把他压垮。 街道大爷大妈的日常任务量就在于此呢。 唐根生但凡敢说爹妈一句不好,小到他的言谈举止,大到他的工作岗位,包括他哪怕不想也需要面对的告别单身…… 都会受到影响。 严重到超乎想象的影响。 北煤铺胡同的李福才家二小子,跟唐根生基本属于同龄人,就因为跟爹娘哭丧了两句,结果就被热心肠的邻里给举报了。 每天要去街道办报到,跟着专人在小广场上学习2个小时。 挨冻受风不说,闲来无事瞧热闹的人着实不少。 名声尽毁,大姑娘小媳妇肯定是别想了。 五金店的工作第二天就被撸了。 也不知道酷刑熬过去没…… 唐根生正想着呢,一抬头,瞧见北小街北口拐角处,围着不少人在指指点点。 得,圈内最闪亮的那位,必然是李二娃那傻小子了。 八成新的二八大杠擦着雪窝子一阵跐溜,好悬没闹出太大动静拐进了胡同。 唐根生回到家的时候恰好是饭点。 老张一家五口正围在桌前吃饭。 桌上摆着两碟自制小咸菜,一盆萝卜白菜炖粉条。 碗箸交错,其乐融融。 从姓氏而言,唐根生像个外人。 从实际情况看,唐根生觉得自己也确实跟张家外人无异。 特别是看到大哥张康来旁边的大嫂秦青,心底对老张家的亲近远疏感触就更明显了。 张家知道秦青这个人,还是因为唐根生。 那会儿唐根生是萃华楼后厨大师傅的得意门生,采买口说得上话,秦青是门外菜农家的闺女,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去年年底秦青家里要给她说对象。 这个时代虽然有婚姻法的限定,但执行力度不够,京郊农村有他们自己的规则。 先成亲,等到了年龄再领证的比比皆是。 秦青便找了唐根生。 唐根生领着秦青回了家。 那会儿此唐根生还没穿越而来,印象中是闹了好几天。 过程挺困难,折腾的很凶。 最后是继母和大哥出面打圆场,才让父亲张经兴妥协,答应会托媒登门下定。 然后就是筹办婚事。 张罗到半程,唐根生也后知后觉,秦青嫁进门是真,但娶妻的不是他。 张经兴当初好像说的是长子不娶,哪有次子成家的道理。 意思是乱了常理。 张经兴一个北小街私人煤炭局的三掌柜,曾经唐家的上门女婿,现在跟儿子谈常理…… 大哥大嫂新婚之夜,唐根生喝醉了。 让21世纪的唐根生灵魂鸠占鹊巢。 他用三日时间重新回顾了‘借居张家’的事实,心仪之人被截胡的尴尬,对前身怒其不争,不知暗骂了多少句‘窝囊废’。 嗯,那会儿张家所有的吃喝用度支出,一大半都来自唐根生在萃华楼的工资。 彻彻底底的窝囊费。 拥有新思潮灵魂的新唐根生想要求变,想要冲破迂腐枷锁,给自己换取自由,不想再让张家‘吸血’。 他放弃了萃华楼高薪前程,转投了铁道部京城铁路局旅游服务所。 现在他工资不低,但家里却仅知道他每月43块钱的‘补住’。 老两口对唐根生的‘昏招’也颇有微词。 第5章 被分家 张家一柁半屋。 里面半间给了新婚夫妇张康来和秦青两口子。 外屋一整间,北墙盘了炕,住老两口和小儿子张东帆。 唐根生的铺盖卷白天堆放在炕头角落,晚上支钢丝床睡在炕沿儿外侧。 这会儿门口桌子上一家人都在吃饭,唐根生回来就绕到里面,在炕头坐下。 “根生,吃了吗?” 大哥张康来问了一句。 “吃过了。” 继母康素萍重新坐回去,端起碗继续吃。 张经兴绕着大海碗的沿儿呼噜呼噜喝了半圈,放下碗‘哼’了一声。 “我跟你妈在这里坐着呢,回来不知道打个招呼?” “自己家,哪有那些讲究,先吃饭吧。” 康素萍低声催促道。 “你们先吃,我去前院溜达溜达。” 唐根生把挎包丢炕上,又原路绕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待在屋里让其他人都很压抑,他自己也挺尴尬。 老张还没事挑事儿。 好在小老头没直楞的说也得跟长嫂打招呼。 不然唐根生怕真会忍不住。 真赤果果的蹬鼻子上脸,他忍不了一点。 棉帘子落回去,唐根生站在屋门口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火柴梗丢旁边雪窝子才迈步往外走。 没个固定目的,纯粹在屋里待着别扭。 “根生回来啦。” “二婶儿,您吃了没?” “刘大爷,大中午的,不猫个觉呐?” 天寒地冻的,院子里没几个人,唐根生随口搭着话,慢悠悠的绕过垂花门,走了出去。 迎面看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的李二娃。 “完事儿了?” “嘿,真他嬢……根生,你啥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来一根?” 李二娃接过烟,自己掏火柴点了,蹲台阶上和唐根生闲侃。 “家里边又没做你的饭?” “吃过了,出来透口气。” 这个年代,各家的秘密几乎都是共享的,只是大家不说出来而已。 李二娃聊了一会儿就回去吃饭,估计两个小时的学习深造,肚皮也耗空了。 他比唐根生幸福的地方,就在于别看这小子被批斗不孝,可爹娘是亲的,给他留着饭呢。 唐根生自嘲的笑了笑,捻灭了烟蒂,听到前院李二娃跟张康来打招呼的声音。 上茅房? 还是打算跟自己唠唠嗑? 上次轮班的时候,大哥貌似就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谈一谈,只是当时自己忙着去检查改造的蒸汽管,没给对方机会。 “老二。” 唐根生翻了个白眼。 他很不喜欢张康来对自己这个称呼,但没奈何他屡说不改。 如果不是知道他并不是穿越重生人士,指定会觉得他是恶趣味。 “大哥。” 唐根生和张康来差3岁,算是同龄人。 只不过分属不同的圈子。 张康来早早就出来打工了,只有扫盲班的水平,最初在煤炭局干过杂工,前年赶上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好时机,在张经兴的运作下进了工厂。 他跟唐根生的拼搏不同,每一次重要转折,都有着唐根生亲爹张经兴的影子。 有靠山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现在连媳妇都有了。 “厂里分配了一间房,爹的意思是让给你。” 嚯? 唐根生惊着了。 扭头瞥了大哥张康来一眼。 说实话,那眼神有点东西,不怪唐根生,真没藏住。 “你呢?舍得吗?” 张康来嘴唇嗫喏,半晌没吭气,两口就把一支哈德门嘬进去了小半只。 唐根生算上裤兜有四个口袋,装两种档次的烟很轻松。 “得了吧,你巴不得搬出去住呢,属于你的房子我不抢,反正你搬走了,外间屋的炕我也能自个儿睡。” 张康来又闷了一口烟。 胸膛憋不住,‘咳咳’了两声。 他倒是特想搬过去,但不行。 起初他非常开心,上个休息日专门过去拾掇了大半天…… 但最后失望至极的回了家。 那人说了,两家距离太近,更容易出事。 张康来再不舍得也只能忍痛放弃。 他十二万分想要跟对方住的近一点。 “老二,我知道娶媳妇这事儿你怪我,房子就当哥欠你的,你踏实受着就成。” 唐根生吐掉嘴里的烟丝。 “过去的事儿不提了。我自个儿也排着队呢,过了年也该有信儿了。” “你要是不去,房子就得重新分给别人。” 张康来犹豫了一下,转口道:“爹前天把你单列了个户口本,街道办和户籍科都登记完了。” 唐根生瞪大了眼珠子。 始料未及。 难道这就是穿越者的又一隐形福利吗?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被分家了?” 唐根生忍了又忍,才堪堪压住嘴角硬要勾起的弧度。 穿越以来,他短期内最大的渴望就是独立分家出去单过。 调职铁道部报道时,舔着脸的唯一条件就是让领导帮忙‘半密薪’制打掩护。 找的借口是为了分家努力娶媳妇积攒小金库。 二级以上的特聘餐车厨师跟普通厨师的接待规格不同,导致唐根生调任之前被政审过。 他家里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儿,萃华楼曲大厨师兄弟们全知道,服务所这边自然就瞒不住。 唐根生手头有不到300块。 刚才他说过了年能搬走,其实跟铁道部分配住房关系不大,他是依着自己小金库的积累规划定的大概时间。 他打算买私房置产业。 1955年的当下,私房买卖和出租不仅受保护,还很积极动员。 三年前地政局成立交易所,取缔房纤,并录用150多位有经验的‘房纤’到交易所工作。 打击非法交易,将市民买卖或租赁房屋的‘纤费’收归公有。 合理、合法、合规的商业资本化操作的雏形,在几十年前就被玩的很溜。 拳头大的人,自古说话都算数。 年初的私房比例统计数据,唐根生还记在心里呢。 登记的131万多间房屋中,私产占比68.26%。 唐根生记得政策大致走向,他打算在58年经租房政策彻底落实前,买一套独门独院即可。 现在大方向都在鼓励交易,支持买卖。 唐根生规划清晰,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其实爹也是为你好,咱心里都清楚,每天都在一个屋檐下,心里都挺别扭的。” 唐根生心里默默嗤笑。 你这不心里挺清楚的嘛。 大哥张康来说的是秦青。 虽然那是唐根生前身的历史遗留问题,可没法说,他既然鸠占鹊巢,这笔糊涂账也就得帮前身受着。 他就算说自己现在对大嫂秦青没别的意思,估计也没人信吧。 就屋里那会儿的氛围,唐根生怕再多耗一阵,吃饭的几个成年人,得每人脚趾头扣一套三室一厅。 第6章 正经仪式很重要 张康来是替老爹张经兴打铺垫来的。 唐根生觉得白瞎了自己一根烟。 “也是一间半的屋子,你一个人住很宽敞,以后娶媳妇也够。” “……是个西跨院,门前有个二十来平,翻了砖头开春就能种点蔬菜啥的……” “回头我找人要些好种子给你送去……” 以上,是继母和异父异母的亲大哥你一言我一语说的。 听着很像是安慰唐根生的话。 老爹张经兴从里屋走出来。 唐根生刚才听到屋里六斗柜的拖拉声了。 果然—— 张经兴面上古波无惊,摆出了传统大家长的威严。 “这些钱和票你拿着,蜂窝煤和块煤下午我让人给你拉过去,煤球也再给你一车。” 唐根生没想到便宜亲爹竟然还会往外拿钱。 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拿起钱和票看了看。 钱并不多,只有区区十张大黑十。 100块看似不少,可这里面有唐根生贡献的两个月工资70块钱。 还不算唐根生过去在萃华楼的工资和分红。 票很新,估计也是票证制度才刚刚实施没几个月,流通不久的关系。 粮票、食油票、棉布、棉絮和煤油票都有。 这个时代,买肉、买糖还不需要票。 穿越前唐根生也看过不少年代文,真正来到这里才发现,有好些似是而非的知识点。 唐根生不仅是不了解这个时代,还被很多网络年代文给带跑偏了。 这个时代对于家族传承非常重视,仪式和形式都很重要。 所谓分家单过,父辈一定要有家产分出的。 要不然,旁人总会说三道四。 张经兴自不会在这方面落下把柄。 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唐根生。 听到他的名字,特别是姓,就下意识的烦躁。 不入老张家族谱的孩子,代表了当年自己的落魄和心酸,是插在心口窝的一根刺。 张经兴这段时间也有默默观察二小子的变化。 抽烟抽中华,一包顶别人三五包,喝酒也是汾酒,像是散酒拿不出手…… 这种大手大脚的性子,绝对是遗传了唐家的阔气。 但唐根生有个屁的底蕴,这么吃喝下去,早晚得败光家业。 提前分了也好,省的以后出了问题连累到张家。 可能是瞧见唐根生拿了钱票后没有提出异议,张经兴也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老大,去街道办看谁有空,请人来家一趟做个见证人……” 北新桥街道办就在东四北小街的北边不远,出门往北走,过几个胡同口,一拐弯就到。 来回不过一刻钟。 这还包括了根街道办那边解释,以及往返雪地路滑走不快等因素。 街道办过来的是个热心青年,姓李,从进屋起脸上洋溢着的灿烂亲切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很有时代特色。 也非常有耐性。 唐根生很佩服这种人。 因为他其实瞧出了好几次李干事眼底对自家老爹张经兴的情绪。 怎么说呢,有点蔑视和唾弃的内味儿。 掩藏的很巧妙,如果不是唐根生一直偷偷关注,也发现不了。 “张叔,意思我明白了,你们家老二,唐根生同志自此分家单过,家产分到100元钱和粮油布票若干,蜂窝煤、煤炭合计550斤,一张钢丝床、两床被褥、脸盆和脸盆架……一个蜂窝煤炉子,三节烟筒两个拐箍,最后还有南锣鼓巷24号院前院西跨院的一间半房子……” 李干事显然熟门熟路,很快便掏出左上口袋里别着的钢笔,写了一份证明材料。 “唐根生同志,南锣鼓巷的房产是街道分配住房,每月需要扣1.7元的房租,这事儿你清楚吗?” 唐根生看了一眼大哥张康来。 对方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知道。” 唐根生回应了一句。 张康来猛地抬头,看向这个弟弟,眼里带着诧异。 “既然双方没异议,我就再抄写两份,三方都签字按手印吧。” 因为幼弟未成年,所以只需要一式三份。 父母留一份,唐根生一份,大哥大嫂家一份。 以示公允。 分家手续很快搞定。 毕竟最难的户口本和粮油、副食本这些,在唐根生还没回来的时候,张经兴就已经给他提前办妥了。 院子隔壁邻居就有蹬倒三轮为生的,恰好这会儿在家,唐根生也就没用张经兴铺子里的板车伙计。 钢丝床和一床褥子一床被子,都是唐根生用了多年的物件,吃饭的铝饭盒,喝水的搪瓷缸子,牙刷牙膏毛巾这些…… 唐根生收拾起来很快。 一个藤编箱子,一个床单四角裹起来,外加一个网兜就搞定。 箱子里的单衣和罩衣甚至都是当初从萃华楼搬回来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家里气氛很压抑,平日里闹腾的皮孩子老么张东帆依在继母康素芹怀里都没了活跃劲儿。 唐根生其实很想开心点,但他怕最后关头惹老张家不快,索性就埋头收拾,也不言语。 “唐根生同志,我带你过去吧,正好你还得跟我回一趟街道办,把房子住户信息改一下。” 其实这套房子是因为张康来成亲的原因才拿到的分配名额。 就这样的情况,也足足耗了两个多月才批下来,足见京城住房的紧张程度了。 “哎,谢谢李干事。” 唐根生赶紧道谢,拎起最后一网兜自己的私人物品两瓶汾酒和半条没抽完的哈德门,径直出了门。 出了院子,唐根生也就不再压抑,嘴角忍不住咧开,掏出华子,边走边给李干事手里递。 “李干事,抽根烟。” “根生,我瞧你像是一点都不生气,对分家很期待似的。” 外人眼里,唐根生算得上被扫地出门了。 难得心宽,还能笑得出来。 “有个自己的小窝肯定开心啊,你说是吧,李干事?” 李干事手指转了转,瞧着指头上夹着的华子,笑了笑。 “那倒也是。” 李干事有个堂妹,也在京城铁路局上班,恰好还就是唐大厨的同事。 从堂妹口里知道的大厨工资,可是跟街道办了解到的唐根生的工资一点都不匹配。 怪不得这兄弟被分家还这么乐呵呢。 换了是他,估计早就憋不住蹦起来了。 自此不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吗? 李栋觉得唐根生这人有趣,便想跟他多接触接触。 不然咋会听到是张经兴孩子分家就抢了别人的活上杆子跑过来。 好奇的紧呢。 第7章 自己的窝 南锣鼓巷南起地安门东大街,北至鼓楼东大街,是有名的‘蜈蚣街’。 南北走向的南锣鼓巷是蜈蚣身,两旁长了16条蜈蚣腿,一边8条,左右两两对称。 自北向南,左边第二条,便是黑芝麻胡同。 唐根生骑车带着李栋,从南锣鼓巷主街右拐,过了三个门户,便到了目的地24号院。 原是某权贵王府的一部分,包括隔壁宏仁小学也是王府的东花园来的。 因为传统四合院最讲究以北房为正,开门向南,所以南锣鼓巷周边所有胡同里路北几户都有几个大宅门。 倒是南锣鼓巷本身却鲜有显贵之宅,就因为它是南北走向。 这处院子也是坐北朝南户型。 五檩中柱式的门庑,曲线优美的盘头,雕刻精美的戗檐砖,两侧竟然还做了撇山影壁。 “这里是才拨下来的院子,你也算赶着了。” 李栋语气里带着点羡慕。 如此气派的四合院大门,门前还有小广场…… 唐根生反而暗自叹了口气。 越是这般气派,越是难以长住久安。 指不定哪天就被腾退收回,改回景点赚门票去了。 穿过广亮大门,李栋还跟倒座房一户老大爷聊了两句。 “马大爷在前面废品收购站工作,住最里面,也是刚调剂过来。” 李栋边走边跟唐根生介绍。 这个院子之前有五六户原住民,也就是私宅住户。这俩月被陆陆续续安排进来了十几户,唐根生这一户安排的不算晚,但搬进来算是比较靠后。 “李干事,咱院里又来新同志啦?” 过了垂花门,穿堂西侧的水龙头前,一位中年大婶正在涮洗衣服,看到陌生人,主动笑着招呼。 “是啊,唐根生同志,在铁路局上班,以后分你们院子了。” 李栋对院子里的人都很熟悉。 “这位是住西厢房的刘婶儿,她爱人是宏仁小学的教员。” “小唐同志啊,你住哪个屋呀?” 刘婶儿上下打量着唐根生。 早些时候年景不好,像唐根生这种窜到一米八零的就算大高个了。 小媳妇们见了也得偷摸说一声高头大马。 “刘婶儿你好,叫我根生就行,我住西跨院。” “西跨院?” 刘婶儿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李干事。 “根生是张康来的弟弟,他们俩申请掉了个儿。” 李栋帮唐根生解释了一句。 有街道办干事金口玉言,就不怕街坊邻居以后说闲话。 这年头,不光是人言可畏,容易积毁销骨。 还有民众的积极性都很高,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遭到举报。 可没有管闲事儿一说。 国家和街道、公安们都积极发动群众,争取让所有的破坏分子无所遁形呢。 可能是没到下班时间,院子除了就着凉水洗衣服的刘婶儿就没了旁人。 顺着穿堂的前出厦往西,过一道月亮门,就到了西跨院。 院子不大,挨着月亮门北边是一个窗户,窗户底下有红砖砌了一圈花坛,上面还有无花果树和月季的残骸。 西边是入户门,一层纱窗门,里层才是木门。 木门上有斑驳的清漆,包浆的门把手上附着了一层灰。 推门到了屋里,是个三米多宽六米左右深的长条形,算半间,距离后墙两米多的东墙上有个门。 东面是一整间。 房间里像是被打扫过,里面房间的窗台下还竖着一块长条木板。 五厘米厚,不足一米五宽,但绝对有两米长的一块实木板。 “李干事,你得作证,这木板可不是我偷的。” 唐根生肯定是怕落人把柄。 谁知道张家一家子以后会不会要挟自己啊。 先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或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它安全啊。 安全第一,活着最重要。 刚逛了一圈,前院里就又传来了刘婶儿盘问的声音。 “你找谁啊?” 却是板车到了。 唐根生的家伙事很少,俨然不够维持日常生活。 好在现在很多东西还没有被划到凭票购买中。 只要有钱,就能去供销社采买回来。 恰好唐根生不缺钱。 他甚至觉得应该趁着还没彻底票证化,先屯点货。 板爷卸下货,还帮着送进屋里。 唐根生又干脆让他再辛苦两趟。 去老张的私人煤炭局铺子把批了条子的蜂窝煤、块煤和煤球都运回来。 街道办居委会那边召集的公私合营会议都开两回了,谁知道哪天张经兴这便宜老爹批的条子就失效了呢。 板爷又得了两趟活,耳朵还别了唐根生递的一根烟,美滋滋的走了。 对于耿邵兵来说,这绝对是丰收的一天。 而唐根生则更开心。 穿越至今,他才算真正获得了解放。 “李哥,这次真要谢谢你,不然我也不懂换备案这种事……” 李栋笑了笑。 这的确了不是他分内的事,可谁让他无聊呢。 而且唐根生这人吧…… 李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华子,又瞧了瞧唐根生另一个裤兜,忍不住又轻笑了一声。 还挺有趣的。 “你忙你的吧,我这回去还有别的工作呢。” “就这么说定了啊李哥,等我下次休班,你必须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没问题,保准过来给你温窝。” 李栋笑的有点神秘,唐根生没有察觉。 李栋是坐唐根生的自行车过来的,没提自己骑车这回事。 唐根生自然是打算亲自送李干事回去,却被李栋拦住了。 从鼓楼东大街的公交站牌上了一辆大伊卡鲁斯客车,俗称的大骡子。 让唐根生还有点愧疚。 望着远去的公交车,不由的感叹,这年头的公务员,是真务实啊。 调转车头,去南锣鼓巷主街上,一路买买买。 锅碗瓢盆必须整上,藤框的暖壶,一个网兜塞俩,两个网兜正好车把一边一个。 一套白瓷的高腰茶壶配六个耳朵茶杯,再加一个方形的大茶盘。 茶盘必须三个起步。 过年捞饺子,这种茶盘可比盘子好用。 铁锅炒勺更不能少,不过这些属于唐根生的专业物件,他自有拿货渠道。 也就不必在供销社买大路货。 细腰的大瓮买俩,粗腰的也得来一个。 前者装粮食,细粮、杂粮得分开,后者装水。 虽然院子里装了水龙头,可大冬天的难保不会被冻住,而且京城到处挖挖挖修修修,偶尔停水停电都很平常的。 簸箩也要买,还要保温的遮盖。 最后盘点了一下,一辆板车拉不了,唐根生又去隔壁买了一套八仙桌和四个配套的直腿凳,再搁上两个带靠背的小竹椅子,俩宽布条的小马扎。 瞧见第二辆板车还有些空荡,为了拉一趟的性价比,又违心的买了一个躺椅,和一个小木圆桌。 看得出,唐根生想要置办一个自己的家,已经酝酿了好久。 第8章 关于这个院子…… 唐根生掐断了该死的购买欲,回到院子时,最后一包煤球都卸完了。 “根生啊,刚才没见着你人,我就把炭给你堆西墙根了,回头你扯个雨布盖一下。” 板爷耿邵兵,唐根生一直喊耿叔。 “嘿,谢谢您啦耿叔,我刚好也打算放西墙的,您辛苦,来根烟……” 唐根生热络的又递上一根哈德门。 耿叔笑的很矜持,嘴角咧开刚够着耳朵根。 上面那根哈德门还夹在上面没舍得抽呢。 唐根生当没瞧见,掏出洋火划着了,耿叔赶紧捧着手遮风把烟点上。 没一会儿,两辆板车也都来到了前院。 五个台阶的高度,还有垂花门那边的宽度…… 板爷的服务意识可比几十年后好太多了。 “您辛苦,来根烟缓缓再卸吧。不着急。” 唐根生继续散烟。 他搬新家,这算是与民同庆。 回头还打算招待师兄弟和同事们来温温窝呢。 “不用,不用,咱俩住一个院里,我就前面倒座房,中间那户。” 拉八仙桌的中年汉子笑的很真诚,他也是后发先至第一个把板车推进院子的那个。 供销社装的第一辆板车,倒是落在了后面。 难怪呢,以后都是街坊邻居了。 要知道这位车子上几乎都是大件,可比后面那辆车重多了。 板爷这个行当其实也都是各有各的队伍,各有各的片区,耿叔跟他们不是很熟,但也没走。 事赶事碰到了,自然不吝啬多耗一把子力气。 毕竟是住在一起好几年的邻居。 最重的一口大粗瓮侧转进了月亮门,最后放在了屋门西侧。 邻居刘婶儿拿了一把铁锨,唐根生把刚从麻袋里倒出来的块煤往旁边堆了堆,让出来个放瓮的空隙。 “这瓮先别接满水,用刷子刷两遍,得等温度适应了再倒水,要不然就得冻裂。” “晓得了,谢谢达子叔。” 倒座房中间的板爷介绍说姓阮,阮小二的阮,刘婶儿喊他达子,唐根生便喊达子叔。 论生活常识,十个唐根生也不如这群老街坊。 可笑张经兴一家子毫无征兆的就让自己分家单过,还那么放心。 可真是搞笑啊。 送走了众人,唐根生趁别人不注意,把小半包哈德门塞给了耿叔。 以后再接触的机会,恐怕没多少了。 唐根生觉得如无必要,基本告别再去张经兴面前逛悠了。 但耿叔确实对他搬家有实质性的帮助,必须要表达谢意。 唐根生从来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讲究有恩必报,有怨,也绝不忘。 重新回到跨院,唐根生开始收拾堆在外间屋的东西。 也要记录家中还缺少的家具和物件。 炉子先动手装上,不然晚上太冷,怕是扛不过去。 八仙桌摆在东墙靠南,发现西墙可以弄个橱柜,再留出门后位置挂衣服……记录上。 南边窗户下面也有两米多,没法买成品,得量尺寸,然后打个专门的转角柜。 东墙和拐角放暖壶,茶盘,里面放日常的茶叶、瓜果等物,南墙靠门就当个鞋柜。 西墙门后可以放簸箕和扫帚,忘记买了,明天从营造厂订柜子回来,还得顺便去供销社一趟。 唐根生一边思索,一边记录。 今天只花了四十多块钱,还达不到唐根生的兴奋点。 所以,还需要继续花。 等开春,院子里挖个地窖,堂屋可以顺着里屋门北侧门框砌个小后厨出来。 唐根生之前打听过了,西边是块空场,只有一小片竹林,竹林外是孩子体育课的操场。 所以,开个窗没问题。 至于里间屋。 唐根生打算买一张真正的床,那个木板,明天去木器营造厂时,顺便订制俩大抽屉,就架在窗台的位置。 当个大号的书桌岂不更妙哉。 唐根生可是在这次工作归途时被点透了任督二脉。 既然打算当个兼职的文人墨客,岂能没有作案工……呃,伏案工具。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嗯,再记一笔:缺一把坐姿舒服的官帽椅。 最好是黄花梨或者小叶紫檀的,好用、驱虫还保值。 一边规划,一边收拾,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唐根生没开灶,去了胡同口花钱吃了顿热乎的卤煮火烧。 热腾腾的饭食滑过食道,烫的唐根生整个身子都暖呼呼的。 等吃完回到家,推门进屋就立刻感受到了干燥的温度。 唐根生舍得烧煤,毕竟就现在而言,他买块煤、煤球或者蜂窝煤,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 唐根生接连忙了两日,忙的热火朝天。 带营造厂的工人来丈量尺寸,不仅是做转角柜,顺便再做个半面墙的书架。 既然想吃一口文化人的汤饭,哪怕是兼职,也得打造好人设。 因为板爷阮达和热情的刘婶儿,唐根生认识了好几户院里的邻居。 这个院子住的人员比较杂,毕竟是好些单位前两批分房落下的,塞了好些不同单位的住户。 就拿前院来说,有煤炭局保卫科的新干事魏东来,退伍军人,没赶上前两波,一家四口是住了三个多月仓库才搬过来的。 西厢房的宏仁小学教员刘婶儿的爱人李春贵,是从斜对面的排房,也就是黑芝麻胡同6号调剂过来的。 刘婶儿一家五口,上有老下有小,住了两年一间房,听中院北屋正房的那三爷说,搬来西厢房还多交租子呢。 穿堂东住的是民营轧钢厂的仓管员何爱平,穿堂西和东耳房还空着,不知会安排什么人。 加上唐根生铁道部的厨子,整个前院就像是一锅乱炖…… 嗯,用词不准确,得叫群英荟萃。 “根生,这个点还要出去呀?” 刘婶儿正在忙着做晚饭,李春贵自诩是个文人,有文人风骨,常挂嘴边的就是君子远庖厨。 嗯,唐根生是个厨子。 但刘婶儿挺好,或许跟第二天敲门问唐根生换了个引燃的蜂窝煤有关系。 邻居之间的互帮互助,就在这种环境和氛围下变得越来越从容。 “是啊,刘婶儿,我去萃华楼一趟。” 唐根生随口回了声,推着自行车出了垂花门。 东厢房南边搭建的厨屋架子下也在炊烟袅袅,魏东来的媳妇在做饭,裤腿上还挂着个鼻涕虫。 那是他们家老二,跟张东帆差不多大。 唐根生前日在找泥瓦匠去家重新糊炉子接管子时,遇到了大师兄,得知小师弟搬了新家,非让他过去一趟。 这会儿正是萃华楼开始忙起来的点儿,后厨脚不沾地脱不开身,唐根生选这个时候过来,也是有意为之。 大师兄薛海山已经三十过半,都快能够当爹处了,唐根生实在不想他再苦口婆心跟自己絮叨。 第9章 师兄弟们 萃华楼宾朋满座,生意兴隆。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开而有所变化。 唐根生深以为然。 哪怕他是穿越者,也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没有谁必须要围着自己转。 唐根生没有进前院,直奔后厨。 “小唐师傅,您过来啦?” 茶口的小李拎着长嘴大铜壶在接热水,一抬头就瞧见刚掀开门帘走进来的唐根生。 “师傅和大师兄都在呢吧?” “在后面呢,您自个儿进去就成。” “行勒,忙你的去吧,我进去瞧瞧。” 唐根生循着半生不熟的记忆,绕去了后厨。 原身打小就跟师傅窝在这萃华楼后厨,熟悉的闭着眼也能跑窜,可唐根生是鸠占鹊巢的新人,记忆接收了,可心理上还显得陌生。 毕竟他在这后厨满打满算就待了两个半天。 亲师傅曲大厨在1号灶台上熟练的颠勺,瞧那动作,身体早已恢复。 师傅沉浸几十年的厨艺早趋于化境,锅里的食材像是被编了号似的排着队蹦跳。 唐根生条件反射似的强迫自己默数了五番,铁锅倾斜,旁边打杂的学徒工赶忙递上八寸盘。 八寸瓷盘装热炒,盛盘前提前把瓷盘烫温。 这些信息就跟肌肉记忆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出冒。 这都是前身经年日久的锅。 菜肴入盘,铁锅重回灶眼儿。 曲大厨撩起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 然后…… 打了个激灵。 “根生!根生!你先等会儿,我弄完过去找你。” 薛海山的大嗓门好像吓了师傅一跳。 被狠狠的瞪了一眼。 大师兄都快四十的人了,性格还是那般莽撞直接。 真是个可爱的二百余斤煤气罐。 跟他比,唐根生觉得自己跟被迫多了八百个心眼子似的,显得特别奸诈狡猾。 薛海山是师傅的儿徒,战乱时从庙里捡来的,据说从换尿片晒地图,到娶妻生子都是师傅一手操办。 大师兄几十年跟在师傅身边围着锅灶转圈,身边除了师兄弟,没什么其他交际。 怎么说呢,人际关系干净的不像个正常人。 个头不高,但一身腱子肉,大嗓门外带一双铜铃大眼,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他太过单纯热情。 好在几个师兄弟都很朴实,唯二的唐根生也从饭馆厨师这个行业里蹦出去了。 “哎,大师兄,您先忙,我不着急。” 话音刚落,脖子上便绕上一只胳膊。 有个尖声细气的声音凑在唐根生耳边道:“小师弟,新工作咋样?听说你搬新家了,恭喜啊。” “四师哥,你又逗我。” 唯二的另一个来了。 长相尖嘴猴腮,一眼就笃定奸诈圆滑的侯宝森嘻嘻哈哈的勾着唐根生的脖子,特自来熟的样子。 他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 “哎,四师哥,你怎么在这里?” 唐根生热情的回应着,挣扎了好几下,叹了口气,放弃了。 看似瘦麻杆似的,实际上,天天颠勺五六个时辰的人,哪有胳膊没力气的。 师傅的第四个徒弟侯宝森,当年因为私自出去挣‘刀钱’坏了厨师行当的规矩而没能留在萃华楼,现在是煤市街最有名的热庄子致贤楼的当家人。 饭庄子不同于饭庄,指的是厨行,俗称“口上”。 ‘口上’包括厨师和茶房,组织者叫‘头儿’,都统称为口上的。 按照民族分为清真口和汉民口,清真口多而分散,什么牛街口、德胜门口、崇文口等,而汉民口比较集中,只分东口崇文和西口宣武。 事主有事直接到‘口上’请人,总头儿根据任务大小安排人力,去事主家为婚丧庆寿团拜聚会等宴会起灶筹办。 饭庄子分冷庄子和热庄子。 前者平常不生火,主要是柜房人接洽生意,根据订具体多少桌再生火起灶。 后者平常起火做买卖,小一点的能零卖,随时去吃,也有院落房间。 其实热庄子平日里招待的都是稍微讲究的请客,因为它比饭馆雅静,不受干扰,而且菜品质量更有特色。 侯宝森家境殷实,师娘有一次说过他的致贤楼生意不错,之所以还坚持做‘口上’,大概还是在置气。 唐根生倒是觉得四师哥侯宝森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建国前那几年百业萧条,民生凋敝,建国后因为干部队伍的人才素养不足,搅屎棍子屡见不鲜,好多‘行规’都乱了。 现在可是有不少厨子为了混‘刀钱’坏规矩。 工厂后厨的黄毛小子也蹿登着到处接口子厨行的活。 “这不是听说你脱离苦海了嘛,问问小师弟啥时候请师兄们去家里坐坐啊。你不主动,四师兄只好自己凑上来啦。” “师哥,你可别挤兑我了,明天我出车,等回来拾掇完就立刻请你……” “猴子,你又欺负小师弟。” 大嗓门大师兄出来了。 他脖子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毛巾,大冬天就穿了个背心。 “大师兄,师傅还在忙啊?” “有一桌招待,规格比较高,大件儿我都不让上手,小师弟,来,师傅跟我都给你准备了乔迁礼物。” 薛海山从门口挂钩上取下厚棉衣搭在身上,边走边道。 唐根生看向四师哥。 侯宝森抬起手臂,晃了晃那个包袱,咧嘴一笑。 棉帘子掀开,冷风呼啸往里面涌,但唐根生却心头火热。 被人在意的感觉,真棒。 隔壁歇息室里。 薛海山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物件,先把他自己的递给唐根生。 “小师弟,送你的乔迁之喜。” 唐根生接过来,一个木盒,入手有些沉,看形状便知里面是何物。 菜刀,寓意财到。 师傅的小包袱跟四师哥的包袱如出一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是师傅的包袱略小两圈,但包裹的都很瓷实。 “小师弟,师哥这礼物保准你满意,不过现在不要打开,等回家自个儿看。” “师哥,要是你这包袱颜色换成蓝白条纹或者灰格子的,就更好了。” 唐根生抿了抿嘴,故意叹了声,还微微摇头。 “为啥?” “这黑不溜秋的,我怎么拿来挂窗帘啊,你看咱师傅……” 侯宝森翻了个白眼:“我能跟咱师傅他老人家比吗?下回直接给盒子上个锁,我多余包两层布料。” “大师兄,四师哥,我明天上班,等这趟回来,请师傅和“你们”,因为是同辈一起到家里,认认门。” 第10章 差点被枪毙 唐根生回四合院的路上,顺便去熟悉的门房那进了点货。 一只拔了毛的老母鸡,一块被腌料焖过的野猪肉。 唐根生窗台底下没有冬储大白菜,他从萃华楼后厨拿了一颗。 师傅还多给了他巴掌大的一块肥猪肉。 起码四指膘。 纯粹是听到小徒弟说刚买了一套新锅具,顺手递给他,让他开锅用的。 厨师的铁锅比后世的不粘锅不遑多让,那都是用特殊办法炮制的。 唐根生跟师傅说了自己的难处。 大冬天的,居委会发冬储大白菜的节点早就过去了。 他现在是有锅有米,但没菜让他烹饪。 曲师傅还没接茬儿,就被四师哥拍着胸脯揽过去了。 侯宝森说过几天给他联系运一车来。 厨子不缺食材的货源,何况热庄子的四师哥。 唐根生过去也有大白菜的茬儿,可那茬儿不是被娶进自个儿家当嫂子了么。 另外的货源是师傅的,唐根生要动用怎么也得先跟师傅吱一声。 这是规矩,是尊师重道。 得了乔迁的礼物,又拎了一大堆食材。 唐根生这一趟出门不白跑,满载而归。 起码今晚和明天的两顿饭算是有着落了。 开锅整个白菜炖肉,再来个炖母鸡……也正好试试大师兄送的菜刀。 唐根生推车进了院,前院悄无声息的,已经算是饭点的尾巴时刻。 要是吃饭快一点的,估计锅碗瓢盆都收拾完了吧。 唐根生没在意,还以为天寒地冻的大家伙都懒得出门呢。 推着自行车穿过月亮门,车子支在门前,挨着煤堆。 从后座解下麻绳时,隐隐瞧见穿堂附近有一道身影掠过。 唐根生抬头抻脖子搂了一眼,没瞧见啥,也没当回事。 中院或者后院就不兴有人憋不住跑茅房了? 哼着小曲,左右手拎着大包小件进了屋。 灯绳就在门边,唐根生双手占着,干脆用牙咬着往下拽。 嘎达一声,昏黄的灯泡亮起。 唐根生出门前闷了炉火,这会儿屋里还热乎。 他先把两个乔迁之礼放进里间屋,又脱了外罩衣和棉袄,才挽起毛衣的袖子,打算开始上才艺。 呃~不是,是上厨艺。 首先要先把炉火挑旺,再搁上新买的铁锅,放上师傅给的肥膘等锅热,然后用肥膘擦锅…… 刚擦了两下,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窗外响起。 唐根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屋门就被咣当一声踹开。 东厢房的魏东来打头,后面跟着一个老者和两个青年,后面三人情况唐根生没怎么仔细瞧,因为最前面踹门的魏东来同志…… 他拔了枪。 唐根生相信自己的身体,遵从自己的本心,干脆直接的丢了四指肥猪膘,双手举起,屁股跟马扎分离,但腰绷着,不敢直起来。 万一被当做临危反扑再给突突了,那可忒冤枉了。 “不许动!” 勒令的话音直到此刻才传进唐根生耳朵里。 “我不动,不动。” “那三爷,你去屋里把电台搜出来……” 唐根生听得清楚,但脑瓜子却嗡嗡的。 电台? 开什么国际玩笑。 此时他还没想过是误会,随着魏东来的话,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脑子里瞬间提取出了四师哥那张极具辨识度的尖嘴猴腮的脸。 要是给他续个发,梳个三七分,妥妥的汉奸无疑。 自家师傅肯定不担心,堂堂国字脸,一身正气的老汉。 “找到了。” 那三爷和跟进去的两名青年一起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来,手里拎着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两个包裹。 一大,一小。 “秋生,去报个信,就说咱院子里抓到了个破坏分子……” 那三爷安排的那叫一个利索,都没让人多喘口气。 “等等!” 唐根生实在没办法,嗷了一嗓子。 “休要狡辩!现在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三爷挺着胸脯,理直气壮,义正言辞。 “那个,那个,要不先打开看看。” 唐根生说着话,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魏东来身上。 这家伙手里有杀伤性武器,能致命的。 “秋生,你把包袱解开。” 魏东来的声音有些沙哑,隐隐带着点金属摩擦的感觉。 唐根生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说话,有意看他的喉咙,猜测他是不是声带受过伤。 “别动!” 枪口晃了晃。 唐根生吓了一跳,赶紧恢复到鹌鹑的姿势。 当掌勺师傅也不是没练过扎马步,可也没沉这么深过。 也不知道是姿势不对,还是太紧张吓人,没两分钟的功夫,唐根生就觉得自己小腿肚开始打颤了。 大包袱先被解开。 不是电台,是高档成品衣服那种特制带夹层的硬纸壳。 纸壳被顺手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件。 一套华达呢面料的黑色衣服,中间的白色棉衣很显然,是衬衣。 明显是一整套高档成品制衣。 魏东来凝重的神色稍稍缓和,接着便微微皱眉。 那小包裹怎么看也不可能是电台。 那三爷的消息有误? 难道这新搬来的小伙子不是敌特? 自己拔了枪,还踹了门,这要闹个乌龙,可咋交代…… 唐根生可不知道面不改色的魏东来,此时心里的退堂鼓演奏已经如火如荼开展起来了。 他还在小心翼翼的扎马步,偷瞄着魏东掌握着自己命运的那根食指。 曲师傅的包裹也被解开了。 感觉像是跟大师兄的菜刀木盒同根同源似的。 区别是没那么新。 拉环处都有些包浆了。 那三爷想是也有点着急,直接拽着拉环把木盒掀开。 木盒随着盖子掀开,四周木板同时散开,平铺成一个平面。 每个板子上都固定着几个物件。 “这些是什么?” 魏东来开口问,凌厉的语气不自觉弱了三分,跟最初那声‘不许动’天壤之别。 “我,我师父送我的乔迁礼物,做,做菜用的雕刻工具。” “做菜用的?” “雕刻工具?” “大哥,我是个厨子啊,铁道部京城铁路局旅行服务所,12/13次列车餐车厨师长唐根生,外套右口袋里有我的证件……” 魏东来露出尴尬的表情,收起了黑五四手枪。 那三爷继续落实信息的准确性,真的从外罩衣的口袋里找出了铁路部门工作证。 照片和名字信息都吻合。 老脸涨的通红,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那个,那个……根生同志呀,都是误会,这个,那啥,都是误会,误会……” 唐根生一屁股坐回到马扎上。 幸亏我年轻,心脏好,腿脚好,腰也好。 不然突然地来这么一下子,八成就得当场厥过去。 第11章 系统的使用说明书 很多事情发生在这个时代都很戏剧性。 上一番剑拔弩张,还是一言决生死的对峙,下一番就能一笔带过,笑两下,用‘都是误会’来杯水泯恩仇。 喝的踏马还是唐根生家的水。 真晦气。 唐根生颇为无奈。 这就是他为啥执着于攒钱买套宅子的原因。 左邻右舍的警觉性忒高,主人翁精神根本不叫高亢,那是溢出来了呀。 俩青年都是后院的,这一趟突击误会中属于站桩,最后道歉时也把自个儿当木头桩子了。 大晚上的扰人清静不说,还耽误人家刷锅做饭。 也不好意思给唐根生和他们互相介绍。 那三爷诚恳致歉,重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街道办指派的大院一大爷。 魏东来年龄不算长,却是煤炭局保卫科的干事,职责对口,是院里的三管事。 二大爷的情况没提,估计也是瞧出唐根生面色不太好,自找了个台阶走了。 来的时候多趾高气昂,走的时候便有多灰头土脸。 唐根生挪了挪屁股,送了两步,等脚步声离了月亮门,才走去门口关严实。 半块插销被踹掉了,明天起来还得修。 门关不严实,只能先拿一把椅子抵上。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锅里冒起了黑烟,有往烧焦的方向转变的气味即将生成。 唐根生再无暇他想,赶紧跑回去继续用油脂擦拭铁锅内壁。 也幸亏炉火没那么燥,师傅给的肉肥膘足够厚。 不然开锅这件事都得白瞎喽。 油脂涂满锅身一遍,把油脂倒出,将多余油脂擦去,等锅体温度降下来,再将锅放炉火上空烧。 唐根生买的铁锅没有涂层,就少了铁刷刷涂层的步骤。 如此往返了三遍,养新锅的步骤才算大功告成。 新买的案板搁在马扎上,拿出大师兄给的新菜刀,在那块油脂肥肉上剐蹭几下。 唐根生把新菜刀拿到手就发现菜刀已经开过了。 大师兄看似五大三粗的,心思其实挺细,家里可不会常备趁手的猪皮。 估计大师兄也是想到这一点,提前帮小师弟弄好了的。 拿出从萃华楼吵着非要跟自己回家的大白菜,用发财的手指将其灵活的掰开。 方片大菜刀哐哐哐给白菜拍懵,趁它没反应过来斜刀切成片。 身子骨和装饰叶分开放,毕竟下了油锅,身骨硬气,但枝叶很怂。 被料理过的野猪肉横刀切片。 弄完了这些,唐根生怔住了。 家里不似餐车后厨,也不似萃华楼厨房,别提佐料了,连葱姜蒜都没提前备。 看了案板上的食材一眼,唐根生内心略有迟疑。 心底泛起一丝不舍。 几十秒后,唐根生重重的叹了口气,阖上双眼。 作为一名独特的穿越者,岂能没有系统呢。 唐根生的系统是个商城,英文字母:PXX。 商城内商品琳琅满目,稍有不察,就会误以为回到了几十年后。 他甚至怀疑这丫的有可能就是自己脑瓜子里植入的那个智能芯片的残留…… 拼夕夕的账号都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虚拟屏幕右下角有个物流里程计数。 21242.6公里。 唐根生从穿越至今,只买过一瓶酒京永盛的白瓶绿标二锅头。 当初还在萃华楼,觉得自己有系统,心气儿挺高,也才填了去铁路局的申请表。 下单扣钱是按照比例的。 具体不太清楚,但拼夕夕标价4.17元一瓶的二锅头,扣了唐根生1分钱。 估计是比例兑换,不足一分按一分计算。 但下过单之后,系统提示唐根生要在三日内完成40.4公里的里程…… 也就摸索明白了系统的使用方法。 但唐根生再没动用。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他工资都藏拙呢,哪会趁着有系统就烧包嘚瑟。 两个多月,他甚至忘记自己还有个商城这件事了。 现在有了新家,刚才又被刺激了一下,也算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过了吧。 思维稀里糊涂像是被撬开了,进入了一个无所屌谓的新世界似的。 首页搜索栏填入了‘花椒’。 想了一下,又删掉,意念打字:香料调料大全。 页面出来了很多。 唐根生开始浏览,挑选。 他看不出质量,最优选便从价格和发货地的综合性价比来考量。 看了七八家店,选了距离相对比较近的齐鲁平原。 【热销中】八角肉桂香叶辣椒小茴香花椒-6瓶装 首件¥23.7 【推荐购买】12种-任选6瓶-联系客服备注 首件¥29.2 唐根生看到12种里有青椒、麻椒和花椒,辣椒也分微辣、中辣和变态辣,还多了草果和良姜。 本着试试客服的心思,唐根生选择了后者。 如果按照上一次的汇率,应该不超过3分钱。 唐根生怀揣一百多块,岂是在乎二分、三分的人? “现在下单,什么时候能送到?” “亲,请备注所选6瓶名称即可,我们是实时发货的呢——该信息由机器人发送” 好吧,刻板的客服机器人。 唐根生放弃了寻找智能系统的心思。 选择,下单。 叮~ 扣款成功。 叮~ 物流运输中…… 叮~ 【菜鸡驿站】您的位面包裹已送达,请及时领取。 唐逸生看到公里数扣除了650多,剩余20589.7公里。 最下面导航条右侧的个人中心在闪烁。 唐逸生点开。 简陋的页面展现出来。 上面一排是我的订单: 待付款、待分享、待发货、待收货。 下面整个界面都是小方格,12个一排,从上而下一共五排。 左上角第一排第一个,此时正在闪烁。 唐根生点开,选择领取。 弹出对话框:请选择下列场景—— 1.指定地面区域 2.床上 3.院中雪内 4.煤堆中 5.房顶上 换下一批…… 唐根生看着选择项,估计大概是方圆十米之内。 现在饥肠辘辘,他也没有再过多探索,选了指定地面区域,视线里出来了个白色的‘+’号。 唐根生尝试了一下,是随着视线移动的,还能穿墙投放屋内。 他最后低头望着脚边,眨了下眼皮。 视线内,略有凹凸的红砖地面上,六个罐头瓶几乎是闪现。 耗时甚至都不足0.001秒吧…… 虽然系统是自己的,也不是第一次看。 但产品的出场方式还是让唐根生觉得很神奇,且大受震撼。 接下来就简单了。 继续回到拼夕夕页面。 买了章丘大葱,同一商家的姜头和大蒜。 这一次唐根生充分计算了一下买香料的汇率,卡在3分钱的顶格线附近。 当然,如此一来买的量就大了些。 他考虑一部分就搁在提货框内不提货,尝试能不能当储物格用。 第12章 被吓坏了 热锅放油,放入八角和姜片,炸出香味儿后再放入葱蒜和两片香叶。 倒入切好的猪肉,稍微搅拌,让温度作用到猪肉片更加均匀。 一勺白砂糖,两勺黄豆酱油,再滴入几滴老抽…… 炉火不冲,炒菜的步骤就较之专业后厨放缓了些许。 专业厨子炒菜的过程中跟中医类似,借助于望闻品切的基本功掌控锅内的火候。 倒入大白菜的身子骨,翻炒了一小会儿,再让装饰叶跟其在铁锅内成功会师。 变成了一盘香喷喷的菜式。 一级压榨花生油的香气一点都次于现在的笨榨法。 而且拼夕夕买的油量大管够,唐根生没吝啬往里放。 别家的油再地道,但用筷子蘸着在锅里点两下炖菜和唐根生这种压根不能比。 邻居馋哭了也无所谓。 唐根生这么做之前,连借口都想好了。 炒菜香跟别的关系不大,谁让他是有正宗传承的嫡系大厨呢。 炒菜比普通人家的香,再正常不过了,跟食用油和香料有个毛线的关系呀。 老母鸡剁成块,高油猛料怼进去翻炒过后加上水在炉子上炖着。 唐根生就着高庄的戗面千层白面馒头,守着一盘白菜炒肉大快朵颐起来。 四合院各家各户此时早已都吃过饭了。 有几家甚至已经爬上了床。 唐根生家炒菜做饭的气味实在太香,没多一会儿就顺着一道西北风飘出了月亮门。 “娘,好香啊,我肚子又饿了……” 刘婶儿家的二小子躺在上铺,声音里带着哭腔,都快急哭了。 “才吃了晚饭多一会儿,别闹腾,赶紧睡觉。” 李春贵在家里是很有地位的。 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教员这个身份,对孩子有先天的压制。 屋里安静下来了。 隐隐还能听到某个角落有咕咚咕咚的响声。 不知是哪个在偷偷吞咽口水。 刘婶儿叹了一声,背过身子去。 她心里也有些埋怨,谁家大晚上的做饭那么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香气飘到了东厢房魏东来家。 魏东来倒是还没睡。 媳妇哄好了孩子,从北边屋子退出来。 “谁家这个点了还做饭呐,闻着可真香……” 媳妇的言语牵动了魏东来的嘴角。 他苦笑了一声:“西跨院小唐家,人家是铁路餐车的厨师,做饭肯定比咱们平常人家更专业。” “唉~会做饭可真好。” 媳妇羡慕的眼神让魏东来更尴尬了。 闹了一个大乌龙,以后见了多少会有些尴尬。 估计也没什么请教对方厨艺,让对方偶尔点拨点拨自家的可能了吧。 唉!有点冲动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好在为了不打草惊蛇,没闹得院子里全都知道。 差点就下不来台。 西跨院。 唐根生小瞧了自己的胃口,也轻视了自己的手艺。 两个戗面大馒头,一盘白菜炒肉,在唐根生一顿风卷残云中吃了个精光。 比原计划两顿饭的预期,稍稍打了个折扣。 七五折吧。 白菜炒肉还以为能扛到明早呢。 冲一碗热水,加上俩二合面窝头,汤汤水水就能凑合一顿。 可白菜炒肉很好吃,白面馒头更是越吃越香。 饭后打着饱嗝回味,唐根生有些恍然。 谁说拼夕夕里都是假货的。 就这味道,香料的品质绝对不差,还有那戗面千层馒头,跟图片上说的也一模一样,绝对的手工制造,还放了碱面呢。 不然咋能越嚼越香。 看来位面拼夕夕就跟当初国际版的类似,都是有一定品控的。 不好的留在当地自己同胞内部消化,主打一个价廉。 好的送到国外,物美也能赚差价。 还能落个好口碑。 唐根生百无聊赖的让思绪肆意飘飞。 或许当初拼夕夕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商业对标对象,假货的问题也只是他们切入的策略吧。 毕竟那会儿其他大的商城已经抢占了市场,他想要夺一块蛋糕吃,就必须另辟蹊径,寻找细分市场。 而假货,是当时唯一没有人明目张胆触及的领域。 那个领域有更大的价格浮动区间,还能把过错都推给商家背锅,还能……简直一举三得。 锅里咕嘟咕嘟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红焖老母鸡也开始汤汁入味儿了。 唐根生收回思绪。 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唐根生掌握再多的商业手段都没卵用。 老老实实当个餐车大师傅,偷偷摸摸享受生活就好了。 先努力攒钱,在58年新房管政策出台前买一套四合院独居。 再考虑找个媳妇生几个娃,过万家灯火有人等待的小日子。 至于媳妇的人选…… 唐根生有些瞧不上这个时代人的审美。 远的不提,自己餐车组里的李苗苗同志,就是因为个头高了点就成了找对象的困难户。 唐根生私下里不是没听人念叨过,什么屁股不够大啊,腰太细啊之类的…… 明明是窄腰翘臀大长腿,咋还就不招人待见了呢。 但凡李苗苗身高能再窜一窜,哪怕刚够170呢。 只要她在自己买了小院子后还没对象,唐根生觉得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八十五分的美女不好找。 毕竟在这个大环境下,异性资源很匮乏的。 优质异性的信息更受局限。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再想下去,唐根生觉得今晚得再下单买一卷卫生纸。 里程数得来不易,自己还是多攒一攒,留着以后关键时候再大用吧。 一觉到天明。 唐根生是被冻起来的。 昨晚炉子上温着一锅老母鸡,为了炖烂糊入味儿,就忘了闷炉子。 后半夜唐根生就似醒非醒,被冷气从深度睡眠拎了出来。 迷迷糊糊挨到早上。 唐根生发现自己病了。 浑身有些酸疼,鼻腔呼吸有些干涩,额头自己摸都感觉烫手,估计是发了高烧。 可能是后半夜冻得,但也有可能是傍晚那一幕把唐根生狠吓一回的后遗症。 唐根生仰望房顶,身体难受心里无语。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回头一定得换个大炉子,再造两个暖气片,把土暖给安排上。 也不知道拼夕夕能不能订煤炭。 第13章 嫂子 唐根生可能是烧糊涂了,还真就打开了拼夕夕,输入了煤炭。 室内煤炭煤块家用耐烧专用锅炉环保养殖取暖烤火高温打铁批发焦炭…… 图片是一堆煤块,下面一排黄色的大字:鄂尔多斯直发! 点‘直接拼成’。 低硫优质煤60斤装(2-8cm)¥95.8 这么贵? 唐根生啐了一口。 自己烧迷糊了吧? 有这功夫下单买瓶退烧药不好吗? 输入:退烧药 【扑热息痛片】对乙酰基酚片扑热息痛片缓解发烧咳嗽感冒片老式 型号:老牌子扑热息痛片国家标准正品保证 款式:新店活动中:10盒240片¥28.8 买! 下单! 唐根生毫不犹豫。 不仅下了感冒片,还买了一袋牛黄解毒片。 老牌子【老百姓认可】一辈子推荐#120粒*下火快/当天看疗……¥14.35 加起来都不到3分钱。 生病之前的人意志很坚强,觉得再难受都能扛得住。 