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如何玩坏主角》
7. 标记
他们重新走进混合着烟草、鲜血和醇厚酒精气味的狭小酒馆里。
洛淮在吧台边上坐下,弯腰抬手按了一下柜台后的暗格。
干净的绷带,消毒液,止血药和剪刀被洛淮挑挑拣拣的从里面拿了出来。虽然他并不觉得楚寻能包扎出个什么效果,但既然都答应让人动手了,也不好反悔。
于是洛淮一言不发地扬了扬下巴,示意楚寻可以动手了。
楚寻站在旁边,用剪刀剪去了洛淮手臂上已经和伤口丝丝缕缕粘在一起的绷带。
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赫然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红色,如同夕阳的余晖在手臂上燃烧。
那并不是某种武器留下来的伤口,而是一片即将溃烂的灼伤。
伤口周围的红肿使得中心被烫出的模糊痕迹更加明显,虽然看得出来洛淮应该躲避的很快,但不难猜出,给他施加这道伤口的人,是想在他身上打下什么标记。
不过没有成功,那个标记并未成型。
灼伤永远是最疼的,这种痛楚随着每一次心跳而加剧,仿佛是火焰在血管中跳动,每一次跳动都是对神经的折磨。
但在诺戈这种根本不在乎医疗的地方,这样的伤口很难得到有效的处理。
楚寻剪开纱布之后就没有了动作,洛淮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怎么,这就觉得恶心了?”
“还是说,你怕了?”
他猜楚寻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程度的伤口,这人大概是仗着自己处理过一些普通的划伤,就口出狂言,想要贴上来讨好自己。
也许此刻,楚寻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招惹了个什么样的人。
洛淮有些轻蔑的扯了扯唇角,自己伸手拿过旁边的绷带,准备撕扯一截下来草草再包扎一次,然后尽快离开。
他连一个小时的时间都不想给楚寻了。
可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楚寻径直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了原地。
楚寻向前俯身,半个身形几乎都压在了洛淮的身上。银灰色碎发凌乱的散在眼前,在他凑近洛淮那一瞬间,拂过了少年的颈侧,带起一片酥意。
他凌厉的五官此刻全然暴露在洛淮面前,隔得那么近。
楚寻的眉眼微微低敛着,手伸进洛淮披着的外套内,用掌心一寸寸的按压过他的腰侧,最后扣住了什么东西。
在洛淮准备躲开的那一瞬间,楚寻已经重新直起了身。
他在洛淮腰腹间摩挲起的热度还未散去,而此刻,他正一本正经的看着手里那把从洛淮腰间抽出来的匕首,轻轻笑了笑。
笑的痞气又散漫。
银白色的刀尖被他压在掌心,十分轻盈的转了个刀花,然后缓缓指向洛淮的伤口。
楚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洛淮的伤口上,他毫无顾忌自己手下病人的感受,用指尖随意碾了碾那块发红溃烂的血肉。
洛淮皱起眉,却听见楚寻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谁干的?”
洛淮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冷的回答:“知道的太多,会死的太快。”
楚寻歪头看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他说话的节奏轻柔,可语气听起来,却冷得像是裏了一层冰。
“我捡回来的东西,就算我不想要,也不能被打上别人的烙印……”
可他的声音并不大,因此这句话,洛淮有些没听清。
于是洛淮开口:“你在说什么?”
楚寻看了他片刻,突然露出了一个相当无辜的笑。他愉悦的弯了弯眼尾,轻松的说:“什么都没有哦,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帮你处理伤口。”
“这样的情况,还是根治比较好吧?”
这么说着,他单手抵开了旁边医用酒精的瓶盖,将半瓶酒直接淋在了手中的匕首之上。刹那间,辛辣刺激的酒味充斥着这一方小天地。
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楚寻荧白的指尖稳稳的控住刀柄,快准狠的一刀扎进了洛淮的伤口。
洛淮闷哼一声,额角溢出冷汗,他咬着牙不吭声,显然是没想到楚寻居然这么大胆。
可现在阻止他,只会让自己的伤越来越严重……
洛淮低喘了口气,仰头背靠着吧台眯起眼,看向头顶昏黄的微光,感受到了自己视野里的一片湿润。
他一字一顿地说:“等会你就完了,楚寻。”
楚寻从唇间溢出一声轻笑,算作对这句话的回答。
他用刀尖触碰洛淮伤口的边缘,从那里一路往下寻找着溃烂组织的位置,随即慢慢挑去里面所有的坏死组织,以防止感染的扩散。
楚寻下手的动作很快,手稳的要命,好像个有数年经验的外科医生。在他眼里,那些可怖的伤口和疤痕都好似不存在。
洛淮不是傻子,他侧头瞥了一眼楚寻,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在给他处理伤口,并且处理的还相当优秀。
比他能找到的“医生”,都要优秀。
洛淮心想,楚寻的身份背景,他一定会查个清楚。
这人绝对不简单。
处理伤口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活,需要楚寻长时间的稳定状态与耐心,还要被治疗者的配合。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硬生生剖开伤口治疗的疼痛,可不是谁都能忍耐的。
可原本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洛淮竟然真的没有挣扎,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忍了下来。
哪怕手腕上都是暴起的青筋。
不过最后他压抑的喘息终究还是落在了楚寻的耳边。楚寻握刀的手一顿,慢半拍的抬起头淡淡看了洛淮一眼,问:“你不抽根烟吗?”
洛淮眼睛早已汗水浸湿,他费力的掀起眼,里面好像含了一汪晶莹剔透的泉水。
他半是无奈半是讥讽的说:“我看起来还有动的力气吗?”
疼得都不想呼吸了……
楚寻微微挑眉,十分体贴的开口:“我帮你点。”
洛淮沉默片刻,才说:“烟在我右侧衣服口袋里……你别乱摸!”
刚刚楚寻凑过来摸他刀时,那一串自然又暧昧的举动,实在是让洛淮很有警惕的道理。
他不得不警告一下。
还好楚寻这次什么都没做。
他自然而然地从洛淮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白明河香烟,然后单手推开烟盒叩出根烟,用指根夹住抵进了洛淮的齿间。
洛淮微微启唇咬住烟头,交错的那一瞬间,他柔软的唇瓣擦过了楚寻的手指。
洛淮顿了片刻,偏过头去。
不过楚寻并没有在意,他找到自己身上的打火机,慢慢的为洛淮点燃了那支烟。
楚寻也没有客气,在洛淮的烟盒里顺手叼了一根在自己唇间,打火点燃,慵懒的吐着袅绕的青烟。
薄荷的香气轻轻弥漫而出,洛淮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作用,他现在的感觉好受了很多。
虽然还是疼。
他慢吞吞地看着火星吞噬着烟条,让浑浊的白烟浸入自己干涩的喉管,再艰难地下咽。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过,伤口的处理已经接近尾声。
楚寻在烟雾朦胧中抬头看向耷着眼忍痛的洛淮,突然发现,洛淮其实并没有真正学会吸烟。
他像两年前那样笨拙的呼吸着,让烟雾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就轻轻地吐了出来。
如同某种模仿主人的小狗,单纯,笨拙,还不得要领。
楚寻觉得有点好笑。
持续的疼痛让洛淮已经能逐渐忍耐,可突然之间,他意识到尖锐刺骨的,被刀尖刮扯的疼痛全部消失了。
他猛的睁开眼,发现楚寻已经清除掉了下面坏死的组织,正缓缓将刀尖从伤口中抬起退出。
洛淮正想说谢谢,可是他却看见楚寻眯起眼,在空中用刀比划了一下自己手臂上未成型的标志,然后再一次的,落下了雪亮的刀光。
那些看不清的红肿顿时被破坏,成为模糊的一片。它原来的形状同已经处理好的伤口组织融合在一起,又在楚寻看似随意的动作下被打碎重组,留下了一道新的伤痕——
两个很显眼的字母,是楚寻名字的缩写。
重新覆盖在伤口的扭曲烙印之上的,是属于楚寻的标志。
洛淮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疼痛激的倒吸一口凉气,他想爆发质问楚寻是不是活太久了找死,于是身体前倾,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
开口那一瞬间,快燃尽的香烟正好落下。
而楚寻慢悠悠的扔下匕首,将唇边的香烟懒散的捏在指骨之中,轻声细语的对洛淮说
“教你抽烟的那个人,好像没把你彻底教会。”
“没关系,我现在补上。”
他慢条斯理地揽住洛淮的肩,半眯起眼,瞳眸像洒落银霜的深海,深不可测。猩红的火光映在他的眼底,如同海上落下的最后一点余晖。
他的嗓音暗哑惑人,还带着勾人的笑意,缓缓道:“洛,吸烟要过肺啊。”
楚寻抬起手,轻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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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在指骨间的那支烟,然后低头靠近了洛淮。
他的前额与鼻尖与洛淮相抵,眼睛轻而缓的眨了一下。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楚寻唇瓣渡来的薄荷烟依偎着洛淮的唇畔,让他将生涩的音节尽数咽下,一瞬间,少年的脸颊炙热地升腾到异常温度。
他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烟雾在唇齿间流转,然后慢慢的,楚寻抬手按住了洛淮的后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教学里占据了主动的地位,让洛淮被迫随着他的节奏仰起头呼吸。
这好像是又一次的亲吻,又好像不是。洛淮的下颌、脖颈,都被楚寻压在手心掌控,被那温润的指腹按压摩挲,好似来自捕猎者的温吞厮磨。
说不清是烟雾惑人还是别的什么,洛淮的眼底一片模糊。在尼古丁的蛊惑下,他鬼使神差的乖乖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交给了楚寻。而这样强势的吻,又一次让他分不清楚寻的身份。
其实这个烟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直到洛淮确实学会了过肺以后楚寻才松开了手,退回到安全的距离,散漫的靠在椅子上笑了笑。
他神形惫懒地靠着椅背,抬手将指间已经快燃到底的香烟摁灭,先发制人的说
“这次我没有亲你哦,我只是怕你太疼,想让你镇痛。”
洛淮一口气堵在了喉间,想发火又感觉没有理。毕竟楚寻的话语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而他本人就这样淡淡的坐在椅子上,确实没有被情绪掌控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意兴阑珊。
真正被楚寻这一套操作吓得六神无主的,反倒是什么都没尝过的洛淮。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楚寻的话。
而楚寻拿过桌上的绷带和止血药,继续安安静静的把他承诺过的包扎进行到底。
他处理伤口处理得比其他人好的多,几乎是洛淮这两年来看到过的最精准大胆的做法——除了最后刻在他手臂上的那一刀。
洛淮忍不住反问楚寻:“你最后划我那一下,其实是想报复我吧?”
“哪有?”楚寻头也不抬,很理直气壮的反驳:“我只是觉得你原来那个标记不好看,帮你换了一个。”
“原来那个本来也没成型……你先别包扎,让我看看你弄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楚寻却没听他的话,手上动作速度丝毫不减,很快就利落的给他把绷带绑好,最后打结的时候,还颇有恶趣味的捏了个三层的蝴蝶结。
一晃一晃的,尤其可爱。
洛淮:……算了,爱怎样怎样吧。
就算是个诡异笑脸,看在楚寻这次真的帮他处理好了伤口的份上,洛淮都忍了。
但是楚寻这个忙帮的,怪那个的……
总之就是很奇怪。
洛淮浑身都感觉不自在,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里久待,可是楚寻还在絮絮叨叨的和他讲话。
“洛以前也在诺戈长大吗?可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不是边境出身的人吧?”
“洛喜欢的那个人是哪里人?小时候遇到的吗?是青梅竹马,还是未婚妻?”
“为什么会来夜枭呢,洛?”
楚寻一口一个洛,把这个所有人都叫的称呼硬生生叫出了一种缠绵缱绻的意味,好像他不是在和洛淮随意聊天,而是在认认真真的盘问自己看上的相亲对象。
洛淮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绷紧身体,无助地捂了下脸,迅速打断了楚寻的话
“我叫洛淮……”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叫我洛淮就行。”
楚寻慢半拍的哦了一声,然后貌似纯良的感慨道:“告诉我名字了呢,小淮。”
洛淮:“……!”
他一字一顿的复述:“叫,我,洛,淮!”
楚寻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他看着洛淮的眼睛,停顿了一下,轻轻勾了勾唇角。
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星点笑意。
那个名字的音节被他幽幽从齿间吐出,流露出的声音如同寒冰融成的纯水,从人心上迅速滑过,留下一片湿漉漉的凉意。
他说——
“洛淮。”
明明是再标准不过的联邦通用语音调,可因为过于简短,咬字和发音就变得模糊。
只有那种散漫恣意的意味,还停留在洛淮耳边。
那么熟悉……
洛淮怔在原地,极轻的眨了眨眼。
然后他才,用一种不可置信,怀疑又希冀的语气,小声问
“楚寻,你之前……是不是见过我?”
8. 任务
“嗯?”
楚寻懒懒散散地带出疑问的鼻音,那双笑着弯起的桃花眼看起来轻佻又薄情。他看了洛淮一眼,摊开手说
“好像确实见过……说不定上辈子我们就有缘分,这辈子重逢了呢?”
他好像把这当成了一种搭讪的玩笑,轻而易举的就带了过去。
洛淮压下心中的疑惑,徐徐出了口气,把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悸严丝合缝的藏好,摇了摇头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算了。”
他有些烦躁的意识到自己在楚寻这里浪费了太久的时间,而说什么来什么,同一时刻,洛淮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似乎收到了一条短信。
看似是个空白的骚扰短信,但只有洛淮知道,这是无声的催促。
他尽量收敛看到这封短信后快要漫出眼底的厌恶,快刀斩乱麻的同楚寻告别,并由衷的希望这人这次不会再出什么奇怪的招数硬控自己半天。
而楚寻也很配合,他只是随手从吧台上拎出来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个杯底的伏特加推给洛淮。
古往今来的故事里,无论勇者还是胆小鬼,似乎总会用一杯酒来壮胆,去奔赴即将面临的战场。
洛淮没说话,端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难得有些张扬的笑了一下,说:“我酒量没这么差,再来一杯。”
楚寻漫不经心的撑在吧台上,抬起手把那个玻璃杯拿了回来,他苍白的指尖拨弄了一下还带着酒渍的杯口。垂着眼淡淡的说
“足够了。”
“喝太多手会抖,血会溅到脸上。”
楚寻掀起眼看着洛淮脸颊上那两道还没擦干净的血痕,随意地抬起手,用指关节抹去了他眼角下的那一点艳红。
于是少年上翘的眼尾略略发红,如同陷入了一层又一层的绯红花瓣中。
楚寻这个动作,同洛淮记忆里那个,两年前说着,“别死的太快,小少爷”的人一样,居高临下,又带了些说不出的调侃。
此刻,洛淮听见他有些玩味的低声说
“别总把自己弄得像只脏兮兮的小狗啊,洛淮。”
洛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破天荒的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外面还下着小雪,街道上昏黄的路灯让一切都看不太真切。明明这个城市此刻看起来静谧的格外漂亮,无论是米白色大理石堆砌成的广场,还是到处立着石像的街道,都空无一人。
只有洛淮的身影。
少年高挑的背影迅速从灯光下掠过,很快如同影子一样消失不见。
楚寻透过酒馆模糊的玻璃窗看完了这一切,无言的笑了一下,就着洛淮留下来的那个玻璃杯,喝完了剩下来的那一整瓶伏特加。
空荡荡的酒瓶被他扔进垃圾桶,楚寻走向夜枭酒馆三楼的员工宿舍,看起来似乎准备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给夜枭工作是没有工资的,但有一点,在看起来寂静无声的诺戈的夜晚,你是真的能在这里活下去。
走上楼梯的那一刻,059提醒楚寻
“宿主,请注意即将到来的任务点二,「拯救」”
剧情里,洛淮被恶意陷害导致任务失败,受了重伤的同时还被带回组织接受惩罚。
这次洛淮基本被玩没了半条命,所以剧情点就是,在洛淮被扔在另一个据点等死的时候,楚寻要偷偷去看他,并且还要给他送水和食物。
至此,洛淮才会真正把他当成“白月光”,永远记得这世界上有个善良的人,最后执掌大权时才能保持理智。
楚寻看完了这次任务剧情,一边上楼,一边听不出情绪的对059说:“这世界意识给出的剧情……真是挺无聊的。”
“一边坚信主角历经磨难才能成长,一次两次的想玩死他,一边又想让他拥有足够的理智,去维持世界的平衡。”
“自己也知道这逻辑很荒谬,所以刻意找个“白月光”来进行道德绑架。”
“不过要是这一套真的这么好用……”
楚寻顿了顿,慢悠悠地勾起一个059看不懂的微笑。
“那就不会有我这样,因为破坏世界平衡,而被关押进虚空的‘囚犯’了。不是吗?”
