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四福晋只想种田》
7. 种菜
“野山参卖给谁了,得这许多银子?”常妈妈目瞪口呆地问
姜舒月挖山参卖山参的时候,冯巧儿一直在昏迷,等她准备做饭时,冯巧儿才醒。
印公子的手下非常有分寸,真就只是让冯巧儿晕了一会儿,醒来照样活蹦乱跳。
冯巧儿拿到银子,问也不问直接跑去庄头家换吃食,回来就闷头做饭炖肉,连那包点心都不惦记了。
不过姜舒月相信冯巧儿,超强的逻辑自洽能力让她说什么都像是那么回事。
再加上冯巧儿年纪小,长得憨厚,很容易建立信任感。
听常妈妈问起,姜舒月看向冯巧儿,冯巧儿果然接话:“卖给印公子了!印公子人好,给的价钱也公道!”
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常妈妈知道这个印公子,是个大善人,经常拿点心接济她们,不求回报。
从姜舒月穿越,到卖野山参赚钱,其中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全都被冯巧儿超强的逻辑自洽能力给抹平了。
常妈妈也不是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毕竟在温饱面前,什么都是浮云。
借粮没有,买粮就有了。常妈妈拿钱过去的时候,左婆子忙前忙后,别提多热情了,给的还是友情价,比城里粮铺便宜许多。
不为别的,主要是今年左婆子打算给左宝树娶媳妇。娶媳妇就要给彩礼,彩礼只有粮食可不行,还要拿银子。
左家有粮食,奈何将粮食挑出山太费劲儿,倒不如便宜点卖给常妈妈。
银子是常妈妈揣过去的,粮食却是左宝树带人挑过来的。挑粮食进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拿着小镐在刨地的冯巧儿,和站在旁边教冯巧儿刨地的姜舒月。
“不用刨得太深,表层浮土就行。”姜舒月才站一会儿已经累了,回身往灶屋走,倚在灶屋的门框上说话。
左宝树惊喜地将目光移到姜舒月身上,他不敢跟姜舒月说话,只回头问常妈妈:“姑娘这是……全好了?”
常妈妈敷衍地“啊”了一声,催促他带人把粮食搬到厢房,然后扶着腰将人送走,片刻都未停留。
早知道姑娘能好,她何必拿热脸去贴左婆子的冷屁股。现在可好,左宝树看上了姑娘,一瞧见眼睛都有些挪不开。
送走左宝树,常妈妈笑吟吟将银子还给姜舒月,姜舒月没接:“钱您拿着,往后缺什么直接买就成。”
姑娘是她奶大的,以后还要嫁给她儿子做媳妇,钱给她拿着也行,左右都是一家人。
温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姜舒月开始琢磨赚钱的营生。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常妈妈见冯巧儿像模像样地拿着小镐翻土,忍不住问。
姜舒月含笑卖了一个关子:“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又问:“让您买的东西都有吗?”
常妈妈笑着说有,让冯巧儿将厢房里买的杂物都拿进灶屋。
姜舒月坐在锅台上检查,两个柳条编的带孔小筐,两个木盆,几块粗纱布,和一包菜籽。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呀?筐子底都戳坏了,怪可惜。”常妈妈蹙着眉问。
银子是姑娘赚的,她想买就给她买好了,只当个玩意儿,常妈妈自己安慰自己。
姜舒月费力地从锅里舀了一点水倒进木盆,测试之后岔开话题:“这盆不错,半点不漏。”
常妈妈不想在姑娘面前夸左宝树能干,可这后生的木匠手艺确实很好:“左家那儿子木工活还行,盆是早弄好了的,还没送到杂货铺去。筐子是听说之后现编的,眨眼就编完了。”
姜舒月闻言点点头,拿起带盖的陶罐,听常妈妈介绍:“咱们买粮买得多,我让左婆子饶了一个油罐子,他们家自己的,没收钱。”
姜舒月笑起来,朝常妈妈比出一个大拇指:“妈妈真厉害!”
姑娘没傻之前就是个开朗的性子,这回大病初愈,性格越发好了。
中午做饭的时候,姜舒月让冯巧儿把淘米水留下了,这会儿全部倒进陶罐里。
此时冯巧儿的地表土也挖好了,姜舒月又撒了一些土在淘米水中,抬头对目瞪口呆的母女二人说:“我这边还需要两个鸡蛋壳,正好咱们晚上喝蛋花粥。”
中午才吃了米饭炖肉,晚上又喝蛋花粥,可把常妈妈心疼坏了。
不过姑娘才好,身体还虚着,补一补也是应该。
冯巧儿听到蛋花粥,眼睛都亮了,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笑嘻嘻说:“我这就去做。”
忙活了一下午,她早饿了。
拿到鸡蛋壳,姜舒月没着急用,而是将蛋壳用碗盛了,放在窗台上晾晒。
美滋滋喝完一碗蛋花粥,常妈妈心满意足地靠在炕头上,对姜舒月说:“先福晋在的时候,很爱做饭,做出来的饭菜比厨娘都好吃。家主那时候喜欢的不得了,只可惜……”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只剩眼眶微红。
姑娘这做饭的手艺,多半是随了先福晋,教巧儿随手冲个蛋花粥,都这样美味。
常妈妈坚信做饭手艺是天生的,后天学不会,不然她怎么做了三年饭,手艺没有半点长进。
并且主动忽略了冯巧儿是她女儿,以及冯巧儿一学就会的事实。
在常妈妈心里无敌好喝的蛋花粥,姜舒月却觉得差点意思。
主要是米不行,颗粒不饱满,瘪瘪的,熬出粥来不香。
好在这时候的猪油比较纯,取长补短,勉强能入口。
米的问题,以后姜舒月会解决,并不急于一时。
至于她天生会做饭的这个漏洞,都没用冯巧儿逻辑自洽,常妈妈自己给补上了。
先福晋,也就是原主的生母会做饭,原主遗传了亲妈的手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补上了穿越的最后一个漏洞,姜舒月趁着常妈妈和冯巧儿都在灶屋忙的时候,偷偷从空间里取了一些培育过的空心菜种子,与常妈妈买回来的菜籽掉了包。
这类空心菜种子是特殊培育过的,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和抗严寒的能力,并且对光照要求不高。
穿越前,姜舒月跟着导师为南极科考专门培育了这样一批种子,能在南极科考的帐篷里种植。
与南极相比,小冰河期这点寒冷,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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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南极有温室,她在这里有房子,有土炕,可以在冬天种出新鲜的蔬菜。
昨天听说印公子很有钱,姜舒月就已经在琢磨怎么割韭菜了。
高端局,玩的就是出其不意。
在寒冷的冬天,吃上一口现场采摘的新鲜蔬菜,在清朝绝对算新颖。
就算是皇宫,有实力建温室大棚,也做不到现摘现吃。
姜舒月看了一眼四处漏风的屋子,农家乐,吃的就是一个新鲜。
找准方向之后,姜舒月指挥冯巧儿往两个木盆里倒水,然后将戳了小洞的柳筐架在盛了水的木盆上。
架上去的时候,盆里的水刚好将柳筐底部打湿,姜舒月拿起纱布铺在柳筐底,均匀地在湿润的纱布上撒上空心菜种。
没有喷壶,只能用手洒水,缓慢将种子打湿,最后让冯巧儿将两个木盆放在土炕上。
种子萌发需要温度。
五天后,空心菜种子成功发芽,目测发芽率是百分之百,姜舒月:达标,一颗种子没有浪费。
五天时间鸡蛋壳也晒好了,姜舒月用手碾碎,放进发酵的淘米水中,盖好盖子。
淘米水、腐叶土和鸡蛋壳,含有很多微量元素,是最天然的复合肥,能促进无土栽培植物快速生长。
这种天然复合肥可以直接用,但远不如发酵过的肥力大,效果好。
“娘,你是不是没洗脚,屋里怎么有点臭?”某天早晨,冯巧儿睡醒之后揉揉眼睛嘀咕。
姜舒月吸了吸鼻子,就知道她配置的营养液发酵成功了。
作为农学生,总要面对各种各样气味的肥料,姜舒月早免疫了。
大约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她刚才还梦见自己在穿越前第一次去温室大棚记录数据的情景。
姜舒月淡定地穿好衣裳,听常妈妈叫屈:“我天天洗脚,哪里臭了?我怎么闻不见?”
她伸长了脖子在冯巧儿那边闻闻,又朝姜舒月这边闻,迟疑着说:“是姑娘那边发出来的。”
土炕是这样的,越靠近灶屋的那一边炕越热,越远越凉。三人当中姜舒月身体最弱,自然是她睡最热的那一边,中间是常妈妈,最后才是冯巧儿。
在实验室,不管发酵什么都会密封,防止气味外溢。但这个地方没有密封罐,用陶罐发酵复合肥,肯定会有味道。
淘米水的发酵原液,加了腐叶土和鸡蛋壳,气味还算好闻的,至少对人体无害。不像某些化肥,闻多了中毒。
如果有条件加些橘子皮一起发酵,气味会更好闻些。
只不过在清朝,冬天的橘子还是稀罕物,要从南边运来,恐怕只有皇宫或者皇亲国戚的府上才有。
起床之后,姜舒月先去冯巧儿那边看过长满空心菜幼苗的两个柳筐,然后在冯巧儿的协助下给柳筐下的木盆换了清水。这才将发酵好的复合营养液倒入清水中,略微搅拌,最后把柳筐架上去。
普通空心菜幼苗在加入营养液之后,通常三十天左右长成。而培育过的空心菜,只需十五天就能收割。
姜舒月算着日子,最早一批菜应该能在初十之前采收。
8. 风波
毓庆宫,太子起床时打了一个喷嚏,吓得身边服侍的齐齐一抖。
皇上南巡才不到一个月,太子枉顾朝政,把内阁大学士集体晾在南书房,自己跑到城外寻欢作乐的事,已然在宫里传开。
四阿哥因为这事找过太子,想帮太子把舆论压下,太子却说:“怕什么,传到汗阿玛耳朵里更好。汗阿玛早点回来,我也早点解脱。”
若结局真如梦中那般,他还扑腾什么,不如及时行乐。
这些日子他没心情管朝政,奏折都是内阁在处理。遇到内阁也决定不了的,八百里加急往江南送,请皇上定夺。
他半点不想费心。
这些日子,太子一直在翻看史书。
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这话说得太对了。
纵观历朝历代,但凡与他处境差不多的太子,几乎没有一个善终。
前明有个朱标可能顺利继位,结果人早早没了。
太子越看心越凉,深觉那个噩梦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太子,该过去了,大学士们都在南书房候着呢。”天不亮,大学士们已经候在了南书房,四阿哥却等到日上三竿才过来请太子。
饶是如此,毓庆宫上上下下都对四阿哥心生敬佩,外带感激。
除了四阿哥,没人敢劝太子去南书房。
换成别人,最好的结果是被无视。赶上太子心烦,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可皇上南巡,让太子监国,若太子在这段时间荒废朝政,皇上回宫舍不得惩罚太子,少不得要从毓庆宫抓几只替罪羊出气。
从前三阿哥也会来劝,被太子踹了一个窝心脚之后,再没来过。
眼下只盼着四阿哥能说动太子,哪怕去南书房点个卯,说两句话呢。
然而太子好像没听见似的,直接吩咐摆膳。
也不问问四阿哥吃过没有,只自顾自地用起了早膳。吃完吩咐备马,四阿哥询问去哪里,太子穿好斗篷往外走:“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初十,是太子去雾隐山狩猎的日子。
“二哥真不怕那些传言……”
四阿哥的话很快被太子打断:“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走到门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手揽住四阿哥的肩膀:“十几岁就愁得跟个老头子似的,你也别去南书房了,陪我打猎去。”
四阿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佯装拒绝,却被太子拖拽着带出了宫。
宫门口,有个小内侍探头探脑,四阿哥看见了权当没看见。太子则是全程没注意,他的心思全都在四阿哥刚刚说的话上面:“哦?她要请我吃饭?她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
他只记得她不傻了,还被身边的小丫鬟喊嫂子,当时给他气够呛。
当着他的面都没邀请,倒是跟老四说了。
老四不过送了她一回,两人已经这么熟了吗?
到现在还记得小姑娘清醒之后,看他时惊慌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害怕得很,怎么看也不像能请他吃饭的样子。
见盯梢的小内侍没了踪影,四阿哥才笑起来:“小姑娘并不知道二哥是当年骑马撞伤她的人,只记得二哥对她的好,这才托了我邀请。”
想了想,又道:“还说她做饭很好吃,保准二哥吃了第一回还想第二回。”
太子本来对吃饭没什么兴趣,他从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如何咽得下农家的粗茶淡饭,可听四阿哥这样说,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小丫头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太子笑着打马,与四阿哥一起朝城门而去。
彼时,那个在宫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内侍已经七拐八拐地回到阿哥所,向三阿哥禀报:“爷,四阿哥劝过太子了,没劝动,反而被太子拖着出宫去了。”
三阿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南书房门前,对一众苦哈哈候着的内阁大学士道:“太子有事来不了,诸位请回吧。”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索额图,把索额图看得浑身不自在。
皇上在宫里的时候,还能压制住太子。眼下皇上南巡去了,太子就开始放飞自我。
从前太子就够放飞的,索额图以为是极限了,没想到太子还能飞得更高。
掐指一算,整整一个月了,太子什么都不管,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他苦口婆心地劝,太子半点听不进去,总拿一套一套歪理怼他。
自比杨勇和李承乾。
“那能一样吗?”索额图被气得心口疼。
太子反唇相讥:“哪里不一样了?隋文帝和唐太宗不是圣主明君吗?杨勇和李承乾不是元后所生的嫡子吗,不是太子吗?上有圣主明君的父亲,下有不逊于人的兄弟,与我现在的处境一模一样。”
索额图捂着心口:“太子可是皇上亲手带大的!”
太子冷笑:“倒是忘了,杨勇和李承乾还有疼爱他们的母亲,独我没有。”
果然还不如别人。
饶是他巧舌如簧,这一回也被太子怼得哑口无言。索额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毓庆宫的,只知道自己回家就病了。
这会儿才好。
与索额图相比,明珠的心情那是格外晴朗,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脸上的忧虑反而比索额图还要浓重。
“敢问三阿哥,太子有什么事比奉旨监国还重要?”明珠脸上忧虑,话却说得无比锋利。
皇上让太子监国是下了圣旨的,可不是随口说说。
太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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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是奉旨,不作为便是抗旨。
抗旨有罪,还是大罪。
索额图本来只想冷眼旁观,见明珠骤然发难,不得不站出来为太子辩解:“许是身体不适。”
说着暗戳戳给三阿哥使眼色,三阿哥会意:“说是腰疼得厉害,起不来床。”
话音未落,大学士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毓庆宫夜夜笙歌,太子天天做新郎,腰疼可太正常了。
索额图眼前一黑:“我怎么听说是头疼呢?”
三阿哥一脸少不经事的慌张:“是是是,是我记错,是我记错了,是头疼!头疼!”
能在南书房混的,哪一个不是千年的狐狸。
索额图竭力掩饰,把三阿哥吓得都不敢说真话了。
再说头疼能比腰疼好到哪里去,腰疼是女人睡多了,头疼是酒喝多了。
一样的烂泥扶不上墙。
见三阿哥越描越黑,南书房人心浮动,明珠忽然抽冷子问:“四阿哥呢?四阿哥人在何处?”
三阿哥因为劝谏太子被踹了窝心脚,一直在养病。今天他们请托了四阿哥去请太子过来议事,怎么四阿哥没来,倒是正在养病的三阿哥来了?
听明珠这样问,索额图心里就是一咯噔,今天初十,太子不会出宫去了吧?
四阿哥是他做主请来的,也是他请托四阿哥去请太子过来议事……索额图心里叹气,感觉四阿哥多半是步了三阿哥的后尘。
见问,三阿哥略显拘谨,没接话。
可就是这一点拘谨,让明珠看出了端倪:“三阿哥,四阿哥人没事吧?”
索额图能想到的,明珠自然也想到了。
这回被问到脸上,三阿哥心中冷笑,面上却表现出左右为难。
索额图见势不好,强笑着说:“太子身体不适,今天先到这里,都散了吧。”
明珠却不依不饶非要派人去问一问四阿哥的情况,结果可想而知,又惊掉一地下巴。
四阿哥人没事,只是被太子带出宫去狩猎了。
太子自己是滩烂泥,还要拉着四阿哥一起寻欢作乐,明珠和一众内阁大学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索额图撑着一口气,强行为太子描补:“我大清弓马得天下,骑射不能荒废。”
明珠嗤笑:“那也要分场合。”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风凉话:“哪里是狩猎,分明是跟小美人幽会去了。”
明珠闻言冷哼一声,索额图眸中闪过寒意,撑着圈椅的扶手才摇晃着站起来,总算把南书房里的人劝走了。
这一天天的,每到初十就整幺蛾子,必须快刀斩乱麻。
乾清宫的南书房沉寂下来,位于京郊雾隐山的农家小院却比平常热闹。
9. 盘算
话说太子带着四阿哥出门,先去了雾隐山脚下的围场,打了一些山鸡野兔。这才由四阿哥领路穿过熟悉的小树林,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钟,终于在半山腰看见了隐在山坳里的小田庄。
“远倒是不远,就是难找。”太子以为很近,没想到拐了这许多弯,拐得头晕脑胀。
四阿哥记性好,去过的地方不会忘。他示意人去敲门,门很快开了,先露出一张惊疑不定的妇人脸,而后妇人被挤开,那个叫巧儿的小丫鬟迎了出来。
太子和四阿哥赶到雾隐山的时候,已经派人知会过了,他们先去狩猎,之后到小院吃饭。
“印公子请进!”巧儿看了一眼印公子身后的陌生少年,见两人都是围场侍卫的打扮,“这位是?”
太子含笑回答:“这是我四弟。”
态度比在毓庆宫不知好了多少,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
四阿哥看了小丫鬟一眼,回头示意随从将猎物一并拿进小院。
先到围场打猎,再到小院吃饭,是太子的主意。他不信那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会做菜,更不信自己能咽下农家的粗茶淡饭。
所以在围场他放过了鹿和獐子等大型猎物,专门猎了山鸡野兔,想着若是小院里的饭菜没法下口,烤点野味果腹也行。
与太子相比,在口腹之欲这块,四阿哥倒是无所谓。
他从小养在承乾宫,养母茹素,他也跟着茹素。
毫不夸张地说,四岁之前,除了宫宴,没吃过一口肉。
后来佟佳皇后薨逝,皇上想把他送回永和宫,跟着亲额娘住一阵子,缓解心情。
谁知德妃婉拒了,理由是永和宫养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实在没地方给他住。
永和宫不算小,且只住了德妃一个主位娘娘,十四跟着德妃住主殿,十三住西偏殿,东偏殿还空着。
之后他被安排去了阿哥所居住。
都说内务府最会看人下菜碟,住进阿哥所才知道,那里的拜高踩低半点不比内务府差。
养母病逝,生母不愿养他,既非嫡又非长,住在阿哥所的待遇可想而知。
直到后来得太子照拂,他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没肉吃,他可以,粗茶淡饭,也可以。
田庄小院里的饭菜再难吃,至少是热乎的,总不会比阿哥所里的冷饭更难吃吧。
山货拿进来,冯巧儿接过转手给了常妈妈,只拿眼睛盯着太子。
太子恍然,好脾气地一拍脑门:“出来太急,忘了带!”