当感冒真落到自己身上,意志立马就怂,也就是身旁没人,不然铁定得哼唧两声助助兴。 昨天买香料买花生油还在抠抠搜搜,又是比价格,又是看发货地…… 这会儿感冒了,懒得动弹了,却是买药,买虎皮蛋糕,买五香卤蛋都不打艮。 刷刷刷的支付,主打一个花钱如流水。 因为口渴加上要喝药,唐根生懒得掀被子下床,竟然还买了一瓶苏打水。 八点多点,院子里动静多了起来。 有进进出出打招呼的,也有叽叽喳喳玩闹的孩童的闹笑。 唐根生出了一身汗。 感觉稍好了些。 只是还有些疲懒,不想动弹。 只不过外面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在大板书桌上,迫使唐根生一同沐浴难得的冬日暖阳。 “根生,根生,在家吗?” 屋门被推了两下。 里面的小椅子被撞倒,门开了。 昨个儿东厢房的魏东来一脚把插销踹飞了。 不愧是当过大头兵的保卫科干事。 “大哥?” 唐根生没料到来人竟是张康来。 以为分了家,除逢年过节走动一下外就不再有什么交际了呢。 没想到这异父异母的亲大哥竟然主动跑来看自己。 生病之人心理防线脆弱,唐根生心头竟似有些触动。 “这是咋回事啊,门栓坏了也不修,屋里没点炉子呀,这么冷,脸盆里都结冰了……” 大哥张康来絮絮叨叨的,一路来到里间屋。 “咦,根生,咋还躺着呢,莫不是病了?” 张康来一眼瞧见了床头的药瓶。 “大哥,有点感冒,吃了药,好多了。” “嗨,病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真是的。秦青,赶紧把炉子生火,屋里这么冷,能不病嘛。” 哦,敢情来的不仅是大哥,还有嫂子秦青呀。 只是…… 大哥你究竟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挤兑我的呢? 你娶媳妇是咋回事心里没点数啊,过来串门子还带着她。 咋滴,想跟我比一比,看谁更尴尬? “哎,我去换块炭。” 秦青在外屋接了一句,没一会儿就听到屋门响。 大哥大嫂过来,唐根生自然不能继续懒床。 趁着大嫂出门,唐根生坐起身,穿衣下床。 如果不是突然变故,他能够赖到中午再下床。 “哥,今儿你们怎么来啦?” “厂里休息日,爹和娘打发我过来看看你拾掇的咋样了。” “哦。” 谈及张经兴和康素萍,唐根生不知该如何接话。 “看你置办了不少东西啊,这日子就算支棱起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还行吧,反正一刻也没闲着。” 分家单过,自己忙的时候可一个人影也没有。 张康来工厂上班,大嫂秦青身份特殊,可张经兴的煤炭局就在家门口,康素萍这个继母也一样。 老两口不也一动没动,连休息日都只是让大儿子过来看一眼? 唐根生穿戴好,到外间屋洗漱。 昨晚烧了两暖瓶水,新买的暖瓶,壶胆保温效果很好。 刚拎起来一个暖壶,还没来得及倒水,秦青就夹着一块蜂窝煤走了进来。 “嫂子。” “哎,醒了?” “嗯。” “你先洗漱。我先点炉子。” “哦。” 拿起小瓮上飘着的瓢,舀凉水把热水兑温,唐根生弯腰开始洗漱。 也就没瞧见秦青站在炉子旁,望着唐根生的背影发呆。 “你帮根生熬个饭,我去后面朋友那转转。” “啊,哦。” 秦青应了声,开始忙碌起来。 炉子上的锅刚才端下来时没瞧,这会儿弯腰捡煤钩子,顺手揭开盖看了一眼。 白白的一层,几块鸡骨肉妖娆的翘着。 这得放了多少油,吃起来得多香…… 秦青下意识的想。 耳边响起呼噜呼噜的漱口声响。 秦青忍不住看去,阳光映射下的大高个有着远胜以前的魅力,让她目眩神迷。 以前就很抓她的眼神,现在分家开来,好像气质变得更有魅力了。 唉……! 秦青苦笑着低头,往炉子里添了一块蜂窝煤压上。 “大哥这是去哪儿了?” 唐根生没话找话。 小叔子跟嫂子独处一室,嫂子还是前女友,气氛不要太尴尬。 张康来这人究竟脑瓜子咋长的,里面塞得都是米田共嘛。 “中院有个他朋友,上次过来拾掇屋子,他也去过。” 秦青小声说着。 她声音有点沙哑,唐根生知道,提取出的记忆里,从一开始认识她就这种嗓音。 只不过今天说话声音带着点颤,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 “来的路上,你大哥说帮你说说,前后邻居住的近,方便照顾着些。” “嗨,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嫂子你弄完歇着吧,我跟过去瞧瞧,说说话。” “那个……你,你还是不要去了。” 秦青叫住了唐根生。 “怎么了?” 唐根生有点无语。 你们两口子搞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跟你解除尴尬,你还拽着不撒手。 “你,你感冒了,外面风大,就别去了。要不……你回里间屋躺着吧。” 秦青也算是有急智的。 “好……吧。” 唐根生其实还是想逃出屋去的。 可他犹豫再三,还是心软听从了嫂子秦青的‘建议’。 看她有些着急的模样,唐根生更怀疑她是‘心疼’。 难道自己鸠占鹊巢并没有全盘接收信息? 跟秦青的过往,有纰漏? 唐根生回到里间屋,突然就有点心头长毛。 嫂子秦青躲在大棉袄和棉裤里,虽然身材看不清,但模样周正,水汪汪的桃花眼,鼓鼓囊囊的奶孩子饭缸…… 都时刻提醒着她的优秀。 原身也是有眼光的,就是时运不咋滴。 第14章 惦记,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西跨院的尴尬持续了好一会儿。 唐根生去里屋叠被子,摆弄空荡荡的书桌。 秦青把炉子上的炖鸡换成烧水壶,重新烧上热水。 不靠谱且忒放心的大哥张康来,才姗姗回来。 身后跟着一家三口。 中院西厢房的一家子。 中院西厢房的刘利昆是第二机械厂的钳工。 钳工的职责是机械维修,零件打磨和替换,算是二线车间。 从工种上,刘利昆其实不如张康来。 但刘利昆这人跟张康来相处,感觉张康来气势自然而然的弱一头。 或许跟张康来性格温吞有点关系。 唐根生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他有些奇怪。 一般情况下,男人在工厂上班,妻子主持家务的搭配中,男方都是偏强势的。 可刘利昆夫妇却不尽相同。 如果换了魏东来两口子,或者李春贵两口子来家里吃饭,拎口粮袋子的必然是家中婆娘。 唐根生却是从刘利昆手里接过来的。 最后面跟过来的中院西厢房女主人叫林静,是个很清秀的女人。 气质有点偏冷,眼睛很亮有点迷人,让唐根生看过一眼,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一眼。 她牵着一个小锅盖头,小屁孩手里握着小人书。 唐根生扫了一眼,看到小人书封面是个咯吱窝夹着金箍棒的猴子。 有小人书看的娃娃很安静。 张康来给刘利昆、林静两口子与唐根生互相介绍。 三个男人就坐到八仙桌开始泡茶聊天。 秦青继续开始和面,林静走过去帮着干活。 唐根生第一眼就觉得这女人绝对跟乡下无缘。 起码胸有点墨。 她挽起袖子跟嫂子秦青一起蒸二合面馒头的姿势作不得假。 都是坐在马扎上,嫂子秦青就不懂得两个膝盖并拢的姿势更雅一些。 “利昆哥抽烟。” 唐根生递上一根哈德门。 “大哥,中午你陪利昆哥喝两口吧,我刚吃了感冒药,喝不了酒。” “行,你感冒还没好就别喝了。” 张康来兴致挺高:“利昆,中午我陪你整两口。” “算了吧,主人家不参与,咱俩喝个什么劲儿。” “没事,利昆哥,大哥,你们喝,我主要是晚上还要开工,下次,下次高低跟你喝一顿。” “根生,你这大晚上的,还要加班工作啊?” 刘利昆诧异的问。 “嗨,我在铁路上班,跑沈阳线,晚上发车,我也没办法。” “铁路好啊,能见天到处看看,不像我和你大哥,整天憋在城里,哪儿也去不了。” “哪有说的那么好,线路都是固定的,跑两回就看厌了。” 喝大茶侃大山,是陌生邻居逐渐熟悉的一整个过程。 两个女人围着炉子边蒸馒头也边悄声聊几句。 唐根生察言观色,秦青跟林静貌似还挺熟悉。 估计是最初分房子后两人见过了。 馒头上了锅,林静便带着秦青和孩子去了中院。 唐根生厨师身份摆在那里,午饭自然轮不到别人操刀。 又聊了一阵,二合面馒头独有的香味弥散开来。 唐根生开始备菜。 五六颗冬储大白菜,十来个拳头大的土豆,一袋萝卜,是大哥大嫂过来时带的。 起码能弄两道菜。 头一次跟中院邻居聚餐,总得有点样子。 张康来把房子让给了自己,甭管家里长辈的实际意图,这份人情,唐根生得认。 所以,他的同事兼朋友登门结交,唐根生面子也得给足。 “根生,你先炒菜,我跟康来去整两盘熟食。” “利昆哥,酒不用买,我这里有。” “好嘞。” 一份酸辣土豆丝,一份炝白菜。 油盐酱醋香料都是现成的。 香味儿随风飘出去,没多一会儿连中院都闻着味儿了。 吱呀~ 屋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门缝处多了个抻头扒脑的锅盖头。 “你叫什么呀?” 唐根生问他。 “窝,窝叫家明,刘家明。” “哦,名字真好听。你多大了?” “四岁啦。叔叔,你做的什么饭啊,可真香。” “过来,给你偷偷尝一口。” 锅盖头迈着小短腿凑过来。 眼神很炽热的望着唐根生筷子上夹着的菜。 越是走近越有点踌躇,很显然,小家伙多少有点怕生。 唐根生觉得挺可爱的。 特别是他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对折的手帕。 灰布手帕扎在脖颈后面,前边的三角微微往上翘,配上扬起的小脸,让唐根生忍不住想到自己曾经一手养大的小皮孩。 他可没眼前这娃子文静。 温了的一筷头炝白菜进了锅盖头的嘴。 小家伙眼睛立刻瞪得溜圆。 “叔叔,好吃,最好吃啦。” 舍得放油,火候也抓的住,能不好吃才怪! 唐根生揉了揉他的锅盖头,头发不油腻,挺干净的。 随他妈。 唐根生绝对不是瞧刘利昆家媳妇有气质,才故意接近人家孩子。 他本就喜欢小孩子,锅盖头长得眉清目秀,怯怯的样子很讨喜。 “来,张嘴。” 唐根生从兜里掏出一块太白兔奶糖。 早晨那会儿嘴里干涩,吃药的时候药片贴在喉咙口,费了好几口水才冲下去。 满嗓子眼苦涩难受,余味儿很遭罪。 他发着烧,意志薄弱,没怎么纠结就下单买了一包奶糖。 名字继承了拼夕夕一贯风格,叫太白兔。 跟无常大米、奥利给饼干、康帅傅方便面的情况类似。 锅盖头的小表情让唐根生心情大好,便偷偷赏了他一颗。 奶糖进了小嘴,锅盖头瞪圆的眼睛再上一层,两只小短手飞快的捂在嘴巴上,眼神里满是震惊到不敢相信的欢喜。 “嘘~” 唐根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锅盖头小脑袋瓜狂点,恨不得把脖子都折断。 唐根生忍不住又揉搓了一把。 小家伙的头发不是很密,发质也偏软,但黝黑的很彻底。 其实这年头因为营养跟不上,大部分小孩子头发都会有点黄褐色。 月亮门传来了动静。 张康来和刘利昆说笑着回来了。 刘家明小身板下意识激灵了一下,表情飞快的回拢,有那么一刻,唐根生闪过一缕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闻声露出惧意,莫不是已经挨过棍棒教育了啊…… “根生,我买了几颗螺丝钉,帮你把门栓修上……” 张康来只是表述,干活的是刘利昆。 万能的五级钳工整这么点小事儿,手拿把攥。 唐根生注意到锅盖头绕过炉子,贴着西墙根,从门后停了两步,等大人们进了屋才悄悄窜出去的。 一开始刘利昆拎着口粮袋子就让唐根生有点诧异。 随后这两口子的表现让他总觉得有那么点别扭。 那会儿还有些狐疑,毕竟两口子吵架,心气不顺也有可能。 现在再看小孩子的表现…… 嗯,唐根生脑子里闪过林静的身段和模样。 怎么突然就有点小期待了呢。 第15章 来吧,炫饭! 黑芝麻胡同24号院,前院西跨院。 突如其来的招待,拼盘组团的午餐。 大哥张康来张罗人入座,端着酒杯说祝酒词,亲自给中院刘利昆一家三口布菜。 他更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如果没有之前的过节,唐根生肯定会感动。 现在的话,后槽牙也疼。 记忆里兄弟俩关系一直很普通,像是有很厚的隔阂。 实在想不通关键时刻他却能顶的上。 属实很意外。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弟弟分家单过,大哥让出了分房名额。 为了以后生活的和谐,还努力扮演一位撮合者,帮弟弟融入新环境,为弟弟结识新邻居努力张罗。 按道理,说句称职也无妨。 亲爹、继母尚没做到大哥张康来的一半呢。 可…… 夺妻之恨呐。 张经兴不是玩意儿,康素萍不是个东西。 你要真问心无愧,就不应该答应。 现在转过头当好人? 这么玩是吧? 唐根生有将心比心的了悟。 如有机会,他一定考虑回礼,譬如豪掷嫂子几个亿那种。 古人都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琅环玉洞也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神功秘法嘛。 一上来就琢磨赠嫂子几个亿…… 也真不能怪唐根生这么想。 主要是坐席位置惹得祸。 大哥张康来的心里或许压根就没婚姻的芥蒂,此时唐根生觉得自己坐的位置有点点问题。 别人都没说什么,唐根生心里有点尴尬,也只能假装不察。 张康来和刘利昆在桌子对面挨着坐的。 大哥需要陪刘利昆喝酒,把酒言欢自然是挨着坐了。 两人压根就没客套礼让,先一步坐了。 嫂子秦青坐在大哥张康来右手边,锅盖头坐在爹娘中间,享受双重伺候。 唐根生左边秦青,右边林静,毡面拖鞋里面的脚指头努力练习抠地窖…… 如果这会儿西墙上摆个照相机记录这一幕,多年后一定就会感慨这一刻的神奇。 显得唐根生左拥右抱似的。 能不让人浮想联翩嘛。 “根生这手艺没的说,我吃着比东兴楼的大厨都厉害。” 论手艺,唐根生不惧任何人。 他跟锅碗瓢盆打了两辈子交道,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只不过最淳朴的食材用了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哪怕挥霍出了最本真最自然的味道,也难以跟八大楼的美味佳肴相媲美。 因为这个年代的人少油水,最得意的不是吃食材本身的味道。 他们渴望大鱼大肉重口味,所以更多的是以多油多咸为根,最大限度刺激味蕾为目的。 只是吃着主家亲自操刀的饭菜,说些场面话罢了。 筷子夹最多的,也还是胡同口熟食铺子的两盘肉食。 嗯,只有摆盘最中间的大件儿炖老母鸡称得上实至名归。 唐根生注意到桌子上吃炝白菜和土豆丝最多的,竟然是林静。 刚才匆匆几瞥,只发现她是个有着书香气质的女人,以为她胸有点墨。 坐的近了,不经意间才发现自己刚刚看走眼了。 她不仅口味喜欢清淡,也不只是胸有点墨。 不是点,是坨。 两大坨。 锅盖头坐在桌前,捧着一只能埋下他小脑瓜的大海碗扒的狼吞虎咽。 一看就是打从娘胎里蹦出来就没饿过肚子的幸福小屁孩。 “……你怎么把那个木板当桌面了,那要是两头架高了当床板得多舒服,一点缝都没有……” 大哥张康来有些遗憾的道。 “桌面大能放书,以后写点东西,看看书也更方便。” 唐根生解释道。 要是架起来没缝儿,有什么意思。 “哎,对了,你可以找咱院里的马老蔫啊,倒座房最里面那个,他在废品站上班,那里有的是旧书旧报纸啥的。” 刘利昆提议道。 说者只是随口,但唐根生却是心中一动。 等回来倒还是真得去瞧瞧。 不求淘宝倒孤本珍品,拿来装点家里,营造文化人身份也行啊。 林静扭头看过来,眨了眨眼。 唐根生余光瞥见,觉得她睫毛好长。 刘利昆这个男人真有福。 锅盖头打着饱嗝首先下了桌,林静吃完手里最后一口二合面馒头,牵着锅盖头走了。 出门前锅盖头还恋恋不舍的喊了一声‘叔叔再见’。 不愧是漂亮娘亲带出来的娃,就是有礼貌。 推门出去的时候,唐根生趁着林静迈腿的间隙飞快偷瞄了一眼。 绷起的大腿腿型和臀部的弧度很美好。 唐根生心头微微燥热。 唉,大小伙子的身体就是不一样。 大病未愈,却突然想吃细糠。 张康来和刘利昆喝了一整瓶汾酒。 酒是唐根生提供的。 他一点都不心疼。 餐车厨师或许在餐饮界只能算二级餐馆,被很多大饭庄、大酒楼不屑,但有一件事,他们差的很远。 物资供应渠道。 京城铁路局餐车所有的食材都是特供,来自‘东华门34号’。 也就是‘中央领导生活物资特别供应处’。 懂的都懂。 唐根生家里的两瓶汾酒,就是餐桌上的压台酒,列车一趟往返,只要账目对的上,甭管是丹凤葡萄酒,白牌啤酒还是汾酒、茅台、莲花白…… 哪个乘客喝不是喝,结果只是记录个消耗罢了。 所以唐根生抽中华烟,喝老汾酒。 如果他想,八大名烟和八大名酒都能搞得来。 还不要票。 唐根生以前没有多拿,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小家。 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存点货。 别的不说,起码也得先在备货单上添上两卷上海纺织厂的提花棉布。 客人吃饭弄脏桌布不可避免,几趟下来就得替换。 唐根生可还记得昨晚后半夜的冷。 他得给自己加一床厚棉被。 起码十斤起步的鸭绒被。 被罩要符合这个时代,找裁缝做两套换洗,内芯的话…… 拼夕夕可以胜任。 下一次单能用好些年呢,不亏。 毕竟餐车订提花棉布可以,订烟酒糖茶也可以,甚至订不锈钢酒架、锅碗瓢盆也可以,可是棉花棉絮…… 说不过去。 杯中酒一饮而尽,这顿饭局也就走到了尾声。 唐根生起身送刘利昆到了月亮门,跟对面东厢房刚出门的魏东来点头打了个招呼。 虽没说话,但也算是稍微缓解尴尬了吧。 对于腰间挎着手枪的人物,唐根生一点都不想得罪。 哪怕对方理亏。 回到屋里。 嫂子秦青已经把八仙桌收拾干净。 方瓷盘上堆满了盘子碗筷。 五大一小六个人的饭量很惊人。 包括那只老母鸡和半盆鸡汤,最后都点滴没剩。 盘子里的汤汁都被张康来和刘利昆蘸着馒头擦干净了。 “嫂子,壶里有热水,别用凉水洗。” “哎,没事儿,搁屋里的水,不太凉。” 嫂子秦青神色有些微的变化,她垂着头,唐根生没瞧到。 大哥张康来又给茶壶里兑了热水。 甭管几泡,有色儿就凑合着喝。 厂子里的那些老师傅,一捏高碎都能泡一整天,最后还得喝进嘴里咂摸味儿呢。 “以后有啥事你就去中院找利昆,不用不好意思。” “知道了,大哥。” 唐根生点头应着,这声大哥,喊得比往常更情真意切。 第16章 发车前,就该如此备货 孙雪峰下午三点就从家里出发来到车站。 他只是餐车小工,八点前到岗就不算迟到。 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唐根生。 孙雪峰家里是京城铁路局老职工,他父亲是跑西北线的乘务员,退休让孙雪峰接了班。 上次下班回家,说起了餐车小唐大厨和王福林王厨师的事情。 毕竟这件事让孙雪峰意外受益,成了餐车焖米饭的专项负责人。 孙父专门找人去打听了小唐厨师的事。 当晚就把儿子从被窝里拉出来,醉醺醺的告诉他,以后绝对不能再喊‘小唐厨师’,人前人后都不行,得把‘小’字吞肚子里。 孙父跟孙雪峰说这是一个机会。 好好表现争取给唐大厨当车厨学徒。 要是能拜唐大厨为师,以后在铁路京局就能让他彻底放心了。 孙雪峰有股子机灵劲儿。 而且,他确实也有些崇拜唐根生。 要不然,怎么会一回家就兴致勃勃的讲唐大厨和王厨师的事情呢。 只不过脑瓜子一时没转过来,忘了拜师这茬儿。 主要也是唐根生年纪不大,现代意识熏陶的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安排个专人负责专项事情是一种拉拢和示意。 唐根生18岁,孙雪峰也16了。 小两岁的大徒弟,会不会跟自己抢师娘呢? 唐根生没想过,孙雪峰也没那个意识。 可老孙父亲则不然。 想的比两个当事人多的多。 孙东才兄弟六个,三个活到了建国,都是铁路上的老职工,党员骨干。 孙雪峰的六叔孙东进读过书,有文化,提拔也快,现在大小是个实权小领导。 打听点内部消息轻而易举。 所以孙东才知道唐根生的一些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情况。 像是千金买马骨,像是已经递交上去的发明创造奖…… 唐根生在铁路系统注定会大放异彩,功成名就。 微末之际拜师学艺和等以后再抱大腿,性质完全不同。 孙雪峰接了自己的班,工作稳定,旱涝保收,是‘铁饭碗’不假。 可儿子才多大,即便是在铁路系统范围内,谁还不想个望子成龙,节节高升呢。 铁骨铮铮孙东才,为了儿子也会生出些许小心思。 于是孙雪峰提前被打发来了。 小伙子上餐车也没闲着,照着唐根生的炉灶和用具就是一通忙活。 孙雪峰自己都考虑好了,甭管唐大厨看不看得到,他就默默表现,主打一个持久以恒。 唐大厨的大徒弟,他孙猴子当定了。 李苗苗和唐根生前后脚进了车站。 自行车都挨着停在了一处。 “唐餐车长,恭喜呀。” 李苗苗小跑着追上唐根生,笑颜如花的说道。 看似不经意,却把捋着的麻花辫垂到了胸前,小姑娘心思昭然若揭。 昨个儿堂哥来家里吃饭,聊到了唐根生。 李苗苗竖着耳朵听了个准儿。 唐根生现在分家单过,有两间房,还有个十来平的小院子,是个闹中取静的好环境。 最后笑着打趣说那小子就差找个好媳妇成家过小日子,这人生就算圆满了。 二伯拍他后脑勺,笑骂他多大点的人就张嘴人生闭嘴人生,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苗苗的小春心,荡漾了。 不够年龄呀。 但可以先处着。 “同喜,同喜。” “啊?” “大米饭汤的工作,以后咱还要继续搞下去,以后就是你的专职工作了。” “真的?太好啦!” 列车送餐服务员一共三名,每天几小时一趟推着装满饭盒的餐车在列车车厢中穿行。 “让一让!劳驾,让一让!” 她们每天都要喊几千遍上万遍。 李苗苗有了专职工作,就能从推餐车中解放一大半出来。 简直不要太美好。 而且待在餐车里,也有更多机会跟唐大厨朝夕相处嘛。 唐根生回到工作岗位,立刻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列车发车前,餐车组的准备工作尤其多。 蒸汽列车,餐车是烧煤的,首先就要检查煤球的数量储备,其次是厨房的设备检查与清洁。 最最最关键的,还要列清单,制作小炒和两顿饭的菜单,然后交给后勤部门去提货。 以前都是发车当天提前四到五个小时筹备。 唐根生觉得效率不行,之前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这次他成为餐车一把手了,这种模式以后就要改一改。 把菜单制作这个项目,放到返程到站之前,时间充分利用,还能减缓提货后勤队伍的压力。 “海米烧茄子,漕溜鱼片,酱爆鸡丁……” “燕鲍翅这次多来一箱,上次点的人比较多……” “内务部有批条,发车后有19份干部餐……甲鱼多加15斤。” “油焖大虾也要上,干部餐一份两只,提……50只。九寸平盘一份12个,订10份的量。” “六瓶伏特加,两箱莲花白……汾酒不够,要多加两……三箱吧。” “再备上一箱茅台。” “米面这些,都要上浮三分之一,防止出现上次返程的意外……” 唐根生和厨师何大明、刘学军三人商议菜单,王福林迟到了。 唐根生掐着点,等过了五分钟后便不再等他。 “那个,香烟是不是不太够?” 何大明突然提议。 唐根生头都不抬,随口接了话茬:“那就再多加两条。” “这种多来一条。” “这个,还有这个,我看也得加点。” 何大明和刘学军指着列表的香烟类,分析着。 唐根生从善如流,手中钢笔轻巧落下,填上了大家都满意的数字。 最后,在第二排中华香烟的位置,把‘1’改成了‘4’。 “确实得加一点,这群干部们呐,可一个个都是老烟枪……” 刘学军感慨着做了个总结。 去掉没有来的王福林,厨师刘学军年龄和工作时间都是最大的。 三个厨子此刻心照不宣。 眨眼之间便厘定了这一趟对于香烟供给问题的默契。 文化圈里的人不差钱,但餐车组更喜欢这种能拉组团干部的机会。 物资可以上浮的肆意妄为些。 乘客造的猛,备货时才能要的多。 虽然载干部出行的机会并不难得,可凭票供应的政策如火如荼,哪个老烟枪不稀罕提前存点货啊。 第17章 打直球 列车乘务组都是有规定的。 餐车组的规定是发车前半小时到岗签到。 厨师为了提前设定两顿饭的食材供应量和小炒菜单,又内部规定提前四小时到岗。 内部规定不计入大审核。 所以唐根生他们没有等到王福林厨师也没多说什么。 上一趟返程时,唐根生和王福林的矛盾大家都瞧在眼里,心中有数。 可发车前25分钟,王福林依旧没来。 这就是大事件了。 唐根生让孙雪峰跑一趟,将王福林的缺勤问题告知列车长韩生奎。 孙雪峰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跟大家伙解释:“王福林同志生病了,我过去找列车长时,正好碰到他家里来给他请假,好像还带了病历本。” 餐车组的人面面相觑。 一节餐车就这么大,餐车组的人各司其职,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人就空缺出一个满载人力的工作量。 着实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刘学军跟何大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异色。 王福林可以跟唐根生不对付,人之常情嘛,他们也能理解。 但这次做的就太过了。 连累的可是一整个餐车组的表现。 如果出现问题,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刚才盘点菜单也没用他,既然人没来那就刚好。” 唐根生笃定的说道:“刘师傅,何师傅,你们的工作不变,其余的问题交给我。” 平静无波的语气悄然抚平了餐车组众人躁动的心情,年纪尚轻的新上任餐车长,在这一刻表现的分外老成。 “唐师傅,我还可以再加加担子。” 刘学军想了一下,主动说道。 “我也可以。” 何大明反应积极也不遑多让。 都是老职工了,无论是审时度势还是人情练达,都有相当量的积累。 “谢谢,不过还是我先顶上,如果力有不及,到时候再让刘师傅和何师傅您们帮忙吧。” 唐根生心里明镜似的。 王福林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病例准备好了也要等到发车前最后一刻才送过来。 不就是想坑一把12/13次列车餐车组嘛。 当然,王福林属实是恨屋及乌,他主要想要报复的,只是唐根生。 “诸位,这次是我连累了大家,没想到王福林同志的报复来的这么快,这么不计后果……希望我们可以团结起来,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唐根生站出来,当着一众餐车组的成员义正言辞的道歉。 结合刚才唐根生大包大揽的话头理解,这番峰回路转的道歉有些过分浮夸。 更像是当着大伙的面‘公开处刑’王福林的龌龊行为。 但餐车组的人们,谁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情况,实在是没必要再当众说出来。 毕竟王福林不在现场,当众打脸都没办法见到对方的尴尬。 这一刻,包括刘学军和何大明在内都还在第一层琢磨,而唐根生则站在了第五层俯视众生。 他耳聪目明,听到了身后隐隐传来的动静。 这个点,乘客都还没上车,能过来的,甭管是传话的乘务员,还是列车长韩生奎,听一耳朵唐根生的言论都是对王福林的凌迟。 唐根生又何乐而不为呢。 …… 不足7平米的餐车厨房里,三名大厨正在挥汗如雨。 国产CA21型餐车是烧煤炉灶,最里面有炉膛,炒菜做饭时,需要不断的往里面添煤。 狭小的区域内,茶炉、火灶、蒸汽、热油交相呼应,温度持续保持在四十五度以上。 厨师刘学军和何大明负责右侧两个灶台。 唐根生一人独掌左侧两个灶。 这便是他替代王福林的策略。 他的底气在于自幼习练的童子功。 这个‘自幼’,说的自然不是这一世,而是上一世。 扎马步扎的瓷实。 虽然这一世没有太多练习,可穿越机制很奇妙,唐根生的身体状况在这两个多月里不断变化。 陷入了某种微妙的状态。 那个词儿怎么形容来的…… 哦,叠加。 唐根生笃定自己可以胜任在不定时摇晃的餐车车厢内,完成两个炉灶的掌控。 列车刚刚驶离车站,还有灯火在远处点缀夜空。 唐根生他们便开始了烹饪特定的‘干部餐’。 为此还杀了好几只老王八。 打算做个扯蛋汤。 刘学军和何大明一开始不太放心,可等他们食材入了锅,也就忘记再考虑唐根生的事情了。 这个年代的厨师非常敬业。 全神贯注的投入只是基本功。 哪怕王福林这种心眼有些污浊的,也只会施展盘外招,唯一一次玷污作品,也只敢是大米饭。 怕被行内人集体鄙夷。 只是火车不像饭店或者家里厨房那么稳当,只要是行驶中就会有节奏的晃动,也会在不经意间突然来个无规律大摇摆。 站在餐车灶台前的人,就会晃得像喝醉酒采棉花一样。 这么多趟列车往返跑下来,大家都知道餐车厨师做菜,必须腰马合一底盘稳。 这是游离在传统正常厨师之外的车厨基本功。 而且煤火炉灶上面的操作内台是钢板的,偏里面一点和炉灶一圈都被烧的通红。 烟熏火燎的,望闻问切中的望字诀天生就自动被废掉一大半。 刘学军和何大明都是眯着眼炒菜,隔三差五拿毛巾擦一把眼。 除了汗渍,就是熏出来的眼泪。 唐根生好一些。 他马步扎的深,双腿分立的更大开大合一些。 重心左右替换着,炒锅不时在他的单臂手腕下翻飞。 食材们,也在晃动中循规蹈矩,没有一丝逾越。 孙雪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两排厨师各自的操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得自个儿准师傅姿势帅气逼人,比另外两位大厨胜出很大一截似的。 唐根生挥了挥手,赶走熏烟的刹那往锅内瞅了一眼,抓起旁边备的黄瓜丁,一股脑倒入锅内。 翻炒了几下就直接拿了提前备好的盘子。 端起炒锅的同时,另一只手翻转香油瓶,点入了两滴香油。 凌空颠勺让食材在锅内翻滚了两下,让香味均匀挥发,再盛入盘中。 一大锅菜,盛入了三个盘中。 唐根生放下铁锅,重心右移,照料另一口锅。 孙雪峰见罢,赶紧冲进去,把三盘菜的方盘端到吧台,又翻身回去。 他要帮着刷锅,再把备料和盘子重新摆放好。 因为另一个炒锅马上也要出菜了。 唐根生仗着自身的强壮和耐操,连续一个多小时的干部餐就这么一盘一盘造就出来。 口感不仅一点都不打折,甚至还略有提高。 第18章 唐老大 第二日,晨。 唐根生刚刚忙完早饭,跑车厢连接口抽根华子缓口气。 仗着年轻一个人做两个人的饭,比分饰两角还要累,超过了唐根生最初的设想。 他一边抽烟一边琢磨,是时候把预制菜的经验提前拿出来了。 还要再培养个专职打下手的。 孙雪峰就挺合适,看着蒸饭锅时,也不耽误继续帮把手。 再这么硬扛,唐根生怕自己彻底累死。 正琢磨着呢,后面来人了。 “老大,意见簿用完了,好些乘客排着队要给咱们写意见呢,现在怎么办?” 李苗苗迈着小碎步过来请示。 餐车早饭免费供应大米稀粥的举措,得到了一致赞扬。 这个时代的人们很可爱,不吝啬赞美之词,甚至喜欢大书特书。 或许也跟这一时间段能够坐火车的都是官员、文人以及名流人士有关。 只要你的本意是好的,输出的方式和结果都有利于大家,便不会被忽视。 你为人人,人人为你。 唐根生吐了一口烟圈。 “先这样吧,等到了沈阳站,让雪峰跟后勤多申请两本。” 李苗苗眉梢一直挂着笑。 意见簿清一色都是赞美夸奖,都到了盛不下的地步了。 她身为餐车组一员,也是与有荣焉。 这个月的奖励,绝对少不了。 她前天逛百货大楼看到了一双棕色的长筒高跟小马靴。 只要奖金多多,她就能将其拿下。 穿着小马靴在唐老大面前,必须得让唐老大看直了眼。 李苗苗心心念着,嘴角有‘得逞’的笑。 仅仅一个来小时,‘唐老大’这个称呼便替代了唐餐车长。 前者更显亲近,也有着对唐根生实力的认可。 自从他昨晚干部餐秀了一番表现。 然后在今晨早饭期间,又一人摆平二十多份小炒菜。 这个高效的菜肴出品,占据了整个点小炒菜的三分之二。 关键色香味都没得挑剔,餐车内的夸赞声从唐根生手中的小炒菜端出去,此起彼伏,几乎就没断过。 有那么一阵子,他操作两个灶上的大铁锅左右颠勺,外面还响起了一连串掌声…… 估计是被哪几位热心的乘客观摩宣传以及带动了。 唐根生没想过这种设计。 但既然能出现,也非常绝妙。 证明了他的技艺精湛,深得乘客喜欢,更是一种政绩和业绩的双重填充。 他的操作不仅得到了外行乘客们的欣赏,也彻底征服了餐车组一应同志。 包括同行刘学军厨师和何大明厨师。 对于有真本事的人,年龄不是低头的阻碍。 他们虽然年长也不会不服气。 ‘唐老大’这个外号,就是经由厨师刘学军之口发起的呢。 声贯餐车厢,声音很从心。 9点20分抵达沈阳火车站。 列车会在这里停靠12个小时。 期间乘务组人员需要清理车厢,然后休整,等晚上21点35分发车返程。 餐车组的工作相对更加繁忙。 从八点四十左右开始清点餐车。 12个卡座的压台匣,桌布,摆桌的酒水,四十八个座位和地面的清洁。 180个铝制饭盒从整列火车车厢内陆续回收。 收回清洗,对压扁或者起毛边的饭盒捶打、磨砂,留待下一趟继续使用。 等忙完所有的工作,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去食堂吃饭。 有四-五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补个觉。 也有像唐根生和李苗苗这种精力旺盛的,会出去逛个街,溜个弯儿。 在沈阳逛街,首选中街。 步行出火车站,坐有轨摩电到大北门。 沈阳的有轨摩电有四个线路,车费统一五分钱。 从大北门下车,走到转盘开始往回逛,一直逛到中街第二百货商店。 女孩子天赋技能就是逛街不累。 唐根生觉得自己没必要跟李苗苗这种仗着天赋技能张牙舞爪的女孩子PK。 便在后面坠着,看李苗苗迈着大长腿在前面引路。 二百在中街北边,旁边有个楼梯凳儿,天寒地冻的,上面早就结了冰。 有一个高挑的长发女人站在那里,像是望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在玩‘打出溜滑’。 孩童爬到上面,笨拙的坐了上去,然后嗷嗷呼喊着撒手,滑下。 李苗苗恰好经过,被毛孩子双脚凌空踹倒。 奥马噶的! 唐根生始料未及。 他还在感慨这年头的娱乐还真是匮乏,一个楼梯凳就能让毛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下一秒,毛孩子就开发出了新项目。 瞄准路人,两脚齐飞,瞬间撂倒。 唐根生凑了过去。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刚走近,对方就转过头,用一口不太利索的汉语跟唐根生打招呼。 打招呼道歉是下意识的,可歪头看见了唐根生,却神色一呆,弯腰扶李苗苗的姿势就愣在那里了。 翠绿的眼珠子是活动的,上下打量唐根生,有点肆无忌惮。 唐根生这才发现女人看似黑色的头发并不纯粹,有点棕褐色。 高鼻梁,有点点鹰钩鼻,肤色过分白皙了点,眼窝有点点深,睫毛很长,标准的双眼皮搭配碧眼。 如果刹车失灵导致事故的是她的亲娃,说明唐根生刚刚吐槽准确,还真是毛孩子。 女人弯腰的姿势显得屁股很翘,大腿笔直,又长又细,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 唐根生带着心中疑惑,搀扶起李苗苗。 李苗苗有点懵圈,身体无力支撑,唐根生便把无私的胸膛贡献出来,让站不稳的她依靠。 “动动胳膊,看伤的严不严重。” 唐根生‘点醒’李苗苗。 必须先在语言上占据顶峰,给对方定个性。 没别的意思。 纯做事缜密的原因。 伤肯定伤了,就问重不重。 我们是受害一方,说伤了,就是伤了。 万一李苗苗在未来的24小时内出现并发症怎么办? 很多内伤在当时都是隐蔽的,肉眼不可查,当事人自己也察觉不到。 他绝对没有想要通过李苗苗的意外,跟老毛子美女强行建立关联的意思。 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话说,这异域风情的大高个儿是真不错。 吸溜…… 漂亮的女孩可千万不能被愧疚缠身。 如果再因此导致容貌焦虑,对造物主就太不尊重了。 唐根生肯定自己是在做好事。 李苗苗脸蛋儿滚烫。 下意识的晃动了胳膊,尽量保持晃动时身子不乱动弹。 头一次跟唐老大这么亲密。 霸占过他的怀抱,是不是就算自己的人……呃,不是,自己就是他的人了呀? “没,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李苗苗细声细语的道。 第19章 心动与创作 棉袄棉服穿的厚,减震效果还是不错的。 只是…… 唐根生依旧很不放心。 “真没问题?……不行,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李苗苗仿佛感受到了唐根生的体贴和在意,脸蛋火辣辣的滚烫程度,再次升级。 她有些晕,像是要喘不过来气。 唐根生皱着眉。 李苗苗同志脸色不正常,于是探手在她额头和脸颊摸了摸。 气血上涌,导致的发热发烫,肌肤都烧化了,软软弹弹的…… 别是哪个部位的血管有损,上行憋到脸了吧。 李苗苗浑身发烫,都烫迷糊了。 唐根生义正言辞。 他觉得,保险起见,留下对方的地址和联络方式还是很有必要的。 唐根生松开李苗苗,走到老毛子女生面前跟她交涉。 李苗苗站在原地,还没从跌入唐根生怀抱的激动中缓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叫艾米诺娃,就住在大北门……” 唐根生最终留下了艾米诺娃的地址。 刚了解过,她虽然看着高头大马,实则也只是个17岁的小姑娘。 她只是住在姐姐姐夫家,用假期帮着照看大外甥的老毛子女学生。 艾米诺娃外语不是很流利,换成她的母语俄语后,沟通就顺畅多了。 得知真相的唐根生态度也好了许多。 跟她聊了点有的没的。 俄语在当下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唐根生的半吊子俄语是前身跟师傅学的。 厨子嘛,做饭好吃会被叫到包房犒劳,万一遇到老毛子友人,不懂对方语言怕赏钱被中间商昧掉。 现在他更擅长英语和日语。 只不过这一点要隐藏起来,万万不能暴露。 唐根生与艾米诺娃意外合拍。 两人短短几句沟通,便莫名敞开了话题,从撞伤、摔伤聊到了骨科,聊到医学乃至营养味蕾学。 “……刺山柑没有了,松鸡和小龙虾也很难供应,所以莫斯科酒店一位厨师创造了新的版本奥莉维尔沙拉——斯托里奇尼沙拉,用煮熟的猪肉或者牛肉代替松鸡,罐头豌豆代替鱼子酱,胡萝卜替代小龙虾……” 李苗苗走过来,挨着唐根生并肩站立。 “这位女士,很抱歉撞到您,如果您感觉到任何不适,随时可以跟我联系,我们会对您的医疗和生活进行补偿……” 艾米诺娃朝着李苗苗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李苗苗眨了眨眼,茫然的看向唐根生。 她不懂俄语么? 那可就好办了。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李苗苗微微摇头:“就是被小孩子碰了一下,我可没那么脆弱。” 说着,还晃动了两下胳膊。 唐根生又把艾米诺娃的意思给李苗苗复述了一遍。 不出预料得到了李苗苗的谅解。 “你是一位漂亮的姑娘,期待下一次与你再次相见。” 艾米诺娃牵着混血儿外甥的手,远远的与唐根生、李苗苗摆手告别。 “你……唐老大,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接下来三天你没有事情,这次意外就算了,如果你后续有什么问题,我会跟她联系,让她负责你的医药费。” 唐根生随口解释。 他跟艾米诺娃确实说了这个意思,但不仅如此。 他还跟对方约定,第四天中午11点在二百门口碰面。 怕对方玩消失,还留下了对方的住址。 “我好像听到你夸她漂亮。” “我夸她是心地善良的女士。” “哦。” 一段小插曲,李苗苗没了逛街的兴致,唐根生后脚跟也随着艾米诺娃消失又开始疼起来。 两人干脆走到站牌,上了有轨摩电,回到车站火车上。 唐根生的休息室是独卧间,紧挨着硬卧与餐车之间的值班室。 虽然空间狭小,但私密性却很高。 唐根生初逢让他怦然心动的乌克兰姑娘,实在无法做到倒头就睡。 他拿出刚才逛街时买的信纸,从上口袋拿出钢笔。 刚才站牌等车时,旁边有两人像是刚从茶馆里出来,还在对公安科长识破敌人破坏铁路阴谋的故事津津乐道。 李苗苗兴致勃勃的还跟唐根生也就此讨论了几句。 引起了唐根生的共鸣。 不是和李苗苗共鸣,而是让唐根生突然跟赚钱渠道产生了共鸣。 他最近也在考虑写小说还是搞剧本呢。 口渴就立刻有人送大碗茶来了。 一路归途中,唐根生就在构思以铁路公安为原型的故事。 记忆里有类似的记忆。 但支离破碎,都是不连贯的影片碎片。 好在某个记忆碎片里有影片的年代,是几年后的六十年代初期。 唐根生也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借鉴。 文化人的事儿没有抄袭,只是借鉴。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唰唰唰的响声。 墨水和信纸碰撞出的香气回荡在狭小的休息室内。 隐隐还伴随着隔壁间歇性的呼噜声。 唐根生一点都没被打扰,问思如泉涌,下笔如尿崩。 一段讲述了抗美援朝期间,我种花家公安大科长为粉碎敌人炸毁铁路的阴谋,冒充敌人特务,凭借急智和胆识打入敌人内部,最后将破坏分子抓获并在最后关头排除列车炸弹的故事便跃然纸上。 唐根生现在是铁路部的职工,有着对铁道的熟悉,写出这样的故事不算突兀。 故事原型取自沈阳逛街时,在中街站牌听茶馆客人闲聊的灵感。 至于内容情节里的物证,什么鞋印啊,烟斗啊,水杯和密电码等联络方式和作案工具…… 唐根生可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生出一些畅想和换位思考也能解释通。 毕竟他作为一名深谙‘望闻品切’的大厨,观察仔细点,代入感强烈一些,也没什么毛病。 唐根生在安静的车厢休息室内写的非常流畅。 故事脉络清晰摆在脑海中,甚至连影片都仿佛勾勒出来似的,一帧一帧的随着笔尖往外涌。 仅仅一个多小时,一个情节紧凑,有张力,是很少见的智斗型反特故事便在唐根生的灵感天成中,孕育而生。 故事的核心‘只要认真依靠群众,那就是天罗地网’,完美贴合时代潮流。 没有任何违背主流思潮的点。 故事展开丝丝入扣,情节设计合理,最重要的是安全。 安全是重中之重,是唐根生心头永远的第一位。 赚钱钱也要排在它的后面。 第20章 写稿子嘛,轻轻松松啦 返程是21点35分发车。 20点四十五分之前,餐车一应供给必须清点到位。 唐根生和所有餐车组同志们狠狠忙碌了一通。 大家伙情绪都是高亢的,斗志也是积极向上的。 “小唐,这一趟车有41人的毛熊国指导团,西餐这块,可就指望你了。希望你不负众望,扛起这份重担。”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作为一名曾米其林三星大厨,唐根生毫不畏惧挑战。 哪怕他的厨师证是电线杆机构120块材料费出品。 经历过信息大爆炸,应付这个时代区区西餐,还不是手拿把攥。 “六份咖喱鸡饭,2份炸猪排……” “奶油浓汤,三明治。” “炸肉丸,炖牛肉配土豆,荞麦粥……” 唐根生没想到这群科研人员的胃竟然都喜欢熬夜。 宵夜当正餐似的。 起先只是有一位满脸络腮胡的老先生要点一份宵夜。 唐根生便做了一份俄式薄饼和烤鸡蛋,给他勾芡了一道罗宋汤。 老毛子同志的夸赞和两根大拇指那会儿让唐根生是有点开心的。 随后…… 大部队就来了。 络绎不绝的络腮胡和大波浪陆续来到了餐车,恨不得要把卡座都塞满。 唐根生的忙碌就此开启。 “老刘,土豆炖好了吗?” “老何,味出来了,牛肉赶紧的。” “雪峰,盛盘,端出去……” 陀螺似的在几平米的厨房里兜兜转个不停。 李苗苗的大辫子累得都甩不起来了。 “我看到有一对夫妇,同样的餐食点了三份,都吃光了。” 好悬没补上一句饿死鬼投胎。 “唐老大,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曲师傅也会做西餐吗?” 何大明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我师父他老人家可做不来西餐,诸位可千万别在他跟前提这个……” 唐根生赶紧摆手制止。 厨师之间的闲言碎语,行业内传递起来不比胡同大爷大妈们复杂多少。 也就是周期性略差罢了。 要是让师傅知道自己还会西餐,手艺还整的不错……他上哪儿解释去啊。 前身可是顶瞧不上西餐来着。 就算是要变化,也得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 “其实吧,毛熊国因为气候原因,饭菜很少用到香料,口味偏清淡自然些,多把精力放到体现原材料口感方面,大部分人都会爱吃的。” 唐根生不吝啬自己的经验,也乐得跟刘学军和何大明分享。 包括旁边累到脸色通红的孙雪峰,也一板一眼听得仔细。 “雪峰也有兴趣学厨艺?” 孙雪峰一个激灵,像是立马精神抖擞,疲意全消,脑袋瓜狂点。 唐根生没GET到孙雪峰拜师的那个点,笑了笑,便随便切换了个新话题。 “这群人晚上吃这么多,一会儿还喝酒吗?” “我觉得,别说喝酒了,明早估计也吃不下太多了吧?” “等明天看吧。雪峰,我先去抽根烟,待会儿他们离开你喊我一声。” 因为晚上这一顿加餐,储藏室的煤球储备肯定是不够用了。 列车都已经过了好几站,也没法临时补充。 唐根生也只能组织餐车组全体同志,等餐车闭业后一起搓煤球。 这俩个多月的列车餐车生涯里,平均每三趟就会要集体去搓一顿。 一顿起码俩小时。 等他们回到各自休息室爬上床铺,时间已然来到了凌晨。 唐根生脱了外套,倒头就睡。 他要比其他人更累。 单单三十多人次的宵夜,就让他疲惫了。 又马不停蹄的跑去搓了一个多小时的煤球。 最后那会儿,他真的是强撑着在工作,动作几乎是肌肉记忆,脑子都不好使唤了。 李苗苗爬上上铺,跟下铺的女同事聊了几句后,抱着水壶美美的睡了过去。 刚才躲在被窝里,李苗苗偷偷拧开壶盖,含着水壶口舔了一圈,喝了一小口水,凉凉的,却带着一丝丝甜意。 搓煤球期间,李苗苗瞧出唐根生嘴唇发干,给他递上水壶,亲眼看到他凑着壶嘴喝了两大口水。 后来孙雪峰也要借水喝,拿了碗也没让李苗苗给他倒出去一滴。 笑话,唐根生喝过的水壶,嘴唇碰过的水,岂能落入别人的嘴里。 说不定他舌头也碰过某一滴水呢。 必须都得是我李苗苗亲口喝掉。 谁也夺不走。 第二日一早。 餐车组凌晨4点多就要起来忙碌。 开灶之前要确保灶台和案面一尘不染。 哪怕昨晚已经收拾过一遍。 清洁标准比后世的标准不知高了多少倍。 “唐老大,早饭我和老何,我们来扛扛担子,你不用那么累了,毕竟这两趟一直都是累你一个人……” 刘学军这话是考虑好一阵才说的。 他怕唐根生误会。 毕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要是误会自己‘夺权’就不好了。 刘学军很仔细的看着唐根生的眼睛。 他自诩看人还算不瞎,起码能瞧出点端倪。 “行啊,那就辛苦你们啦,我其实也想这么安排,还怕你们觉得我偷懒呢。” 唐根生不以为意,甚至确是有点如释重负的轻松笑意。 刘学军放心了,旁边的何大明也松弛了下来。 唐根生嘴角挂着笑,游刃有余的帮他们打下手,备菜,然后看了看孙雪峰蒸的米饭,悠闲的迈步出了后厨。 旅客的早饭基本不会缺席。 唐根生还要密切多关注,万一再碰到文学杂志社的编辑或者影视话剧导演、编剧之类的…… 不就不用自己再打电话、发电报或者写信邮寄了嘛。 唐根生捏了捏腰际左边口袋,里面装着他写的稿子。 厚厚的十几页信纸。 是他一个多小时的心血。 也是他迈向文娱界恰小钱钱的第一步。 最好的途径是先投给杂志发表,赚稿费后再赚编剧影视改编的费用。 一稿两用性价比最高。 如果运气一般,直接遇到个导演,也可以勉为其难。 毕竟这一类风格的作品,只要唐根生乐意,他可以批量量产。 反正是换汤不换药,换皮不换骨。 说教类的影片改编,弘扬歌颂类的文章…… 堆砌华丽的词藻,三段式总分总的结构,在前开篇和收尾处整几条金句。 达到发表要求估计是能实现的。 而想要言之有物的话…… 你永远可以相信一个从21世纪中期穿越过来的人。 不但可以言之有物,还能挥斥方遒、高瞻远瞩呢。 第21章 锅中餐,盘中砾 早八点钟。 餐车已经没有前来点小炒的新乘客了。 最忙碌的时间段集中在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 早起早睡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之一。 几位盒饭售卖员姑娘推着空空如也的餐车返回,追着让李苗苗给她们倒两碗水解解渴。 大概率是解馋。 李苗苗拎着的大铁壶里,可是大米稀饭。 熬出米油的那种汤汁,不是清澈见底飘着几粒米花的那种糊弄,放普通人家能当居家妇孺小孩一顿饭。 唐根生神采奕奕的回到餐车,钻进后厨。 他从前车厢得到了心满意足的反馈,决定按照长春电影厂的副导演王文阔推荐的那般操作。 稿子再抄录一遍,一份寄给故事会,一份改天拿给他。 王文阔夸赞唐根生,说他故事写的很好,文笔也不错。 能得到一位从爱好文学到编剧再晋升成副导演的专业人士点评,唐根生心头一块大石头,便彻底落了下来。 没有认知偏差,他琢磨的方法就能顺利进行。 往后的日子,不求闻名天下,但赚点稿费养家糊口置套房产,应该问题不大。 回到后厨。 孙雪峰正从蒸锅里往外舀大米饭。 唐根生扫了一眼,发现这次剩下的跟自己预期没太大出入。 “雪峰,看何师傅和刘师傅谁有空,再回来炒个蛋炒饭,咱餐车组加个餐。” “好嘞。” 孙雪峰眉开眼笑的出去了。 半大小子都是消化巨兽,忙了仨小时,这会儿也确实有些饿了。 听到有吃的,掩不住的开心。 十几秒钟,外面就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埋怨和调侃。 看来李苗苗一点都没拿捏,‘帮’几个送餐盒的姑娘喝个了半饱儿。 餐车这会儿没剩下几个食客,同事们打打闹闹表示团队氛围很融洽。 这是所有人都乐于看到的。 刘学军来了厨房。 “老大,听小孙说,咱们要加个餐?” “嗯,米饭还剩下一些,你炒个蛋炒饭,我整上一锅菜,咱们吃饱了再下车。” “这敢情好,回家又能省一顿粮食。” 刘学军开始备菜。 唐根生提前嘱咐孙雪峰把省下的浮皮用剪刀剪成小长条泡水里了。 这会儿他正在收拾荸荠,俗称马蹄。 去掉外皮后切片。 再来两颗大白菜,备菜环节就算齐活。 餐车的大铁锅其实比家中的要大两圈,毕竟很多时候都是大锅饭为主,小炒菜也经常一锅两三份。 铁锅干烧,一勺食用油下锅,爆干几块姜片,倒入浮皮和荸荠翻炒。 唐根生挥了挥胳膊,趁着烟气闪躲的刹那,观察锅内食材的颜色变化。 两次观察后,倒入提前准备好的高汤,再把切碎的白菜倒进锅里,开炖。 刘学军那边也开始猛火倒入大米饭开炒了。 或许是为了尝试,他也动用了两口锅,一口炒米,一口炒鸡蛋。 别说只是尝试控制两口锅,偶尔有了灵感,还会就地取材试制新式菜肴呢。 为啥说饿不死厨子,还不是因为‘正常损耗’除非做到极致难吃,最终都进后厨肚子里充饥了啊。 唐根生把鸡蛋打入碗中搅散,加入调味料,然后揭开锅盖,把蛋液淋在上面。 等蛋液成型,搅拌时加盐出锅。 刘学军那边米蛋刚刚混合,还在用炒勺打散使其均匀受热中。 唐根生便开始拾掇他面前的案台。 先关掉灶火的风门,再收拾挂在墙上的厨房工具。 等擦拭一遭,灶台周围烫的发红的不锈钢台面也就能降了温。 再拿湿毛巾擦掉油渍。 剩下的锅碗瓢盆和地面的踏步枕木,就交给其他人来弄。 当领导总要有点范儿。 如果不是年龄和资历太小,唐根生都打算找个徒弟帮自己干活了。 他不懒,但每日千篇一律的收拾厨房,前身做了十多年,他穿越前也才享福了没几年,实在是有些厌倦。 唐根生出了厨房,餐车组的人都没闲着,连何大厨也端着压台匣,拎着不锈钢酒架帮着换桌布呢。 唐根生鼓两下掌,示意大家暂停手上的活。 “打今天起,咱们餐车组的规矩要变一变,下车前内部聚餐,吃饭的时候把下一趟发车前的任务分配一下……老何,老刘,咱仨也把盒饭餐和小炒菜单订出来。” 提前布置任务,梳理出下一趟的菜谱,究竟孰好孰坏每个人或许有不同的看法,但每次下车前多一顿饭,大家都是乐见其成的。 服从上级指示更是职工下属的责任。 唐根生的规划安排,在一瞬间就赢得了全体餐车组的掌声。 “嚯,什么情况,大家这么积极踊跃?” 