059沉默了一瞬,时空管理局的职责只是为了维系各个小世界的平衡,让宇宙间的万事万物可以按规律发展。
但他们无法对世界诞生出来的意识插手,至少在059的工作守则里,系统和任务者的最高职责就是,根据世界意识来调整行动,保证任务世界的平稳运行。
059只能略过这个话题。
他看着楚寻进入自己狭小的房间,但是并没有躺在床上一睡了之,而是拿起了放在伞托上的长柄黑伞。
059愣了愣,问楚寻:“宿主是要出门吗?”
楚寻没否认,带着伞下楼。
“可是现在还没到剧情点。”
059温馨提示:“诺戈是个很危险的城市,无论是为了其他居民的生命安全考量,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心情着想,我的建议是,如非必要,夜晚最好不要出门。”
可惜楚寻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把夜枭酒馆门口的「正在营业」招牌翻了个面,改成了「请勿打扰」
雪慢慢覆盖屋脊,洒满天空,把一切景色都变得朦胧,而楚寻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几乎要割破雪沫。他撑起那把伞,眺望了一下远处还亮着的霓虹灯牌,也缓缓走进夜色里。
一簇青色的烟色焰火无声无息地燃在他的指尖。如果洛淮在这里,大概会惊讶于,这居然也是一根白明河。
毕竟在诺戈,很少有人抽这种烟。
烟雾像一帧沉默的长镜头,勾勒出楚寻安静的侧脸,059好像察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电子音都变得轻了几分
他问:“宿主要去干什么?”
楚寻咬着烟回答他:“去做那个名字叫拯救的破任务。”
“与其让洛淮被伤成那样,再一天天去给他保姆,不如先把觊觎我东西的蠢货全部干掉。”
059平稳的给出警告:“宿主,请注意你本来就在刑期,如果不完成剧情点导致任务失败,你会……”
楚寻有些意外059劝说他的理由居然是这个,他原本只把系统当烦人的监视器,而059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很好心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轻笑了一声,说:“我有分寸,不会让剧情点消失。”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059就算想劝也没办法,只能生硬的转移了个话题。
059说:“我其实以为你不会太在意主角。”
楚寻语气没什么波动的回答:“我说过,我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
“他身上刻着我的名字,那就是我的,不是吗?”
059并不太懂人类社会那些不成文的规定,他心想原来是这样吗?那楚寻的出格好像也能够理解。
很快他又想起在夜枭酒馆里楚寻对洛淮说的话,于是059问:“可是你出门之前几乎喝了一整瓶伏特加,你不是告诉洛淮要少喝酒,否则会手抖吗?”
此时楚寻正经过还亮着灯牌的便利店门口,冷蓝过曝的霓虹灯从他清隽的侧脸上扫过,带起一片如霜的冰凉。
他狭长冷淡的眼底尽是深沉夜色,半晌才低声笑了一下,说
“那句话是说给小孩子听的。”
“至于我……”
“我杀.人,手从来不抖。”
/
诺戈本就是一个处于山谷的城市,这意味着它将有更多难以探索的地下部分。从街道尽头沿着没有灯的小路径直向下走,能看到一大片盖着红顶的废弃仓库组成的园区。
不过不是真的废弃。
一层层的集装箱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些货物从联邦里来,又发到维斯图利亚联邦的十三个区里去,只是经过这个混乱的城市一转手,就成了来路不明的东西。
而这一块最显眼的,就属眼前这片,被架起的十几个大型探照灯照的灯火通明的仓库。
原本由钢筋水泥组成的,在夜里张着黑洞大口的野兽,此时也不情不愿的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洛淮淋着雪走了过来,他站定的那一刻,原本有条不紊站在远处准备执行任务的很多人,瞬间就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拉曼老大承认的新人么……怎么看起来还是个小孩?”
“听说是从红兔那里抢过来的人,这小子好像杀了红兔的干部。”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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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有人站到了洛淮身边。
那是个戴眼镜的金发男人,一身西装虽然陈旧但,每一部分都搭配的整整齐齐,打扮得就像个每天兢兢业业去上班的保险业务员。
他朝洛淮露出了个大大咧咧的笑:“洛,好久不见。”
洛淮没理他,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权当打招呼。
这人叫珀西,一直自称是洛淮的朋友,他比洛淮更早进入夜枭,完成过不少任务,也算夜枭里非常有名望的人。
能让洛淮和珀西共事,足矣看出拉曼对洛淮这个新人的信任。
珀西习惯了他的冷淡,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的问他:“你状态怎么样?”
洛淮双手插着口袋,懒洋洋的站在空旷的空地里。宽大的黑色夹克衫罩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能看清他衣服底下的那一小节劲瘦的腰线。
雪把他黑色的发丝弄得冰凉。
此刻他没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略带着点血腥气的笑容。
珀西清了清嗓子,示意站在底下的所有人都尽量带好武器轻声上楼,只是动作要快。
这是一场针对敌人的围剿。
这块仓库园区是夜枭最重要的地盘,整个组织严防死守,坚信没有任何外人能够进来。
可惜夜枭内不安分的人比比皆是——今天,就是首领拉曼故意用一场明面上的大额交易吸引那些叛徒,玩了个请君入瓮。
不会有任何人能逃出去,他们只能拼死反抗。
/
此刻,号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仓库园区被层层把守的隐蔽入口处,走来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身形高挑挺拔,手上的黑伞压的很低,有些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小节露出来的银灰色长发。
他慢悠悠的踩过细雪,没有发出任何足音。这人周身的气质与这片阔大而又死寂的仓库非常相宜,让人远远一看,心里就有点发怵。
一般想混进仓库的人,都会铤而走险的,从布满高压电网的墙壁旁不要命的翻过去。
倘若利用了一些手段成功过关,也会被四处巡逻的守卫逮住。
狭窄到仅供一人进入的入口前雷池密布,还专门派了一队士兵看守。
孤身一人来送死的,目前还没人见过。
所以守卫们并未开枪,只是举着枪谨慎的指着那个人,说:“不管是谁,今晚都不是能来交易的时候。”
他们看着那个男人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边走还边真心实意的问
“不是说今晚组织的行动需要我过来吗?”
守卫狐疑的眯起眼睛,让他靠近了几分,努力辨认着他的脸。
他们也不是只认脸,问题是这张面孔压根就没看到过——
“我有入园凭证,是老大号码发来的短信。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问洛。”
楚寻说的几个讯息都非常精准,再说今天的行动确实是由洛淮和珀西组织进行,虽然对他还是有所怀疑,但是这种简单的事问一下园区里的成员就能确认。
于是他们让楚寻走得更近了一点,近到这人已经走过了雷区,暴露在了那一队士兵的面前。
楚寻拿着手机递给站在他面前的士兵,好像在让他检查那封入园短信的真伪。
在其他人的眼里,那个士兵好像已经确认了楚寻可以进入,把手机还给他以后,又重新站在了原地站岗。
可过了片刻他们才发现不对劲——
他笔挺的身形微微晃了晃,腹部洇出大片血渍,直直栽倒了在地上。
只有楚寻若无其人的拔回了手里的折.刀,同时抽出了那个士兵手里的枪。
刚刚他与这个男人照面的一瞬间,手中折刀就已经插进了这个人的肾脏。
动作之快,只能让那个人来得及看见一抹圆润的弧光。
如同死神蹁跹而过,手心里飞出蝴蝶。
终于,连声枪响爆发。
一阵混乱过后,天地间重归寂寥。
楚寻慢悠悠的收起挡在自己面前的黑伞,顺便抖落掉了伞面上的雪花与血花。
他迈入狭窄的步道,笑着对059说
“所以说,只有洛淮那种笨蛋,才会把自己弄脏。”
9. 怀抱
废墟仓库中赤裸的钢筋被探照灯照得通亮,战斗的序幕在第一声枪响中拉开。
压着步子上楼的先行成员被喂饱了第一顿子弹,毕竟那些背靠仓库的叛徒们就地取材,手持各种热武器。
洛淮也在最先冲过去的那一堆人里,他的身先士卒倒让很多人服了气。
黑衣少年眼神桀骜冷厉地紧盯着面前的敌人,从弯腰躲避再到前进突击都非常流畅,一看就是亲自从枪林弹雨中拼杀过来的。
珀西站在后方指挥作战小队前进,他扣住耳麦,现在的语气倒是正经了不少,冷静淡定,听起来非常靠谱
“一队和二队把防线压上,没必要退缩,跟着洛淮一起全部突进去,不用担心被敌人包夹,他的方向是对的。剩下的人从侧翼围过去,不要放跑一只老鼠。”
他看着洛淮消失的身影,心想相较于“领导”,洛淮似乎更喜欢单打独斗,无论什么任务都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很有勇气,但……
没什么谋略。
这是珀西对他的评价,也是很多人对他的印象。
金发男人跟在队伍后方缓缓前进,听到通讯线路里有人急促的汇报:
“珀西先生,敌人好像已经看穿了我们的动向,现在我们突围的东楼方向好像没有战力部署……他们似乎要夹击我们!”
半晌,珀西慢悠悠的提了提嘴角,按住耳麦,相当疑惑的问:“怎么会,洛淮给我的前线情报一直都是他看到前面有主力部队啊。”
这个时候通讯线程里有人反应了过来,忍无可忍的诅咒道:“草!有人给了错的情报!天杀的,该死的洛!”
洛淮一直带领着最前线人的行动,珀西作为后方纵观全局而存在,如果说洛淮传递了假情报,那么珀西当然反应不过来。
珀西瞬间提高语气:“所有人后撤!不要增加无谓的伤亡!我需要弄清楚局势!”
所有人都听从了他的命令。
珀西在充满硝烟味的楼道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心想洛淮虽然喜欢单打独斗,但并不是不听指挥的人。
相反,洛淮在开始之前就认真的听珀西说完了整场围剿准备方案,他现在的每一步都是按方案来的,也乖乖戴上了通讯耳麦。
只是耳麦是经珀西手出去的东西,有没有问题,得是他说了算。
总要有人为这场注定失败的围剿背锅,反正不可能是背叛者珀西,那就只能是洛淮了。
珀西露出一个同情的笑,站在原地摇了摇头,低声的,相当可惜的说
“还是太年轻啊,洛。”
他知道洛淮虽然看起来对自己爱答不理,冷冷淡淡,其实却已经把他当做了可以信任的人。
毕竟在很多次危险的任务中,珀西都给予了洛淮最精准的帮助,而洛淮表面不道谢,实际帮了他很多忙。
那时候的帮助当然是真心的,珀西对谁的帮助都很真心,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信任他呢?
不过……他对利益最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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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途中瞬息万变,谁也没有想到洛淮会是那个背叛者……敌人的人数不及我们,他们知道打下去一定会输,因此只留了一半人马在这里阻拦我们。”
“还好我们撤回的及时,没有损伤重要成员,并且缉拿了留下来的人。”
“只是拉曼老大,逃走的那批人和货,我们还得花很长时间来寻找。……是我的问题,我愿意承担任何责罚。”
“抓到洛淮把他带回来?好的,没有问题。”
继把洛淮留在枪林弹雨里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撤回来的成员依照珀西的指令包围住了那批“断尾求生”的叛徒,这下,所有人都觉得是洛淮故意引他们去的错误的地方,好让敌人双面夹击。
珀西走在全是弹孔的架空层中,心想洛淮要是还活着,那真算有些本领。
不过他最好是死了。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死了可比活着幸福的多。
但是上帝显然没有成全他难得的善意,在一片堆叠起来的尸体盖住的掩体之后,珀西看到了子弹已经打空,手里还死死握着刀的洛淮。
那人胸膛还在起伏,此刻艰难的睁开了眼。
珀西非常谨慎,他弯下腰,先确定洛淮身上都是伤口,紧握着刀的手痉挛到已经差点张不开,还得珀西强行掰开夺取了他手中的武器。
洛淮眼前一片血色,他吐出一口血沫,挣扎着低声问:“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珀西耸了耸肩,说:“没办法,我也要赚钱养家的嘛。”
他挠了挠头,有些可惜的说:“其实你也是个聪明的好苗子,要是可以,我真想现在让你死个痛快。”
“问题是老板现在很生气,我把你带回去,他就只会把火撒到你一个人身上了……没办法,谁让你还活着呢?”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观察了一下洛淮,那少年看起来十分愤怒,手艰难的从腰间抬起,胡乱的摸索了一下之后,又因为受伤过重了放了下去。
看起来是彻底晕过去了。
珀西伸手把洛淮从地上拽起来,想就这样把他拖走。
可是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这里本不应该有人的。
珀西迅速抽枪上膛,利落转身,枪口直指向来人。
那人一身妥帖的黑色风衣,身上不染尘埃,好像根本不是从一片狼藉中走过,而是简单的来散了个步。
楚寻勉强找了个干净的空地停下,站在已经被轰掉一半栏杆已经摇摇欲坠的楼道之间,看着眼前这个金发男人。
他垂着眼打量了珀西半天,在脑海里懒洋洋地问了一句059:“他就是那个叛徒?”
059默认了这句话。
楚寻颇为讽刺地笑了一下,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背叛,只要相信别人就一定会遭遇风险。所以我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急着把自己的信任交付给某个人。”
059想了想,认真的同他探讨:“大概是因为人有感情吧,群体生活的动物总是会和其他个体产生必要的联系。”
楚寻挑眉,问他:“我开个玩笑,你真的开始研究了?”