眼瞧着冯巧儿的肩膀耷拉下去,四阿哥轻笑,招呼长命把点心拿过来。
他以为太子的点心是带给那个小姑娘的,没想到只是买路钱。
太子幽幽看了四阿哥一眼:“你怎么知道?”
四阿哥心中一紧,面上含笑:“上次送她们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今日过来,没见二哥带,我就自作主张拿了一点。”
想起上回的事,太子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冯巧儿抱着点心包欢天喜地,跟着她往里走。
“请我吃饭的人呢?”太子进院之后问。
冯巧儿笑嘻嘻回答:“在割青菜,姑娘说现摘现吃才新鲜。”
盯着对面两脸震惊,冯巧儿仿佛看见了上个月她和她娘脸上震惊的表情。
没错,姑娘,她未来的嫂子,在正月寒天,用淘米水种出了绿叶菜。
油绿油绿两大筐。
冯巧儿满意地欣赏完两人的震惊脸,兴冲冲带着他们走进灶屋,迫不及待从木盆上拎起一只柳条筐展示。
只见柳条筐里全是绿油油的叶菜,筐下则是白花花的根须,没有土,而是滴答滴答滴着水。
太子伸手摸了一下,菜叶新鲜得很,这时节在宫里都未必吃得到如此新鲜的绿叶菜。
现摘现吃,有点意思。
抬眸对上小姑娘漂亮的杏仁眼,太子勾起唇角:“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从前感觉傻乎乎,话都说不整齐,现在居然学会种菜了。
还是在冬天种菜。
也算绝活。
这话若是单独问姜舒月,确实很难回答。
从前脑子被撞傻的姑娘,忽然在某一天清醒过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无土栽培。
骗鬼呢。
可问话现场不止有姜舒月,还有逻辑强大的冯巧儿,见姜舒月没接话,她嘴快道:“我们先福晋有个带汤池的陪嫁庄子,听我娘说先福晋在汤池边上泡发过豆芽。我们姑娘是先福晋的女儿,泡发一点绿叶菜,还用跟别人学吗?”
姜舒月:泡发绿叶菜,牛啊,我的巧儿。
太子吃过豆芽,却并不知道豆芽是怎么来的。既然是家学渊源,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问多了,倒像是要偷学人家祖传的手艺。
种菜这一块刚好是四阿哥的知识盲区,见太子没问,他也把好奇心给压了下去。
为了请客,姜舒月让常妈妈从庄头家买了现磨的豆腐、小白菜干和蘑菇干。
与常妈妈不一样,左婆子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做豆腐是她娘家祖传的手艺,在缺粮的饥荒年,吃豆子也能充饥。别家做豆饭,只图填饱肚子,左婆子却凭借做豆腐的手艺,让全家都吃得美滋滋。
除了豆腐,她还会做各种腊肉干、熏鱼干以及蔬菜干、蘑菇干,努力让全家一年四季都能吃得饱吃得好。
在原主零碎的记忆中,每到饭点,冯巧儿都会跑到左庄头家门口迎风闻味。
偶尔原主跟去,被左婆子瞧见,她嘴上念叨着常妈妈不会过日子,手上却拿着吃食分给她们。
左宝树更憨更大方,连她娘才煎好的豆腐,都能给她们端出一碗来解馋。
买完食材,姜舒月简单规划了一下,打算等客人来了,做一道小白菜干炖豆腐,一道蘑菇干炒鸡蛋,一道豆角干炖五花肉,最后就是压轴的蒜蓉炒空心菜了。
印公子是个讲究人,虽然多带了一个人,却没空手来。
没有一只兔子可以活着走出四川,姜舒月看见野兔,脑中自然而然就闪现出了麻辣兔头和冷吃兔两道菜。
可惜手边没有辣椒。
嗯,以后得种点备用。
姜舒月把视线艰难地从兔子身上移开,看向放在兔子旁边的野鸡,一道农家乐的名菜立刻浮现在眼前。
小野鸡炖蘑菇。
这个可以有。
常妈妈做得一手好黑暗料理,所以今天灶屋的主厨是常妈妈的女儿冯巧儿。
其实经过一个月的悉心调养,姜舒月可以自己下厨,奈何她用土灶台不如冯巧儿熟练。
再加上常妈妈舍不得让她动手,冯巧儿也说银子都是她赚的,不用她干活,直接将灶屋的活计全都揽了过去。
这顿饭姜舒月只管动嘴,并不用亲自上手,倒也乐得清闲。
姜舒月调养的这一个月,三餐都是她说冯巧儿做,半点没让常妈妈沾手。
第一次配合效果就很好,又练了一个月,冯巧儿已经能独立做出很多美味的饭菜了,与姜舒月的配合也是炉火纯青。
为了达到最理想的效果,把农家乐成功开下去,姜舒月还是去灶屋盯着了。
常妈妈是原主外家的家生子,跟着先福晋嫁到乌拉那拉府上。等到了年纪由先福晋做主配给了外头铺面的一个管事,本人仍旧留在先福晋身边服侍,成了管事妈妈。
后来又升级为原主的乳母。
生在高门长在高门,常妈妈虽不敢说见多识广,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
早听冯巧儿说过,附近围场有个侍卫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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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拿点心给她们吃。
那时候姑娘傻不知事,巧儿又是个贪嘴的,常妈妈不是没有跟去过,奈何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见不到人。
两年多时间,愣是连那个侍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不让冯巧儿带姑娘去,可冯巧儿馋得难受,哪里肯听。
时间久了,没见出事这才逐渐放下戒心。
今日对方登门做客,常妈妈才算见到真佛。
从看见两人的第一眼起,常妈妈就在心里断定,这两个侍卫出身不低,至少是上三旗的贵族。
又见两人没什么架子,似乎很好说话,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从前人家没少拿点心接济姑娘和巧儿,连她都吃过,特别好吃,请人家吃顿饭也是应该。
乡下人家没有高门贵族那么多讲究,什么女眷不能见外男,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
家里穷的连桌子都没有,来了客人只能挤在灶台上吃饭的,大有人在。
去年小院东墙被雨水泡塌,找田庄的人帮忙筑墙,还不是一堆人男男女女凑在一处吃。
她和巧儿也就罢了,都是下人,可姑娘到底是金枝玉叶。
哪怕主家将姑娘许给了冯明知,在常妈妈的认知里,姑娘也照样是她奶大的小主子。
永远不会变。
“姑娘,今日跟印公子说清楚吧,以后不见了。”常妈妈一边给冯巧儿打下手,一边委婉地提醒姜舒月。
转过年,姑娘十一岁了,大户人家十一岁的姑娘都该开始议亲了,再见外男不合适。
姜舒月以为常妈妈这样说,是因为家里将她许给了冯明知的缘故,笑道:“妈妈您放心,我有分寸。”
见常妈妈蹙眉,索性摊开了说:“城里上学束脩很贵,笔墨纸砚也不便宜,您看明知哥都瘦成什么样了。我缓过来了,就想着赚点钱贴补家用。”
她把自己开农家乐的计划跟冯巧儿说了,冯巧儿举双手支持,现在见她娘拖后腿,当场拉下脸:“娘,为了让哥哥读书,家里所有钱都搭进去了!这回若不是姑娘挖到人参,咱们就得吃陈米陈面,和那些臭鱼烂肉了。”
如果没吃过好的,为了填饱肚子,她还能忍。近一个月好吃好喝,冯巧儿想起厢房里那些吃食都恶心,饿死她也不会再碰。
“哥哥读书辛苦,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好,身体早晚要垮。”
知母莫若女,冯巧儿可知道她娘的痛脚在哪里,逮住拼命踩:“再说哥哥考中举人还要娶姑娘,便是主家早就允了,也不能干巴巴空手求娶吧。”
常妈妈当然知道娶媳妇要聘礼,明知后年参加乡试,她现在就该给儿子准备上了。
可就像姑娘说的,在城里读书太贵了,笔墨贵,束脩更贵。明知吃住都在粮铺里,省了租房钱,但粮铺人来人往十分嘈杂,吃不好睡不好是一定的,还要没日没夜地读书,身体都要熬垮了。
这回见儿子,又瘦了一大圈,常妈妈心疼得紧。
原本她在乌拉那拉家当差,还是姑娘的乳母,每月有二两银子的进项。她男人在粮铺做管事,每个月也有二两银子工钱拿,举全家之力供一个孩子读书都算勉强。
更不要说她跟着姑娘被分了出来,还被主家放了奴籍,从此没了月例银子。
姑娘的月例银子府里也不轻易给,只说她们住在山里没地方花,能折成粮食尽量折成粮食。
上个月姑娘挖到参是卖了不少银子,可府里给的吃食实在不是人吃的,那些银子常妈妈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留下养姑娘用。
想到人参,常妈妈忽然福至心灵:“那参姑娘是卖给印公子了?”
姜舒月点头:“算是吧。”
想起那个眉眼冷峻的少年,姜舒月总觉得他只是看着冷,其实心肠很软。
10. 说服
一支山参卖二十两银子,价钱给得很公道,就算没有从前的恩情,也该请人家好好吃一顿。
更何况对方并不是空手来的,就厢房里那一大堆山鸡野兔,也足够这顿饭食的开销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皇家围场结交两个贵族少年也好。
别看常妈妈活了一把年纪,离开主家独自在山里的田庄生活,也是头一遭。
她只会伺候人,做针线,并不会种地。
不然也不至于被左婆子笑话不会过日子,也不至于守着山和田地,每月还要厚着脸皮去城里讨吃食。
只靠那点吃食过活,日子过得艰难,这回更是把姑娘都饿病了。
她尝试过种地,奈何身上没力气,种地也不得法,累个半死收成却少得可怜。
上个月姑娘在山里挖到参,算是给她提了个醒。
春天山里有野菜,还有野鸡野兔,夏天有蘑菇有木耳,秋天各种果子都成熟了,左庄头家的左婆子和左宝树时常进山,一去就是一整天。
回来收获颇丰。
将山货背下山卖给城里的酒楼,能赚几百钱。
若是运气好,猎到山鸡野兔什么的,还更值钱。
这些钱对于城里的高门大户可能不值什么,但对山里的贫苦百姓来说,能买不少粮食。
攒几年也是一笔收入。
常妈妈不是没有眼馋过,奈何当时姑娘和巧儿都还小,姑娘又傻,生活都不能自理,常妈妈走不开,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再加上那时候府里给的吃食还没这么差,常妈妈便歇了心思。
现在府里彻底不要脸了,给的东西没法吃。就算有姑娘挖参赚的钱,坐吃山空也撑不了几年。想要把日子过起来,同时给儿子攒学费准备聘礼,她就得进山碰碰运气。
可山货弄出来总得有个销路,想着常妈妈朝里屋看了一眼,心说这不是打瞌睡送枕头来了吗。她还没进山淘货呢,财神爷自己送上门了。
常妈妈自以为了解了姑娘的赚钱之道,见印公子兄弟俩也不是那奸邪之徒,况且冯家确实缺钱,便道:“往后恐怕要辛苦姑娘了。”
常妈妈没细问,姜舒月也没细说:“都是一家人,妈妈这样说就见外了。”
灶屋里各人都打起了赚钱的算盘,坐在里屋炕上的两个“财神爷”也没闲着。
太子头一回歇在漏风的屋子里,微微蹙眉。想过她住的地方不会太好,却没想到能差成这样。
整间屋子只屁股底下的土炕有些温热,其他地方都冷嗖嗖的。刚进屋时还想把大毛衣裳脱下,幸好没脱,不然很容易染上风寒。
“她不能住在这个地方,我今天要带她回去。”心结因她而起,也只有她能解,万一哪天不小心染上风寒人没了,他哭都找不到地方。
之前她傻,生活不能自理,他嫌麻烦,即便有过将人拘在身边的想法,也不是那么迫切。
如今人不傻了,还有点聪明,太子忽然迫不及待起来。
四阿哥进屋之后也没脱貂绒斗篷,上回他跟踪太子来这边,身上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绒披风,并没觉得冷。
可被人问过冷不冷之后,再出来真就觉出冷了,吩咐人将皇上赏赐的貂绒斗篷找出来穿。
果然骑马的时候暖和许多。
算起来这件貂绒斗篷还是佟佳皇后刚刚病逝那年,皇上赏给他的,一直在住处压箱底。
前几年没想起来,也就没穿。
四阿哥自诩聪慧过人,却不得不韬光养晦,那会儿穿着貂绒斗篷坐在马上,忽然自嘲一笑。
又不是没有大毛衣裳,之前为什么一直挨冷受冻呢?
真不冷么?
好像不是。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更像是冻惯了,从没感受过温暖。
身上是,心里也是。
这会儿听太子忽然提到那个问他冷不冷的小姑娘,四阿哥下意识就道:“二哥,姑娘年纪还小。”都未及笄。
毓庆宫早已人满为患,说是小后宫都不过分。这么小的姑娘被太子带进宫,会遭遇什么,四阿哥简直不敢想。
四阿哥十岁跟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可上次来雾隐山,他想带走小丫头,四阿哥拿汗阿玛的书信压他。这回他又动了念头,四阿哥竟敢出言阻止。
太子当场立起眼:“老四,你管我?”
四阿哥赶紧站起身,垂下眼睫说:“家主这次南行,身边只带了大哥。大哥与二哥一向不睦,想必没少在家主面前编排二哥的不是。”
其实哪用得着大阿哥编排,只太子做下的那些事,就够大阿哥嚼上很久了。
见四阿哥诚惶诚恐,太子还算满意。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四阿哥坐下说话:“就他那点小聪明,不足为惧。”
四阿哥这才重新坐好,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大哥性急鲁莽,二哥从来都不怕他。可大哥背后有人支持,此人正在京城,与二哥这边的人势同水火,不得不防啊!”
听到此处,太子才正了颜色,心说明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四阿哥点到即止,话锋一转:“二哥此时若带个民女回家,最高兴的怕是大哥那边的人了。最该提防的,反而是那些支持二哥的人。他们太想二哥好了,生怕二哥有事,也会提前为二哥筹谋,抹掉污点。”
这些年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是当局者迷,四阿哥则是旁观者清。
索党私下为太子摆平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太子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
别的不说,只说被各路人马塞进毓庆宫的美人,几乎每年都有更新,总人数却始终没变。
表面上看人满为患,其实并不算挤。
多出来的人都去哪儿了,肯定不是被大阿哥那边的人弄走了。
惠妃给毓庆宫送过美人,恨不得太子再荒唐一些才好,又怎会帮忙遮掩?
愿意手上沾血,替太子披荆斩棘的,恐怕只有索党那些人了。
不得不说索额图是个能臣,将其中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太子过分出挑,长大之后难免会被君父忌惮,不如稍微荒唐一些安全。
但荒唐也要有个度。
太荒唐,同样会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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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失望,觉得所托非人。
索额图拿捏着这个度,始终将毓庆宫里美女的人数控制在一定量,多余的会被剪除。
其中自然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替他看着太子,必要时替他出手。
人总有生老病死,美人也会生病,也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是女人之间因为嫉妒互扯头花,没人会多想。
更不会联想到前朝去。
四阿哥之所以能察觉到,还是因为他离太子够近,且跟毓庆宫里的人混得很熟。
要知道能给毓庆宫塞人的,没有无名之辈,能有幸被塞进去的,也都是心机美人。
有后台的心机美人都活不长,更不要说乌拉那拉家这个被抛弃的小姑娘了。
能进宫,也活不长。
又帮了她一回,四阿哥在心里记上一笔,准备日后图报。
太子听到最后,眉心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了,不得不承认老四说的半点没错。
上一回没带走她,就是因为他忌惮自己身边这群人。
如果没有忽然冒出来的流言,如果流言没有经由大阿哥添油加醋传到汗阿玛耳中,又从南边以书信的形式反馈回来,他带个姑娘回宫,多半还护得住。
可上个月汗阿玛特意写信训斥他,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将索额图吓得如惊弓之鸟。这时候他再带人回宫,无异于送羔羊入虎口。
眼下的形势,比上一次还要严峻,太子也没把握能保护谁了。
糟了,他忽然想起一事:“咱们今天过来,会不会……”暴露了。
四阿哥注视着太子的眼睛,缓缓摇头:“二哥放心,跟来的尾巴都切断了。”
原来真有尾巴。
他和索相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有什么不能当面说清楚,非要暗地里派人跟踪。
太子攥了攥拳,心中对索额图的不满又添了一分。之后看向四阿哥,抬起手想拍一拍他的肩膀,才发现隔着炕桌够不着。
四阿哥非常有眼色地下炕,走到太子身边让太子轻易拍到肩膀,听太子道:“你办事,我放心。”
恰在此时,冯巧儿端了第一道菜上来,小白菜干炖豆腐。
她看了一眼两人奇怪的互动,按照姜舒月教的笑吟吟报了菜名,最后介绍:“两位公子且尝尝,小白菜干是去年秋天晒的最后一批,还算新鲜,豆腐是庄头家早晨现做的,可甜可鲜了。”
最香的还是油热之后放的五花肉,滋啦滋啦蹦着油花,可惜姑娘不让说,只给介绍小白菜干和豆腐。
冬天宫里新鲜的蔬菜不多,但白菜是不缺的。太子和四阿哥都吃过白菜炖豆腐,却没人吃过小白菜干炖豆腐。
他们以为小白菜干是白菜在小时候被晒成了干。如果姜舒月在场,一定会给他们科普,两种菜都属于十字花科,却不是同一品种。两种菜无论是营养价值和口感,都不相同。
哪怕是同一个品种的小白菜,鲜菜和菜干的口感也大不一样。
四阿哥示意太子先尝,太子尝了一口,眼睛亮了:“这个味道很新鲜。”
11. 卖菜
能让太子说新鲜,四阿哥当真有些好奇了,夹起来吃下一口,味道确实新奇,也足够美味。
豆腐的香和肉香结合得刚刚好,再加上吸满汁水的小白菜干那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比不得山珍海味,吃起来却莫名上头。
冯巧儿并不知道面前两人压根儿没吃过小白菜干,却对这种新鲜吃食格外上头,只觉她娘说二人贵不可言大约是看走了眼。
很快第二道菜上桌,小野鸡炖蘑菇,桌上两位客人的兴趣肉眼可见地下降。
这道菜是冯巧儿最喜欢的,见两人反应平平,腹诽了一句不识货,又出去端菜了。
第三道也是肉菜,豆角干炖肉,桌上客人同样不是很感兴趣,至少不如小白菜干炖豆腐吃得多。
不吃就不吃,剩下都是她的,冯巧儿心里美滋滋。
最后一道压轴菜,空心菜三吃,分别是油淋空心菜、蒜蓉炒空心菜和空心菜蛋花汤。
太子吃了一口油淋空心菜,点点头,指着放在墙角的那筐油绿油绿的叶菜,问冯巧儿:“就是那边的菜?”
又让姑娘猜对了,最后一道菜果然最受欢迎,冯巧儿笑弯了眉眼:“就是那边的菜,一共种了两筐,现采现吃用了一筐。”
可惜叶菜不禁炒,缩水严重,满满一筐也就做出这三道来。
“那一筐我买了,带回去吃。”太子说着摸向腰间,这才发现出来得匆忙,竟然忘了带装钱的荷包。
正要喊随从,却见四阿哥将自己的荷包递了过来。太子看也不看,直接扔给冯巧儿,问她够不够。
“印公子照拂我姐妹多年,今日算是答谢宴,怎能收公子的钱?”