韩列车长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大家伙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刘学军端着的一锅蛋炒饭刚放上桌,回过头脸色也微微变化,有点紧张。 “列车长,为了提高餐车组发车前筹备效率,避免再有类似王福林同志那种意外且拖延的事故发生,我们决定在每次返程就餐任务完成后,提前确定下一趟发车的备菜储备,以及责任到人的工作内容划分。” “好!这个法子不错,俗话说有备无患,做工作就要像你们这样把事情考虑在前面,才能避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韩列车长其实是唐根生邀请过来的。 虽然他是餐车组的老大,可也不好独断专行。 他没有跟刘学军和何大明商讨,因为完全没必要。 依着他俩的性子,又有王福林这头被杀的鸡在前,唐根生但凡提出的意见不违背原则,他们俩就不会有异议。 唐根生选择先跟列车长请示,一番摆事实讲道理后,得到了整趟列车一把手的首肯。 这才有了这顿餐车饭会。 韩列车长过来助阵,也是为坐实这一项新的规定,算是揽下责任,帮唐根生背书。 当然,人家也不是白来一趟。 风卷残云了两大碗蛋炒饭才抹着嘴走人。 等大家伙吃饱了肚子,任务分配和菜谱也都拟定出来。 “唐老大,王福林师傅的工作安排……” 何大明先跟刘学军对视一眼,才试探着问了一嘴。 “王福林的事情等下趟他回来餐车再说吧。” 唐根生想都没想的回复。 玩这一套还想着回来? 唐根生嗤之以鼻。 就凭他做的这两件龌龊事,看似针对唐根生,可哪次都连累了整个餐车组,回来只会让他更尴尬。 唐根生两次云淡风轻的力挽狂澜,救整个餐车组,起因都是因王福林而起。 刚才他去找韩列车长,也很直接的说起这件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看列车长怎么做了。 第22章 回家 唐根生把最后的活交给了孙雪峰,先一步离开。 他确实有点事。 推着自行车到了京城站的无人售书处。 自50年5月开办以来,这里从来没人乱拿过杂志,也没少过一分钱。 唐根生把两角五分钱投入收款箱,拿了一本故事文学刊物《故事会》。 如果不是王文阔跟他说起,唐根生还以为《故事会》是1963年创刊发行的呢。 这又是上一世网文小学的误导。 穿跑偏的情况下,真是上炕都费劲呐。 55年3月份起,种花家自城乡地区由上而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为了促进方针政策在群众中的宣传和落实,‘新故事运动’应运而生。 这其实便是《故事会》最早的雏形。 定价属实不低,相应的,稿费也很攒劲儿。 唐根生把《故事会》费力塞进挎包里。 这一趟包括唐根生在内的餐车组众人都收获颇丰。 因为往返两趟都载有‘要员’。 备菜备餐和备烟酒糖茶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多加一些。 再说了,他们也不是贪墨。 谁想要什么,也都是真金白银补上的。 优势也不过是不需要票。 刘学军和何大明除了一人一条烟外,都瞄准了粮食。 其余人也都是以能充饥类为首选。 唐根生则不然。 他这一趟又加了1300多公里的里程。 米面这些东西,他有底气不会缺。 只要他还在铁路上奔波,只要他有钱能被系统抵扣,他就永远不缺吃喝。 所以在餐车组其他人都选择粮食和餐食的时候,唐根生自己弄了个烟酒糖茶大满贯。 顺便也得了一袋大虾和大半盒燕鲍翅。 茉莉花茶是京城人最喜爱之物。 因为京城的水质很硬,有茉莉花茶的香气遮盖更容易下咽。 唐根生这次斩获一铁罐,够他喝到年后了。 自行车飞驰在街道之上,链条都恨不得直冒火星子。 唐根生也是头一次生出对‘回家’的迫切。 之前所谓的回家是煎熬,现在回家,他迫不及待。 那可是独属于他自己的小窝。 不用看任何人眼神,也没有任何外人打扰。 路过木器营造厂,唐根生去里面办了手续。 尾款是等订制家具送到后再支付。 其实在商业进化的过程中,种花家也有着三十余年的停滞不前,或者说些微的退步。 包括订金支付、外卖小哥、私人订制等等。 主要是在改开后的一段时间里,因为一批人的素质低下,良莠不济导致整个市场出现了严重的诚信问题。 等法律法规缓慢完善后才得以恢复市场的部分晴明。 现在的市场,虽然因为物质匮乏而逐步进入计划经济,但商人的正直和市场的纯粹还是让唐根生内心很舒服。 不用担心板材的问题,说是哪种木料就绝不会出现未经许可冒出‘同等材质’的事情。 就拿唐根生现在家里睡着的木板床来说,是木器营造厂给订制家具的客人试用的。 类似未来汽车4S店,修车期间给一辆备用车代步。 自行车拐进宽街,再回到南锣鼓巷主街道。 一路往北,拐进黑芝麻胡同,猛蹬两脚,便来到了自家院子的门口。 “嫂子,这是要出去啊?” 推车进院,刚上台阶仰头瞧见林静从里面出来。 “下班回来啦?我去趟茅房。” 唐根生讪讪一笑。 这个话题入耳,略有尴尬。 因为他刚才在营造厂看到自己订制的床时,脑海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林静的影子。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有点魅入骨的女人。 只是一顿饭的功夫,便让唐根生记住了她不经意间展露的风情。 垂花门左边停着一辆板车,阮达今天没出工,屋门紧闭,唐根生也就息了打招呼的念头。 过垂花门来到前院。 也是空空无人,一片寂静。 唐根生这次回来的时间比较早,各家各户也还没有起锅烧灶的时间。 绕过西厢房北屋山时,还听到刘婶儿在教育孩子。 棉帘子挡着屋门,孩童嗷嗷哭的声响也小了很多。 穿过月亮门,唐根生便回到了自家。 院里积雪很厚,能磨过鞋底。 只有两道小脚印从月亮门到屋门口。 看大小,唐根生立刻想到了刘利昆家的锅盖头。 脑海中便忍不住又闪过了林静抄着手往外走的一幕。 去茅房,脱裤子的姿态会是怎样的呢? 唐根生甩了甩脑袋。 他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在沈阳要艾米诺娃地址是这样,回来看到林静又是这样…… 难道真的是饱暖思银鱼,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板着急开炮啦? 距离法定年龄还有两年呢。 他又不是能够被宽容年龄的少数民族。 停下自行车,唐根生扫了一眼小院西南角。 煤堆被厚重的雨布覆盖着,雨布上堆了厚厚一层雪,边角散落的煤堆上也有雪覆盖。 看散落的煤块布局位置,唐根生默默颔首。 街坊邻居都很规矩,出门三天,也没人来铲煤偷煤,让他心情更好了一截。 掏钥匙开屋门。 唐根生家的棉帘子是供销社买的,中间一根拦腰木棍,进出屋门要从两侧掀开。 比中间开合的便宜一毛二,却胜在更加保暖不透风。 平常在家,偶尔出去半天是不锁屋门的。 但唐根生一走就是三天,屋门锁了也没关系。 没有人会说道什么。 屋里一切如常。 只是里里外外都冻透了,怕是生炉子也得暖和大半天才行。 放下挎包,又出去把自行车后座绑着的褡裢包解下搬进里间屋。 那瓶伏特加和丹霞葡萄酒他不在意,但老汾酒和茅台,唐根生稀罕着呢。 又去屋外从雪窝子里扒拉出几根细木条,蘸了点煤油点燃,丢到炉子里。 上面再放上几个煤块。 炉膛连接筒子的拐角便传来了呼啸的嘬风声。 身为一名厨子,点炉子的技能点几乎是点满了的。 唐根生又去看了看暖壶里的水。 保温效果很不错,三天了,还有些温度。 起码不冻手。 唐根生留下一壶备用,其余都重新倒进大铁壶,蹲在炉子上。 有专家说千滚水对身体不好,唐根生觉得人家说的对。 但滚两次比千次差远了。 那么点微量元素没必要在意。 铁壶里的水还没烧开,前院就有人喊唐根生。 木器营造厂的家具,送来了。 第23章 陡变的态度 老京城的冬天很冷。 地面冻的邦邦硬,墙壁和屋子早就被冻透了。 所以很少有人会在数九寒冬装修屋子。 好在唐根生只是打了几个柜子,几件木头家具。 除了里间屋西墙上的书架为了节省后面板需要固定在墙上,其余搬进屋里组装好就齐活。 木器营造厂过来了两辆三轮车,跟来了三个人。 两个窝脖,一位手艺师傅。 前者负责扛包进屋打下手,后者负责指挥组装。 唐根生在屋里忙的热火朝天。 他家不用考虑煤炭节约问题,炉子烧的很旺,这会儿外间屋已经暖和过来了。 院子里传来了几声招呼。 还有屋门吱嘎咣当的开合。 唐根生不以为意,他正挽袖子跟着一起忙活呢。 大型乐高积木,唐根生玩的也挺过瘾。 这些柜子和架子,包括他自己画图敲定设计图纸的复合床头柜,都是榫卯结构,一根钉子都不用。 唐根生瞧的眼热不已。 忍不住就跟着搭了手。 “小唐,今天才下工就又忙着呢?” 中院正北房的那瑛宁那三爷过来了。 人刚过月亮门,声儿先进来了。 “嘿,上回订的柜子刚到,我这才回来,屋还没热过来呢。那三爷,吃了吗?” 京城人打招呼爱来一句‘吃了么’ 没别的意思,就是个口头语。 “根生,你家有大扫帚吗?我给你扫扫院子吧。” 那三爷身后跟着刘利昆,来到屋门瞧见里面一片忙碌,站在门口道。 “我这儿有,用我的吧。” 唐根生扭头从外间屋的窗户看向外面。 魏东来一手大扫帚一手铁锹走了过来。 这是哪儿赶哪儿啊。 刘利昆过来帮忙唐根生理解,院里一大爷和三大爷这般行径,他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真要帮忙,雪都下两天了,外面路早已清干净,早干什么去了? 这年代不兴只做表面文章。 不是不兴表面文章,而是不兴‘只是’表面文章。 大院里邻居闲话少不了,谁家帮谁家干了点什么事,想藏着掖着都难,没必要非等自己回来。 至于那一晚吓唬自己闹乌龙……他们心虚愧疚的话,也不至于。 毕竟是大院制度的两位负责人。 唐根生也听刘利昆说了,那三爷因为遗老遗少的身份,对于抓特务这种积极立功行为非常热切。 乌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经验丰富,何必摆这种姿态。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唐根生赶紧迎出屋门。 刘利昆和魏东来已经分了工具准备开干了。 弄得唐根生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根生,你去里边整家具吧,这么点地方,我和老刘三两下就完事……” 魏东来的国字脸上有点讪色,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不善这种言语。 “那我就不跟两位哥哥客气啦,忙完进屋坐坐,我去泡好茶叶,刚拿回来的特供茶,咱尝尝味道。” 回到屋里,那三爷正在跟营造厂的师傅攀谈。 老京城的这批遗老遗少其实都有些本事。 只是每个人掌握的本事不系统,很随性。 那瑛宁肚子里的知识挺驳杂,木匠活也能跟人家专业师傅侃上几句。 “前门老牛那小子好这个,我屋里还有一件他捯饬的罗汉椅呢……” 营造厂的师傅估计也是跟那瑛宁类似的情况,聊起谁家谁家头头是道。 “南头院子里有个老何……嗯,那小子忒不务正业,当初媳妇刚进门,就偷摸跟家里厨娘生了娃,还顺便学了一手谭家菜……” “哦,你说的是七爷家的外房老大吧,我听说早两年被吓跑了,据说去了津门,走前俩孩子一个没带,倒是带了个赵家坟那片儿的寡妇……” “上回我去给一户人家装柜子,遇见过那个大小子,在鸿宾楼跟蔡师傅学艺呢。” “他爹谭家菜的手艺不知道继承了多少,这又去了鸿宾楼,也算是博采众家之长了。” 俩身份歪楞但心红影正的俩人聊得兴起,有种浑然忘我的架势。 “一大爷,喝口茶,关师傅,您也来尝尝?” “我先把活干完,你们喝,你们喝。” 营造厂的师傅们忒敬业了。 唐根生觉得这种品质不应该有好些年的断层,该坚持下去。 可惜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能望之唏嘘。 “根生呐,住在咱院子里,要是有啥事儿尽管来找我,好赖我也是在这宅院里住了大半辈子,这一片老街坊们都挺熟……” 那三爷兴许是想到了什么,没再跟关师傅继续闲聊,坐到八仙桌品茶,还跟唐根生拉关系。 语气里的讨好很表象化。 “好勒,一大爷,那以后要是遇着事儿,我肯定麻烦您。” “好,这就好。这就好。唔,这茶~……” 那三爷咂摸咂摸嘴,混浊的眼球亮了。 “太平尖儿?根生,这,起码也是一品啊,你从哪儿搞来的。” “一个朋友送的。” 唐根生自然没法说是趁乘客有分量,从储备货物里截留的吧。 没想到一大爷那瑛宁嘴还挺叼,一口就抿出来了。 “可惜,可惜喽啊~” “一大爷,怎么个说法?” 唐根生拱手问。 “这要是用琉璃杯冲泡,用直型的那种,能看到茶叶在水里缓慢的舒展,而且你这水也不成,温度更是乱折腾,哪能刚烧开就直接冲,白瞎了这么好的茶叶啊。唉~” 那三爷一副心疼的表情。 太平尖儿茶,又叫太平猴魁,是绿茶类尖茶。 依着一大爷那瑛宁的说法,要用九成热水泡茶,第一次冲泡不要加水太多,等茶叶舒展开,再加第二次开水,等几分钟,待茶汤温度差不多时品饮…… “……品的时候也不要一次性全部都喝掉,剩下三分之一左右,再继续冲泡,三泡、四泡口感最佳,那味儿,啧啧……” “一大爷,还得是您,讲究。” 唐根生竖起大拇指。 他是真心夸赞,但也是暗自摇头。 沉浸此道如此专业,看他身子骨还算硬朗,再过十来年,又如何扛的过去? 棉帘子再次掀开,刘利昆和魏东来走进来。 带进来了一阵凉风。 第24章 唐根生:生活一点点在变好 “摆上家具是跟原来不一样了呀。” 刘利昆接了唐根生递过来的烟,笑着坐下。 魏东来也坐下,指头夹着香烟,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拿洋火。 “三大爷~” 噗! 刘利昆没憋住,喷了一个桌角。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忍住。” 唐根生略有尴尬,挠了挠头。 “根生,喊我东来,或者魏哥就行,我虽然担了咱院子三大爷的活,可你瞧我……” 魏东来耸耸肩,坐直了身子:“可一点都不老。” “嗯,是,是,东来哥年轻着呢。” 刘利昆笑着补一句。 唐根生知道刘利昆有点混不吝的性格,没想到他跟魏东来关系会这么好。 魏东来虽然语气轻松,但让唐根生却感觉有点生硬。 就像是这种曲意奉承的诙谐不是他本性,有点强扭的味儿。 只不过人家有这份心,刘利昆可以笑,但这家的主人唐根生不行。 不仅不能笑,不能戳穿,还得配合。 免得对方下不来台。 “东家,瞧一下装这里行吗?” 关师傅在里间屋喊。 唐根生起身走了过去。 没瞧见那三爷和魏东来悄然对视了一眼。 刘利昆左看看,右看看,他搞不明白这两位大爷有何猫腻,但他也不是很在意。 刚才也是碰巧遇到就跟过来而已。 他主要看的是张康来的面子。 严格说起来,这是自己无法述之于口的小舅子。 那三爷跟着去了里间屋。 魏东来犹豫了两下,挪了挪屁股,没有跟过去。 里间屋算的上是隐私了。 那三爷年长无所谓,他觉得自己没被邀请不好过去随便看。 免得又勾起唐根生不好的回忆。 “根生,你这窗户的窗帘咋还没挂啊?” “才搬过来,还没来得及呢。” “东来和利昆都在,帮你一起挂起来吧?” “暂时还不成呢,一大爷,我这布子截好了,还没来得及做,回头您给推荐个手艺好的裁缝呗,咱院子附近的……” “这还找什么裁缝,我家那口子就能干这活儿。” 魏东来在外面大声接话。 “敢情好,东来哥,我可就不客气了。” 唐根生是真有点头疼。 他的窗帘布确实准备好了,需要找个裁缝锁边串扣。 他这次还整回来不少布,是当桌布的那种纯白棉布。 他打算用来做被罩。 被褥从拼夕夕买鸭绒的,12斤的,店铺和价格他已经瞄好了。 就差提取之后覆上一层外包装。 不过他不打算一起交给魏东来家。 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前车之鉴,他确实有点心理阴影。 保卫科的退伍兵,算双重BUFF加成,唐根生实在不敢造次。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穿越者,既不会神佛庇佑,也不能武力值爆表。 两世为人,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有钱人罢了。 顶多是比普通人多了点生活追求。 唐根生想要追逐色彩斑斓的生活。 七八个知己红蓝点缀,三五个娃娃打闹嬉戏。 千山万水,衣食无忧。 仅此而已。 唐根生有了自己的小窝,便开始了第一步的身体力行。 外间屋,普普通通的窗边拐角柜,西墙橱柜和一体的衣帽鞋架。 有朋友到访,有外人驻足,给他们看的。 或许家具很新,摆设有点亮眼,但在这个时代绝对不算突兀。 里间屋,已经用尽了唐根生的巧思。 整面墙的书架,一边跟北墙的衣柜无缝连接,一边拼接着南边窗户下的整张大板书桌。 书架最下面是封闭式两开门结构,一共两层,上层跟书架一样都是进深40公分,高度比书架多出20公分。 下层的进深却有一百一十公分,不仅能够放很多私人物品,还能当沙发座位使用。 唐根生都考虑好了。 等以后有机会,他做几个垫子,竖起来的当靠背,平放的当坐垫…… “根生,屋子被你这么一整,别说,还真有点不一样,就是这张床不太搭,感觉有些跌份儿了啊。” “瞧您说的,就是随便整一整,哪有什么讲究。” “我知道有个老伙计手里闲置了一架拔步床,根生你要是有兴趣,我帮你接个茬儿?” “那爷的朋友,这床我这屋能放得下吗?” 京城遗老遗少里,时兴从闺女出生就着手打造出嫁用的床。 家境一般的,选择小一些的床,做工精致些,秀气一些。 而家境殷实的,肯定会选大一点的。像那瑛宁这一类的旗人族人,很多家里闺女出嫁,陪嫁的拔步床都能给干出个两室一厅来。 唐根生这一间屋,虽然只有半面墙占满,可要说放拔步床,还是非常不现实的。 “我这老伙计住蓑衣胡同,他年轻那会儿给闺女打床,只可惜前些年闺女遭了难,没能挨到好时候,那床就闲搁了,我见过,是挑高的,你这屋子都快六米高了,肯定放得下。” 绝大多数拔步床都是横向发展,鲜少有纵向二层布局的。 但鲜少,不代表没有。 那三爷站在唐根生的里间屋里,既然说的这么笃定…… 由不得唐根生不心动。 “行啊,一大爷,这事儿就劳烦您尽快联系吧,钱这方面您放心,我没问题。” “我先帮你搭个桥,你见了那张床,要是入了眼咱再细聊。” 唐根生默声点头,那三爷的话,像是意有所指。 唐根生和那瑛宁出了屋子,继续喝茶。 刘利昆给炉子添了俩煤球,又拎着大铁壶往茶壶里续水。 那三爷坐到凳子上看着,又忍不住边摇头,边重重叹了一口。 暴殄天物。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关师傅和两个力工装完书架和衣柜,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 “东家,验收一下吧,每一个栅板我都看过了,牢的很了。” “关师傅,过来歇息一下,喝口茶。” 手艺师傅也不拿捏,茶香味他惦记很久了。 “关师傅做事,我放心,您这都又检查了好几遍,我就不用看了。” 唐根生笑着道。 “东家放心,要是哪天瞧见不妥,我再来给你收拾,多了不敢说,十年八年不出问题我还是能保证的。” 这意思,是售后质保十年喽? 唐根生不免又是一阵感慨。 这么本分做生意的,后世怎么就几乎绝迹了呢? 究竟是社会的倒退,人性的扭曲,还是某一代人的龌龊呀。 第25章 拔步床:我中西合璧,新旧结合 那瑛宁张罗的很积极。 喝了一会儿茶,从唐根生家出了门直奔蓑衣胡同去了。 “五哥,五哥,有好消息!” 那瑛宁推门进了院子,刚过垂花门,就大着嗓门开喊。 从进院到来到二进院,那瑛宁一路脚步不停,这起码得说他们两人关系莫逆。 在前些年,这叫通家之好。 那瑛宁的老伙计也姓那,人生经历颇为精彩,建国后上了岸,当下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文化口的清水衙门,没有实权,可名声好听。 老头佝偻着腰,头顶一窝灰发,中山装和露出的一截圆白领,脚下皮鞋擦的铮亮。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他单位,而不是家中。 浑浑噩噩几十载,临到最后终于幡然醒悟的那五,终于学会了谨小慎微和严以律己。 “咦,是三儿啊,今儿怎么有闲来哥哥这儿啦?” 那五声音很细,尾音习惯性的拐弯儿,有股子独特的韵味儿。 “五哥,您那拔步床,我给找着下家啦。” 那瑛宁脸上堆着笑,像极了邀功讨赏。 身上一丁点大院‘一大爷’的气势都无。 “哦?说来听听。” 那五支起了身子,右手轻轻示意,让那瑛宁坐下说话。 那瑛宁乐呵呵的端起五哥亲手斟的茶,紫砂小茶杯搁在唇边,手腕一转。 嘶溜~ 那瑛宁微不可察的皱眉。 “怎么,这茶不如你的意?” “嘿,五哥说笑了。只是刚才在邻居家喝了太平尖儿,唇齿留香,那味儿还没过去呢。” 那五兴致来了。 小三儿既然这么说,他那邻居泡的必然是好茶。 又想到三儿来时嚷嚷,心头一动。 “就是你邻居想要我手里那张床?” “正是。他叫唐根生,是刚分到我那院子的住户,小伙子别看年轻,听说可是京城铁路局最厉害的几名车厨之一,了不得呢。” 那五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思索着什么,片刻,轻笑出声。 “我晓得了,是那个娃娃啊。” 那五好喝茶,好吃酒,有‘逢席必到’的雅誉。 他跟梅大家私交甚好,对梅大家的厨子手艺更是赞不绝口。 几次讨要都不得法,最后梅大家被追的无奈,告诉了他家厨子的手艺传承。 所以那五是萃华楼常客。 不仅为了自己的口舌之欲两次南下泉城,也曾瞄准过掌4号灶的唐根生。 只是机缘错失,还挺遗憾的。 “五哥,您知道唐根生?” “唐小哥儿嘛,做菜的手艺好的很,我知道他,还吃过他炒的菜呢。” 一个时辰后。 唐根生跟着那瑛宁来到了这里。 还没看到那张床,唐根生就喜欢上了这里。 无他。 独门独户是也。 “五哥,这位就是我刚说的邻居唐根生,根生,这位是……” 那五摆摆手:“小唐同志你好,咱俩都是体制内的同志,你就叫那主任吧。” “那主任您好。” 唐根生下意识的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烟。 乖乖,小熊猫~特调的哎, 一大爷这是把自己拉哪位大佬面前了。 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好,好,小唐不要客气,去年我还经常吃你炒的菜呢。” “真的,谢您捧场,以后要是需要您来喊我,再给您掌勺做一顿。” “那敢情好。” 那五笑的很开心,脸上的褶子都晕淡了些许。 “床在后院呢,三儿,你陪小唐过去瞧瞧吧。” 那五开始继续打理他面前的一套青瓷茶具。 瞧那五爷那架势,唐根生可不敢觉得人家面前的元青花是仿制品。 那么大的谱用赝品? 跌份儿。 唐根生以为这是独门独户的二进院,没成想是个三进大宅子。 后院留余很大,东西厢房目测也是三柁的架子。 后罩房更是起了二层。 那张此行的目的拔步床,就在西厢房里面。 一张造型古怪,疑似中西合璧的玩意儿。 单看下半部分,像是一张正经的黄花梨镂雕螭龙纹月洞门罩式架子床。 可它又偏偏加高了类似楠木攒灯笼锦拔步床的上半截。 拔步床在《鲁班经匠家镜》中有‘大床’和‘小床’两类。 其独特之处是在架子床外增加一间‘小屋’。 相当于把床铺架在一个封闭式的木质地平上,平台出床前沿三尺余,平台四角立柱,镶以木制围栏,两边安有小窗户。 床前空间为一屋内屋小长廊,是相对独立的活动空间,两侧可以安放桌、凳类小型家具。 虽为室内使用,却宛如一间独立的小房子。 在老京城,大户人家用这样的床,主要是为了方便挂帐子。 帐子材质根据季节更换,使其夏日防蚊虫,冬日两层更保暖。 面前这张床怎么说呢…… 顶盖突出,楣板之上有栩栩如生的雕刻。 大气不足,奢靡有余,而且长相跟传统踏步床差别很大,有点四不像的错落。 整张床如若是当代人看,必然吐槽其乱七八糟、不堪入目。 除了选材名贵,用料扎实之外,无一能被夸赞之处。 但在唐根生眼中,却有种仿古工艺的现代美感。 这不就是小公寓最具有空间改造脑洞的错层上下铺嘛。 只不过上铺太小,估计他自己爬上去也只能坐直身子,可当个私密空间岂不妙哉? 毕竟有顶盖和楣板的遮挡,如果真放到自己家里,让床坐北朝南,再加上大衣柜的遮挡,除了比普通拔步床显得高了一些外,也没什么其他不好。 “根生,你瞧这镂雕,瞧这刻工,这细腻的纹理……” 不用那瑛宁絮叨,唐根生也知道眼前这张床是个艺术品。 不仅其制作精良,用料更是只用了黄花梨、红木和紫檀木,还有黄杨和象牙镶嵌的故事画。 因为挂面木材的特殊,不仅仅是线与面、深与浅的对比美感,更是在木纹细腻优美的同时,更兼顾了气味芬芳,防腐防虫。 “这是那主任亲手做的?” 唐根生想了想中院那个颤巍巍的瘦小老头,突然觉得很不真实。 “那还用说!” 一大爷吹胡子瞪眼。 他听得出唐根生不相信。 这绝不允许。 “一大爷,那主任要价多少钱,这床,我收了。” “嘿嘿,不再考虑考虑了?” “既然您一大爷开了口,我也恰好需要,又确实很喜欢,只要那主任舍得割爱,我就收下了。” 唐根生心里默默估算,哪怕自己手头钱不够,也要先赊了,拿下这张床。 他对赊账这件事有信心。 那主任既然知道自己,就应该明白自己旱涝保收的工资,不会赖他账的。 第26章 马老蔫,出场亮相 十年的精雕细刻,大半辈子的心血寄托。 只兑给了唐根生‘150块’。 这属实有点儿戏。 那瑛宁脸色也不太好。 以为自己好心办错了事情,懊恼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那五直言:“三儿,这次交易我很开心,就当我欠你一份人情。” 那瑛宁便又立刻抖擞起来了。 主动承担了先一步回去,喊板爷达子来拉货的传令兵的活。 “那三儿算是我宗族外支的小辈儿,这些年也是不容易啊。” 那五感慨了一句,招呼唐根生坐下喝茶。 “那主任,我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150块,我真觉得我捡了大便宜了。” 那五边倒茶边笑着道:“我却不这么认为。” “跟150块钱比,我觉得你答应我的那三桌宴席更有价值。” “您捧了。” “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大相径庭。我一生颠沛崎岖,到老来无儿无女孑身一人,生平就好吃喝二字,能在晚年吃到想吃的,喝到想喝的,也比攒下花不完的钱财更舒坦。” 那五老眼浑浊,冲茶倒茶也慢吞吞,是个名副其实的老朽。 但他心思通达,看的比一般人更透彻,也就更豁达。 唐根生莫名的有些佩服这人。 虽然并不知道他前半生所谓的崎岖是怎样,颠沛又如何。 板爷达子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一个裹着厚棉袄的山羊胡老头。 “根生,这也是咱院的邻居,我隔壁屋的老马,他懂点木匠活,拆装拔步床还得懂行的来……” 这就是废品收购站的马老蔫啊。 一直闻其名未见其人。 今日得见,嗯,见面不如闻名。 大爷,回头咱给棉袄套个外罩衣好不好? 废品收购站好赖也是隶属供销社下属机构,别真当自己是收破烂的呀。 “老马叔,辛苦你啦。” 唐根生掏出华子,先递给那主任一支,又给达子叔和老马叔散了一支。 那主任当面,哈德门是不好拿出手的。 更不好的,是在那主任这人精面前表现出自己用俩裤兜把人分了三六九等。 那五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 主人家刚才都没挪步去后院陪同看床,这会儿床都卖了,就更懒得挪窝了。 对于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而言,每一个冬天都很难捱,身子骨火力就那么点,少损耗一丝是一丝。 苟延残喘这个词,在那五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唐根生和那五爷告辞。 他打定住了明儿取钱过来的时候,一准把刚喝了一捏的茶叶罐子带过来。 再给他做一顿好吃的午饭。 不算在那三顿宴席里头。 山羊胡的马老蔫手劲儿很大,榫卯结构的拔步床在他乞叱喀嚓的看似生掰硬拽下轻松瓦解。 实则马老蔫心里相当有数。 唐根生瞧见他动作最小心,每一次拆卸都看上好几眼的时候,便是一二层衔接的位置。 有十来块一米多长的立柱和横木,他还从兜里掏出一块烧焦的小木炭做了标记。 估计人家也是有备而来。 看到那一刻,唐根生就彻底放心了。 回到黑芝麻胡同。 从门洞里窜出四五个小孩子。 最年长的五六岁,紧随其后的是刘婶儿家的老二,最后过门槛都要拿小手压着,蓝色棉裤小短腿跨过门槛还得倒腾两下才踩着地的是锅盖头。 刘利昆家的娃。 他娘叫林静,胸有坨墨,饿不着孩子。 “哇,叔叔。” 锅盖头一步一顿的下了台阶,左右找人时,才恍然瞧见了唐根生,立刻眉开眼笑。 那一顿的美味仿佛又从他口腔里涌出来,激动的眼泪都从嘴角流出来了。 “唔~” 唐根生掏出一块太白兔,直接塞进锅盖头嘴里。 心里微微联想,就划过一抹幸福。 这嫩嫩的小嘴唇接触过自己的手指,也曾被林静喂养过母乳。 属于是间接接触了吧。 “疼~叔叔,疼~” 锅盖头眼泪差点找对了位置,唐根生赶忙松开手。 想象太夸张,他揉捏的动作纯粹下意识的。 “去玩吧。” “哦,谢谢叔叔,真甜。” “嘿,何止是甜,等过段时间咱里间屋的书架上摆满了整套的连环画小人书……就不信钓不到你妈来喊你回家吃饭!” “老马叔,你瞧我屋里这书架还都空着……你那儿有旧书吗,我能不能买一些回来?” “那有啥不能的。都是按斤称的,一毛三一斤,你尽管去挑就是了。” 马老蔫外套脱了,里面毛衣出奇的干净,还是高档货羊毛衫呢。 他一边干活,一边随口回话,手底下一点都不被影响。 “老马,别整那些弯弯绕,根生我跟你说,马老蔫这活贼着呢,成套的好的,他一准偷偷攒着零卖,还按斤称,竟瞎扯淡。” 唐根生眯了眯眼。 真要是像达子叔那般情况,倒是更简单了。 “老马叔,回头我去挑点一般般的,您要是有收起来的存货,也干脆直接匀给我,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也省的你一本本零卖。” “成,你要真想要,晚上去我那边,你先瞧瞧。” 得,近邻就是近邻,阮达说的一点都不错,人家不仅早就收罗了,还归置到家里了呢。 或许就因为是邻居,还有阮达这个看似拆台实则抬价送福利的中间人,马老蔫才答应的这么痛快。 唐根生也不以为意。 他允许人们之间相处用些心思,只要结果是好的,就不要太苛责。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你永远不要奢求所有人跟你的关系都比其他人亲近。 何况唐根生用钱解决了时间和精力的消耗,拥有了更多的自由,也失去了很多的烦恼。 是双赢的。 拔步床安装用了半个多时辰。 这还是马老蔫手艺娴熟,马不停蹄才达到的效果。 北墙的大衣柜放不下,必须要挪地方,放到拔步床走廊里面也不太合适,稍显窄了一点,也矮了一些。 毕竟这张拔步床不是传统尺寸,面积也更大一些。 “回头还得重新订制,到时候另一边干脆订一套梳妆台,媳妇早晚得娶,倒不如一次置办齐全。” 阮达看着拔步床里空落落的走廊,跟唐根生分析。 “是啊。大衣柜中午刚拉过来,还一次没用呢。” “你要是用不着,不如就兑给我吧,工钱抵一部分,回头再去我单位淘换些玩意抵另一部分,旧书也行……” 马老蔫望着崭新的大衣柜双眼冒光。 第27章 一箱外国书 新家具换废品! 阮达震惊的张大了嘴。 他死活没想到马老蔫竟然敢有这个念头。 人家唐根生只是年龄小,不代表人家阅历不足,更不能就说人家是个傻子。 才买来的新家具,用都没用,能让你拉走? “好啊,老马叔,那你直接拉走吧,账咱就回头再说。” 阮达眼角疼,瞪眼珠子瞪的差点撕裂。 敢情他俩不傻,是我傻。 大傻缺啊我。 这种事都能成。 早知道还不如我开口…… 阮达能用啥交换? 一趟趟的拉货吗? 且不说唐根生用不用得着,旧书籍是知识,知识可以是无价的,承载知识的纸张是可以升值的。 板车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气力会下降,乃至消失…… 是贬值的呀。 唐根生人家有手有脚,正值壮年,也不依赖板爷帮忙。 但他书架很大,却空空如也。 马老蔫的工作职务很容易能帮到他。 带给他新鲜的知识和丰富的收藏升值空间。 唐根生本着没枣打三杆子的想法,把大衣柜兑给了马老蔫。 送走两人后,唐根生也开始生火做饭。 这小半天忙的脚不沾地,是一刻都没得闲啊。 拿了两颗土豆,先给它们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在它们被烫了澡舒服的还没反应过来时,抽出大师兄送的方片刀,唰唰唰将其切成了片,又改刀切成丝。 土豆疙瘩便不知不觉成了土豆丝。 丢进温水里泡一会儿,去掉容易粘锅的淀粉,热锅冷油,先把切好的姜片炸干,丢入一颗八角,十来粒花椒,再放入蒜瓣、葱丝和干红辣椒。 今晚就一道菜,所以用了辣度适中的干红辣椒。 刺啦~ 沥水后的土豆丝丢进锅里,唐根生一手拎着锅把手,一手用炒勺扣在锅内把食材搅拌。 借助甩锅的巧劲儿,用炒勺往外推,甩锅让食材飞起回落到锅内,再用炒勺继续推…… 如是三推四番,辣炒土豆丝的香味儿弥散开来。 家中炉火还是太嫩,不够旺,唐根生嗅了嗅,又来了一遍三推四番。 出锅前倒入半勺山西老陈醋,又搅拌了两番,出锅盛盘。 锅里舀入半勺水,涮了一下倒掉,再把蒸锅加入水,淘了半把小米倒进去,上面放了两个戗面千层大馒头。 家里有六必居的酱菜,待会儿可以盛出来一碟。 一个人俩馒头俩菜,还有一碗小米稀饭。 这种小日子,在55年的冬天,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中院那瑛宁也在吃饭。 他得了那五的人情,心里美滋滋的,边吃还边哼起了小曲儿。 一阵香味飘来,他吸了吸鼻子,顿时觉得自己眼巴前的饭菜不好吃了。 心情也没了最初的快乐。 “难怪五哥非要让唐根生给他做三顿宴席菜呢,这要是换了自己,也得流口水,嗐,这小子年龄不大,手艺倒是真不错,隔着院子都闻着香了。” 一大爷那瑛宁都如此,就更勿论西厢房的刘利昆、林静两口子了。 锅盖头捧着比脸还大的大海碗埋头扒饭,有股子恨恨的劲儿。 刚才他刚闻着香味就要拔腿往外跑,被亲娘林静拽着耳朵拎回了桌上。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往常也没见他跟谁亲,见着新邻居就跟见着亲爹似的,一点都不顾及,愣是要往人家家里跑。 林静很是无奈。 孩子大了,快不由娘了。 桌子对面刘利昆诡异的没有参与娘俩的体罚,自顾自的吃饭,正眼都没瞧小锅盖头一眼。 …… 唐根生给屋里填了两块煤球,披上外套出了门。 他要去倒座房瞧瞧马老蔫家的存货。 看自己兑出去大衣柜究竟值不值。 “老马叔,吃了吗?” “吃了,进屋坐。” 马老蔫像是等待许久似的,立刻拉开了门,把唐根生迎进屋。 “先喝口水吧。我这也没什么茶叶……” 马老蔫张罗的有些过分热情。 “不用了,老马叔,大晚上的,我看看书,要是行,就抱回去,还得往书架上摆呢。” “你等一会儿,我这就拿。” 马老蔫住的倒座房就一间,南窗户很高,很小,北窗户倒是挺大。 炉子和桌子在门口附近,床铺在西南角。 那个刚才搬过来的大衣柜,就在南墙贴墙放着,一侧挨着床尾。 马老蔫从床底下拖出来两个木箱子。 瞧动静,看他架势,像是挺沉的样子。 存货显然不少。 “有成套的,也有孤本珍本,您瞧仔细喽,这两箱书别看旧,但绝对值的上价……” 唐根生凑过去,蹲在旁边开始拨看。 难怪啊。 马老蔫之所以敢开这个口。 是有底气的。 第二口箱子…… 咦? “老马叔,这怎么还是外文书啊?” “哦,这一箱子是个白头发老外送过来的,他媳妇是京城人,我还记得那会儿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开着小轿车呢。” 唐根生随手抽出两本。 《呼啸山庄》、《决定论与物理学》。 唐根生两世为人,哪怕八级英语打个折扣,也起码六级二档起步。 他对英文的掌握,可以很从容的说: 超过德语,因为他当时只是一年预备就打道回府; 超过为1.25T的硬盘教学自学成才的日语,也超过前身半吊子的俄语。 又拽出两本比较新的书。 《吉尔菲先生之情史》、《变化中世界的新希望》…… 这箱子书籍的原主人看书的风格倒是挺杂食,荤素不忌,不讲究搭配。 “老马叔,这一箱子,全是外文的?” “怎么,你喜欢?” 马老蔫眼神滴溜溜转,转的唐根生有点心虚。 “就是觉得摆在书架上显得挺上档次,我也看不懂,太贵就算了。” 说完,又开始拨扒最初的箱子。 “老马叔,这一箱子书,你开个价吧。” “外国书你不要?” “得看多少钱,太贵了不合适,我又看不懂,纯粹想摆在书架上涨门面而已,太贵就不合适了。” 唐根生起身,依旧低头把视线落在第一个箱子上。 眼角余光瞥见马老蔫表情有点失落。 唐根生心下大定。 差一点就入了坑,好险,好险。 难怪名字叫马老蔫,还真是蔫坏啊。 第28章 赚钱,如此简单~ 马老蔫刚才是真有心多捞一笔。 谁知道鱼儿拱了拱,没有咬钩。 他难掩失望。 可阮达的话还在耳边绕圈子,他又舍不得这次难得的脱手机会。 毕竟这两箱子书,阮达也是‘投资’了的。 着急等着分利子钱呐。 马老蔫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其实外文书落他手里有点鸡肋。 随着京城不断刮起的风声,这些书甚至变得越来越烫手。 隐隐快成了他近些时日的‘心病’了。 他不敢张扬卖外国书,更不敢过度宣传自己倒卖旧书这件事。 谁知道书的内容有没有违禁,毕竟那老外是临走前卖掉,万一是带不走的那种,他可不想受牵连。 另外,这书是很值钱没错,可马老蔫没有收购这种书的资源啊。 哪个文人墨客会去废品站掏外文书呢? 至于板爷阮达…… 就更甭说了。 就算是遇着,他也白搭。 笨嘴笨舌的,谈不了这种生意。 得了。 脱手总比窝在自个儿手里强。 马老蔫瞧着唐根生,犹豫再三,一狠心,一咬牙,伸出了三根手指。 自然不可能是三块。 唐根生发现了马老蔫蔫坏的本性,自然也不会拉不下脸跟他侃价。 一去六二五,几分钟后,交易达成。 马老蔫帮着唐根生将三箱子书送到了西跨院。 外文书不是一箱,而是接近两个箱子。 “老马叔,再有书,记得还给我攒一攒,只要有,我就收。” 唐根生又叮嘱了马老蔫一声。 “还收啊?” 马老蔫一怔,倒是没料到这茬儿。 “我那么大的书架还空着呢。” “收可以,那个……不过,咱虽然是邻居,可有个事儿,我们得提前说好……” 马老蔫搓着手,有点支支吾吾。 “老马叔,有话尽管说。” “就是吧,你也知道我是单位职工,这种事能做可千万不能说,万一让人知道了,那我……” “老马叔放心,这些书都是我自己掏的,跟你没关系。” “哎,哎,那成,那成。回头我帮你留意着,有了新存货,立马告诉你。” 唐根生笑着把马老蔫送到门口。 然后兴致勃勃的把三个箱子依次搬到里间屋。 这些书,嗯,怎么说呢…… 算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吧。 唐根生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迫切想要尝试。 打开拼夕夕的虚拟屏。 意念输入:《自由之路》 一个墨绿色的图片出现。 非凡智者为世界开出的幸福良方 ——爱因斯坦、王小波极力推崇的幸福观! 下面一行小字: 明明我们的生活相对安定,为何焦虑和不安却总是盘恒其中? 欣资鉴·西方哲学精译文 自由之路 【英:伯特兰·罗素/著】 【李伟明等/译】 西苑出版社 “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想法是具备可行性的。” 唐根生猛地击掌。 啪! 里间屋响起了响亮的巴掌声。 像是一记清脆的耳光,把唐根生生财之道彻底敲响。 对比外文书籍原本,然后根据系统商城购买出版的英译文,进行原封不动的抄录。 唐根生距离拿翻译稿费,差距只是几本英汉翻译工具。 这东西并不难得,东区图书馆办理借书证,可以去租借,也可以选择购买。 马老蔫摸黑穿过前院,跨过垂花门,往自个儿家走去。 阮达早就在马老蔫门口等候多时了。 他一入夜就翘首以盼,搬了个板凳坐在窗户一边听动静呢。 唐根生去了隔壁倒座房,马老蔫和唐根生抱着箱子去了西跨院,都没逃过阮达黑暗中的眼睛。 “老马,怎么样了,快跟我说道说道。” “三大箱子全出手了,你还真别说,小唐同志还真挺豪爽的,一箱子书十块钱,最后那箱子不够一整箱,他也没多说什么。” “三十块么?” 阮达有点小兴奋。 两人二一添作五,一人十五块。 这两箱子书,阮达当初投了三块四,一进一出翻了好几倍。 马老蔫也有按耐不住的激动。 “这是你的十五块,咱俩先两清。衣柜作价18块五,四块五可是我自己先垫给你的。” 阮达没接钱,只是从里面抽了一张十块的。 “根生家书架那么大,三箱子能够用?五块钱当我继续投资,你还得继续上上心,再给他搜罗,他肯定要。” 阮达就像是一点没想过马老蔫要跟他拆伙似的,自顾自的说:“你放心,要是根生不收,我去跟他说。” 马老蔫沉默了半晌,点点头:“行吧,那就再整点。” 他心里其实有点心疼。 明明想要掰扯明白不合作了,下一次自己吃独食。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就被阮达给堵回去了。 这年头,当板爷的都鬼精鬼精的,愣是一点亏都不吃。 真他嬢的晦气。 关键马老蔫还真不敢撕破脸。 他是吃公家饭的,跟板爷这种半社会组织的行当没法比。 鸡蛋撞不过石头。 同一时间。 复兴门外铁道部大院。 说是大院,其实没有院,连围墙都没有。 只是一大片住宅区。 但分了很多不同的宿舍区,有铁道部的(部级),铁路局的(局级)以及铁路分局的(处级),还有专业设计院等其他部门。 高级干部居住的甲级楼东北三百米,有一排排的平房,是前些年盖起来的‘干打垒’。 每间统一28平,住的都是科以下的干部,或者评过劳模、或者双职工家庭的优秀工人同志。 孙东才所在乘务组有过铁道部三十万公里无事故乘务组的称号,再加上双职工加分,分到了一间房。 儿子孙雪峰长大成人,孙家就在自家房屋后面垒了个两个简易窝棚,在后墙开了门,一间屋住老两口,一间屋里放两张床,供孩子们睡觉。 非睡觉的时候,全家都在屋子里闲聊天。 孙东才压着声音跟孙雪峰询问这一趟发车和返程中的行事,爷俩对餐车长唐老大的行为和态度进行推敲。 ‘干打垒’住房上部没有山墙,只是用高粱秆编的席片吊成顶棚。 老鼠如果上了顶棚就能在好几家乱窜的地方,哪一家说话要是大点声,好几家都能听音儿。 “爸,我现在除了滋米饭,还帮唐老大打下手,上午那顿饭,切浮皮和发泡浮皮,都是唐老大亲手教我的……” 孙雪峰说起唐根生,就不由自主的激动。 标准的小迷弟姿态。 第29章 剁手党都爱懒床 夜深人静。 唐根生坐在大书桌前,运笔如飞,在信纸上飞快的抄录着。 他约好了明日要去八一制片厂给王文阔副导演送自己写的铁路公安破获敌人阴谋拯救铁路的故事。 现在抄录一遍,也是听取的王文阔副导演的善意。 他从自动售卖处买了一本《故事会》,明天给王副导演送稿子的时候,顺便也会寄出去。 编辑部的地址他已经从书刊后面找到了。 当初在列车休息室,文思如泉涌一挥而就,用了一个多小时。 此番抄录,唐根生还以为会节省不少时间,结果也是一个小时左右。 提速还不到仅仅五分之一。 可见当时尿崩之汹涌,恍若一泄如注。 把两份稿子分别装进信封。 厚厚的一坨,代表着未来的某一刻,会化作可可爱爱的钞票,重新飞回到自己身边。 唐根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搪瓷缸子里续上的茉莉花茶已经没什么味道了。 茶渍聊胜于无,恰好不用担心茶水喝多了睡不着觉。 他扭过头,看着崭新的占据了整个屋子三分之一的拔步床,心头一片火热。 唐根生突然有个特别冲动、特别大胆的念头。 拔步床下铺是南北向,上铺是东西向。 下面是非标准尺寸,2米成2.2米。 上铺略小一些,但也有1.9米宽。 唐根生翻看了一下自己的里程数。 往返一次增加1300多里程数,最初消耗的那些,下一趟就能彻底补回来,还有一半多的盈余。 男孩子在夜深人静吃饱饱之后,也会按耐不住消费的手指…… 剁手党可是不分性别的。 冲动消费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唐根生一场大病开了头,就像是开闸泄洪,有些止不住了。 从他一次次给自己心理暗示,不断自我找理由攻克自己就已经很明显了。 千里之堤,最怕的除了蚁穴,还有内部溃烂。 系统界面又一次被唐根生召唤了出来。 既然要给自己买一床12斤重的鸭绒被,就不妨趁热打铁,连席梦思床垫也一起买了吧。 虽说睡硬板床对腰好,可唐根生大好青年,更得意睡得舒坦。 做一床褥子成本太高,效果还一般。 远没有独立袋装弹簧的舒适。 特别是填充物是乳胶的品牌货。 打开页面,在搜索栏输入:席梦思床垫 拼夕夕界面秒刷新,产品界面弹出。 唐根生选择了价格从高到低。 他对自己睡眠质量的提高,从不吝啬。 品牌正品席梦思床垫独立弹簧进口乳胶两用可压缩真空卷包。 旗舰偏软-22cm厚卷包发即将售罄 旗舰偏软升级-24cm厚卷包发即将售罄 至尊偏硬-20cm厚整张发 至尊偏硬升级-24cm厚整张发 豪华软硬双面-20cm厚整张发 豪华软硬双面升级-24cm厚整张发即将售罄 尺寸…… 最后一项: 定制联系客服(定制产品不享受无理由退换货服务) 唐根生…… 关闭页面,先下单买了一个米尺。 5M卷尺,刻度带风水的那种。 里外里按比例折合,贵不了2分钱,肯定是功能越全越好。 万一用得上呢。 仔细丈量了拔步床下铺后,唐根生才从容联络客服。 在客服机器人的套路下,可丁可卯的标注了尺寸。 叮~ 叮~—— 待取货状态在唐根生眨眼两次后刷新生成。 取货出现了‘+’号。 唐根生心中一动,直接了当把位置点在了床榻之上。 下一秒。 一张白色的九区分装弹簧,拥有3cm太空压缩记忆棉,4cm泰国乳胶漆和550G针织棉布料的席梦思床垫,直接平铺在了床板上。 唐根生把堆在一旁的薄薄的褥子和床单铺上,将席梦思床垫全部藏进灰褐色床单内。 买一件席梦思床垫不足以平息唐根生的购买欲。 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渴望。 原本还犹豫是否等被套枕套做好之后再‘提现’鸭绒被的…… 呃~ 嗯,是的。 唐根生为了‘测试’拼夕夕的菜鸡驿站存储周期,以及里程是否会因为唐根生位置变动而有所改变。 他在沈阳时就下了单。 截止到现在,已经三十多个小时了。 至今并无异样。 唐根生冲动了一下,选择了提现。 就不信今晚睡觉还不舒服。 如果不是系统商城里的床单被罩四件套花色太现代化,唐根生何须求助外人呢。 叮~ 扣除仓储费1分钱(不足一分按一分计算) 唐根生:…… 怎么个情况? 这是按什么来的? 我有些迷糊,搞不懂呀。 有点后悔没有在24小时的时候提现,也没挨到48小时再尝试…… 这一次的尝试,只是确定了菜鸡驿站会因为商品滞留而扣费,具体扣多少,唐根生此时一头雾水。 这一次购买尝试,几乎就是白瞎了。 到外间屋焖上炉火,从里面把屋门插上。 拉了灯绳,关掉了外间屋的灯泡。 也就是唐根生,换了别人家,外间屋没人,灯泡早就关掉了。 没他这么浪费的。 里间屋的灯绳同样直接拉灭。 唐根生脱衣上床。 原本的被褥依旧使用,12斤的鸭绒被压在原被褥之上。 保暖效果是一样的。 一夜好睡。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 唐根生睁开眼睛,伸了个极度满足的懒腰。 如果睁眼身旁能有个细皮嫩肉的嫂子……呃,那个媳妇伴睡左右,唐根生便能发起一场酣畅淋漓的极限运动,将起床气一股脑释放出去。 可惜他没有。 很是遗憾。 脑瓜下意识的往后仰。 如果唐根生有透视眼,他的好梦就会变成春梦,如果女主角是后面锅盖头的娘亲林静…… 唐根生会在拖延梦醒和常睡不起之间徘徊。 无法果断做出决定。 可惜也没有。 所以他只能起床。 感受到室内陡降的温度,那一刻他仿佛看到拔步床成了精,绑架了自己。 唐根生跃跃欲试,想要当一名被床绑架了的受害者。 然而,这也是个奢望。 他要去邮寄稿件,要去八一电影厂找王文阔副导演。 要拿钱去给那五那主任,还要给他做一顿应景的午饭,还要…… 唐根生仰头叹了口气。 踹开被子,在瑟瑟寒冷中,起身,穿衣。 起码还要跟东来哥家的嫂子说一声,除了窗帘,他还要再做一套拔步床的帐子。 很厚很厚的那种。 所以,他还得抽空去一趟大珊栏。 去布庄买匹布。 也不知道公私合营之后,还能不能买到不需要票的好布条。 想一想今天有这么一大堆事,唐根生就满心的沮丧。 入了社会这个局,不是向往清闲就一定能逃避俗事缠身的。 起码也得先积累。 积累到足够多的底气和实力。 才能推翻旧有规矩,凌驾规则之上。 第30章 桥墩子 唐根生洗漱后,推着二八大杠出了院。 他看似起的挺早,也很有毅力。 可事实不然。 现实异常打脸。 别人家早饭吃完,家里的壮丁们都已经陆续出院上工去了。 他算是最晚起来的。 比中院的锅盖头都晚。 院子里那几个孩童们都已经开始了一上午的团伙作案了呢。 “叔,你要出去哇~?” 锅盖头仰着脖儿,红衬绿袄子穿身上可可爱爱的像个大号的人民币。 唐根生喜欢人民币,最喜欢面值更大号的那张。 他掏出手绢,在锅盖头上嘴唇和嘴角抹了一把。 顺手塞了一只撸了皮的太白兔奶糖。 拔步床有了,这甜滋滋的奶糖,姑且算是中长期投资吧。 “去玩吧。” 唐根生推车抬头,垂花门口矗立着一个大张的人民币……呃,那个啥……锅盖头他娘。 “嫂子刚回来啊?” 林静手里还拎着夜壶,他不好问人家吃没吃。 不合时宜。 这么漂亮又气质的女子,很难想象从茅房回来被问吃没吃时的心情会怎样微妙。 “根生要出去呀?” 林静眸子幽然的像是一汪湖水,嘴角的笑容仿佛都没那么惊艳了。 “嗯,去趟邮局,还得到八一制片厂那儿跑一趟。” 唐根生下意识多解释了一句。 心情怎么说呢。 感觉就像是公孔雀,忍不住想要开屏。 生怕林静发现不了他的优秀似的。 飘了。 绝对是有些飘了。 骑上自行车,唐根生总结刚才偶遇的表现。 因为小心思被当场戳破有些道心不稳,也可能是林静只穿了毛衣,显出的凹凸有致的身段太过魔鬼。 他在一瞬间陷入了魔障。 好在两世为人,功力勉强过得去,最终颤颤巍巍的稳住了最后的尊严。 亏得二八大杠的横梁和屁股座,勉强遮挡了唐根生微妙的致敬处。 卖力的多蹬了两脚。 二八大杠飞也似的在街道雪地之间窜行。 沿途逆流的寒风把唐根生热辣滚烫起来的心血浇平,稳稳的拿捏住。 去八一电影厂的途中,捎带手进了趟邮局。 买了邮票,寄出挂号信。 不怕信件中途丢失,唐根生只为表达自己对信件的重视,如果没法出版,也能被寄回来。 王文阔副导演在忙碌,没能亲自出来,让一位戴黑框眼镜的平头小青年跑来一趟。 还特意给唐根生道了个歉。 小青年说这是王导亲口郑重交代的。 唐根生没有遗憾,也是很诚恳的致谢。 “劳烦您也给王哥说一声,我欠他一顿饭,来家里或者餐车,哪儿遇着都算。” 从八一厂区门口告辞离开,唐根生便又去了菜市场。 可能是因为调职在火车站的缘故,唐根生对东单菜市场越来越有种亲切感。 大开间、高立柱的空间布局,南门上顶着一个圆弧形的造型,看上去像欧美火车站设计。 里面有23个品类摊铺,蔬菜、鱼肉、家禽和野味儿一应俱全,一进门,唐根生就瞧见了一个硕大的连着后腿的肘子。 野鹿。 那主任口福不浅呐。 就是不知道他家灶台上的工具撑不撑劲儿。 本来是打算过来瞧瞧买点冬捕的鱼虾之类的水产。 遇着野鹿肉,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今儿运气挺好,不仅遇着鹿肉,还有没被抢光的豆腐。 白白嫩嫩,揭开纱布一角,豆气扑鼻香。 再买一颗兴高采烈的大白菜和两根土里土气的胡萝卜就齐活。 到了菜市场门口右手边摊子,又买了两颗大葱。 像是野山葱,葱白不太粗,但辣味儿挺冲。 用来炝锅炒野鹿肉更出味儿。 骑车来到蓑衣胡同后半截。 唐根生推门拐过影壁墙,站在倒座房门口仰脖便喊。 “那主任,那主任在家吗?” “小唐同志,进院来,别站外边呀。” 尾音有点圆滑的上翘,有点越剧的味儿。 那五那主任该是地地道道的八旗子弟后裔,对戏曲还有研究? 想来这位当初的爱好,在听曲儿和吃席上了吧。 “嗐~,这是整的哪一出啊?” “那主任,昨个儿有外人在我也不好多说,订钱您都没收就让我把床给拉走,这情分我可记着呢,正好我今儿上午没事,给你送钱顺带着帮你做顿饭。” “好是好,可提前说白喽,这是你主动请的,不能算在那三顿饭里面。” 有本事您先把裂开的嘴角合上再跟我计较。 “瞧您说的,我孝敬您的,自然不算在那些个里面。” 