059不理他了。
他和059话题终结在珀西枪口的硝烟里,那人没有说话,直截了当的就对楚寻开枪。
而他惊讶的是,这个男人好像早就预判了他开枪的点位和方向,只是随意的转了个身,人影就诡异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只是一个照面,珀西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可再谨慎也没用,那毕竟是楚寻。
楚寻没想和珀西浪费时间,他利用视觉盲区悄无声息的移动到了珀西右侧,准备干净利落的给他一枪,再愉快的把洛淮捡走。
他开枪从不犹豫,只是这一次,他停顿了。
楚寻放下了手。
因为原本紧闭双眼已经昏死过去的洛淮,突然将整个身体都压向了珀西的颈侧,他骤然启唇,齿间夹住的锋锐刀片就这样不留一丝情面的割开了珀西的动脉。
刹那间,鲜血如注。
一片狼藉之中,洛淮失去了支撑,重新倒在地上。
他面无表情的吐出嘴里的刀片,锋利的刀片在他口腔中刮擦出不少血沫,为了让珀西失去戒心他甚至含着刀片开口说话。
他确实伤痕累累,面上的血污甚至能够糊住他的视线,可是他不需要用眼睛确认也知道,珀西必死无疑。
洛淮凭借肌肉记忆,用僵硬的指尖摸索了一下怀中的录音笔,确认其并没有损害,甚至还在工作。
他把这份重要的证据往怀里按了按,然后手中握紧刀片,不动声色的哑声道:“珀西是叛徒,你们可以把我带回拉曼那里,我会和他解释。”
来的人只可能是组织的人,他们不会下杀手,一定会把他交给拉曼。
洛淮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不过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此时的状态并不好,他是真的艰难的在枪林弹雨中独自一人活下来的,又怎么可能身体无碍?
保持清醒都要靠剧烈的疼痛。
洛淮早就怀疑珀西,曾经十一区格里芬家的小少爷,怎么会检查不出来耳麦有没有动手脚。
况且珀西那些帮助,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在洛淮眼里,所有人都是阻碍他向上爬的绊脚石,他对每个人都抱有警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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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他想过主动找机会设计珀西。
他要活下去……绝对不允许自己倒在这里。
他不能死得太快。
/
楚寻看完了这一切。
059十分震惊。
洛淮的行动和世界意识给出的剧情点竟然截然相反,确实有人背叛,也确实给他设下了死局,可是他竟然真的能够以身为饵,搏出一条生路来。
他……不一样了。
楚寻颇有兴味的低声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
他蹲下身,打量着洛淮脏兮兮满是血污的脸,并没有说话。
洛淮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正常的组织成员是不会一句话都不说的,除非这人并不是夜枭的人。
这不在洛淮的计划之内,可他也没有绝望。
他把刀片死死嵌进手心,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激发了身体最后的潜力——
他猛地扑向前方,察觉到自己确实制住了敌人之后迅速抬手,想再次用刀片割开敌人的咽喉。
但是手腕被稳稳握住了。
楚寻看了他一眼,轻轻啧了一声,说:“让你扑过来是因为不想让你砸到地上……不过你知道自己身上多脏吗?小少爷,不要得寸进尺啊。”
他清楚洛淮脸上都是血污,而且因为长时间的战斗,眼球也已经充血,看不太清人的脸,所以没有伪装自己的声音。
毕竟“楚寻”按剧情来说,还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但是不知道身份的那个雇佣.兵可以。
楚寻永远都漫不经心的腔调出现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
其实他说的这句话,按语境来说,应该得是威胁……
可楚寻偏偏说出了一种亲昵的抱怨感。
而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洛淮愣住了。
先前他在一瞬间把所有可能来的人都盘查了一遍,也想过自己要是杀不死这个人,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他配合自己。
可是他唯独没想过来的人会是……
是他吗?
还是我在做梦?
只是听到声音洛淮就失去了戒备和戒心,那些强撑的坚强也在此时消失殆尽。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带来的剧痛从身体内部炸裂,于是洛淮像上了发条的木偶,呆滞的收回手,然后弓起身体,在楚寻胸前蜷缩成一团,轻微的颤抖。
好像终于找到了避风港。
只是一句话就交付了自己的信任吗?
楚寻一直都觉得这种人很可笑。
但今天,被迫仰躺着的楚寻只是盯着洛淮花猫似的脸看了一会,什么也没说。
几秒钟后,他甚至破天荒地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洛淮的脊背,好让人能平静下来。
他搂着洛淮的腰把人抱起,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是灰尘和血渍,楚寻揉了揉眉心,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还没等楚寻彻底接受自己身上的脏污,缩在他怀里的少年竟然费力的抬起下巴,用他那脏兮兮的花猫脸,可怜兮兮的蹭了蹭楚寻的下颌。
楚寻气笑了。
其实他这次不来也没事,早知道来了会被洛淮把身上都弄脏,楚寻绝对不会迈出夜枭酒馆一步。
少年并不知道他的愤怒,反而还像撒娇一样,把脸埋进楚寻颈侧,嘟嘟囔囔的说
“不是说……下次不要公主抱吗?”
楚寻挑了下眉。
此刻天光乍亮,清晨已经来临,阳光不打折扣的全部泼洒在这片失落的战场,把飘飞的灰尘照的清清楚楚,也给楚寻淡然垂下的长睫打落金影。
他分明有力的手指轻轻扣住洛淮的腰,清淡漂亮的眉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寻只是盯着怀中人看了一眼,慢条斯理的迈开了脚步。
“我看你蹭的挺开心的。”
他这么说。
/
同一时间,059郑重的朝楚寻发出警告
“请宿主伪装好自己的身份,在按要求完成第二个剧情点的同时,准备第三个最重要的剧情点。”
“我们还有一段做准备的时间,下一次,绝对不能任性。”
“剧情点三:「白月光的死亡」”
10. 理由
从变奏部分缓缓切入的萨克斯声带着金属的独特磁性,温暖柔和,如同清晨薄雾里的第一缕阳光。洛淮就是在这样的曲调里缓缓转醒,他睁开眼,看见了从阁楼天窗上透进来的亮光。
一切都好像和两年前的那个清晨别无二致,连光与影投下来的角度都如此相似,某种不祥的预感从洛淮心中升起,他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阵又一阵让人牙酸的疼痛提醒他现在应该乖乖躺下,可是洛淮当然没法忽略,自己昏过去之前再一次见到的……
他咬着牙掀开被子,却被一阵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
“我劝你别动。如果你再动来动去导致伤口裂开然后把我的床弄脏……我一定会做掉你的。”
是……楚寻的声音?
洛淮愣了愣,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一张破旧但舒适的沙发放置在阁楼的角落里,旁边堆叠着一摊经典爵士乐唱片的老式的留声机正在缓缓工作,慢悠悠的流泻出好听的曲调。
曲起长腿委委屈屈陷进沙发里的男人原本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此时正漫不经心的正过脸,就这样看着停在床上的洛淮。
楚寻抬起两指往右晃了一下,没说话,但是意思非常明确
——把你的被子盖上然后乖乖躺回去。
按理来说洛淮肯定不会听他的,但是楚寻现在脸上的不悦如有实质……莫名其妙流露出一股杀气。
秉持着别惹洁癖的真理,洛淮暂时吃瘪,乖乖给自己拉上了被子。
他把下巴埋进柔软的棉被里,露出那双像洗过的琉璃一样的眼睛,非常期待且急切的问楚寻
“我怎么会在这里?不对,带我来的人还在吗?你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了吗?你问了他的名字吗?他有说什么……”
楚寻咔的一下把留声机上的唱针拔起,音乐骤然停住,卡在高潮。
洛淮一顿。
楚寻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慢悠悠地说
“你这一串问题,是想让我回答哪一个?”
洛淮原本一团浆糊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他指尖猛的扣住柔软的布料,眼睛轻轻眯起,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不用回答了……就是你,楚寻。”
“是你对吗?”
……
半晌,楚寻从沙发上站起身,他身上只随意的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因为仰躺着靠在沙发上,领口的扣子被随意的解开,露出苍白又明晰的锁骨。
他起身的时候领口大敞,行动间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力的腰间薄肌,洛淮瞬间收回自己的目光,非常安静的,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雪白的被面。
楚寻一边走到床边一边随手把扣子扣好,然后他单膝跪在床边,用手扳过了洛淮的脸。
眉目深沉,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楚寻啧了一声,扯了下唇角,要笑不笑的说
“什么叫‘就是你’……”
“你把我当成谁了?”
他看起来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件事,如果说是演的,那么演技确实登峰造极。
但是洛淮这次没被他唬住,猜测一旦产生怀疑就越来越明显,况且楚寻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差距太大……
洛淮盯着他,认认真真的问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寻盯了他片刻,嗤笑一声。
他从自己衬衫面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扔进了洛淮怀中,冷冷的说
“有人给了我这个,让我照顾你,听明白了吗?”
那枚戒指是洛淮两年前离开小木屋时留在那里的东西,是能代表格里芬家族成员身份的存在。
不过洛淮知道这枚戒指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干脆利落的扔掉了。
人的身份怎么可能通过一枚死物来证明呢?那些人装作在乎你的时候把你捧到天上,不想要的时候,你就算拿出一百枚戒指也没用。
可这戒指给了他当头一棒,如果因为一个珀西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十一区报仇?
他慢慢将那枚戒指攥进掌心,垂眸不语,自嘲的笑了笑。
半晌,他偏过头,盯着楚寻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用一种格外平静的语气问
“真的不是你吗?”
楚寻给出的理由并不能让人信服,但是洛淮猜他意不在此,这枚戒指的出现让热血上涌的洛淮彻底冷静了下来。
楚寻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
他其实并没有非要在洛淮面前伪装的理由,但要做个样子敷衍059和剧情点。
只要洛淮不说出来就不算伪装身份失败,楚寻一向很会给自己减少工作量。
他这次没说你猜或者不是,而是淡淡说了一句
“这重要吗?与其在乎别人,不如想想你自己为什么会伤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管你是否达成了目的,现在这样看起来非常没用,洛淮。”
楚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空气都寂静了,洛淮眼里原本还带着明亮如清晨日光的眸光,此时也飞快的消失不见。
可楚寻没管他,他起身朝洛淮摆了摆手,说:“你乖乖躺着。”
就在他准备走下楼梯的那一刻,洛淮毫无征兆的开口了。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有点不是时候。”
少年的声线里带着点颤抖,格外笨拙的说
“可是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在两年前救过我,所以我……”
楚寻脚步一顿。
他匪夷所思的回头扫了一眼洛淮,银蓝色的眼睛深沉如冰层下黑色的寒石。
“喜欢……喜欢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你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且浪费了大把时间去考虑这件事。”
楚寻语气很轻,可是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好像要把洛淮单薄的脊背压垮
他叹了口气,然后缓缓笑了起来
“太天真了宝贝。看起来你还没有长大。”
他说出来的话那么温柔,却又格外残忍,全盘否定掉了洛淮紧张忐忑想剖白的一切。
这句话说完,他就从楼梯上走了下去,没有想再和洛淮说话的意思。
徒留下满室的寂静。
/
楚寻在吧台站着招待并不算多的客人,而被他强制静音了半天的059,终于能趁这个时候和他好好理论一下了。
“你看看剧情都成什么样了,主角……主角如果爱上白月光还稍微能接受,可是他现在爱上的是你本人,剧情里你根本都不存在!”
059叹了口气:“任务失败你会被关回虚空的,宿主,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一点。”
楚寻擦着吧台上洗干净的杯子,平静的说:“我能够理解人把在绝望中的希望当成精神寄托,只是我没想到洛淮把那种感情理解成了喜欢。”
“不用太担心,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牢靠的东西,不需要理由也会消失。更别说,小孩子的喜欢。”
“可是洛淮不是小孩子了,他刚刚才解决掉珀西让剧情点出现偏移……再这样下去你的任务一定会失败的。”
059严肃的反驳了楚寻的话,并且继续批评他
“而且我说了你不应该亲他。我的意思是,嗯……调戏?”
楚寻啧了一声。
这确实是他失算。
他原本只是想逗洛淮玩玩,毕竟人总要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而且洛淮当时看起来像像只炸毛的小狗,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看起来很有意思。
反正脸是楚寻欣赏的那款。
谁知道……
“那你不喜欢洛淮对吧。”
059突然问楚寻。
“没有啊,我挺喜欢的。”楚寻慢悠悠的开口:“只是和你想的那种喜欢不一样。”
楚寻这个人喜欢的东西非常广泛,只要他觉得有意思的事物,他都会想办法弄到手,直到自己玩腻为止。
而且只要是他手里的东西,就绝对不允许别人觊觎。
如果按楚寻对喜欢的定义来看,他对洛淮现在的喜欢程度还挺高的。高到他能一路把人抱回来,并且按着不耐烦给人换药,甚至还把他的戒指还了回去。
洛淮有趣,成长速度很快,而且脸也漂亮。
如果一直保持这样下去,楚寻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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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趣可能会增长,也可能会消失。
但是知道洛淮喜欢自己以后,楚寻突然就对他没那么感兴趣了。
也许是年少的悸动,也许是吊桥效应的依赖,总之洛淮喜欢他的理由很无趣,洛淮呈现出来的反应也很无趣。
他这么想着,突然若有所感的抬头。
原本说了应该待在楼上的洛淮,非常不听话的跑了下来。
他可能是没找到合身的衣服,从衣柜里自作主张的挑了件楚寻的外套,宽大的米色针织外套懒洋洋的堆叠起来,衬托出少年高挑瘦削的身材,和他素白的肤色。
他坐在楚寻面前,说:“给我来一杯……”
“来杯柠檬茶。”楚寻打断了他的话。
“伤成这样还喝酒?”
洛淮一言不发的接过了那杯饮料,袖口露出来的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看起来格外可怜。
楚寻问他:“特地跑下来,是要和我说什么?”
洛淮想了想,非常冷静的扬了扬下颌,示意楚寻靠过来说话,看起来十分严肃。
楚寻倒也配合,往前微微俯身,却被洛淮相当珍重的握住了手腕,然后他若有所感的敛眸,看见洛淮把冰凉的家徽戒指推进他的尾指。
洛淮舔了舔唇,并不是因为羞赧或者紧张,相反,他的眼神相当镇定。
在被拉近的距离里,洛淮缓缓开口
“我的理由听起来确实不够充分,可我认真想过了,至少我觉得你不在乎充分的理由。”
“你在乎结果。”
“你说的对,喜欢这种感情很不靠谱,虚无缥缈的承诺什么也代表不了……”
“所以想和你打个赌,以格里芬的戒指下注,我赌我能活下去赢下整个格里芬家。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给你提供我给得起的一切。”
“到那个时候,假如我仍然坚定的喜欢你,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喜欢?”
“也许现在没有充分的理由,但将来一定有充分的利益……在这期间,还有很长很长的,我来认识你的时间。”
“这样,可以吗?”