原主被许给常妈妈的儿子做媳妇,怕常妈妈心里不自在,姜舒月一直在灶屋避嫌,只让冯巧儿端菜。
冯巧儿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听到印公子要买那筐青菜,姜舒月才走进来。
尽管心疼,姑娘这样说了,冯巧儿还是将荷包放在了炕桌上。
太子看了姜舒月一眼,又看冯巧儿,并没收回桌上的荷包,只含笑问冯巧儿:“你上回喊她嫂子,怎么不见你哥哥?他不在家吗?”
冯巧儿点头:“我哥哥在城里读书。”
太子又问:“在乌拉那拉家的族学?”
冯巧儿“嗯”了一声,扎心补充:“我哥哥已经是秀才,只等中举,姑娘就是我嫂子了!”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太子略略放下心:“乡试可不好考。”
这个冯巧儿知道,她也很担心:“没办法,家主是这样说的。”
“若你哥哥连考不中,怎么办?”太子追问。
“不会,不会,我哥哥读书很好!”冯巧儿都被问急了。
她越急太子越放心,他就说乌拉那拉家嫡出的姑娘,即便是个傻子,也没有嫁给奴仆之子的道理。
敢情这桩亲事是附了条件的。
也就是说,冯家的儿子只有在中举之后,才能迎娶他的小姑娘。
换句话说,如果冯家的儿子一直落榜,他就一直达不到家主的要求,也就一直娶不到乌拉那拉家的姑娘。
帮人中举可能不容易,但让人落榜并不难。
对上冯巧儿气鼓鼓的脸,太子轻笑,转而问姜舒月:“你现在病好了,想回家去吗?”
如果她回家去,就必须参加选秀,落选了才能自行婚配。
而他是太子,又怎会让她落选?
反正现在没人关注到她,只要她及时回家,一切都好办了。
经由选秀进宫,名正言顺,背靠乌拉那拉家这棵大树,她搬进毓庆宫也更安全。
这穷山恶水,这漏风的破屋,原以为有回家的机会她会很珍惜,结果对方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不瞒印公子,我虽是家中嫡长女,但生母早逝,阿玛续娶,继福晋面甜心苦,回去也是遭罪,不如留在田庄自在。”
与他一样,都是没娘的可怜娃。
好歹他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阿玛,而她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男子,即便遭遇如此逆境,长大之后也能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女孩子就不一样了。
她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
连个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是最终拍板的那个人,可人选一般由母亲相看。
之后的婚嫁也是由母亲操持。
生母早逝,摊上这样一个面甜心苦的继母,也难怪她不愿回去。
可她堂堂高门贵女真就甘心下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吗?
更何况那个书生还是她家的下人之子。
就算对方甘心,他也不能让。
乡试三年一次,最近一次也要等到后年,来日方长。
“冬天青菜难得,现摘现吃更难得,想必你们也是费了一番力气的。”
太子将炕桌上的荷包朝前推了推,示意姜舒月收下,“我喜欢吃你种的菜,今日答谢宴的饭菜也合胃口。你若将钱收下,我下次想吃了还会来。你若不收,便是与我生分了,下次我也没脸来了。”
姜舒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把荷包收下。笑吟吟向印公子道谢,又亲自收割了另一筐空心菜,小心地用粗麻布包好,让冯巧儿拿出去交给印公子的随从。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印四公子忽然对姜舒月说:“这样的菜我也想要一筐带回去,只可惜没有了。”
姜舒月注意到他说的是要,不是买,磨了磨牙根。
可谁让人家上个月才买了她挖的山参,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呢。想起那雪中送炭的二十两银子,姜舒月弯起眉眼看他:“这菜若培育得法长得很快,等养大了,我给你送去,只是不知送到哪里?”
送进宫肯定不行,四阿哥想了想说:“送到附近的围场就好,我在那里当差,就说给印四的,他们都认得我。”
姜舒月点头:“我记下了。”
在回去的路上,太子问四阿哥:“刚刚出来的时候,你和小月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四阿哥并没瞒他:“让她送一筐青菜给我。”
太子瞪眼:“我都用你买的,你吃白食?”那可是他罩着的人。
四阿哥哼笑:“二哥你知道我荷包里装了多少银子,看也不看就给了人家。”
他以为太子接过荷包怎么也得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然后按照人家的报价给钱。
结果刚好相反。
太子看他一眼:“那么小的一只荷包,能装多少银子?”
四阿哥回看他:“十二个银锞子。二哥你用十二个银锞子,买了两把青菜。”
那青菜种在筐里看着多,真割下来也就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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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把。
上回他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一支三十年左右的山参,今天太子用将近十两银子买了两把青菜,四阿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太子一年的俸禄就有两万两,虽然不够挥霍,却也不会将十二个银锞子瞧在眼中:“贵是贵了点,可今日吃得欢快,值了。”
十二个银锞子都不够在外面吃顿饭的,更不要说吃到合口味的了。大约是农家小院让他比较放松,也可能是换了菜品,让他感觉新奇,总之今天这顿中午饭吃得很饱,都有些撑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环境,窗户都在漏风,屋里有些冷,不敢脱外头的大衣裳,让他很不自在。
“把这样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扔到山里,挨冷受冻,乌拉那拉家委实可恨。”太子说着攥紧了手里的鞭子,眼神变得冰冷。
为了攀龙附凤,这家人与德妃走得很近,四阿哥也烦,并不介意火上浇油:“他们家还想把女儿嫁给我呢,已经走了德妃的门路,也许过不了多久二哥就会有一个姓乌拉那拉的四弟妹了。”
这个太子真没关注,闻言蹙眉:“长幼有序,我和三阿哥都还没婚配,轮也轮不到你冲在前头,德妃是怎么想的。她这样急吼吼,传到汗阿玛耳朵里,让汗阿玛如何看你?”
至少得扣上一个急色的帽子。
四阿哥头又疼了,这回是真疼:“我不成家,她这个亲额娘甩不脱包袱,总要管着我的事。可我跟她不亲,她不想管。”
太子气笑了:“从前我还羡慕你们都有亲额娘,只我没有。如今看你这样,还不如没有。”
没人帮忙,倒也不会有人拖后腿。
不过也分人,太子感慨:“你看荣妃事事为儿子着想,她现在按兵不动还不是想等三阿哥有爵之后再议亲,到时候能挑个更好的。”
四阿哥落寞:“二哥你忘了,德妃不止我一个儿子。”
更何况他从未养在德妃身边,也从未与德妃亲近过。
可那是他的错吗?
德妃可以恨皇上,恨佟佳皇后,唯独没有理由恨自己。
他被抱到承乾宫的时候才出满月。
结果德妃不敢恨佟佳皇后,更不敢恨皇上,在外人面前委曲求全,百般讨好,转头就将一腔怨气全都发泄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如果德妃就是窝里横的性格,四阿哥可能还会包容她,甚至因为可怜而亲近她。
奈何德妃不是。
在她的小儿子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会站出来给他撑腰,得罪皇上的新宠也无所畏惧。
就连永和宫得脸的嬷嬷在外头受了气,德妃都愿意为她出头。
那时候四阿哥才明白,原来德妃的窝里横只针对自己。
而他在德妃心里,可能连个得脸的奴才都不如。
“还真是,小十四跟你也不亲,还不如十三跟你亲。”太子也是奇了。
想起十四,四阿哥头更疼了:“十四被德妃宠坏了,总欺负十三。我给十三打抱不平,十三自然跟我亲。”
“还好你长大了,搬到阿哥所住,不然也得被那对母子欺负了去。”说到这里,太子都有点心疼四阿哥了,“议亲的事你别管,我出面帮你搅黄,保证成不了。”
眼下乌拉那拉家最大的一件事应该就是这个了。
想要攀龙附凤,也得问问龙子凤孙愿不愿意。
12. 人情
姜舒月并不知道乌拉那拉家因为她即将遭遇来自皇宫的新一轮打击,她此时正带着冯巧儿和常妈妈一起数钱。
上个月卖野山参,得银二十两。
为了改善生活,姜舒月让冯巧儿去左庄头家买粮食、菜肉蛋以及各种调料若干,总共花去一两银子。
粮铺米价九百文一石,左庄头家给出友情价八百五十文一石。去年年景还行,粮食颗粒饱满,常妈妈一口气买了六石,一千多斤粮食,讲价之后花去五两银子。
种植水培绿叶菜,买了两个木盆和两个柳编筐,花去五百文,也就是半两银子。
日常买菜肉蛋给姜舒月补身体,花去一两银子。
准备今天的答谢宴,花去一两银子。
今天的答谢宴,收获野兔五只,野鸡十只,做菜用了一只鸡,剩下的五只野兔和九只鸡,常妈妈都留下给姜舒月补身体,并没有拿出去卖钱。
姜舒月没意见,并且说动常妈妈托人进城送两只野兔、两只野鸡给冯管事和冯明知打牙祭。
常妈妈感动到红了眼圈,冯巧儿笑弯了眼,直夸姜舒月会疼人。
另外答谢宴上卖出一筐水培绿叶菜,得银……十两!
姜舒月瞪圆了眼睛,知道冬天菜贵,却不知道能贵成这样。
一个月时间,收入三十两银子,花去八两五百钱,净赚二十一两五百钱。
还不算印公子送来的那些野物。
“姑娘,菜这么值钱,再多买几个盆和筐吧!”盘过账之后,冯巧儿两眼放光地说。
盆和筐可以无限次地用,割完这一茬,还能种下一茬。淘米水不要钱,鸡蛋壳也不要钱,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姜舒月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空间里的种子不多,但空心菜易生不定根,只要留好藤茎,可以不用种子,直接利用藤茎或者种蔸进行无性繁殖。
姜舒月早已留好了藤茎,随时可以催根。
冯巧儿说干就干,问她娘要了钱就要去庄头家买盆和编筐,被姜舒月叫住。
姜舒月转身回灶屋,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中盛满中午剩下的豆角干炖肉,递给冯巧儿。
冯巧儿心疼,常妈妈接了,笑着朝姜舒月点头:“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路上冯巧儿问她娘:“买东西就买东西,姑娘怎么还给人家送菜?”送的还是锅里没动过的肉菜。
常妈妈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抬手点了一下冯巧儿的额头:“庄子里人不多,全听左庄头的,咱们想在这儿活下去,少不得庄头家照拂。”
庄子在山坳,走路进城得一天一宿,并不方便。只庄头家偶尔进城卖山货,或是去卖左宝树做的木桶木盆,会带些杂货回来。谁家缺个什么,不是特别稀罕的都能买到。
眼下大雪封山不好进山,等春暖花开,常妈妈想求了左婆子带她上山找山货。
冯明知读书要花很多钱,求娶姑娘也要聘礼,办喜事还要花钱,常妈妈无论如何都该开始攒钱了。
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度日。
虽然姑娘心灵手巧会赚钱,可到底还未及笄,常妈妈脸皮再厚,也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养他们全家。
之前姑娘傻,吃喝拉撒都要人管,巧儿也是个缺心眼儿的,常妈妈本人第一次离开锦衣玉食的高门大户,来到这鸟不拉屎的田庄,心理落差太大,难免性情暴躁,看谁都不顺眼。
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左庄头家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与常妈妈经常有摩擦,两人见面没话。
这回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必然不能空手去。
她们这个小院没有男丁,虽然山里民风淳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有些重活,少不得会求到左庄头和左宝树。
从前遇上这种事,常妈妈都让冯巧儿带着姑娘去求,便是左婆子拦着,左庄头和左宝树看在姑娘面上,总会来一个人帮忙。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原来她们得过左庄头家这么多照拂,常妈妈给冯巧儿细数完都汗颜了。
越发觉得姑娘这一碗肉送得及时。
冯巧儿听她娘说完,也觉得应该送,不觉心疼,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就在常妈妈和冯巧儿边走边说起左家的好时,左婆子还在纳闷:“这一个月都没见冯巧儿在门口闻味了,那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左庄头进山套野鸡去了不在家,左小丫听见她娘的话,忙放下手里正在搓的麻绳,站起身就要出去看看。
她哥答应给杂货铺做的木盆因为被那边买走两个,现在还没做完,不能叫她哥分心。
到时间做不完的话,杂货店老板会扣钱。
“不用去了,没事。”左宝树蔫巴巴道,手里的木工活没停。
左婆子和左小丫齐齐看向他,左婆子奇道:“你不是对那边最上心吗,怎么不让你妹妹去?”
姑娘再傻,那也是家主的亲闺女,总不能让人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
左宝树心不在焉地打磨木盆边缘,直到表面变得光滑:“姑娘的病好了,变聪明了。常妈妈不会做饭,姑娘教冯巧儿做,站在门外都能闻见香味。”
上回他去送粮食,哪怕过了饭点,站在院子里也能闻见饭菜香。
比他娘做得都香。
冯巧儿这会儿吃香喝辣,又怎会再来他家门口闻味。
“姑娘……姑娘的病好了?”左婆子腾地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
不是说被马撞伤了脑袋,治了好几年都没治好吗?
怎么不治反而好了?
她有些不信。
左小丫也不信,可她的关注点跟左婆子不一样:“姑娘会做饭?”还做得很好?
她娘是她见过最会做饭的了,整个田庄都没人能比过。
尤其豆角干炖肉,过年还给家主送过,家主吃了都说好。
正在娘儿两个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常妈妈端着豆角干炖肉,带着左婆子刚刚念叨过的馋丫头冯巧儿上门来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盯着常妈妈手里那一大碗豆角干炖肉,左婆子有些傻眼,被左小丫暗戳戳扯了一下,才摆出笑脸问:“您老这是?”
左婆子心眼不坏,就是性格泼辣,不会说话。
常妈妈今年才四十出头,并不觉得自己很老,被人喊“您老”虽然知道是客套,心里终究不是很舒服。
“今天家里来客,做了些吃食,想着从前没少得你们家照拂,权当给你们晚上添个菜了。”常妈妈是高门大户的家生子,口才与主子们没法比,但比乡间农妇还是强上不少。
整个田庄就属常妈妈会说话,又爱打听这个打听那个,不然也不能落下一个“长舌妇”的诨号。
不过常妈妈也就话说得漂亮,农活干得一塌糊涂,连饭菜也做不好。
常妈妈端来的吃食,左家人下意识都不敢接。
把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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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材做到面目全非、难以下咽,全庄只有常妈妈一个能做到。
万一接过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折磨的还是自己。
常妈妈知道自己做饭难吃,可她端来的是肉菜,再难吃也是肉菜啊!即便是庄头家,不到年节也舍不得炖肉吧。
屋中有一瞬僵持,常妈妈飞快自信,又飞快自我怀疑。
她做的菜就这么难以下咽吗?
在常妈妈自卑到快要自闭的时候,又被亲女儿“捅了一刀”,听冯巧儿安慰左家人:“放心吧,肉不是我娘炖的,是我炖的。”
见左家人还是不接,冯巧儿又补了一句:“是姑娘教我炖的,可香了。”呜呜呜她都没吃多少呢。
遭遇亲人背刺,常妈妈老脸有些挂不住,也不用左家人接,直接将肉碗放在了左家的灶台上。
左小丫还没反应过来,左宝树已经找来自家的陶碗,将碗里的菜扣在自家碗中,把碗还给了冯巧儿。
冯巧儿接过碗还在强调:“真的可香可香了!”
不敢再说,再说要流口水了。
见儿子收了人家的肉菜,左婆子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且不说冯巧儿做菜的手艺如何,姑娘是真好了啊?
从听见这个消息,到接受这个现实,左婆子的心情有些复杂。
早知道姑娘能好,只图这副容貌,她也该应下常妈妈的话。
念头在心中升起,很快被按下,庄户人家的媳妇空有好容貌可不行,还得体格健壮,能操持家务好生养。
而姑娘除了脸,似乎什么都没有。
不合适。
她不后悔。
想到这里,左婆子脸上才有了笑,又是拉着常妈妈进屋,又是吩咐左小丫沏茶。
姑娘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常妈妈站在灶屋就把来意说了。
左婆子再次被震惊到:“买多少木盆和编筐?”
常妈妈就爱看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买五个盆,五个编筐。”
本来想买十个,姑娘说马上开春了,没必要。
左婆子闻言忍不住上下打量常妈妈:“是主家发财了,还是冯管事发财了?”
常妈妈这次回来,又是买粮食又是买杂物,零零碎碎花了不少钱。
要知道,姑娘可是没有月例银的,全给折成了吃食。冯家要供儿子读书上进,穷得叮当响,根本无力接济田庄这边。可看常妈妈这花钱不眨眼的架势,好像守着金山银山,用也用不完似的。
一口气买五个木盆五个筐,进货量与城里的杂货铺有得一拼。
常妈妈守着姑娘,可不是守着金山银山吗,差点把摇钱树拱手让人,她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不过姑娘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好抛头露面做买卖。常妈妈并没明说,只敷衍道:“都不是,是我跟人学了点手艺,赚了点钱,想要将摊子铺开些。”
听人家说到手艺,左婆子没有再问,再问就是窥探了。
“柳筐好办,我当家的也会编,只是木盆……”
左婆子话说一半,被左宝树打断:“不妨事,赶得及。”
见哥哥大包大揽,又让人插队,左小丫用常妈妈和冯巧儿都能听见的声音提醒:“哥,城里杂货铺收货的日子眼看到了,迟了扣钱。”
左宝树看她一眼:“我自己的活计我心里有数。”
常妈妈谢过左宝树,当场交了一半定金,领着冯巧儿回家去了。
13. 交换
黄昏时分,左庄头带着几个人从山上下来,收获一般。只套了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都不够分的。
跟着他上山的都是庄里的穷苦人家,左庄头索性什么都没要,两手空空回家了。
左婆子一看自家男人的脸,都不用看手,就知道又白忙活了一天。
“自打这片有了围场,附近山林里的野物一年比一年少,听说都被搜刮进围场里,供贵人们取乐了。”左庄头靠山吃山,也算是老猎手了,即便是老猎手,这两年照样有颗粒无收的时候。
所幸他们家不愁吃喝,没有猎物,还有粮食,总归饿不着。
左庄头净手上桌,坐定之后惊讶地问:“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有肉?”还是他婆娘最拿手的豆角干炖肉。
山里转了一整天,肚子早饿了。在家人出声提醒之前,左庄头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眼睛都亮了:“这肉润味!火候也刚好!比过年那天炖得都好吃!”
“……”
左家吃饭从来都是左庄头第一个上桌,他动筷别人才能动筷,他放下筷子,别人也要放下筷子。
今天同样如此。
结果他吃完都夸完了,并不见有人动筷:“你们怎么都不吃?”