唐根生毫不在意,随口就打发了:“再说了,就是瞧见有条野鹿腿子,想着炖了它,咱一块解解馋。” 如果不是跟那五结交不深,唐根生差点就说‘爷俩解馋’了。 这位还没见过面就给自己示好,自己也肯定不会傻不拉几的装腔拿架。 自个儿院子里一大爷那瑛宁口里喊着‘五哥’,为了推销那张四不像的架子床,上心上的称得上一个‘舔’字。 再加上那三爷遗老遗少的身份,积极想要‘抓贼立功’的渴望…… 眼前这位好吃好听曲儿的文化官儿的腿,就算不是桥墩子,也得是楼柱子。 唐根生对自己厨艺很有信心,这条腿既然迈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拐一下胳膊他心有不甘。 那主任的厨屋有两个。 倒座房西南角那里,简陋的就像是杂物房里堆了个煤球炉子。 真正的厨屋在后罩房的西北角,六十多平的一个大敞间。 被中间的案台和站桩橱柜分割成里外两半。 靠外的这一边,不仅有猛火灶,还有炭烧钢板。 让唐根生想到了早餐里脊夹饼和夜市烤鱿鱼。 大粗腿家的后厨果然豪横。 堪称应有尽有,中西合璧。 唐根生在厨房的东半截备菜,这边算是中餐区域。 见识过那主任后厨设施的专业后,唐根生料理野鹿后肘和配菜的认真更上一个台阶。 不能糊弄,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昨个儿没挪屁股来后院的那主任,倚在厨房门口,饶有兴致的看唐根生熟稔的展示刀工。 瞧了一会儿,想是心情不错,主动开口。 “我听人说你还给毛熊国科研组做了一路西餐?” 唐根生一激灵,汗毛陡然有了静电反应。 “您消息灵通,就上回返程的事儿。” 就昨个儿自己冒了个头,还是下午后半场。 今儿餐车做过西餐的消息就被他轻松掌握。 这效率! 这深度! 哪里像楼柱子,明明是只桥墩子嘛。 八成还是纯钢筋水泥浇筑的。 唐根生当即决定,即便自己没带师傅送的那套刻刀,但这顿饭他必要雕点小玩意儿出来。 帮大佬吃饭时提提档次,应应景。 第31章 小人书的威力 “……当时赙仪的英文老师送了他一辆自行车,为了跟婉容骑车玩耍方便,趁着隆裕皇太后生病,把后三宫一带的门槛都给锯了,记得当初先锯的是御花园入口处顺贞门东侧……” 那主任喝着茶,给唐根生讲当年宫里的趣事儿。 茶是高等的花茶,京城四姓茶商之首方家景隆茶庄直供,添的是右安门外黄土岗的上品茉莉花。 很讲究,但没有唐根生送来的特贡太平猴魁好。 那五很喜欢。 唐根生许诺年底前再给那主任搞一盒。 大铁盒茶叶,一盒大概四两左右。 京城人爱喝茶,有条件的家庭,几乎每顿饭后必喝。 唐根生精心烹饪的午饭很对那五的胃口。 比平日多吃了半个馒头。 那主任家的馒头不是八一面,纯白面大馒头,跟面包似的。 “五叔,跟您聊天可真涨见识,这些事儿要不是您说,我上哪儿听去……” 唐根生由衷的感慨。 皇宫大院里面的事情,平头老百姓能知道多少? 人云亦云的‘传说’多如牛毛,可被亲眼目睹过能落地的真人事迹…… 就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了。 只是唐根生有些好奇,眼前这位桥墩子似的人物,是怎么敢这般杵在四九城当下的? 瞧他云淡风轻的架势,绝对不是莽撞人,究竟有何凭靠,才会这般不在意自己的曾经? 虽然一顿饭的结交,唐根生顺杆爬到了改称‘五叔’的地步,但今天大概率也就到此为止了。 老人家精神头不像小伙子,喝了三泡茶,说完了隆裕皇太后骂赙仪自拆宫门,毁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这个话题便终止。 那五叔也已经接连打了俩哈欠。 唐根生当即起身告辞。 “根生,有空就来叔这边,陪我聊聊天,别生分~” 那五的轻描淡写中有着跨越阶层的亲近感。 “哎,五叔,那我先走了,门我给您带上,您歇息会儿吧。” 唐根生拎着自行车跨出门槛,下了台阶,又转身把推开半扇的朱漆大门合上。 如果自己能有这么一套宅院…… 绝对称得上老有所依。 哪个孙孙不乖,孝心不够,十几个小目标的遗产就甭想。 就问他们舍不舍得。 假如自己有这么一套房子当遗产,甭管几个还是几十个孙子辈儿的都不会掉以轻心。 乖乖当翘嘴,争着抢着让唐根生爷爷钓。 后脚垫了两步,大长腿一甩,唐根生潇洒的跨坐上二八大杠,拐进南锣鼓巷主街,向北而行。 他打算趁热打铁,回去就开始抄录……呃,翻译一本外文刊物出来。 先赚一套独门独户出来当养老保障。 上一世的唐根生也是靠着这种方式发愤图强拥有了人生第一套私密花园。 当年毕业那会儿,他隔三差五就去当地最高档的小区遛弯。 后来女朋友中途下车另寻新欢,唐根生也有过崩溃。 但他没有宅在家里默默舔舐伤口。 每次颓了,受打击了,一蹶不振了,他就跑去遛弯,夜跑…… 去最高档的小区。 从板楼到联排,再到别墅区…… 再后来,唐根生不仅减肥成功,身体越来越健康,还重新激活了对生活的斗志和欲望。 成功认识了富婆老婆,在她的支持下进阶兰翔、辅修新西方,把自己打造成了六边形煮夫。 并最终迎娶白富美,住进了独栋大别野,过上了两年抱仨娃的红旗招展、彩旗斑斓之幸福生活。 …… 孙东才带着大儿子孙雪峰,吃了午饭便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唐根生唐餐车长的家。 东直门北小街羊管胡同。 地址是孙雪峰大伯孙东仁一大早告诉的。 他大伯家住在甲级楼,是妥妥的真高干,只是信息更新有些慢,还不知道唐根生搬了地方。 也怪唐根生觉悟不够敏感,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他的内核毕竟是后世自由洒脱的现代灵魂,组织性和纪律性不够强大。 家中只有大嫂秦青在胡同口小人书摊位照看老么张东帆,还是邻居二婶子到胡同口喊了她。 秦青听到是来找唐根生的,便告知对方新地址,礼貌的送孙东才爷俩出了院门,来到胡同口。 恰好遇到刘利昆骑着二八大杠载着张康来迎面过来。 秦青目光下意识落在刘利昆的腰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神色。 “弟妹,这是,老家来人了?” 刘利昆自如的跟秦青打招呼。 “这两位是来找根生的,我刚跟他们说了新家位置,送他们出来。” 秦青解释道:“小弟还在书摊呢。” 张康来跳下车,听到张家父子是找根生的,眼睛一亮。 “你们找根生啊,刚好我也去那边,咱们一起吧。” 张康来跟秦青嘱咐:“跟爸妈说一声,晚上我不在家吃了。” “好。” 秦青不置可否。 这两口子对话很客气,没有一丝亲昵。 刘利昆单脚撑着自行车,歪头瞧着秦青,嘴角的笑,有肆意的玩味。 唐根生回到家的时候,瞧见自家月亮门内有一辆自行车支着。 车牌有点眼熟。 记忆检索只跳了两帧,便立刻提取了出来。 车主是孙雪峰。 “这小子怎么找来了?” 屋里没什么动静,唐根生心中升起一抹不悦的情绪。 不告而入,有些说不过去呀。 自来熟的过分了呢。 唐根生支下自行车,从车把上解网兜。 网兜里是从新华书店买的小人书。 他为了促成‘锅盖头被妈妈喊回家吃饭’这个场景,真的是煞费苦心。 最上面是上个月刚出的《黄金的布拉格》,陆俨少绘制版。 旁边并排的是《雪地追踪》,罗兴绘画的反特惊险故事,还能当做自己写的小说故事的借鉴借口。 《小复仇者》、《女英雄黄秀英》、《两位志愿军空军英雄》、《西游记之无底洞》…… 为了这些小人书,唐根生豪斥两位数巨资。 要知道唐根生给了那五叔150块踏步床的钱,再加上家里打的柜子家具,置办的锅碗瓢盆这些…… 要不是当初分家张经兴给了十张大黑十,唐根生现在就得清洁溜溜。 这样的情况下,还花了十一块两毛七分钱买小人书…… 对勾引……呃,那个吸引锅盖头亲妈来家里的执念,可见一斑。 唐根生情绪挂了脸,阴沉沉的,伸手去掀棉帘子。 突然,他身子一震。 手里握住了一只柔夷,软软的,暖暖的。 抬头。 嚯! 竟然是锅盖头他娘。 唐根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拎着的网兜。 小人书之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第32章 那么,问题来了 迎出门的,是林静。 唐根生决然想不到。 他挂脸的表情秒变。 从阴沉到开朗,只在一瞬间。 林静睫毛下面的一汪湖水飘过几丝疑惑。 她觉得自己定然是眼花了。 帅气的青年唐根生,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他一定是脾气极好的。 就是……手劲儿有点大。 林静的眼睛会说话。 她瞥向棉帘子边沿那一对大手覆小手。 “咦,嫂子,你怎么在……” “叔叔,你回来喇!~” 锅盖头的声音从炉子旁响起。 声音有点含糊,唐根生紧接着便闻到烤地瓜的香味儿。 嘴唇和下巴都抹了炉灰的锅盖头,他还是头一回瞧见。 唐根生拇指外侧被轻轻剐蹭。 林静的大拇指灵巧的提醒唐根生要快点放手。 “咳咳~家明,吃什么好吃的呢,要不要给叔叔分一口呀?” 唐根生索要的理直气壮。 他手里还拎着一网兜小人书连环画呢。 还没摆上书架便招来了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锅盖头他娘…… 还搞不定一个节点过度的锅盖头? “给。” 紧衣少食的年代,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有着懵懂黝黑的大眼睛,和舍得与叔叔分享美食的一颗童心。 这种感觉,让唐根生如沐春风,简直太棒了。 真的是因为锅盖头糯声糯气的话暖了心才会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绝对不是因为跟锅盖头他娘林静擦身而过,闻到了淡淡的夜来香的甜味儿。 绝对不是。 唐根生迈步进屋,边走边决定以及万分肯定,今晚他要抱着左胳膊外侧入睡。 进屋碰到了林静胸前的羊毛衫,好像摩擦出了静电。 噼里啪啦两下。 唐根生的心尖尖给电麻了。 “哇,叔,叔,叔,小,小人书……” 锅盖头的眼珠子亮成了一对19瓦的探照灯。 19这个数字,搁在孩子脸上是亮度,放在唐根生身上,代表某种长度。 这个长度,很期待跟孩子他娘紧密联系在一起。 “雪峰,这位是?” 唐根生逗了锅盖头两句,才跟孙雪峰招呼。 其实在进门的第一时间,他就瞧见孙雪峰和旁边中年人站起身了。 只不过他俩不是唐根生的优先级。 唐根生的优先级是根据四象限法来的。 锅盖头的重要性与家有关,要远胜孙雪峰对他在工作中的帮助。 毕竟成家、立业,家在前。 锅盖头有自己的家,但锅盖头他娘,也不是不能给唐根生家的感觉。 女人如水,也懂得包容。 唐根生很想被嫂子林静包容包容。 徐徐图之,不是没有机会。 起码他现在手里有了连环画,昨个儿还置办了一张有个隐秘上铺的拔步床。 “唐老大,这是我父亲。” “你好,我是雪峰的父亲孙东才,早听孩子他大伯和小叔说过唐餐车长的大名,孩子受您照顾,正好你们休息,我就想着过来拜访拜访……” 孙东才姿态摆的很低。 他头皮不太硬。 其实一开始遇着唐根生家人时,还挺开心的。 觉得一家子都是好人,还很热情,心里觉得这趟大概是稳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来到这边,唐根生家中没人。 热情的唐根生大哥和大哥的那个同事自来熟的把自己招呼进了屋…… 孙东才有些如坐针毡。 这还算其次。 把自己带来的那俩竟然说还有别的事儿,把自家婆娘孩子打发过来当陪客…… 一屋子都是外人。 还有别人家的老婆孩子。 孙有才再聪明,遇着这么一档子事儿,也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通家之好是这么个通法的吗? 他大哥同事家的婆娘好像对唐根生家里很熟悉。 拉开柜子就拿出了茶叶罐子。 这到底是谁家婆娘? 皮娃子蹲在炉子边烤地瓜,地瓜是她们自己拿来的,可生炉子烧煤可是主家的。 再后来,院子里有了动静。 招呼自己爷俩喝茶的女人迎到门口。 手搭在一起了! 孙东才眼角当即就抽抽了两下。 感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 唐根生后来打招呼的先后顺序在孙东才这里也就有了脑补后的合理解释。 爱屋及乌。 但是吧…… 已知: 他姓唐。 他亲哥姓张。 他亲哥跟同事谈事要背着人。 他哥的同事的媳妇很熟悉这屋里。 他回来先跟孩子亲…… 那么问题来了: 孩子姓啥,究竟是谁的? 孙东才一边跟唐根生客套,结交,一边打算回家就得再叮嘱叮嘱儿子。 这要是真成了师徒关系,年龄也只是相差2岁而已。 找媳妇别从身边挖掘,为了保险,还是交给爹娘更妥当些。 “孙叔您坐,雪峰,你也坐,别站着啊,在车上咱可没这么生分。” 唐根生坐下的时候,小心翼翼挪了挪腿。 怕夹着抱大腿的锅盖头。 从网兜里翻了几下,把《无底洞》连环画拿出来,递给他。 “家明,先洗手,别把小人书弄脏了。” 林静呵斥住那只跃跃欲试的小短手,快走了两步,从唐根生手中接过去。 锅盖头招财猫的姿势摆了不满三秒,被拽去门口脸盆架了。 “多兑点热水,别冻了手。” 当着孙家爷俩的面,唐根生悄然把‘嫂子’两个字昧下了。 哪怕只是心理上舒坦,他也想佯装一小段一家三口夫唱妇随的既视感。 借着提壶帮孙东才倒茶水的姿势,唐根生右手悄然探到八仙桌下,拽了两把裤裆。 快速调整愈加狭小紧凑的空间。 热胀冷缩是自然现象。 屋里烧炉子,所以进屋有些肿胀了。 体积变大了,从物理意义上,之前的空间就变小了。 孙东才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孙雪峰把脚边六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拎到桌上。 “唐师傅,我想让雪峰拜您为师,学一门做饭的手艺。” 唐根生愣了一下。 看了看孙有才,又看向孙雪峰。 他从孙雪峰眼中,看到了忐忑,看到了紧张,看到了激动和渴望。 像极了上一世自家孩子追星跑男小鹿的样子。 “你是真喜欢炒菜?还是觉得餐车我说了算,可以依靠?” 唐根生这么问一点都不唐突。 他也不算抬高自己的身价。 萃华楼的4号灶掌勺大厨,就是有这种‘横行’的资格。 何况他还是铁道部千金买马骨的对象,工资都是顶格来的。 前无一例,后无仿客。 妥妥的独一份。 工作两个月便成了餐车组的领班,升职加薪都来了一遍…… 不用细品,唐根生在铁道部的地位,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显眼。 第33章 没那么简单 俗话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这“七十二行”都存在着非常密切又独特的师承关系。 无论是技术、工艺、梨园还是餐饮。 厨师行业中的师徒关系,具有一种特殊的个人感情色彩,带有古老的行规、严格的流派和高贵的门第。 它以传授技艺和吸收技艺为纽带,使师徒关系独立于父子血缘关系之外,又凌驾于正规教育中的师生关系。 所以,唐根生才会问。 喜欢厨艺? 还是喜欢唐老大餐车一把手的个人魅力? 孙雪峰眼神迷茫了好几秒钟。 他激动雀跃的神情也在某一个刹那被莫名浇灭。 这小子沉默了。 唐根生默默颔首,虽说心底有遗憾,但他懂得思考,说明没有被家人‘绑架’。 算是思想完整。 孙东才着急了。 他连古制的拜师礼都备齐了,足足六样儿仿宫御制的中等杂拌儿。 花不少钱呢。 “唐餐车长,瞧您说的,孩子要是不喜欢当厨师,不崇拜您,当爹妈的也不好今儿个登门呀,是吧?” 孙东才攥拳,杵了儿子两下。 挺用力的,差点没把孙雪峰杵凳子外面去。 唐根生体谅孙东才望子成龙,又气恼儿子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情绪。 谁曾经还不是个受过挫折的老父亲呢。 “孙师傅,拜师学艺讲究个你情我愿,我们这一支呢,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我虽然年纪不大,又离开了师傅身边独立门户,可打小跟在师傅身边学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我收徒,也必然要守这门规矩。” “那是,那是。” 孙东才脸色讪讪,点头称是。 “扪心三问。孙雪峰,你喜欢当厨师吗?” 唐根生见孙雪峰吸气,想要开口。 及时伸手制止了他。 “先不要着急回答,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什么时候看清自己真实的心意,再来回我。” “哎,我懂了……老大。” 孙雪峰落寞的点了点头。 唐根生笑了笑,继续招呼孙家爷俩:“喝茶,喝茶。” 锅盖头洗完了手,埋头专注在捧着的小人书世界里。 小孩子因爱好而专注,因专注而成长。 因为爱好,才会把自身化为海绵,在接触到喜欢的事物时,才会拥有强烈的想要汲取养分的渴望,甚至疯狂。 唐根生觉得孙雪峰挺机灵。 抛开双方年龄差距不提,如果孙雪峰真的喜欢当厨子,倒也真可以试着收他当开山大弟子。 东兴楼退休闲赋的崔大厨,其开山大弟子比他还年长9岁呢。 所谓达者为先,在行当内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孙东才和孙雪峰没有滞留太久。 喝完杯中茶便起身告辞。 唐根生送他们一路出了大院门,站在台阶上摆手目送他们拐出黑芝麻胡同。 束脩礼自然是坚决不会留下的。 毕竟孙雪峰拜师没成功。 唐根生转身进了院。 透过穿堂看到几个孩童在中院叽叽喳喳的跑圈,给冷冽的寒冬带来不小的生气。 很多年以后,当人们习惯了高口大厦直冲云霄的盒子窝,失去了接地气的大杂院邻里百舍,还会有嬉戏的顽童和烟火气来抚平孤寂卑微的可怜人吗? 唐根生不是可怜人。 他心头火热,肚皮里的小心肝,花着呢。 过了月亮门,唐根生徐徐吐出一口气。 掀开门帘,进了屋。 门后脸盘架前,林静柳眉竖着,监视锅盖头一双小手在脸盘里做标准的小朋友清洁洗手的规范动作。 肉乎乎的小短手指撩拨着清水,水波荡漾,还冒着丝丝热气。 洗手的小皮孩儿,咋就透着股子小可爱呢。 “这又是咋了?” 唐根生快速瞥了林静一眼。 这女人真是的,生气看着都顺眼。 视线下滑,略有遗憾。 被骗了啊! 不都说气呼呼的时候胸膛会起伏吗? 明明纹丝不动。 架子上的毛巾被拽下,临空抖了两抖,发出嘭嘭声响。 唐根生赶紧收回目光。 不是被发现了吧…… “咳咳,家明,叔叔这里的小人书可不少呢,刚才那本你看完了吗?” 迈步往里走。 趁林静给锅盖头擦手的间隙,飞快的又瞅了她一眼。 哎呀,气着了。可不得了…… 唐根生心尖麻酥酥的。 耳垂都气红了。 这事儿闹的。 大小伙子身强力壮火力旺,实在是等不及女同志、好嫂子们主动凑上前考验干部了呀。 唐根生拎着桌上网兜进了里屋。 他要把小人书搁在书桌一侧书架最下层。 方便小锅盖头自行拿取。 屋外吱呀一声。 随即唐根生便从窗户看到大手牵小手出走的娘俩。 心中怅然若失。 重生不是万能的。 没有虎躯一震就有美人儿投怀送抱。 也没有心中想念便立刻天上掉馅饼。 被分了房子,也是只偶然巧合,跟气运之子之类的玄学没貂毛关系。 唉。 唐根生无奈反思自己。 自从分了房出来单过,这段时间他放飞自己,思想长毛的进度,连自己都有些害怕。 终于,在林静这里碰了璧。 自己并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得不到还是得不到,只不过自欺欺人的小骚动罢了。 屋外茶盘上还温着茶水。三个茶杯分置八仙桌三个角落,像极了唐根生与两个盘靓条顺的嫂子。 唐根生脱掉外套,解开袖口的衬衣袖扣,将毛衣撸起到小臂。 开始干活。 把孙家爷俩用过的茶杯洗干净,扣在茶盘内。 八仙桌重新擦了一遍,把从那主任家走时让带着的糕点盒打开。 九个小盒子,中间是花瓣形状,跟上三下三左右各一的方盒子一侧完美对齐,能摆成方方正正的形状。 唐根生解开麻绳,拆掉牛纸包,把九样小吃一一摆好。 杂拌儿原称是果子盒,内装许多干果的礼盒,到了明朝,名字变得更加文雅:百事大吉盒。 明朝文人刘若愚在《酌中志》一书中说过:京城正月新年有内盛‘柿饼、荔枝、桂圆、栗子、熟枣’的‘百事大吉盒’…… 到了清朝,杂拌儿起初叫‘蜜饯’,是厨师们用蜂蜜将干果加工而成,是慈禧老佛爷吃着好吃,有一次随口赐了个‘杂拌儿’的名字。 后来从宫中传到民间,沿用至今。 第34章 古怪 杂拌儿细分为三类。 高档的细杂拌儿,中档的杂拌儿,以及杂抓。 束脩是六样,孙家爷俩带的礼盒,大概率便是中档杂拌儿。 这已经不是寻常百姓舍得买的贵重礼物了。 足可证明孙雪峰父辈的真诚。 那五那主任回礼唐根生的,则是九样十二类。 入盒摆盘的鲜杏儿、蜜桃、大枣、桂圆、荔枝、山楂、藕片、栗子、榛子仁。 还有不入方盒的柿饼、花生和瓜子。 用来填补吃空掉的前三样。 保证摆盘的持久和完整性,也是根据不同人家口味作为替换。 仅此一项,便可见细杂拌儿之讲究。 唐根生捏了一块杏儿肉在嘴里嚼,甜腻充斥口腔,想来不比锅盖头他娘的丁香差吧? 唐根生摇了摇头。 煤钩子拉开炉盖,添了俩方煤块,勾了勾炉腰下截的篦栏,铲出煤灰。 静默了三四秒钟,唐根生脚边空处,一小袋红皮地瓜悄然从虚幻到真实。 【地头直发】正宗沙地蜜薯。 精选特优级带箱蜜薯10斤¥16.89 箱子和大部分蜜薯储存在菜鸡驿站方格内,唐根生只取出了五个。 三个塞炉膛底下,两个放在炉腔和管子衔接的拐角。 蜜薯普遍不大,五个也就不到二斤沉。 刚才回来时,小锅盖头烤地瓜的香味儿就已经勾起了唐根生的食欲。 烤地瓜谁不爱吃。 只不过当时被他娘林静的魅惑之力压制住没法动弹。 满脑子都是电流划过心尖尖的酥麻,左臂碰触到的微弹。 现在…… 去他嬢的里程数! 去他姥姥的低调满足! 都说秀色可餐,可也得要看人家的秀色给谁餐啊。 唐根生从来都不知道眼睛能吃饭,就跟从不知道耳朵只会喘气一个道理。 “叔叔,叔叔……” 咦? 耳朵眼果然不是只会喘气,还能听声儿呢。 锅盖头糯糯的声音,一听就是跑的狠了,还喘息呢。 屋门被推开。 棉帘子一侧挤进来了个肉嘟嘟粉嫩的小脑袋瓜。 难道是舍不得小人书,要来‘借’过去? 唐根生一瞬间就做出决定,借是肯定不会借的,更别提拿去你家过夜,我新买的小人书,被你揽在被窝里翻看成何体统! 除非……除非,把你娘抵押在我家里间屋里。 “哇,你也在烤地瓜吗?叔叔,晚上饭我们不吃烤地瓜好不好?” 晚上饭? 啥意思? 仗着我对你有意思,打发孩子过来吃白食儿吗? 胆敢这么有恃无恐…… 就不怕憋急了,我,我挟锅盖对你探个头? 一年种一个的事儿,老子上辈子又不是没做过。 “你晚上饭不吃烤地瓜,想吃什么?” “吃鸡肉好不好?” 吃屁好不好? 唐根生咧了咧嘴角,反驳的话还没出口,眼角余光发现一道身影从窗前走过。 与刚才的方向截然相反。 反驳的话在口腔和嘴皮子上两层过滤,冒出来的话就成了:“行,想吃肉了是吧,看在你娘的份儿上,叔这就给你做。” “咳咳~” 屋外有跺脚的声音,还有咳咳声。 唐根生故作不查,抬头望过去。 棉帘子被挑开,林静拎着个瘪瘪的小布袋走进来。 “嫂子?你刚才回去拿口粮了?这么客气干啥,都是街坊邻居,真不用这么客气……” 唐根生笑着起身,上前接过布袋。 笑话,既然拿来了,必须得收下啊。 要是太客气,表现的太过于大度,口粮让她娘俩带回去,还不是便宜了不冒头的锅盖头他爹刘利昆? 想到那个没什么特色,吊儿郎当跟瘦麻杆似的男人竟然拥有这么一位气质和样貌都优秀的女人,还生了娃…… 唐根生就莫名不忿。 “嘶~” 夺口粮的时候手劲儿用大了。 唐根生的小手指,挂到林静的拇指后背。 绝对是意外。 唐根生只是想要借机划拉划拉嫂子的小手,绝对没有伤人皮肤的意思。 “哎呀,不好意思,快让我看看。” “没,没事儿。” “是不是刮破了,有没有流血?” “没,没破,真没事。” “不行,快让我看看,万一拖久了,会有痊愈的风险咋办?” “不用……呃……” 唐根生:…… 糟糕! 一着急,心里话都蹦出来了。 我果然是个诚实可靠善良单纯的小郎君,谎话都不会说一句。 林静的眼睛会说话。 瞥了一眼过来。 那一眼风情…… 怎么说呢,就那一瞬,便能让唐根生侧卧拔步床沿,哆嗦两沓卫生纸。 “我真没事,你刚刚说要给家明炖鸡肉吗?上次吃了一回,我也馋你手艺……” 馋我? 唐根生间歇性失聪,会自动屏蔽手艺二字。 因为林静另一只手覆在唐根生手背上,用力握了两下。 然后…… 手掌用力,在唐根生陶醉的放松警惕中,将被困的另一只手解救出来。 再回首。 屋内已经没了锅盖头的身影。 林静站在里间屋门口,对锅盖头叮嘱:“家明,就坐在那里看小人书,不要乱动叔叔的东西,知道吗?” 里面有爬柜子的叮Duang声。 唐根生甚至已经脑补出画面。 锅盖头跪在书架底层的底座上,扶着书架第二层的柜门上沿儿,用那只小短手从书架上拿出了小人书…… 这本就是唐根生设计好的高度。 “过几天我让人做套沙发套,铺上海绵垫子,看书就不硌了。” “你~还挺会享受生活的。” 林静头一次正视唐根生的话,给出了非标准性回答。 “有吗?” 唐根生目光灼灼,说的什么话,估计他自己都不记得,实在没法走心。 “太招摇享受,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静意有所指。 “我就是个爱好文学的厨子,其他的事情跟我可搭不上边儿,你说是吧,嫂子?” 嫂子是加重了语气的。 林静抿嘴轻笑。 “利昆和你哥还没忙完,晚饭我跟家明就麻烦你了。” 西厢房不说人仰马翻吧,也是闹闹腾腾。 刚才唐根生送孙家爷俩走时,已经听到了的。 一群狐朋狗友喝酒骂街,喝上了头,地球都恨不得是他们的。 唐根生很难想象,自家大哥那温吞的性格,怎么会喜欢这种场合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 如果他不是本性如此,又怎么会同意他继爹张经兴那般无力又龌龊的提议。 且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瞧您说的,吃炒菜馒头还是……包饺子?” “刚不是说炖鸡肉吗,咋,又不舍得了?” 第二眼风情像丘比特的箭,咻一下直击唐根生心脏。 林静不知想到了什么,款步来到八仙桌旁边,拿起唐根生的茶碗,一口饮尽。 放下茶杯的时候,唐根生清晰的看到她舔了一下上唇唇角。 唐根生咬牙坚持:“鸡肉馅儿饺子,也能包。” 第35章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饺子没吃,嫂子也没能玩。 唐根生最多就是捏了林静的下巴,嘴巴想凑上去的时候,又被她挣脱了。 回到炉子旁操着铁锅炒菜时,脑瓜子有点跟不上趟。 这种欲擒故纵的既视感,好像已经恒久远了呀。 检索出来的记忆片段,还是上一世的学生时期。 最初自己的初恋女友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 真是甜蜜又悲哀的回忆。 唐根生感慨着,往锅里又多加了一把切段的干红辣椒。 林静说自己是瑚南银城人,喜欢吃辣。 想到上次一起吃饭,林静的筷子确实总爱光顾两盘素菜。 敢情不是喜欢吃素,是想要品尝故乡的辣~ “不愧是当大厨的呀,家里炒菜做饭下这么多佐料……” 林静坐在旁边,手里握着煤钩子。 为了让这位漂亮嫂子有借口挨在自己身旁,唐根生找了个让她帮忙看火候的工作。 偶尔勾一勾炉膛里的煤块,或者拉一拉篦栏,铲出煤灰避免不透气。 唐根生的鼻子很灵敏,比普通厨子都要厉害的多。 这技能同样是上一世的灵魂带过来的。 无论锅里多么复杂的食材和香料味儿,都无法阻挡唐根生嗅出独属于林静头发上的皂香。 嗯,脸上还抹了哈喇油。 “香料不激出味儿,菜就做不好吃。厨子这门手艺,本就是在锅里给食材和香料排兵布阵的饭将军……” 不能动手动脚,唐根生退而求其次,选择动嘴。 一个人的生活了无生趣,闲下之余,身边能有个美人儿陪着唠唠嗑,也不是不能接受。 酸辣土豆丝盛盘。 唐根生把这盘菜放到八仙桌上。 屋里锅盖头被辣味儿呛的咳咳两声,但小人书的魅力无敌,依旧能牢牢吸引着他。 林静接过铁锅,舀了凉水涮锅。 刷锅水要倒出屋外。 她便拉开屋门,支起棉帘子一角,胳膊伸出去,对着东南角的雪堆甩。 “多洗两遍,免得锅里辣味儿洗不净,家明吃着不舒服。” “哦,好。” 林静便又听话照做,重复刚才的动作。 她并没发现身后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的腰和屁股。 随着用力甩刷锅水的姿势和动作,半边身子的弧线都被毛衣和裤子勾勒出来了。 还有扬起手臂时露出来的一截浅粉色的打底秋衣。 唐根生有点遗憾。 可能林静是南方女子,比纯种北方人更怕冷,秋衣都是扎进腰里的。 但唐根生也不是一点发现都没有。 林静的小腰…… 唐根生低头看了看自己张开的虎口,遥遥比划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产生错觉,他就觉得自己双手几乎能掐过来。 这得多细? 生过孩子的女人还有这身段? 狗娘养的刘利昆要是晚上推个车,都不用找车把! 唐根生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他很想啐一口,恶狠狠的咒骂一句:好白菜为啥非要撞猪? 林静说自己50年末逃难来的京城,51年生下家明,那会儿无依无靠,刚入了冬遇到好心人刘利昆…… 唐根生刚才听到‘好心人刘利昆’这六个字,差点没把炒勺怼林静眼上。 究竟是自己瞎,还是她瞎啊? 吊儿郎当的家伙,要不是赶上好时候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人工作,搁外头比很多胡同串子都正宗标准的多。 咋就能摊上这好事儿呢。 好处是两人搭伙过日子也才四年冒头,感情基础应该是不牢靠的。 毕竟这四年下来,不是没给刘利昆生个一儿半女吗? 这方面…… 唐根生觉得自己是乐意送祝福的。 祝福利昆哥儿孙满堂,全靠根生帮忙。 第二道菜是锅盖头钦点。 既然知道小家伙不是刘利昆亲生娃,唐根生再看锅盖头,稀罕感更浓三分。 看在他娘的份儿上,可就真的算有求必应了。 为了他点的鸡肉,不惜偷偷在系统拼夕夕商城里下单了冬菇、鸡蛋和两根大鸡腿。 炒头道菜之前,先给老实巴交的冬菇洗个澡,抹干了直接推上刀山。 冻懵了的鸡腿被赋予了新的名字:鸡块。 再把鸡块大兄弟跟它的齐鲁老乡豆瓣酱和黄豆酱油组合成团时刻准备出道…… 林静把锅递过来。 唐根生伸手,大把抓。 林静白了唐根生一眼。 这青年仗着自己帅气,越来越对自己肆无忌惮了。 动手动脚的,非得占自己便宜。 唐根生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嫂子真棒,跟自己每每接触时的小眼神儿,越来越藏不住了呢。 唐根生断定林静不排斥自己对她的接触。 或许还乐在其中。 不然的话,怎么不变脸,不离去呀。 锅蹲在炉火上,先把水渍烤干。 唐根生看了看脚边的油瓶,炒完酸辣土豆丝只剩一个瓶底了。 便拿了油瓶起身来到转角柜,从最里面拎出一个油桶。 5L的量,只是用掉了一瓶而已。 一级压榨,打开盖子就是扑鼻香。 林静探头看了一眼:“这么多油,你家怎么攒的呀?” 唐根生意外的扭头看了林静一眼。 他故意的。 表演入骨,让林静一瞬间就瞧出了唐根生的意思。 这就很多了? 不会吧? 一坛花生油而已! “哦,差点忘了,你是大厨,整个餐车都归你管呢。” “缺油水就长不了高个儿了。” 唐根生说的是自己大高个,但话出口,又琢磨出了其他的味儿。 锅盖头四岁,个头不算太高呢。 刚才真不是有意为之,但既然想到了,唐根生忍不住又扭过头,打量了林静一眼。 精致的南方女人,个头顶多165,还不算脱鞋。 都说儿子随妈…… 鬼祟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的属性加码。 灌满了大半瓶,唐根生回到锅前。 林静还深深的望着早已合上柜门的转角柜,有微微的愣神。 那里面放着一大坛子油。 现在打油还不用票,但购买却限量。 唐根生这种豪横的,满京城都冒不出来几个。 御膳房那些厨子们,估计也没唐根生这待遇。 腌好的鸡腿肉的大海碗里打进了两个鸡蛋。 林静甚至都没瞧见唐根生手里握着的鸡蛋从哪儿冒出来的。 大概是刚才灌油时拿的吧,她开始有些好奇贴着墙的那一溜L型柜子里都放了啥。 橱柜下面最上层有茶叶,是上次吃饭后喝茶时林静瞧见的。 现在,她貌似对唐根生家的其他地方,也来了探索欲。 或许也可以包括唐根生这个大活人。 二次回来这段时间里,林静已经多次不由自主的愣神了。 第36章 另有玄机 铁锅放油,烧至七成热。 这年代没有温度计,纯靠眼睛和手掌感觉。 唐根生早就尝试过了,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感知敏锐度,貌似不比科技工具差。 或许这也是穿越的隐形福利之一。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再不羡慕‘一抓准’的劳模了。 唐根生为准备出道的鸡块组合披上黄灿灿的鸡蛋液,一起接受下油锅的历练。 千锤百炼,方得始终,组合经历万难险阻,最终披挂了金黄色的铠甲。 站在漏网上,等待热油从它们身上剥离。 这是距离功成名就前最轻松的一步。 铁锅重新放回炉火上,剥离下来的温油又在锅内汇聚。 这次油锅不孤单,唐根生将军召唤来了白糖和酱油。 二者合二为一化作酱汁,甚至默契的开始变色。 等它们似红非红时,重新倒入炸鸡块略微翻炒…… 唐根生熟练的操作锅里的食材,如他刚才所说,利用惯性和炒勺的各种微操作让锅内的气味逐步打开人们的味蕾。 香! 真的好香! 林静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里间屋小人书的束缚力量也小了许多,一颗锅盖头小脑瓜扒着门框抻出来。 林静没注意儿子被馋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唐根生往锅里倒入料酒、甜面酱,葱姜蒜,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包,展开一角把黄色点缀白色的小颗粒倒了进去。 “这是什么?” “师门独家秘料,每个厨子都有各自的不传之秘。” “等家明长大些,你收他当徒弟吧?要是这孩子有一门炒菜的手艺,以后总不会饿着他。” 林静眼睛盯着锅里,突然又出了神。 话从口出,却像是自然而然的涌出,没有刻意,也没斟酌。 唐根生喜欢这一句。 因为自然,随意而为。 他希望林静跟他聊天的模式可以轻松自如,而不是字字思索,句句斟酌。 绕来绕去,思来想去的,究竟累不累啊。 唐根生能感受到林静好像对自己有所求,但又总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并不打算开口。 他有时候有点急。 急色的急。 好在每每关键时候,他能忍住。 耐着性子陪她PLAY。 锅里倒入水,撇去少许的浮沫,给炉口加了一层铁环。 加铁环属于给炉火物理降燥。 用来调节大火,中火和微火。 倒数第二道工序是把切片的冬菇倒进锅里。 盖上锅盖焖煮即可。 最后一道,便是出锅前撒盐。 撒盐也是有讲究的,不能直接把盐粒子往锅里倒,而是舀一勺汤汁,把盐撒进去晃匀,再洒回锅里。 盖回锅盖2分钟,重新起锅盛盘,才算最佳。 “就咱们仨吃,两道菜足够了。你要是觉得不够,还可以切几个土豆放进去一起煮。” “够吃了,两道菜呢,怕是三个人都吃不了。” “叔儿,香,鸡肉可香啦。” 身后传来了锅盖头雀跃的呼声。 小屁孩嘴甜,长大了一定能追到不少女孩子。 如果他娘能够以自身投诚为代价,唐根生会考虑把泡妞三十六计、撩骚七十二变都对便宜儿子倾囊相授…… 嗯,只是如果。 也不是没有可能。 炒锅焖煮了十分钟,唐根生换上大铝锅。 把炖鸡肉倒进去,上面放上了四个戗面千层大白面馒头。 “这么白的馒头,你打的不是八一面吗?” 林静竟然没问为什么不吃二合面馒头。 估计是猜到唐根生想让她娘俩吃好的心意了。 喜欢锅盖头是爱屋及乌? 或者说自己是占了儿子的光? 林静心里明镜儿似的。 她很迟疑。 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已实属不易。 随着时局变化和政策的日趋稳定,内外部压力越来越少。 林静能感受到刘利昆这人越来越不好掌控。 危机四伏的京城,如果出任何纰漏她都将会面临生命危险…… 唐根生这个邻居的出现,仿佛是上天怜悯她,给她在关键时刻开启了一道托孤的缝儿。 他是刘利昆姘头的弟弟。 他是自己院子里的邻居。 他还是列车餐车的大厨。 他对自己有歪心思。 林静很清楚。 对她动心思的何止唐根生,还有后院的那俩。 只是其他人都不合适。 越接触越暴露。 而唐根生则不同,最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张康来的弟弟。 这半年来已经逐渐陷入绝望的林静,在唐根生出现之后,好像寻到了无缝衔接转移的契机。 如果运作得当…… 或者她也能继续苟活下去。 唯一的顾虑,便是时日太短,她需要循序渐进的接触,慢慢的,表现的越是自然而然,越能让她更安全。 唐根生现在的情况,只是被林静悄然提上了观察和备选的目标而已。 想要真的发生点什么,如无意外,还得说‘任重而道远’。 黄焖鸡的香味儿伴着白面馒头的味道一同从西跨院飘散了出去。 李春贵家的二小子又开始了嚎啕大哭。 “唉,刘婶儿家也是,日常打儿子啊,亏她家男人还是小学教员,这教育理念……啧啧。” 唐根生没话找话,他又在偷偷加码,暗戳戳的告诉林静,他不打孩子。 林静抿着嘴笑。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还是说刘婶儿他们家不怎么打孩子,只是每次恰好被我撞上?” 唐根生是真的不明所以。 “你只要待在院里,只要做饭做香喷喷的,打孩子的何止刘婶儿一家呀。” “嚯,这还是我惹的啊?” 唐根生瞪眼。 属实没有想到。 不过一点就透,瞬间就领悟了个中缘由。 “家明,先洗手再上桌。” 林静训斥儿子。 锅盖头双手刚攀上桌沿儿,立刻被呵止住,小嘴撅起来,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黄焖鸡,恋恋不舍的眼神煞是可爱。 “张嘴。” 唐根生夹了一块鸡腿肉。 锅盖头赶紧仰着脖子张开嘴。 唐根生吹了两口,等肉凉。 锅盖头眼睛一眨不眨,嘴张到最大,还急的跺了几下脚。 那可可爱爱的样子,让唐根生想到了上一世家里养的拉布拉多。 它在等着主人投喂时,也是按耐不住的骚动,却又不甘心让视线离开那块肉。 嗷呜~ 唐根生把肉夹进锅盖头嘴里。 投喂成功。 “快去洗手吧。” 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往洗脸盆架子那跑。 林静放下盛放馒头的簸箩,小跑两步追过去。 得给孩子挽袖子,免得弄湿了棉袄。 这年头,棉花也是紧俏物资,没几户人家的孩子奢侈到拥有两件棉袄。 都是外罩衣换着洗。 棉袄湿了,就得脱下来在炉子边烤干。 相当费事儿。 第37章 坚决不原谅 唐根生凝望着逐渐远去的盈盈腰肢,不免感叹。 屁股之所以是竖着分两瓣而不是横着分,肯定是不想对方在离去时让自己听到掌声。 月在树梢,繁星遥遥。 张康来喝的酩酊大醉,跟中院西厢房的刘利昆上演了一幕同塌而眠,通家之好。 林静两次打发儿子回屋探视,只有这一回,才得到自家酒局散场的消息。 唐根生的大哥张康来酒醉客家,睡在炕头不省人事,旁边还有同样醉到说胡话的家主刘利昆。 林静提议把张康来背到西跨院这边暂住。 唐根生毫不犹豫就给拒了。 如果是家里住着不方便,换另一种分床睡的提议,唐根生兴许能答应。 他家的拔步床可是二层。 小楼梯爬上去,睡个锅盖头木的问题。 但很遗憾,林静牵着迷迷瞪瞪的锅盖头走了。 趁着夜色,扭着腰肢。 唐根生也只能望之兴叹,然后落魄回屋。 屋里很暖和。 饭菜的香味儿还有余韵未散,温热的空气里好像还残留着林静发梢和颈间独特的清香。 果真是夜来香。 越是入夜,越是香。 唐根生洗了把脸。 特意没兑太多凉水。 他要清清脑子。 息了外屋的灯,添了几块煤球,唐根生来到里间屋,坐在大书桌前。 看了一眼旁边。 存放小人书的书架格子里摆的整整齐齐。 整面书架都有湿抹布擦过的痕迹。 让他不由又想到了林静。 假如刘利昆能调职去轧钢厂,再来个事故瘫坐家中,唐根生保准62年之前,也让利昆哥过上儿女双全的幸福生活。 想象只是想象,无法变成现实。 明明那才是这个时代最佳的男主开局。 可以在当下时代轻松步入外面彩旗飘飘知己不断,又不耽搁家中竖一杆红旗幸福美满…… 可惜了了啊。 拿过信纸。 唐根生从系统菜鸡驿站第四个框框里,将26年后罗念生译的《伊索寓言》提取出来。 时下的翻译稿酬为每千字3元-10元。 在职工普遍月薪28-40元左右的当下,一部中长篇小说能得稿费数千元,万字左右的论文也能赚200元…… 翻译稿亦然。 而且不同于文学创作,翻译这门手艺活,没有太大的后续顾虑。 ‘一本书主义’遇着外国名著翻译,是唐根生最完美的恰钱途径。 简直就是为唐根生量身准备似的。 《伊索寓言》便是唐根生挑选的第一单。 这本儿童文学很有趣儿,相传是公元前六世纪被释放的古希腊奴隶伊索所著。 里面汇集了所有古希腊民间故事,并且加入了印度、阿拉伯以及基督教故事…… 其特色是把人比喻为动物来讽刺。 唐根生觉得很有意思。 恰好这箱子里有,恰好拼夕夕商城里对这本书的汉译本还有周本和罗本的对比描述…… 唐根生自然也就没了顾虑,准备原封不动的借鉴一番。 按照系统详情页的介绍,今年上半年,出版印刷的《伊索寓言》其实已经摆到新华书店的书架上了。 署名译者为周启明。 懂的都懂,周老先生嘛。 译本按照周老先生一贯风格,翻译简洁明快,文章不加选择,文句亦无增减。 只不过老先生爱用生涩字眼,读起来佶屈聱牙,又是竖版繁体印刷,不利于普罗大众。 唐根生挑选的这本,语义简明流畅,才是最适合被脍炙人口的故事推广出去的版本。 第1卷44篇。 唐根生抄录……呃,借鉴到第四篇《站在屋顶的小山羊与狼》,便打算去睡了。 先去外屋闷好炉子。 进里间屋时又顺便拽灭灯绳,摸黑爬上了床。 他觉得明儿就得去一趟供销社,买一套灯绳盒子回来,额外再走线接到拔步床里面一根灯绳。 距离智能声控灯体系太过遥远,唐根生只能另谋他法。 大冷天的开灯还得跑十来步,冻来冻去的好不麻烦。 咦? 声控灯……? 唐根生想到了无需网关的语音灯口。 要不……买一只试试? 明知道这个时代自己搞出这玩意儿会很麻烦,可冲动的种子一旦种下,实在很难被连根拔除。 躺在厚实保暖的被子里面,唐根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从头置内侧扯了一张卫生纸。 一夜睡的很舒坦。 起的也很早。 唐根生很在意自己调休期间的生物钟。 尽可能的保证早睡早起。 毕竟心理已经变态了,身体就一定要好。 留待有用之身,才好在未来扛起幸福生活的大旗。 要有红旗,也得有彩旗…… 越是高档的酒店,广场前不都竖着颜色各异的彩色旗杆子嘛。 唐根生也不好免俗。 麻利儿的爬起来,洗漱后穿上棉衣赶紧出了门。 跟后屁股点了火似的。 他倒不是饿,也不是有尿憋着。 而是不想在家招待宿醉的大哥张康来,避免被他蹭饭。 如果没有嫂子秦青跟着,如果不是他们带了白菜和胡萝卜、土豆…… 上次唐根生也不想搭理张康来。 还温窝? 还让唐根生亲手下厨炒菜,还硬菜大件儿? 也就是屋里多了俩女人让新家生色不少,让唐根生心情大好。 不然就凭俩大老爷们,那顿饭可是吃不着。 当然了,如果要给俩女人排个序。 秦青也得排在林静后面,还得落老远。 起码两个身位。 穿越过来后,唐根生对秦青并没太多执念,跟普通盘靓条顺的姑娘没区别。 郊区卖菜的村里丫头,模样再耐看,风吹日晒的,肤色总是比大家闺秀差一些,在唐根生眼中就是健康的小麦色。 也就是匀称的身段加上大长腿很是加了不少分。 也只是入了穿越而来的唐根生的眼而已。 还没到为了她要在家里掀桌子闹到捅破天的地步。 未经别人事,很难深有体会。 但是当秦青身份叠加到‘嫂子’这个BUFF; 唐根生又被分家单过; 当高头大马翘臀大长腿出现的时候,唐根生就觉得貌似有了点意思。 抓耳挠腮的意思。 羽毛拂过心尖尖的意思。 想要抽冷子,单独跟嫂子,意思意思。 区区小意思,不会让唐根生缓和与大哥张康来的关系,甚至矛盾愈烈。 唐根生不似前身,他对于着恨的目标,一般会像对付王福林那般直来直去。 如果短期内事不可为,也会选择隐忍,伺机而动。 等待时机的这段时间里,唐根生会和颜悦色,会尽可能不让对方察觉。 甚至还会借故拉近一下距离,缓和既有的矛盾。 毕竟要想捅对方刀子,最好的时机是对方不防备且坦然露出后背的时候。 昨个儿张康来宿醉刘利昆家,今儿有很大可能会溜达到自己这边来混早饭。 今天唐根生心情很好,不想虚与委蛇。 何况还不带嫂子。 就他一个人,还想吃老子亲手做的早饭? 坚决不行。 第38章 卤煮火烧和烤地瓜 南锣鼓巷的主街上有几家小吃铺子,唐根生逛了一圈,最后选了离黑芝麻胡同最近的摊子。 后圆恩寺胡同圆恩寺影剧院门口。 今儿早吃老京城最受欢迎的早饭。 卤煮火烧。 摊主姓陈,但不是小肠陈家的陈。 摊位等候的还有两位客人。 唐根生刚排上队,后面又陆续排了四五米的长蛇阵。 有抄着手的五旬老汉,也有三十来岁穿将校呢的中年,形形色色,都规规矩矩排队等着。 瞧这架势,唐根生心下大定。 好不好吃,看排队长龙。 这玩意儿骗不了人。 火烧切井字刀,豆腐切三角,小肠、肺头剁小块,从锅里舀一勺老汤往碗里一浇,再来点蒜泥、辣椒油、豆腐乳和韭菜花…… 热腾腾的一大碗摆面前,搭配寒冬初晨的冷风,便是一道人间美味。 地道的老京城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吃卤煮火烧的。 这物什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小吃美食,比京剧都来的地道。 最初是来自宫廷的‘苏造肉’,打乾隆去南方微服私访时,从大臣陈元龙府上带回的御厨张东官所创。 乾隆喜欢厚味食物,张东官便投其所好对‘五花肉’进行了创新做法。 后来秘方到了民间,又经小肠陈之手,将五花肉改成了猪头肉,再变成猪下水,更适合老百姓消费。 昂贵高端的‘苏造肉’便成了现如今的卤煮火烧。 这道小吃很受老百姓喜爱,还曾入了《燕都小食品杂咏》。 苏造肥鲜饱志馋,火烧汤渍肉来嵌。 纵然饕餮人称腻,一脔膏油已满衫。 说的就是卤煮火烧。 唐根生一顿风卷残云,吃了个肚皮溜圆儿。 从兜里掏出一根牙签,打着饱嗝剔着牙,溜溜达达绕了个大弯儿,才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迎面遇着了刘利昆和张康来。 刘利昆前面推着车,张康来正拎着自行车后屁股过门槛。 两人配合默契,有说有笑。 “利昆哥,早啊~” “咦,大哥,你昨晚没回家吗?” 唐根生态度自然轻松,笑着跟二人打招呼。 “吃了吗根生?” “吃了,在影剧院门口那摊子吃了碗卤煮火烧,嗐,瞧这闹得,我也不知道大哥没回去,早知道在家做早饭了……” 张康来脸色有点尴尬,有些着急的解释: “昨天喝的有点多,什么时候醉的也不知道,再一睁眼这天都亮了。” “你哥在我家吃了,当厨师的做饭就是工作,难得休息肯定少做一顿是一顿,是吧?” “嘿嘿,要不说还得是利昆哥你厉害呢,一眼就瞧出我来了……” 唐根生让开了些,看着刘利昆蹬车启动,大哥张康来追了两步跳上后座。 骑在后座上,双手很自然的掐在刘利昆腰间…… @%¥!%@% 唐根生打了个冷战。 浑身的汗毛都清醒了。 过垂花门,刚来到前院。 唐根生便瞧见自家月亮门由内而外走出一个小锅盖头。 小家伙噘着嘴,隐隐还红了眼眶。 挨打了,过来找叔叔告状? 应该不至于,没到那儿份儿上呢还。 是想要过来看小人书,没瞧见人失望了? 这倒是有可能。 “刘婶儿,收拾碗筷啊。” “婶子早啊,东来哥上班去了吗?” 唐根生跟前院的邻居熟络的打着招呼。 锅盖头已经走上穿堂台阶了,闻着声儿猛回头,眼睛亮亮晶晶。 “家明,吃早饭了吗?” 唐根生不问还好,一问这话,锅盖头嘴角就憋不住了。 眼瞅着就要裂开嘴,一副即将嚎啕大哭的架势摆出来了。 “别哭,过来,过来,这是咋了?” 唐根生朝着锅盖头摆手,但也没停下拐到月亮门的脚步。 锅盖头没哭出声,但跟着唐根生进屋后,又间歇性的抽泣。 “叔,烤,烤地瓜被爸,爸和,和睡在家,在家里的叔叔吃光,光了……” “吃光了呀,让妈妈再给你烤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家烤的地瓜,没有你的好吃。” 锅盖头倒是不傻。 没有经过迭代开发的普通地瓜,能跟蜜薯相提并论吗? “那,家明的妈妈有没有吃到叔叔家的地瓜呀?” “妈妈吃了一口,我接了,可,可没吃够……” 昨个儿唐根生烤了五根沙土蜜薯,还没烤熟,林静就跟孩子过来了。 唐根生挑了个差不多的嚼了,剩下四个没吃,最后都让锅盖头带了回去。 听这意思,蜜薯大部分都进了俩老爷们的肚子里。 唐根生有些懊恼。 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被张康来吃到了自家的食物。 竟然还是自己亲手送上的。 好气哦。 “叔叔这里还有,现在给你和你妈妈烤上,好不好?” “真的哇?” 锅盖头眨巴着呆萌的眼睛,仰着小脸,哭中带笑。 “你回去跟妈妈说,等一会儿一起过来吃,顺便帮叔叔看家,好吗?” 不找个借口,怎么让林静好意思登门呢? 得有个理由。 今天四师哥联络的菜农会送冬储大白菜过来。 唐根生也确实要出去一趟。 到木器营造厂下订单,让人来丈量尺寸。 他要给拔步床的外间订制梳妆台和大衣柜。 林静帮忙看家最好了。 等工人上门量尺寸讨论方案时,唐根生就能名正言顺的就梳妆台的规格布局询问林静。 让她参与其中。 再暗戳戳的提升提升暧昧等级。 对于这种小情趣,唐根生乐在其中。 只要铁锨撅的勤,唐家的子子孙孙早晚能从卫生纸片片转移到林氏的湿地公园栖息。 锅盖头亲眼瞅着唐叔叔在炉膛底下塞了好几个烤地瓜,才小跑着回家传消息去了。 唐根生去了里间屋。 把床铺的鸭绒被卷起来丢上二层。 桌子上被‘借鉴’的《伊索寓言》译本随着唐根生站在屋子中央的眨了两下眼,从实物到虚化,然后消失。 整个过程在一瞬间完成。 唐根生眼中的操作是: 打开系统,右上角下拉菜单找到‘回收’ 弹出‘+’号,排除屋外的食用油、砂锅、香料、沙土蜜薯…… 点在书桌上摆着的《伊索寓言》。 目标书籍便咻的回到系统界面。 唐根生仔细搜索才发现,二次回收的物品,存放处是从后往前,此刻书籍便停在菜鸡驿站最右下角的方框内。 叮~! 储存物品不足5公斤,主单总件数:1件。 服务费用:0.0021元/天(总费用不足1分按1分计算) 恭喜您首次开启菜鸡驿站储存功能,送您1份限时惊喜购物奖励! 第39章 惊恐开盲盒 唐根生怔了好一会儿。 限时? 购物? 惊喜奖励? 拼夕夕不愧是拼夕夕,哪怕隔着平行时空,依旧带着一股子割韭菜的味儿…… 只是奖励直指人性,让唐根生欲罢不能。 点开。 24小时内任选一件价值5分钱(时空汇率后)的商品,享受‘最高4折’优惠及随机盲盒奖励一份。 5分钱? 区区小钱,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唐根生点开了粮铺页面,怼着戗面馒头一通猛点。 按照上次购买的汇率,点了四十六份才收手。 购买。 叮~ 扣款成功。 叮~ 物流运输中…… 叮~ 【菜鸡驿站】您的位面包裹已送达,请及时领取。 导航条右侧的个人中心开始闪烁。 唐根生点开。 正数第四个方框内多了戗面千层大馒头的图片,以及右下角的标注:99+ 奖励呢? 查看扣款记录。 清晰显示了‘6分钱’。 不足一分按照一分扣。 这不对! 完全不对! 这是折扣之前唐根生心里默算的花销,绝对超过5分钱了,但也仅仅是刚刚超过。 哪怕只是至尊九五折,也顶多5分钱才对。 折扣券没用? 回到个人中心,找到优惠券的详情页介绍…… 之前被忽视的小到极致的使用规则里:‘单一产品达到5分钱以上’。 好嘛。 唐根生重新看了看屋子里。 有什么大件儿是刚需或者可以先置备下又不太突兀或者说显眼的呢? 复古台灯? 王麻子刀具? 章丘大铁锅? 每个的价值都不够。 微波炉……这个不行。 突然,唐根生福灵心至,输入了“智能语音灯泡”。 商城弹出了密密麻麻的推荐页。 有智能语音声控灯、一直听懂人话的灯、智能语音灯头、语音智能墙壁灯。 唐根生想了一下,选了‘智能语音灯头’。 因为商城灯泡与当下时代很不同,唐根生怕买了也不敢用。 灯头略好一些。 而且等来年开春后……会更容易隐藏。 点进去。 语音灯头智能控制遥控灯卧室无线遥控开关家用照明智能语音中老年(退货包运费) 【质保3年】活动倒计时23:52:07 秒针还在持续跳动。 唐根生眨了眨眼。 