楚寻半倚桌沿,盯着洛淮看了片刻,发出了声短促愉快的笑音。
“好多假如啊……不过,我现在又觉得你很有意思了,洛淮。”
他看不真切的眼神好像能将人拉人跌入深沉旋涡,让洛淮下意识地呼吸停了半拍。
洛淮轻轻眨了眨眼,这个时候才有点冲动过后的尴尬和紧张。
“我……当你默认了。不反驳就是,默认了……”
良久,楚寻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伸出手捏了捏洛淮的脸,颇有兴味的打趣道
“可是洛,你移情别恋的是不是太快了点?刚刚还说有个暗恋对象,现在又看上我这个无权无势的服务生……”
“实在是让我诚惶诚恐啊。”
洛淮沉默,洛淮无语,洛淮气鼓鼓的被他捏着脸。
他心想楚寻这什么莫名其妙的爱玩角色扮演的xp啊。
不会人就好这一口吧?
想到这,洛淮五味杂陈的喝了一口柠檬茶。
然后被酸的差点流下了眼泪。
楚寻愉悦的笑了起来。
洛淮看了他一眼,压下嘴里的酸涩,有些好笑的和他开玩笑说
“无权无势的服务生你是故意的吧?小心我和你们老板娘投诉你啊。”
无权无势的服务生楚寻故作惊讶的说怎么会呢?真的很难喝吗?可是我们老板娘很不好说话的,你千万别投诉我……实在不行你靠过来我给你点好处如何?
洛淮很配合的乖乖凑了过去。
然后他被楚寻懒散的扣住后颈,猝不及防的得到了一个落在脸侧的轻吻。
一触即分,冰冷又温和。
“记得给个好评哦客人。”
楚寻笑眯眯的说着,然后看到了洛淮迅速红起来的耳尖。
意料之内。
楚寻心想没办法,逗洛淮是很好玩……只可惜刚刚有一句话洛淮说的不对。
其实他已经没有用来认识我的,很长的时间了。
难得的,楚寻感到了可惜。
11. 糖吻
“伤好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走了。”
说出这句话的楚寻正淡定的站在操作台旁切着手里的吐司面包。他顺手拿起架子上的黄油刀插进果酱罐子里,手腕再抬起时,浓郁的苹果酱已经抹在了热气腾腾的吐司片上。
洛淮好像没反应过来,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说话,直到楚寻把吐司片扔给他才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接。
不合身的衬衫袖口慢慢滑下,露出还缠着绷带的手腕。
洛淮慢慢啃着手里的面包,过了好半天终于消化完了楚寻的话,于是低着头点了两下,示意自己听到了。
洛淮也觉得自己应该更快投入接下来的行动里,只是有一点点舍不得。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复仇大计放在所有事之前,所以这点舍不得并不会阻拦他的脚步……
嗯,不会。
洛淮努力说服自己。
楚寻吃完了手里的吐司面包,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的洗着手,顺便对洛淮说
“坐床上去,我帮你拆绷带。”
为了凑够「拯救」剧情点的楚寻,必须亲力亲为的给洛淮治疗,至少在照顾洛淮这件事上他得意思一下。
但是洛淮反应非常之大,他唰的一下抬起头,干脆利落的拒绝
“我自己来就行,我已经没问题了!真的!”
楚寻掀起眼看他,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慢悠悠的说
“可我就想帮你拆,不行吗?”
洛淮喉结滚动了一下,飞速啃完手里的面包,纠结片刻后,一言不发的坐床上去了。
他抿着唇看似淡定的盯着自己的手心,实际上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无数倍。楚寻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洛淮都破天荒没反应过来。
等到楚寻仍带着冰冷湿润水汽的手解开扣子的时候蹭到了洛淮的下巴,他才像只被揪了耳朵的兔子一样往后缩了一下。
这也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楚寻好整以暇的收回手看他。
洛淮慌忙解释
“我不是不愿意……嗯……这个……我可能有点……我是说……”
“放心。”楚寻笑出了声,说:“我对你现在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已经安抚到了洛淮那点羞怯的少年情怀,但谁知道说出这话之后好像有点适得其反。
原本手撑在后面的洛淮瞬间跪坐着直起身,膝行凑到了楚寻面前。
他小心翼翼的抬眼与楚寻眼神相碰,长睫轻扇了下,清冽声线里掺了几分沙哑,期待又难过的小声问:“一点都没有吗?”
楚寻没说话。
洛淮有些失望的垂下眼,慢吞吞的剥开自己身上宽大的衬衫,露出缠满绷带的身体,低声喃喃,自言自语
“那要怎样……才能有一点啊。”
他这么说着,手腕却突然被楚寻伸过来的手慢悠悠的握住了。
洛淮还未来得及抬眼,整个人就猝不及防的被按进了松软的床榻。等反应过来,楚寻已经非常平静的单手钳制住了洛淮的手腕,然后推高至头顶。
他瘦削的腰身线条流畅分明,身材比例优秀,此时正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楚寻面前。
这样彻底被控制展露一切的姿态,让洛淮没由来的感到心慌。
楚寻冷漠淡然的同洛淮对视,幽蓝的眸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情绪,就这样轻轻的扫过了他的身体。
这一瞬间,洛淮浑身战栗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单纯是身体对那种被危险存在锁定的本能反应。
楚寻做事从来行云流水,他手指下滑解开包裹严实的绷带,温润的指腹一路留连摩挲,在刚愈合发痒的伤口处带来难耐的折磨。
尤其是洛淮手臂上还没消失的,刻着楚寻名字的浅淡疤痕。
他弯腰闷哼一声,抓起松软的棉被把脸埋了进去,裸露在外的新长出来的肌肤上,全是滚烫的热意。
看他这样,楚寻慢吞吞的笑了笑,伸出手按住人的肩膀把他从被子里捞了出来,轻轻低头,说
“我对木乃伊可不感兴趣……至于‘怎么样才能有一点’,你可以努力试试看?”
这话说完,楚寻就愉悦的起身,把缠绕在手上的拆下来的绷带扔进了垃圾桶。
楚寻懒懒垂着眼,那张格外精致的脸在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令人难以接近,可随着丝丝缕缕的布料从他苍白的指尖滑落,又多了几分惑人的意味。
只是看着,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洛淮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猛的回神。
他慢慢穿上已经洗好的合身衣服,有些不舍的同楚寻告别。
谁承想,端起咖啡杯的楚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不用急着和我说再见,今天我陪你出门。”
洛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楚寻慢慢喝了口拿铁,故意逗他:“去约会,不愿意?”
洛淮:……??!!
/
楚寻坐在拳击场的围栏边上剥开了手中奶糖的糖纸,他没什么感情的用舌尖舔过那块冰凉的糖果,慢悠悠的数秒
“五,四,三……”
在他面前的是被对地柔术紧紧锁在地上的洛淮。
洛淮浑身是汗脸色苍白,体型夸张到能称得上是他两倍的黑人把他腿绞在地,让洛淮的身体不正常扭曲起来。而同时他的喉骨被卡,再不挣脱马上可能窒息。
而楚寻平静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洛淮咬紧牙关,深黑眼瞳颤抖如同即将暴怒的幼狮。
绝对不能在楚寻面前坐以待毙——怎样都得赢下这场地下格斗。
洛淮当机立断,整个人的身体主动弯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想利用重量把自己被困住的手臂折至脱臼,再顺势逃脱。
楚寻倒计时的声音停了下来。
显然这招有些成效,洛淮仗着自己身体灵活,游鱼一般滑过桎梏,双腿点地从地上跃起,然后趁着形式反转之际,又快又狠的给人脸上来了重重的一拳,迅速攀上了他的肩膀给人来了个同样的锁喉。
不过他还是太天真。
在他动手之时男人喉管中吐出窒息的嗬嗬声,无冤无仇洛淮当然不至于致人死地,犹豫了一下就很快松开了手。
可惜就在这刹那间,敌人对他露出了一个残忍嗜血的微笑。
男人抬手拉住他毫无防备的腰部将他扔在地上,随即迅速伸手,竟是一副就要将他的头颅硬生生扭断的架势。
楚寻咔哒一声脆响咬碎了嘴里的糖。
在数字间隔的那一瞬间的空拍里,他就跳下栏杆出现在了擂台中间。
楚寻抬腿膝击,只一招狠狠把那个男人踢向擂台边,力度之大,让那边的柔软栏杆差点无法回弹。
059糟心的看了一眼已经在失败边缘徘徊的任务,觉得自己根本劝不动楚寻。
也许人家就是想回虚空当囚徒呢……
059只能把警告的屏幕在楚寻面前铺满,徒作挣扎。
不过楚寻完全——当没看见。
他歪了歪头问那个倒在栏杆上的男人
“切磋过头了,想要送死的话,应该和我打。”
那个男人眼前还有点发昏,他吐出嘴里的护齿慢慢嘁了一声,晃悠悠的翻下了拳台。
洛淮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被汗湿的凌乱头发留在他的脸侧,因为急速的血液输送,他手臂和颈侧漂亮的青筋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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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起,既狼狈又带有最原始的暴.力美感。
楚寻看了他一眼,居高临下的说
“坚持了二十分钟,然后输掉了。”
“很不合格啊,洛。”
洛淮微微仰头,眼神水润发亮,好像非常不服。
他咬着牙说:“我早就按住他死穴了,应该算我赢……”
“但是你心软了不是吗?”
楚寻冷酷的看着他,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伸出手扣住了洛淮的后颈。
在洛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垂眸,那一瞬间掌心蓦地发力,如同顷刻落下的绞刑架,将洛淮的喉管生生扼紧。少年仓皇无助的仰起头,在濒死的边缘本能的挣扎。
可洛淮的眼神还是充满信任和依赖的,就这样认认真真的盯着楚寻,他没有任何怀疑,只有不解和疑惑。
楚寻被那样的眼神看着,轻轻闭了下眼。
过了一瞬,他才松开手,淡淡的说:“洛淮,记住这个力度和时间。这样的敌人是真的会杀了你,明白吗?”
“不要只对自己狠而对别人留情。”
“一点心软也不要有。”
洛淮在被放开的那一刻竭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同时还艰难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楚寻叹了口气,低头把他脱臼的手臂扭了回去。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洛淮的神经,加上刚刚的战斗,他颈间已经是一片淤青。于是他看着楚寻轻轻嘶了一声,眼里还带了点委屈。
楚寻啧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
“真的和什么小狗一样……”
洛淮没听清,凑上去趴在他耳边,声音沙哑的问:“你说什么?”
楚寻没说话,只是把他拉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用掌心揉散了他颈间的淤青。
一下又一下,不疼,只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洛淮悄悄用指尖捏住他的衣摆,小声说:“谢谢你教我,我记住了。”
楚寻的手顿了一下,敛眸看他,用指尖拨开他凌乱的额发,慢吞吞的说
“好了就继续,你没什么时间学了。”
洛淮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大概可能或许——可以撒个娇。
他有点笨拙且不熟练的伸手搂住了楚寻的腰,把脸埋了进去,随口胡诌道
“我再休息一下……有点低血糖。”
当然真实情况和低血糖完全没关系,他只是想在楚寻怀里多躺一会。
楚寻嘴里浓郁的,还没化开的诺戈特产奶糖带着甜到发腻的味道,于是他面不改色的把缠在自己腰间洛淮扒拉出来,挑眉问:“低血糖?那吃点甜的。”
洛淮显然没明白会发生什么,还在想借口抱回去。
不过这次楚寻没让,低头径直抵开了他的唇。
丝丝缕缕的甜意从洛淮的齿间被渡过,他怔楞片刻,意识随着混乱逐渐消失,只留下本能急促的同楚寻纠缠回应。
楚寻吻的非常自然,洛淮只能看见他银灰色的眼睛倦怠的敛起,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可是唇间的温度又炽热滚烫,他们心跳错漏温度相交,洛淮被亲的几乎要无力仰头,只能下意识的伸手搂住了楚寻的颈侧,想努力把这个暧昧潮湿的吻继续下去。
而楚寻头一次纵容了他,任凭他无限延长这个吻的时间。
直到呼吸急促洛淮才舍得短暂拉开同楚寻的毫米距离,过高的糖分连同这个吻一起进入洛淮的身体,随着心脏的跳动流入四肢百骸。
吻结束的那一瞬间,洛淮想说些什么,可是楚寻用指腹摁了一下洛淮的唇角,轻声说出的话似情人间的低语,也似最严肃的警告。
他说洛淮,我给你的吻和死亡,要永远记住。
12. 天鹅
不知道是第几个对手被冷酷凶戾的少年扣住致命点摔出了场地。洛淮用手撑着栏杆极低的喘了两口气,抬头看向悠悠闲闲站在一边的楚寻,意思是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
不过楚寻很清楚他已经到极限了,少年刚刚伤愈的身体上已经有了青紫淤痕,把皮肤衬的格外白皙。
洛淮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已经被浸湿的布料勾勒出流畅的腰线,随着胸膛的呼吸起伏分外显眼。
楚寻掀起眼慢慢看了他一会,拿起手边的毛巾盖在了洛淮脸上。
“不用了,今天就到这里。”
他漫不经心的隔着毛巾揉了揉洛淮柔软的黑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在更衣室迅速洗了澡之后洛淮就跑了出来,他在楚寻身边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很乖。此刻也一样。
洛淮静悄悄的在楚寻旁边坐下,托着下巴去看他的眼睛。
楚寻很轻易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过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把手里的风景画册又重新翻过了一面。
诺戈有风景画册这种东西还挺奇怪的,这里当然不是个旅游城市,这本破破烂烂的旧书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版本,画质已经发黄,街道分布也和如今天差地别。
大概还是城市发展最初的那段时间做出来的东西。
洛淮见他什么也没说,把偷偷摸摸的打量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打量。
于是楚寻就看见一颗湿润的毛茸茸的黑色栗子从自己视线里冒了出来。
洛淮弯腰凑在他面前,小声问
“等会我们去干什么?”
少年睫毛和嘴唇都还浸着湿润的水汽,看起来分外柔软。楚寻敛眸,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侧,漫不经心的低了点头。
洛淮心里紧张的怦怦跳,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今天的第二个吻。
没曾想,楚寻只是靠在他耳边带了点笑意说:“什么也不用做,今天的任务你已经完成,我要回去工作了。”
楚寻退开距离从椅子上站起来,怡然自得的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转身离开。
洛淮心里不上不下的,看着楚寻的背影磨了磨牙,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毛呢外套抱在怀里追了出去。
楚寻没管他,他于是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在被夕阳笼罩的城市里慢慢走了半天,直到洛淮身上因为过量运动热意慢慢降了下去,无意识的咳嗽了两下。
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楚寻就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你怀里的东西是摆设吗?”
洛淮乖乖把衣服穿上,并且尝试辩解:“我正想穿上来着。”
他把衣服扣子系好,犹豫了片刻后,问楚寻:“可是这不是回夜枭酒馆的路。”
都快出城了。
楚寻微微偏过头,看着他说:“刚刚骗你的,其实我现在要去约会。”
洛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要和谁约会?!”