左小丫低声提醒:“肉是常妈妈端过来的。”
听见“常妈妈”三个字,左庄头下意识想将吃下去的吐出来,还好肉香及时唤醒了他的理智。
他示意左婆子:“你尝尝,常妈妈做菜长进不少。”
左婆子撇着嘴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吃到第三口,心中隐隐感觉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
冯巧儿说肉是姑娘教她炖的,显然是第一次做。第一次炖肉就比她这个长年做饭的炖得还好吃,可见姑娘不止有漂亮的脸蛋,还很会做饭。
这一顿晚饭,左家吃得各怀心思,却诡异地全都吃撑了。
有人吃撑,有的人却在绝食,比如乌拉那拉家的大姑娘舒心。
她的名字叫舒心,奈何重生之后,就从没舒心过。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亲事。
上辈子她被圣祖爷指给了皇四子胤禛为嫡福晋,之后便开启了她贤惠且憋屈的一生。
由德妃牵线,盲婚哑嫁,成亲时年纪又小,这桩亲事几乎每一步都踩在四阿哥的反骨上。
再加上四阿哥性子冷,她自己也有点端着,婚后能和谐才怪。
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中间也格外波折。成亲六年后她生下长子弘晖,夫妻成为父母才算有了共同话题。
然而八年后,弘晖急病夭折,带走了她半条性命,也带走了这个家大半的子孙缘。
她从此再未生育。
没有孩子承欢,没有夫君宠爱,她只能守着嫡福晋之位和贤惠的名声过活。
看着府中的小妾一个一个地生孩子,又一个一个地夭折,差点因此连贤惠的名声都保不住。
她敢对天发誓,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胤禛与生母德妃不睦,德妃不敢找胤禛的麻烦,就朝她撒气。不是拿她与十四福晋做对比,嘲讽她占着鸡窝不下蛋,就是拿嗣子单薄说事,指责她为妻不贤。
总之十四福晋做什么都对,她做什么都错,完全忘了她是如何成为四福晋的。
在宫里受婆母的气,回府还要跟宠妾李氏斗法,管着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身心俱疲。
原以为胤禛就是这样一个冷清冷性的人,对谁都缺少耐心和热情,哪知道他也有老房子着火的时候。
在胤禛三十六岁那年,遇到了毕生真爱,年氏进府。
年氏入府便是侧福晋,斗倒李氏之后一枝独秀,几乎包揽了当时后院所有生育。
可惜最后全部夭折。
年氏的到来很好地压制了李氏,她作为无人能撼动的嫡福晋一直冷眼旁观,并不会偏帮谁。
直到四爷坐上龙椅,追封了年氏夭折的儿子为亲王,却对弘晖视而不见,她才终于愤怒了。
差点与皇上撕破脸。
可她的唯一的儿子仍旧没有得到追封。
她的心碎了,命也快跟着去了。
皇上听说她病重,直接将她挪去了圆明园,临死前都没见她最后一面。她死后,皇上也找理由,拒绝出席她的葬礼。
而敦肃皇贵妃年氏病逝的时候,皇上亲自为她盖棺,还亲自主持了她的葬礼。
一世夫妻,终成怨偶,她最在意的什么都没留住,哪怕母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重新来过,她只想远离那个寡情薄幸的男人,远离皇宫,过一过夫妻恩爱,儿孙绕膝的平凡生活。
“姑娘,宫里来话了,说德妃娘娘忙,没空儿见福晋,后天不让福晋进宫了!”丫鬟跑进来报信。
舒心一惊,不应该啊,上辈子她额娘拍德妃的马屁拍得很成功,不然她也无法得到推荐,嫁给四阿哥。
“可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原以为这辈子仍旧会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她才无奈出此下策,打算用激烈的方式反抗。
如果注定像上辈子那样憋屈的活着,活成一个笑话,她宁愿去死。
这个丫鬟哪里知道,就连当事人,舒心的额娘觉罗氏自己都不清楚。
她听说之后也吓了一跳,慌忙托人去打听,然后被巨大的惊喜撅住。
“什么?太子看上我了,要纳我为侧妃?”舒心听完觉罗氏报喜,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就在乌拉那拉家乱成一团请太医的时候,姜舒月已经利用无性繁殖又种出两筐空心菜来。
冯巧儿望着炕上绿油油的菜叶,问姜舒月:“这么好的菜,卖给印公子能赚十两银子,姑娘真要白送给印四公子啊?”
这个时代冬天的菜确实值钱,却没值钱到两小筐水培空心菜能赚十两银子的份儿上。
姜舒月总觉得印公子厚待原主另有原因。
见色起意应该不是。一则原主年纪小,还没长开,印公子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有特殊癖好的人。二则几年过去,除了上回见面有些不老实,并没见印公子对原主有过什么表示。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人会无缘无故地特别关照一个陌生人,在搞清楚印公子照拂原主的原因之前,姜舒月不打算与他深交。
冯巧儿嘟囔了一句没人理,又补充:“白送的话,送一筐就不少了。”
姜舒月看冯巧儿一眼,宽慰她:“上回印四公子买了我挖的山参,这回他又买了一筐叶菜,算是照顾了咱们的生意。菜没了还能种,不需要本钱,白送他两筐也是咱们赚了。”
冯巧儿低下头,小声纠正她:“上回的菜是印公子买的。”
姜舒月失笑:“可钱是四公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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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照顾生意,姜舒月还有话想问问印四。
结果两人将割下来的青菜送去围场的时候,守门侍卫听说是给印四的便将青菜收下,又听她们说想当面交接,不客气道:”印四公子也是你们想见就见的?莫说他家里有事告了假,便是人在围场也不会见你们!菜送到了,赶紧走!”
看来印四在这里是个有头有脸的。
也对,他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侍卫,难道是侍卫长?
清朝的侍卫还与别朝不同,地位超然。很多名臣的履历往前倒都是侍卫,比如康熙朝最著名的索额图和明珠,全都是御前侍卫出身。
其中索额图还是康熙智擒鳌拜的大功臣。
没见到人确实有些遗憾,可这一趟也不算白跑,因为她们才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人喊住。
回头见两个面生的侍卫从门里走出来,一个手里拎着两个填白瓷鱼缸,另一个手里拿着竹编的筛子。
鱼缸仿佛是故意做旧的,看似粗糙,其实造型很美,瓷面也实,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越发透出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来。
竹筛做工精巧,通体成麦黄色,看上去就很有分量,筛子上孔洞均匀,很适合做水培植物的基座。
姜舒月看得职业病差点犯了。
那两个侍卫拎着东西走出来,对姜舒月二人说话显然比守门侍卫客气许多:“四公子说他从来不会白要人家的东西,让咱们把这两个种睡莲的小花缸和竹筛拿给姑娘,算作买菜的钱。”
宫里冬天缺菜,他们知道,有汤泉的山庄能种出少量的新鲜蔬菜,他们也知道,可用花缸和竹筛……换菜,还是第一次见。
四阿哥又不是没钱,给点银子不就行了,何苦又是找花缸又是编竹筛,还要从宫里一路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围场。
花缸不小,却不是很重,姜舒月和冯巧儿一人抱了一个,却没办法腾出手拿竹筛。
有个侍卫几步上前,将竹筛往花缸口上一套,竟然严丝合缝地套上去了,好像竹筛就是专门为花缸量身打造的盖子。
盖完竹筛,侍卫还有话说:“四公子让我给姑娘带话,木盆和柳筐放一起太丑了。”
这句话对带话侍卫来说简直莫名其妙,可姜舒月一听就明白了。
是嫌她种菜的工具丑。
如果印四本人在现场,姜舒月高低得跟他掰扯掰扯。她种的是菜,不是花,菜好吃就行,你管它长在哪里呢。
不过姜舒月看看那两个古朴的花缸,忽然觉得种菜也是一门艺术,一边收获一边享受美,并不矛盾。
于是欣然收下,请那侍卫代她向印四道谢。
其实四阿哥还给了银子,说姑娘若是不要花缸,想要银子就给她银子。结果这姑娘很怪,抱着缸就走,什么要求都没提。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两个花缸做工讲究,抱回家转手卖了,也值些银子。
带话侍卫如是想。
卖花缸是不能的,对于水培植物来说,种在泥土烧制的花缸里,比种在木盆里长得更好更快。
本来打算白送两筐菜,没想到还有回馈。虽然对方有嫌弃她审美的意思,但姜舒月得到了实惠,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真心觉得印四这人能处。
姜舒月并不知道,她才离开,在围场附近转悠的几个人也悄然离开了。
14. 乱局
“什么?雾隐山田庄的那个小姑娘跟太子没关系,是给四阿哥送菜的?”
索额图才把人找到,却发现找错了,不由蹙眉:“打听清楚没有,山坳里那个田庄是谁家的产业?”
“是内大臣费扬古嫡亲兄长家的产业。”人不好找,田庄倒是好查,管事很快回答。
“原来是乌拉那拉家的。”索额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人称“三眼索相”并非浪得虚名。
明年大选,乌拉那拉家早早走通了德妃的门路,想将费扬古的嫡长女许给四阿哥做嫡福晋。
听说德妃已经答应在皇上面前推荐了,乌雅家私下也与乌拉那拉家来往密切。
四阿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总爱往雾隐山那块跑,乌拉那拉家大约听说了什么,这才让底下的田庄给围场送菜,直接讨好四阿哥本人。
倒很像乌拉那拉家的做派。
所以上个月到田庄吃饭,并不是四阿哥跟着太子,而是太子跟着四阿哥。
索额图拿着盖子在茶碗口拨了好几回茶叶,却并没喝,转而吩咐管事:“既是乌拉那拉家的产业,不必查了。初十也快到了,守株待兔吧。”
他就派人盯着太子,不信找不到勾走太子魂魄的小妖精。
在索额图郁闷的时候,德妃也很郁闷,她不光郁闷,还有点害怕。
皇上南巡命太子监国,太子不好好监国跑出宫寻欢作乐。消息很快传到江南,皇上亲自给太子写了一封书信,狠狠训斥太子不成器。
这事本来与德妃无干,她权当看个乐子,结果看着看着自己成了乐子。
太子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非揪着她选的准儿媳不放,要纳人家姑娘作太子侧妃。
正妃还没影儿呢,就闹着纳侧妃,很难不让人将太子之前的不成器与现在的纳侧妃联系起来。
如果被人推波助澜,传到皇上耳中,很有很可能变成她给太子拉皮条,导致太子荒废朝政。
太子是皇上亲手带大的,即便养得不成功,皇上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总要找人背锅。
太子读书的时候,是太傅、侍讲学士和伴读背锅,后来在朝上站班,是朝臣们背锅,现如今背锅侠的名单已经写到后宫来了吗?
她这段时间因为四阿哥的亲事确实与乌拉那拉家走得近些,乌雅家得了她的授意,也与乌拉那拉家交好。奈何皇子的亲事向来都是皇上做主,她私下相看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知道的人不多。这回让太子一闹,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能洗清,恐怕也会被皇上迁怒。
亏大发了!
到底谁要害她?德妃冥思苦想。
首先想到的人是索额图,老家伙为了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替太子脱罪,居然拿她作伐。
也有可能是明珠,借此离间太子和四阿哥,她只是被利用的倒霉蛋。
还可能是乌拉那拉家捣的鬼。毕竟太子是储君,将来有皇位要继承,太子侧妃虽说是妾,却比一个平头阿哥的嫡福晋有体面。
想了半天没想出头绪,不得不把四阿哥叫来商量,谁知四阿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太子是储君,他想怎样岂是儿子能左右的?”
德妃急得火上房:“谁让你改变太子的想法了,我是让你想办法把我择出来!”
“额娘就不该背着汗阿玛搞这些小动作,事已至此,额娘恐怕择不出来了。”四阿哥努力压制,才没让唇角翘起。
德妃一口老血堵在心里:“我为了谁,还不是想先下手,给你挑个好福晋!等到来年大选,皇上、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一层层挑下来,轮到你还有什么好的!”
德妃就是这样,心口不一,还总是振振有词。四阿哥心中冷笑,面上不显:“这个额娘不必操心,到时候汗阿玛给儿子指谁儿子就娶谁。”
德妃:油盐不进,冷漠疏离,她和皇上都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怪胎。
走出永和宫,四阿哥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甚至莫名有点烦。他转道去了毓庆宫,向太子道谢,对太子说:“那边生怕惹祸上身,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瞎折腾了。”
太子抬手拍拍他肩膀:“你办事,我放心。等你有事,我自然会给你撑腰!”
“二哥身后的尾巴甩掉了吗?”四阿哥看向太子,转移话题。
听他说起这个,太子渐渐敛起笑容:“那个没甩掉,又添了一个。”
四阿哥挑眉:“是老大那边的人?”
太子心累摇头:“不知道,左不过就那些。”
好像从那一次的闹市纵马开始,太子变得不一样了,比从前懈怠许多。人一松懈下来,身上的戾气都比从前少了。
四阿哥眼中闪过机锋:“二哥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初十还去吗?”
太子冷笑:“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抓了当下酒菜。”
狂妄倒是半点没少,四阿哥点头:“上回跟那小丫头要了一筐绿叶菜,她给我送了两筐。”
太子斜睨过来:“你当真白要了人家的菜?”
四阿哥摆手:“我送了她两个花缸,填白瓷的。”
太子哈哈笑起来,抬手点着四阿哥:“嫌弃人家姑娘过得糙,老四真有你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送了还不如不送。
“白瓷绿叶,相得益彰,我觉得好就送了,真没二哥想那么多。”四阿哥虚张声势为自己辩解。
太子看他一眼:“初十你跟我一起过去!”
又补充:“带上银子。”
慰问一下小姑娘严重受伤的心灵。
四阿哥目的达到,没说两句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明珠那边得到了最新消息:“太子要纳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为侧妃?就是德妃最近密切接触的那一家吗?”
见手下人点头,明珠大笑:“好啊,好啊,太子和四阿哥决裂了才好呢!”
笑过之后,对手下人说:“想办法让皇上知道这事,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手下人拍胸脯保证:“请主子放心!”
太子、四阿哥和德妃,谁也别想跑,明珠志得意满地想。
此时康熙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太子不成器无法为他分忧,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实在累得慌。
“皇上京城来信儿了,索相说一切都好,明相也说一切都好。”梁九功将信呈上。
康熙看也不看:“都说好,准没好事!”
果然才走到一半,就接到了荣妃的书信,信中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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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要自己给自己纳侧妃,已然闹得满城风雨,她不敢管。
又几日,宜妃的信也到了,所说与荣妃基本一致。额外附加的信息是,太子要纳的侧妃出自乌拉那拉家,而乌拉那拉家最近与德妃走得很近。
快进城的时候,康熙问梁九功:“惠妃有信来吗?”
梁九功说没有,又问德妃,梁九功也说没有,康熙偏头看向某处虚无:“朕知道了。”
二月初九,圣驾回京,全城戒严。
这些姜舒月都不知道,她此时已经用印四给的填白瓷花缸和竹筛盖,种出了第一批叶菜。
为了方便观赏,她更换了叶菜的品种,将空心菜换成了奶油生菜。奶油生菜长成的时候,很像一朵盛开的绿牡丹。
左家应承的木盆和柳筐也都送到了,姜舒月没舍得浪费空间里的种子,仍旧种了空心菜。
“姑娘,白瓷花缸配绿牡丹真好看!”奶油生菜长成的时候,冯巧儿已经是姜舒月的小迷妹了。
从前原主傻,都是冯巧儿照顾原主,姜舒月刚穿来那会儿,冯巧儿对她的决定还有过质疑。
到今日,冯巧儿已经对姜舒月言听计从了,并且能够利用自己强大的逻辑帮助郝如月解释一切不合理现象,每次都能自圆其说。
比如常妈妈问姜舒月这么好看的生菜种子从哪儿来。她刚从城里回来那会儿,确实从左家买了些青菜种子,常妈妈虽然不认得左婆子给的是什么菜的种子,却知道左婆子从没种出过如此好看的叶菜。
姜舒月被问到,看向冯巧儿,冯巧儿仿佛早已准备好说辞,想都没想道:“娘,这不是菜,是花,能吃的花。印四公子给了花缸,怎么可能不给花种,难道要让姑娘在这么漂亮的花缸里种菜吗?”
原来是印四公子给的。
那位印四公子看着通身的贵气,他手上有这样别致的种子种出这样别致的花,常妈妈就不难理解了。
姜舒月再一次被冯巧儿强大的逻辑自洽能力征服,私下问她:“你就不好奇种子从哪儿来?”
冯巧儿摇头:“我只想尝尝好不好吃。”
姜舒月:终究是馋战胜了一切。
快到中午的时候,左宝树过来了,手里端着一只大陶碗,碗里盛着两小块豆腐。
常妈妈好奇地打量他,左宝树挠挠头:“我娘让我用豆腐换一小把青菜,您看能换不?”
本来他想拿四块豆腐换,他娘说太多了不划算。
常妈妈笑了,从前都是她们拿东西跟左婆子换吃食,看左婆子脸色,没想到也有对调的一天。
姑娘种菜不需要本钱,卖给贵人们却能卖出好价钱。至于以物易物的交换,只做过一回,那就是用四小把青菜换了印四公子的花缸、竹筛和花种。
常妈妈老神在在地想了一会儿,领他进屋看放在炕头上的两个填白瓷花缸和竹筛,这才回答他的问话:“不是我驳你面子,冬天青菜难得,长得也慢,实在金贵。看见那两个花缸和竹筛了吗,是姑娘用四小把青菜跟人换的。”
言下之意,两小块豆腐能值几个钱,也好意思拿来换青菜。
左宝树人憨却不傻,讷讷说知道了,转身要走,正与从厢房找了农具出来得姜舒月和冯巧儿撞了一个对脸。
15. 翻地
冯巧儿警惕地看左宝树一眼,又看看他碗里的豆腐,顿时扬起笑脸,甜甜喊了一声宝树哥:“你干嘛来?给我们送豆腐吗?”
“送”字咬音极重。
上回姑娘给他们家送了那么一大碗豆角干炖肉,之后左宝树和左小丫过来送木盆和柳筐的时候,姑娘又好心割了一小把青菜给左小丫,也不见左庄头家对她们家有什么表示。
冯宝儿至今还记得,两小把青菜卖给印公子能卖十两银子,卖给印四公子也换了两个花缸和竹筛回来。
此时再看左宝树手里托着的那两小块豆腐,冯巧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左宝树被她问到,慌忙应了一声,转身回灶屋将碗放在锅台上就要走。
“宝树哥,怎么好好的来给我们送豆腐?”冯巧儿喊左宝树哥,姜舒月比冯巧儿还小些,就跟着她喊了。
左宝树人老实,又懂得避嫌,不会没事来她们家串门。
左婆子是个精明的,也不会无缘无故让左宝树过来给她们送豆腐。
左宝树第一次听见姑娘喊他,声音又软又甜,比银铃都好听。
他无端收住脚,根本不敢看,才要回答,就听常妈妈冷道:“哪里是白送的,左婆子是想用两小块豆腐换咱家一把青菜呢。”
“那怎么行!”冯巧儿第一个不答应。
左宝树早知道不行了,豆腐也不要,碗也不要了,就闷头朝外走去。
“宝树哥,你等等!”姜舒月将手里的小镐放下,在常妈妈和冯宝儿两脸震惊的目光中,割了一把空心菜,走到门口递给左宝树。
左宝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又看手里那一把已经割下来,再也长不回去的嫩绿青菜,喉头滚了滚,问姜舒月:“你们拿镐做什么?要刨地吗?”