感觉这活动倒计时有特明显的针对性。 新款智能语音灯头:1只装¥11.4 鉴于刚才买戗面馒头的失败案例,唐根生没有考虑其他选项。 下单,购买。 竟然先弹出来了汇率。 但预算的价格吓了唐根生一跳。 【跨时代科技*26.33】¥13.9元【云伪装¥1.39元】 头一次遇到这种变故。 唐根生迫不及待点了确定。 购买成功。 叮~ 扣款9.64元【六三折优惠券已使用】。 叮~ 物流运输中…… 叮~ 【菜鸡驿站】您的位面包裹已送达,请及时领取。 叮~ 【盲盒奖励传输中11:59】 唐根生看着系统界面突然大字弹出置前的12小时倒计时…… 什么鬼? 然而下一秒,唐根生突然感觉心脏抽搐。 里程数也在以每秒0.1点的速度在锐减。 他一心二用,盯着上面的大字读秒器和右下角的里程数。 十分确定是成比例在划扣中。 唐根生心疼坏了。 12个小时,等于60分钟,每分钟60秒,那么…… 欲哭无泪。 四千三百多里程,五分之一就要眼睁睁的消耗殆尽。 这可是攒了俩月的里程数。 究竟是什么盲盒,一下子给干进去这么多? 造孽呐! 好奇心害死猫。 你说我好好的日子不过,买什么语音控制灯口,开什么破盲盒呀? 一不小心成了跨平面PXX商城的小韭菜,被薅了一层皮。 菜鸡驿站的智能语音灯口也懒得提出来尝试,唐根生决定找点别的事缓缓。 2分钟后。 过穿堂,敲响了中院西厢房的屋门。 “嫂子,在家吗?” “在呢,进来吧。” 屋里有跑动的声音。 唐根生推门进屋,瞧见锅盖头小跑着从里屋出来。 他们家的外间屋比唐根生那边大的多。 毕竟是足足两柁打通的空间,而唐根生的外间屋是耳房,严格说还不太够一柁。 所以才叫一间半。 “嫂子,在忙呢?” 唐根生飞快的打量了一圈嫂子林静的生活环境。 外间屋有张床,床单有轻微褶皱。 林静刚从床沿儿坐起来,显然刚才不是躺着,就是侧卧在床头。 有没有可能两口子面和心不和,是分床睡? 唐根生的心绞痛莫名有些减轻。 “根生,有什么事儿吗?坐下来说呗。” “不坐了,那个,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今天有人要往家里送点大白菜来,我怕回来的晚,您能帮我瞧一会儿吗?” “哦,行啊。” “谢谢啊,嫂子。” “没事,我也就给孩子补补衣裳袖口,在哪儿都是干,去你那边还省煤球呢。” 林静弯腰从床内侧拽针线盒子。 唐根生瞳孔不由放大又收缩。 林静刚才的姿势,右手按着床,撅着屁股,绷直了两条腿…… 心绞痛是啥? 四五千公里的里程数又算个逑! 要是能来个裤子消失术,里程数再翻个倍,老子也绝对能挺住,坚决不抽! 唐根生等了一会儿,顺手帮锅盖头把棉袄穿上,蹲着帮他系上扣子。 锅盖头抿着嘴,乖巧的不像话。 林静还挺意外的多看了门口和谐的一大一小。 难得自家儿子穿衣服这么乖巧。 她没发现异样。 也没发现唐根生蹲下时给锅盖头嘴里塞了一块太白兔奶糖。 小孩子抿着嘴强忍着不敢发声。 他怕妈妈又要抠下留一半。 锅盖头才四岁,还不知道蛀牙的威力。 从中院西厢房出门。 唐根生在前,林静牵着锅盖头的手跟在后面,如果是外人来院里瞧见,准会误会成正出门的一家三口。 过穿堂,进月亮门。 “要是菜农来的早,就卸在这块儿,等我回来再垒。” 唐根生指着外间屋的窗台底下说道。 他家卧室的窗台外面有个砌的长条花坛,不适合垒冬储大白菜。 “等开春地面化了冻,找人来挖个地窖吧,这么好的小院子,快白瞎了。” 林静提议道。 两人说着,掀开棉帘子进了屋。 屋里已经有了烤蜜薯独有的甜香味儿。 “给你们烤的,烤好了就都吃掉。” “嗯,谢谢叔叔。” 唐根生脚步不停。 去外面又铲了一簸箕煤块,再拿了暖壶给林静泡茶,又给锅盖头到了半杯先晾着。 去里间屋拿了挎包。 临出门前,又跟林静叮嘱:“哦,对了,要是营造厂那边过来人丈量尺寸,嫂子帮我张罗张罗,拔步床的长廊里,一侧做个衣柜,一侧弄个梳妆台,梳妆台这东西我也不动,您帮我多费费心……” 第40章 走亲访友串门子 唐根生忙了一上午。 先去供销社,再跑木器营造厂,路过邮局也进去了一趟。 最后去师傅家稍坐,陪师娘聊了会儿天顺便歇歇脚。 师娘本姓张,操着一口西北口音,一直对唐根生这个小儿徒很照顾。 唐根生去的时候,师娘正在灌肠儿,他便也熟络的挽袖子帮忙。 厨子家不缺碎肉,也不缺香料佐料,加上面粉搅拌腌制,塞进猪肠子里晾透,上锅蒸熟便是一道地道的冬日美食。 灌肠儿是纯京式土特产,多少年来都是集市、庙会的常客,可以这么说,从明万历年间至几十年后的夜市上,都没断过它的身影。 明《酌中志》和清乾隆年间《都门竹枝词》中有记载:猪肠红粉一时煎,辣蒜咸盐说美鲜。 唐根生前身有对灌肠儿由来的记忆。 可能因为师娘姓张,对那个传言更认可些。 据说灌肠儿的诞生与‘桃园三结义’故事中的老三张飞有很大的关系。 源自于一场同行之间的竞争,张飞被算计,歪打正着得着了创新菜,给其起名:灌肠儿。 唐根生陪师娘坐了半拉点,灌了几米的肠儿。 临走前,师娘说:“今儿把它们晾上,到时让你师父拎过去也能多凑一盘菜。” “嘿嘿,还是师娘疼我。” 唐根生登门邀请师父师娘去家里温窝。 这二人,唐根生是当亲爹亲娘处的。 至于张经兴两口子和张康来…… 什么玩意儿。 大师兄早已成家,住的倒是离师父家不远,唐根生也去了一趟。 一罐茶分了三份,师父家一半,大师兄和四师哥再分一半。 唐根生就是这么规划的。 厨子家不缺油腥,唐根生底子薄,送粮食太招摇,送茶叶最合适。 去四师哥操持的致贤楼时,意外遇着了那主任。 小老头依旧是穿着板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坐的位置,像个特意被请来的见证人。 旁边坐着的还有几人。 四师哥侯宝森瞧见唐根生挑了挑下巴,示意他先在旁等一会儿。 唐根生也没吱声,鸟悄去旁边待着。 听了几嘴,才搞明白是什么事儿。 一桌子五个人。 一位居委会代表,两位分别是公方代表和私方代表。 那主任是见证方,而四师哥侯宝森则折了资产,从1月1日起算息,竟是连私方经理都不做。 唐根生盯着四师哥瞧,发现他面色如常。 究竟是自个儿乐意,还是迫于压力? 唐根生不得为之。 公私合营如火如荼,打去年起,像大有粮店、稻香村食品店、同仁堂国药店、六必居酱园等十多家铺子,都进行了公私合营。 ‘一化三改’是大势所趋。 能够看清形势的聪明人只是极少数。 唐根生没料到自家四师哥的眼光竟是这么毒……呃,那个,高瞻远瞩。 果然是海水不可瓢舀啊。 时下京城流传一句话:白天敲锣打鼓,晚上痛哭流涕。 指的便是有些人看不清发展势头,无法及时作出改变,对前景茫然,终日惶惶,顾虑重重。 更有甚者,说什么‘多年心血,一朝付之东流,几声锣鼓,断送家财万贯’。 这都是上杆子找死那一挂的。 国家以‘四马分肥’和定息的方式,以和平赎买的巨大代价,将所有制改造与人的改造相结合,把旧制的剥削者短暂变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在这个时代,堪称是种花家一大创举。 胳膊永远别和大腿拗。 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唐根生其实打算借着温窝的机会跟四师哥‘提点提点’呢。 没想到四师哥独具慧眼,已经先一步自我改造好了。 成了这一片的积极分子,就不怕被翻旧账。 四师哥英明。 当然了,张经兴那边,唐根生连嘴皮子都懒得动。 盼他去死。 不一会儿,三方签署了协议,落款盖章按手印。 居委会一方,侯宝森一方,那主任是一方。 “根生,有空多来叔家里坐,我可惦记你说的咖喱炒饭呢。” “等我下趟回来,就去五叔您那头,可别嫌我烦就成。” 唐根生不算人精,可面对桥墩子人前帮忙背书的橄榄枝,他自会从容接住。 二世为人,他一点都不傻。 “老么,你跟那主任认识?” 送走了客人,四师哥小跑着窜回来,又习惯的搂住唐根生的脖子。 师兄弟五人,也就他能够得到唐根生脖子,其他四个师兄的身高臂展……一言难尽。 “刚认识,从他那儿买了一张床,上门给做了一顿饭。” “咋叫上叔了?” “哦,是昨个儿五叔提的,一开始我喊他那主任,说显得太生分。” 四师哥看小师弟的眼神立刻古怪了起来。 那可是天子身边谈文吐武的近臣,跟自己小师弟叔侄相称了? 四舍五入那岂不是……? “我就说嘛,那老咋亲自过来了呢。” 侯宝森又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小师弟,将一系列猜测抛之脑后。 反正一点亏没吃,还有什么好盘算的。 “老么,下趟再去那主任家,我给你备两份好食材你带上呗?” “行啊。” 礼尚往来嘛,正常。 只不过…… “四师哥,咋不跟我一块去呢,亲自登门不显得更好一些吗?” 四师哥大摇其头。 “我先不去,吃饭的时候问起,你帮着垫句话就行,要是不问,你也别太特意。” 唐根生随口应了,又提了休息日到自家温窝的事。 从致贤楼出来,唐根生绕道前外鲜鱼口的便宜坊烤鸭店。 这家店原名便意坊,后改名便宜坊,晚于米市胡同的老便宜坊,但从设备改良和制作技术上,都算得上后来居上。 唐根生过来不是买烤鸭的,他打算买一只桶子鸡。 便宜坊最出名的有三样儿。 焖炉烤鸭、桶子鸡和清酱肉。 便宜坊的桶子鸡相当讲究,选材必须是当年的小母鸡,用的料也是精选细挑。 便是做桶子鸡的锅,也是特制。 是用深底的大铁锅和没有底的缸圈合在一起加固而成。 其制作工艺繁琐有序,食材入锅前要拍打按摩,手法很讲究,按摩完还会针灸,最后将荷叶放入鸡腹中,再投入泡好秘制佐料的桶子锅中。 先大火,再文火,后焖煮而成。 成品桶子鸡切成丝,拌鲜黄瓜丝,吃到口中,既清淡又鲜美,是冬季最佳美食。 当年的小母鸡很贵。 大冬天的黄瓜更不便宜。 还有繁琐复杂的烹饪工序…… 价格自然也不低。 不过想到‘嫂子’林静,唐根生掏腰包掏的毫不犹豫。 第41章 有客登门 唐根生回家的路上去买了桶子鸡,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等到家再准备午饭,严格说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只是午饭不定时不算大事儿。 好些人家还都不吃午饭呢。 唐根生推车进了院子。 刘婶儿家正在穿堂台阶上朝着中院喊。 张罗儿子回家睡觉。 多睡觉省粮食,家家户户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唐根生拎着香喷喷的熟食路过穿堂口,往月亮门推车走。 身后刘婶儿喊孩子回家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愣是少喊了两声。 唐根生还想跟刘婶儿打个招呼的,结果人家愣是没扭头。 缺少视线上的碰触,总不好朝着人家脊背喊话。 关键唐根生车把上还有桶子鸡的扑鼻香味儿,上杆子打招呼到底是礼貌的问候,还是故意显摆…… 不太好判断。 唐根生就索性免了客套。 进了月亮门,支起自行车,一抬头。 卧室窗户一侧已经挂上了蓝白格子的窗帘,另一半…… 一个凹凸有致的美妙身段正站在那里,伸着手臂,仰着头在挂窗帘。 唐根生还是头一次在这个角度观察嫂子林静的身段。 她有一只精致的天鹅颈,以及再次对锅盖头小时候顿顿饱餐的笃定。 “嫂子,我回来啦。” 唐根生拎着桶子鸡的油纸包,掀开棉帘子,推门而入。 坐在炉子边的锅盖头扭过头,腮帮子鼓鼓的,小嘴还在吧唧,嘴角有蜜薯流出的油渍。 “敷敷~” 嗯,应该是叔叔,小锅盖头口腔都填满了呀。 瞧这孩子,都给饿成什么样了。 既然你娘现在不给你吃,叔给你更好吃的,跟你换,成不? 唐根生恶趣味的畅想着,手臂还是没忍住抬起,扬了扬。 “就吃口里那些吧,一会儿有好吃的。” 锅盖头的眼睛亮了。 赶忙放下了手里才掰开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的另一根蜜薯。 也是烤的流油了呀。 唐根生随手把桶子鸡的油纸包放在柜子上,进了里屋。 林静还没挂完,努力的在窗帘上挂最后两枚铁环。 她脚踩在大板桌上,桌子外沿下面的椅子上,垫了份旧报纸。 唐根生见时机刚刚好,位置也不错,急忙走上前,伸手虚扶着。 “刚才魏嫂子刚才把窗帘拿过来,我想着没啥事,就帮你挂上,拔步床那边的帐子挂好了,你先瞧瞧……” 唐根生不为所动。 林静扶着窗棂,踩着桌板往下迈。 唐根生直接搂上林静腿弯,另一只手臂弯曲,任由林静后背落入臂弯。 刚还站在大桌板上的女人,顺便就被摆弄成公主抱的姿势,躺在唐根生的怀里。 嫂子入怀……怎么说呢……嗯~ 刺激!~ “快放下我。” 林静声音急促,但压得很低。 想是怕儿子家明看到吧。 越是这样,越表示林静对自己的逾越行为不那么排斥。 唐根生仿佛已经了然于胸。 林静双脚落地,深呼吸了两口。 唐根生看出她有点手足无措,雅致的书香气息在这一刻被扰的乱七八糟。 “帐子是你挂起来的吗?” 唐根生没话找话。 “嗯,你看挂对了没,我以前只是见过,还没瞧这么仔细过呢。” 林静顺着转移话题,心头有点空落落,可也确实长舒一口气。 “有机会你可以试试,睡起来还不错,挺舒服的。” 唐根生迈步进了拔步床的长廊,边走边说。 身后的林静脸蛋瞬间发烫,轻啐了一小口。 “营造厂关师傅过来量尺寸了……” 不仅是木器营造厂过来量了尺寸,门口窗户底下也摆了好几层冬储大白菜,最高的那层,都漫过窗台一小截。 林静轻声浅语给唐根生说着一上午的三件事。 营造厂关师傅亲自上门丈量了尺寸,林静果然参与了梳妆台的部分设计定案。 送白菜过来的菜农很客气,帮着一起垒在窗台下面。 其实还有七十多斤摆不开,恰好魏东来家的嫂子询问,林静便自作主张跟她一起瓜分了。 每家不到四十斤。 唐根生出门前,是给了林静钱的。 包括营造厂的订钱和冬储大白菜的菜钱,支付后还余下不少,林静从裤兜里掏出手绢,展开后把几张小票数出来递给唐根生。 唐根生笑着一把接过来。 顺便又抓了抓小手。 没舍得抓一把就放开,拉拉扯扯了二十多秒。 一直到摸索林静的手心,才被她缩回去。 唐根生不觉遗憾。 态度说明一切皆有可能。 吃嫂子馅儿饺子,指日可待。 “好香呀,妈,是不是啊,好香吧?” 屋外传来锅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夹杂着零星林静温婉的甜声细语。 如果没有刘利昆的阻碍,这一幕将会更加和谐和舒坦。 唐根生在里间屋转了一圈,把合着的窗帘拉开。 正午的阳光照射进屋内,亮度瞬间提升了两个档次。 刚才要不是里间屋昏暗,估计唐根生公主抱林静,捏着她小手玩小暧昧,就都不会那般顺利。 话说,林静挂上窗帘,却没拉开…… 莫非也是故意的? 唐根生来到外间屋。 锅盖头两只手扒着柜子边沿,踮着脚尖用鼻子狠狠的嗅油纸包的香味儿。 林静站在脸盆架前,正在给脸盆里的凉水兑热水。 不时的伸手划拉几下,试探水温。 “你刚回来,先洗洗手吧。” 林静回过头,望着唐根生开口。 竟然不是给锅盖头的,而是给自己拾掇温水? 唐根生愣了两秒,笑着走过去。 “哎,这就洗。” 仔仔细细的洗手,顺便连脸也洗一遍。 这可是林静头一次给自己兑温水,要不是大白天的,旁边还有孩子,他甚至想脱裤子好好洗干净…… “根生在家吗?” 一时不察,月亮门外竟然有个笑声传来。 “唐老大,我们来看你啦~” 前面的话听着有点耳生,但后面的女声儿,唐根生可熟悉着呢。 脑海中闪过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 餐车组的李苗苗。 抬头,顺着外间屋的窗户看向外面。 走在前面的李苗苗身影刚刚闪过,已经来到屋门口。 后面走着的竟然是……李栋。 街道办干事李栋。 第42章 原来如此 家有客登门。 林静不好继续待在这里。 牵着锅盖头的手起身告辞。 唐根生招呼李栋和李苗苗落座,倒茶。 却也不忘跟不情不愿的锅盖头扮个鬼脸。 “李干事,苗苗,你们二位这是……?” 唐根生边泡茶,边询问。 “他是我堂哥,亲堂哥。” 李苗苗火烧屁股似的解释。 “自家人聚餐,我俩聊起你了,这不,就一同过来你这里串串门。” “欢迎,欢迎,没想到李干事和苗苗还是堂兄妹,还真没看出来。” 两人站一块称得上俊男靓女,还真没看出眉宇间有相似。 嗯,唐根生对男人有脸盲症,所以没法比较。 李栋说的是家里聚餐后过来,可拎着的登门礼却不随便。 一条小臂长的大胖头鱼。 估计是冬捕逮出来的,也得是顶大号的了。 贵客上门,自然不是区区茶水能够聊表心意。 “说来也巧,我也才回来,午饭还没吃呢,买了便宜坊的桶子鸡,你们这又带来了鱼,不如咱仨撮一顿?” “好啊,一直听苗苗说唐老大手艺如何如何,今儿我就叨扰一顿尝尝。” 李栋是个爽利性子,对唐根生的提议一拍即合。 “根生,屋子捯饬的不错啊,新打了不少家具呢。” “早盼着有个自己的窝,好不容易有了,肯定忍不住鼓捣,不过也就这样了,反正也就我一人儿住……” 道了声随便参观,唐根生便开始收拾。 屋外刚摆上的大白菜拿进来一颗,再加上四五颗小土豆子。 这年头的土豆个头没几十年后那么大,三四个能凑一盘菜,唐根生多加了一两颗,是为了待会儿匀出来给中院西厢房那娘俩送去尝尝。 人虽然走了,可心也还惦记着呢。 而李栋和李苗苗带来的这条胖头鱼,唐根生打算做成大件儿。 李栋是主管这里的街道办干事,是自己未来乘风借势的好目标。 人家主动来结交,唐根生必须要表示的更隆重一些。 再者说了,李苗苗盘靓条顺的,让自个屋里蓬荜生辉,心情好,做个跨时代的川味儿美食咋了? 不应该嘛? 土豆泡温泉搓澡,然后变身土豆丝。 白菜叶子切大段,菜帮改刀斜切成片,一部分用来炒‘醋溜莲花白’,一部分当炖鱼的配菜。 案板上剁剁剁的开始了有规律的响动。 李栋瞧了一会儿,追随着堂妹的身影一起去了里间屋参观。 李栋来到屋里,首先就被窗台下一整大张书桌桌面吸引了眼球,随即便是整面墙的书架。 不错嘛。 这岂是小捣鼓一下,简直就是面目全非啊。 嚯! 好家伙。 李栋再一眼,便跟着李苗苗的背影看到了拔步床。 要归置这么一间屋子,没三五百拿不下来。 唐根生这小子…… 李栋不由摇头,笑出了声儿。 分家协议还是自己主持的,就一百块钱而已。 顶多也就是置办外面的桌椅板凳、橱柜和柜子。 里间屋这些,就只能是唐根生自己的积蓄。 背着家里攒的两个月薪水,估计都搁这里了。 倒是个舍得过日子的。 想到这里,李栋又下意识扭头看向拔步床。 他走过去,隔着小长廊往里面瞅。 啧啧~ 咳咳~! 李苗苗听到动静,蹭一下就从床上蹦起来,屁股跟被刀尖儿扎了似的。 脸颊腾地变成了火烧云。 抬头才发现是自己堂哥。 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姑娘还处在被撞破心事的羞涩中,这一眼没什么杀伤力,有些色厉内荏。 李苗苗关于床铺很软坐着很舒服的判断也不好拿出来跟堂哥分享了。 这年头一个黄花大闺女跑一男人家里试试睡觉的床舒不舒坦…… 绝对是离经叛道,堪称丢死人的大事件。 好在李栋没再提,转身开始看书架上的书籍。 “根生,你这里还有外国书呢,你还懂外语?” “小时候学了些,勉强能看懂一些,稍微难一点就得借助工具书。” 刺啦~ 土豆丝在毫无防备下跌入了油锅,百炼成香开始了。 “嘿,还有小人书呢。” 李苗苗弯腰拿出一本,明显是动过但没放好的。 《西游记之无底洞》。 神话故事连环画的影响范围绝对不只是孩童。 大人们也都很喜欢看。 远的不说,餐车组几位师傅都是小人书迷,乘务组之间也都有几本小人书不断的内部传阅。 李苗苗也不能免俗。 翻看了两页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栋拿手指杵了杵堂妹。 这么好的机会,不出去打下手,互相亲近亲近,被一本破小人书绊住了手脚。 丢了西瓜也捡不着芝麻。 李栋无奈,只能自己转身出去。 兄妹二人来别人家做客,总不好真的当自己是贵宾,对做饭的主人家不管不顾吧? “嚯,好香啊,难怪苗苗一直念叨,看这架势就准错不了。” “当厨子的要是连菜都做不好,跟上战场不会打枪有什么区别,就这点手艺,值不当李干事这么夸。” “嘿,我喊你根生,你也别喊我李干事了呗,显得多生分呐。我比你痴长两岁,托个大,你喊我一声栋哥,李哥都行。” “好嘞,栋哥。” 唐根生从善如流。 李栋也笑了起来。 苗苗眼光不错,这唐根生是个聪明人。 ‘李哥’和‘栋哥’区别是很大的,哪个显得更亲近是明摆着的。 土豆丝盛了满满溜尖的一盘,锅里还剩下一点,折进空碗里。 李栋接过,放到八仙桌上。 然后是醋溜莲花白。 酸甜口的,菜帮和菜叶要分开炒,不然入味儿不均匀。 东北黑木耳是系统商城兑换的。 刚才备菜时泡开。 盛了一盘后,也是多出来了一小碗。 跟酸辣土豆丝不同的地方在于最后的勾芡的汤底,小碗和盘子里都折了一部分。 “根生,刚才那娘俩是中院西厢房刘家的吧?” “是啊,上午我一早就出门了,她们帮我看门来着,窗帘,外面的大白菜和麻袋里的土豆,都是她们给弄回来的……” 当大厨的,一锅出多少菜都心里有数,每道菜都多出不多不少一小碗,李栋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刚来,跟中院的邻居处的还不错呀。” “还行,隔壁李教员、刘婶儿,对面的魏干事也都还行,利昆哥跟我大哥是一个单位的,上回一起吃了顿饭。” 李栋扭过头,看向里间屋的门框处,瞅见一根晃动的大辫子。 李苗苗这妮子,还不算忒笨。 第43章 争相斗艳 三个饭盒正好装一网兜。 唐根生是一名厨子,而且还是餐车长,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饭盒了。 毕竟流动餐车推着的,可都是铝制饭盒。 “我先去趟中院,马上回来。” 唐根生也不藏着掖着。 他做饭折菜出来,也没背着李栋。 这年头,交好的邻居不帮忙也能分吃菜肴,何况人家拖家带小的帮唐根生又是看家,又是码冬储大白菜。 唐根生拎着网兜过穿堂来到中院西厢房门口。 敲门进屋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北屋窗户上印出一张人脸,正是那瑛宁。 院里一大爷的警觉心很高,不仅只是渴望立功,还有八卦。 唐根生不以为意。 他现在跟那瑛宁舔着的那主任是叔侄相称,只要上梁不歪,就不怕一大爷不包容自己。 小唐同志心里明镜似的。 屋里。 小锅盖头已经坐在饭桌前了。 小手指扣着两根大筷子,捧着一只比他脸还大的大海碗,喝的是棒子面粥,主食是二合面窝头。 桌上还有一盘咸菜条,一盘炖白菜。 清汤寡水至极。 “嗨,刚刚好,我给你们折了点饭菜。” 唐根生说着,就直接来到桌边,把饭盒一个个摆出来。 土豆丝是辣的,单独一个饭盒,占了饭盒一半,另一半放了一个戗面千层大馒头。 系统商城优惠券失败导致唐根生现在冬储大白馒头忒多。 每日消耗小钱钱的压力虽少但有。 积少成多也是不小的支出。 送别人或许会心疼,但给锅盖头他娘…… 唐根生很爽利。 醋溜莲花白和桶子鸡装了一个饭盒,满满登登,板板正正,怎么瞧都是一顿吃不下的那种。 这也是唐根生的小巧思。 吃不完就会剩下,只有剩下,才会让刘利昆知道自家给他们家送来过吃的。 而且还是好吃的。 潜移默化的激发其家庭矛盾,小铁锨慢慢挖,挖呀挖呀挖,指不定哪天就把墙角挖倒。 最后一个饭盒装的是酸菜鱼,饭盒一打开,麻辣鲜香味儿就荡漾开来。 唐根生甚至听到一大一小两道吞咽口水的响动。 这便是对于一名厨子最高的奖赏了。 “家明,叔叔给你变个魔术,瞧仔细喽……” 唐根生伸出双手,毛衣下的衬衣袖扣解开着,撸到小臂上。 备菜时弄的造型,外面虽然冷,但没两步路,唐根生也就没在意。 双手张开,翻来覆去两遍,朝着锅盖头展示手中空无一物。 林静此时也来到唐根生身侧,本要说些什么的,也被唐根生魔术前戏吸引了目光。 娘俩盯着唐根生的两只手。 只见那双好看的大手手掌与手腕翻来翻去,又翻来翻去。 如是几次,娘俩眼神看习惯了动作,脑子里刚有了疑惑,甚至林静眸子下意识往上,想要去捕捉唐根生的面部表情,却陡然与其炙热的眼神碰触。 心头一颤。 “哇~” 儿子锅盖头的惊呼雀跃声让林静赶紧收起目光,重新往下瞧。 顺着儿子的视线,林静看到唐根生的双手抠着一对大白馒头。 他手指修长,很好看,馒头握在手心显得有些小了,要是换成自己的那对…… 脸颊火辣辣的。 林静赶紧转移视线看向桌面。 精致的菜肴,丰富的菜式,桌面那几条缝隙仿佛都开始吸引人了呢。 有过情绪训练的林静,或许是多年没被激活的缘故,像是失去了专业性。 也就是唐根生心不在此,如果换了旁人,她这般状态,一准暴露其心里有鬼的属性。 只是鬼为何人呢…… “行了,你们趁热吃饭吧,我屋里还有客人,得赶紧回去招待呢。” 唐根生笑着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 林静喊住了他。 唐根生停住,回头,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 林静走上前,犹豫了一下,伸手帮唐根生把手臂上两只撸起的袖子抻回。 然后,双手略有迟疑,又打算帮唐根生系袖扣。 唐根生另一只手握住林静的手,微微用力,拇指探入其手心,揉搓了两下,感受到林静手心的温暖和柔软。 “等过几日下班再回来,给你们再做好吃的。” 林静默默点头,四指蜷缩,握住了唐根生的大拇哥。 “妈妈,我现在能吃吗?” 锅盖头的声音传来。 林静下意识缩手。 唐根生也回过神来。 这小锅盖头,突然就没那么可爱了呢。 拉开门出了屋。 过月亮门时,唐根生突然做了个决定。 下趟回来做好吃的,必须放辣椒。 每道菜都要放。 回到自个儿家里。 李栋在炉子边拿着煤钩子伸进炉膛摆弄,估计是刚放了煤块,调整压煤位置。 李苗苗则在倒水。 茶壶在外间屋窗户下的柜子上,李苗苗正拎着暖壶往里面倒。 小姑娘穿着紧身的大红色高领毛衣,衬托的她脖颈很长,弧线很美,胸脯也颇具规模。 “来,来,来,入座,入座,一会儿就凉了。” 唐根生了却心事,又被撩动了心弦,情绪高涨,态度也自然而然的更主动了些。 三人落座。 唐根生拧开瓶盖倒酒。 “你少喝点酒,多喝点茶吧,晚上还要上工呢。” 李苗苗没在意自家堂哥被倒满的杯中酒,在唐根生自己倒酒时,却出言提醒。 句句透着关心。 晚上乘务组要开工,发车去沈阳,唐根生中午可以喝酒,但肯定不能喝多就是了。 李栋吃味儿的埋怨:“妹儿,你这态度可不太对啊,刚才根生给我倒酒的时候你不说。” “没事儿,头一回跟栋哥喝酒,这第一杯我肯定倒满,下一杯我保证听劝。” 唐根生轻松化解,两不得罪,既表达了对李栋的重视,又圆了李苗苗对自己的关心。 李苗苗抿着嘴笑,不反驳堂哥李栋的调侃,也为唐老大对她的态度感到开心。 有种偷偷当了一次唐氏管家婆的小窃喜。 唐根生没给李苗苗倒酒,让她以茶代酒。 但李苗苗巾帼不让须眉,也主动请缨。 唐根生没给她倒满,倒了三分之一。 “可不是瞧不起,是尊重女性,而且你夜班工作量不小,少喝点吧。” 李苗苗白班有餐车倒大米稀饭的任务,可以脱离移动售卖车,但夜班不行,刚上车就要拾掇,然后推着跑一圈。 别看列车就那么长,可边推车边吆喝,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协作处理,一趟下来还真没想象的轻松。 “遵命!谁让你是唐老大呀。” 第44章 最应景儿的词:哼 王福林按照曾经的厨师班点来到车站。 却只看到了坐在餐车卡座里翻看小人书的何大明。 “老何,餐车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哦,那个,小孙去交单子了。” 何大明抬头,瞧见是王福林,笑着回应。 客套,又有些疏离。 王福林眉头皱起:“小灶和饭菜的单子不用列了?新上任的餐车长这么散漫吗?” 等待会儿一群人手忙脚乱,他一定要参上一本。 王福林暗戳戳的想。 他其实已经托了关系想要调换乘务组,只不过效率没有那么高,他这次还得再跑一趟,然后连轴转一次,才能换班。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来上工。 可即便要走,能够给唐根生添乱,他也是义不容辞。 不会放过任何挤兑、嘲讽唐根生的机会。 “哦,你说这事儿啊,小孙已经送去后勤了。咱们餐车组调整了一下,返程下车前就把菜单厘出来了。以后厨师轮着值班,这次是我,下次是老刘。” “乘客名单都没定,就先订菜单?这不胡闹嘛。” 王福林一屁股坐到何大明对面,语带埋怨。 何大明瞥了他一眼,心中难免升起一丝不悦。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意见的时候,听什么,看什么就都在潜意识里戴上了有色眼镜。 “基础菜来回就那些,乘客要是有变动,我这不来值班了啊,临时调整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一起商量。” 何大明喜欢这种轮转值班的方式。 因为油水足啊。 如果不是轮值形势,便只能是餐车长一言堂,他和刘学军想要买点啥,还得小心翼翼的‘进言’,哪有现在这般自在。 下车的时候,唐根生当着刘学军的面,跟何大明说这次帮他多带一条中华,一铁盒茶叶。 刘学军也在车棚里找了他。 意味着以后他何大明想要什么,也可以提前跟唐根生或者刘学军‘通气’。 这是分权啊。 多难得的好差事,要当时王福林没请假,让他一搅和,好事儿就得从手心里飞。 再加上唐根生当时就戳破说王福林不顾及整个餐车组意气用事…… 何大明屁股早就坐歪了。 现在只是火上浇油,更厌恶王福林一些而已。 “呃,咳咳,是这样啊,可一个人的话,责任也不小啊,老何你可得用着点心,别出纰漏……” 何大明一怔,随即注意力就彻底从小人书上挪开了。 直直的瞅着王福林。 要说故意弄纰漏制造麻烦,整个餐车组确定以及肯定只有一个人。 面前的王福林。 “嗯,谢谢提醒,这趟老王你也多上上心,可别再跟上次那样了。” 王福林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上次那样是什么意思? 明明知道我对人不对事,这么直白的挑明了说,有意思吗? “哼!” 王福林起身越过何大明,直直的走下餐车。 他倒是没细考虑其他。 整个餐车组脾气最好的就是何大明了。 连他都这般对待王福林,其他人对他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不过王福林绝对想不到这个。 如果他心思缜密一点,也就不会接连闹脾气惹事情,都选了牵连整个餐车组绩效的大事件。 王福林,本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小人罢了。 唐根生上工的时间是六点多。 比规定的19点25分之前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第一次执行轮值制,唐根生为保险起见,也是提前过来查遗补缺。 “出版总署编译局临时加了个9人小组,有六位都是魔都翻译工作者协会的同志,我临时加了点备菜,小孙还多带回来两坛子花雕酒……” 何大明把一张纸递给唐根生。 上面写的是六种食材。 唐根生看了一眼,夸赞道:“行啊,老何,上海本帮菜你也挺了解嘛~” “可不敢这么说,之前我有个朋友是无锡人。” 上海本帮菜以红烧、生煸见长,其吸取了苏州、宁波、无锡等地方菜特点,融合十六帮别的烹调技艺,还兼及西菜、西点之法,造就了上海菜品种多样、别具一格的独特特色。 50年代的火车餐车主打食知家味,宾至如归。 既然有魔都的客人,菜单里加几道魔都菜即可,倒也不必要非把十几、几十道魔都菜都搬上来。 “沪江排骨、八宝鸭、再来一道猪油百果松糕,老何,你也来两道菜?虾子大乌参和桂花肉?” 唐根生扫了一圈,笑着对何大明问。 何大明顿时面露喜色,他选材时心里念叨的也恰好就是这两道。 而唐根生刚才说的两道,排骨本就是之前厘定菜单就有的食材,八宝鸭也是如此。 何大明猜测所谓‘八宝鸭’大概率便是采用了‘八宝鸡’的做法烹饪而来。 唐根生年纪轻轻却心细如发,精通人情世故,这样惊才绝艳之人,绝对能乘风化龙,出人头地。 可笑王福林为了个餐车长的名头竟然跟他对着干,何其眼瞎。 凭良心说,像唐根生这样的青年俊杰,何大明这辈子还没遇到几个。 “好,那我就不谦让了。” “好好露一手,让魔都的同志也瞧瞧咱京城大厨的手艺。” 唐根生刚才扫了一圈就发现了王福林。 念头飞快闪了两圈便敲定了‘针对性作战方略’。 何大明换了两道菜,之前的两道菜,便由刘学军帮何大明承接过去。 “王师傅负责白案、咸菜和熬兑大米稀饭,这次一定要精细些,虽然面粉和咸菜疙瘩不少,咱也尽可能不要浪费,毕竟这都是属于人民的财产,由不得我们糟蹋。” 唐根生喊老何、老刘,到了王福林则是‘王师傅’,说完了还要补充两句。 这可不是夹枪带棒,而是明晃晃的抡大锤。 “哼。” 王福林有苦自吃,无言以对。 这时候要是夸口自己绝对没问题,也是丢人,有可能还会被唐根生当众再次挤兑,形成二次伤害。 所谓白案,就是蒸馒头,还得是馒头不够的时候才会启用。 熬兑大米稀饭重点在于兑,而不是熬。 就是兑上水,再轱辘几分钟而已。 最后的凉拌小咸菜…… 不提也罢。 王福林感受到了餐车组许多道目光,他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但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除了说活该,也没有其他应景的词儿了。 第45章 飒爽直接的乌克兰姑娘 火车呼啸着驶进沈阳车站。 唐根生穿戴整齐,背上挎包,带上黑色翻皮的栽绒帽,早早便在车厢口等待。 餐车的事务提前都安排妥当。 这次轮值的餐车组是王福林和李苗苗。 李苗苗很不情愿。 一是不想跟王福林厨师一组。 这一趟下来,明眼人都看出了他身份、地位的尴尬,而且王福林是跟唐根生不对付才导致这个后果。 她李苗苗自诩是餐车长的未来准媳妇,岂能胳膊肘向着外人! 是谁都行,最埋汰的组合便是王福林了。 可是,唐根生偷偷找了她,跟她说了个中缘由。 李苗苗可以反驳任何人的决定,唯独不会拒绝唐根生的‘恳求’。 为了帮唐根生惩戒王福林,为了让王福林多累身子多跑腿,她堂堂不让须眉的巾帼好姑娘,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其实流动餐车贩卖组一共就仨人,轮到她也不稀奇,她一开始只是不希望合作的是王福林,她本是盯着跟唐根生一起值班的。 二呢,也就是上面最后的渴望。 她希望能跟唐根生锁定,无论是当值班组,还是当心仪对象。 然而,唐根生是列车餐车组组长,值班机会肉眼可见的少。 李苗苗还想着这趟继续跟唐根生一起去逛第二百货呢,一个排班就算彻底泡汤了。 她并不知道,唐根生之所以如此排班,就是为了‘拆散’她这个小尾巴。 让李苗苗跟着,唐根生还怎么找艾米诺娃‘约会’? 嘿嘿。 唐根生此行的目标是艾米诺娃。 上次她帮姐姐姐夫看孩子,意外碰倒了李苗苗。 唐根生明知李苗苗无事,却依旧故作紧张的要求今日跟艾米诺娃见面。 还不是因为艾米诺娃长得漂亮嘛。 标准的异域风情。 有娜扎的清冷,热巴的妖艳,还有丫丫的气质和典雅。 二百冰造滑梯附近。 唐根生远远就瞧见了那道身影。 依旧是灰褐色的长款大衣,卡其色线绒的毛线帽。 艾米诺娃像是有预感似的转过头,帽子上的毛线球蹦跶了两下,让这个碧眼冷白皮的美人儿立刻‘软乎乎’起来。 温柔又便于亲近。 嗯,半张脸都躲在竖起的棉衣领中,瞧见唐根生后走前两步,停下的瞬间原地踏步跳了一下,更显得清甜可爱。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咦? 艾米诺娃瞪大了眸子,诧异的表情肆无忌惮的浮现在俏丽的瓜子脸上。 不应该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吗? “好消息是我的同事身体无恙。” 唐根生说完,静待艾米诺娃的反应。 结果,半晌没动静。 “更好的消息呢?” “为了表达你对约定的真诚,以及误会产生的歉意,你成功获得了一位男士的午餐邀请。” 艾米诺娃笑了。 她把一只手从揣着的兜里伸出来,递到唐根生面前。 唐根生握住,拉起,迈步往前走。 啪嗒。 一本书掉落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书本很厚,很沉。 艾米诺娃小兔子似的又是垫脚跳,随即又咯咯的笑不停。 她的书,夹在腋窝下的,被唐根生有趣的说话方式吸引,忘记了它的存在。 那是她很喜欢的一本小说,这段时间,日夜追读着呢。 《火与剑》。 唐根生看到了封面,他的俄语很菜,一半思索一半乱猜,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你也喜欢看这本书啊?” 唐根生暗自欣喜。 命运之神眷顾,艾米诺娃这姑娘身上掉落的这本书,简直撞唐根生手里了。 “哇,你看过吗?” “我很喜欢骑兵统领‘死磕卸土司机’和公主海伦娜的爱情故事……” 两人边说边聊,最后坐到了老边饺子馆的铺子内。 “据说边家饺子的肉馅儿是煸过的,所以这里的饺子又叫煸馅饺子……” “煸?” 艾米诺娃打着舌头重复,但显然脑门一连串问号刷刷刷的往外冒。 “不如以后我教你中文,你教我俄语好不好?” 唐根生提议道。 “这样真的可以吗?我学你们的话很慢的,姐姐也笑话我笨。” “那可太棒了,真希望你学会的越慢越好。” “啊?” “这样我就有借口不断地约你,不断的跟你在一起了啊。” 唐根生笑的很有感染力,侧脸迎着窗外的阳光,艾米诺娃一不小心就看痴了。 其实上次第一眼,艾米诺娃就被唐根生帅气的五官惊艳到了。 这也是她谨守承诺,愿意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再见的原因。 不仅是愿意,甚至距离约定时间越近,她便越加期待起来…… 艾米诺娃很高,在沈阳的这段日子里,身边很多的男人甚至都没有她高。 唐根生是为数不多的颜值在线且身高同样在线的同龄男士。 艾米诺娃天天看着姐姐姐夫秀恩爱,对甜蜜的爱情更加向往。 干干净净的唐根生的出现,完美充实了她空虚又渴望的内心。 所以她来了。 所以她特意没有带小外甥。 再一次接触,唐根生的谈吐和气质让艾米诺娃更加的欣赏,欣喜。 乌克兰姑娘的大胆直爽让她迫不及待的伸出了手,表达心意一点都不扭捏崎岖。 唐根生在等水饺的期间,在文学之外了解了艾米诺娃的情况。 她是战乱遗孤,身边的亲人只有姐姐和姐夫了。 艾米诺娃是莫斯科大学的学生,一直都是姐姐和姐夫在供养她的学业。 所以大学的每一个寒暑假,她都会来这边,换言之,她的家早已随着姐姐嫁到沈阳而来到了这里。 毕竟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 唐根生抓住了艾米诺娃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她就要毕业了。 “毕业后,你会离开这里回莫斯科工作吗?” 唐根生问道。 “如果有人希望,我也可以学我的姐姐,留在这里工作。” 艾米诺娃抿着嘴笑。 大胆的姑娘笑起来很飒,唇红齿白,一双翠绿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唐根生,看的他后脊梁有些发毛。 唐根生没想过会是这般的郎情妾意,甚至感觉自己在被倒追。 一时间有些迷糊,不确定该怎么回答。 实在是…… 太出人意料了。 第46章 走向黎明 京城。 雾雪皑皑的天气,让空气也陡然冷了三分。 户外没什么人活动,便是火力旺的孩童,也都窝在家里不再出门。 林静裹着厚厚的棉袄,穿过垂花门,再出了院门,去茅房。 半晌,林静从茅房出来,一边抻袄子边角一边抬头迈步…… 目光无意瞥见茅房对面院墙的角落,积雪将将覆盖的位置,有几笔横竖交错的涂鸦。 任谁看到都会以为是孩童玩闹之作。 却让林静的脸陡然变了颜色。 幽淡的眸子也在瞬间划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林静深吸一口气,继续转头,迈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看到影壁墙,过垂花门,迈步踏上穿堂台阶时,林静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她扭头往左边看了一眼。 月亮门内外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没有脚印,没有任何痕迹。 穿堂东屋有脚步声响动,林静赶忙踏步往前,边走边收回目光。 下午时分,几米长的穿堂狭窄幽暗。 林静身影投入其中,便像是从光明走入黑暗。 中院西厢房的窗户上印出了一张稚嫩的娃娃脸。 刘家明咧着嘴笑出了孩童的纯真。 “妈妈,拿煤球,煤球,屋里没有煤球啦……” 林静待在门口愣了几秒钟,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反身来到北边角落,从搭起的小窝棚里扒拉了几个煤球,用簸箕铲了拿着进屋。 家里煤球不太多了。 晚会儿把煤本拿出来,让利昆明早上工带着,中午买了让人送家来。 簸箕的煤球倒在炉子旁边的胶皮盆子里,林静莫名想到了前院西跨院唐根生家堆在西南角那一大堆煤块、蜂窝煤。 他家什么煤都不缺。 林静想到自己攒着的家底,也有让刘利昆通过张康来去买些私煤的念头了。 她的家底是为儿子刘家明准备的。 林静来京城静默潜伏,得知自己怀孕后就开始攒钱。 她有考虑过这一生或许没有再被启复的可能,就这么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 她为儿子提前规划,做打算。 再两年开始上学,有可能就供他读到大学,甚至研究生…… 当个学者也挺好的,生命的安全更能得到保障。 再看着他娶妻生子,成家过踏实日子…… 去了一趟茅房,看到了联络暗码,林静被惊醒了。 所谓时不我待。 林静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能够陪伴孩子了。 “妈妈,刚才是我添的煤球,我棒不棒?” 刘家明仰着小脸,讨夸赞。 孩子的无忧无虑在这一刻显得异常的淳朴,天真烂漫的笑容,所有渴望和小情绪都挂在小脸上。 这一幕,却让林静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她赶紧眨眼,一把抱住了儿子。 距离专业的培训过了太久太久,技能早已束之高阁,久到想要拿来就用已经办不到了。 此时此刻,林静情难自已。 远在600多公里之外的唐根生,此时也有同样的情绪。 边家饺子馆的老味道名不虚传。 上一世唐根生吃过边家饺子,只能说见面远不如闻名。 跟今日所品尝过的味道比较,堪称云泥之别。 现在的老板估计也不知道几十年后,自己的手艺传承人会那般的…… 丢人吧? 唐根生恶意揣测。 其余的心思,都放在面前的艾米诺娃身上了。 以为自己会需要大把大把的时间,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才能追到异域风情的姑娘,却不成想姑娘貌似比自己还更坦诚,直接。 “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们可以尝试在一起的呢?” 一顿午饭后,唐根生觉得自己跟艾米诺娃的沟通交流,更接近新思潮之后的现代。 这种接触方式让唐根生很舒服。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我们之间会发生奇妙的故事,真的,我当时真的这么想过……” 艾米诺娃生怕唐根生不信,连说带比划。 “信,我肯定信。因为我也是在那一刻很渴望与你发生故事,很多很多后续的故事。” 或许,这便是二十年后东北青年之间的相亲模式吧。 我稀罕你,你稀罕我不? 稀罕。 那欧了,咱们俩处对象吧。 嗯呐,老婆~。 老公~! …分割线… 走在路上,唐根生和艾米诺娃十指紧扣。 天寒地冻也分不开他俩牵在一起的手。 不仅分不开,好像还速冻上了。 两人在冰天雪地里轧马路。 想一边游逛一边光顾一下路边街道的摊贩。 结果刚打算掏钱,便遇到了执勤的红袖章同志在驱赶无良小摊贩。 “为加强市场管理,全市都要对街道摊贩进行优化整顿……” 红袖章同志如是给唐根生说。 目的是教育他们,不要滋长街道摊贩的气焰。 可能唐根生身边不是一名毛熊国姑娘,或许就不是简单的路边随口批评教育了。 两人虚心接受,不断的点头表示绝不再犯,最后相视一笑,继续牵手轧马路。 兜兜转转,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没有分开过。 从唐根生兜里换到艾米诺娃兜里,再换到唐根生兜里…… 如是反复好几次,两人最终又回到二百门口,默契的对视一笑,便拐了进去。 琳琅满目的货物并没有激起两人太大的购买欲,购物也不是他们的主要活动。 两人只为了牵手逛街的那种恋爱的感觉。 室外只能固定在兜里,没法摇摆,缺少了韵律和恋爱的味道。 还是室内比较好。 而且时间临近结束,两人还没有互换定情礼物呢。 来到楼上,唐根生看到了一条宽针有点镂空感觉的大围巾,跟艾米诺娃的帽子有点搭,便给她买了。 艾米诺娃当即也挑选了一条灰色的针织大围脖送给了唐根生。 灰色格调的,适合男士佩戴。 两人自然是互相都很喜欢对方给自己做主的搭配,当即也都直接使用上了。 从二百出来,唐根生没有太多时间了,也无法陪同艾米诺娃一起吃晚餐。 艾米诺娃也要回去,毕竟傍晚这顿饭她并没有提前‘报备’,还有小外甥需要接回去照顾。 “我们去拍个照吧。等下趟我过来,再一起去取。” “好,我们不要只是拍单人照互换,还要拍双人合影,好不好?” “必须哒~” 这年代的人谈恋爱拍照片,都是拍单人照互相交换的吗? 如果不是艾米诺娃提,唐根生压根都不知道。 他一开始提议,就是奔着双人合照来的。 第47章 奖励:人物融合卡 绿皮火车在黑暗中穿梭,朦胧的景象不断后撤。 哐赤哐赤的响动和轻微的摇摆自始至终。 唐根生坐在狭小的休息室内,伏案抄录……呃,那个,从事翻译外国寓言故事的私活儿。 三根手指从容的捏着绛紫色的英雄钢笔,笔尖潇洒的在信纸上唰唰唰,唰唰唰…… 艾米诺娃送的爱心牌钢笔。 今晚是唐根生第一次使用。 不得不说,感觉很美妙。 唐根生‘书写’这么流畅,还无须借助‘翻译神器——工具书’,还要多亏了昨晚倒计时结束后的‘开盲盒’。 ‘图片放大功能’便是在昨晚发现的。 四千多公里的里程消耗,带给了唐根生心疼难忍的不良体验,可到了盲盒打开的那一瞬间…… 唐根生眼泪忍不住顺着嘴角哗啦啦往下流。 简直不要太香。 叮~ 奖励到账,已寄存在菜鸡驿站,请宿主尽快查收。 唐根生收到系统提示音的时候,还跟何大明、孙雪峰他们一起在搓煤球。 “老何,你兜里揣的小人书都翻十好几遍了吧,实在喜欢,不如自己动笔画呀。” “笔杆子这玩意儿,我们俩不熟。” 何大明活学活用,借花献佛。 不用问,这么风趣诙谐的拟人词汇,必然是出自唐根生之口。 唐根生笑了笑。 他只是激动的难以自持,出声小小发泄一下。 刚才扫了一眼系统随机开出的盲盒奖励内容,唐根生才忍不住打趣。 打趣身边喜欢小人书的所有人。 毕竟他现在~ 嘿嘿…… 的确相当具备这个资格。 盲盒奖励:人物融合卡。 卡片上有个卡通人物,穿着西装,带着墨镜,三七分的汉奸头,猥琐的小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几乎是一瞬间,唐根生就明悟了‘人物融合卡’的作用。 让自己瞬间具备该卡片人物能力,且永久保持在巅峰期。 很神奇。 可穿越本就是更神奇的一件事,不是吗? 开盲盒开出‘人物融合卡’,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唐根生视线锁定在卡片之上。 人物:漫画大师北条司。 特点:画工顶级、分镜头质感、写实画风。 特长:泳装爆.乳图和出浴图MAX。 人物评价:统一了80后审美的男人。 北条司在小日子漫画史上属于画工最顶级的漫画家之一,甚至有很多业内人士认为可以去掉‘之一’。 当然,唐根生个人觉得还是加上‘之一’更稳妥,毕竟日漫大神忒多。 像是小畑健,村田雄介,老鸟,井上,老贼…… 嗯,全都是惹不起的大佬。 可如果说北条司是‘写实派侠盗漫画’的唯一大宗师,估计就不会有人反驳了。 他对女性美和服饰美的诠释,至今无人可及。 对于他的漫画,种花家80后的一代人都有过深刻体会。 相比《龙珠》的热血和传奇,《猫眼三姐妹》也好,《城市猎人》也罢,一直被各大造纸厂奉为神作。 是少年儿郎们能够通过正规途径买到的,可以用来日常训练手速的最佳辅助工具。 现在,北条司连个细胞还不是,漫画家的巅峰技能绑定唐根生了。 人物卡附赠一套‘感统’配件——全套《城市猎人》。 言外之意,让宿主通过临摹北条司巅峰之作从而彻底熟悉并掌握该人物技能卡。 也是基于此,PXX系统才对早就有的图片放大功能进行了讲解。 如若不然,估计是需要唐根生自己摸索的。 单击放大,双击可以再度放大,还可以根据坐姿调整角度…… 完美临摹,都不需要光影折射道具。 更不用考虑纸张厚度。 既然是系统自带功能,唐根生也当然可以用到自己的翻译工具上。 伊索寓言的汉译版放在收藏格内,点击放大时还可以自由翻页,抄录再也不用摆出来占桌面了。 完美的借鉴方式。 外人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出来。 苍蝇与蜜:……他们后悔不已,嗡嗡乱叫:“我们真不幸,因贪图一时的享受而丧了命。” 这个故事是说,对于许多人而言,贪婪才是灾祸的根源。 唐根生划上一个句号。 外面走廊最后发出声响也已经是十分钟之前的事了。 他虽然没有手表,但系统左下角有24小时制的时间,不仅能看时间,还能进二级页面‘读秒’呢。 唐根生在频繁使用系统时,逐渐发现了很多小巧有用的功能。 对手表票的渴求突然就降下来了。 关灯,脱掉制服外套,上床睡觉。 明天他还要早起。 虽然已经安排好了每个人的工作内容,可餐车组有王福林这个蛀虫在,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整幺蛾子出来。 唐根生不得不提防。 双商欠丰的王福林能做出什么顾头不顾腚的事情,唐根生都不会觉得突兀。 你不要奢求一个傻子不犯错误,可能他自以为是的闯祸,还会暗戳戳的自鸣得意,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呢。 躺在床上,唐根生却有些辗转难眠了。 一闭上眼,艾米诺娃的俏脸便在唐根生脑海里浮现。 一颦一笑都那么的生动靓丽,像是会勾魂夺魄似的。 让人一不留心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唐根生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而且很深。 现在正处于毒发状态。 只是唐根生本人舍不得治。 他放任了。 甚至还颇有点享受。 这把爱情的毒药,他甘之若饴,食髓知味。 大小伙子一枚,熬个夜怕什么。 大不了回去忙一白天,晚上再睡。 就是不知道睡眠不足的话,酒量能不能撑到最后。 毕竟师傅和大师兄可都是千杯不醉的酒囊式人物,唐根生怕自己状态不好,会陪不下来。 家里有大白菜,有土豆、胡萝卜,能置办两道菜。 师傅师娘带的灌肠也能算一道。 回去路上买两盘熟食,这就五道菜了。 弄条鱼,再做一次酸辣鱼让师傅师娘尝尝,可以当个大件儿。 油炸花生米是必须要有的下酒菜,嗯,还差两道…… 唐根生不知不觉从恋爱的酸臭中剥离开,进入明天傍晚那顿温窝家宴中。 想着想着,困意渐渐袭来,鼾声陡起,已然是睡着了。 第48章 有所为有所不敢为 “老大~!” 唐根生肩头被轻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发现李苗苗一个欢快的小跳跃,躲到了另一侧。 “调皮。” “咯咯……” 一顿私下里的小聚餐,两人的关系莫名有些贴近。 唐根生看的清楚,李苗苗也乐在其中。 俊男靓女在把持不住的边缘不断徘徊,身旁却无人出言警醒。 这很恐怖。 尤其是对于唐根生。 他可是即将有女朋友的人了呢。 冷白皮的瓜子脸出现在唐根生脑海中。 艾米诺娃悄然上线。 唐根生一甩大长腿,跨到自行车上,看着双手推着车子的李苗苗。 “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呀。” “一起吧,老大,我去找我堂哥,咱正好顺路。” “那,走吧。” 堂妹这会儿找堂哥干啥? 唐根生好奇,但想了一下,没有问出口。 他需要适度节制了。 遍地撒网是为了找媳妇,争取尽快帮自己暖被窝。 现在网到了一只外国大妞,比自己最初的设想还要完美。 毕竟他才18出头,还不到法定年龄。 而李苗苗,是排行最末尾的鱼,无论她是不是翘嘴,在艾米诺娃伸出手的那一刻,都意味着她落榜了。 外国大妞性情爽朗开放,唐根生更容易实现迈入贤者时刻的畅想。 