话说出口,他才想起今天早上出门之前楚寻那句不太走心的玩笑,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洛淮耳尖红了红,很不争气的伸手把衣领往上拉了一点,试图遮住自己的羞赧。
楚寻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他正好站在悄然降临的浓郁绯色晚霞之下,此时衣摆猎猎作响,额发被风轻轻吹起,露出雪湖一样宁静冰冷的眼睛,还有他分外明晰的漂亮五官。
楚寻长得其实是非常富有攻击性的,但他总是能轻易用自己的神情来改变气质。
比如现在,他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却显得分外多情。
洛淮愣了片刻,耳边只有自己鼓噪的心跳。
楚寻转身,重新悠闲的在街上漫步,而洛淮加快速度往前走了两步,低着头和楚寻并肩而行。
他们没有交谈,甚至没有眼神的接触,唯一要说的温柔暧昧的,大概是晚风吹过时,带来的一点独属于彼此的气息。
可是洛淮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
他想他会一直记得这一刻,在他晦暗的人生时分,由楚寻带来的静谧又安宁的一角。
他们走上出城的石桥,从这里就能看见诺戈郊外的雪松林,和这穿过这座山谷城市的河流。
楚寻停在桥上,凝望着河面上随着日落的临近,逐渐低头把自己埋在翅膀下休憩的黑天鹅群。
这在诺戈来说已经称得上是相当动人的美景了,一座表面平静而背地里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城市,能拥有一条这样的河流和河上的黑天鹅,简直称得上不可思议。
洛淮随着楚寻的目光去看那群黑天鹅,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楚寻刚刚在翻那本老旧的风景画册的原因。
他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感觉有点痒。
洛淮还在十一区的时候,每年的情人节都能看到街道上铺天盖地的广告语,成双结对的黑天鹅也是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爱情意象之一。
他们说一起去看黑天鹅的情侣拥有对彼此高贵而忠诚的感情,就像湖面上天鹅清澈的,永不分离的倒影。
他倚在石栏杆上,把这件事慢慢讲给楚寻听。
楚寻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洛淮傻得有点可爱。
他伸出手揉了揉洛淮的头发,心说真是个单纯过头的小少爷,高贵而忠诚的感情这种东西,至少在自己这里是不存在的。
不过这句话楚寻罕见的没有说出口,相反,他只是慢悠悠的岔开了话题说:“十一区精心饲养的黑天鹅,大概比诺戈的这群要好看的多。”
洛淮反驳:“可我觉得这里的最好看。”
楚寻叹了口气,心想亲爱的你滤镜也太重了,你说的哪里是天鹅。
他收回手拍了拍洛淮的肩,告诉他:“好了,今天的约会结束,你可以走了。等会还有事要忙不是吗?”
洛淮既然说了要把复仇放在第一位,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格外多。
至少他要爬上夜枭的高位,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洛淮也明白这一点,他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楚寻,最后还是听话的同他道别。
从这里去夜枭的地下据点要下桥走另一条路,洛淮转身离开,而楚寻依旧站在桥上看那群天鹅。
他散漫的目光停了片刻,接着微微皱起了眉。
然后,他突然拉住了洛淮的手,迫使人转身,垂着眼自然的把洛淮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切都转瞬即逝,还没反应过来的洛淮就这样径直跌进了楚寻的怀抱。他整个人都被楚寻搂在怀里,什么也看不分明。
楚寻扣着洛淮的腰,半晌才在他的耳畔落下一个冰冷的轻吻,不带任何情绪,就像,黑天鹅落下的绒羽一样的吻。
他放开洛淮,若无其事的勾起一个笑,懒洋洋的说:“道别吻。”
洛淮怔怔的眨了眨眼,肉眼可见的看起来有些开心。
他冲楚寻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意,然后挥手离开。
这一次什么也没发生。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之后,楚寻才把目光落回远处雪松林山坡上的落叶堆里。
其实他不是来看黑天鹅的……在他的眼里这处美丽的风景,是在诺戈这座城市的外围,一处绝佳的潜伏狙击点。
约会什么的确实只是他随口开的玩笑,可是洛淮一路跟着他,像个乖乖跟着主人的小狗。
楚寻竟然也没把他忽悠走。
所以刚刚他把洛淮揽进了自己怀里,因为那一刻,以楚寻敏锐的洞察力,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已经有人通过瞄准镜锁定了洛淮。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楚寻用身体挡住了。
优秀的狙击手不会打草惊蛇,不能一击必杀的目标,他们不会轻易动手。
楚寻云淡风轻的压住袖口里的弧刀,像一位普通的游客一样,沿着石桥慢慢走向寂静的雪松林。
楚寻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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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点三——「白月光的死亡」
格里芬家族的人来到了联邦边境,但并不是为了拯救洛淮,恰恰相反,高高在上的家主的命令是,把这个讨人厌的杂种处理掉,别让他有一丝回到十一区的可能。
而在剧情里,格里芬家族数次派来的手下都被洛淮狼狈又幸运的躲过,一番长时间的拉锯后,他们失去了耐心,派出了家族里的大批精锐。
洛淮理所当然的又一次陷入了绝境,当然这次他还是没死,因为他被白月光所救。
死在他面前的白月光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做个好人,不要怨恨这个世界,过上平静的生活最重要。
被拯救的洛淮咬着牙把能证明身份的家徽戒指戴在了白月光手上,让人觉得死掉的那个人是自己,从而逃出生天。
多年后又是历经一番坎坷考验,洛淮终于成功回到了十一区,并且在数十年的谋划之下,重回格里芬家,执掌大权。
不过那时他仍然记得白月光的叮嘱,决定做个以德报怨的好人,来维护十一区的安宁。
哪怕他这一生遇到的困难险阻数不胜数,为了复仇更是耗费了生命所有的时光。
看完剧情点的楚寻,觉得这个人造出来的悲怆故事实在是无趣无味,乏善可陈,还格外漫长。
所以他不介意在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改写一下这个故事。
/
瞄准镜里观赏天鹅的青年已经顺着河岸离开了,于是狙击手放弃了对他的观察,转而思考自己如何找机会潜入内城狙杀洛淮。
他确定刚刚和青年接吻的那个人就是洛淮·格里芬……哦,那个废物现在已经没有格里芬这个高贵的姓了。
他想那小子居然真的还活着,看来家主的命令果然很有道理。
其实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洛淮早就已经横尸荒野,唯独家主说要亲眼目睹才能安心。
他收起枪准备进城彻底解决掉这个隐患,可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一把短弧刀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尖贴着皮肤柔弱无物,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连杀气都没有,他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再抬头,消失在他视线里的那个青年此刻正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略弯起那双有着银蓝色瞳孔的眼睛,同他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神出鬼没……
青年的眼睛格外惑人,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冷淡禁欲,又英俊非常。
想必他动手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平静好看,彬彬有礼。
狙击手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做出的反抗,也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因为在他看到楚寻的那一瞬间,刀尖就已经轻柔的刺进了他的肌肤。
他喉间的伤口早就成型,可直到楚寻把刀放下伤口才裂开,他捂着伤口瘫倒在地,血像泉水那样从指缝中涌出。
可这从喉间穿过的一刀竟然不是致命伤,楚寻刀尖下移避开了他的动脉,因此他还有可能保住一条小命。
此时楚寻缓缓蹲下,用口袋里的手帕捂住了狙击手的伤口,温和有礼的同他商讨
“既然我救了你一次,那你就应该给我回报——你回去告诉格里芬的家主,这一个月都不用派人来找洛淮了。”
“毕竟来了也是死。”
“不过我还是很想和你们合作的,如果你们愿意支付我一笔委托费,一个月后在这座城市,你们可以如愿的拿到他的小命。”
说完楚寻就站起身,格外爽快的单方面完成了这次交易。
“我想你肯定不会拒绝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交易成立……顺便一提,我的委托费很贵,你们记得提早准备。”
他拍了拍身上的林中飘落的浮尘,无视了地上男人挣扎痛苦的眼神,愉快的从血泊中离开。
而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一只与同伴交颈相缠的黑色天鹅,正被惊的簌簌起飞。
14. 筹码
楚寻觉得洛淮有点意思。
明明那人刚刚还从外面的街道上与爱德拉擦肩而过,一副刚忙完就要来粘着自己的模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停下了脚步,在外面踌躇半天后,选择拐进了昏暗的小巷。
过了片刻,才从暗巷里飘起一片朦胧的烟雾,散落在寂静的空气里。
楚寻看到洛淮的时候那家伙正安静的垂着眼走路,上半身宽大的外套把他整个人都裹进了呢料里,两条腿又笔直纤长格外引人注目。
走在宁静的雪夜里,看起来柔软倦怠,偏偏又还能带上几分凌厉。
不过楚寻在乎的当然不是洛淮今天的穿衣打扮,而是只一眼他就通过洛淮的表情判断出来——这家伙大概遇到了点麻烦。
遇到问题下意识的来找依赖的人,可是最后又觉得不可以这样……楚寻都能把洛淮的心路历程猜出来了。
他把吧台上的玻璃杯放好,勾了勾唇角,低声道:“所以说,不还是小狗什么的吗。”
不过他并没有走过去叫住洛淮或者打电话给他,只是继续低头做着自己的事,就这样一直等到了酒馆打烊。
楚寻按部就班的把桌椅整理好,再把灯全部关掉,霎时间昏黄的灯光就全数消失,狭小的空间里陷入黑暗。
可他并没有上楼,而是重新取下挂在衣架上的风衣外套,从吧台上端了个托盘,慢悠悠的走到了那个小巷路口。
一片漆黑,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有。
但楚寻无声的笑了一下。
在他耳中,哪怕是洛淮极力抑制过的心跳和呼吸声,也实在明显。
楚寻蹲下身,摊开手漫不经心的喊了一句:“过来。”
没有反应。
他轻轻啧了一声,又低声说了一句:“过来,小少爷。”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安静的巷子里传来一点不轻不重的足音。抿着唇的少年垂着头乖乖从阴影处走出,巷口外路灯的微光能堪堪照亮他看起来白皙乖巧的侧脸。
洛淮想问楚寻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但是奇怪的是,楚寻并没有抬头看他。
楚寻蹲在地上等了片刻,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猫就这样蹦到了他面前。
那只野猫低下头,把楚寻带来的托盘里的食物全部飞速吃掉,然后犹豫了片刻,勉勉强强在原地坐下,翘起尾巴轻轻晃了晃,来表达自己对投喂者的善意。
楚寻微微弯起眼睛,一副眼带桃花的温柔模样,对着那只猫说:“小少爷今天挺乖的。”
站在旁边的洛淮瞬间绷紧了背,有一种遇到对手的紧张感。
他知道楚寻肯定发现了自己,但是故意不说,就挑这个时候来喂猫,顺便逗自己玩。
而夸完猫楚寻才慢悠悠的起身看向洛淮,眼睛里还带着促狭的笑意。
巷口唯一的光线收束凝聚到他银蓝色的瞳孔里,再敛于眼尾,光华流转间,成了一抹似笑非笑时浮动在眼里的幽光。
格外好看惑人。
洛淮偏了偏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楚寻把手插进口袋里,懒洋洋的问他:“一个人说什么呢?”
洛淮停顿了一会,才艰难的把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说你叫一只猫小少爷什么的……也太犯规了……”
楚寻从喉间溢出一声短暂的笑,说:“没办法,这只猫脾气很古怪啊,每次想来找我又不敢来,还要在外面试探半天……和我们家小少爷一样,干脆就这么叫了。”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而洛淮耳尖又悄悄泛上绯红。他心想楚寻最犯规的就在这里……我们家小少爷什么的,真是随口就来,让人哑口无言。
他鼓起勇气慢吞吞的往前走了两步,有点狡猾的把自己塞进楚寻敞开的风衣里,然后仰起头,用像猫眼一样的,带着一点亮晶晶的眼神看楚寻说
“能给猫换个名字吗?不要叫它这个。”
楚寻没有动,默许了他的凑近。他轻轻扬起下巴,让洛淮毛茸茸的发顶不会蹭过自己的下颌,然后故意拒绝了他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而且它今天表现很乖,叫了两次就出现,还对我摇尾巴。”
听了他的拒绝洛淮看起来有点着急,很明显他相当在意这件事,眸中暗了一瞬,开始认真的思考怎么说服楚寻。
只能说幸好这是只小猫,如果是个人,洛淮可能还得用上一些粗暴的手段。
半晌,洛淮才轻轻踮起脚,先小心翼翼的凑近试探了一下楚寻,发现他好像没有要动的意思,才闭上眼,迅速在楚寻的脸侧留下一个柔软的亲吻。
做完这一切以后洛淮故作镇定的低下头,在楚寻面前细数自己不输小猫的好处
“其实我也挺乖的,你想见我的话我保证马上出现在你面前,而且我……”
楚寻慢悠悠的伸出手揽住洛淮的腰,打断了人的话。他的手瘦削纤长骨节分明,此时微微凸起的腕骨硌在洛淮腰间,触感格外明晰。
洛淮感受到他的手一路缓缓向下,最后随意的用了点力收拢臂弯,就把怀中人又往里带了两分。
楚寻掀起眼,似笑非笑的问洛淮:“而且什么?而且你也会翘尾巴?”
洛淮被噎了一下,苍白的脸上也开始漫起红晕,瞬间就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楚寻的衣领里,尝试做个鸵鸟。
只是他的手倒是非常诚实,紧紧搂着楚寻的腰不松手,在不好意思的时候也没忘记给自己谋福利。
当然他也不敢抱太久,过了一会就主动放开手,清了清嗓子之后才装出一副已经谈妥的语气说
“那就是同意改名了……对吧?”
听了他的话楚寻非常大方的摊开手,说:“可以啊,其实我昨天才发现它是只母猫,取名也应该叫它大小姐或者公主什么的吧,总之不能叫小少爷了。”
他说完笑眯眯的看着洛淮,眼里全是恶趣味,故意问:“小少爷还满意吗?你怎么连猫的醋都吃啊。”
洛淮:……果然是故意的呢,这家伙。
过了半晌,从轻松的打趣氛围里放松下来的洛淮才别开眼,轻声说
“谢谢你来找我,其实不来见你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发现自己还太没用了一点,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他什么事都瞒不过楚寻,遇到了麻烦,既想理所当然的求助于可靠的心上人,又更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出自己强大的一面。
“你没用的样子我见的多了。”楚寻不置可否的回答说:“每次还强调不要公主抱不是么?”
他笑了一下,伸出手把洛淮耳边蹭乱发丝梳理整齐,再把凌乱的衣领也整理好,收回手插进口袋里,转身往前走去。
“走吧。”
他简短的说。
洛淮愣了愣,问:“去哪里?”
“去给你补课。”
楚寻懒懒散散的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漫不经心的开口
“我觉得我是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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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应该能把你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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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洛淮产生挫败感的是夜枭那批以珀西为首的叛徒,他们在上次行动中逃走了一半人,身上还带着非常重要的货物。
拉曼的意思是,既然洛淮识破了珀西的真面目,那么这批被藏起来的货物和叛徒也要由他来搞定。
可是洛淮在夜枭据点的地下室里和这批人盘旋了四个多小时,玩没了几个人质,都没能从他们嘴里问到一句话。
这些人都是抱着一句话也不让敌人知道的决心来的,嘴里的毒药胶囊被挖出来后尝试咬.舌,下巴被卸掉之后甚至还试着通过自我暗示达到心理.崩溃……
十分麻烦。
听了洛淮的话后,楚寻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让洛淮带他去看那群人。
按理来说这是不合适的,只是洛淮现在在夜枭的地位水涨船高,听他话的下属也不少。他打了个电话之后,那群守在据点门口的成员少了一半,剩下过来给他开门的,也是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楚寻进门以后径直走向了地下室,只能说那里看起来确实一片惨状,显然洛淮这次有在认真贯彻不要心软这一道理。
可还是问不出什么。
楚寻在旁边看了一会,问:“什么方法试过了都不开口?那种把所有人聚到一起问问题,谁说的不对就打断一根骨头的囚徒博弈也没用吗?”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问晚上吃的什么,却把旁边专门干审讯的成员都比了下去。
半晌那个人才反应过来要回话,连忙答道:“没用。”
洛淮低声问楚寻:“你有什么办法?”