记得姑娘她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是冬天,当时他们家正在翻地晒土。听说搬过来的是主家的亲闺女,主家还在田庄给分了地,他爹就提醒过常妈妈,冬天要翻地晒土,明年种地才能有好收成。
奈何常妈妈根本不会种地,也不听他爹的话,结果第二年忙活了小半年,收成很差。
后来常妈妈索性不种地了,就让地荒着,缺粮去城里讨。
守着地挨饿,是他爹对这一家人的评价,也是他娘不愿意帮她们家的原因。
后来知道姑娘能用水在冬天种菜,卖菜赚了钱,改善了家里的生活,左宝树真心为姑娘高兴。
这时候见姑娘翻出生锈的镐头,左宝树下意识就猜到了翻地。
在冬天用水种出绿叶菜,固然是门手艺,也能赚到钱,可终究不长久。
绿叶菜只在冬天值钱,卖的是一个缺,等到夏秋满地都是,就不值什么钱了。
想把日子过好,还得踏踏实实种粮食,仓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
姜舒月拿小镐确实是为了翻地,冬天翻地晒土,能增加地力,还能利用冬天的寒冷冻死土壤里的害虫,变废为宝。
冬春不翻地,夏秋徒伤悲,就是这个道理。
没错,最佳的翻地养地时间其实是在初冬,那时候土地还没上冻,翻地省力气。
踩着冬天的尾巴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地气上不来,土都被冻住了,翻起来特别费劲儿。
种植反季节水培蔬菜赚到了钱,姜舒月倒不是很缺钱,主要是几天摸不到土,她浑身难受。
没办法,谁让她是神农氏的直系后裔呢,谁让她身上的血脉觉醒了呢。
她爱种地,也必须爱种地,不种都不行。
听左宝树这样问,姜舒月就知道是行家了,她点点头:“想趁着天冷将土翻一翻,春天种点菜。”
水培蔬菜是好,可水培需要容器,有成本。且水培对温度和湿度要求很高,控制不好,不是黄叶就是烂根。
老朋友小黑飞就更不用说了,特别顽固。
到今天姜舒月一共种了五盆水培蔬菜,占去里屋土炕的三分之一面积,再多放不下了。
水培就是吃个方便,吃个新鲜,产量与地里种的没法比。
院子里的地,姜舒月肯定会利用上。
左宝树听见真是要翻地,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将手里的菜还给姜舒月,弯腰捡起她放在地上的小镐就干了起来,话都比平时多:“院子里的地是少,种上菜,也够你们三口人吃了。”
至少不用花钱买。
这时候地气上不来,土冻得像钢板一样硬,镐头砸上去发出“嘭嘭嘭”的响声。
饶是左宝树有把子力气,一时半刻哪里翻得完。再加上左小丫很快找过来,说家里有事,左宝树就跟着她离开了,约定明日再来。
左宝树在她们家卖了苦力,常妈妈自然不能再收他的豆腐,连姜舒月割下来的空心菜也给他拿回家了。
“哥,寒天开地,开的还是生地,你给人家当牲口使啊!”冬天新鲜的叶菜是金贵,全家都爱吃,可左小丫宁可拿东西换,或者干脆不吃,也舍不得她哥在农闲的时候卖苦力。
春天一下地,她哥就要忙起来,又要种地又要做木工活。
她娘都舍不得使唤她哥,常妈妈倒好……想着左小丫抹了一把眼泪。
左宝树知道妹妹心疼自己,可他不允许妹妹误会姑娘一家:“人家的叶菜金贵着呢,用两小块豆腐换,我怎么张得开嘴。院子里没多大地方,放心,累不着。”
说完将一把叶菜小心递给左小丫:“这样换,不占人家便宜,吃着心里也踏实。”
又哄妹妹开心:“回去给你做青菜丸子汤。”
左小丫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终于破涕为笑。
翌日吃过早饭,左宝树又来了,来了也不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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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拿着镐头干活。
只不过左宝树这回拿的不是小院的镐头,而是从他自己家扛来的,用着更顺手。
冬天地硬,又是没开过荒的生地,翻土格外费劲儿,左宝树干了一个时辰也只翻了后院的。
姜舒月所住的小院只一进,与其他村民不同的是,这个小院有前后两个院子,且两个院子的面积都差不多。
守着前后两个大院子买菜吃,这也是常妈妈被村民们笑话的主要原因。所有人都不理解,以为她好吃懒做。
“宝树哥,不急的,歇会儿吧。”姜舒月端了一碗热水递给左宝树。
左宝树吹着喝了,拘谨地将碗还给她,也没甚说的,扛起镐往前院走。
姜舒月把水碗放回灶屋,冯巧儿刚烧了一锅热水,盛在罐里留着给姑娘喝。
她和她娘都能喝生水,姑娘身子弱,喝生水闹肚子疼。
望着左宝树在前院忙碌的身影,冯巧儿撇撇嘴,小声嘟囔:“那地我也能翻,不过费些时日,哪里用得着他见天往这儿跑。”
还不是想跟她哥抢她嫂子。
下回见到哥哥,她一定劝哥哥常回家看看,免得被人抢了媳妇。
虽说家主有言在先,到底没落在纸上,不过是口头约定。姑娘长大之后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左家佃了家主的山庄种田,听说与府里的管事有些交情,万一托人去说项,再送上丰厚的聘礼,保不齐就能生出变数来。
府里那位继福晋可是出了名的见钱眼开,还能轻易左右家主的决定,见姑娘能卖个好价钱,又怎会错过。
起先姑娘傻的时候,左宝树就很愿意来着,只是左婆子拦着不让才作罢。
现在姑娘不傻了,变聪明了,还有赚钱的本事,打死左婆子也不会再拦。
冯巧儿估摸着左婆子这时候的肠子都悔青了,正坐在家里打嘴巴呢。
打过嘴巴,以左婆子的精明可能就该想法子了。
什么换青菜,左家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在吃青菜,怎么可能好这一口。这时候让左宝树过来刨地,多半就是左婆子的阴谋。
冯巧儿自以为堪破一切,奈何姑娘不信,笑她想太多。
姜舒月寻声看过去,只见冯巧儿一边在灶台前忙碌,一边仇视着前院的左宝树,便笑着给她安排活计,转移注意力:“巧儿,先煮饭吧,等印公子他们来了不赶趟。”
冯巧儿应了一声,想起印公子带来的美味糕点,脸上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欢喜。
姜舒月忖着时间,感觉印公子他们快到了,进屋去割空心菜,打算把菜给左宝树算作酬劳,让他先回家去。
剩下的地,她和冯巧儿可以慢慢翻。
谁知才走进屋,院门被人敲响了,左宝树不明就里放下镐头去开门,与门外一行人大眼瞪小眼。
16. 撞见
太子在宫里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偶尔来不一样的地方,吃到了不一样,却同样美味的饭菜,自然念念不忘。
他从前每月过来,哄着小傻子玩,不过是因为那个可怕的梦。仿佛傻姑娘漂亮脸蛋上扬起的明媚笑容,能驱赶这世间所有噩梦。
除了噩梦,山野田间,草木葱茏,民风淳朴,也能让他暂时卸下防备,获得片刻放松。
这回过来又多了一个期待,农家新鲜的美食。
想起四阿哥促狭地送了人家小姑娘两个填白瓷的花缸,太子出门前没有忘记派人去喊四阿哥。
昨天皇上回宫,一路舟车劳顿,只来得及与众人见个面,便说累了,连政事都没问。
太子奉旨监国两个多月,即便皇上昨天没问,今天也该主动请安,向皇上述职。
太子显然没去。
不但没去述职,还想出宫吃饭。
四阿哥掐指一算,昨天初九,今天初十,确实是太子出宫的日子。
再算皇上的归期,按照之前旧例,归期应该在五日后,而不是昨天。
也就是说,皇上是一路赶回来的。
难怪疲累至此。
皇上南巡累死累活,太子却在京城荒废朝政,贪图享乐,还差点自己给自己纳侧妃。
让皇上知道了,心里不冒火才怪。
昨天皇上隐忍不发,大约是想给太子一个机会,让他连夜想好对策,今日陈情。
毕竟太子是唯一的嫡子,又是皇上亲手带大的,就算养废了,皇上也不能认。
就连皇上回宫的时间,都是给太子的警示,不许他出宫胡闹。
奈何皇上的苦心太子并没体会到,或许体会到了却拧巴着偏不想照办,仍旧我行我素地按时出宫。
一百斤的体重,一百零一斤反骨,用来形容太子再贴切不过。
这要是他的儿子,一百遍也打过来了,可偏偏是他的兄弟,还是压在他头上的兄长。
那便是老天在帮他了。
这会儿见毓庆宫的人来请,四阿哥很快被请了过去。
他赶到时,正好与毓庆宫詹事府满汉两位詹士撞上。
詹事府是东宫独有的配置,也是太子身边的智囊。詹事府的詹士品阶不低,在朝中的地位同样不低。
他们可以参加朝会和九卿议集两个朝廷最高级别的会议,且站位靠前。
先帝在时,废除了詹事府。当今上位,立二阿哥胤礽为皇太子,又恢复了詹事府的建制。
太子的詹事府有满汉两位詹士,分别是满人詹士孔郭岱和汉人詹士陈廷敬。
孔郭岱和陈廷敬此时灰头土脸地往外走,四阿哥快步往里走,正好在毓庆宫大门口遇见。
“两位大人来得好早。”四阿哥若无其事与他们打招呼。
两人有些狼狈地齐齐抬头,给四阿哥行礼。
陈廷敬笑容苦涩,孔郭岱是旗人,脾气也大些,行礼过后又给四阿哥跪了:“皇上昨日回宫,太子今日不想着汇报政事,却想出宫游玩!臣等苦劝无果,陈大人还挨了太子一脚,求四阿哥进去劝劝太子,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出去!”
四阿哥闻言朝陈廷敬望去,还能在他干净的朝服上看见一个完整的脚印。
太子犯错,身边人受罚,一直是这个套路,皇上也一直是这样罚的。
但凡太子心大些,都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总会有人替他背锅。
很明显,陈廷敬这只老狐狸已经给自己找到退路了,而孔郭岱会成为这次的替罪羊。
四阿哥同情地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替罪羊”,为难道:“劝太子?两位大人真是高看我了。我不过是太子身边的小班跟,太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不敢劝。”
三阿哥为了在皇上面前充好人,倒是劝过太子一回,当场喜提窝心脚,在床上躺了一旬才缓过来。
劝太子充好人这事,四阿哥绝不会做。
皇上春秋正盛,他也还年轻。他上头还有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不能操之过急,得有耐心。
伸手将孔郭岱扶起来,看着两人失魂落魄地离开,四阿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往里走。
“二哥,我在门口碰上了詹事府的两个詹士。”觑着太子脸色,四阿哥缓声道,“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上脚,仔细着脚疼。”
见太子听到最后脸色稍霁,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刘福忍不住在心里给四阿哥比了根大拇指。
都说四阿哥阴晴不定性子冷,但在规劝太子这件事上,还真没人比得过。
别人只会劝太子以大局为重,礼贤下士,只有四阿哥关心太子踹人自己的脚疼不疼。
太子刚刚被两个詹士气得火撞顶门,这会儿听见四阿哥半规劝半安慰的话,心里才好受几分。
“走,去雾隐山!”说起雾隐山,太子脸上勉强有了笑意,“上回打山鸡野兔难不倒她,这回猎点大东西,看她怎么做了吃!”
想到陈廷敬官袍上那个清晰的脚印,四阿哥轻咳一声:“二哥,现在走了,等会儿下了早朝汗阿玛找你怎么办?”
本来早朝太子都应该去站班,今天不知为何没去。
陈廷敬和孔郭岱也要上早朝,他们这时候过来,应该是被皇上派来找太子的。
四阿哥能想到的,太子根本不用想,因为陈廷敬和孔郭岱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如果昨夜他没有被噩梦抓住,狠狠折磨,也许还能爬起来去早朝站班。
奈何梦魇的时候,谁也唤他不醒。那个噩梦又格外真实,醒过来好久,他都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在梦里汗阿玛恨极了他,将他圈禁。他也恨极了汗阿玛,一门心思只想为索额图报仇,甚至动了篡位的念头。
他让人拿把镜过来,看见镜中的自己满眼都是疯狂和仇恨,化都化不开。
野心明晃晃写在脸上,他怎么敢去上朝?
连皇宫也不敢久待,只想尽快逃离。
结果他才冷静下来想出对策,陈廷敬和孔郭岱联袂而来,又是讲故事又是摆道理,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他告诉陈廷敬:“不必再给我讲《史记》中的故事,我可以背给你听。”
谁知一向温和的陈廷敬忽然反问:“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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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既然会背,为何偏要反其道行之?”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子想了想就反应过来,陈廷敬怕给自己背锅,这才故意出言顶撞。
对方想给自己找退路,那他就成全好了,于是抬脚踹向陈廷敬,在对方干净的朝服上留下一只清晰的脚印。
他还想给孔郭岱一脚,帮他脱罪,奈何那家伙根本没想到这一层,闪身躲开了。
现在虽然醒了,但噩梦中的情景犹在眼前,真实到让他根本没办法面对汗阿玛。
梦中,他站在咸安宫的院子里,一遍一遍问自己,汗阿玛那么疼爱他,为什么要将他囚禁?
他的兄弟们明明都很顺着他,为什么每一个都想要他死!
不能想,根本不能想。太子一把挥开宫女的手,自己给自己穿好斗篷,系好系带,也不回答四阿哥的问话,径直朝外走去。
四阿哥紧紧跟上。
一路疾驰到雾隐山,像上次那样先去狩猎,而后带着猎物七拐八拐送去山坳里的小院。
区别是这一次到的比上次早很多。
开门的并不是之前那个中年妇人,也不是叫巧儿的小丫鬟,而是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
看打扮应该是个庄稼汉。
“你是……冯明知?”太子心情不好,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漫上杀意。
四阿哥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约摸十七八岁的男子,见他惊得接不上话,对太子道:“应该不是,冯明知是个书生。”
太子眯了眯眼:“那你是?”
年轻男子这时才反应过来,可没等他接话,冯巧儿已经从门里挤出来,笑嘻嘻解释:“他是庄头家的儿子,今天过来帮忙翻地。”
翻地?冬天翻什么地?太子丢下一句“不知所谓”,越过左宝树和冯巧儿带人走进院中。
四阿哥跟在太子身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灶屋门口手里还拿着绿叶菜的小姑娘。
太子每次过来都是满腹心事和委屈,一看见他的小姑娘就想过去抱,结果没走几步,忽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斗篷。
喉间一紧,太子回头,看见四阿哥放开手,手臂刚好挡住了怒气冲冲的冯巧儿。
太子的注意力成功被冯巧儿一脸怨念吸引,又转头看四阿哥,企图祸水东引:“四弟,点心呢?”
四阿哥:“……”
上回他确实带了点心,那是因为他以为太子带点心是给乌拉那拉家那个小姑娘吃的,哪知道只是买路钱。
失望之余就没放心里,没放心里,怎么可能想着带?
四阿哥实诚摇头,看冯巧儿。冯巧儿虽然有些缺心眼,却知道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居然没被太子忽悠住,只拿眼睛谴责地看着太子。
太子:“……”
“四弟,我提醒你好几次,你怎么能忘了带?”太子虚张声势地质问四阿哥。
四阿哥也是无语。
太子在宫里混世魔王一样,谁都不怕,想打谁打谁,想骂谁骂谁,怎么会在这个小田庄里被个小丫鬟拿捏得死死的。
脾气好到没朋友。
不,不是脾气好,而是……怂?
17. 分工
四阿哥也不好拆穿他,也不好让太子二哥继续暴露在小丫鬟的死亡凝视中。
他抽了抽唇角,吩咐身后跟着的随从:“去,拿银子到城里的糕点铺买。”
太子轻轻“啊”了一声,补充:“要最贵的,最好的!”
冯巧儿听说有糕点吃才收回死亡凝视,欢欢喜喜迎接印公子一行人进屋。
姜舒月手里拿着一把青菜,朝印公子点点头,看向印四的时候扬起一个笑脸。让冯巧儿招呼他们进屋喝茶水,她自己则拿着青菜去追左宝树。
人家干了小半天活计,忘记给酬劳了。
农家乐只是为了眼下的生计,守着田庄,姜舒月早晚要种菜种粮食,少不得会雇佣像左宝树这样的庄稼把式。
今天是个很好的开始,姜舒月不想慢待他。
左宝树没想到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姑娘还能跑出来给他送菜。他被叫住,扛着镐往回走,迎上几步:“冬天叶菜可金贵,昨天拿了不能白拿,不用再给。”
姜舒月把菜塞给他:“以后我还要种菜种粮食,到时候你得空儿了过来帮忙。”
左宝树挠挠头:“你好了,不回家去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好了,不傻了,就一定要回家。姜舒月直摇头:“不回去,我想留下种地。”
对方显然被这个答案惊到了:“种地可苦。”
姜舒月笑起来:“我知道,我不怕。”
身负神农氏血脉,怕苦也没用,摸不到土浑身难受。
左宝树笑着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青菜揣怀里:“有事说话。”
送走左宝树,姜舒月转身往回走,远远看见印公子一行人等在门边:“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外头冷,快进去!”
印公子不答反问:“贵客登门,你这个主人不在屋中待客,一个人跑出来合适吗?”
刚才在院中看见她,自己朝她笑,她只朝自己点头,却对着四阿哥扬起笑脸。
太子心里已经很不得劲儿了。
四阿哥是他兄弟,三番两次掏钱,又给小姑娘送了花缸,太子勉强忍了。
今日进到屋中,仍不见人影,他追出去,就看见她和庄头家的傻儿子言笑晏晏,太子忽然有些压不住脾气。
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一个小姑娘而已,他今天就要将人带走。
姜舒月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妥当,忙扬起笑脸:“是我不对,等会儿做点新鲜的吃食,给公子赔罪。”
印公子这副霸道总裁的做派,让姜舒月觉得有点颠,倒是一直跟在印公子身边的印四看起来正常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让她这一笑也没了脾气,不过心里还是泛酸:“我今日猎了头鹿,你看怎么吃?”
之后又出难题:“你那花缸里养的绿花菜很漂亮,能就着鹿肉一起吃吗?”
鹿肉红烧最好吃,可在红烧鹿肉里放绿叶菜,那个画面,那个味道,四阿哥感觉自己无福消受。
论焚琴煮鹤的功夫,太子号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小姑娘心思奇巧,对食材的认知远超常人,做菜时将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就是四阿哥这样一个没什么口腹之欲的人,都对今天这顿饭或多或少抱有期待。
可听太子这样给人家出难题,他又觉得还是没有期待更好,免得期待越多失望越大。
果然小姑娘听完直蹙眉,四阿哥垂下眼睫,这顿凑合吃吧,能填饱肚子就行。
姜舒月确实挺愁,倒不是她不会做,主要是手边能用的东西太少,施展不开。
说起鹿肉与青菜的组合,她首先想到的是烧烤,而后是火锅。
可烧烤需要木炭和烤肉架,火锅也需要炉子和锅子,还有各种佐料,她都没有,找起来也麻烦。
用其他方式做这两样食材,姜舒月都觉得不好吃。
忽然想起在一个电视剧里看过的做法,似乎可行,不过剧中手法非常复杂,姜舒月决定来个简易版。
想好对策,姜舒月对印公子说:“我没吃过鹿肉,更不会处理整只鹿,还请公子指一个会处理的人,给我帮忙。”
这个没问题,奈何太子把今天他带来的人扒拉来扒拉去,就没找出一个能用的。
他是太子,走到哪儿都有人伺候,而且他身边的人分工很细,侍卫就是侍卫,厨子就是厨子。
在厨子里挑个侍卫,不是很难,但在侍卫里挑个厨子,难度可大了去了。
毕竟他身边的侍卫全都是上三旗贵族出身,谁在家里还不是个公子了,想吃鹿肉也不必自己动手。
汗阿玛闲不住,他时常跟着外出狩猎,偶尔会在林子里烤鹿肉吃,倒是看别人处理过。
可若是他出手帮忙,不就相当于他自己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太子正自犯难,听四阿哥说:“我没做过,倒是见过。”
太子看他一眼,对啊,他见过,老四也见过,随即大手一挥:“那就辛苦四弟了!”