何况,177的大美妞,上一世唐根生哪怕渴望也不可及。 只能抱着手机刷来刷去的瞎乐呵。 现在,他终是可以亲自上手把玩了。 “对了,我还得去买点酱肉熟食,回去招待师傅师兄们。” 唐根生佯装突然记起,实则已然是搜肠刮肚。 清清白白的李苗苗,住部队大院的女娃,堂哥还是街道办干事…… 唐根生可不敢给这姑娘当姜太公。 “烤鸭呢,全聚德烤鸭的订餐电话,我这里有。” “喔,那,好吧。” 自行车在宽街路口停下,唐根生接过李苗苗从小本子上撕下的号码。 “我家里还有优惠券呢,你到时就说落单位了,等回头给他们补上,看行不行……” “好。谢谢了,苗苗。” “跟我还客气啥,我走了啊,老大。” 唐根生笑着跟李苗苗摆手,看她重新跨上自行车,蹬着车子远去。 屁股一扭一扭的,腿型很直很不错,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谁。 脑海里又蹦出了艾米诺娃,那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恨不得比李苗苗肩头还高。 这要是扛在肩膀上,那得多爽。 唐根生把纸条叠好放进上衣口袋,重新骑车左拐,往南锣鼓巷而去。 板厂胡同和北兵马司胡同中间有老铺子,里面能接打电话。 唐根生先是给全聚德烤鸭店打去了订餐电话,也确实按照李苗苗那般借口说了优惠券的事。 没成想,人家还真认。 这可太难得了。 时代造就品牌,老字号不愧是老字号。 丝毫不怕是胡乱点餐,也不怕查无此户,客客气气,规规矩矩,而且很热情。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态度冷淡,爱答不理的呢? 唐根生琢磨了一下,等公私合营进展过三分之一,也就差不多该显现了吧。 这也是无奈。 毕竟打天下和守天下,完全不是一码事。 回到黑芝麻胡同。 唐根生拎着自行车来到自己的院子。 本以为会有积雪覆盖,没想到已经扫出了一条一人宽的小道,花坛角落还堆砌着一只很简陋的小雪人。 没鼻子没眼睛,就一大一小两个圆滚滚的雪团子堆在一块儿。 上面小圆墩子上,有一个碎煤渣,左眼的位置。 大概率应该两个,只是另一个没按牢,掉落了吧。 冲这造型,唐根生不用问,也能猜到是谁的杰作了。 整个院子里,有这般童心,还能自由出入自己家门口的…… 非锅盖头莫属。 扫地的,八成是他爹,或者他娘。 唐根生希望是后者。 毕竟公主抱过一回,小手也牵过,眼神也拉丝过。 掏钥匙开门,进屋。 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 大雪是凌晨五点多停的,11点的太阳辐射之中,外面竟然比唐根生屋里还暖和一点。 真真是没天理啊。 艾米诺娃的身影又一次蹦了出来。 也不知道她点炉子的技能如何。 如果有一天唐根生舟车劳顿后回家,推门进屋是暖呼呼的热浪,还有热茶,最好还有一双穿着热裤的大长腿…… 那滋味,不要太美。 唉! 唐根生收起思绪,重重的叹了一声。 开始马不停蹄的忙碌。 先点炉子,提升屋内的温度。 再把暖壶里的温水重新折进大铁壶里,等炉火旺了就烧上。 待会儿师傅、师娘和师兄们过来,总是要先泡茶的啊。 这是礼数。 唐根生忙的脚不沾地,可能是昨晚睡眠不足,他突然就有了烟瘾,大铁壶墩炉子上,唐根生掏出一支中华,凑在炉膛跌落的冒着火星的木渣滓点燃。 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杆,深深吸了一口。 瞥见西墙上还挂着背包,走过去拿了里面的中华烟和茶叶。 这都是放进里间屋柜子里面的。 橱柜里的茶叶还有很多,香烟的话,唐根生也攒了四五条了。 这玩意儿有多少也不嫌多。 外间屋门口传来动静。 唐根生合上柜门,直起身从门口走出来。 看到了嫂子林静。 没见锅盖头,只她一人。 唐根生心头猛地颤了两下。 下意识嘴角挂上了笑。 “才回来呀,饿不饿,刚烤熟的地瓜,你先垫补垫补?” 唐根生这才看到林静手里拿了一根地瓜。 长长的,很粗。 林静手指很细,南方女子纤细的特色。 所以她单手拿着,也只是握住了地瓜的大半个身子,看上去像是不堪重负。 除了长度不够,环度……唐根生预估是可以平替一下子的。 脑子里瞬间被五个字灌满:包嫂子满意。 林静被唐根生火热的眼神盯的有点不自然,但这次她没有躲闪,只是用抬手挽碎发到耳后的动作遮掩少许的尴尬。 心中有团火在燃烧。 林静又不得不加快进程的目的。 所以,硬着头皮也要往火焰上凑。 “谢谢,我正好有点饿了呢。” 唐根生没有接地瓜,却抓住了林静的手腕,牵着她往里间屋走。 吃地瓜其实不一定非要在饭桌,书桌,甚至床头都是可以的。 第49章 厨子家宴规矩严 “师傅,师娘,快进屋,快进屋。” 唐根生小跑着窜了出去。 他从里间屋窗帘缝隙瞧见了人影,又听到了师娘的声音,便直接迎了出去。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哪怕迎到大院门口提前候着,也不为过。 亲娘全家出走的那几年,父亲张经兴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对唐根生疏于照顾。 前身的一切几乎都是曲师傅和师娘帮着打点的。 嗯,还有大师兄。 师傅背着手迈步进屋,儿徒给他掀帘子,那是应该的。 要是不掀帘子,曲老爷子再不心疼,狠狠心咬咬牙,张嘴骂几句唐根生也得稍息立正听着。 师娘进屋前,扭头往外面看。 “海山后面呢,啧,咋这么慢。” “师娘,您先进屋,我给你们倒了茶,就去迎大师兄。” “来了,来了,我锁车子呢,师娘,麻袋锁口的绳子断了,柿子摔了一个,黄瓜也断了两根……” 大师兄薛海山的声音自带混响似的,他一张嘴,满院子都能听得到。 “哎哎哎,你这是找谁家啊?” 那三爷的声音从穿堂冒出来。 “哦,你好,我是根生师哥,来找唐根生的。” “找根生的呀,他回来了吗?快去吧,好拿吗,要不要我帮忙……” 那瑛宁立马变了一副乐呵呵的笑脸。 这也就是他没什么见识,如果是那五那主任在,一准就能瞧出这可是当今萃华楼的大掌勺。 曲师傅已经属于半隐退状态了,非重要场合的席面,他基本不出手。 “大师兄,来就来了,咋还弄这么多东西呀。” 唐根生迎上去,在月亮门处从大师兄手里接过半人高的麻袋。 厨子搞蔬菜的本事见仁见智,但大冬天的要整点绿色蔬菜,还就真离不了资深的厨子们。 他们才能拥有可以漏到民间的渠道。 “嘿,我就给你整了俩小母鸡,这些个青菜,都是师傅师娘给你准备的。” 薛海山一点都不贪功。 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从小就跟在师傅身边,一头扎进厨房里,心思单纯的跟长不大的孩子,对所有灶台以外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 “得,明白了。大师兄,今儿你可一定得帮衬我点。” 唐根生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是师傅借着温窝的机会,考察他做菜的手艺呢。 屋里。 气氛有一丢丢古怪。 林静俏脸微红,正在给曲大师傅和师娘斟茶递水。 师娘像是看小媳妇似的瞅林静。 唐根生的师傅也看似威严淡然,实则不时打量这个小妇人。 是不是太艳了点啊。 娶妻娶的是贤惠。 就面前女子这媚态和模样,放旧社会里准得是祸国殃民的玩意儿…… 嗯,唐根生师傅不太满意。 觉得徒弟要是跟这娘们在一块,肯定要被扯后腿。 见天想着下半身那点事,能有多少精力再搁在厨艺上。 小徒弟那么好的天赋,可不能因为‘色’字给整瞎喽。 曲师傅就这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已经盘算着找机会‘点醒’唐根生了。 唐根生和大师兄薛海山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无声哑剧。 林静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竟然没在一开始就介绍自己是隔壁邻居嫂子。 模棱两可的应付着,泡茶倒水,招呼大师兄坐下喝茶……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静就是这屋的女主人呢。 其实唐根生也没怎么着,就是拉着林静的手说了几句话,吃了几口地瓜,也喂了林静几口地瓜罢了。 关系倒也确实有点顺水推舟,顺其自然,然后,然而……那个,突飞猛进。 如果不是师傅师娘打乱了进程,唐根生其实已经打算来一局酣畅淋漓的口蜜腹剑了。 唐根生让李苗苗落榜,是因为李苗苗是位有背景的好姑娘。 他有了恋爱目标艾米诺娃,自然不能在感情方面滥情,滥交。 但林静不一样啊。 她不是小姑娘,也不是有背景有地位的独立女性。 唐根生自己身为一名暖男,温暖一下嫂子,也无伤大雅。 只要保密工作做到位即可。 进了屋。 唐根生便开始从麻袋里往外拿食材。 脑子里也在构思着待会儿需要呈现给师傅的答卷。 曲师傅是鲁菜传承。 却也不仅仅是鲁菜传承。 鲁湘粤川都能整上一整,因为师傅的传承,在更早的时候是以私府菜立命。 也就是去达官贵人府里承办一整套宴席的行厨。 唐根生上一世擅长的恰好也是鲁菜和川菜。 到了他这里,掌握的菜系排名就得掉个个儿,得是川鲁湘粤。 其实这些年京城大饭庄、大酒楼的后厨,很大一部分都是从齐鲁搬迁过去的。 而近些年有些地域达人推崇川菜,使得川菜还是有冒头的趋势。 就差一条鱼了。 有了师傅师娘的蔬菜,大师兄的两只小母鸡,唐根生不愁八菜席面不够了。 只能说是绰绰有余。 他现在心心念的还是一条鱼。 酸菜鱼要是能够通过萃华楼打开局面,唐根生自己也就能多一道创新菜式的名声。 为以后自己晋升大师傅,好处多多。 而现在,及时鱼能不能来,就看四师哥的了。 唐根生猜测大概率是可以的。 毕竟‘年年有鱼’是有讲头的,四师哥知道唐根生十点半才下工,早市买鱼根本不可能。 “师傅,今儿我弄四冷四热外加两大件,您看行吗?” 师徒摆宴自然是按照传统的方式,先根据食材敲定菜单,上到师傅定夺。 “都准备做哪几道?” 师傅摸着下巴,边看着菜单边问。 唐根生揣摩了一小会儿,徐徐道来。 他之所以谨慎,是不希望师傅他老人家对自己失望。 虽然师徒情最深的其实是前身,但唐根生也不是没有感觉。 就说他决定跳槽萃华楼去铁道部当车厨,师傅他老人家二话没说,当晚就搁自个儿家把自己憋病了…… “换两道,把葱爆肉去了,改两面黄豆腐,再改个糖酱鸡块……” “小师弟,听师傅的,老四带的有鱼,有豆腐,食材你放心就行。” “那成。师傅,大师兄,既然四师哥带鱼,大件的话,我就再弄一道酸菜鱼,咋样?” “整的新菜?” “嘿嘿,瞎捣鼓的,火车上食材放不住,酸辣口稍好一点……” “行,那就这么滴吧。” 师傅最终敲定了宴席的菜单。 第50章 静默时刻 “小师弟,这鱼真不错。” 四师哥又夹了一筷子酸菜鱼,笑嘻嘻的夸赞。 大冬天吃一碗火辣辣的酸汤鱼,胃也暖和,人也暖和。 师傅也不由的点头。 “餐车做工不容易吧,刚才瞧你做饭,臂膀抄锅能大臂带动小臂,力气通达,下盘还能纹丝不动,这俩月肯定没少下功夫。” 大师兄薛海山放下筷子,探手捏了捏唐根生的臂膀。 “行啊小师弟,吃完了待会让咱俩比比,得快赶上我了吧?” 四师哥侯宝森翻了个白眼。 大师兄天生神力,小时候几个师弟犯了错误,他能一手一个拎回院子里…… 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猥琐的笑出了声。 大师兄薛海山铜铃一瞪:“老四,你也不服咋滴?” “没,没,我服,我保准服气,大师兄您还是好好招呼小师弟吧,我,那个我给你们当裁判。” “好了,好了,瞧瞧你们,都多大人了,还瞎胡闹,老五,多吃点灌肠儿,这是后来你师父专门给你调的料。” “咳咳。” 师傅老脸红了,又准备抬手摸后脑勺的头发。 小老头一紧张就这样,徒弟们都知道,只是薛海山是咧着嘴仰着脸张牙舞爪的笑,侯宝森和唐根生是垂头耷肩偷摸着笑。 啪~ 大师兄笑不出来了。 嗯,还是原来的味道。 唐根生心底悄然升起的情绪让他有些流连忘返,百味丛生。 他分不清是前身的意志还是现在的他对拥有亲情的渴望所致。 一桌子的温馨,似乎又回到了唐根生刚决定从萃华楼离开,去铁道部火车餐车上当车厨的那个晚上。 师傅把他们叫回家里,故作畅快的喝了一顿大酒。 餐车厨子比之萃华楼四号灶掌勺,就像是从四九城部委要职调去城乡结合部当门卫…… 但小徒弟没有放弃己身,厨艺不仅一直在打磨自身精益求精,还有创新菜摆上桌。 这说明了小徒弟的选择只是迫于家庭的无奈,命运的不公,而不是随波逐流。 这样的儿徒,曲师傅看着,也是老怀欣慰。 再想起下午一直搁屋里忙前忙后帮着张罗的那个女子…… 哪怕最后知道她还带着个孩童,也觉得不是无法接受了。 徒弟是个苦命人,有个大几岁的婆姨,更懂得照顾人。 大师兄和四师哥对残了一杯。 煤气罐和瘦竹竿都是好酒量,饭局过半,一口闷二两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照跳。 毕竟俩货的脸堂子都早已姹紫嫣红了。 喝酒脸红的人实交,但身体不利于解酒。 时代的局限下,唐根生很难劝说俩师哥少喝点。 不仅不能劝,还得被打发去里间屋再拿两瓶酒出来。 师傅没发话,这是师娘说的。 “行了,都少喝点吧。老五啊,就再拿两瓶,多了可一点都不要再喝了……” 师娘威武。 刚才师娘跟林静在里间屋聊了一会儿天,也不知道聊了点子啥。 反正自己柜子里的酒没藏住。 这酒要是搁在几十年后,一瓶能换一套房。 师徒五人一顿酒,消灭五套房可还行? 杯觥交错,转眼便至黄昏。 “来年十五之前,老二和老三就都回来,你们约个时间,都来师傅家,一块再喝个团圆酒。” 师傅祖籍齐鲁大地,地地道道的实在人,喝的是最少的,可他年岁最长,身体自是没法跟小青年比,说话也大了舌头。 “好嘞,师傅发话了啊,到时候我,嗝~我备食材,大师,嗝~大,大师兄掌勺,小师弟,咱还,还喝你家的酒……” “老四,掌勺可不行,老二老三难得回来,得他们烧菜,让咱师傅瞧瞧长没长进。” “说的也是。” 四师哥侯宝森又莫名咧嘴笑:“我打赌二师兄和三师哥都,嗝~都白搭,要论手,嗝~手艺,还得是小师弟。” 俩搂脖子并肩踉跄的师兄弟二人,好不容易磨蹭到院子外面。 “师娘,您骑车慢点。” “放心吧,我没喝多少。老五啊,师娘知道你不容易,以后好好过日子,你过得好,师娘和你师父就放心了。” 师娘握着唐根生的手,揪着心的上感情。 离别时,酒意会激发人心最柔软的地方,也会让人嘴皮子不由自主的活跃。 “好的,师娘,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师傅老当益壮,先一步爬上了倒三轮,自己往旁边挪着,还招呼四师哥。 “老四,赶紧上车,大晚上的磨磨唧唧……” 四师哥侯宝森扶着车板,近乎翻滚似的躺了上去。 脑瓜子没磕着,被师傅箍着脖颈。 四师哥倒也干脆,大腿一甩,手臂一搭,就跟孩童时一样,缠在师父身上了。 大师兄薛海山骑上倒三轮,载着他们。 师娘骑着师父的自行车随在后面。 唐根生下了院门前的台阶,站在胡同中央,目送他们出了黑芝麻胡同,拐进南锣鼓巷主街。 记忆检索出了前身儿时的记忆,跟四师哥侯宝森不同。 那时候四师哥爱抱着师父,身为老么的自己,爱抱着师娘…… 果然不愧是前身。 能被系统选为自己的穿越宿主身躯,也是需要一定匹配属性的。 唐根生思维发散着返身回院。 广亮大门的门槛有点高,唐根生后脚尖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没来个大马趴。 刚才坐着不觉得这般醉,可出了门被风一吹,被寒气一冻,酒意上涌,这会儿便有些坚持不住了。 “屋里不收拾了,直接插上插销,回床上睡觉。” 唐根生生硬的在脑子里安排回去后的流程。 关门。 关灯。 进里间屋,入拔步床。 从上面那层把鸭绒被拽下来盖身上。 嗯,喝的虽多,但还知道盖厚被子,就不算醉的彻底…… 过垂花门,回到月亮门时,唐根生还踉跄着扶了一把。 晃晃悠悠的掀开棉帘子,推门进屋。 唐根生脑瓜子已经逐渐迟缓。 他可不记得出门关上过屋门。 但也无心思瞎想。 抬头。 八仙桌前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 收拾酒席过后的残局。 “回来啦?” 林静转过身,眼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想上前搀扶,又迟疑不定,身体僵在原地。 或许这一刻,林静的心情,也是无比的纠结吧。 醉酒的唐根生没有发现林静的异常情绪,他回身关门。 啪嗒。 灯绳拉上了。 唐根生打着酒嗝,踉跄着往里间屋走。 咣当~ 脚下拌蒜,像是撞了炉子旁边的小凳子。 一双颤抖的手扶住了唐根生。 唐根生身子前倾,几乎是压在林静的脖颈之间。 散碎的发梢轻撩唐根生的脸颊,鼻息闻到了好闻的香气…… 第51章 两年再两年,就是个玩~ 头疼欲裂。 嗓子干涩,张嘴吞咽都是一种困难。 唐根生睁开眼,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喝粮食酒不是不上头嘛? 唐根生心里吐槽着,想要起身。 他得去外间屋接杯水润润喉。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锁定了。 胸膛上搭着手臂,腹部压着一条腿。 唐根生脑海中突然涌出一副画面。 大师兄薛海山蹬着倒三轮从自己眼前经过,前面车板上,师父和四师哥的姿势便是如此。 差别或许就是师父是坐着,而自己是躺着。 唐根生打了个激灵。 他抬手。 发现手臂被冻的厉害。 两人身上只有一层薄被,还有些小。 本就是唐根生分家带来的单人被,现在盖在两个人身上,哪怕是近乎叠罗汉的两人。 可小被子尺寸摆着呢,有些相形见绌。 唐根生往左边转动,黑夜中瞳孔已经有些适应,能够隐隐看出枕边人的样子。 披散着头发,唇红脸白,五官镌刻的异常秀美,轻微的呼吸近在咫尺,这是春梦才会有的画面…… 嫂子林静。 成了自己的枕边人。 唐根生突然就有些不敢动弹了。 他觉得不去外间屋接热水或许也能忍一忍。 避免悔之不及。 如果这是春梦,他不应该把机会浪费在喝热水上。 身为一名穿越的年轻人,唐根生最不缺的就是毅力、体力和行动力。 于是,他翻身。 为这个梦境喝彩。 …… 唐根生从上面拽下鸭绒被,将凌乱不堪的林静裹进被子里。 看着闭眼喘息的美人儿,唐根生按耐住钻进被窝的冲动,从地上捡起,丢下,又捡起…… 摸索了好几次,才找到了一件可以披在身上的罩衣。 啪嗒。 唐根生拉开灯绳,里间屋顿时大亮。 光线透过屋门映射着外间屋也亮堂了许多。 唐根生兑了满满一缸子温水,吨吨吨喝了大半缸子。 他低头看了看。 拿了脸盆兑上热水,蹲下…… 梦醒了。 梦想照进了现实。 唐根生洗完,擦干,又兑了温热水,把毛巾丢进盆里,端进屋内。 林静默默的坐起身,秀足盈盈一握,从被子里伸出,然后是纤细笔直的小腿,大腿…… 唐根生转身又去了外间屋。 搪瓷缸子还没拿进来呢。 林静估计也要补充水分。 唐根生笃定。 毕竟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水美人儿。 唐根生亲测过的。 以粗布床单为证。 回到拔步床小廊入口,恰好目睹了林静撅着屁股往被窝里钻。 不能说全数目睹吧,也得是一览无余。 林静像是听到了响动,动作加快,侧身歪坐的刹那,腿部弧线完美呈现。 唐根生鼻腔有点燥热。 他觉得大冬天的,拔步床是有必要备一台人工加湿器的。 “喝点水吧。” 唐根生把搪瓷缸子递过去。 林静已经想要往被子里缩了,听到唐根生的话,就又停住。 袒坐在床上,侧过身,伸出手,接过缸子,在唐根生火热的目光肆意打量中,捧着搪瓷缸子喝了好几口。 胸膛起起伏伏。 美景尽入眼底。 林静这女人,真的好坦诚。 唐根生把缸子放在门后书架空格上,又拉灭了灯绳。 摸索着上了床,钻进了被窝。 正犹豫是相敬如宾的睡下,还是侧个身,跟林静聊一聊,亦或者…… 此处省略五十四分钟且两万一千二百零七字。 唰~ 火柴划响,火苗飘忽,熏红了一根香烟。 唐根生靠在床头,深吸一口。 事后烟,赛神仙。 名不虚传。 其实,刚才事到中途,他已经明悟是自己反应过激。 林静只是想要依偎拥抱,他却误以为对方是欲求不满…… 唉! 这该死的征服欲。 腰间多了两根纤纤玉指,有气无力的掐了一下。 林静的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狠狠的喘了几口大气。 此时的她慵懒极了。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当女人的乐趣。 嗯,准确的说,是第三次…… 纤细的小手象征性的掐了唐根生腰一下,便从后面钻过,搂住他的腰。 另一只手,从大腿一直往上抚摸,滑到唐根生胸前。 唐根生还以为有生之年真的会遇到用手指在胸前画圈圈的女人呢…… 结果林静的手指游动到肩头,再是脖颈,抚摸上了唐根生的脸颊。 最后,从唐根生嘴里,夺走了他吸了两口的香烟。 烟头的光亮在唐根生胸前闪了一下。 “咳咳~” 林静的咳声响起。 唐根生低头,想要劝说她不会吸就不要吸。 结果下一秒,烟头再次亮起。 烟雾从林静口中喷出,有两道烟丝轻轻倒流,却是进了林静的瑶鼻…… 唐根生:…… 我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林静这个女人。 除了看到了她的美貌,探知了她的妖娆外。 “林静是你的本名吗?” 唐根生下意识问。 他觉得这姑娘更应该姓万。 茜影妖娆,媚骨天生,才更贴合唐根生对她的认知。 “为什么这么问?” 林静身子僵了一下。 唐根生清晰的感知到了。 “没什么。” 唐根生善解人意的放弃了继续这个话题:“你跟刘利昆……?”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过,家明也不是他孩子。” 林静搂着唐根生的手紧了紧,脸蛋贴在唐根生的胸膛一侧,贴着磨蹭了几下,小猫似的温柔。 “你是我这辈子第二个男人。” 唐根生手掌抚摸林静光滑的脊背。 去过林静的屋,有过最希望的猜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其实正常人看到林静家的布局,大多数都会以为是林静和刘利昆在里屋睡,外面的床是孩子刘家明的。 毕竟锅盖头四岁多了嘛。 唐根生也没想到,自己以最恶劣的信念猜测她们两口子分居单过,没想到竟然才是真相。 这…… 也好,也不好。 如果林静就此黏上自己可咋整? 唐根生还是希望能够迎娶一位完全属于自己的姑娘,而不是妇女…… 本以为是帮利昆哥做好人好事才没有心理负担。 谁让他跟自家抢亲的大哥张康来是好兄弟。 但现在林静说什么? 他俩只是搭伙过日子,没有实质夫妻生活。 难道…… 自己要被逼宫娶媳妇了吗? 咦,不对! 自己才18岁啊,不到法定年龄! 哈哈,吓死老子了。 22岁才是法定结婚年龄嘛。 那就放心大胆的玩两年,再玩两年,再说。 第52章 蠢儿子和小娇妻 “叔,叔,我来看小人书啦……” 锅盖头跑的气喘吁吁,扒着门框探出头。 短短的小手指抠的指甲泛白,乌溜溜的眼睛天真中又透着一丝愚蠢。 可可爱爱的招人稀罕。 唐根生爱屋及乌,觉得小孩子吃辣还是太残忍。 毕竟这也将会是自己名义上的好大儿。 招招手,示意锅盖头进来。 “唔,甜,真甜。谢谢叔。” 嘴巴里被塞进去了一只太白兔奶糖。 锅盖头的小脸小眼都拧成了包子褶。 笑起来,显得更憨了。 “你拿着小人书在这里看,顺便帮叔瞧着炉子,知道吗?” “嗯,我会添煤球,叔,我保证炉子不灭。” “不仅是不灭,还得烧的旺旺的,懂吗?” “懂,懂。” 锅盖头一溜烟小跑着钻进里间屋,片刻就拿了两本小人书回到唐根生面前。 “膛子底下有两根地瓜,你一个,给你妈妈留一个,烤好了就给你妈妈送过去。” “嗯嗯嗯。” 锅盖头猛点头。 唐根生起身,把小板凳让给他。 他自己则回到里间屋,趁着还有时间,就翻译几个寓言故事吧。 第一卷44个小故事,唐根生陆陆续续快写了三分之一了。 他打算下次回京城前就搞定第一卷。 毕竟时不我待。 跟嫂子林静发展出了超友谊的关系,对于独门独户私家小宅院的需求,唐根生觉得或许要翻个倍。 林静是一大早不到六点就出院子了。 运气好,林静没过穿堂,而是先去了茅房。 回来时,唐根生听到外面有那瑛宁的声音。 问利昆家的今儿怎么这么早…… 林静说昨个儿喝水喝多了。 大概是糊弄了过去。 可总不能次次都这般提防。 一大爷那瑛宁是个闻风就骚动的主儿,说好听是立功心切,说不好听就是风吹草动就会往牛角尖的方向去误解。 是个天然隐患。 总是这般偷摸,唐根生也觉得不是长远之计。 毕竟他最喜欢的晨运,因此而无法执行。 男人嘛,谁没个起床气。 发泄不出来,于身心都不健康。 憋坏了身体自己遭罪。 鉴于此,唐根生赚小钱钱的渴望又更浓了。 还有点迫不及待呢。 英雄牌钢笔注满了蓝黑墨水,在信纸上唰唰唰的笔走龙蛇起来。 农夫和鹰。 农夫和狗。 农夫和咬死他儿子的蛇。 农夫和冻僵的蛇。 农夫和时运女神。 农夫和树。 农夫的孩子们。 农夫和狼。 【……只好拉着犁在田里耕起田来。那农夫回来后,便说:“啊,可恶的东西!但愿你从今弃恶从善,回来种田吧。” 这故事是说,尽管有些恶人做了一点善事,但这并非他本意,而是出于无奈。】 唐根生看了一眼系统界面的左下角。 就要十点了。 身为隐藏属性的一家之主,给女人、孩子做好香喷喷的营养午餐很重要。 唐根生刚刚告别少年身份,进化为纯爷们,正是兴致勃勃、力求表现的旺盛时机。 “家明,你去屋里看吧,我给你们做午饭,吃韭菜炒鸡蛋好不好?” “叔,能吃肉吗?” “能。” 一根黄瓜,三个鸡蛋,泡五六片东北黑木耳,再加上巴掌大的一块三指肥膘的五花肉。 胶东做法的苜蓿肉。 除了黑木耳是系统出品,其余都是昨个儿师父和师兄带来的礼物。 系统出品的鸡蛋个头大,这年头本土鸡下的蛋很小,最小号的,也就比鹌鹑蛋大一圈而已。 三个鸡蛋,约等于一个半左右。 好在中午就她们娘俩吃,倒也不用做太多。 五花肉切片,放入豆瓣酱和黄豆酱油,几滴料酒,用私密的三指秘法按摩拿捏几遍,让它松弛的享受酱料的灌溉和浸泡。 然后把洗干抹净的小韭菜们切小段,打上五枚系统出品的大号鸡蛋,放入适量精盐,半勺白糖,一丢丢鸡精,筷子搅拌均匀。 黄瓜切片,木耳手撕成拇指肚大小。 食材准备到此为止。 唐根生炒锅放炉口,先热锅。 把鸡蛋打入碗内,筷子搅拌,使其舒坦的浑身酥麻。 趁它不注意给它们加点胡椒粉和精盐颗粒。 热锅冷油,鸡蛋下锅,炒熟后盛盘备用。 葱姜蒜,几粒花椒,两颗八角,煸出香味儿后用密网笊篱捞出,热油里放浸入味儿的五花肉,煸炒至变色,再倒入黄瓜片。 “叔,好香~” 锅盖头不知什么时候凑到炉子旁边,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锅里。 你妈身上也很香。 还好润呢。 想到润,唐根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塞锅盖头嘴里。 “好吃吗?” “好吃。真好吃。” 锅盖头扬着小脸,笑的很是灿烂。 “去喊你妈过来,我一会儿要出去,你们帮我看着家里,好不好?” 为防止锅盖头一路大喊,唐根生不好直接说让他去喊他妈过来吃饭。 帮忙看家护院,顺便做一顿美食投喂,总可以掩饰一二吧? 唐根生就是这么体贴。 没办法,上一世唐根生也难以割舍养了十几年的大金毛。 他对乖巧温顺的动物,很难不激发心底的柔软。 何况林静还那么漂亮。 漂亮的还以为抱的不是林静,而是上一世的女明星,要知道唐根生昨个儿差点喊‘爷’…… 锅盖头蹬蹬蹬窜出门去,锅里黄瓜的鲜味儿也涌了上来。 唐根生把木耳倒入,翻炒两下,就又把炒好的鸡蛋倒进去。 出锅前勺子里放了精盐和鸡精,均匀撒在里面,顺手颠了两下锅。 盛盘。 棉帘子掀开,嘴角噙笑的林静牵着锅盖头走进来。 脸颊有温热的红霞,精气神和肤色都上了一个台阶。 唐根生发誓,这绝对不是错觉。 是滋养到位的效果呈现。 林静很自然的从唐根生手里接过铁锅,一点也没避讳唐根生的手指。 即便是抱在一起也不会碰触到两人之间的边界感。 “一道菜就好了,还有咸菜,不用这么铺张浪费……” 林静轻声道。 “给你做一道韭菜炒鸡蛋,料都备好了。” 唐根生轻轻推了把林静。 昨晚没摸够。 隔着棉衣也能脑补凌晨的触感。 第53章 打酱油 洗干抹净的小韭菜们挨了一顿鸡飞蛋打,搁碗里晕头转向混作一团。 热锅倒油,等油温七成熟时,将整碗倒入锅内。 翻炒至韭菜断生,蛋液凝化。 再来两个颠勺,用倒扣的炒勺将它们混在锅底,拿一只圆盘扣进锅内。 十来秒钟后,一只手掏着盘底,一只手将铁锅倒扣。 韭菜炒鸡蛋便凝成漂亮整齐的一整盘。 林静伸手接过盘子,放到八仙桌上。 还没来得及回身,就被一双手臂紧紧箍了起来。 背靠唐根生结实的胸膛,屁股也有清晰的触碰。 “大白天的,孩子还在里面呢……” 林静压抑的声音很轻,喘息声很浓,还有些微微颤。 禁忌的魅力一旦被开发,就很难再次被遏制。 何况林静还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快乐。 怪前夫实在不行。 更怪唐根生实在太行。 于是食髓知味,内心渴望至极。 林静便也无法逃离诱惑的俘虏。 三分钟后。 锅盖头鼓着腮帮子跑出院子,他要去北新桥百货商店打酱油。 小孩子被塞了一嘴香喷喷的肥肉片子,倒腾着两只小短腿,下意识就过供销社的店门而不入。 根生叔刻意交代,一定要到北新桥百货商店打黄豆酱油。 唐根生总是给锅盖头甜嘴吃,这次更是拒绝妈妈的阻拦,给自己夹了满嘴的肉…… 路虽远但志恒真。 孩子相当听话。 牢记一定要把揣兜里的酒心巧克力吃完再回家。 灌满了的酱油瓶子抱在怀里,锅盖头迈动小短腿费力的翻跨门槛时,遇到了推着自行车要外出的唐根生。 “叔,叔,酱油我打回来啦。” 锅盖头童声清脆嘹亮,小脸上扬着,嘴角还有几粒巧克力沫决然矗立着。 “是嘛,家明真棒。” 唐根生探手揉了揉锅盖头的头发,压低了声音又道:“叔给你的零嘴吃完了吗?” “吃完了,叔,可好吃了……我也想让妈妈吃,叔,你家里还有吗?” 真是乖孩子。 有好吃的还惦记你妈妈。 “回去吧,你妈也吃着好吃的了,放心吧。” “再见,叔。” 锅盖头晃动着小腿,往西跨院跑,头发一颠一颠的,不时的跳动几下。 像是手臂不摆动,背着劲儿呢。 半个小时,对很多人或许都能来上两回。 但就唐根生而言,只能算草草结束。 都算不得一次正常水准。 他不算尽兴,但林静却再一次酣畅淋漓。 人与人的差距是很大的。 锅盖头喊‘妈妈’的声音从外间屋屋门响起。 刚提起裤子的林静胸腹中,几乎是溢满了当女人的幸福。 当年那道一直潜藏在林静脑海中的身影,经历了岁月的冲刷,又扛下了时光的侵蚀,早已斑驳不堪。 一股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欢愉雀跃,像是极品的颜料,在林静的心底折返粉刷了四遍。 覆盖的不说严严实实吧,也得堪称毁尸灭迹。 “家明,把酱油瓶放橱柜上再去洗手,洗完手吃饭……” 锅盖头听话的‘哎’了一声,放下酱油瓶子,转身往门口脸盆架走。 然后…… 脸盆呢? 回头看向里间屋。 妈妈端着脸盆从里面出来,脸蛋红扑扑的,可好看可好看了。 …… 唐根生一路上神清气爽。 不多时便来到了五叔独门小院门口。 车子停在倒座房前的宣传栏旁,锁上车子,拎起网兜推门直奔院内。 网兜里是唐根生带的佐料和辅料食材。 上回许下要给那主任做一道咖喱炒饭,哪怕是做做样子,唐根生也得拎着东西过来。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 一口唾沫一口钉是这个时代很被人欣赏的美德之一。 “五叔,五叔,我来看您啦。” 唐根生的声音从垂花门附近响起。 虽然叔侄相称,可毕竟双方接触尚短,唐根生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正房里有笑声响起,随即便是随意自然的招呼声。 “根生吗,快进屋,进屋来,哈哈,说曹操,曹操到……” 那五的声音依旧有着独特的韵味儿。 乍一听漫不经心,实则细品,会觉得逐字逐句都很有特点。 有客人? 唐根生微微一怔。 迈步走进院中时,网兜里悄然消失了一个铁罐子。 自己是来看长辈,顺便给五叔做顿饭,可没有贿赂送礼的意思。 那五竟然迎了出来,拉着唐根生快速低声交代了两句,才拉着他进屋。 唐根生心神巨震,差点就迈不动步。 即便是二世为人,也有片刻的失态。 他实在没想到能有这种际遇。 严格算起来,唐根生跟那五连萍水相逢都称不上,感觉从始至今都是他在占对方便宜。 而对方却是真的把他当子侄看待似的。 先是在四师哥那边偶遇,主动帮着背书架背景。 现在竟又给自己创造当国宴大师的机会…… 国宴。 对于一个厨子而言,其意义不言而喻。 唐根生亦步亦趋跟在那五身后进了屋。 主宾位坐着的客人是五叔的同龄人。 灰白的头发,额头三道沟壑很是深邃,戴着一副金框眼镜,镜片很厚,有点像二锅头的瓶子底。 “这位是郑主任,根生,你得喊郑伯伯。” “郑伯伯好。” “小唐是吧,还真巧,我俩才刚说起你,你就来了。” “嗨,我有什么好聊的呀,就是今天休息,想着过来给五叔做顿咖喱炒饭,前两天叔还念叨了呢。” 唐根生举了举手里的网兜。 那五很受用,笑的脸上的褶子也撑开了些。 “根生呀,中午不要弄咖喱炒饭了,去弄条鱼,做你独创的那个酸菜鱼,再看着整个拿手菜,让你郑伯伯尝尝……” “哎,行嘞~五叔,郑伯伯您们继续聊着,我这就去菜市场。” 唐根生笑着点头,掩盖他瞳孔微缩透露的震惊情绪。 智能互联网的小蝌蚪还没萌芽呢,人力大数据信息传递就这么猛的吗? 酸菜鱼这道菜,唐根生肯定昨天傍晚是第一次摆上桌。 一夜之隔就被面前二位当话题聊上了? 50年代中段种花家的情报网竟恐怖如斯。 其实,如果唐根生今中午不过来那五这边,傍晚这位郑伯伯也会拉着那五去找唐根生。 真的只能说是赶巧了而已。 唐根生并不知道实际情况,不小心加深了误会,还让思路偏离到姥姥家去了。 第54章 点拨 唐根生精心烹饪了两道炒菜和一个大件儿。 然后敬陪末座。 像极了被审判的羔羊。 当然,这都是流于表象。 唐根生真实的内心并没有看上去这般紧张。 除了一开始确实有些惶恐,在他转身出院去找食材的路上,就已经适应了天降福报这一事实。 zn海勤政殿的国宴是宴请外宾,两个月前刚刚办了一场。 月底举办的辞旧迎新是内部主张,地点都订好了,在zn海的怀仁堂。 两道炒菜是文思豆腐和酱爆双脆。 大件儿自然是五叔和郑伯伯钦点的麻辣水煮鱼。 第一道辅菜选文思豆腐,唐根生是有巧思在里面的。 首先,种花家的开国第一宴宴请的600余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代表,口味大相径庭,所以当时为了周全考虑,选择了口味适中的淮扬菜。 文思豆腐这道菜,能体现厨师刀工的精细。 温温弱弱的豆腐切成头发丝一样的细丝,很考验厨师基本功。 而让成品菜既要看着简朴清淡,又要制作出豆腐羹的软嫩醇香,口感咸鲜,也不是容易之事。 关键这道‘文思豆腐’属于淮扬菜。 第二道火爆双脆也不简单,很考验厨师的刀工和火候掌握。 如果是在唐根生自家的炉子上,他是万万不会选择做这道菜的。 后世这道菜因为食材的问题已经算得上是消失掉了。 所谓双脆,指的是猪肚的肚头和公鸡的鸡胗。 用特殊的刀法制作,爆炒后的成品会因受热卷成松果状或者荔枝状。 猪肚要切十字花刀,后世的猪肚因为饲养和环境问题,其厚度已经达不到要求了。 上一世唐根生做这道菜也只能切荔枝花刀。 鸡胗去筋皮,一分为四,辅以菊花刀工。 炒法属于急火短炒,所以想要一锅成菜还必须用冷猪油…… 郑伯伯很厉害,看一眼菜色便知功法全貌,夹一筷子搁嘴里,嚼两下就能品出个三六九等。 “嗯,文思豆腐这勾芡不错,咸鲜味儿都激出来了。” “火爆双脆也厉害,打小唐你手里出来的成品,不愧功夫菜的名号。” “这鱼……” 麻辣鲜香,红油的比例分量,花椒和麻椒的比重,辣椒段和鱼肉的配比等等,都是超讲究。 唐根生身体待开发的能力好像还有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福利。 他所在的厨房里,完全不需要‘秤’这个物件。 轻松拿捏0.1g。 等同于唐根生的操作下,食材的分量能够精确到如同电子天平一般。 恐怖如斯。 唐根生可以偷摸使用,但没法对任何人开诚布公他能达到的实际程度。 毕竟过犹不及。 “小唐,除了面前这三道,还有什么别的拿手菜吗?” 郑伯伯笑着问。 “还会几道,像是鱼香肉丝,松鼠鳜鱼,东坡肉,狮子头,佛跳墙也都可以。” 这些是十五年后入榜经典国宴菜排行榜的菜品。 也确实是唐根生上一世最拿手的几道。 开水白菜也不是不能做,但高汤浓汤需要的食材佐料忒讲究,特别是搭配比例属于秘方级别,11种汤料勾兑顺序和比例也很是绝密。 唐根生不打算拿出来。 费力不讨好,而且忒麻烦。 “不错,不错。” 郑伯伯吃了一块鱼肉,点着头夸赞。 不知道他夸的是麻辣水煮鱼,还是夸唐根生擅长的拿手菜比较符合国宴标准。 大冬天吃麻辣口味的白肉是一种享受。 不一会儿,三人就都额头冒了汗。 唐根生很长时间里都有点心不在焉。 五叔没有旁敲侧击,神秘的郑伯伯也没有给一个确切的表态。 甚至连国宴这档子事儿,都没有提。 如果一开始唐根生不知道国宴这事儿也就罢了,但现在他不仅知道,还被专门试菜了呀。 相当于机会在自个儿眼前晃悠着呢。 便是二世为人,一贯大是大非都能沉着冷静的唐根生,也难免生出些许患得患失。 真真急死个人了。 讨厌这种说话弯弯绕,做事端着架子拿捏。 相当讨厌。 却又无可奈何。 唐根生只是陪在末座的小辈儿,不仅陪坐,还得不断给年长的俩人倒酒。 但凡这会儿是八十年代,唐根生不说掀桌子吧,也得指着他们鼻子喷上一吨半的污言秽语。 可惜现在只是五十年代,他连胳膊都不是,还得巴结攀附大粗腿呢。 唉~ 郑伯伯酒足饭饱,打着酒嗝走了。 背着手出了院子门,对唐根生的表态,也仅限于过门槛时唐根生虚扶了他一下,被拍了两下肩头。 唐根生都没敢直起腰,更没敢弹一弹肩头不存在的灰。 郑伯伯看着都不够一米七,唐根生可是一米八三的大高个…… “走吧,回屋喝茶。” 那五刚刚泡了茶的。 唐根生收拾完碗碟筷子,从后院回来没顾得上喝一口,就跟着五叔一起送郑伯伯离开。 “哎。” 唐根生憋着心里的想法,错开五叔半个身位,回了屋。 “回去好好准备,国宴厨师这事儿,成了。” “啊?” 第一反应不是欢喜雀跃,而是诧异。 这种人说话做事都不打直球,唐根生检索记忆,一点都没发现他们有过对自己手艺能否上国宴的提示。 “五叔,刚刚是在我去刷盘子的时候,郑伯伯跟您说的吗?” 那五瞥了一眼迷糊的唐根生,笑着摇摇头。 “好好展示你的手艺,其余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用在意,更别想着去学,反正都是些细枝末节,没用的玩意儿。” “哎,我听五叔的。” 回到屋里坐定。 唐根生主动接了泡茶倒水的活。 “根生,中午的食材从哪儿淘换的,致贤楼,还是萃华楼?” 大冬天的,甭管是东单菜市场还是朝阳菜市场,可也找不到这样的食材和佐料。 “四师哥那边的食材冷不丁也没这么全,我去萃华楼后厨从大师兄那边进的货。” “那就是了,花了多少钱,我来给你报了。” “五叔,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您别给,我也真不能要。” 唐根生态度坚决。 推荐当国宴厨师的机会还不值这仨瓜俩枣? 就算是没有这茬儿,只是过来做个咖喱炒饭,再弄个沙拉,猪排啥的,唐根生也不可能问那五收钱。 “你写的那个小说我看了,下期就会发出来,稿费的话,给你定了个8块的档……” 找补,这绝对是找补。 不拿人口舌。 还用公家的钱帮了自家的人。 这事儿办的瓷实。 文化口的大佬,果然恐怖如斯。 唐根生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忍不住激动的说:“五叔,第二轮推荐第五天,多点留言,多点票票,谢谢啊!” 第55章 一夜雪 夜沉如墨。 天空又飘起鹅毛大雪。 如此良辰美景之下,唐根生却并没有伏案埋首,搞他的‘翻译赚稿费大业’。 他兴致在别处。 现在更是打算放弃熬夜码字,就此睡下了。 密闭很严实的拔步床内席梦思大床上,唐根生裹在暖呼呼的鸭绒被里。 空气里,仿佛还荡漾着林静挥洒过的芬芳。 女人,果然影响男人赚钱的速度。 林静刚离开。 她借着去茅房的借口过来的。 林静跟刘利昆之间,只需一个借口,至于借口的质量,不用太计较。 她跑来跟唐根生腻歪了半个时辰。 进屋先拉灯绳。 冲进唐根生怀里,踮着脚就开始动手动嘴。 双臂猛烈的箍住唐根生的脖颈,送上激烈深吻。 然后~ 茶话弄玉! 光阴饲箭! 发生许多不可描述的事情。 半个时辰等于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是六十分钟。 林静蹲在拔步床的小长廊里,手指撩起温水,制造哗啦啦的水声。 清洗-作案-工具。 她可真是位贤惠又爱干净的好嫂子。 洗的太仔细,耗了不少本就不富裕的时间。 仓促中,她连一支烟都顾上吸,套上衣服就往外溜。 唐根生本想留她如昨日那般宿在这里。 但林静拒绝了。 她自然想留下,内心甚是渴望。 不过刘利昆今日早早回了家,既没喝酒,更没约狐朋狗友登门。 林静不能公然作妖。 只不过看当下这架势,这形势,和这种欲望支配下的发展脉络…… 这种压抑,大概率只是暂时的。 林静久旷之下,开闸放洪后更显饥渴难耐。 越是夜深人静,越是心尖痒痒。 男欢女爱之事,林静在遇到唐根生前,也仅有出发前冲动的一次。 昨夜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林静发现当女人很美好。 美好的程度很强烈,很炙热。 林静动摇了最初的设想。 觉得自己不想奉献,不想割舍。 如果说昨日之前的林静,其实是抱着九成赴死托孤打算的话,此刻的林静,赴死之心已然动摇。 对生的渴望,愈演愈烈。 林静照旧先去了一趟茅房。 为睡前做准备。 她从茅房出来,下意识看向曾点醒了她的角落。 昏黄的孤盏路灯照射下,有隐隐涂鸦浅藏在光明与黑暗之间。 跟起初林静看到的图画,又有了些微的变化。 林静驻足,十几秒钟没有动弹。 站立良久后,才又徐徐往回走。 时光荏苒,心气已破,技能消退,此时的林静早已不复过往。 凤尾蝎的称号,也随着时间流转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甚至都不会溅起一丝浪花。 缜密的思维,敏锐的洞察力,几近天衣无缝的伪装技能…… 都成了过眼云烟。 林静还记得什么? 她归于平淡,是一位一心放在孩子身上的母亲。 现在的她,还是一个心潮涌起爱恋,流连唐根生身下的痴迷小女人。 当一个女人被彻底征服,就跟变成另外一个人没什么区别了。 林静来到院门台阶前,夜幕笼罩的广亮大门像是巨兽张开了大口。 门柱角落有几枚石子随意丢弃着。 林静看到,身形一震。 几秒钟的僵化,林静蹲下作势摆弄鞋子。 左手飞快在后鞋跟一侧捏了一下。 捏过鞋帮的食指伸出,在第三个台阶的石头侧面,划了两下。 林静拍了拍裤腿,起身又抻了抻外罩衣的袖口,迈步走上台阶,过门槛进了院。 台阶侧面多了两道炭痕,斜斜的,像是某个孩童无意用脏手抓了两下似的。 却又仿佛带着些诡异的韵味。 林静的身影过穿堂,回到中院西厢房。 屋门吱嘎一声推开。 刘利昆抬头看了一眼,又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下,背过身朝向后墙。 人前是相敬如宾的两口子,人后,刘利昆对林静很是嫌弃。 不仅仅是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还因为她只是个女人。 没有了上面的钳制,日子越来越归于平静,刘利昆和林静,几乎是公开互相利用的目的性了。 各得所需而已。 之所以不拆伙,也不敢拆伙的原因,除了互相为对方打掩护,还有便是一损皆损,唇亡齿寒。 刘利昆最初是用来给林静打配合的。 两人从根上讲,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静默默的兑水,洗手,去了里间屋。 锅盖头已经钻了被窝,嘟着小嘴进入了深度睡眠。 林静站在炕沿儿垂头望着儿子红润的脸蛋看了许久。 看红了眼眶,差点就把两颗晶莹的豆子洒在儿子的额头上。 夜墨如潮,雪花越飘越大。 前院西厢房的屋门吱的一声响。 李春贵缩着脖颈抄着手,用头顶开棉帘子,甩步往外跑。 一步跨出垂花门,脚底板还打了个滑,差点没仰面栽倒。 东厢房那边也响起了两声咳,魏东来大步往外走。 住四合院的老京城人都熟悉这种套路。 临睡前基本都会跑一趟茅房,倒水卸货。 避免后半夜睡着觉呢被憋醒。 虽然有夜壶这个物件。 但毕竟是搁在屋里,闷上一宿半宿的,味儿也不好受。 自然是能少一点便是一点。 “东来,这个点还没睡呢。” 穿堂黑影里响起了招呼声,是那瑛宁的声音。 “是一大爷啊,去趟茅房,准备睡了。” “同去,同去。” 不久,魏东来先一步回了屋,然后是一大爷那瑛宁抄着手进了院子。 又过了好一阵,西厢房的李春贵也缩脖子一溜跑回了院子。 垂花门前还跟偶遇的马老蔫告了个别。 四合院内各家各户便陆续熄灯拔蜡,陷入了寂静。 夜,越来越深了。 雪也越下越大。 最初林静在台阶上斜着划出的炭灰污渍,不知何时被人悄无声息的加了一道。 涂鸦从二变成了三。 就像是有满手煤灰的人扶着台阶抓了一把。 可明明就只是多了一道。 落雪的层次很是分明,不知明早会不会改变。 唐根生一夜好梦。 清晨早起一刻钟。 难得在家的时候下雪,他也要随大流出来扫个雪。 前院各家各户都有代表出来干活了。 铁锨铲一遍,再有人扫帚扫一趟,每个人都戴了厚帽子,穿了厚手套,呼哧呼哧的吞云吐雾,也笑着聊些内城外城的新鲜消息。 这时代的人干活都不偷奸耍滑,卯足了劲儿的往前冲。 唐根生干活同样卖力气。 从西跨院扫出一条小道到穿堂台阶下,再顺着往垂花门、大门方向。 最终几个大杂院的人齐心合力,把雪清扫到黑芝麻胡同的路一侧,仗着人多势众,还凑了几个大堆。 一直清扫到南锣鼓巷主街上为止。 “东来哥,扫帚帮我捎回去吧,我去对过吃碗卤煮火烧再回去。” 唐根生把手里的扫帚递给魏东来。 刚才闲聊说起过,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唐根生很招人羡慕。 魏东来说他不仅要养家糊口,城外同宗的亲戚还偶尔跑过来要米要粮,可舍不得去卤煮摊子上消费。 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 唐根生不仅没不好意思,还张嘴让魏东来帮忙把扫雪工具带回去呢。 大大方方的花销,压根不考虑避人。 第56章 盛京 盛京 京城的风疾,鹅毛大雪下过便停,远不如沈阳的雪窝子深。 普通的一脚踩下去,都能没过脚踝。 稍正常点的地方,譬如人少点的公园,广场,或者背阴处,踩一下埋了膝盖也是常事儿。 唐根生与艾米诺娃的关系进展很迅速。 折返两趟,便已然可以默契的躲在干草棵子堆后面一边互相暖和手,一边啃的如痴如醉。 如果不是两人逐渐升高的体温作用,他俩的嘴唇和舌头大概率会被冻住吧。 这是唐根生和艾米诺娃的第三次约会。 他们不得不同时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浅尝辄止很难满足两人日益增进的感情,他们需要一个既可以推车,又可以坐莲的私密场所。 唐根生很头疼。 这个时代交通不快,通讯更慢,五叔说过自己的稿费敲定了,但邮局却迟迟没来消息。 以致于他现在手头只有区区二百多块。 这还是因为单位刚刚发饷。 两头都得花钱,尤其是沈阳这边。 没有个私密的小窝,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运作。 买系统商店的东西也没卵用。 可手头不足,只配带着艾米诺娃吃遍盛京老字号,其他的,唐根生想都不敢想。 今天这顿,两人选了开业近三十载的鹿鸣春。 名字取自《诗经》小雅鹿鸣篇。 铺子在当地非常有名,布局装修也透着辉煌气势,既有独具特色的民族风情,又在细节处勾勒出近现代的装潢文明。 唐根生有底气来撮两顿。 他刚才捏疼了艾米诺娃的臀瓣,基于补偿的心思,花差花差。 一楼堂厅散台一角。 唐根生熟络的点着菜。 他点菜时喜欢跟艾米诺娃讲解一二,普及知识的同时,也履行教授艾米诺娃学习种花文。 “来一个锅包肉,酸甜口的,糖醋汁挂糊,口感软,而且还有嚼劲。” “葱烧辽参,这家店的招牌菜了,伙计,让掌勺师傅多用点心,我是萃华楼的同行。” 艾米诺娃痴迷的望着唐根生,浓眉大眼偏生还这么儒雅绅士,脾气好又有才气。 简直越看越爱。 姐夫说的对,喜欢就要大胆直接往前冲,不能让自己后悔。 “亲爱的,我需要你帮我做出选择。” 艾米诺娃胳膊匀称修长,握着唐根生的手背,目光炯炯有神。 “哦?宝贝,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我的工作呀~” 艾米诺娃俏皮的眨了眨眼:“现在呢,我可以有两个选择。” 艾米诺娃口里说的轻松,但实际她能够‘求’来这两个选择,还真挺不容易的。 为了能留下来,艾米诺娃背地里做了好多好多工作,姐姐和姐夫包括小外甥一家三口都足足胖了一圈。 再不用心应承也不行了。 他们怕继续胖下去影响不好。 姐姐的种花家好朋友给她介绍了沈阳报社的工作,条件不错,也符合艾米诺娃的专业。 只是想要分配房子,需要多等一些时日。 艾米诺娃的姐姐可不知道小艾米着急工作的原因,还谱着在家住,帮忙继续照看孩子呢。 姐夫就比较靠谱一些。 毕竟男人嘛,对于恋爱的酸臭味敏感度还是挺高的。 他已经算是个彻底的种花通了。 多年的工作生活,使得他在这边的人脉关系不是妻子可比的。 他帮小姨子挑选了一份轻松且待遇很好的工作。 邮局。 规整规整信件,卖卖邮票,重一点的包裹都不用她动手。 工资待遇按照外籍次顶格给,最关键的恰是执行外籍人才就业标准,会分配单身公寓。 “如果报社能给一份补贴条款也可以,大不了我们掏一部分钱买下来。” 唐根生还是更希望艾米诺娃能够去报社工作。 毕竟专业对口,避免后续麻烦。 这么漂亮活泼堪称惊艳的小姑娘,唐根生肯定不想她以后因为失去过什么而郁郁寡欢。 “真的可以吗?” 艾米诺娃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有些惊喜的问。 “应该是有的。以3年或者5年为一份,单位会针对住房补贴一部分费用,再通过以后每月工资扣除一部分,我们再缴一部分……” 唐根生给艾米诺娃讲道。 京城没有这个政策,需要72年左右,因为修缮维修带给街道办和房管所的财政压力,才在出台的一系列措施中,借鉴了一下。 后来一直沿用到了90年代末。 “太棒了!我晚上就去跟姐姐说……” 艾米诺娃自然是希望学有所用,她倾向于到盛京报业工作。 只是工作是为了两人更好更进一步的相处,而报业打算不分配房子…… 跟艾米诺娃的初衷相违背。 她这才退而求其次打算选邮局。 唐根生点醒了她。 心情非常好。 跑过来,奖励他一个啵~ 艾米诺娃亲完就想跑,唐根生抓住了她,加深了这个啵~ 饭后,唐根生和艾米诺娃又轧了一会儿马路。 天寒地冻的室外,也抵挡不住唐根生和艾米诺娃两人缠缠绵绵的爱恋。 四点多,快五点的时候,两人在故宫后墙牙子角落里依依惜别。 艾米诺娃要去托儿所接小外甥回家。 她的好好表现,还指望姐姐再去找她的同事好朋友帮忙呢。 唐根生则直接返回车站。 这次本应是他值班,让李苗苗替班了。 但能早回去一会儿,还是尽量早回去的好。 时间浪费在路上,属于白瞎。 积攒下来用在李苗苗身上,那便是无穷无尽的替身和帮忙。 还能偶尔逗弄逗弄大粗辫子。 简直妙不可言。 刚到站台,就看到孙雪峰从餐车车厢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两张纸,大概率是提货单。 “老大,意见簿不够了,我让苗苗姐填了两本的量,您这边还需要别的吗?” 孙雪峰小跑着迎上来,问。 “辽参订了多少?” “一箱,回去没特殊乘客,也没有来打招呼的,怎么都应该够用了。” “再加15个,明天下车前咱吃葱烧辽参。” 鹿鸣春大师傅的葱烧辽参做的很棒,唐根生更多照顾艾米诺娃了,他自己反倒没吃过瘾。 乌克兰姑娘无愧她177的身高,性格爽朗,吃东西也甚是豪迈。 唐根生不是抢不过她,是不舍得。 论手艺,唐根生这一世还没服过谁呢,只要有材料,他自个儿做了随便过瘾。 餐车厨师长就是有这先天便利的条件。 就问你气不气。 第57章 返程小记 返程列车驶出了盛京火车站。 孙雪峰在餐车卡座里看小人书。 何大明和刘学军在狭小的厨房里‘研究新菜式’。 王福林领着一群送餐员和流动车售卖员们,去储藏间搓煤球。 堂堂餐车大厨,竟沦落至此。 不仅成了一群妇女的排头兵,还不得不将颠勺炒菜的双手,沾满煤炭的黑灰污渍。 