他觉得楚寻会告诉他一些残忍可怕的审讯技巧。
可楚寻摇了摇头。
楚寻只是伸出手把眼前人懒洋洋的拉进怀里,盯着面前的血泊,靠在洛淮的肩上,在他耳畔轻声说:“手上全是鲜血也不太适合你,洛淮。记住你不是个打手,怎么和目标谈判也是你要学的东西之一。”
洛淮怔怔的抬头,楚寻松开他,轻松的说:“把这里面那个看起来最能说的上话的人带出去,给他洗个澡好好照顾一下,就说洛等会想邀请他吃顿夜宵。”
他话音落下旁边的手下就下意识的行动了起来,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们还要请示洛淮的意见……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对洛淮非常重要,而且相当可怕。
楚寻继续告诉洛淮
“现在你要试着去和他谈合作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洛淮认真听话的样子,手不知怎的有点痒。于是楚寻又故意抬手蹭了一下洛淮的眼角,满意的看到那里又升起一片绯红。
“虽然是叛徒已经无法共事,但也并不代表会成为敌人……利益足够诱人的话,魔鬼也会乐意成为你的眷属。”
说到这里,楚寻那双好看的,摄人心魄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盯着洛淮的双眼,轻声说:“去试试看吧洛淮。”
“向我证明……你有能力走上那条你选择的路。”
洛淮说,好。
半晌后,他也回以楚寻同样认真严肃的目光,郑重的问
“那又是什么样的利益,才能够资格和你这样的恶魔做交易?”
楚寻思考片刻,低声笑了一下,用他那种惯来轻佻,散漫,让人捉摸不透的口吻,缓缓开口
“谁知道呢亲爱的。也许没人出得起筹码……”
“也许,只是一只会翘尾巴的小猫。”
15. 晚宴
费尔顿·格林坐在干净舒适的包厢里沉默不语,甚至能称得上有些如坐针毡。
事实上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费尔顿从满是血腥的地下室里作为阶下囚被提溜出来,到打理干净送进豪华包间只花了半个小时……作为叛徒的他很清楚夜枭里成员的行动速度,当然也清楚他们对于背叛者的无法容忍。
至少临终关怀这种事,他在夜枭工作了6年也没遇见过。
香槟,威士忌和外焦里嫩,汁水丰富的烤牛排被端上餐桌,酒至少是15年的陈酿,拥有深邃的琥珀色泽和复杂的香气。
意面也都是纯手工制作的,还特地搭配以黑松露和帕玛尔塔干酪,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超规格招待重要客人的标准。
甚至呈菜到末尾,站在一旁,眉心挂着两道疤的大汉还弯下腰,努力轻声细语的问费尔顿:“甜点您是想要慕斯,果仁挞还是松露巧克力?”
费尔顿拿不准这是什么套路,一言不发。
见他没回应,那个大汉起身,彬彬有礼的说:“好的,那都给您端上来。”
……诡异,太诡异了。
菜和甜点都上齐后摆在面前,色香味俱全,对一个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拷打了数天的囚徒来说,不可能没有冲击力。
可费尔顿还能做到无动于衷,不听不看。
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而他也没一个人在这里等太久,片刻之后,就有两个人推门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人看起来很年轻,还特意换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西装外套,他腰身挺拔气质卓然,一双如墨般的黑瞳毫无情绪的淡淡扫视着费尔顿,给精致的五官镀上了几点锋芒。
整个人显得凉薄锐利,又干练严肃。
那张脸费尔顿死都不会忘记。
洛淮。
他们不仅没能在上次的任务里把这个年纪轻轻的成员杀掉,现在还都落在了他的手里,成为丧家之犬。
而洛淮后面跟着的男人费尔顿却没见过,他看起来比洛淮高了不少,进门就径直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眉眼间的神色冷冷淡淡,一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费尔顿打量的眼神相当克制,但即使是这样,那个坐在椅子上用软布擦拭餐具的男人,也仍然准确无误的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察觉到费尔顿的视线后,那人脸上漫不在意的冷淡被就他压了下去。此人潋滟的桃花眼轻轻一弯,无害又无比风流的冲费尔顿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起来就像个作壁上观的,被洛淮带进来当摆设的花瓶。
“花瓶”确实也什么都没做,在洛淮开口和费尔顿寒暄之时就低下头,自顾自的用叉子把意面卷起来淋上酱汁。
洛淮正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意,朝费尔顿伸出了手
“费尔顿·格林先生是么?我是夜枭的干部洛淮,前几天真是多有怠慢。”
“事实上,对于拉曼老大的审讯方针我也有些意见,好在今天终于征得了他的同意,让我们有了一个能够好好谈谈的机会。”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不过表演谁不会呢?费尔顿并没有同他握手的意思,甚至连目光都不屑于给他。
不过洛淮并未生气,只是低声笑了一下,把目光看向费尔顿隐藏在桌布下的手
他说:“是因为您没力气抬手了吗?那真抱歉。”
费尔顿十指的指甲早就在地下室里被一片片剥离,听到这句话后眼里的怒火瞬间燃起,可洛淮却和没事人一样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了刀叉,还温和的问了一句:“需要找人来帮您切割食物吗?”
听了他的话,费尔顿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抬起手,报复似的拿着餐刀切下了一大块牛排。
见此,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尝着甜品的楚寻,也轻轻笑了一下。
洛淮表现不错,激将的话也拿捏的恰到好处,节奏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看就很有城府。
反正,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会和猫吃醋的那种人。
是个挺聪明的学生。
费尔顿开始吃东西的时候僵持的局面稍微得到了改善,但仍然是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的享用着美食。
时间一点点流逝,楚寻都已经开始愉快的解决饭后甜点了。
洛淮看了他一眼,先淡定的把自己盘子里那个楚寻看起来很爱吃的果仁挞推了过去,再慢悠悠的放下餐具,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口
“费尔顿先生,其实这次,我们是想代表夜枭和您谈一谈合作的。”
“您为组织奉献了6年的时光,怎么看也算是老人了。还记得我第一天来到夜枭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我您的光辉事迹。无论是和红兔的地盘拉锯,还是和森口的摩擦冲突,都是在您的带领下解决的。”
“虽然最后您选择离开夜枭,但是做出的贡献我们也一直记得。”
楚寻把那块最甜的流心酥塞进嘴里,垂着眼听洛淮说话。
其实在来见费尔顿的路上,洛淮是有些紧张的。
格里芬家根本就没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偷偷摸摸学到的……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所以他才一直都冲在任务的最前线,想靠实力获得他人的臣服。
不过楚寻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想法。
楚寻一开始并没有安慰洛淮,只是很平静的让人去盥洗室洗个脸冷静一下。
洛淮当然乖乖听话。
他从还带着寒意的水中抬起头来时脸颊被冰的通红,水珠从贴在脸颊边上的湿漉漉的发梢上滑下,好像要顺着他的下巴一路滴进衣领里。
楚寻懒懒散散背靠在一旁低头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用指尖托起了他的脸,示意他抬头看向自己。
有些湿润的发尖和水珠蹭在楚寻骨节分明的手上,让他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洛淮瘦削的下颌。
洛淮脸上温暖的触感分外明显,而楚寻低声说的话也犹在耳边。
楚寻告诉洛淮,谈判和战斗其实非常相似。
就比如史诗里的大英雄理查德纳尔,他这一流派的剑术强调攻守合一来夺取战斗的主导权。
每一个进攻动作都同时具有保护身体的作用,每一个防御动作中也暗涵着反击的契机,以此将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迫使对手被动防守,最终在不断变换角度的攻击中使敌人崩溃。
谈判也是这样,前奏越谦卑温和,就越能给予后续的交锋以可乘之机。
要知道,最危险的那种人,从来都不是那群趾高气昂的看起来手握大权的人,而是看起来温润慵懒,却把你每一步都看透的人。
洛淮听的非常认真,抿唇思考的时候,额发上沾到的水珠滴答滴答的滚落到殷红的唇瓣上,无端给他添了一抹艳色。
可洛淮自己却浑然不知,还安安分分的扬起下巴,方便楚寻的手能制住他。
最后,洛淮轻轻启唇,说
“我明白了,就像你一样对吗?对任何事情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楚寻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指尖上移,轻轻碾过洛淮的唇瓣。
同以前那种不轻不重的触碰不一样,这次,是楚寻故意带着恶趣味把那里蹂躏出漂亮的色泽。
那双银蓝色的眼睛轻轻掠过洛淮的脸,然后,楚寻说
“不,我是真的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那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呢?”
听了楚寻的话之后,洛淮小心翼翼的开口,低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不确定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所以声音微弱,好像怕惊动一只落在心上的蝴蝶。
“因为我对你感兴趣啊。”
楚寻慢慢吐出这句话,轻描淡写,好像只是说了一句最简单不过的实话。
洛淮眼睛里慢慢漾出一个期待又喜悦的微笑,而楚寻松开了托着他脸的手,反手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颊。
“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当你没有了让我感兴趣的价值的时候,我就会抛弃你哦。”
他脸上的微笑毫无破绽,眼神平淡的如同冰原里的银蓝湖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寻放轻声音,如同魔鬼在单纯的少年身边耳语,引诱他走向未知的地狱路途。
但是少年答应的很爽快,他像汲取主人身上温度的小动物一样紧贴着楚寻并不算温暖的怀抱,回答的一字一句,恍若立誓。
“我会成为有价值的人……让你永远都有兴趣看着我。”
永远这个词在楚寻这里只会是戏言,可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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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给了洛淮一个算不上拥抱的拥抱。
/
洛淮那些吹捧的话说完费尔顿就打断了他,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说:“如今说这些好话又有什么用呢?惺惺作态而已。”
“不,并不是惺惺作态。”洛淮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有作为敌人谈判的价值。”
“一开始是我们看错了你,我们应该早点清楚,作为阶下囚的你什么也不会说的……因为你拥有那份骄傲。”
骄傲,这个词暗暗的戳进了费尔顿的心底。若干年以前他以为成为这座城市地下的一部分就能掌握话语权,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那种存在。
可是人在见过了一定的权势地位之后,满足的永远都只是一小部分。人心底的野望只会被喂养的越来越大,永远不会消失。
来来往往那么多年他的贪婪日益增长,而能取代他的年轻成员却越来越多……就在这个时候珀西找到了他,只轻轻一推,他就走向了背叛的深渊。
就算有过害怕和动摇那又怎样呢?费尔顿做过的错事足够夜枭里的人把他千刀万剐,既然已经无法回头了,那就干脆斩断来路,不死不休。
这也是他可笑的骄傲啊,只是谁都无法理解。
今天这两个字从洛淮这个年轻的后辈嘴里吐出,却让人心里一动。
洛淮直视着费尔顿的眼睛,少年那双如墨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烛台上跳跃的火焰,好像缓缓涌动的鎏金。
他缓缓开口,语气低沉平静,如同在讲述故事。
“背叛这种事其实也分两种……您读过神话故事吗?”
“就比如,赫拉克勒斯在疯狂中杀害了自己的家人,这是他在完成十二项劳苦中的一项。但这种背叛是无意中的,是赫拉的诅咒所致。他是个英雄,只是被陷害才踏入深渊,所以最后他仍然继续着他的英雄事迹来弥补过错,故事流传到今天。”
“而伊卡洛斯的故事就截然相反,他背叛了父亲的忠告,竟妄想用蜡和羽毛制作成的翅膀逃离克里特岛。最后因为飞得太高,太阳融化了蜡,他只能坠海而死。”
“费尔顿·格林先生,您究竟是力与冒险的英雄赫拉克勒斯,还是怯懦愚笨的悲剧人物伊卡洛斯呢?”
洛淮这一番诡辩实在太击中人心,他学着楚寻的样子轻飘飘的讲述着不相干的故事,话中的暗示意味却非常浓厚。
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费尔顿的脸,自然没错过男人脸上神色的变化。
费尔顿陷入了沉默,洛淮乘胜追击
“在利益面前哪有永恒的敌人呢?我们甚至可以是合作伙伴,只要你说出货物和敌人的藏身之处,我们就有了共同目标。”
“我相信夜枭里还有很多想追随你的同伴,你完全可以做回赫拉克勒斯,不是吗?”
费尔顿用手捂住了脸,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已经有些动摇,此时正低声严肃的询问洛淮:“怎么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费尔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淮轻轻呼出口气,似乎将一直紧绷着的心放了下来。
可异变突然在此发生。
费尔顿尾音还未落下之时,那个询问他要不要甜点的,眉心还挂着刀疤的夜枭成员,就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提腕飞刀径直甩向洛淮的心脏。
不……还是有人反应过来了。
那个一直做出一副百般无聊的姿态吃着甜点的漂亮男人,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看起来相当随意的把手里还叉着提拉米苏的银色叉子扔了出去。
他的时间和力度都卡的那么恰到好处,所以飞刀在靠近洛淮那一刻,就改变了飞行的轨道,被狠狠的打落一边。
然后楚寻缓缓起身,他从风衣的袖口处滑出一把造型优美的短弧刀,只是手腕轻动,费尔顿就察觉到了头顶上一瞬间呼啸而来的利风。
那利风冰冷可怖,如同死神在你头顶挥镰。
楚寻站在原地微微笑了起来,他轻飘飘的语气如同刚刚飘走的死神,此时正自然而然的冲费尔顿道歉
“哎呀,抱歉,我和刚刚那位先生一样,手滑了一下。”
他笑的相当诚恳,所以格外令人胆战心惊。
也因此,费尔顿忽视了这个笑容里,其他的含义。
16. 天台
整个房间的气氛如同坠入冰窖,费尔顿举起手,缓声道:“不论如何,这场刺杀都不可能是我安排的。”
楚寻耸了耸肩,说:“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会手滑呢?”
费尔顿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洛淮一起把目光转向那个眉心有疤的男人。
他只听见洛淮冷下声音问
“萨利,我曾非常信任你,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个叫萨利的男人看起来显然是没想到洛淮带进来的人有这样可怕的实力,楚寻一出手,在场的几个人就知道他绝非善类。
因此萨利也没有尝试逃跑。
他只是站在包厢的角落,缓缓把目光移向费尔顿,眼里闪烁着看不懂的神色。
过了半晌,萨利才一字一句的对费尔顿说:“不要相信洛淮!”
“你知道的,夜枭最恨背叛,合作途中再翻脸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费尔顿,你不答应他才有可能活下去!”