四阿哥含笑说不敢,下炕随着姜舒月走到灶屋,听她指挥。
“请公子将鹿剥皮,取下身上所有五花肉。”
姜舒月说完便走,教冯巧儿如何用猪骨、猪皮和碎肉熬制高汤,之后让常妈妈在屋外用石头搭一个简易灶,再出门捡些松树枯枝回来做柴。
四阿哥也没多余的话,抽出匕首,循着记忆给鹿剥皮取肉。
鹿身上的五花肉并不多,主要分布在腹部和肋骨两边的特定部位。
所幸他们这回猎杀的鹿比较大,而且是两头,这才勉强凑出四大块五花鹿肉。
等肉取好,姜舒月刚好回来。
看见灶台上放着四块边缘齐整的五花肉,她朝印四投去惊喜的目光:“四公子做事果然利索。”
看着他切下来的肉块,姜舒月感觉强迫症都能被治愈了。
“下一步是烤肉,外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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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灶和松枝都准备好了,公子能行吗?”姜舒月真诚发问。
问一个男人能不能行,不能行也得能行啊,四阿哥磨牙:“烤几成熟?”
见问,姜舒月开始提要求:“只烤肉皮,烤焦之后用刀子刮掉焦糊的部分,冷水清洗。之后再烤,烤到肥肉加起来只剩下两公分厚的时候。”
四阿哥都亲自下厨了,外头的随从也不敢干看着,都凑过来帮忙。
只为一道菜,把他带来的所有人指挥得团团转,太子觉得人再多点,她也照样指挥得开。
四阿哥都出去帮忙了,太子独个儿坐在里屋的炕上,身边陪伴他的只有五盆绿叶菜,还有一盆被剪掉了半边“头发”,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根须。
有点后悔。
早知道小姑娘做事这样认真,就不为难她了。
太子无聊下炕,无聊地走进灶屋,没找到想找的那个人。又走出灶屋,走到院中,看见他的小姑娘正在指挥四阿哥烤鹿肉呢。
他吸了吸鼻子,松香很足,看来是用松枝为柴在烤。
还挺讲究。
四阿哥抬眸看见他走出来,对他说:“二哥,外头冷,你回屋等着去吧。”
此前太子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会儿见院中所有人都忙忙碌碌,莫名就体会出一点做饭的乐趣来。
他揣着手,走到姜舒月身边,轻轻拱了拱她手臂:“给我也找点活儿干呗。”
“……”
小院统共只有一口大锅和一个临时灶,煮菜、烧菜的流程不能并行,谁先谁后姜舒月都安排好了。
炙鹿肉这道菜复杂些,有印四帮忙,也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烤好的鹿肉已经在高汤锅里滚过,洒上手边有的佐料,上屉清蒸了,只等蒸熟晾凉下油锅炸。
炊事班这边暂时不缺人手,姜舒月看了一眼小院里还未翻完的土地,对印公子道:“不然你帮忙翻翻土?”
要不是他们过来,左宝树都把前院的地翻完了。
怕他不会,姜舒月正打算指点一二,就见人扬起小镐干上了。动作有模有样,力气也足,只是不够熟练,比左宝树这样的庄稼把式慢一些。
难道常妈妈判断错了,印公子并非出身贵族,而是寒门子弟?不然怎么解释他无师自通会翻地?
太子真会翻地,不但太子会翻,所有皇子都会,皇上更是经常下地干活。
畅春园除了有花有草还种了不少庄稼。别的不说,只太子在畅春园的书房无逸斋门口,就有一大片庄稼地。
皇上在丰泽园还种了御稻田,就是怕皇子们站得太高,忘了民间百姓稼穑之艰。
就在太子这边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烤过火滚过高汤的鹿肉按照姜舒月的要求蒸熟了。
四阿哥以为可以吃了,拿刀便要切片,被姜舒月阻止:“还差最后一步。”
四阿哥看向她,表示愿闻其详,姜舒月用筷子戳了戳蒸好的鹿肉:“下油锅。”
18. 真相
姜舒月话一落地,冯巧儿已经手脚麻利地撤去蒸屉,将锅中热水淘出。等淘不出去的水烧干,加入好大一块白花花的猪油。
灶中火很足,猪油迅速化开,姜舒月让四阿哥进屋休息,最后一步下油锅非常讲究火候,做好了外焦里嫩,做不好前功尽弃。
姜舒月拿起蒸好放凉的大块鹿肉,从锅边滑入油中,一块接一块,动作丝滑无比,看着非常解压。
仔细盯着锅中油色和鹿肉表面水分的流失,血脉觉醒之后,姜舒月的五感都得到了相应提升。
在一面刚好炸制金黄时翻面,直到四大块鹿肉的各个表面全都炸到,且金黄程度与第一面相同,姜舒月飞快将鹿肉捞出,等肉稍凉切成薄片装盘。
四阿哥没有进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恰在此时,有人走进来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四阿哥挑起一边眉毛:“鹿肉好了,请二爷进来吃饭。”
“不急,让他把院子里的地刨完吧。”等冯巧儿将锅中的油淘出,姜舒月将切好的鹿肉一片一片贴回锅中,同时在锅底炒椒盐。
没有辣椒的烧烤缺少灵魂,姜舒月此时此刻变不出辣椒,只能利用手边就有的干花椒炒点椒盐作为蘸料。
来人有些焦急地看向四阿哥,皇上派来的眼线就快到了,再不开饭,眼线看到的将是太子辛苦刨地的画面,而不是有酒有肉的奢靡之态了。
四阿哥的视线一直落在围着灶台团团转的小姑娘身上,收回目光走到灶屋门口。看着院中众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和太子疯狂刨地的背影,忽然开口,对来人说:“再等等吧。”
来人明白,主子说等就是时机不成熟的意思。
主子做事从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规避所有风险和潜在的危险。
来人只觉可惜,错过了在皇上心里给太子减分的机会,却相信主子的判断,不会平白错过。
美景和美食不可辜负,四阿哥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提步走出灶屋,拿起院中的另一把镐头,与太子一起翻地。
这个时节土地还没开化,搞头撞击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彭彭”声,手臂震得发麻,心却意外地收获了片刻宁静。
原来身体劳累,心会跟着平静下来。四阿哥看了一眼旁边拿着镐头专心刨地的太子,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干得这样起劲儿了。
之后两人比赛似的刨地,并没人发现,小院已经被三拨人马听过墙根儿。
“什么?四阿哥带着太子在乌拉那拉家的田庄里帮工?”
索额图听到禀报,差点掉了手中茶盏:“四阿哥好大的胆子!乌拉那拉家好大胆子!”
就算有德妃牵线,四阿哥的嫡福晋可能出自乌那拉那家,四阿哥作为皇子实在没必要如此抬举未来岳家。
就算四阿哥想要抬举乌拉那拉家,他怎么敢带上太子,让太子跟着卖苦力?
热血上头之后,索额图很快冷静下来,以太子的脾气,似乎不大可能乖乖听四阿哥的话。
索额图喝了一口茶,好在只是刨地,卖些苦力,比从前做下的那些荒唐事好太多。
便是四阿哥带过去的,也算用心良苦了。
索额图承了四阿哥的情,这才缓了口气:“种地是好事,随他们去把。”
之前明珠老小子一番布置,给皇上耳边各种吹风,把太子说得恶贯满盈。这下可好,没有强抢民女,不存在寻欢作乐,外室更是没有的事,太子经常往外跑,是跟着四阿哥种地去了。
皇上回来前后,索额图整日惴惴,今天终于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
至于明珠的算计……利用流言扰乱皇上南巡计划,让皇上提前回京。一旦皇上查出流言不实,以及流言背后的黑幕,不必自己出手,也够明珠喝上一壶的。
与此同时,明珠也得到了消息:“你是说,太子带着四阿哥在乌拉那拉家的田庄里刨地?看清楚了,确实是在刨地?”
皇上南巡,下旨令太子监国。太子不理朝政,跑出宫去强抢民女,寻欢作乐,之后趁着皇上不在,自作主张要给自己纳侧妃。
其中不理朝政是真,经常偷跑出宫也是真,至于强抢民女、寻欢作乐和纳侧妃全都有迹可循,只等皇上回来揭开盖子自己看。
九十九拜都拜了,怎么到了最后一哆嗦忽然变成刨地了?
太子连畅春园无逸斋门口那片庄稼地都懒得管,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到乌拉那拉家的小田庄去刨地!
明珠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最后想到心口疼,颤巍巍找来管事:“去给我告个假,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在明珠病倒的时候,康熙同样得到了消息,同样一脸震惊:“太子没有寻欢作乐,人在刨地?”
得到证实之后,康熙气笑了。太子春夏秋三季都对种地不感兴趣,非要冬天去刨地。放着畅春园的庄稼地不要,跑到城外,去给别人卖苦力。
明显太子身上有反骨,在跟他较劲儿呢。
不过种地好啊,种地总比强抢民女、包养外室好,懂得稼穑之艰,才有可能成为一个仁德的君主。
从前太子对此不屑一顾,让康熙很生气,如今倒像是想明白了。
“四阿哥呢?他在干什么?他是跟着太子一起出宫的。”
说跟着太子出宫,都是给太子面子,其实四阿哥与陈廷敬和孔郭岱一样,都是得到消息去劝谏太子的。
结果陈廷敬喜提窝心脚,孔郭岱被骂得狗血淋头,四阿哥则直接被太子强行带出了皇宫。
半天都不见人影。
暗卫想了想,禀报:“奴才赶到时,太子正在刨地,四阿哥也在太子身边拿着镐子刨地。两人跟比赛似的,干得起劲儿。”
也不知被挑动了哪根神经,皇上闻言哈哈笑起来,半是欣慰半是怜惜道:“这个老四!”
他满月之后便被抱去了承乾宫,在佟佳膝下承欢。佟佳薨逝,他忽然与太子走得很近,对太子言听计从,没少替太子背锅。
这回估摸着是老四觉得锅有点大,怕自己背不动,这才试着带太子学好。
太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被宠坏了,有点任性。
四阿哥也是好的,虽然带太子种地这个主意有点馊,至少能让太子听进去。比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会跟着太子胡闹强。
在这一点上,老四比老大和老三聪明多了。
同样是与太子相处,老大只会激怒太子,老三则什么都由着太子,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老四就懂得审时度势,在太子感兴趣的领域,选一两样有益的进行引导。
种地就很好,深得他意。
说起种地,康熙有些好奇:“太子在哪里刨地?”
这个暗卫早查过了:“是乌拉那拉家在雾隐山的一个小田庄。”
乌拉那拉家?康熙记性很好,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费扬古:“是内大臣费扬古家的田庄?”
暗卫没想到皇上问得这样细致,赶紧说:“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兄长,佐领诺穆齐原配福晋陪嫁的田庄。”
诺穆齐?佐领跟内大臣不一样,内大臣位高名额有限,佐领太多了,这个诺穆齐似乎并不出挑,康熙皱眉想了半天都没对上号。
“怎么跑那儿去了?”康熙下意识问。
暗卫斟酌措辞:“皇上南巡的时候,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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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听说德妃娘娘与乌拉那拉家有过几次交集。”
这话说得足够隐晦,可只要联想到明年的大选,并不难猜出其中关窍。
康熙懂了,德妃趁着他南巡,暗中给老四挑福晋呢,好像看中了乌拉那拉家的姑娘。
老四还没成年呢,德妃急什么,康熙想不通。
“皇上,奴才还有一事禀报。”既然说到这里,暗卫觉得还是由他告诉皇上的好。
虽然有可能被迁怒,也比皇上从别处得知,认为自己无能的好。
“还有什么,都说了,别吞吞吐吐的。”康熙有些不耐烦。
暗卫几不可察地缩了缩肩膀:“皇上南巡的时候,太子跟詹事府和内务府都提过给自己纳侧妃,太子看中的人与德妃娘娘相中的人……好像是同一个姑娘。”
都是乌拉那拉家的?难怪太子和四阿哥会跑到乌拉那拉家的田庄卖苦力。
“那姑娘是谁?”康熙更好奇了。
这个难不倒暗卫:“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嫡长女。”
康熙喟叹般地“啊”了一声,还是联系不起来:“德妃和太子看中的姑娘是费扬古的女儿,可太子和四阿哥却在费扬古兄长原配福晋陪嫁的田庄里刨地……”
暗卫也觉得很奇怪,不由回想:“那个田庄被佃出去了,里面好像住着诺穆齐原配福晋留下的独女,和她的乳母。”
越说越乱了,诺穆齐康熙都对不上号,至于什么原配福晋留下的独女,还有乳母,实在无暇顾及。
大概搞清楚太子和四阿哥为什么去乌拉那拉家的田庄刨地,而不是别家,就足够了。
田庄里住着那么多人,一个一个去了解,他没那么闲。
有时间不如去查查,流言的出处。
南巡的时候,听到那些流言,康熙起初半信半疑。
毕竟太子有前科,那些荒唐事也都是他做得出来的。
可康熙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太子不傻,应该不会在他南巡的时候搞事情。
就算太子胡闹,索额图和詹事府也不会坐视不管。
于是他写信回去警告太子,同时提醒索额图和詹事府,管不好太子,等他回去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以为太子接到信会害怕,会立刻给他回信,可他等啊等啊,什么都没有等来。
他给太子写的亲笔信,如同石沉大海。
后来流言传得越发不像,他日夜悬心,被迫修改行程,提前回京。
连日奔波,舟车劳顿,他没有立刻召见太子,而是选择了休息。
一来是真的累,二来想给太子一个争取主动的机会。
没想到太子根本不理。
昨日还能接驾,今天却是连早朝站班都不来了。
他一怒之下责问詹事府,敲打索额图,让陈廷敬和孔郭岱一起去找太子,结果等来的只是陈廷敬官袍上一个清晰的脚印。
有那么一瞬,康熙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打太子一顿。
然而早朝还没结束,他不能在太子身上浪费太长时间。虽然忍下一时之怒,心中早已尽信,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若不是他对太子还有期许,派暗卫去查,得知真相,等太子回来,他肯定大发雷霆。
太子一身反骨,又怎会屈服,到时候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康熙自己也不敢想。
正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恨铁不成钢,和太子的青春叛逆,才险些上演一场父子大战。
用心何其歹毒。
想到这里,康熙冷笑,吩咐暗卫:“去查流言的出处,给朕一查到底!”
暗卫应是,领命而去。
19. 放下
此时雾隐山小院已经开吃了。
经过松枝熏烤、高汤滚煮、上屉清蒸和油锅煎炸四道工序,由神农氏后裔姜舒月亲自把关的鹿五花端上了桌。
夹一片肥瘦相间的鹿肉,蘸一蘸姜舒月特调的酱汁,卷在翠绿的生菜薄叶中,轻轻咬下一口,细细咀嚼。
外冷内热,既不会烫嘴,又保留了入口合适的温度。
叶子柔嫩甘甜,鹿肉外焦里嫩,酥脆咸香,不光造型养眼,吃起来更是美味。
太子在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御厨的手艺也非姜舒月可比。
大约是刨地刨累了,也可能是没用早膳,午饭又吃得晚,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太子吃相素来斯文,此时吃到叶包肉却有些狼吞虎咽的意思。
相比之下,四阿哥吃得慢条斯理,很认真,有一种大厨慢慢享受自己劳动果实的感觉。
若他所料不错,各路暗卫此时应该已经退了,终究让太子逃过一劫。
他也能在尘埃落定之后,心无旁骛地享用美食。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专心地吃过一顿饭了。
鹿肉这样做确实麻烦,所幸结果是好的。
难道这就是佟佳皇后临终前说过的放下吗?
养母让他放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奈何逝者已矣,活着人仍要继续,竞争者太多,而皇位只有一个。
鹿五花一共四大块,给屋里上了三块,剩下一块留在灶屋,由姜舒月、常妈妈和冯巧儿分享。
屋外的临时灶也没闲着,侍卫们正在烤鹿腿,人人都有肉吃。
还好姜舒月她们住的这处小院比较偏僻,附近没有什么邻居,不然肉香能把人馋哭。
就连上午在墙外蹲守的暗卫,都恨不得与院子里的侍卫易地而处。
同样是侍卫,凭什么对方跟着主子吃香喝辣,而他们只能苦哈哈缩在墙外灌西北风。
“你这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只是屋子太破了。”印公子出过难题,又挑毛病。
不挑毛病,不成买卖,屋子确实太破,姜舒月欣然接受批评:“等我攒够钱就翻盖房子。”
太子吃到肚歪,笑一下都怕把鹿肉吐出来,于是没笑,只对四阿哥道:“我说她傻,你还不爱听。”
又看姜舒月:“院子都不是你的,凭什么你出钱翻盖房子?”
背靠大山,还有分到的田地,姜舒月有信心过上好日子,并不想因为房子的事与乌拉那拉家有任何牵扯。
“等我赚到钱,会把院子和田庄都买下来。”姜舒月知道这个田庄其实是原主生母的陪嫁,本该留给原主,后来却被继福晋巧立名目霸占了去。
她到底不是原主,不想回家宅斗,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不稀罕浪费口舌。
她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和不合逻辑,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常妈妈那样好糊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冯巧儿那样的逻辑自洽能力。
也怕半路穿过来,跟谁都不熟被拆穿,当成妖怪烧死。
她恨不得一辈子躲在田庄,闷声发大财。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整个田庄都是你额娘的陪嫁,本来就该归你所有。”吃饱饭,太子心情不错,忽然不想抢人了,却被小姑娘浆糊似的脑袋气到。
姜舒月一惊,她知道印公子打听过她的来历,却没想到打听得这样深入,连这个田庄原本的出处都知道。
没等她接话,对方又道:“碰上我,你算碰上活菩萨了。我这个活菩萨就爱管闲事,田庄的事包在我身上,保管给你要回来,一文钱不用花!”
姜舒月动了动唇,没防备常妈妈撩帘走进来,对印公子说:“那敢情好!田庄本来就是我们姑娘的,多谢公子了!”
常妈妈对自己看人的眼光非常自信。这位印公子虽说是在附近围场当差,只是一个侍卫,可看这通身的气派,出身必然贵不可言。
岗位重要吗?不重要!在本朝,出身才是最重要的。
印公子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还敢如此大包大揽,其家族势力必然在乌拉那拉家之上。
像她们这样的小人物跑断腿,也不如上位者一句话来得便宜。
至于姑娘说的什么买院子买田庄,全都是孩子话。
她们眼下连温饱都成问题,拿什么买?
如果能托了印公子的福,拿下田庄,哪怕拿不下田庄能拿下小院呢,她们一家几口将来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原身还是个孩子,常妈妈更像是家长,她都给印公子道谢了,姜舒月再拒绝,多少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到时候买院子买田庄也是要惊动乌拉那拉一家,大不了她将来把钱给印公子便是。
说实话,原主被那一家人害死,姜舒月宁可把银子给照拂过原主的印公子,也不想便宜了乌拉那拉家。
话赶话说到这里,姜舒月也跟着常妈妈提前向印公子道谢,并表示:“我不会白拿公子的好处,等我赚到钱,会把买田庄的银子还你。”
她不知道印公子的出身,想着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白占别家的便宜,总要花钱买。
更何况乌拉那拉家并非平门小户,至少原主的叔叔官位不低。
左不过是印公子出身高门,由他出面买,价钱可能比她自己买便宜些。
太子连皇上的胡都敢截,别国进贡的宝马,说抢就抢,跟乌拉那拉家要个小田庄,都算给了他们家巴结自己的机会。
对方还敢收钱?