一念之差,一步之遥。 便是相隔千山万里的仇怨,化成了蒲公英的种子,随风散开。 王福林很苦恼。 这趟蹬车,他已经连三班了。 为了调班可谓是费劲了心神,不说是求爷爷告奶奶吧,也得是弯腰弓身,对之前不屑的人也表露过谄媚和吹捧。 跟前途比,面子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回头想想,得失摆在眼前。 如果当初不冒头顶撞唐根生,没有激发这些矛盾的话…… 或许丢的面子,失去的机会,还更小些。 只不过王福林有苦自知,他醒悟晚了。 悔之不已也来不及了。 唐根生不会放过对他的仇恨。 12/13次列车餐车组的全体组员们,也不会原谅他的无心之失。 哪怕他这次已经委婉表达了歉意,不还是被安排值夜班,带着一群女娃娃们搓煤球吗? 必须调走。 必须尽快办妥。 实在是……受够了。 李苗苗也在搓煤球。 但她乐在其中。 唐根生回来时,给她带了一个饭盒。 里面是一个千层戗面馒头和小份的松鼠桂鱼。 鹿鸣春一顿饭,唐根生跟艾米诺娃吃了两份菜,主食的馒头是自带的,后厨帮忙蒸热了一下。 松鼠桂鱼也是唐根生提前点的。 点餐时没有避讳艾米诺娃。 甚至告诉她,这是犒劳餐车组同事,因为今天本该他值班,为了跟艾米诺娃约会,他让人替班。 松鼠桂鱼便是谢礼。 这事儿办的地道。 攒劲儿着呢。 因为艾米诺娃舒坦,李苗苗也舒坦。 她俩舒坦,唐根生就不会有麻烦。 三全其美。 精致的谎言需要九浅一……呃,那个九假一真。 唐根生隐瞒了替班同事的性别。 同样隐晦的误导了李苗苗对唐根生请客吃饭的猜测。 写了个本子,投了个稿。 文学圈里的交流,李苗苗有听,没得懂。 安全的紧呢。 就像现在,李苗苗吃了唐老大带回来的爱心饭盒,说明了心里一直有她。 开心~ 完全承接了唐老大隐晦委婉的‘甜言蜜语’,被‘自己人’、‘最信任的人’、‘咱俩这关系’、‘我也不好找别人’…… 开心的冒泡。 李苗苗同志拍着胸脯接下了‘监控’大魔头王福林的任务。 她怀里揣着两颗酒心巧克力,不仅能甜嘴,还能甜心。 水壶斜跨在后腰,随着她偶尔挪动位置而轻轻拍打小屁股。 她可是双手奉上自己的水壶,亲眼盯着唐老大含着水壶口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别说,今晚谁也别想从李苗苗水壶里倒出一滴水。 她也保准要再次偷摸躲在被窝里,把自己灌个水饱。 不就是晚上多起来两回嘛,一点都会不困。 唐根生回了自个儿休息室,奋笔疾书。 所有被自己肆意挥霍过的时间,都会在不久的现在找补过来,让唐根生疲于奔命。 除非他朝令夕改,放弃既定的规划和处事原则。 唐根生不打算改变,就只能把跟林静被窝里逗闷子,和艾米诺娃雪地里撒个野消耗的时间,在日常细碎的碎片化工作中,弥补回来。 手指酸疼。 不会要得腱鞘炎了吧? 中指的第一关节外侧有点硬,想来是要磨出茧子来了。 倒是更像文化人了些,但…… 手指一侧有凸起,不够圆润丝滑。 会不会给嫂子带来另类的刺激和压力? 唐根生凝望着自己的中指,微微摇头叹息。 短暂的休息,思绪飘忽三千里,秒针狂风般疾驰三百步。 唐根生再次伏案抄……那个,伏案撰……翻译,翻译,那个是翻译。 纯翻译。 比单依还纯的翻译。 列车诓妾诓妾的行驶在夜幕中,周遭满是寂静。 今日的呼噜声都小了许多。 唐根生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此刻已经过了零点。 他陷入过一段时间的全神贯注,中途甚至都没有去餐车查岗。 中间也有过数次疲累和想要放弃的念头。 但都在他用巧妙的自我鼓励给坚持下来了。 累了,嫂子林静就会出现在唐根生脑子里,尽显妩媚妖娆。 倦了,艾米诺娃就会抱着一根钢管来唐根生脑子里蹦迪跳舞,热情奔放。 反复数次,最终唐根生同志完成了既定的目标。 《伊索寓言》汉译版,第一卷44篇译文,全部搞定。 后遗症也很明显。 唐根生不用尝试也明白,他现在脑细胞活跃,雄性激素也活跃。 心思更加活跃。 血液沸腾,仿佛能听到奔流不息的呼啸声。 他注定了今夜失眠。 推门走出休息室。 唐根生穿过餐车车厢,打算去后面门口抽根烟。 对一名老烟枪而言,抽烟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嘛。 这个年代,从领导人到凡夫俗子,不都爱嘬这么一口啊。 唐根生听说还有不叼着烟没法办事儿的呢。 人家为了传宗接代抽烟,唐根生只是想要把跑秦淮河逛窑子的思维拉回来而抽烟。 肿么了! 又他嬢肿么了! 未经他人难,莫劝他人善。 连30岁人的成熟认知度都达不到吗? 还是说压根不知道? “老大?” 身后卡座冷不丁传出声音,差点吓住唐根生。 黑灯瞎火的突兀一句,让唐根生不抽烟都更精神了。 作孽啊。 “哦,是雪峰啊,今晚怎么你值班了?” 唐根生明明安排的是王福林来着。 “老大,王师傅跟我换了一下,他下趟替我值。” 唐根生瞥了一眼。 孙雪峰坐起身子,抻着脖子,前倾着膀子,往卡座外沿出溜,没瞧见唐根生眼神里的深意。 换班? 孙雪峰这小伙子是装傻充楞,还是真傻? 王福林从请假那回就卯了劲儿的想调岗,整个列车组谁不知道。 这次你替他,下趟要是他跳槽换班次,你这替班就是白瞎了。 而且…… 唐根生微微摇头。 孙雪峰的班,唐根生实在不敢同意让王福林替。 发车前的进货表他敢交给王福林来办? 又不是脑子少根弦。 这小子前不久还上杆子给自己当徒弟,这会儿没给回音儿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第58章 这一夜 孙雪峰耷拉着脑袋跟唐老大去车厢后屁股抽烟去了。 小伙子人傻心善,被王福林同志粗糙的演技蒙骗。 他很感激唐老大的不吝赐教。 换了旁人,谁会讲这些弯弯绕给他听呢? 亲爹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相比较而言,亲爹不能时刻在身边候着,遇到事情只能帮着事后分析。 远不如唐老大来的便捷。 只是差距两岁,却像是隔着一辈似的。 唐老大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孙雪峰捏着烟蒂,眼神飘忽,显然他的脑瓜子,早已飘远,不在眼前了。 唐根生也不以为意。 收徒的话,唐根生也觉得孙雪峰比较合适。 他跟师傅想法不一样。 大师兄薛海山是一根筋,毕生都用来钻研厨艺了,可他也忒一根筋。 唐根生没有师父那般耐心,不想跟养孩子一样手把手的带二三十年…… 他喜欢脑瓜子灵光点的。 孙雪峰就挺合适。 当时孙雪峰爷俩来拜师,还带了束脩。 说实话唐根生是有点懵的。 稍稍有些措手不及。 还好被他强大镇定的表象掩盖掉了。 唐根生没做好准备,毕竟他这一世也才18岁。 还是小小少年一朵妖艳的花。 带徒弟就像是身边多了个娃。 影响他于万花丛中撒泼打滚。 后来师徒温窝的饭桌上,唐根生请示过师父师娘。 他二人倒是喜闻乐见。 老么也要开山授徒,这是好事儿。 师父的意思简单,先留下使唤着,考验考验人品和性子再做决定,怕的是唐根生识人不明,收徒仓促。 而师娘的意思让唐根生很喜欢。 先收进来,边教手艺边教做人,成则留在身边,废则驱之于外,哪怕是逐出师门也不是不行。 时代在发展,手艺传承也不能一成不变。 这种逻辑言论,让唐根生不由想到了仙侠世界里关于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真传弟子、亲传弟子…… 倒真是虚心受教。 也因此打开了某一新世界的大门。 唐根生现在就等着孙雪峰二次前来报到呢。 结果这小子蔫了似的,绝口不提这茬了。 皇帝着急在心,却没有应手的太监敲边鼓…… 唐根生徒呼奈何。 做人做事的分寸上,唐根生稍稍点拨,算是轻微逾越,却也代表着他已经代入进去,有点怒其不争了。 好在还算沉得住气。 …… 东直门附近的南馆公园。 此时正有两道人影在树林子里低声交谈。 “……2号没有动静,4号5号前日便待命了,要不要施点手段?” 这是一道男声。 像是声带干裂般,声音虽然压低了,却依旧像是带着毛刺儿似的。 “再等等,毕竟她是后划拨过来的,总是要讲点情面。” 中年女人的声音,气定神闲,不疾不徐,丝毫没有夜深人静,危机四伏的慌乱。 “我觉得再等也没意义,她就是故意不动弹,莫不是想要相夫教子过小日子了吧。” “激活2号只是为保险起见,前期用不到她,我们先照计划来,渗透成功再料理她也不迟。” 女声结束后,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行吧,先依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回不去了,不要妄图有接应,我们一旦启动……后果你懂吧,嘿嘿。” 毛刺儿的男声多了一丝阴森。 深更半夜的小树林里,倒也挺瘆人。 南馆公园此时还属于毛熊国东正教的地盘。 51年前教会将附近的民房和土地买下来,栽植了一些枣树和松树,开办了牛奶厂,成为了圣尼古拉大教堂的南大院。 大晚上来这里接头,算是为数不多的安全地界。 危险的不是窝在这里谈话,而是往返的途中。 大晚上的出门溜达,属于形迹可疑分子,军管办可不管那些,喊不住就真的会拿枪突突。 “那你先安排吧,不过切忌一定不要贸然行动,等我消息再出手。” 女声沉吟一会儿,语气多了三分妥协。 “就这么定了。不过我需要0号帮个忙。” 毛刺儿男当即提要求。 感觉男人是早就成竹在胸,每一句都隐藏着意图。 一切都是为了他想要达到的一个目标。 “要做什么?” “把我的人安排到2号身边去。” “厂子里确实不好下手,行,我知道了。” 女声沉吟片刻,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老规矩,我明日安置好,你让人自取。” 说罢,两道身影缓缓挪动。 一道瘦小灵活的身影沿着草木痕迹,穿过小侧门直奔东扬威胡同方向而去。 另一道略显臃肿的身影走的很慢,但手中握有几根藤条似的东西,边走边挥动手臂滑动。 竟是在消除自己的足印。 说起来,女人还是要比男人心细。 一个防止被人看到。 另一个只是担心被人撞见。 前者心思缜密,低调从容,后者莽撞,顾及自身,格局却小了些。 臃肿些的中年女人缓慢清场撤退,从羊管胡同的南大门出来,朝着东直门北小街的方向去了。 …… 黑芝麻胡同四合院里。 林静在里间屋辗转反侧。 不时看身旁的儿子家明睡的香甜。 今晨她第三次用暗码提出了延迟启动的信号。 迟迟没有回音。 林静很难不猜测这意味着什么。 她有了更多的牵挂,便不再敢直面死亡。 她想要活。 肆无忌惮的呼吸白天和黑夜的空气。 张牙舞爪的活,不再有所保留,不再存有顾虑。 拖延只是暂时的。 只是如何反抗呢? 林静心情很差。 身边多了个唐根生,林静越陷越深,越来越舍不得己身。 起初她可是连孩子都舍得放弃的。 那一晚的快刀斩乱麻,林静的本意是飞蛾扑火,酝酿些情分,以便于最后托孤。 但林静没想到的是,男女之间竟然如此的奇幻美妙。 她飘上了天,一次又一次。 醉生梦死过,便还想继续的醉生梦死。 梦死,并不是真的想死。 她想要生,想要活。 想要过日出有盼,日落有念,心有所期,夜夜忙乱的生活…… 林静变了。 因为唐根生的出现。 所以说,女人最在乎的无外乎充实的生活。 想要生活充实,就必须得有爱。 爱这种东西,懂的都懂。 不仅要多说,还要多做。 唐根生恰恰善于此道。 一蹴而就,稳稳拿下。 林静万万没想到,只是一次计划好的‘交易’,没想到目标对象那么……特别。 生活大不易,唐根生一个刚满18岁的青年,却如此精湛整活。 精于在她能生的地方整活。 第59章 暗语提示 砰~ 啪~ 胡同口,一群孩童在放鞭炮。 零星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雪窝子、树皮开裂处、甚至驴粪蛋子里响起。 伴随着孩童们叽叽喳喳咯咯嘎嘎的喧嬉声,此起彼伏,越来越有市井过节的味道。 唐根生蹬着自行车,绕开这群孩童。 他第一眼就瞧了,里面没发现锅盖头的身影。 也就懒得招呼。 已经可以寻本溯源找到葡萄架上的果实,对锅盖头柔软的小嘴唇,也就没了触碰的念想。 “一大爷,这是准备去遛弯呢?” 那瑛宁背着手,刚迈步走下台阶。 唐根生刚才可是瞧准了,这小老头瞅着那群拿着拆碎的小鞭四处祸害的小家伙们,乐的可不轻快。 不是唐根生骑车来到近前,那瑛宁那一对狭长的小眼睛还躲在褶子里不准备露出来呢。 “是啊,院子里闹腾,我出去溜达溜达,让这心里也清闲些……” 嚯~ 院子里这是闹哪样啊,连一大爷都忍不住说风凉话了。 唐根生好奇心起,就想着趁回家过穿堂时,好好卢克卢克。 “达子叔,今儿没出活?” “刘婶儿~教育孩子呢。” “魏婶子,东来哥没在家啊?” 唐根生一路熟络的打着招呼,过垂花门,穿过前院。 特意拐了个小弧度,正面路过一下穿堂。 透过穿堂往里面瞧,竖起耳朵听。 中院确实挺热闹。 音浪跌宕,一波又一波,源头竟是西厢房。 有利昆哥的地方,大概率会有张康来。 唐根生叹了一声。 有些纠结。 西厢房闹腾,锅盖头大概率不会被单独留在屋里。 所以,想要跟嫂子林静单独相处…… 还挺难的。 出去了一趟,两夜没有挥洒欲望。 唐根生也蛮期待的。 跟艾米诺娃在一块的浅尝辄止本就是赤果果的撩骚。 李苗苗看似不经意实则心思满满的小暧昧,是让唐根生心尖痒痒的另一种风情。 黑灯舞和芭蕾舞,唐根生都很享受。 也都会有欲望积压。 嫂子林静,是现在唐根生拥有的唯一发泄口。 可惜多了个锅盖头。 过月亮门,支起自行车。 唐根生边掏钥匙边来到自家门口。 台阶上有几个明显的脏脚印。 已然冻住了。 可看残留的弧度和长短,明显不可能是锅盖头,也不像是女人。 起码不是自己认识的女人。 起步43码。 他可不会惦记那么大脚的姑娘。 艾米诺娃的棉靴也才40码,估计单鞋38/39就顶天了。 她可是毛熊国姑娘,天生骨架子就比种花家姑娘的宽大。 开锁,推门进屋。 依旧是寒冷如故。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一趟自己上工三天,比上几次温度还要低,西北风也大,冷的更透了。 唐根生拿起簸箕来到院子。 堆砌的煤堆有几个被鞭炮炸过的拳头大小坑。 边角的防雨布都被炸了个窝子。 显然是有调皮的孩子把鞭炮塞串绳索的扣缝里了。 唉~ 看来有必要给月亮门按个木栅栏门了。 免得阿猫阿狗都跑进来霍霍。 唐根生家的煤,煤球、煤块和蜂窝煤都有。 煤块白天烧,煤球晚上焖炉子专用,最上面一般还会放一块蜂窝煤。 他家或许是整个院子里最不考虑煤炭消耗的主儿了。 原本他还打算趁张经兴的铺子没公私合营去再大肆采买一批。 现在有了性价比更高的方式,他就息了这念头。 火车也是烧煤的。 装一批回来,顶破天也就是1分钱。 煤块和蜂窝煤也都可以提前订一批。 厨师的烧火灶,别说煤块和蜂窝煤,连焦炭和汽油都能订。 权利大了去了。 东华门特供仓储应有尽有。 随便罗列五丈长的单子,也不是个事儿。 真能让后世不懂行的小家伙们开眼。 点上炉子,把暖壶里剩下的半壶水重新倒进大铁壶,又去瓮里兑上生水,蹲到炉口上。 今日份的中华烟、一小盒精品辽参、一瓶老汾酒、半袋子大冻虾。 辽参和大冻虾拿外面西北角雪窝子里埋了,速冻又锁鲜。 香烟和白酒拿去里间屋。 唐根生整面墙的书架都是卡座式书架。 底座和一二层靠背都有储物功能。 香烟放二层靠背柜子里,隔潮防霉。 酒水放卡座里面。 虽然也铺了防潮的塑料布和干草,但也只是被唐根生用来短暂放点东西。 这也就是冬天,到了夏天,四合院太接地气,返潮绝不是一星半点。 倒是听说有极品的金砖通铺,防潮效果很赞。 所谓金砖,就是跟故宫金銮殿上铺的那种同根同源,但作价很贵。 也只有带传承的古建队才有渠道和存货。 唐根生没考虑在这里铺。 但如果他自己买了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倒是不介意铺上一铺。 中午11点-1点,是京城的冬天里,日头最好的时间段。 唐根生把贴身的薄棉被抱出去,在西跨院的小天井里晒上。 屋门西侧墙上揳了铁橛子,另一枚在南边,属于西厢房的北屋山,缠着两道拧成麻花的粗铁丝,充当晾衣绳。 四合院西跨院的好处是光照充足,东照和夕照都很长,正午太阳当空照,唐根生家反而只有靠近屋门的一半能晒到。 晒被子意味着家里有人。 如果西跨院那娘俩看到,一定会瞅机会过来冒泡的。 唐根生有这个把握。 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是食髓知味的。 只不过小的爱吃甜,大的能吃苦。 果不其然。 唐根生刚给三颗幸运的土豆公主沐浴褪衣,铮明瓦亮的刀锋还没来得及给公主们挫骨整容…… 林静像是闻到了福尔马林的味儿,肩挑腿扛颠着四坨肉就进了屋。 “家明呢?” 一分半钟的唇齿拉丝,唐根生柔声轻问。 “你嫂子陪着呢,俩小时出不来……” 这不是暗语,却暗含丰富的信息。 和提示。 菜刀躺菜板子上。 土豆公主被砸的滴溜溜转了个圈。 林静被抱成个公主,飘去了拔步床。 四十多分钟后。 脸盆脱离了脸盆架,烧掉一层热水的大铁壶也从炉口被拿下。 林静又开始蹲在拔步床的长廊里,熟练的开始清洗。 或许是为了节约时间,她这次手口并用。 凤尾蝎的学习能力,唐根生值得信赖。 第60章 好险 好险 “根生?” “根生,是你回来了吗?” 嫂子秦青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 第一句时声音还在月亮门附近,第二句,已然来到了外间屋门口。 随即便是屋门推动的吱嘎声。 唐根生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林静下意识想要起身,可惜后脑勺被箍着,动弹不得。 但形势陡变,太过紧张,双手狠狠的抱住唐根生的大腿。 好在口不能言,没能惊叫出声。 所有的声音和情绪,都被一股脑憋在嗓子眼里。 “根生,你在屋里吗?” 嫂子秦青的声音到屋里了,脚步声还在往里面走。 形势危急,简直不要太刺激。 “嫂子,我刚回来,你在外屋等等,我换衣服呢。” 唐根生抖耸了好几十秒,才偷偷吐了一大口气。 好悬。 将将赶上。 关键时刻,唐根生平息了激荡的心绪,稳定了语气和声调,安抚住外间屋嫂子秦青即将走进来的身影。 危机解除。 唐根生低头,给林静使眼色。 不确定林静明不明白,但瞧着她快憋得翻白眼的样子,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半。 唐根生指了指床榻上面,又食指竖唇上,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林静一只手捂着嘴,压抑着呼吸的渴望,微微点头。 这个死人,刚刚让她尝到了窒息的感觉了。 另一只手从旁边拽来唐根生的裤子,举起来递过去。 唐根生穿上裤子,趿拉着棉拖鞋,他刚刚为了方便,毛衣就没有脱。 走出拔步床前,回头看。 一个清洁溜溜的身影弯着腰,怀里抱着全身的衣服,光着脚踩在床侧柜子上垫脚,往上爬。 唐根生视线忍不住上移…… 一览无余。 还挂着好些水珠呢。 唐根生迈步出了拔步床,来到外间屋,又顺手将里间屋的屋门带上。 “嫂子,你怎么过来了,大哥呢?” 唐根生明知故问。 大哥明显在中院西厢房啊。 一群狐朋酒友们在喝大酒吹大牛呢。 唐根生还知道嫂子秦青应该在西厢房照顾刚吃了药的锅盖头。 只是不知道明明该俩小时不挪窝,为啥一个小时就跑过来了。 “他在后面喝酒呢,爸让我们来告诉你,明天中午回家吃饭。” “有什么事吗?” 唐根生面色沉了沉,他不想回去:“哦,我的意思是,要是没啥事儿,我就不回去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挺忙的。” 秦青有点局促。 唐根生的态度跟她心里想的有些不一样。 跟婆婆和丈夫说的也不太相同。 其实张经兴没有喊唐根生回去,是后娘康素萍和大哥张康来吃饭时提议的。 张经兴一直沉默,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铺子在公私合营的最后阶段,街道办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算是迫在眉睫。 张经兴是三掌柜,当公方经理和私方经理都没他的份儿。 现在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撤股退钱给他,一种是折算股本,在接下来七年里拿息。 拿完就两清,本也自动消融的那种。 张经兴犹豫不决,张康来是个普通一线工人,康素萍也是个刚刚公私合营罐头厂的普通仓库装箱清洁工,没什么见地。 秦青就更不用说了。 农村卖菜的,连城镇户口都不是呢。 更不用指望她给什么意见。 张经兴有心找人问询,但唐家跑了,一家死翘翘了,这几年下来,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 他所有的熟门熟路都没了,哪怕路上遇到能搭上话的,问几句也是讳莫如深。 他个人是倾向收回股本再做计较。 毕竟钱拿在自己手里才是钱。 说是分七年给息,谁知道能不能给七年! 息会不会变! 何况七年的息才多少…… 很不值得。 但唐根生毕竟是铁路的厨师,勉强算是体制内。 厨师嘛,接触大人物的机会要比工人多得多,或许能有小道消息和意见呢? 康素萍提了,大儿子也附议,张经兴一家之主没反驳,就相当于发话承认了。 “爸那个煤店要公私合营,想让你回去帮着参谋参谋。” 秦青说着,眼神不由瞥了一眼八仙桌上摆的茶具。 连杯水都不给倒,就把杯具当摆设吗? 秦青心头有些苦。 她不认识张康来,如果当初心里不中意唐根生,何必偷摸跑去跟他求助呢。 可谁知道提亲了,却是嫁给他们家老大,不是唐根生呀。 婚事是家里做主,收了聘,能嫁进城里,秦青一点反抗都不能有。 她也没辙。 几个月下来,关系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她心里苦,却也不敢对人说。 就默默谨守一个媳妇的本分。 别看张康来人前对秦青看似很亲近,实际上,张康来都不怎么碰她。 好像自己是个刺猬,碰一下就浑身难受似的。 嗯,上面说的碰,就是触碰的意思,不是那种更深入的碰。 那方面,秦青也不是不懂,但也确实从没经历。 她懵懂,但不无知。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是一个孤立无援被爹娘扫地出门,来到陌生环境,每天伺候公公婆婆和名义上丈夫的传统小妇人而已。 唐根生暗暗叹了声。 没办法了,再这么僵持也实在于心不忍。 刚才没第一时间倒茶,是因为他想要秦青赶紧说完赶紧去中院那边。 里间屋拔步床二层还躲着个光屁股的小美人儿呢。 有这个应付穿着衣服的嫂子的时间,去梅开个二度不好吗? 但嫂子秦青孤零零坐在那里,有点委屈的小表情浮在脸上,竟也让唐根生生出些许不忍心的异样情绪。 总归是惦记过的佳人一枚。 哪怕是贤者时间段加持,也依旧没能顶得住。 沦陷不至于,但不忍心也是真的。 大铁壶里的水都没来得及往暖壶里倒,便又直接倒进茶壶里。 “我自己来,你先倒水吧。” 秦青自己从茶盘里拿了两个杯子,起身去门口。 她打算用瓮里的凉水清洗。 茶叶很贵,哪能干用茶叶水刷杯子这种奢侈的事儿。 唐根生拎着大铁壶往暖壶里灌水。 等他重新将载满水的大铁壶蹲在炉子上,八仙桌两杯茶已经都冲泡好了。 “嫂子,这种事我也不懂,更没啥意见。他做了那么多年生意,自己肯定有主意,我能参谋个啥。” “根生,你,以后不打算跟……他们处了吗?” 秦青犹豫良久,问出了心底藏了很久的疑问。 第61章 家事勿扰 “哪能啊,瞧嫂子您说的,逢年过节我肯定也要过去看看的啊,明天真的有事,而且公私合营这事儿,我也确实没啥好参谋的。不过……” 唐根生看了看秦青。 她也正盯着自己瞧,贝齿咬着下唇,还是一副委屈吧啦的样子。 明明是地道的北方姑娘,装什么林黛玉啊。 “他们都是有什么主意?” “爸的意思好像是撤股拿回来再另做打算,你大哥和妈都觉得折了拿息也行,省心省事儿。” “小辈儿有什么见识,妇道人家的主意也不一定靠谱,他是一家之主,当掌柜做生意的时间比我们年纪都大,如果是我,也得听一家之主的啊,是吧,嫂子。” “这是你的意思吗?你明天忙,我回去把你的意思跟爸说一说吧。” “谢谢嫂子。” “对了,根生,你家还要白菜和土豆、萝卜吗?再过段时间就是年根,到时候冬储菜就不好订了。” “嫂子你家那边还有不少吗?” “还有老些呢。” 秦青点头应道。 其实他们家以前一直给萃华楼送货。 自从秦青嫁给张康来后,萃华楼的单子就减了量,现在更是换了渠道。 这些事儿,曲师傅没跟小徒弟说,大师兄薛海山压根没管,四师哥倒是参与了,但小师弟不问,他也不提。 别看瘦猴子似的汉奸样,其实四师哥侯宝森嘴可牢了,相当能藏住事儿。 秦青家是菜农,少了萃华楼和好几家供应商户,零卖压力变大了很多,又缺了大闺女这个卖菜主力。 今年确实积压了不老少。 “那就再拉来些吧。白菜差不多够了,主要是土豆和胡萝卜,可以多拉点……” 唐根生和嫂子秦青边喝茶边聊。 说了点菜农的行情,又聊了家中老幺张东帆。 “……东帆可迷小人书了,天天一个没盯住,就溜北头小人书摊那里,我要是忙完了见不到人,去那几个小书摊准能找着……” “家里那么宠他,咋不去新华书店给他买几本呢?” 唐根生知道嫂子秦青说这话题的意思。 估计是惦记上自己家里的小人书了。 十一块多买的小人书,一网兜都差点装不下。 量大到去外面开个小号的书摊估计都差不多了。 “根生你家里不是挺多嘛,要不我拿几本回去,看几天再给你送过来。” 秦青说着,很期待能看到唐根生点头。 唐根生家有小人书是张康来随口说起的,康素萍问了秦青。 秦青也跟着点头,但没说具体有多少。 反正听说刘利昆家的儿子都是去根生家看小人书的。 一家之主张经兴就主动发了话。 让张康来下趟过去先带几本回来,以后再慢慢替换着看。 他倒是义正言辞,还把唐根生当听老子话的二小子看待呢。 然而,唐根生拒绝的相当干脆。 “我这些小人书还有别的用处,张东帆又不是我儿子,用不着我供着,他要真想要,找他爹给他去买。” 说的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里间屋趴在拔步床二层的林静心生小甜蜜。 老子给儿子买小人书…… 岂不是说根生早就拿家明当儿子对待了? 这人,竟然对自己早有预谋。 啥时候惦记上的呢? 林静觉得有点遗憾。 世间的美好就是跟唐根生欢好。 晚一刻就是浪费一刻,如果早知道有这般诱惑和美好,林静巴不得两人的开始,能够早一点,再早一点。 “根生,家里要是有什么针线活要做,你告诉我就行,反正我一天天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缝个枕套,弄个窗帘都行,没必要找外人帮忙。” “行,那我以后要是做东西,就找嫂子帮忙。” 唐根生表面说着,心里却默默揣测。 江南女子不是都擅针线活吗? 看来传言有误。 林静娇滴滴的小娘子,精湛的竟然不是舞针弄线,而是玩枪打炮。 不愧是她。 无愧她的颜值和身段。 “不喝了,根生,我先过去了呀,家明病了,刚吃了药,静姐还出去不在家里,那边闹哄哄的,我得回去守着孩子……” 你这会儿可想起要看护孩子了。 刚才呢? 唐根生起身送客。 嫂子秦青的棉裤不贴身,看不出身段如何,跟穿毛线裤的嫂子林静没得比。 抬腿迈门槛竟然都看不到臀瓣和大腿的弧线。 厚棉裤不行。 差评! 目送嫂子秦青拐进穿堂,唐根生回身进屋。 这次他插上了屋门。 往里间屋走,心里还在想。 月亮门加个院子门的计划,必须要尽快执行。 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去街道办。 顺便连挖地窖的事儿也一起备案喽。 去找李栋。 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 既然是找人,就把两件事一口气办妥。 省的来年地面化了冻,再麻烦人家一趟。 毕竟唐根生自个儿心里清楚,他跟李苗苗的暧昧期能维持多久,还得看运气。 指不定哪天就被戳破,鸡飞蛋打了呢。 唐根生把刚倒满水的暖壶拎进了拔步床的长廊。 脸盆里还有水。 估计五十分钟后,脸盆里的水需要二次利用,然而那时候的水大概率会变凉。 唐根生提前拿了暖水壶过来,就省的光屁股往外间屋再跑一趟。 他越来越意识到拔步床的好。 古人的智慧,确实不是现代人能比的。 所做皆有缘由。 林静从上面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染了庆幸的笑。 唐根生伸出双手,仰起头。 林静缩着上半身,游刃有余的掉转身子,浅粉色秋裤紧贴肌肤,勾勒出一双纤细美腿,垂下来悬在半空。 一对精致的脚踝,十枚可可爱爱的豆蔻,青丝点缀的足面…… 尽入唐根生眼帘。 唐根生伸出的双手手指,轻轻勾动。 林静便前倾,从上铺跌落,直入唐根生怀里。 费心巴力穿好的衣服再次在拔步床内的空间里四溢飞散,落得到处都是。 一块米黄色的纯棉小布条俏皮的在空中蹦跶,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一头扎进了脸盆。 这一刻,小布头跟它呵护的主人同了步。 硝烟弥漫,战火再起。 根生,你好强。 嫂子,你真棒。 第62章 吃面条 午饭吃的有点晚。 再挨一会儿,就能和晚饭一块儿了。 唐根生体力消耗很大。 空着肚子给自己整了顿营养丰富的京城地道吃食——炸酱面。 炸酱面是老京城人居家常吃的饭食,越是天冷,越是喜欢做了吃。 而且吧,吃炸酱面也分档次。 最普通的吃法是一家人不管几口,炸一大碗酱,整一碗醋,几头蒜,没有其他面码。 这种没有面码佐料的吃法叫‘光棍面’。 中档点的吃法虽然也是一家子炸一大碗酱,但是酱炸的好一点,肉多油多,有白菜丝当面码。 唐根生是厨子,又不缺食材。 自然是挑了最讲究的吃法。 老京城人叫小碗干炸。 所谓小碗干炸,就是炸酱得少,不能一炸一大锅,够一两个人吃的量为最佳。 这叫精致。 三指冒尖的五花肉,去皮切花。 系统商城采购余下的香菇,泡开切丁,和五花肉一起剁吧剁吧煨上酱油兑的秘制香料。 去外面墙根下拿了两根大葱,剥的跟嫂子林静似的白白嫩嫩,捣鼓成可可爱爱葱花的样子。 起锅烧油,把有点膨胀的五花肉下油锅,炸了个天地变色,再把黄豆酱和甜面酱和葱花佐料等一股脑丢进去。 炒出香味儿,这时候不能倒水。 精致的炸酱从不兑水,兑水就下乘,得用油澥,咕嘟咕嘟…… 最后勾芡,出锅。 肉多油大酱不粘锅,放入碗中,酱上浮着一层油。 面码也讲究。 白菜菜心切丝,焯水凉拌; 胡萝卜丝、土豆丝、豆芽菜焯水各摆一小6寸小盘; 唐根生这里还有切丝的黄瓜,一小把菠菜。 大冬天的见着青色的机会都不多,何况还能备了这么些种类。 看来刚才林静也是真把大厨给伺候舒坦了。 唐大厨把炸酱和面码摆上八仙桌,又添水下了两大把面条。 盖上锅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在外间屋闲逛也都没断了嘴里轻声哼的小曲儿。 嘚瑟。 忒嘚瑟。 嫂子林静回去一趟,再假装得知唐根生回家的消息,带儿子家明来打牙祭。 规划很完美。 进展也非常顺利。 甚至连嫂子秦青跟着过来都考虑到了。 锅盖头蔫蔫的,裹得严严实实,小手高高举着,手背和手腕都塞到妈妈袖口里。 估计是一点冷风都不让受。 可为了香喷喷的伙食,小锅盖头愣是被牵着过来了。 “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顺便坐过来吃点?” 嫂子秦青有点迟疑。 结合唐根生刚才的态度,她分不清是客套还是真情实意。 嫂子林静就坦然多了。 “那敢情好!其实,刚还没进屋就闻着香了呢,肚子里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这本就是她二人提前‘商议’好的。 为不落人口实,走个流程而已。 “叔,我生病了。” 锅盖头委屈吧啦的,倒是有点依赖似的撒娇。 “哎吆,怎么感冒啦?是冻着了么,还是晚上睡觉踢被子啦?” 唐根生直接上手,摘了锅盖头的帽子和小围巾,在他额头上探了探。 倒是不发烧,估计也没大碍。 “昨晚折腾了半宿,刚才吃了退烧药,也才退了烧,家明,要不要吃点唐叔叔做的炸酱面呀?” “要吃。” “家明去坐好喽,叔叔给你盛面条拌炸酱。” 唐根生揉了揉锅盖头的头发。 小家伙确实不舒坦,头发乱糟糟的,手感都没有之前那么丝滑了。 这方面,可比不上他娘。 嫂子秦青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有点酸。 果然是亲戚不如近邻。 唐根生才搬过来几天呐,跟刘利昆家的关系还是通过自己这边引荐的呢,处的就这么好了。 “根生,面条够吃吗?” 嫂子秦青低声问道。 “够吃,放心吧,不够我再下,面条还有不少呢。” 看在林静无私大度的付出上,别说只是秦青,便是刘利昆过来,他高低也不能吝啬一碗面条。 他唐根生何许人,嫂子绝不白用。 啥,用了嫂子两回? 嗯,大不了,张康来……他媳妇不也陪着吃一碗嘛。 唐根生觉得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反正也是嫂子。 想吃就吃吧。 打开门的买卖,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嫂子们围坐在八仙桌前,林静从橱柜里拿出碗筷备着,秦青熟练的添了三杯茶水,又拿了暖壶给茶壶里冲水。 同一壶茶,一个多小时后继续喝。 铁皮炉子煮面条,开第二次锅时放一小捏盐,口感会更好。 最后拿开锅盖,沸水蒸腾出一股水雾,面条独有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八仙桌那边某人肚子咕噜噜响了几下。 唐根生躲在雾气里往俩嫂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八成是关系负距离的林静嫂子。 虽然刚才偷吃过,但那些虽然营养但不顶饱。 而且运动激烈,消耗的体力和热量更多,自然会更饿。 面条盛了四碗,锅里还剩下三分之一。 大高个的唐根生手掌也小不了,他的两大把可比妇女的两把多好些。 锅盖头的面最少,但多给他加点肉,他也不闹腾。 “别光吃肉,感冒身体不舒服,那是缺营养,也得多吃点菜,特别是菠菜,大冬天的可不多。” 说蔬菜,秦青比林静更有发言权。 “豆芽,菠菜,这些可都不便宜吧?” “回来路上遇着了,想多买也没有,也就是我反应快,换了别人还抢不上呢。” 一家四口有说有笑,边吃边聊。 唐根生不得已又下了一大把面条。 最后还把橱柜里久放不坏的小咸菜端了一盘出来。 六必居出品,便是家里的咸菜,都是牌子货。 唐根生的小日子,低调奢华着呢。 林静吃了一碗面条,最后把锅盖头剩下的小半碗也给吃了。 锅盖头吃了不少炸酱和黄瓜丝,面条吃的不多。 看得出他精神头和胃口确实不太好,饭量大失水准。 唐根生吃了三碗。 主要最后下的那一把有点多,错估了林静的饭量。 骨子里是南方女子,几次接触也发现心仪的男人对她身材很着迷,下意识便做不出吃撑自己的行为。 嫂子秦青吃了三碗。 唐根生属实没想到。 没记得她嫁到张家后有这种饭量。 或许也还是自己做的菜好吃的缘故吧。 只不过…… 超量了呀。 亏了。 这笔账,得替张康来记下。 连同之前抢媳妇的帐,分家不匀的帐,都一起记下来。 复利计息。 第63章 书架再上货 傍晚。 唐根生趴在大书桌前奋笔疾书着。 不得不说,宽大到不像样子的板台书桌用起来就是舒服。 一点都不用担心空间太小。 哪怕左右再加俩制服诱惑的干扰项,也不会有拥挤感。 嗯~他只是想一想。 炫完炸酱面后,俩嫂子和锅盖头一起告辞了。 唐根生充分理解了‘两个嫂子没奶吃’的苦恼。 除非…… 咳咳~ 还有个食欲不振、精神萎靡的锅盖头呢。 情有可原。 唐根生此刻在翻译新书。 他悄悄下单兑换了由李国山翻译、西苑出版社出版的《自由之路》平装版。 这本书原本是放在唐根生汉译名单第二梯队的。 20年内不打算拿出来。 可上次跟五叔聊过之后,他对‘汉译’这件事的认知变了。 对汉译书籍的选择也有了新方向。 甚至不惧怕步子迈太大扯蛋的问题。 现阶段,唐根生肯定是需要留一部分心神用于保护己身的。 可紧跟形势,响应国家号召也没毛病。 《伊索寓言》的后续卷集先往后稍稍。 不是不安全,而是《自由之路》的性价比更高。 建国以来,各行业著作和资料奇缺,故外国文学翻译事业备受重视。 截止1955年10月底,仅人民文学出版社(包括作家出版社)就翻译出版了162种毛熊国文学作品。 这个数据是五叔说的,其中有7本还在刊印中,月底前会陆续摆上书架。 除了毛熊国文学,许多重要作家的多卷集也在鼓励汉译和出版。 科技、文化、文学多方面全面需求。 49年6月成立翻译工作者协会; 50年7月,人民政府出版总署翻译局创刊了《翻译通报》月刊,其宗旨便是加强翻译工作者间的联系,交流翻译经验,提高翻译水准; 52年宣传部设立著作翻译室,53年又进一步扩展,全面系统的开展经典著作编译工作; 54年8月,全国文学翻译工作会议,官方代表发布《为发展文学翻译事业和提高翻译质量而奋斗》的长篇报告…… 这个阶段监狱里的高学历是不用开山修地球踩缝纫机的,他们每天的工作还是握笔杆子,搞说教式文学创作以及从事繁重的汉译工作。 五叔是文化口的大粗腿,人家既然说了,唐根生也真的上了心。 唐根生先去了东城图书馆,新华书店,以及在盛京和艾米诺娃轧马路时,也逛了几家书店和旧书铺子。 一番‘研究、推敲’后,发现基调确实如那五所说。 自己又被一知半解的网文作者的刻板印象给误导了。 《伊索寓言》稍显保守,但胜在安全,这也是唐根生最初选择它最重要的原因。 可是那五也给唐根生推荐了几本。 类似拉了个需求书单,让唐根生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书单的缘由出自全国各大省市区图书馆的需求。 出版总署会根据需求进行汇总排序,然后派发任务到出版社…… 这份书单上的书籍,便是人民出版社明年第一季度的定向需求书单的一部分。 五叔随口说的里面,恰好就有最初唐根生搜的这一本。 伯特兰?阿瑟?威廉?罗素的《自由之路》。 如果不是那主任提及,唐根生打死都不会翻译带着明显政治属性的哲学书籍。 起码现在不会。 但是呢…… 《自由之路》里,罗素的观点属于纲要似的概述了他所主张的基尔特社会主义制度,以一种建议的方式,主张和平地用行会社会代替资本主义制度。 这一点是切合当下时代的。 五叔还跟唐根生说了两个点。 其一,罗素是5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 其二,他争取到了爱因斯坦的同意,并且很关键的是,爱因斯坦今年去见上帝了。 多种因素汇聚到一起,再加上官方定向任务背书…… 嗯,不仅仅是《自由之路》,像是《幸福之路》、《西方哲学史》甚至《种花家问题》这本书,都可以统统汉译出版。 兼顾包容,全面和谐…… 定向需求嘛。 出版任务嘛。 号召社会有志之士为汉译尽一份力嘛~ 唐根生以往的认知被扭转了45度。 只能说时代的洪流下,阶段性计划经济真的很棒。 书单就好巧不巧。 那主任也威武牛掰。 “小唐同志?小唐同志?” 窗户外有个压低的声音响起。 唐根生脑海下意识自动检索匹配:马老蔫。 “老马叔?” 唐根生回了一声。 放下笔,起身往外间屋走。 此时外间屋并没有开灯,他走到门口,拽开灯绳后,开门,掀起棉帘子。 马老蔫站在院子里,手里拎着个中号的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 “老马叔,快进屋,进屋说。” “哎,哎。” 马老蔫非常客气,礼貌的甚至有点过分。 “昨个儿收了一箱子杂书,我看着挺整装的,就给留了下来,要不您瞧瞧?” 果然。 上门做买卖来了。 唐根生倒也挺稀罕。 “太好了,老马叔,您先坐,我来先看看……” 拉开麻袋,里面是被细麻绳码的整整齐齐的五六摞书。 少的一摞五六本,多的将近二十本。 唐根生拎出最上面一摞。 《日语花译公式》,上面还盖了个方方的章,下角有个086字样。 《日花通用辞典》 《韦氏新国际英语词典》 《牛津引语大辞典》 《美国波士顿童子军英文手册》 《当代法国文学词典》 …… 一堆翻译工具书。 唐根生粗略扫了一眼,就决定了它们的归宿便是束之唐家书架。 牢牢焊死在那里的那种。 跟大冬天递一块流油的烤地瓜没什么区别。 放到一旁,下一摞。 上下卷的《孙子兵法》,北平武学书局发行的。 《绘图四书白话详解》 还有全本的六大名著。 好东西呀。 唐根生瞥了一眼全神贯注瞅着自己表情的马老蔫…… 嘿,估计又打算看情况下菜碟了呢。 唐根生快速的扒拉了一遍。 大红字赵南公提的《龙形八卦掌》 磨了边的筒子书《阳宅三要》 上下两侧的线装书《绘图东医宝鉴》 …… 书籍分门别类归置的很整齐,不能说琳琅满目,也算是乱七八糟。 看似不错,但唐根生觉得它们最大的价值,或许也就是充点门面,让家里的书架不显得空荡。 五分钟后。 马老蔫怀揣一张大黑十走了。 也没忘记带走那个麻袋。 更是接连叮嘱唐根生千万别跟其他人说自己给他留书这件事。 特别提醒不要跟院子里的邻居说。 送走马老蔫,唐根生摸了摸下巴。 院子里的邻居? 这不就有意思了么。 第64章 衙门有人好办事 休息日一过,四合院的大清早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袅袅炊烟照常升起。 家家户户都在天还蒙蒙亮就开始张罗早饭。 唐根生这一夜睡得很香甜。 顺便又起了个大早。 他不知道张康来和秦青这对哥嫂什么时候走的,就如同他不清楚这俩什么时候来的。 唐根生跟嫂子秦青起码见了两面,还招呼她喝了几杯茶,吃了三碗炸酱面。 跟张康来一面未面。 反正唐根生也不在乎。 他早起是为了溜达去对面胡同,继续卤煮火烧。 谁知道张康来有没有‘又’喝多宿在刘利昆家呀。 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美美的饱餐一顿,唐根生回院子好运的一个人都没遇着。 东厢房魏嫂子碰了个照面,远远的点头换个笑脸,只是嘴角动了动。 唐根生今天也还有不少的事情。 要把《伊索寓言》第一卷寄出去。 虽然人民出版社就在京城,但唐根生没打算亲自上门,走正常投稿渠道就好。 那主任的旗号一点都不想动用。 冲着五叔这个姓,唐根生骨子里就放不开。 低调一点没坏处,打枪的不要。 他还要去街道办找李栋备案。 月亮门加个栅栏,院子里来年要挖地窖。 如果李栋给力,唐根生就打算直奔木器营造厂了。 除了月亮门需要木栅栏门外,拔步床那边还想要再调整一下。 昨个儿嫂子林静给他提供的灵感。 两人一开始因为情不自已差点被撞个正着。 也就是来人是嫂子秦青,这要是换个男的,边界感不强或者心思缜密的,说不准两人关系就得暴露。 拔步床西北角跟书架拐角有不到五十公分的空隙。 当初衣柜就是放不下才兑给马老蔫的。 林静的意思是二层很隐秘,不如就在东墙偷摸做个夹层楼梯,万一以后再遇着紧急事情,就从床内侧偷偷跑二层躲起来…… 有点密室的感觉。 唐根生想的更多一些。 拔步床贴东墙的一面多个去二层的楼梯,外面进行遮掩,年前给里间屋糊上顶棚,把二层彻底遮起来。 得多隐蔽呀。 唐根生甚至在脑子里已经画好了拔步床2.0版本的设计图。 八点多。 唐根生锁门,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直奔街道办。 街道办距离张家很近,唐根生轻轻松松过家门而不入,刚过羊管胡同就遇着了李二娃。 “根生,不回家这是要去哪啊?” 有一段时间没遇着了,或者李二娃还不知道唐根生搬去哪儿了呢。 “我去街道办一趟,你这全副武装的,闹啥呢?” “嘿,明知故问。” 李二娃指了指胡同北口。 得,不孝为大,惩罚还没结束呢。 “你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小年前怎么着也完事儿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趁着没啥人赶紧过去,回头找你。” 唐根生摇了摇头,重新蹬上自行车离开。 现在住的不近,李二娃又丢了工作,想再凑一块玩耍大不易。 李二娃可能还没想,但唐根生早就悟透了。 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差距而渐行渐远。 街道办的院子里一如既往的忙碌。 唐根生站在影壁墙下,十个呼吸的时间段,就瞧见五六个小跑着的人影从垂花门之间穿梭进出。 男男女女都有。 忙的脚不沾地,却又精神抖擞,神气十足。 这个阶段的她们,是老百姓的真公仆。 “栋哥!” 唐根生看到了李栋,立刻出声喊。 李栋手里拿着一沓纸,正边走边翻看,听到有人喊他,抬头时还有点懵。 扭头看到是唐根生,脸上才浮现出笑容。 “根生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送个材料。” 一会儿约等于一刻钟。 李栋从倒座房里出来,小跑着迎上来,搂住唐根生的脖颈,推搡着他往院外走。 “快走,快走,咱先出去,不然又得被抓壮丁。” “街道办这么忙的吗?” 唐根生很好奇。 “嗐,你可别提了,街道办就这样,鸡毛蒜皮的事天天都是,调班的,订票的,还有从那边撤回来的,那边说回来这边一直没接到的……乱着呢。” 李栋吐槽着,估计忙的真挺够呛的。 唐根生掏出华子散给他,两人就蹲在街道办大院一侧,倚着墙吞云吐雾起来。 “你过来有什么事,说吧。” 李栋很自然的开启了问询话题。 两人一顿饭之后,已经可以熟的不用弯弯绕了。 人与人的交往便是如此。 脾性相投的,没必要太刻意经营,关系也能突飞猛进。 而脾性不对付的,没有感觉的,硬融也很难,事倍功半让双方都挺遭罪。 唐根生和李栋属于前者。 不仅是李苗苗这个粘合剂,主要唐根生和李栋的性格确实挺搭,蛮合得来的。 “跨院没个栅栏门,孩子玩闹也没个数,盖煤的防雨布都炸了个窟窿,也就是有雪才没着火……” “再就是我还想在小跨院挖个地窖……现在肯定不动,等过了年,地皮化了冻。” “我当什么大事儿呢,这个简单,不就是跨院修个门,门前再挖个菜窖嘛~等着,我这就进去给你卡个章……” 李栋正好抽完了烟,烟屁股丢地上,脚尖捻灭了,抬腿就进了院。 唐根生很庆幸自己餐车组里有个李苗苗,没她就不好结识李栋。 有个管辖区街道办的熟人,办起事情来可太舒坦了。 加塞儿都能加的理直气壮、莫名其妙。 没走什么程序,没递什么申请,勾肩搭背的抽着烟说了两句,就……完事儿了? 可真简单呀。 唐根生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 脚底下被踩灭的烟屁股多了两个后,终于等到李栋出来。 “等着急了吧,哥哥我又被抓壮丁了,喏,东西拿好。” 李栋把一张卡了章的纸递给唐根生: “院里大爷们你甭管了,下午我还得去你们院,到时候我通知一声就行。” 街道办申请通过,拿到批复后,还得跟院子里的大爷们知会一声。 55年的大院大爷还是很有分量的,属于正儿八经的官吏。 虽然没有编制,可只要是大院里的人和事,都能管上一管。 权利很是不小。 “行啊,下午我在家,忙完了过去喝会茶。” “得嘞!” 第65章 关师傅有个朋友…… “……到时把床往外这么一挪,不经意看不出里面有小楼梯就行,回头糊了顶棚,我打算把上面当个隐蔽点的储藏室用。” 唐根生指着拔步床周边,尽可能表达自己的期望。 灵魂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见过大世面的,唐根生深怕自己先进的理念无法彻底灌输给陈旧呆板缺乏创意的老手艺木匠脑子里。 关师傅默默听着,东家话不停,他也就不言语,偶尔点点头,用‘嗯’、‘懂’、‘晓得了’这些表达自己接收到了信号。 “东家,您的意思我弄明白了,有几个地方,您看这样子行不行……” 唐根生表述完毕,关师傅斟酌用词,开始了他委婉的提示沟通。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唐根生平生头一次感受到了专业压制。 跟时代没关系,跟信息大爆炸也没瓜葛。 唐根生很臊的慌。 刻板印象害死人。 唐根生只觉得他那两片薄皮粉嫩满是胶原蛋白的俊秀脸颊上,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这里能加个中轴,靠后面的,前面看不出,如果做成天地桥,也能当成暗合门用,距离的话……” 关师傅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可以挪出2尺2寸左右。” “暗合门?就是侧面用力推就旋转的那种?门缝不是很明显吗?” “靠外一侧做在床柱后面,单面推,固定转动方向就行。贴墙壁的一侧抛个斜角面,东家放心,我有经验……” 唐根生很意外,深深的瞥了关师傅一眼。 这老家伙有这方面经验? 哦,想起来了。 最初还跟那瑛宁攀上关系过呢,遗老遗少那一波的,看样子不仅是比一大爷更激进的积极分子,还是个有故事的大聪明呢。 “外面可以也做成书架,跟这些用一样的料子,当配套用。” 关师傅指了指西边一整墙的书架沙发柜。 “里面的台阶能做大抽屉,可以竖开,也能侧开,侧开的话更方便,但隐秘性没那么高……” “关师傅,这方面您是这个,就按您说的来。” 唐根生被打了脸,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很高兴。 当即就掏出华子匀给关师傅一根。 刚才也递烟了,不过递的是哈德门。 关师傅双手接了烟,还微微垂身,摆明了谦卑恭敬的姿态。 “东家,您是准备就这么空着,还是打算糊顶棚?” 关师傅指了指头顶。 “哦?关师傅有何高见?” “我有个朋友……” 关师傅‘有个朋友’系列话术不疾不徐的流露出来。 井字形钢筋打底做支撑,外面包一层木头,房子就立马多上一层。 结合唐根生拔步床隐蔽楼梯,这妥妥地下工作者配置呀? 关师傅你如实交代,这门手艺是怎么实践熟练的? 唐根生浮想联翩,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关师傅,木板吊顶……不便宜吧?” “这个数,里外间屋能一块整上。” 关师傅伸出三根手指头:“东家你想呀,顶棚可以起七尺八寸,书架上面一层也能盖进去,您要是想多藏……放点东西,书架还可以再加高。” 停顿了片刻,关师傅又补充一句:“吊完了顶,也可以糊报纸当顶棚,也不会显得高调。” 好吧。 唐根生承认,关师傅前面铺垫再精彩,设计理念再奇思妙想,但唯独这最后一句,才真把唐根生说动。 只是,唐根生多一层房子,也不想真的当密室使用。 起码不是暗藏玄机的那种密室。 “再加两个老虎窗,里外一边一个,还是那个数,关师傅您觉得能谈妥不?” “这个……” “再加20块,帮我把书架堆满墙。” 唐根生加码。 关师傅不再犹豫:“成交。” 当初做正面墙书架和板台书桌垫腿时,屋子尺寸都丈量过,关师傅是木匠,他手里留有数据。 也就省麻烦了。 唐根生送关师傅出屋门。 关师傅拉开房门,突然停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跟唐根生又道:“哎,东家,刚才忘记问了,您要在人字顶开老虎窗,准备弄多大尺寸啊?躺着的,还是立着的呀?” “还能躺着?” 唐根生被调动了兴趣。 他是真不懂。 以为老虎窗就是凿一块屋顶,然后杵一面窗户呢。 “躺着就是用玻璃平替瓦片,光线没那么好,但胜在隐秘,嘿嘿。” “关师傅,有话直说,咱们既然达成了交易,就没必要整这些弯弯绕了,耗时间不说,还费情分,您说是吧?” 唐根生声音平淡,嘴角挂着微微的弧度,笑的很浅,但也挺自然。 心情肯定不会被关师傅影响。 无商不奸这四个字,唐根生上辈子就深刻体会过了。 他只是懒得在这方面耗精力。 耳边可是听到前院有动静,还听到了李栋笑着回应魏家嫂子的招呼呢。 关师傅脸上的假笑也不由的收了几分。 “倒是小老儿错了,东家见谅。您再加35块,我让朋友给您用上好的钢化玻璃,盛京前几年才上的新技术,用了那种玻璃,一准不怕被冰雹砸碎。” “给您加50,里间屋弄大一点。” “行。两个连一块,住着敞亮。” 关师傅咧嘴笑,对着唐根生拱拱手,转身走了。 唐根生也没停,跟着送到了月亮门外。 “根生,家里来朋友了?” 李栋站在穿堂台阶下,笑着跟唐根生打招呼。 “关师傅,我就不远送了,回头您给个时间,我好提前准备。” 关师傅应了一声。 唐根生目送对方穿过垂花门,才收回目光。 “栋哥,走呀,来家里喝口茶。” “先等一会儿,忙完了过去。” “这是……院子里来新人了?” 穿堂西户的入户门在穿堂过道内,唐根生是透过窗户看到里面有人才后知后觉。 “是啊,轧钢厂的小阎同志,前几天下大雪,他住的院子被雪压塌了,以后就住你隔壁了。” “轧钢厂的?跟对门是同事啊?” 