费尔顿听了萨利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狐疑的视线扫视洛淮。
洛淮镇静的坐在椅子上,唇角勾起一个相当嘲讽的笑。
他低声讽刺道
“萨利·埃德华先生,没有证据的指控是相当荒谬的……你难道会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猜测,就对组织的成员动手吗?”
“我和你,应该没有私仇吧?”
萨利没有看他的眼睛,偏过了头,只在话语中带着一点微微的歉意
“可是费尔顿先生与我有恩!四年前的一次行动,要不是他指挥得当,落在我脸上就不只是疤了。”
“我欠他一条命,因此……我绝不会让他有事。”
他话音落下,费尔顿的脑海里就瞬间闪过四年前的记忆……萨利并没有说谎,四年前,他确确实实是费尔顿的手下。
楚寻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勾出一个不走心的笑,慢悠悠的开口:“那看起来,这次的事件和费尔顿先生,还是有关的。”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漫不经心的从衣服底下勾出一把手枪,骨节分明的手在摸到武器的那一瞬间就迅速换弹上膛,清脆的响声在包厢里回荡。
楚寻抬起手,微微偏头,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费尔顿的脑袋。他银灰色的额发随着动作轻轻荡开,毫无遮挡的露出那双,带着恶意戏谑的眼睛。
这人不正常……他是真的准备杀死自己!
就算费尔顿表现的再如何不惧死亡,人对生命渴求的本能也是无法避免的。这一刻,他胸膛内的心脏狂跳起来,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寻扣下扳机——
“等一下。”
打断这惊险一幕的是站起身的洛淮。他走到楚寻面前侧过身挡了枪口,因此楚寻就很自然的放下了手,笑着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洛淮叹了口气,盯着费尔顿说:“我们抓过来的人质里没有第二个费尔顿了……能值得让人用这样一场宴会招待的人,总不能白白死去。”
“况且,他作为阶下囚都能让人为其卖命……谁知道组织里还有没有萨利这样的人呢?”
洛淮说完这句话,捏了捏眉心,侧过头,看起来相当疲惫的对萨利说
“你自己去审讯室领罚吧。”
他无奈的对萨利挥了挥手,然后重新把目光落回了费尔顿身上,第一次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如此之低。
洛淮言辞恳切的说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们可以合作,费尔顿先生。”
费尔顿看着离开的萨利,又看着面前这个似乎是衷心佩服自己的后辈,沉默了很久。
再开口时,他低声道:“我相信你的诚意……给我准备一辆离开的车和足够的钱,我会在上车之前告诉你答案。”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的同伴也没有能救出他的意向……既然夜枭并不准备处理掉他,既然还有那么多能听命于自己的人,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呢?
听了他的话,洛淮礼貌的欠了欠身,脸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他说:“求之不得。”
/
长夜即将过去,天际线逐渐同远处的雪山融为一色,隐隐泛起青白。
灰色而单调的天台似乎总是城市里最先看到朝阳的地点,只是冷风也同样如约而至。
洛淮握枪的手本应该自然变得冰冷僵硬,但有人懒洋洋的靠在他身后,纤长分明的指骨强势的从他的指缝间穿插而过,然后亲密的相扣,让洛淮就连掌心脉络都无处遁逃的,被堵在冰冷的枪械和另一个人的指间。
洛淮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漆黑的鸦羽平静的半耷,铅灰色的天空让人的视线看起来都有点生锈,但抛去背景的阻碍,洛淮的瞄准镜里仍准确映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前,伤痕累累的萨利正依依不舍的同费尔顿告别,大概是于心不忍,费尔顿表示,他只会在临走前把秘密告诉萨利一个人,所以萨利不能受重伤。
“他们看起来真感人……”
虽然这么说,可楚寻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他单手扣着洛淮的腰,把头随意的枕靠在洛淮的颈边。
说话时,他的鼻尖亲昵的蹭过洛淮和脖颈,温润的的气息撩拨着少年光滑的肌肤,洛淮的手指微微一顿,终究还是控制不住的轻轻蜷缩了一下,颤颤巍巍的逼出了一点汗意。
楚寻察觉到他的动作,非常不满的啧了一声,慢悠悠的用手重新把洛淮发抖的手指一根根按在了扳机上,故意问
“执行任务的时候抖什么?”
洛淮喉结忍不住的滚动了一下,哑声求饶
“楚寻……现在别……”
“嗯?别什么?”
楚寻愉悦的弯起眼睛,故作疑惑的问:“现在不是教学时间吗?”
他一边说一边松开了与洛淮五指交缠的手,看起来相当遗憾。
可随即,他又“贴心”的揉了揉洛淮一直在用力的肩颈。楚寻漂亮的指尖还带着持枪持刀的薄茧,此时悠悠然顺着洛淮散乱的衣领微微探入,又慢条斯理的揉了揉,把怀中人弄的心尖微痒,浑身发颤。
洛淮眼尾都被逼出了湿润的红,好在这样甜蜜的折磨没有太久,费尔顿就坐上了车拉上车门,而萨利正转过身,按住自己耳朵里的通讯器。
那个诚恳的说着“我欠费尔顿一条命”的男人,正轻松喜悦的对着耳机宣布
“老大,消息已经到手,你可以狙击他了!”
闻言,楚寻盈盈一笑,松开了洛淮。
漆黑的枪管如同等待多时的凶兽,垂涎着费尔顿的项上人头。缓缓开动的黑色轿车正加速向街口疾驰,马上就要消失在视线里——
砰砰!
两声干脆利落的枪响传来,疾驰的轿车失去控制,猛的一下撞上了街边的护栏,凹凹出一个丑陋的血盆大口。
费尔顿垂着头坐在驾驶室里,鲜血正缓缓溢出。
此情此景如同荒诞的电影,红与黑的冲突色调都消失在了这片浅灰色的天空里,成为荧屏上单调的一幕。
洛淮收起枪回头,看见楚寻正踩着天台的边缘悠哉悠哉的伸了个懒腰。
他淡淡的说:“因为第一枪不致命,所以补了一枪?反应还算快,不过很多时候,你不一定会有开出第二枪的机会。”
洛淮抿了抿唇,乖乖点头受教。
楚寻看向他,慢慢说:“还要再练。”
洛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轻轻闪烁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刚刚那样的干扰测试……还可以练很多遍的。”
楚寻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脸上的笑容变得非常耐人寻味。他看着洛淮的脸,问:“是吗?可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受不了。”
他这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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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疾不徐,但就是带着那股渲染在尾调的缱绻,让人忍不住去想那话语中的暧昧和旖旎。
洛淮轻轻红了耳尖,完全看不出来几小时前的游刃有余。
刚刚在谈判桌上,洛淮和楚寻还有萨利演了一场天衣无缝的好戏。
萨利确实曾经是费尔顿的手下,但恩情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谁是他的上司他听谁的,夜枭的法则就是这么简单。
其实洛淮原本的想法是结结实实的挨萨利打偏的一刀,用苦肉计让这个故事看起来更加可信,不过那时楚寻像个三好学生一样乖乖的举起手,笑着说:“能带我进去吃饭吗?”
洛淮好像懂了他的意思,轻声问:“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啊。”楚寻这么说着,微微弯腰同洛淮对视。
他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接着说
“你只要给我报酬就好了。”
/
想到这里楚寻朝洛淮勾了勾手,他收起脸上的笑,难得有些认真的说:“现在我要收取我的委托费了。”
洛淮看他这样的神情,也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连忙走到了天台的边缘,同楚寻面对面的站在一起,认真的问:“你要什么?”
楚寻有些过长的头发被冷风轻轻吹起,那一瞬他眼里钴蓝的色泽明亮的晃人,洛淮恍惚了片刻,突然觉得脚下一滑,即将踏空。
这么高的地方踩空可是真的会分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洛淮的心下意识的跳停了一拍,恐惧在那一瞬间如潮水般慢慢上涌。
可很快他就安定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楚寻拉进了怀里,他们挨得很近,楚寻敛睫下视,睫毛的灰影乌沉沉地打落在洛淮清隽的脸颊。
突然之间,楚寻非常温柔的笑了一下,说话的语气蛊惑人心。
他说洛淮,你既然听过了我那两个关于背叛的诡辩,那你知道真正的死亡之吻吗?
Bacio della morte,死亡之吻。*
这在地下世界广为流传。据说每当教父想要夺取某个背叛属下的性命时,都会给予他一个“死亡之吻”当做预告,用这种“惊恐的浪漫”为其送别。
洛淮下意识的点头,说我知道。
“所以这就是我要的报酬。”
楚寻轻声告诉他。
很快,他又轻轻笑了起来,用玩味的语气说
“洛淮,送我一个死亡之吻怎么样?”
“……仅限今天,给你吻我的机会。”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本来就相近的距离彻底消弭。
洛淮的唇瓣温热柔软,可是吻上楚寻时却触碰到了一片冰凉,这个吻好像全由他主动,笨拙的唇齿相缠间,他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在颤抖,只能偶尔听见楚寻齿间溢出来轻笑,和自己无助的呻吟。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楚寻的怀中,男人懒洋洋的被他吻着,将手缓缓缠绕在洛淮腰间,温凉的体温却几乎能让洛淮的身体变得灼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淮才呼吸急促的退开了这个吻,他靠在楚寻怀里,呆呆的看着那个人笑眯眯地低头亲了亲自己发红的眼尾。
半晌,洛淮才反应过来。他声音沙哑,直直抓住楚寻的手,执拗的问
“所以那个吻的意思是,你永不背叛我,对吗?”
楚寻没有说话。
直到又一个奖励似的轻吻落下时,他低声的话语才落在洛淮的耳际。
楚寻银蓝色的瞳孔里眼波流转,像终于为人哗然的沉静冰川。
“不,这个吻的意思是……如果我背叛你,请不要犹豫的杀了我,用你学到的一切。”
“Caro padrino, mi dia il mio più estremo bacio di morte.”
(“我亲爱的教父,请赐予我最极致的死亡之吻。”)
17. 私奔
安静的夜里传出突如其来的咔哒一声,把唱片机放映的节奏舒缓的音乐全盘打乱。楚寻掀起眼,慢悠悠的举起了手中的玻璃杯。
磨砂质的玻璃杯壁口上折射出一片森冷的银光,于是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走到房间的窗边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窗。
迎面而来的只有冰冷的月色,其余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楚寻没什么反应的把手中的玻璃杯扔了出去,在其掉落至地底摔成齑粉之前,就砸中了什么东西,传出一声闷哼。
“晚上好。”
楚寻懒洋洋的将手肘撑在窗台上,慢悠悠的说:“如果是支付委托费的话其实可以直接敲门的……当然,那些不想付钱所以决定暗杀我的老板也很多,不过下场都不怎么好。”
他说完,一道身影就从暗处翻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楚寻从窗边离开,示意他进来说话。
男人一言不发的收起手中的枪,朝楚寻打开了手里的提箱。
里面都是现金,还全是联邦通用的面值最大的货币。
男人把箱子扔在桌上,语气不善的说:“不管你是谁,都不要再插手洛淮和格里芬家的事。”
楚寻没接话,只是抓着桌子上一把削皮小刀淡定的给自己削了个苹果。
连续不断的果皮啪嗒一声同果肉分开,散发出果肉的芬芳,楚寻咬了一口苹果,然后突然抬手,把手里的那把小刀插进了面前箱子里的一沓纸币中。
水果刀又短又钝,但是被他这一刺,竟然发出了出了轧纸刀般清脆的咔嚓声。楚寻看着那叠纸币直接堆到了小刀的手柄,才咽下清甜的果肉说
“看起来确实不少……但对我来说也不够多啊。”
他抬眼看着额角跳出青筋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别这么难过,这钱也不是你的不是吗?我想格里芬家应该还给了你一张空白支票以防万一,把那个拿给我就行了。”
“你们这种亡命之徒不是只要现金吗?”
男人嫌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往地上一扔,但是楚寻并没有让它坠落在地,他看起来随意的一抬手,就把其夹在了指间。
他轻轻弹了弹那张还带着油墨香的支票,微微一笑
“谁说我是亡命之徒?”
“会被别人杀死的才叫亡命之徒,可我不会啊。”
楚寻微微偏头,他那双银蓝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冰冷,偏生又略略上扬,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男人手不自觉的摸上了枪,可是很快楚寻就移开了眼睛,愉快的说
“既然收了钱那我可就认真做事了……现在的洛淮你们可没办法轻易杀掉他,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的。”
他轻轻眯起眼,语气又轻又缓,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我很期待。”
/
“早。”
楚寻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就听见了爱德拉清脆的问好声,大早上的,爱德拉居然能来酒馆,这可真是件奇事,于是他也同样挥了挥手,算作回应。
不过爱德拉没有理他,她现在一门心思低头逗弄着脚边的小猫,虽然那只猫看起来非常警惕,但在她连哄带骗之下,还是慢吞吞的抬了抬爪子。
楚寻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挑眉笑了一下,说
“这不是我们家公主吗?”
他出声的那一刻,那只小猫飞快的喵了一声,十分灵活的迅速爬上了楚寻的肩膀,然后再轻轻跳到了他身边的吧台上把自己团了起来,不复刚刚生人勿近的模样。
爱德拉不爽的看向楚寻,问:“原来这是你养的猫?不早说。”
楚寻挠了挠原来名字叫小少爷,但是由于某人吃醋,现在改名叫公主的小猫的下巴,淡定的说:“不是啊,我喂了几天的流浪猫而已。”
“这已经变成家养的了吧?都被你养熟了。”
爱德拉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是楚寻却严肃的皱起眉收回了手,说:“好像是这样。”
接着,他就毫不留情的捏起了公主的柔软的后颈,把小猫拎出了酒馆的大门。
公主站在门口不解的摇了摇尾巴,和楚寻对视了很久。
过了半天,它才小声的叫了一下,再次走近蹭了蹭楚寻的裤脚,然后就轻轻跃下台阶,窜进了暗巷里。
楚寻知道它不会再来了。
公主其实是只挺聪明的猫,察言观色,很会规避危险。
至少它一开始看到楚寻就知道跑,本能的知道这男人不好惹,虽然最后的结局还是被楚寻饶有兴趣的抓回来逗……
不过,它没一直聪明下去。至少最后它还是放松了戒心,只要楚寻叫它,它就会乖乖跑出来。
想到这里,楚寻觉得洛淮似乎也是这样。
学东西的时候学的又快又好,楚寻要是做老师,一定毫无顾忌的偏心洛淮这种又听话又聪明的好学生。
可洛淮在交付信任这件事上也太随意了一点……楚寻每次看向他的眼睛,都能看见被揉碎的,明明白白的赤诚。
其实应该有戒心一点的。
他这么想着,突然听见目睹了刚刚那一幕的爱德拉高声询问道
“既然喂了挺久,为什么又把猫赶出去?”
“因为要喂熟了啊。”
楚寻理所当然的回答。
“要是产生了感情,不会很难办吗?我很乐意照顾流浪猫,但我不会在旅途中养一只猫。”
爱德拉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你这什么破道理?”