见傻姑娘会错了自己的意,太子一摆手才要放狠话,话头却被四阿哥截去:“价钱好说,等事情办妥自会通知姑娘。”
太子摆出去的手飞快收回,尴尬地挠挠头,又点点头。
差点说漏嘴。
姜舒月最怕欠人情,见他们肯收钱,悬起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临走的时候,四阿哥向姜舒月要了一整盆绿花菜,说要拿回家去养。姜舒月告诉他绿花菜是菜不是花,且已经长成,养不住。
“那我拿回去吃。”四阿哥坚持。
花缸和竹筛盖子本来就是四阿哥的,人家又答应帮她买田庄,连吃带拿也不过分。
“印公子可要拿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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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四拿了菜,总要问一问“活菩萨”的意思。
“活菩萨”摆摆手:“给老四就行,我想吃去找他。“
又改口:“不对,我来找你,找他顶多蘸酱吃,暴殄天物。”
在回去的路上,四阿哥担忧地问太子:“二哥回去打算怎么办?”
不用说得很明白,太子也清楚四阿哥的意思,问他回去如何面对震怒的龙颜。
该怎么面对怎么面对呗,大不了挨一脚,汗阿玛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圈禁他。
想到噩梦中真实到可怕的情景,太子冷下脸。早晚都是圈禁,不如现在就及时行乐,把想做的事都做一遍,也不算白来人间走一遭。
如梦中那般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他宁可不做太子。
觑着太子脸上的神情,四阿哥放缓了声音给他出主意:“汗阿玛昨日回宫,风尘仆仆,应是星夜兼程赶回来的。汗阿玛为什么会提前回来,想也知道与那些流言脱不了干系。”
太子闻言冷哼:“父子一场,汗阿玛总是愿意相信别人,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二哥心里的苦,我都知道。”四阿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抬眼望向远处的路,“可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能让汗阿玛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话是这样说,可太子心底的小火苗蹭蹭蹭地往外冒,根本不受控制:“父子之间如果连真心话都不能说,还算什么父子!”
天家向来只有君臣,哪有父子,四阿哥在心里冷笑。他几岁上就明白的道理,太子都快成年了,怎么还转不过弯儿来。
也是,他与太子,甚至所有兄弟与太子都是没法比的。汗阿玛在太子身上投入的精力和疼爱,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他们只把汗阿玛当皇上,唯有太子会把皇上当父亲。
这也是太子最大的弱点。
太子文武双全,却因为笃信皇上是父亲,才屡屡犯错,屡教不改。
就像一个被宠坏的熊孩子。
可随着年龄增长,随着皇上在太子身上投入的精力不断累积,对太子的要求只会更高。
到那时,可就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待了,而是皇帝对接班人的审视。
如山般沉重的担子压下来,若太子如阿斗般扶不起,四阿哥相信以皇上的圣明,肯定会放弃太子,重新选择继承人。
皇上是圣主明君,绝不会纠结于父子深情,而置大清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到时候,太子倒了,其他所有兄弟都是庶出,大家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就各凭本事吧。
非要论出身的话,他是已故佟佳皇后的养子,勉强算半个嫡子,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想着四阿哥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很轻很浅:“二哥说的是。奈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对面人太多,防不胜防,在汗阿玛面前,二哥还是要小心应对。”
太子冷哼:“你是说老大吗?那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何足惧!”
四阿哥:当然不是,还有三阿哥和我。
20. 背锅
不得不承认,太子对大阿哥还是很了解的,一个有勇无谋形容得无比贴切。
但大阿哥背后有明珠,明党的势力并不逊于索党,至少在现阶段是非常强劲的对手。
太子如此轻敌,难怪差点被人算计了去。
除了大阿哥,三阿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与有勇无谋的大阿哥不同,三阿哥更像荣妃,是个阴险且精明的主儿。
没有明珠加持,大阿哥对上太子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地较量,什么香的臭的都摆在台面上,让人一眼能看到底。
三阿哥只躲在暗处,像只阴沟里的老鼠,看似软弱,却随时准备着跳起来狠狠咬上一口。
虽然不能一击毙命,想发现他躲在哪里也不容易。人总被老鼠咬,时间一长也会致命。
更何况荣妃一直憋着劲儿,想给三阿哥谋个好岳家,助他一臂之力。
三阿哥的软弱可欺只是暂时的,早晚会有抖起来的那一天。
至于他自己……四阿哥一直觉得,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大阿哥、三阿哥,或者太子,他真正忌惮的那个人其实是皇上。
皇上圣明,慧眼如炬,所以在大阿哥和三阿哥倒下之前,他始终都会是太子的好兄弟,皇上的好儿子。
“大哥不足为惧,但大哥背后有明相,不得不防。”
四阿哥干脆捅破这层窗户纸:“汗阿玛南巡时传出的流言,连索相都没办法完全封锁,还是传了出去,迫使汗阿玛提前返回,可见对方的厉害了!”
“你是说那些流言是明党传的?”没人提,太子差点把流言的事忘了。
连索党都捂不住的流言,除了明党搞鬼,还能有谁?
四阿哥只觉心累。
索性太子很快反应过来,虽然关注的重点有些歪,但效果比四阿哥预想中的还好。
因为太子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若汗阿玛相信我,谁敢造我的谣!即便有人造谣,汗阿玛也不会信,更不会提前回宫!”
矛头没有对准明党和大阿哥,而是直指核心,四阿哥勾了勾唇:“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再说就不孝顺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他这个太子的好兄弟,皇上的好儿子应该听的。
“臣弟人微言轻,帮不了二哥什么。”
说着让随从将那盆新得的,形似牡丹的绿花菜交给太子身边的人:“冬日青菜难得,这样赏心悦目的青菜更难得,二哥拿回去献给汗阿玛,以表孝心。汗阿玛再生气,知道二哥心里一直装着汗阿玛,想来会如从前那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四阿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骂明党的人愚蠢,怎么就这么相信太子的闯祸能力!
换他来运作,必然有两手准备。太子能自己闯祸激怒皇上最好,即便临时收手,凭空捏造也要造出一点事端来,引起皇上的反感。
怎么能发现太子刨地,就束手无策了。
更何况太子不理朝政是真,撇下南书房一干大学士偷跑出宫玩乐也是真。
太假是假,太真也显得假,只有三分真七分假,才更像是真。
这么好的机会,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居然被明党生生玩脱线了。
四阿哥不能顺水推舟,只得另辟蹊径刷存在感,给太子和皇上留下点好印象了。
“汗阿玛信别人不信我,你居然还让我拿东西去孝敬。”太子越说越伤心,觉得委屈极了。
两人最初说话的声音很小,离身后的侍卫也远,对话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
直到四阿哥命人拿绿花菜给太子,让他拿去孝敬皇上,两人身后的随从才赶上来。
四阿哥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皇上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一定竖着耳朵在听两人的对话。
肯定听清楚了太子刚刚说的那一句。
他故作惶恐地朝四周看看,谨慎提醒:“二哥,祸从口出,你少说两句吧。”
太子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大逆不道,可少年人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低头,更不允许他认错,憋到最后只回给四阿哥一声冷哼。
太子身后的眼线静静听着,把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如实记在了心里。
他是皇上南巡之前被安排到太子身边伺候的,并不得太子重用,在雾隐山小院都不许他进到院中。
他能做的,就是如实记录自己能听见看见的,太子的言行,如实反馈给皇上。
当时皇上的原话是:“不用跟得太紧,免得太子起疑。朕想知道什么,会让暗卫去办。”
回到皇宫,太子才翻身下马,就被蹲守的乾清宫太监喊住了:“太子,皇上让您过去一趟。”
四阿哥看向太子,接过侍卫手上用绒布仔细包裹的整盆绿花菜,递给过去:“二哥,跟汗阿玛好好解释。”
太子赌气不接,四阿哥跟着他一起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太监本来只传太子一人觐见,可看太子一脸官司,很怕他过去说话不知轻重惹怒皇上,连累乾清宫上下都没好果子吃,便故意忽略了跟在太子身后的四阿哥。
与太子相比,四阿哥稳重多了,关键时刻能替太子背锅。
只要有人出面替太子背锅受罚,就能很快熄灭皇上的一腔怒火。
康熙等了小半日才见到太子,刚想问一问刨地累不累,就看见了跟在太子身后抱着东西的四阿哥。
就是这么片刻耽搁,太子已然行过礼,面无表情冷冰冰问:“汗阿玛找儿臣有何事?”
只这一句就把康熙才压下去的心头火成功勾了起来,虽说流言大部分都是子虚乌有,可并非全假。
比如太子监国期间不理朝政。
比如太子贪玩,时常出宫。
今天更是出息了,述职也不做,早朝也不参加,巴巴跑去乌拉那拉家的田庄刨地。
种地是好事,能够深入体察民情,可作为一国储君,种地能有朝政重要吗?
自己没追究他贪玩懒政,他反而给自己甩脸子,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康熙闭了闭眼,提醒自己,太子还没成年,还是个孩子。
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于是没理太子,而是瞪眼看向跟在太子身后的四阿哥:“朕没传你,你跟过来做什么?”
太子不懂事,老四怎么也跟着凑热闹,还嫌他不够烦吗?
四阿哥赶紧跪下,替太子陈情:“汗阿玛,太子在城外田庄寻得一株雅致的绿花菜,让儿臣帮着拿回宫献给汗阿玛赏玩。”
皇上洞若观火,四阿哥在皇上面前从来不敢耍花样。
什么绿花菜,康熙心里有气,嫌弃地看了一眼包裹在外面黑乎乎的绒布,怒道:“老四啊,太子是储君,不止是你的二哥,凡事都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没事儿总拐着他往外跑!”
明知道四阿哥做不了太子的主,出宫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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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主意,可太子是储君,不能动不动就拎出来骂一顿。
所以只能骂太子身边的人,借此敲打太子:“你总是顺着太子,不敢劝谏,是为了太子好吗?你是在害他!这一回朕姑且饶你,再有下次,滚去奉先殿跪祠堂!”
四阿哥早料到会被迁怒,赶紧应是。
不过……总算保住了这盆绿花菜。
若不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让绿花菜惹出点风波来,以太子的性格,回宫就得跟他要走。
现在正好,皇上不要,太子也不会要了。
皇上没要绿花菜,却会因为迁怒对自己心生愧疚,往后总会在别的方面找补回来。
只要不是雷霆震怒,替太子背锅半点不亏。
四阿哥如愿抱着绿花菜告退,感觉这次背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值。
没想到才走到门边,还有惊喜。
因为他听见太子说:“四弟,我就说你多此一举!汗阿玛见多识广,又怎会稀罕什么绿花菜!”
话音未落,殿中空气倏然变冷,山雨欲来。四阿哥不敢久留,权当没听见,快步离开。
晚上再见太子,并不是在毓庆宫,而是在奉先殿。
“二哥,天这么冷,你何苦惹汗阿玛生气?”四阿哥这回是真心发问,实在搞不懂太子的脑回路。
太子昨天晚上做噩梦就没睡好,今天白天在田庄吭哧吭哧刨地,从下午开始跪祠堂,跪到半夜,铁打的人也要废了。
人废了,精神也几近崩溃:“这个太子我做够了,只想快些解脱!”
四阿哥惊得后退半步,以为太子看出什么在试探他:“二哥你别胡说!你生下来就是太子,天命所归!”
太子闻言先是大笑,而后伏地痛哭:“我不认命!”
四阿哥本来还想挑拨两句,见太子神色有异,赶紧离开。
出了奉先殿,直奔乾清宫,求见皇上。
康熙半夜被吵醒十分不悦,听四阿哥说太子情况不对,赶忙披衣起身,裹着厚绒斗篷就去了奉先殿。
四阿哥识趣地没跟着进去,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早朝站班的时候没看见太子,却见皇上容颜憔悴,好像被抽走了大半的精气神。
皇上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瞧得出来。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心情不好,昨天上过早朝的人也都清楚。
因为太子。
太子小时候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很久以来都是皇上的骄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忽然生出反骨来,不再对皇上言听计从,甚至有处处针对的意思。
从皇上的骄傲,变成了负担。
变成负担之后,太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先是对毓庆宫里的奴才动辄打骂,之后发展到詹事府,现在已经发展到朝堂之上了。
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只要惹到太子,就没有他不敢打的。
有人气不过,将太子的暴行告到御前,皇上不是帮忙打马虎眼,就是轻轻揭过,还有反过来受罚的。
皇上的理由很充分,太子是君,他们是臣,君要臣死,臣都得谢恩去死,更别说只是打一顿了。
有皇上撑腰,太子越发嚣张,现在膨胀到开始气皇上了。
朝臣们对此早有预料,没有谁会惊讶。
因为皇上心情不好,御门听政早早结束,四阿哥下朝之后先回了一趟阿哥所,换上常服才去毓庆宫看太子。
21. 登门
太子此时还没醒,寝殿门外却站了不少人。四阿哥放眼看去,有跟他一样才下早朝的索额图,也有詹事府官员,还有毓庆宫当差的太监宫女。
“出了什么事?”四阿哥走过去问。
太监刘喜见他来了,好像看见了救星,忙迎上前道:“从奉先殿回来,太子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奴才进去伺候,也被赶出来了。”
越说越蔫吧:“后来詹事府的几位大人和索相进屋,也……也被……总算把您盼来了!”
四阿哥朝索额图和两位詹士点点头,推门进去,还没走到床边,迎面砸过来一只瓷枕。
四阿哥侧身躲过,瓷枕落地发出“哐当”一声,门口立刻响起一片倒抽气。
“二哥,是我。”四阿哥大步走到床前,才要撩起帐帘,迎面又飞来一个枕头。
看出不是瓷枕,四阿哥便没躲,任由软枕砸在腰间。
“你怎么不躲?”太子的声音从帐帘后传出,沙哑得厉害。
四阿哥抓住软枕,撩起帐帘,见太子疲惫地靠在床头,弯腰将软枕重新垫在对方身后,放缓了声音说:“我知道二哥不会伤我。”
太子脱力般靠在软枕上,泪流满面:“这世上,只你最懂我。”
太子看起来暴躁倨傲,其实最爱伤春悲秋,猛虎落泪。四阿哥更务实,很看不上这一套,也懒得陪他演:“二哥,你答应小丫头的事,忘了?她还傻乎乎等着你给她出气呢,你却自己躲起来自暴自弃了。”
说大话的时候眼也不眨,回到家转身就忘,也是太子的一大特点,四阿哥忍不住提醒。
“什么?”太子恍惚了一下才终于想起,空洞的眼睛都泛起光芒,招呼刘喜刘福进来伺候更衣。
刘喜刘福如蒙大赦,朝四阿哥投来感激的目光,匆匆进屋伺候去了。
太子正在更衣,四阿哥退到殿外,被索额图拉住问:“四阿哥与太子说了什么,怎么立刻让太子改了主意?”
没有半点试探的意思,开门见山。
四阿哥客气地看向索额图:“不方便说。”
索额图蹙眉:“太子刚在奉先殿被皇上教训过,听说还挨了打,可不敢顶风作案。”
“索大人,你知道的,我也只是听命行事。”四阿哥一脸为难。
索额图感同身受:“我知道,我知道,在太子身边伺候谁没有点苦衷。”
随后压低声音:“可若是太出格,阿哥还是透露给我一些的好。”
说完朝四阿哥眨眨眼。
四阿哥明白是有备无患,省得日后背黑锅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扯着索额图的袖子往外拉了拉,将声音压得比对方还低:“我只能说,与太子纳侧妃有关。”
索额图惊得睁大眼睛,再想细问,四阿哥就不肯说了。
等太子用过早膳,四阿哥才跟着太子骑马出宫,直奔乌拉那拉家。
因为大前年选秀失利,乌拉那拉氏族里的姑娘怎么进宫又怎么被打包送回来,可谓颜面尽失,沦为笑柄。
在上三旗贵族圈,选秀是风向标,宫里留了谁家的姑娘,没留谁家的姑娘,谁家的姑娘留得多,谁家的姑娘留得少,都是圣眷的体现。
乌拉那拉家出美人,再加上二房的费扬古娶了觉罗氏为妻,也算皇亲国戚,按理说乌拉那拉氏不至于输得这样惨。
被人一巴掌抽回来,让乌拉那拉氏全族不得不坐下来好好想想,到底碍了谁的眼。
结果并没有。
但事情已经出了,明知道是替罪羊,也得找出一只来。向众人表明,乌拉那拉家并没有失去圣眷,只不过得罪了人。
都是暂时的。
于是大宅中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互相揭短。
奈何被揭发之人都有靠山,谁也动不了。最后还是长房大爷诺穆齐大义灭亲,把先福晋生的傻女儿打包送去田庄,才将事情平息。
对外也有了说法。
皆大欢喜。
渐渐地,没人再提起,所有人都把长房大姑娘忘在了脑后。
“额娘,大姐姐病了,明年大选还能去吗?”舒兰依偎在索绰罗氏身边,撒着娇问。
这位索绰罗氏是乌拉那拉家长房大爷续弦的福晋,而依偎在她怀里的小姑娘,则是索绰罗氏的女儿。
索绰罗氏闻言撇撇嘴:“大姑娘也是个没福的,你二婶上蹿下跳这么久,又是巴结德妃,又是高攀太子,脚踩两条船,现在可好哪一条船都没上去,人还病倒了。”
大姑娘断断续续病了几个月,看着不像是能好的。
明年能否参加大选,都是未知。
可惜舒兰年纪不够,不然一个人去胜算更大,若舒心到时候不中用了,没准儿还能走一走弟妹觉罗氏的门路。
“额娘,大姐姐的病若是一直不好,咱们家是不是没人去了?”舒兰只觉可惜,毕竟大选三年才一次。
话音才落,母女俩都没来由地想起一个人,想起之后又觉晦气。
“额娘,家里不会送田庄那个傻子去吧?”舒兰到底年纪小,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
索绰罗氏深谙选秀规则,笑道:“怎么可能,她生得再美,也是个傻子,皇宫里怎么会收傻子?”
舒兰长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小傻子生得那样美,也是嫡出,真怕家里不甘心将她送去。
万一被哪个贵人相中,要为她出头,可还有她和她额娘的好日子过?
舒兰只盼着小傻子一辈子窝在山里的田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那个傻子,她就是乌拉那拉家尊贵的二姑娘。
“额娘,冯家那个书呆子能考中举人吗?”舒兰还是不放心,万一冯明知中举,小傻子就还有出山的机会。
她可不想有人介绍小傻子的时候,说她是阿玛原配福晋的女儿,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
那样的话,所有人就都会想起,她额娘是阿玛的继室,而她这个曾经的二姑娘,是继室所出,按齿序排行第三。
她更不想喊一个傻子姐姐。
听女儿提到冯明知,索绰罗氏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放心吧,举人哪是那么好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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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常妈妈的儿子当真有这个本事,她也能想办法让他丢了功名。
莫说是冯明知,只要她愿意,碾死整个冯家,都不费劲儿。
舒兰还是不放心:“额娘,我不想见到那个傻子!”
要是让别人知道,她的姐姐是个傻子,还不被笑话死。
索绰罗氏拍着女儿,笑容慈爱:“那个傻子最好乖乖在田庄里住着,不然我就让她永远留在那里。”
反正家中都没人记得还有这么个人了。
这时外头忽然闹起来,细听还有跑动的声音,索绰罗氏拧眉问:“出了什么事,就这样闹腾?”