穿堂东户住着民营轧钢厂的仓管员何爱平,老实巴交,安安稳稳,不爱说话的一人。 “阎大成同志是一线车间的锻工,两人不是同一个部门。” 唐根生探手入兜,掏华子,散给李栋,顺带划了火柴。 李栋凑过来,叼上烟,双手也捧在火柴外侧,两人凑在手窝子里就着火猛吸几口。 两根华子相继点燃。 任谁瞅见街道办李干事和西跨院唐根生这幅亲近的架势,能看不出他们要好的关系呢? 这本就是唐根生故意做给邻居看的。 特别是东厢房。 他可是初来乍到就怼上枪管子来着。 大礼不曾忘。 不知道新邻居有没有这待遇…… 如此想着,唐根生抬头恰好瞧见了新邻居。 圆脸小个头,身板看着就挺瓷实。 第66章 继母登门 “阎大成挺不容易的。” 李栋喝了一杯新泡的特级茉莉花,感慨着唐根生邻居的生存大不易。 阎大成小时候被难民裹挟着去了川北,历经万难险阻只为回到爹妈身边尽孝。 然而命运多舛,父母前后脚病故,阎大成未能见老两口一面,除了一身大孝子的好名声,就剩下一间大杂院的老破小屋舍。 结果屋舍在前日深夜不堪重负,房顶倒塌,险些把阎大成砸死…… 好在街道办和轧钢厂都怜悯其经历,特批了这间新屋子。 让这位悲苦的孝顺孤儿,感受新社会的温暖和关爱。 唐根生默默的陪着喝茶,夸赞阎大成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隔壁有人了。 嫂子林静进进出出都得经过他家窗前。 愈加显得不方便。 运动的时候太多情不自已,林静哪回声儿都小不了一点。 这也不怪嫂子林静不矜持。 没办法。 属实是唐根生自身问题。 唯头大耳。 再加上‘窟窿的谜面’…… 嫂子林静是个南方小女子,哪能受得了这个。 隔壁有了人,会让唐根生放不开手脚。 有力没出使。 透劲儿弱三分。 体验感可想而知。 烦人! “晚上别走了,咱兄弟俩喝两杯。” 唐根生提议。 “咋了,刚才就瞧出来了,遇着事儿了?” 李栋微微皱眉。 上午还好好的,下午遇着就见他精气神不太对,一直没好意思问。 既然唐根生要留自己喝酒…… 为了新结交的兄弟,也为了堂妹的爱情…… 李栋只好问上一问。 但凡问了,就代表他会帮上一帮的态度。 老京城人局气。 好兄弟,讲义气。 仅此一句,就再次拉近了跟唐根生的距离。 “呃~没啥,想喝酒了。” 这种事怎么说? 何况还是李苗苗的堂兄。 只能茶壶里煮黄莲,有苦倒不出。 “我先回单位一趟,下班过来陪你喝两杯。正好我那边还有一坛子老酒,你负责下酒菜,我拿酒。” 李栋豪气干云,他不是爱贪便宜的那种人,甚至他宁可别人占他便宜。 人情债可比吃吃喝喝贵多了。 李栋打小就懂这个。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点一个。” “那就……来个油炸花生米吧。” “行家,没问题。” 当下最牛掰的下酒菜,非油炸花生米莫属。 油也金贵,花生更是紧俏物资。 但二人都知道,这些难得住普通人,却拦不住厨子们。 唐根生送李栋到了月亮门,就停下脚步。 李栋一路打着招呼出了院子。 他跟这院子里各家各户都熟,除了原住民,其余每户都是他送过来的。 南锣鼓巷从北往南,东西前六条胡同,包括秦老胡同在内一共七条胡同,都是李栋负责。 从南往北八条胡同,外加景阳胡同,是街道办王主任亲自负责。 由此可见李干事在街道办的地位和升职前景。 至于为什么景阳胡同和秦老胡同分开…… 王主任自己在景阳胡同就有私宅啊。 她自己负责更方便。 唐根生习惯性的目送李栋出了垂花门,刚要转身,便看到垂花门口多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然后,熟悉的身影变成了三道。 唐根生诧异,但也无奈停住,犹豫了几秒,抬腿迎出月亮门。 垂花门里进来的是嫂子秦青和大哥张康来。 身后跟着的,竟然是唐根生的后妈康素萍。 康素萍后面跟着一个三轮板车。 板爷耿邵兵耿叔,拉了一车蜂窝煤坠在最后面。 “根生,咱妈非说要过来看看你住的咋样,还给你整了一车蜂窝煤……” 大哥张康来刚过垂花门,就在前院扯开了嗓门。 装的跟五大三粗的莽夫似的,实际上张康来声带薄而长。 属于煽不干净送进宫里也不容易被发现的类型。 放古代话本里,这叫白面书生。 遗老遗少的爹爹、爷爷辈儿那会儿,最喜欢收集这样的小男人了。 唐根生也理解张康来的行为。 好不容易送福利,怎么能不广而告之呢。 “萍姨,大哥,大嫂,来就来了,咋还带蜂窝煤呢,我,我这刚置办了一大堆东西,手里不宽裕,没钱付啊?” “这说的啥子话,咱妈从咱家铺子里给你整一车蜂窝煤,还能让你掏钱咋滴?你呀,别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张康来拍了拍唐根生肩膀。 唐根生腼腆的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跟康素萍又喊了一一声:“萍姨,谢谢。” “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客气个什么劲儿。” 康素萍笑的有些勉强。 刚才张康来和唐根生的对话,她可听得真儿真儿的,脸色像是陡然重了六斤半,差点没忍住拉下去。 “进屋,走,快进屋。耿叔,又劳您跑一趟了呀。” 唐根生招呼继母和大哥大嫂进屋,从门后挂着的外罩衣口袋里拿出烟盒。 裤兜里的中华不太好当着他们面显摆。 再者,哈德门档次就够可以了。 耿邵兵已经推着板车到了月亮门口。 能进,但没必要了。 十来步路的样子,进去还得掉头,就得让支在院子里的自行车挪位置,麻烦。 “耿叔,你和根生先歇口气,我去喊个朋友来帮忙。” 不用问,张康来去叫刘利昆了。 就一车蜂窝煤罢了,还得四个大老爷们干活? 平均一人能跑五趟吗? 唐根生无语。 明显就是待不住,想去找刘利昆而已。 要不是嫂子林静跟他开诚布公,唐根生还不知道自家这个异父异母的便宜大哥还有这么炸裂的嗜好。 欺上呢,亦或是瞒下? 唐根生狠狠甩了甩头。 他一点都不好奇。 抽了半根烟,穿堂里呜呜泱泱走出来四个人,还有一个小孩子。 刘利昆一家三口,外加初来乍到的新住户阎大成同志。 就这么一板车蜂窝煤。 劳力忒多。 彻底不够分。 五分钟后。 “耿叔,您慢着点。” 耿邵兵抬手摆了摆:“根生你快回屋去吧,外面冷。” 唐根生把小半盒哈德门塞给他了。 本来是半盒多的,搬完了蜂窝煤,唐根生就又给刘利昆、阎大成和大哥张康来都散了一支。 没给耿叔,直接把剩下的烟盒递给他了。 耿邵兵还推辞了两下。 就两下。 一下都没再多。 乐呵呵的,还说下次再拉蜂窝煤,尽管言语。 第67章 小酒 小酒 下了班的李栋拎着一坛子老汾酒登门。 继母康素萍恰好起身,和嫂子秦青一起告辞。 “不了,你忙你的吧,我还得回去给你爸和东帆做饭呢。” 继母康素萍、嫂子秦青,唐根生,三个人在屋里都算不上尬聊。 应了那句话:沉默是金。 不知道继母康素萍是个什么心态,反正唐根生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恨不得拿鞭子甩时钟指针的屁股,让它赶紧窜起来。 李栋的出现,救了唐根生半条命。 “我送送你们。栋哥,你先坐会儿,我送送萍姨。” 萍姨? 李栋站在院里,若有所思。 路过穿堂西户,唐根生透过窗户看到了里面。 新搬来的缘故吧,窗帘没安,里面灯光映射下,一目了然。 小桌子支了起来,小酒也喝了起来,相当热闹。 没看到几个身影,听声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一屋子人不老少。 有中院的一大爷那瑛宁,前院的三大爷魏东来,后院的二大爷唐绍刚。 还有倒座房的板爷阮达,前院西厢房的李春贵,中院东厢房的教员也是李春贵的同事刘宝山,后院西厢房的徐树铭。 刚才他们也喊唐根生了,但唐根生家里有人,张康来主动表示代表二弟参与聚会。 还自作主张顺走了唐根生刚炒好的半盘油炸花生米。 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欠债的小本本上,再给张康来记上一笔。 目送嫂子秦青的背影,狠狠的咬了下后槽牙。 肉馅儿的饺子,早晚得吃上。 亲手包。 返回院子,恰好碰着何爱平端着盆从屋里出来倒水。 远远的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 两人本就没太多交际。 唐根生只是有点好奇,何爱平咋没参与对屋的局。 他俩可都是轧钢厂的同事。 按理,比第二机械厂的刘利昆要近的多。 回到西跨院,掀开棉帘子进屋。 李栋正握着菜刀切肉。 他不仅拎了酒,还顺路买了酱牛肉。 两个拳头大一块,摆一盘也能窜尖儿。 唐根生洗了把手,开始料理下酒菜。 两颗白菜剖皮挖芯,切成细丝,做个凉拌白菜心,清脆爽口,酸酸甜甜。 剩下的白菜,加上一块肥瘦兼宜的猪肉炒菜盛盘。 两道菜弄完,也不过十几分钟。 论炒菜做饭,唐根生可是专业的。 再加上刚才油炸的花生米,李栋带来的酱牛肉。 两个人四个菜,小酒喝起,那感受,也是绝美。 “隔壁喊了院子里一大堆人温窝,你就不想着凑一凑?” 两杯酒下肚,李栋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根生问道。 “算了吧,那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 唐根生一点都没犹豫,摇头拒绝。 排斥的态度丝毫不加掩饰。 “对了,下午怎么了,看你心情变差了不少,遇着什么事了,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帮的上你。” “没啥大事。对了,想问问,你知道附近哪几个晓市更安全?” “小市?问那个干什么,你堂堂一个餐车大厨,还有淘不着的物件儿?” “嘿,不对。” 李栋举着酒杯的手突然顿住,眼珠滴溜溜一转:“你缺钱了。” 唐根生借坡下驴,故作自嘲的笑了笑。 很多时候,自己真的没必要费心巴力的找借口。 毕竟一个谎言的出现,必然还需要后续成百上千个谎言来遮掩。 反倒不如让目标对象自动脑补,自己找理由说服自己。 人性最大的特点便是如此。 别人说出的内容和自己通过察言观色推断出的内容,后者更容易被自己确信。 一定以及肯定。 “嗐,我当是什么事儿呢。缺多少,说个数。兄弟虽然工资没你高,可也不是没法帮你张罗。” “150块。” 唐根生由心的感激,心头暖暖的。 缺钱是假,感动很真。 才见了几面的朋友,就只是投缘。 “行了,明天拿给你,别愁眉苦脸的了。” 李栋偷偷松了口气。 150块,他自己的小金库就能搞定,都没必要找堂妹打叉。 “年底关饷我不一定发多少,还钱有可能得出了正月……” “我不着急用,娶媳妇前还给我就成。” 李栋21岁,娶媳妇的话,先不说有没有目标,距离年龄标准,也得半年多。 “倒也用不了那么久。” 唐根生跟李栋碰杯,小半杯白酒一饮而尽。 李栋没接话茬儿。 他不好说自己很清楚唐根生工资具体数,借150块…… 也就他一个月工资罢了。 说出来情分就会淡不少。 李栋又不傻。 这时候适合当一位义无反顾帮兄弟解决财政危机的铁磁。 隔壁吵吵闹闹一直未停,院子里偶尔便有人打着酒嗝往返出入。 张康来去茅房方便了一趟。 脚底拌蒜,踉踉跄跄的回来,都没往月亮门方向瞅一眼,直接又回了穿堂西户。 李栋也出去了一趟,跟张康来前后脚。 回来坐下,面带轻蔑的笑。 “你那个大哥可真行,瞧都不瞧这边一眼,可见你在他们家的地位……啧啧。” “我都分家单过了,还是你主持的呢。” 唐根生不以为意,他今晚够郁闷的了,嫂子林静一整晚都没进屋。 眼瞅着消防精英今晚将缺席火灾现场,唐根生只想一醉方休。 “说这个有意思嘛,故意添堵是吧?赶紧的,自罚一杯。” “单喝有什么意思,这样,你陪我喝上这杯,我跟你说个正事。” 李栋压低了声音,举着酒杯示意唐根生也举杯。 啪~ 酒杯在八仙桌上空轻轻碰了一下,分别灌进李栋和唐根生的嘴里。 “你家老爷子盘账退股呢。” “真的?” 唐根生眼睛一亮。 算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 “我也是刚才回去听到的,合同已经签了,接下来,嘿嘿,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李栋讳莫如深。 唐根生心知肚明。 拆大形势的台,即便现在没有事,等不久之后,必然会被追后账。 昨个儿才跟嫂子秦青说完,没想到今天就出现自己期望的效果。 还真是大快人心呐。 是的。 唐根生昨天就是故意那么说的。 借嫂子秦青之口,引导张经兴做出决定。 决定的方向,自然不会是前途一片光明的那种。 起码不符合唐根生的真实认知。 他可不想见着张家过好日子。 “你提前心里有个数,万一出了事,尽量别被沾上。” “哪有那么多尽量。我必不往上靠。” 唐根生笃定的说道。 第68章 小市初体验 唐根生洗漱出门,路过隔壁穿堂西时,还听到了玻璃酒瓶砸红砖地面的叮咣声。 月挂树梢,繁星如沙。 系统商城左下角标注的01:46 不清楚新搬来的阎大成头一晚温窝喝到了什么地步,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散的局。 唐根生和李栋是七点半左右就散场了。 送客出院子大门,回来时特意抻脖子往中院看了一眼。 多了一个邻居,嫂子林静今晚应该不会过来。 唐根生回了屋,插上门,关灯入睡。 酒没喝多,但借着微薄的酒意,也很快便进入了深度睡眠。 醒来便是现在。 他要去一趟晓市。 跟李栋的借钱是借口。 但实际缺口也不是区区150块。 毕竟依着关师傅的报价和规划,院子栅栏门,地窖和两间屋的木包铁吊顶…… 没三百大洋解决不了唐根生的需求。 关师傅的朋友好像很厉害,钢化玻璃、挖地窖,甚至焊接铁皮水胆也能承接。 怪厉害的嘞。 晓市通小市,又名鬼市。 因为人们传说鬼都是在夜间出来活动,鬼的集市就是‘鬼市’。 小市东西遥对峙,平明买卖闹如蜂。 万般故物杂真赝,准备收摊九点钟。 这是清末《京华百二竹枝词》记载的内容。 说的是东西晓市。 东小市在崇文门外,西小市在宣武门外。 比清末民初升至鼎盛的德胜门小市更为有名。 小市以三种人为主。 城外的农户、猎户,攒出粮食、蔬菜,上山打的野味儿拿来摆摊贩卖; 家道中落的清朝贵族,变卖家中古玩维持生计,怕跌份儿,所以在深夜借着朦胧夜色做买卖; 第三类便是打鼓的。 打鼓的分打硬鼓和挑筐。 腋下夹个蓝布小包,内包戳子和试金石,他们专门收买金银首饰、古玩玉器、名人字画,还有硬木家具和贵重衣服等物,统称为打硬鼓的。 另一类,则是担两个筐子,好坏物品都收,所以被称为挑筐的。这类人白天走街串巷收货,第二天天不亮就到小市摆摊卖货。 估衣铺、古玩铺、金银首饰楼等行业的人,每日提着风灯趸货,他们离不开打硬鼓的。 贫苦的百姓和普通家庭,也离不开旧货摊。 所以小市的存在,是市场需求的产物。 新社会成立,打鼓的和其他旧货行的人们,大多数都成了物资回收公司和信托商店的骨干,走上了为人民服务的康庄大道。 而无法摆上官面的小市看似取缔,实则只是由明转暗。 特别是票证制度开启后,以自家富裕兑换所需的以物易物的需求大大增加,小市不仅没有没落,反而日渐繁华兴盛。 喝酒的时候,李栋跟他说了很多。 唐根生悄悄拉开垂花门,再打开院门,趁着夜色循着德胜门的方向而去。 东西小市、大柳树鬼市、潘家园鬼市、报国寺鬼市…… 大大小小的多不胜数。 唐根生再三考虑,挑了德胜门小市。 一来是距离,二来是地形更熟悉一些,方便遇到突发事件及时反应。 一刻钟不到。 唐根生来到了传说中的鬼市。 他起初没找到,多转了几分钟,遇着一行迹可疑的。 那人包裹严严实实,走路抄着手缩头巴脑,身影畏缩顺墙根,走路垫着脚跟畏畏缩缩。 唐根生尾随着他。 那人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太大反应,照旧按他自己的节奏走着。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便来到了地方。 明明人流攒动,却诡异的鸦雀无声。 小市之所以叫鬼市,不仅仅是时间切合,还有悄无声息的状态。 鬼市做买卖,交易双方都不会出声儿,透过卖家预备的手绢布片或者买家的褡裢,碰手交易。 唐根生一开始不懂,扮做买家尝试了两次,就立刻掌握。 寻了两趟,最终在一个穿着将校呢中山装脸上蒙了褐色条纹手绢的中年人面前蹲了下来。 唐根生这趟来,是要当卖家。 不摆摊,自主挑买家的那种。 一个小青年问了他摊子上的一个物件,两人搭着布攀谈一番,那个小青年从怀里掏出了类似的物件递过去。 中年人从上衣口袋掏了几张票子跟他交换。 唐根生便悟了。 这位,大概率便是他想要找的物资公司或者信托商店曾吸纳的骨干。 这些人潜在小市内照样做生意。 如若不这般,只等客登门,也完不成公司定下的任务呀。 唐根生指了指摊子上摆着的小木片。 左边是买,右边是卖。 唐根生指着的是左边,木片上雕刻的指针和表盘栩栩如生。 手指比划了很久。 最终唐根生摇摇头,准备起身。 中年人反倒是有点急了。 伸手拦了一下,拽过旁边一个瘦小伙,指了指自己的坛位便径自起身,示意唐根生跟他走。 唐根生跟着往外走,回头再看摊位。 瘦小伙抄着手蹲在摊子前,很自然的化为了摊主。 嘿,这还是群伙作案呢。 不过人家是正规公司背书,不怕小市不正规。 经过昨个儿李栋给唐根生讲述小市幕后的事情,他对这里面的弯弯绕也就有了谱。 别的不说,对他选择贩卖的货品和选择目标群体,很有帮助。 晓市周围有很多延伸出去的胡同,中年人想来并没有特定的区域,寻了个看似没人的就拐了进去。 唐根生也没怕,径直跟了上去。 不到十分钟。 中年人从胡同口走出,挤过人群,回到原来的摊位之处。 唐根生的身影则再没来到小市,竟是直接离开了。 夜色笼罩的街道上,很是寂静。 唐根生几乎能听到自己每一次脚跟与地面的摩擦声。 他怀里揣着476块钱。 即便是穿过了四五个胡同,四周早已没有人影尾随,却也依旧难掩频率超高的心跳声。 兑换的真心不多,也就唐根生一季度的工资而已。 可这种来钱的法子,却很是抓挠人性,让唐根生有想要不顾一切陷进去的冲动。 这种假象,不是好事。 一旦有了这般念想,便注定了已经身处危险的边缘。 二世为人的唐根生深以为然。 所以他才断然转身,直接离开。 他怕再回到小市,会忍不住再寻个跟中年人一样的信托商店同行,再卖出去几块出自毛熊国的二手高档手表。 一块基洛夫手动机械表。 一块友谊牌机械表。 嗯,系统商城标识是:2-11毛熊国基洛夫手动机械表:长津湖梅生同款。 2-76五十年代前毛熊国友谊牌种毛友谊手动机械纪念手表汉字版原装【退货包运费】。 唐根生说这两块表是跟着返程归来的英雄一同撤出战场的‘战利品’,故价格略有浮高。 最终敲定:238元一块。 第69章 稿费 稿费 唐根生悄无声息的回到西跨院。 系统左下角时间显示03:11 摸黑进屋,唐根生没有拉灯绳,转身便要关门。 黑暗中,一股不小的力气作用在门外,唐根生没有准备,被推的向后退了一步。 一道身影顺着重新推开的门缝挤了进来。 裹挟着一股子熟悉的香风。 “你……唔~” 唐根生张嘴,声音被堵回了嘴里。 他感受到了怀里美人儿的热烈。 像是压抑许久的山洪冲破了堤坝。 像是久旷的怨妇终于逮住了她心心念念的丈夫。 呃……其实,京城四点半的样子很美。 颇有韵味。 送走嫂子林静,唐根生也没了睡意。 血液被勾起,再加上激烈刺激的运动,此刻的唐根生依旧血潮汹涌。 然而从激荡回归平静,也是需要时间的。 唐根生把拔步床长廊里用过的脸盆挪到外间屋。 将闷着的炉子勾开,添上新的煤块。 炉膛内塞了几根蜜薯。 唐根生重回里间屋,趴在宽大牢固的板台上开始继续翻译《自由之路》。 嫂子林静说等院子里的人都去上工后再过来。 主动要求唐根生中午给她们娘俩做糖醋里脊。 嫂子林静第一次主动要求,唐根生必然要满足。 哪怕从系统商城订购里脊肉来做菜,也不会心疼。 毕竟唐根生答应了。 谁让那会儿嫂子林静口叼呢。 《自由之路》的汉译版有五十多万字,五叔说因为这是出版总署的定向出版任务,如果唐根生可以胜任,稿费可以顶格开。 也就是千字10元。 比两块毛熊国手动机械表的价值还要高。 不过这钱花着更踏实。 也不被查。 是用来遮掩额外收入很完美的途径。 唐根生的汉译,跟抄录并无二致,所以效率还是蛮快的。 当院子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的厨屋都有了动静,唐根生塞在炉膛里的蜜薯早就滋滋冒油了。 淘两把系统出品的无常大米,加水炖炉子上闷炖。 甭管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大米既然是系统出品,那必然是质量过关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唐根生回屋继续码字中。 耳边偶尔会听到院子里不时传来邻里间打招呼的声音,伙同一块上班的声音也偶有发生。 看来阎大成昨个儿搬进院子,选择喊院子里三个大爷和几乎每家每户的代表共同温窝,确实促进了邻里之间更加亲近和睦了。 相比较之下,唐根生蜗居西跨院,搬进来也没什么表示…… 差劲儿不少。 阎大成的声音唐根生不熟悉,但那声音很大,喊住了何爱平,说是一起上工去,逆推一下,自然是阎大成无疑。 中院东厢房的教员刘大宝和前院西厢房的李春贵也是一起出门上班。 唐根生搬进来这段时日里,两人一起上工的情景,貌似只有一次。 越加显得唐根生的入住没有为邻里间的和睦起到任何作用了。 刘婶儿和魏家婶子隔着院子比划了两句,话里意思也提到了唐根生。 大概二人并不知道这一刻唐根生正搁家里呢吧。 最后是刘利昆和张康来出院子的声音,跟刘婶儿打招呼,垂花门附近,还跟达子叔遇着了。 唐根生觉得自己一夜之间,仿佛比过去更加耳聪目明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一夜,他睡眠挺少的,还输出了不少的身心精华。 只是他此刻依旧倍儿精神,丝毫没有困顿的迹象。 外间屋的大铝锅内有了翻腾的声音渐渐响起。 唐根生放下钢笔,起身来到炉子旁,煤钩子勾起炉盖将炉子盖严实,铝锅又再次蹲在炉盖之上。 这是家中点炉子时最方便且有效的保温方法。 唐根生从橱柜下面拿出一层锅篦,放了三个千层戗面大馒头,盖上锅盖闷住。 系统商城里买的千层戗面大馒头其实不硬,也不干。 放在热锅里用蒸汽溜一溜,很轻松就能蒸透,变得煊软。 回屋继续码字中。 外面院子里从人声杂乱,到零星,再到恢复安静,只是半个小时左右。 京城的冬天又干又冷,四合院是平房,也不避风,西北风吹进院子里都是打着旋儿。 除了必要的去茅房外,都待在自个儿家里不想出门。 外面天太冷,出去两三趟,就会觉得饿。 居家的老人和妇孺,都会尽量不动弹,也是一种节省粮食的方式。 唐根生写完了这一沓信纸,也恰好写到了【灵魂与不朽】这个大章节。 停笔,顿住。 “唐根生同志,唐根生同志在家吗?” 罗慧珍是北新桥邮局的一名女邮递员,也是建国后第一批女邮递员,恰好负责南锣鼓巷这一片区。 她工作积极认真,为了把信件、报纸送的更快更好更准,每天五点就出门上班,一天平均要跑黑芝麻胡同三趟。 唐根生跟她见过几次,是熟面孔。 每天6点40到45分之间,她雷打不动会来院子里送报纸,按她的说法,七点钟要把所有的报纸都送到。 并且不管刮风下雨,保准每日三次信一趟报。 她是这一片最受欢迎的邮局邮递员。 “罗姐,我在家呢。” 罗慧珍51年参加工作,去年还被评为了京城市级劳模,大了唐根生四岁。 性格爽朗,亲和力MAX,跟谁都是笑脸相待。 唐根生小跑着出屋,迎出月亮门。 “有你的信,还挺厚实的,估计是杂志……你先打开看看,里面应该还有张汇款单。” 罗慧珍是技术熟练工,瞅一眼戳就能分辨出信内装的东西。 汇款单是凭证和票去邮局柜台办理。 当面拆开验收最稳妥。 罗慧珍的提醒和建议,显得她又热心,又全面,还避免了一些偶然事故的发生。 “真有汇款单呐,唐根生同志,您拿了户口本和这个单子,去咱们邮局柜台领就行,地方在哪您知道吧……” 不愧是劳模,附赠了办理需求和地址检索。 这种热心负责的劲头,她不是劳模谁是劳模。 穿堂中院的一侧,有身影一闪而逝,唐根生心头一动,加快了交接的流程。 “谢谢罗姐,进屋喝杯水歇息一下吧?” “不了,不了,还有好多信件要送呢,你快回去吧,记得去邮局的时候带户口和单子,一件都不能少呀。” 罗慧珍临走,还不忘多叮嘱唐根生一下。 第70章 通家之好 唐根生拿了信件回屋。 没过一会儿,嫂子林静就鸟悄的溜了进来。 唐根生还没从里间屋走出来,林静就关上屋门,小跑着冲进里间屋。 目标的终点,便是唐根生的胸怀。 胸怀对对碰,软硬各不同。 唐根生自从跟嫂子林静有了亲密接触。 拔步床的使用率有了显著提高。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魏家嫂子做好的帐子基本就没扎起来过。 四岁病恹恹的锅盖头此时显然不被林静同志所惦念。 她惦记的,是京华大火腿。 先饱餐一顿,再论其他。 一不小心便是半个多时辰。 “我要去一趟邮局,关师傅今天会上门,如果他过来,你让他等一等,我晌午前准回来。” “待会儿我先把家明喊过来,他一大早就念叨要吃你做的糖醋里脊呢。” “都备好了,回来就给你们娘俩做。” 唐根生出门前,在门口给脸盆里兑了温水,端进里间屋,搁在拔步床的长廊里。 总感觉再这么不节制的任由汹涌的爱意浇灌,老唐家就快开花结果了。 回头问问她。 嫂子,你做好再当一回妈妈了吗? 故事会的编辑部虽然不归那五管,但都是同僚,总能说得上话。 京城和上海的距离,也就是一通电话的事情。 唐根生的稿费果然是按照千字8块来的。 要知道,即便他文笔再好,也终究是地地道道的文坛新人。 依着分三层的稿费档次,唐根生头一篇就攀上了最上层的边。 说实话,以这篇从电影剧本里脱胎而成的故事而言,有些名不副实了。 可世事荒缪者多矣,又岂止唐根生这一件。 相比之下,他这点稿费连小打小闹都还算不上。 区区一百一十八块一毛五分钱。 不值一提。 从邮局办完了业务,唐根生骑车又去了一趟前门大街。 锅盖头昨天身体不舒服,听林静说今天不发烧了,但又有点咳嗽。 京城冬天里生病大致也都是这样。 天寒地冻,下面早就断了湿,屋里还都点了炉子,不干才怪。 感冒发烧过后,嗓子上火容易咳嗽。 当一件事情成为常态,便自然会衍生出相应的应对之法,有甚者,便进化出一种商业版图。 秋梨膏,便是如此来的。 京城通三益的秋梨膏,专治风寒咳嗽,老年痰喘,疗效极佳,自清朝嘉庆二十年通三益拿到宫廷秘方开始出品秋梨膏以来,不仅驰名全国,更行销小日子和南洋各地。 秋梨膏根据选材和中药辅料分为好几种不同的种类。 有针对老年人的常规秋梨膏,也有针对身体虚弱之人的燕窝秋梨膏。 自然也有专门适合小孩子服用的。 洗净的大个秋梨用礤床儿把梨擦成细丝,再用细纱布包上梨丝挤出梨汁。 梨汁倒入带锡的铜锅,边熬边不停地用槟榔勺在锅内搅动。。 过程里添加蜂蜜、白糖、鲜姜等辅料,再放入细布口袋装好的茯苓、贝母等药材,继续熬制。 这种成品被叫做苓贝秋梨膏。 功效是润肺祛痰,止咳祛喘,安神生津,健脾养胃。 唐根生骑车拐了个弯,就能做到让娘俩都开心满意,这买卖,很值得啦。 回家绕路到了东安市场。 南花园钢刀王的旁边,还残存着一家老字号的‘粉坊’。 只不过工商业改造日趋完善,这种经典的手艺作坊也快要举步维艰了。 唐根生对此很是唏嘘。 但粉丝、粉条和麻豆腐也没少买。 他刚拿了稿费。 价上涨这种作坊此时此刻买东西还不需要票。 必须得瞅准好时机。 系统出品的不是不能吃,可跟这种吃一顿少一顿的纯手工艺作坊出品的老字号相比,心理上总是有不小的差别。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唐根生自行车多了五六个挂件。 车把和后车架都塞满了。 从南锣鼓巷主街拐到黑芝麻胡同,恰好遇到了正要迈步登门的关师傅。 “关师傅。” “哎,唐小哥儿,这么巧啊。” 关师傅挺有趣,在大庭广众的场合里,甭管有人没人,都只是正常称呼。 可到了室内,也甭管周遭有没有人,张嘴闭嘴就是‘东家’…… 不明白木匠行业是不是有什么称谓规矩。 倒也颇为有趣。 “出去了一趟,关师傅,咱回屋里细说。” 唐根生拎起车大梁,将自行车抬进广亮大门。 关师傅落后半步,帮着唐根生提着车后屁股。 过了影壁墙,迎面从垂花门跑出来俩小青年,有些面善,但叫不出名字。 唐根生记忆自动检索,竟是前身见过的秦家庄菜农。 在萃华楼送货时遇到过。 过了垂花门,回到自家小院。 果然如唐根生所料。 西边南墙根下,挨着防雨布裹着的蜂窝煤堆的东侧,码起了半人高的冬储大白菜。 旁边还有竹筐摞起来的土豆,红薯,凌乱堆砌着,也没分什么种类。 粗看两眼,大概土豆多一些,红薯少一点。 里面好像还掺杂有零星两三筐胡萝卜。 嫂子秦青家这是囤了多少货呀,估计是憋坏了。 才聊完,今儿就给送来了。 信息传递这么高效的吗? 唐根生自是不知道亲家断了一大半酒楼后厨的供应后,家里四房兄弟头发都快愁白了。 唐根生支起自行车,埋头卸粉坊买的东西呢,林静从月亮门外俏生生的摇曳了进来。 “没在屋啊,还以为你在里面呢。” 唐根生下意识说道。 “我想着你还在忙,怕耽误了菜农出城,回屋了一趟……” 连家里的财物都准备不分彼此了吗? 唐根生突然觉得刘利昆夹在他们中间非常多余。 而且一点都没眼力劲儿。 还不如关师傅呢。 林静搭手帮着拆麻绳卸粉条,关师傅扭头就掀棉帘子往屋里走。 都不带犹豫的。 这才是有眼力劲儿的。 活该他……的朋友生意兴隆,钱财满贯。 “你进屋吧,这些我来弄。” 林静悄声跟唐根生说。 “好。我给家明买了秋梨膏,一会儿让他吃一点。” 唐根生进了屋,招呼关师傅。 林静卸车子,往屋里拿买的东西,第二趟遇着搬运土豆的菜农青年,又开始盘账,掏钱结算。 像极了一个女主人。 “关师傅,喝茶,拟的合同可是带来了?” 第71章 爱到肆无忌惮,被爱有恃无恐 林静忙完外面的事情回到屋里,熟练的给炉子添煤,洗手,再拎了暖壶来给八仙桌上的茶壶加水。 全程没有询问。 唐根生也没有表示生疏的客套。 端的是应当应意似的。 关师傅看在眼里,嘴角的调侃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压抑。 老油条了。 堪称火眼金睛。 他们当年那个圈子里的老伙计,干点龌龊事都避着他。 好久没能遇着这种事情。 关师傅也贼舒坦。 他那些老伙计们,有人喜欢听曲唱戏,有人喜欢厨娘和厨娘的手艺,有人喜欢遛狗斗蛐蛐,他老关同志,打小就喜欢四处探听辛密。 特别是男欢女爱这一挂的。 他最好这一口。 “按着丈量的尺寸,年前就能把里间屋弄完,木板都是料理好的,不怕天暖挤变形……” 关师傅的意思,年前先把一半的活干完。 等出了正月,再弄院里的地窖和外间屋。 唐根生有点嫌麻烦。 干活嘛,工人进进出出的,必然埋汰一些。 他不想受二遍罪。 “东家,不瞒你说,上房工都是城外近郊的农户,冬天猫着空闲多,都指望年前多分点钱好过年,过完年活催活的,人手不一定像现在这般富裕。” 眼瞅着唐根生想要拒绝,关师傅无奈,只能道明原委。 他倒也不是真想从中多昧点银子。 毕竟材料费就够他小半夜的赚头了。 这都是副业,人家主业还是木器营造厂的大木匠。 给个厂长都不换的那种。 这年头,有些干部待遇还没有技术工人吃香。 真正的工人才是老大哥的年代。 嗯~虽然没捞着几年。 “那,得弄几天?” “要是出工多,两天就能完事,富裕点的话,两天半足够了。” “活得干仔细喽,不能因为赶工就草草了事。” “绝不能够,东家大可放心。活要是干不精细,那不是砸自己买卖嘛,谁还能坑自个儿呐。” “那就……” 唐根生看向炉子旁坐着的嫂子林静。 她也正竖着耳朵听,正巧扭过头看到唐根生瞧向她。 “订个你上工的日子,我帮你瞧着就是了。” 瞧这默契。 得劲儿。 看着养眼,用着也舒坦。 跟关师傅约定了五日后动工,第五日下午运来材料。 “两日内院门就能来按上,等材料运过来,锁上院门也不怕丢……” 关师傅收了50块钱的定钱,起身走前也不忘说点漂亮话。 重新回屋,唐根生拿出备用钥匙。 “屋门钥匙给你,帮我盯着点,谢谢。” 林静白了他一眼。 近到没法再增进的亲密关系了,还假模假样的说‘谢谢’。 钥匙接了过去,侧脸也凑了上来。 唐根生搂着林静的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谁要说林静不懂情趣,唐根生敢用43码的鞋底子踹他脸。 很会的呢。 “你做饭吧,我回去叫家明过来……” 林静语气有点不舍和无奈。 二人世界里多个小尾巴,浪费很多好时光的。 唐根生晚上又得上工,一去便是两天。 保守而言,也浪费了3次飞天遁地的机会。 糖醋里脊是林静帮锅盖头点的。 唐根生知道林静是湘北妹子,特点是无辣不欢。 所以先炒了个辣白菜。 锅盖头扒着门沿儿抻头,喊‘叔’的时候被呛咳嗽了好几口。 “家明,到里间屋呆着去。” 随后进屋的林静叮嘱着,顺手从唐根生手里接过大铁锅。 不能帮着做菜,刷锅她是一把好手。 锅盖头乌溜溜的眼珠子眨了两眨,准备听话的进屋。 里面有小人书,也能吸引他。 而且,辣菜,他不敢吃。 路过炉子旁,被唐根生拦住,飞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太白兔。 上次买的一大包糖没怎么用,还有大半存量呢。 “唔~” 锅盖头眼珠子立马瞪溜圆。 小嘴抿的紧紧的,怕口水流出来,更怕妈妈抠出来切走一半。 虽然另一半早晚也是他吃。 可小孩子嘛。 恨不得一口就吃过瘾,哪愿意分开舔舐。 “去吧,看会儿小人书,待会儿吃糖醋里脊。” “嗯,嗯。” 锅盖头拼命点头。 唐叔叔说的话就是圣旨,小家伙用点头的力量和频率表达对叔的支持和爱戴。 恨不得认唐根生当爹。 “还真做糖醋里脊啊?” 林静把刷好的锅放炉子上,从后面贴上唐根生,声音很柔软。 用力搂着唐根生的腰,尾音儿透过厚厚的棉衣,酝酿出惊人的弹性。 唐根生转身,一把按住林静的后脑勺。 这撩人的小娘们,非要让自己亲肿她的丁香才肯消停。 锅盖头跪在柜子上从书架框框里拿了一本小人书。 屁股一翻,就坐在蜷着的腿脚上,另一只脚搭在座柜上,开心的晃悠着。 外间屋他的妈妈,已经被唐根生叔叔亲的五迷三道,两次都要往里间屋冲。 她必然是瞄准了拔步床的。 已经浑然忘我,顾不得里间屋还有个小家明了。 唐根生不太好意思。 他意识尚存,在最后关头拽住了她。 避免她豁出去六亲不认…… “咳咳,你喝会茶,我先做饭。” 唐根生拍拍屁股,示意林静两只胳膊放开他的脖子。 也让她缠在腰上的两条腿赶紧松开。 前面多了一大坨,唐大厨实在不好发挥。 “你快做,吃完了我让家明回去睡午觉……” 林静凑在唐根生耳边低语。 朱唇轻启,每一次开合都触碰着唐根生的耳廓。 最后,还把唐大厨的耳垂嘬进嘴里吮吸。 每次那个时刻的林静得多么舒爽畅意,才会让她在跟唐根生接触的每时每刻都欲罢不能? 又是怎样的境遇和渴望,才会让她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汲取幸福的营养? 唐根生在林静的唇上印了个章,把掌心里的屁股放在柜子上。 林静松开双臂,望着转身开始忙碌午饭的唐根生身影,含情脉脉,爱意变成了拔丝地瓜。 这个敏感的年代,这种复杂又危险的环境下,唐根生的行为很难不让林静误会。 一个毫无顾虑为她付出的男人。 一份想要载她迈向终点的任务。 一腔时不我待的急切。 一种梦中也不敢奢望过的幸福甜腻的平淡生活…… 或许正是源于唐根生宠她宠的肆无忌惮,才会让林静在此时此刻显得有恃无恐吧。 第72章 抽根烟缓缓 做糖醋里脊的要诀是一定要先把里脊肉拍晕。 再灌半勺料酒,将其迷醉。 趁它迷糊,给它造谣,塞进葱姜和蛋清的床上。 然后—— 用它跟葱姜和蛋清沆瀣一气的证据狠狠拿捏它。 一边拿捏,一边给它丢淀粉。 让它们彻底搅合在一起,让它百口莫辩。 只能喊冤跳进油锅。 这样炸出来的里脊肉才更有味道,也更劲道。 因为千锤百炼和千刀万剐都是一种历练。 下油锅也是。 油炸之后会厚脸皮,就会堕落,也自然而然就会变色。 黄色。 黄透了的日子会很咸,所以生活要加点甜。 鸡精编制的大皮鞭啪啪生抽,抽久了变老抽。 蚝到出油,加水咕嘟。 收汁,盛盘。 一盘子菜香四溢,简直把锅盖头给馋完犊子了。 跨院外面,刘家婶子又开始了日常打骂小兔崽子。 好像这次还加了东厢房的魏家婶子。 糖醋里脊得有多好吃,才能让这群孩子默契的合伙犯众怒。 锅盖头乖巧的洗手,听话的坐到八仙桌前,边流口水边盯着桌上的那盘糖醋里脊看。 恨不得把一整盘肉菜都刻到瞳孔上。 唐根生把铝锅放炉子上,闷上雪白雪白的千层戗面大馒头。 林静则是回了中院家里。 为了节省时间,她先回去把家明的被窝铺好,吃罢了就送他回去睡。 实在是不想在这方面耽搁时间。 唐根生的时间有限。 她自身的迫不及待。 都督促她不得不这般精打细算。 ….… 三点半刚过。 林静顾不得穿衣服,就被唐根生托着温软的脚掌送上了拔步床的二层。 屋外李栋的声音,打断了唐根生倚着床头享受林静同志的口蜜腹剑。 好在唐根生在第二波结束后,又穿上了秋衣毛衫,现在只需要蹬上裤子就能出门迎接。 唾液杀菌,也无需再过多清洗。 “这个点,在睡觉?” 李栋狐疑的看了看唐根生,视线又越过他,看向里间屋的方向。 穿着毛线裤迎宾的主家,李栋不是头一回遇上,但这个时辰的,还真没有。 “今晚要上班,提前补个觉。” 唐根生面不改色心照跳,撒谎不眨眼,都不带心律不齐的。 “哦,是啊,我说呢,大白天的,睡哪门子觉啊,忘记你们铁路工作时间跟我们不一样了。” 李栋笑了两声,轻松放过这个话题。 “钱你收好,我也没啥大事,不着急用。” “坐下喝会儿茶吧,中午才烧的热水,我泡一壶。” “别介,我这还有事儿呢,就顺路过来一趟,也省的打扰你补觉。” 李栋直接往外面走。 唐根生一手抓着钱,一边跟着李栋掀棉帘子往外面送,小天井里被李栋拦下。 “穿这样就别出去啦,省的让人误会。” 唐根生便在月亮门附近停住脚步。 自己这样子倒也不怕什么。 要是待会儿瞅见嫂子林静从屋里出来…… 乐子就大发了。 无凭无据确实没关系,但让院子里其他人家心生嫌隙的情况,唐根生知道长此以往肯定避免不了。 但还是希望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唐根生回到屋里。 想了一下,把屋门又重新插上。 把外间屋的窗帘也给拉上。 自己晚上上班,现在补觉。 眼皮子薄,睡觉见不得光不也正常嘛。 来到里间屋。 林静坐在拔步床二层,两条笔直雪白的小腿在空中荡秋千。 整个人已经做好了乳.燕.归.巢的姿势。 唐根生当然配合。 伸出双臂,接佳人回炉重造。 李栋中途到访属于BUFF叠加。 算是强行把自己个变成了唐根生和嫂子林静PLAY的一环。 第三次战争,比第二次战况更加激烈。 各种战略战术此起彼伏,用时也长了许多。 总之就俩字:刺激(文松.JPG)。 炒菜是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黄瓜炒鸡蛋。 唐根生浅尝辄止,一大半都留给了林静。 为了将就唐根生上工,林静主动要求陪唐根生吃晚饭。 今天她下午吃了三顿,这又陪唐根生吃一顿。 等唐根生走了,她还得陪儿子再吃一顿。 呃…… 儿子那顿性质和兴致,跟前三顿不一样。 毕竟还有刘利昆呢。 想到名义上的丈夫,过去一直没什么感觉的林静,突然就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似的。 有点犯恶心。 “柜子里还有两袋子红薯,跟天井里不一样,烤着吃更甜。” “知道啦,我争取让家明多吃,吃到你心疼。” “孩子吃我有什么心疼的,你不舍得吃我才心疼呢。” 唐根生的小情话张嘴就来。 林静感动不已,她伸出手,仰着脸。 “抱抱。” 她虽然是个孩子妈,可也只是二十多岁的姑娘家。 恋爱经验也才勉强算一次。 青春萌动期一场过错。 现在的她,才真正尝到了恋爱的甜蜜,和当女人才有的幸福感觉。 林静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隽秀清丽的娇好面容,属于极耐看的类型。 弯腰抱一抱。 直起身不小心就把林静式树袋熊从凳子上拽起。 腰被缠住。 脖颈也被缠住。 一只勤劳的小舌头,打着旋儿的蹿腾。 非要帮唐根生漱个口。 让唐根生差点又擦枪走火。 最后只能无奈的弯着腰撤退。 走的稍显狼狈。 门没锁,炉子也不用灭,连头也没回。 屋里林静一脸娇羞。 双手背在身后,揉搓自己两瓣屁股蛋儿。 这个死人,简直太…… 明明都要走了。 明知道时间不够。 还偏要撩弄人家,又抓又掰又揉搓的…… 她倒是忘记是她自己忍不住,主动要亲亲,要抱抱的。 所以,究竟是谁撩拨谁呢? ….… 唐根生骑着二八大杠来到车站。 去餐车车厢前,先在站台吹了吹风。 车厢内一个大粗辫子姑娘弯腰看向外面,十五秒内从车厢小跑出来,抵达唐根生面前。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去里面呀?” “我先抽根烟缓缓。” “缓什么呀?你咋了,身体不舒服?” 李苗苗担心的追问。 秀外慧中之气扑鼻香。 差点没把唐根生香一个趔趄。 他后撤半步,悻悻的挠了挠后脑勺。 叼上一根华子,划着火柴弯腰挡风。 他嬢的,明明刚卸货了三回。 换了个女主角,咋就又来感觉了呢? 这身体,可真是太不让爹舒服了。 第73章 有病得治 “舒服,你站我旁边,可舒服了呢。” 唐根生下意识嘴甜。 真的只是下意识的。 谁让他意识本质是个二世为人的LSP呢。 前一会儿搁自家屋里被爽歪歪,来到车站,头一回跟人打交道,还是个长辫子大姑娘…… 他真没搂住。 话赶话,的确没走心。 唐根生飘了。 听到这话的李苗苗,也飘了。 霞光铺面,热浪当胸,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瞬时变水汪汪一溜清泉。 小嘴一撅,小脚一跺。 “哎呀,老大~刚来就逗人家!” 一根大粗辫子顺着小姑娘转身的惯性飞起,划过唐根生的鼻尖。 李苗苗同志小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往车厢里蹦的时候还差点扭了胯。 囧的还怪可爱的呢。 唐根生拇指竖着,食指和中指并指如枪,半支华子仰着星星之火的小脑瓜,在寒风中浊世而独立。 屁股被嘬了一口,脸蛋子就更红了。 呼~ 唐根生能清晰感受烟气在自个儿体内趟了个小循环,回到口腔,被缓缓吐出。 化成一道白雾,冉冉升起,散去。 车厢内,孙雪峰不知说了句什么,被李苗苗扬着拳头作势要打。 追至车厢门口。 孙雪峰一跃而下,直奔唐根生而来。 李苗苗眸子轻眨,抿嘴偷瞥一眼,甩动着大辫子又退了回去。 一股子欢呼雀跃劲儿跃然面上。 唐根生很怕李苗苗臊坏了,原地憋爆炸。 “老大,老大,这是今天备的单子,有两箱带鱼没来得及记,货运那边说他们取货的时候才送到的,就顺便给带过来了……” “行啊,你小子人缘混的不错,货运那边都通了?” 严格说,货运违规逾越了。 但结果是好的。 因为带鱼这事儿吧…… 整个餐车组都念叨好几回了。 “我刚摆货的时候瞧了,渤海湾新送来的大刀,一半以上都是三指宽。” 孙雪峰有点激动。 这是正常现象。 只要两趟客运走完,但凡能省下一条两条,依着唐老大的性子,绝对能在到站前让整个餐车组吃顿好的解解馋。 现在可都是执行返程餐会议小制度。 这一形式,深得全体餐车组爱戴。 嘿,韩列车长也都会过来总结一下,发个言,顺便打打牙祭。 让大家伙跟12/13次列车的机车一把手每趟都能搭上话。 “年前头一波,看来质量都是最好的,唉,可惜了。应该多要两箱的。” 唐根生打心眼里觉得遗憾。 东华门特供处的带鱼,必然是全渤海湾出品中最好的那一波。 剩下的才会被拿来评级,分个一二三等发往各地。 等第二波,第三波,即便是领导特供的海鲜,也没有头一波的质量优秀。 毕竟,社会讲究人情,大海捞物讲究的可是运气。 “咦?雪峰,不是老王跟你换班了吗,咋又是你忙活?” 唐根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王福林家里又过来请假了,老大,这次王师傅估计是真病了,说是连续上了四个班没休息,今儿下了车半路晕倒,直接抬医院去的……” “连续四个班?他这是家里缺钱了?” 唐根生眨了眨眼。 王福林这孙子是疯了吗? 那么大年纪一点都不节制,熬四趟不休息的话…… 他得是多缺钱呀。 一个班有一个班的工资。 唐根生最近缺钱,下意识就往收入上找补。 压根就没记起来,人家王福林不是为了钱,明明悬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是矛盾。 人家为了调职离开唐根生带领的这个餐车组,才不得不接连调整,咬牙加班。 唐根生自己忘了,但孙雪峰可没忘。 餐车组其余人也都没忘。 刚刚还都在谈论此事呢。 唐老大这么随口一句,把孙雪峰一肚子分享欲都憋嗓子眼里出不来了。 他还想提一提拜师学艺的事儿呢。 突然之间也感觉气氛不太合适。 噎住了。 “行吧,咱们组偶尔少个人也不耽误事,就是夜里搓煤球的主力空缺,雪峰,咱俩得去补上。” “老大,不用您,我替王师傅,再加上流动组苗苗姐她们几个就成。” 唐根生将烟屁股丢地上,用脚尖捻灭。 看孙雪峰越看越顺眼。 恨不得立刻收他为徒。 就等他这么说呢。 小伙子挺上道,值得培养。 如果是自个儿徒弟,多余客套那一句,直接安排他去领头负责就妥了。 没有收徒,总归是差了一些,不好意思强行命令。 好在孙雪峰这人机灵,一点都不木讷。 是个当徒弟的好苗子呀。 餐车组临发车前缺少一名主力掌勺厨师,韩列车长照例过来慰问和叮嘱。 “请领导放心。” 唐根生拍着胸脯保证,转过身,用笃定的语气开始安排。 “何师傅,刘师傅,咱仨还是老规矩,你们好好配合,大食谱咱们仨一起,小灶点餐我来掌双灶,雪峰,你负责配菜给我打下手,苗苗,大壶米饭还是你负责,滋米饭和蒸馒头,你和雪峰负责。” “其余人照旧,站稳自己的工作岗位,遇事不要慌,交给我来处理。有问题吗?” “没有!” 不约而同的反馈声音震耳欲聋。 个位数的同志硬是在餐车车厢内喊出了回音。 可见战斗气势相当之高亢。 拥有不惧一切艰难险阻的胆气。 韩列车长频频点头,对餐车组的精气神,给予了高度认可和赞扬。 唐餐车长年纪虽轻,但做事一点都不含糊,关键时候顶得上,立得住。 是个能带领同志们打硬仗、打胜仗的优秀同志。 “这种事我们也不是遇着第一次了,兄弟姐妹们都有经验,韩列车长您放心便是。” 临末尾,唐根生不忘给韩列车长提个醒儿,给王福林捅刀子的同时,兼顾上上眼药。 是他自己选择的临阵脱逃,唐根生捅刀子捅的理直气壮。 绝不算背后捅刀子。 他这是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捅。 关键还一捅一个准。 韩生奎脸色严肃且凝重:“同志们,这趟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餐车组面临的这个问题,我会在这趟车返程后立刻跟上面反馈,餐车组负责全体乘客和乘务组的饭缸子,是整个12/13次列车的胃,既然胃病总是犯,就必须得重视,得治。” 第74章 有点渣 乌克兰姑娘的热情很激烈。 唐根生才从盛京车站出来,便被长着双臂跑过来的艾米诺娃一头撞进怀里。 搂着脖子就动嘴,丝毫不顾虑大街上还有别人。 唐根生吓了一个激灵。 搂着艾米诺娃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眩晕她是其次,主要是看看有没有被自个儿同事撞见。 他已经挑选了乘客出入的出站口,按道理是不会遇着熟人才对。 可大庭广众之下又搂又抱,让唐根生享受跨年代恋爱感觉同时,也难免心毛毛的。 转了好几圈,看清了四周。 还好没遇着熟人。 万幸,万幸。 “我们去吃饺子吧,今天我想吃羊肉馅的。” 艾米诺娃的汉语越来越溜,得益于唐根生的言传身教。 教乌克兰姑娘学说汉语,其实蛮费舌头的。 因为艾米诺娃舌根子硬,咬文嚼字很困难。 唐根生不得不频繁的帮她按摩舌根,一比一带她体验体会说话时舌头的律动。 言传身教,让她感受到松弛的状态,真的好辛苦。 “边家饺子,走起!” 唐根生拍拍屁股,示意腰上那两条腿赶紧下来。 腿长就是了不起。 即便是隔着两件厚厚的棉大衣也能施展老树盘根。 “亲爱的,今天我要早一点去接小外甥,不能陪你啦~” “怎么啦,宝贝?” 唐根生压抑住内心的欣喜若狂,摆出一副懊恼遗憾的表情。 “不要这样嘛~下次,下次过来,我补偿你喔。” “怎么补偿呀?” 姆~~~嘛~~! 艾米诺娃双手搂着唐根生脖颈,生动表演了什么叫舌尖上的味道。 嗯~也算是给谆谆教诲的唐老师一次很体面的汇报演出。 艾米诺娃探出舌尖,轻轻划过唐根生耳廓。 还没暖过来的耳垂就被嘬进嘴里。 润。 湿润。 软。 柔软。 继续,向下。 缓慢的舔舐下颚线…… 到最后叼住唐根生的下唇,再狠狠接吻。 动作一气呵成。 唐根生震惊,大呼受不鸟。 乌克兰的大考拉,这是要准备成精呀。 “诱惑我也没用,哼~” 唐根生一副依旧生气的架势:“一下午时间呢,接小外甥后回家,还是陪他去玩?” 话一出口,唐根生就想扇自己嘴巴子。 万一艾米诺娃再带着小外甥来跟自己一起玩可咋办? 唐根生觉得已经好几次都忽悠李苗苗,眼瞅着就要按不住,如果艾米诺娃这次有事儿…… 端的是大好机会。 他可以回去喊了李苗苗出来逛街,可以给她买个小礼物攒攒默契,捋顺一下有些别别扭扭的地下感情。 这么好的机会可别因为自己一时口快给搞坏掉。 “亲爱的,虽然你这样子我很开心,但是真没办法哎~” 艾米诺娃很享受男朋友黏自己,她何尝不是如此呢。 巴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跟唐根生分开呢。 但是…… “亲爱的,我姐姐姐夫专门请假去帮我办工作的事情呀,这种时候我没办法不照顾好他们的孩子的……” 做人不能太自私。 唐根生沉默三秒钟,缓缓点头。 不能再继续沉默了,万一第四秒钟让艾米诺娃后悔了怎么办? 唐根生能感受到艾米诺娃的不舍。 他甚至有种预感。 只要再稍微作妖,对方就开始摇摆不定了…… 忒吓人了。 还是老老实实吃羊肉饺子,再把眼前这个漂亮的乌克兰姑娘打发走吧。 吃饭时的话题依旧是艾米诺娃最喜欢聊的哥萨克部落。 聊有关这一少数人群体部落的作品,聊这类人的部落精神以及寄托。 吃完了饭,艾米诺娃并没有直接离开,唐根生也丝毫不会心生不耐。 他依旧固执的牵着艾米诺娃的手,将两个人的手藏进自己或者她的口袋里。 两人行走在路边,踩着雪,压着马路,任寒风呼啸。 哦,对了,还开始飘起雪花了呢。 景色很美。 艾米诺娃停住脚步,两人站在种花书局门口。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话题也刚好停在唐根生正在翻译的罗素的那本《自由之路》上终结。 “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一起完成一本有关哥萨克人的故事,让它摆在这里面的书架上,还要改编成话剧……” 艾米诺娃动情的立下FLAG。 “会的,我们一定会的。” 唐根生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再看向高处。 怕被撞死,也怕被砸死。 毕竟,她立FLAG了呀。 还没得到过的姑娘,如果一别不再出现,就这么擦身而过的话…… 也太浪费了。 限于空间条件限制,好多地方都没能亲到,好多部位也都没摸全,更勿论其他。 唐根生心生不忍和一丝悔恨。 没有及时堵住她的嘴。 不知道现在堵一堵作不作数。 毕竟,说错了话还能‘呸呸呸’,不小心立FLAG了,后堵一会儿也能缓解的吧? 唐根生作势欲吻,艾米诺娃默契的送上了唇,舌尖迎出了门。 抱住,久久。 感情在这一刻升温。 …… 唐根生一路小跑,回到了盛京车站。 李苗苗坐在车厢里,单手支腮望着窗外,难掩一身的落寞。 突然,她空洞的眼神里有了光。 低落的情绪一挥而散,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站台上,唐根生一手举着冰糖葫芦,一手举起跟她招手。 李苗苗脚上的小马靴啪嗒啪嗒砸着车厢,砸着钢铁台阶,砸着站台水泥地面,一路响到了唐根生面前。 “跑这么急干什么呀,穿上大衣,带你去喝羊汤去。” “真的呀?” “这还能有假,快点着,穿厚点啊,可又下雪了。” “等我,马上……” 李苗苗扭头就往车厢跑,两只胳膊左边甩完右边甩,跟她那只又粗又长的大辫子配合默契。 跑起来依旧是一颠一颠的。 唐根生看在眼里,略显焦猝的喘息莫名就舒缓了下来。 要说李苗苗这姑娘吧…… 如果她背景不要那么吓人,有个普通且平凡一点的爹妈,其实也挺好的。 唐根生刚才没吃多少。 艾米诺娃的饭量一直水准之上,羊肉饺子又是她很想很想吃的口味。 唐根生便顺势多喂她吃,自己留下肚子陪李苗苗再来一顿。 由此可见,任何年代想要多线发展,都需要资本的支持。 毕竟,羊肉饺子不便宜,羊肉汤也不廉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