很快有丫鬟慌慌张张走进来禀报:“大福晋,家中来了贵客,大爷让大福晋到前院厅堂去……去磕头。”
“……”
“什么?大爷叫我过去干什么?”索绰罗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来报信儿的丫鬟哆哆嗦嗦,声音越发小了:“大爷让大福晋去前院厅堂……磕头。”
乌拉那拉家一共两个房头,因有老太太在,还未分家单过。后院平辈当中,就属二福晋,也就是二老爷费扬古的嫡福晋觉罗氏地位最高。
且她是二爷的原配福晋,即便不论出身,她的地位也比长房的继福晋索绰罗氏高一些。
按理说老太爷病逝之后,孀居的老太太应该把府上的中馈交到二福晋觉罗氏手中。
奈何觉罗氏看不上,嫌麻烦,心也不在这上面,便将这个苦差事推给了大嫂索绰罗氏。
算上今年,索绰罗氏执掌中馈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也是个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狠人。
嫁进乌拉那拉家之后,她只跪过老太爷和老太太,现在什么情况,家中有客登门,大爷让她过去磕头?
什么样的贵客敢让当家主母磕头?
再说大爷只是一个佐领,芝麻大的小官,跟二叔费扬古根本没得比,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贵客登门。
索绰罗氏一生要强,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
这会儿见大爷让个小丫鬟跑来打自己的脸,索绰罗氏气得胸膛起伏,抄起茶碗就朝那个丫鬟砸过去。
丫鬟想躲没躲开,肩膀被茶碗砸中,疼得发出一声闷哼,衣裳也被滚烫的茶水打湿了大半。
“大福晋饶命!饶命啊!”幸好冬天穿了厚衣裳,不然没被砸伤,烫也要被烫伤了。
见小丫鬟拼命磕头求饶,索绰罗氏心中的火气才消去一般,冷冰冰道:“你回去告诉大爷,不用成天恶心我,那个花楼里的娼妇进不了乌拉那拉家的门!除非我死了!”
二爷宦海沉浮,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不然也攀不上觉罗氏这么个出身高贵的福晋。
大爷身为长子,半点进取心也无,整天提笼架鸟,溜猫逗狗。
最近也不知被人挑唆的,竟然逛起了青楼,还给个小娼妇赎了身,想要带回家中做妾。
她不愿意,大爷就跟她闹,变着法儿地恶心人。
小丫鬟才被大福晋砸了茶碗,哪里敢再解释,慌忙退下给前院报信儿去了。
22. 出气
前院厅堂,诺穆齐正满头大汗地亲自给太子和四阿哥倒茶,一边倒茶一边试探着问:“不知两位爷亲自登门,有何贵干?”
太子没接话,拿眼看四阿哥,四阿哥无奈开口:“贵干谈不上,只想跟你的福晋打听点事。”
不过为了一个山里的田庄,也值得太子亲自登门,随便找个索党的人就能把事办了。
四阿哥不理解。
然而让他更不理解的事还在后头,太子亲自登门也就罢了,对着家主诺穆齐不肯说,非要当面问人家的福晋。
不过太子从来都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四阿哥虽然不赞成,却并不想劝太子改掉这个习惯。
毕竟太子身上的坏习惯越多,越令皇上失望,距离皇位也就越远。
这事换成四阿哥来做,他才不会亲力亲为,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因为在四阿哥心里,有太多需要花时间去做的更加有意义的事。
可跟在太子身边,肆意挥霍时间,做一件仗势欺人,极有可能被御史弹劾的事,四阿哥又觉得物超所值。
皇上对太子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松动,不然不会动手教训。可太子仍然在作死的路上,发足狂奔。
四阿哥不介意帮他跑得再快一些,甚至在背后推着他跑,直到尘埃落定。
“有什么事,两位爷不如直接问在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光四阿哥不理解,诺穆齐也想不明白,什么大事不能跟他这个家主说,非要让人去请福晋。
去请福晋也没问题,可太子爷说他们是微服私访,不想在人前暴露身份。诺穆齐还能怎么办,只得含含糊糊说有贵客登门,又怕福晋不明就里慢待了两位贵人,便让人给福晋带话,让她赶紧过来磕头。
福晋为人虽然刻薄寡恩,但脑子还是很灵活的,与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一听就该知道出了大事,赶紧过来。
结果没等来福晋,却等来了半身淋湿的小丫鬟,和福晋让小丫鬟带来的那句话。
这给诺穆齐气的,抓起茶碗也想砸,却不敢。
冲撞储君,罪加一等。
他赶紧跪下请罪:“内子不知情,还请两位爷恕罪。”
太子并没叫起,而是对那个小丫鬟说:“你再跑一趟,就说你们家大爷被罚跪了,问一问大福晋是否愿意前来搭救。”
小丫鬟不清楚两人的真实身份,闻言看向大爷,被大爷吼道心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丫鬟连滚带爬地去了,又连滚带爬地回来,还是只带了一句福晋的口信:“大爷愿意跪,就一直跪着吧。”
“……”
诺穆齐气得七窍生烟,他知道索绰罗氏心狠,却天真地以为索绰罗氏只对别人心狠,在他面前是不一样的。
这回可让他看清楚了,毒妇就是毒妇!
还又蠢又毒。
“两位爷稍安,在下亲自去找人。活见人,死见尸。”说到最后,诺穆齐都开始磨牙了。
太子含笑摆手:“你这福晋还真难请,竟是连夫君的死活都不顾了。你去吧,好好说话,到底是女流之辈。”
四阿哥算是看出来了,太子这回过来不是单纯索要田庄,还有给小丫头出气的意思在。
来都来了,他也愿意帮忙撩拨一下火气:“敢让二哥等这么久的人,不多见。”
太子看他一眼,接话:“那是你见识少,今天不就瞧见一回。”
四阿哥哼笑:“长见识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诺穆齐哪儿敢逗留,慌忙脚踩风火轮往后院去了,见到索绰罗氏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巴掌。
索绰罗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以为诺穆齐是为了青楼的娼妇打她,在第一个巴掌落下的时候就还了手。
两人打做一团,吓得舒兰哇哇大哭,想劝架,又怕被波及。
另一边太子和四阿哥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太子叫来管事,问他二爷费扬古是否在家。管事说在,二人便让管事叫了二爷费扬古过来说话。
费扬古此时正与觉罗氏坐在一起为长女的亲事发愁,他不能理解女儿的反应:“给太子做侧妃怎么了,虽然是侧妃,等太子继承大统,那舒心就是潜邸从龙的娘娘。以咱们家的家世,和你的关系,至少能封个一宫主位。若是得宠,生下一儿半女,封妃也不是没指望。”
康庄大道就在眼前,舒心得知却吓出一场大病来,死活不愿意。
女儿是这个反应,觉罗氏哪敢应承太子的话,生怕结亲不成反结仇。
在与皇室结亲这件事上,觉罗氏知道的更多,也比费扬古谨慎许多。
以当今的性情,在太子大婚之前,是不可能给太子指侧妃的。
而太子妃的人选,到现在还没着落,天知道要等多久。
与其委屈女儿以侍妾的身份留在太子身边,倒不如嫁给四阿哥做嫡福晋来得自在。
众多皇子之中,觉罗氏最看好四阿哥,即便与皇位无缘,将来至少能封个亲王,保女儿一世荣华。
她把心中所想都与女儿说了,舒心笑容凄凉:“何止一世荣华,那是……能做大事的人。额娘,您权当女儿不配。女儿这辈子无意攀龙附凤,只想嫁一平凡男子,琴瑟和鸣,恩爱到老。”
上辈子她倒是母仪天下了,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相看两厌,孤寡半生,最后被人扔在行宫自生自灭罢了。
无趣,无趣得紧!
“让太子这一搅和,德妃那边也没了消息。”觉罗氏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二百五。
想起舒心病倒之后,长房那边的反应,觉罗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跟费扬古抱怨:“大嫂和舒兰那丫头看着亲热,其实都是口蜜腹剑的主儿。”
觉罗氏皇族出身,母家也是一大家子人。林子大了,什么品种的鸟雀没见过。
从前二房没事,长房那对母女演得多好,她竟然都没看出来。
直到舒心病倒,觉罗氏才品出些别样的滋味。
“说舒心的亲事就说舒心的亲事,没必要迁怒旁人。舒心病倒之后,长房派人送了多少补药过来,你心里没数?”大嫂索绰罗氏精明能干,侄女舒兰乖巧可爱,费扬古对她们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觉罗氏现在看着丈夫,就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二爷还不知道吧,舒心绝食那段时间,长房天天吃香喝辣,舒兰那丫头胖了一圈不止。舒心病倒之后,我没空出府应酬,索绰罗氏带着舒兰可是一场没落下。”
要不是回娘家的路上,刚好遇见手帕交,听对方说起索绰罗氏和舒兰外出赴宴时喜气洋洋的模样,觉罗氏还被蒙在鼓里呢。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不怀疑的时候,或者没空怀疑的时候,一切正常,什么都是好好的。
但凡萌发了怀疑的种子,再回头看,就会发现美好的表象之下,其实漏洞百出。
“还有这事?”费扬古将信将疑。
大哥虽然是嫡长子,却资质平庸,别说光宗耀祖了,就连支应门庭都费劲儿。
大哥不行就得他上,带着全族人的希望,费扬古从小读书就比别人用功,到最后幸不辱命。
付出自然要有回报,回报给费扬古的,不止有高官厚禄和光耀门楣,还有来自长房一家的马屁。
长房很会拍他马屁,把他和福晋拍得极舒服。
这会儿听说怎么着,舒心闹绝食的时候,他与福晋急得吃不下睡不着,长房不跟着难受,居然胡吃海塞,好似在庆祝一般。
舒心病倒,大嫂和舒兰不说过来帮把手,还敢代替福晋参加宴请,与人言笑晏晏。
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觉罗氏让人拿来灶上的账本,递给费扬古:“当初大嫂为了防着常妈妈,让灶上每日记账,二爷看看日子和长房的饭菜就知道了。”
建账的时候,大嫂说长房每月给足了雾隐山那边月例,吃食上也没亏待过,可常妈妈那老货不知足,总仗着先福晋多吃多占。
乌拉那拉家能有今日,全靠二房苦苦支撑,长房不过帮忙管管庶务。觉罗氏虽然心疼舒月那丫头,但家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而且听索绰罗氏的意思,常妈妈多吃多占并没有用在舒月身上,全都拿去给她那读书的儿子补身体了。
觉罗氏最恨这种欺上瞒下的奴才,见索绰罗氏出手了,她便没言语。
哪知道正是这本账簿,让她看清了长房一家子的嘴脸。
平时做小伏低,奉承拍马全是假的,气人有笑人无才是真。
若非没有那个能耐,保不齐还会落井下石。
费扬古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福晋,而是长房反差太大,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闹绝食,他记不得了,只记得女儿病倒的时间。
对照一看,长房那天中午吃肘子,晚上烤肉,还取了两坛好酒。
二房为了舒心的亲事鸡飞狗跳,长房一边假装愁眉苦脸,一边吃香喝辣,暗中庆祝,还不忘美滋滋代替他的福晋参加宴请。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爷,福晋,长房大爷有请。”
听见外头的禀报,费扬古沉着脸没说话,觉罗氏替他回答:“就说二爷有事,去不了。”
细想起来,长房喊丈夫过去,不是走门路,就是引荐别人走门口,总之都是慷二房之慨,给长房做脸面。
换做以前,不太为难的事,二房能帮就帮了。
毕竟大爷是二爷嫡亲的兄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搭人情也就算了,偶尔打点还需要银子,都是二房自掏腰包,没跟长房要过一文钱。
为了给宫里的贵人出气,让族中的姑娘能有条上进之路,大爷狠心把嫡长女送去山里的田庄,一送就是好几年。
那边另起炉灶,也要花钱,听索绰罗氏说花费还不小。
如今见识到了长房那一家子的嘴脸,觉罗氏心凉半截,再不肯让丈夫出面帮忙了。
“那对母女是那对母女,大哥还是好的。”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但费扬古还是顾念亲情,觉得兄长同样被索绰罗氏蒙蔽了。
正好大哥叫他过去,他必须当着大哥的面,把索绰罗氏母女的所作所为说清楚。
可当他走进长房的厅堂,看清楚屋里端坐的两个少年人,腿都吓软了,直想往下跪。
在他喊出“太子爷”三个字之前,太子摆摆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太子截断了他的话头,再看两人一身侍卫的装扮,费扬古猜他们应该是微服私访,不想暴露身份。
于是站着,朝二人一拱手,恭敬道:“二位爷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等去做?”
之所以说我等,而不是在下,主要是因为对方先到长房,而后才叫他过来。
费扬古想可能与大哥也有些干系。
至于大哥为何不在场,他猜多半是已经开始着手去办了。
太子并没看他,而是将视线挪到主位:“我听说你家长房在雾隐山有个小田庄?”
费扬古心思本就比他大哥灵活,又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听太子这样一说,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是有一个小田庄。”费扬古说到这里放缓了声音试探,“那田庄在雾隐山的山坳里,而整座雾隐山都归皇家的围场管,按规矩,那个田庄在皇家围场建成当天就不属于乌拉那拉家了。”
清朝从入关开始就有跑马圈地的习惯,即放出骏马任其肆意驰骋,所过之处土地都归骏马的主人所有。
太子见他还算识趣,便问:“地契在哪儿?”
就等于明抢了,费扬古赶紧赔笑:“是是是,是长房的疏忽。”
先把自己择出来,而后才道:“两位爷稍等,在下这就去找兄长,让他将地契归还。”
归还二字咬音极重。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四阿哥挥手示意费扬古去拿,心说强抢朝臣家的田庄,有理也变没理了。
不过这是太子的决定,哪怕日后自己背了黑锅,是非曲直皇上心中自然有数。
从小到大,他给太子背过多少黑锅,皇上都是知道的。
费扬古走出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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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过院子里当值的,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快步朝后院走去。
他赶到的时候,诺穆齐已经仗着男性优势把索绰罗氏打了一顿,诺穆齐脸上也有好几道抓痕,看起来十分滑稽。
“二叔,二叔你可来了!”
索绰罗氏以为费扬古此时过来是听说了诺穆齐在打她,来劝架的,好像看见了救星:“二叔你评评理,大爷为了一个青楼的小娼妇打我!咱们乌拉那拉家清清白白一家人,家中的姑娘们云英未嫁,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能让娼妇进门!”
如果索绰罗氏这句话是在昨天说的,费扬古多半会站在她这一边。
可今日听见,愣是从中听出了一点威胁的意思。
费扬古冷着脸,对索绰罗氏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长房的家事我无意掺和。”
又转向诺穆齐:“大哥,贵客们还在厅堂等着,你出来,我有话说。”
诺穆齐这才想起被他晾在厅堂的两位贵客,狠狠瞪了索绰罗氏一眼,忙跟着费扬古出去说话。
“一个小田庄而已,太子爷想要就给他好了。”诺穆齐倒是爽快,反正那个田庄从前也不是乌拉那拉家的,而且平地少坡地多,位置偏面积还小,难为太子能看上。
能攀上太子的关系,莫说是山里的田庄,便是良田费扬古也舍得。奈何雾隐山的田庄有些特殊,那里面住着的除了佃户,还有他大哥的嫡长女。
那孩子虽然傻了,到底是乌拉那拉家的姑娘,还喊过他几年二叔。
田庄一日是乌拉那拉家的,舒月就一日是田庄的小主子,一旦献给太子,她可就成毓庆宫的奴仆了。
大哥这是连嫡长女都能舍弃,还是根本就忘了舒月的存在啊,费扬古低声提醒兄长:“大哥,田庄可以献给太子,但舒月那边还得重新安排一下。”
“舒月?”诺穆齐早把这个傻女儿忘到爪哇国了,半天才对上号,不在意道,“她在那边住惯了,就留在那里好了。”
“留下给毓庆宫当奴才吗?”费扬古看诺穆齐这反应顿时心凉半截,都说索绰罗氏心狠,原来他大哥也不遑多让。
索绰罗氏是后妈,她对舒月向来公事公办还说得过去,可大哥是舒月的亲阿玛,怎能不管女儿死活。
诺穆齐哪里听得进去,还反问:“给毓庆宫当奴才不好吗?咱们不都是皇家的奴才吗?”
那能一样吗,费扬古听得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诺穆齐已然进屋找地契去了。
索绰罗氏才挨了一顿打,心里正气呢,又见诺穆齐冲进来翻箱倒柜找地契,简直气上加气。
“怎么,给那小贱人赎身的银子还没凑够吗,又要卖地?”索绰罗氏娘家不富裕,乌拉那拉家长房看着是那么回事,其实全靠先福晋的陪嫁和二房的贴补,苦苦支撑。
此前是她没留心,让大爷偷偷拿到地契,卖了京城附近的一个田庄,给那娼妓赎身。
索绰罗氏闹了两天,现在想想都肉疼。
赎身的银子早凑够了,人他都接出青楼养起来了,可这一切诺穆齐都不想让索绰罗氏知道。
“少啰嗦,快把雾隐山田庄的地契找出来,爷要送人!”刚才二弟也说了,太子爷是微服私访,不想暴露身份,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
索绰罗氏闻言如遭雷击,大爷是个败家子,只败他乌拉那拉家的祖产就好,怎么能将手伸进她的钱袋!
索绰罗氏的娘家并不富裕,不然也不会让好好的嫡长女来给人家当填房。
索绰罗氏穷怕了,爱财如命,婚后不久便侵占了先福晋的所有嫁妆和田产铺面,牢牢攥在手中,视为自己的私产。
诺穆齐之前卖田卖地,卖的都是乌拉那拉家的东西,索绰罗氏只是肉疼,并不敢阻止。
可她的私产就不一样了。
那是她的!不是乌拉那拉家的!
面对诺穆齐的威逼,索绰罗氏眼珠一转:“爷,你忘了,舒月还在庄子里住着呢。”
“她住她的,爷送爷的,你就说地契藏哪儿了吧。”诺穆齐在索绰罗存放地契的柜子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想找的那一张。
索绰罗氏噎住,半天才道:“爷,能不能换个田庄?西山那边的庄子比雾隐山的好。”
西山那边的庄子是乌拉那拉家的。
诺穆齐摇头:“不成,对方点名要雾隐山的田庄。”
就索绰罗氏心里那点小算盘,打量他看不出来吗。
索绰罗氏内心崩溃,比刚才挨那一顿削,还让她难受。
见对方无动于衷,诺穆齐终于暴怒,才要扬起手掌,就见舒兰哭着将一张地契递到他手中,哽咽着说:“阿玛,额娘也是为了这个家。”
诺穆齐接过地契,验明无误,这才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索绰罗氏心疼地瞪着女儿:“舒兰,你怎么这么傻,那些可都是额娘留给你的。”
舒兰满脸泪痕:“额娘,阿玛要卖地,咱们哪回拦住了?您这样死扛,不过是白挨一顿打!再说那个田庄卖了也好,省得阿玛哪天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把小傻子接回来。”
女儿再聪明,还是对她的阿玛不够了解。她的阿玛连她们娘俩儿的死活都不顾,卖田卖地也要给那个小娼妇赎身,又怎会将傻女儿接回来。
可她派人出去打听过,那个小娼妇已经被大爷置了院子养在外面,大爷这边还有什么大开销,需要卖地?
地契被拿走,索绰罗氏无力回天,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查一查大爷打算用这笔钱做什么,免得下回再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顺利拿到地契,满意地欣赏完诺穆齐脸上醒目的抓痕,这才离开。
四阿哥像往常一样跟在太子身后,绕过影壁时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随从,随从会意立刻放缓脚步。
等太子一行人离开,四阿哥的随从才骑马朝相反方向奔去。
姜舒月没想到这位印公子如此神通广大,才过去一天就把田庄的地契交到她手上了。
更没想到,这样一份地契会引发怎样的风波,甚至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