“是有用的道理。”
楚寻没和她的出言不逊计较,而是顺手关上了门,对爱德拉说
“既然你来了那我就直接请假了,我今天要出门一整天,你找别人代班吧。”
回答他的是爱德拉的一句
“我真想直接开了你。”
楚寻笑了一下:“很快你就有机会了。”
/
他说的出门其实也没什么正事,洛淮最近一个月在夜枭忙的脚不沾地,偶尔有时间还要被楚寻施以残酷的训练,每次到结尾气都喘不过来,可怜兮兮的问楚寻能不能抱一抱自己。
不过努力学习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严格的楚老师答应给洛淮同学一整天的假期,而且还是亲自陪同的那种。
楚寻往前走了两步,准备去夜枭据点找人。
但这种时候总有人,不对,系统来扫兴。
因为一早上059就安静的要命,楚寻又和爱德拉说话,忘记给他下待机的指令,所以,059终于能见缝插针的开口说话了。
“你的任务已经在失败边缘了宿主。”
059冷冰冰的说:“就算你接下来一直按着剧情走,最终也会被判定任务失败的……你很快就要被关回虚空了。”
楚寻心想算了让他说一会吧,于是难得脾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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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嗯了一声,没有让059闭嘴。
059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说话,硬生生的卡了下壳。
楚寻:“没了?”
059:“我下个任务要向主神申请剥夺宿主的权限。”
楚寻忍不住笑了一下,语气愉快的拱火:“这一点我非常支持啊,一定要让你的下个宿主每一步都必须跟着世界意识的弱智剧本走,肯定很有意思。”
059本来想说,请宿主不要说世界意识是弱智,但是他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挺弱智的,遂没有反驳。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熬了一晚上把组织里的工作全部解决掉的洛淮,已经急匆匆的朝楚寻跑了过来。
059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自顾自的选择了待机。毕竟他还算尊重宿主的个人隐私,没有看宿主调戏任务目标的癖好。
楚寻见洛淮走过来,站在原地随意的张开了手,果不其然洛淮蹭的一下就撞进了他怀里,少年大衣的羊角扣紧实的系到最顶端,露出那张精巧苍白的脸。
洛淮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温热的水雾慢慢升起,楚寻不走心的听着,过了很久才听出来重点。
原来是夜枭运往十一区的货物线出了点问题,拉曼的意思是让人去看看,而好巧不巧他觉得洛淮能堪此大任。
“虽然我还没有觉得我已经成长到了可以回十一区程度,但我每一天都在想着复仇。”
“我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洛淮说到这里,仰起头低声问楚寻
“我要走的话,你会和我一起吗?”
楚寻没说话。
“……你不想去当然没问题。”洛淮着急忙慌的解释,赶紧说:“你留在你喜欢的地方等我就行,我们的赌约一直算数的,对吗?”
楚寻的手指划过洛淮的脸侧,看起来漫无目的,他垂下的睫毛挡住了眼睛,读不出情绪。
“你什么时候离开诺戈?”
楚寻只是这么问。
“拉曼说都可以,越快越好。”
洛淮告诉他。
楚寻莫名其妙的低低笑了两声,尾音闷在胸腔里,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什么,半晌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咬在唇间。
“那明天吧。”
“……嗯?”
洛淮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歪了歪头,说:“什么明天?”
“明天就走,离开这里。”
楚寻的神情在烟雾缭绕中看不分明,他语气淡然,好像说出口的不是分别,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洛淮低下头没说话,半晌才拉住了楚寻的手。他尾指上的那枚格里芬的家徽戒指还好端端的停留在那里,洛淮轻轻摩挲了片刻,才低声说
“好,等我回来。”
“会等的,对吗?”
楚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可是他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食指上银色的衔尾蛇戒指。那意味着在生与死之间循环往复,不断交替,每一次分别与死亡都是新生。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的提醒,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困住楚寻,囚牢不行,虚空不行,感情……也不行。
但是洛淮给他戴上的戒指也同样安静的蛰伏在那里,不声不响如同安分的小猫,却实实在在的,是某种特别的禁锢。
楚寻看了很久。
然后,他突然在朦胧烟雾中开口,面无表情,但是语气很轻的问怀中人——
“洛淮,今天要不要和我私奔?”
18. 公路
洛淮呆呆的抬起头看着楚寻,有点不解的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两个人突然都陷入了沉默,然后,洛淮绽出了一个称的上有些灿烂的笑容。
他说好啊,你想带我去哪里?
楚寻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但刚刚鬼使神差说出的那句话,似乎也不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看着洛淮眼里过于明亮的期冀,楚寻罕见的思考了一会。
洛淮也没催他,他把这单纯当做一次有些新颖的约会,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和喜欢的人的约会。
楚寻慢吞吞的揉了揉洛淮的发顶,垂眸问:“不知道去哪里,要走吗?”
洛淮打电话找人安排了辆车,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乐意。
在诺戈这种没什么新鲜风景的城市,约会一般是漫步比较合适,但如果要私奔的话,当然得驾车狂飚。
/
柏油路平直地指向地平线,细雪被铲至公路两侧,堆成一座座小小的雪丘,在难得明艳的日光下反射出银白的色泽。
远处雪山绵延,起伏的光泽如同粼粼的长河,安安静静的陷在朦胧的雾气里。楚寻单手握住方向盘,漫不经心的把电台播放的音乐调到最大声,一百二十迈车速下发动机的低鸣同音乐混合在一起,鼓噪耳膜的同时也带动心跳。
洛淮靠在车窗边,冷风正把他的头发吹的凌乱,呼啸着灌进他的衣领,但这一切都没办法掩盖他此刻的愉悦。
他眼中那点在少年时期没有被满足过的,单纯的喜悦格外明显。
洛淮吹了声口哨往外伸出手,极速越过的岩雷鸟短暂攀附在他手腕上,又猛的振翅起飞,留下瑰丽的尾羽。
洛淮开心的笑出声,直到玩累了他才收回手,扒着窗口回头,什么也不说,只对楚寻露出那种满足的微笑。
他从前被困在格里芬豪华的庭院里要求谨言慎行,处处小心。后来又一朝剧变,来到诺戈,用狠辣和冷酷来伪装自己求得生存……可是无论怎么样他都才19岁,还没见过山和海。
楚寻偏头看了洛淮一眼,心想这也太好哄了,感觉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拐跑的那种不省心小孩。
可是他回眸,却发现从后视镜里,能看到自己唇角勾起的那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真心的笑。
这里毕竟是边境,除了漫长的公路和偶尔一晃而过的,拥有巨大红黄招牌的加油站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次玩笑似的私奔他们没做任何攻略,只是单纯选了一条顺眼的路,就这样一直开下去。
……好像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最后他们把车停在了一家汽车旅馆面前,这种旅馆附带的餐食味道一般不怎么样,洛淮看着楚寻面不改色的咬了一下手里的火腿奶酪三明治,然后淡定的喝了一口旁边杯子里的咖啡。
于是他眨眨眼,问楚寻:“味道怎么样?”
“挺不错的。”
听了楚寻的话洛淮毫无顾忌的咬下一口,然后咳的惊天动地。
“咳,为什么在这种东西里放辣椒酱啊!”
楚寻眼里慢悠悠晃出一点笑意,用咖啡杯挡住唇角,无辜的说
“我刚刚说的是咖啡。”
但这里甜品意外的还不错,他们索性坐在休息区那里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看不远处横跨整个山谷的河流,直至太阳西垂,流淌的河水变成凝固的余晖。
楚寻有些散漫的撑着头,用勺子一点一点吃着面前有些过于甜腻的蛋糕,坐在旁边的洛淮却突然起身,走进远处的便利店里买了什么东西。
再回来的时候,洛淮手里已经拿了一沓明信片,他却什么也没写,只是把它们轻轻放在自己面前,再静静欣赏着远处的风景。
“怎么突然买明信片?”
楚寻问。
洛淮笑了笑,说:“想留点什么做纪念。”
“那为什么不写名字?”
“写了名字就要寄出去吧?”
洛淮学着他的样子撑起脸,接着说:“可是我只想留给自己,不想分给别人。”
“分给我也不行?”
楚寻这么说着,伸手从洛淮手里抽过了一张明信片,在他面前晃了晃,暗示意味很明显。
“你当然可以啊。”
洛淮一边说一边起身去前台借笔,他很快就跑回来,在明信片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只能说曾经不愧是小少爷,花体字写的漂亮非常。
写完之后他把明信片递给楚寻,突然之间,又有些犹豫的把手收了回来。
洛淮打着小算盘说:“也不能就这么送给你……除非你也给我写一张。”
楚寻没说话,只是朝他摊开手,示意他把笔递过来。
洛淮有点像偷吃到糖果的小猫一样弯起眼笑了一下,然后把笔放进了楚寻的手心,伸过毛茸茸的脑袋,凑在楚寻边上看他要写什么。
楚寻食指抵着笔杆转了一下,没有直接动笔。
事实上,在楚寻原来的世界,他有很多个具有法律效力的假名,模仿各种字体对他来说更不是一件难事。就算有人想找他执行任务,叫的也是代号。
Raven,渡鸦。
可是再次遇到洛淮的那一天,楚寻说出口的,却是自己的真名。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被困在虚空太久,没有人再那样叫过他的名字。
最后,楚寻手中的中性笔在明信片的背面签下了他的名字,流畅漂亮,十分显眼。
然后他想了想,又在上面落下了一句留言。
“Sincerely wish you feel the new world。”
诚心祝福你,遇见新天地。
洛淮的呼吸轻轻一窒。
这一路的好风景,洛淮并没有用相机记录下来。因为他觉得,比起相机的焦段和帧数来说,人眼睛所看到的,才更加真实温柔。
一如此刻。
洛淮身后就是雪山,夕阳与长河,而楚寻的眉眼落在余晖里,生出了千般的缱绻和温柔。
他们共享着同一片空间与呼吸,连心跳都逐渐共频。
然后他听见楚寻用那种温吞的语气,把这句话念了出来。
他说洛淮,你会遇见新的天地。
楚寻从来没有祝福过人,这是他第一次,由衷的希望某个人会过得好。
“嗯。”
洛淮轻声回答
“我一定会的。”
因为我已经遇见你了,我的新天地。
/
晚上下了点雨,雨水混着雪花,实在是有些阴冷逼人。而上帝也开了个恶劣的玩笑,这场雨过后,前台的遗憾的告诉他们,就算已经抢修,旅馆的供暖和热水还是没有恢复,今晚两人一定要注意保暖。
他们应下,然后分别回到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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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楚寻随手打开电视机放了个无聊的电影,看了一会准备切台的时候,059突然开口说
“我想看完结局,可以吗?”
楚寻没想到他也在看,放下了遥控器。
电影看起来是个俗套的公路片,一男一女在失恋旅行的过程中一拍即合,疯狂的度过了一个刺激的假期。
接下来结局无非就是确定心意走出失恋阴影,没什么有意思的。
可影片放到末尾时却和前面的套路不一样了,故事最后背景音乐响起来时,主人公面对着夕阳,默契的分手。
假期过完之后他们都要回归生活,更别说,他们原本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日常。如果不在这条公路上,他们是否还会爱上彼此?
谁都不知道。
演职员表从屏幕下方缓缓滑出,楚寻问059说:“你是真的想看电影吗?”
059诚实的说:“不是的,我只是提醒你,你不能把洛淮带走。哪怕你不在乎你的任务,但他会被世界意识抹杀。”
“就算他能活下来——也会变成曾经的你。”
说完,059看了看楚寻的神色,还有点不熟练的问了一句
“你现在还好吗?”
“废话。”
楚寻按了按遥控器换台,他并不觉得059那番话冒犯了自己,即使这让他想到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
他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
“洛淮失去的东西要由他自己亲手拿回来,我不会改变这一点。”
他只是在今天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决心一个人的旅途,偶尔带上洛淮,其实也不会很麻烦。
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带洛淮走,楚寻对于喜欢的东西一向不吝占有,而且他觉得自己对洛淮不会腻得太快。
只是在洛淮拿过明信片的那一瞬间,楚寻打消了那种想法。
比起让洛淮在无聊的任务过程中陪伴自己一段时间,再在最后达到目的的时候把他丢下,楚寻更希望他能轻而易举的拥有不会再被欺辱的实力与权力。
所以他写下了唯一的祝福。
夜已深,楚寻没再找到什么能打发时间的电影,决定直接睡觉,因此他关掉了顶灯,只留了电视柜上那盏小小的环境灯充作微弱的光源。
可这时候,门突然响了。
楚寻抬起眼,他没发出任何足音,平静的走到门口缓缓握住门把手,然后迅速推开了门——
只围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的洛淮正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楚寻:……?
洛淮脸色苍白,湿润的黑发贴在脸颊边,眼睛和鼻尖都被冻的通红,身上没有一丝热气。
他伸出还带着冰冷水汽的手,小心翼翼的拉着楚寻的衣角,低下头,语气有点黏黏糊糊的说:“我忘记没有热水了……脱下来的衣服也打湿了,有点冷,能和你睡吗?”
楚寻扬起眉,心说洛淮好歹现在也是混成夜枭的高级干部了,每天在组织处理的文件数不胜数,用这种拙劣的借口……?
不过最后,他只是轻笑了一下。
昏暗的灯光在他眼里晕染出一片朦胧的蓝,让洛淮甚至不敢直视他。
楚寻好整以暇的侧开身让洛淮进来,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想了想,还恶趣味的咔哒一声锁上了暗锁。
紧接着他就看到,洛淮的脊背轻轻颤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泛起一片暧昧的潮红。
19. 旅馆
楚寻看着洛淮目标非常明确的走到床边,拉开被子飞速把自己裹了进去,而且他还很有分寸的只占据了一个块地方,很听话的把自己安放在了床角,看起来试探的小心翼翼。
房间内灯光影影绰绰,什么都有点看不太清。洛淮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只来得及看见楚寻背光走来时轮廓分明的侧脸,和他微微散开的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仓皇的收回了目光。
楚寻靠在他的身侧,漫不经心的用手拨弄了一下洛淮还湿润的发尾,轻飘飘的说
“头发记得擦干,别把我的床打湿了。”
他用指尖撩起洛淮的发尾,然后在人颈间摩挲了一下,眉眼间神色淡然,看起来正经无比。
洛淮被弄的有些头皮发麻,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盯着楚寻的脸看了好一会,迷迷糊糊的纠结着问:“那我拿个毛巾擦一下?”
楚寻没说话。
洛淮有点尴尬的低下头,想去浴室把头发吹干,突然却被人按在了原地。
楚寻抬手把柔软的被子塞进洛淮怀里,然后手自然而然下移到他的后脊,慢悠悠的挑开他裹在身前的浴巾,轻轻抓起上面的一角,擦了擦洛淮湿润的发尾。
洛淮的指尖攥紧被褥,折出一团有些湿润的褶皱,他闭着眼乖乖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楚寻的指尖还沾着他发尾的水汽,此时轻轻从耳侧缓缓蹭过,时不时接触到脖颈,带起一片温柔的战栗。
洛淮忍不住低低呜咽了一声。
这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暧昧的温吞。
半晌,楚寻才松开手,淡淡道:“好了。睡吧,晚安。”
洛淮:??!!
他有些走投无路的伸出手,缠上楚寻的腰。此刻洛淮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无措的将手臂收紧,几乎要把自己黏在楚寻身上。
他像某种准备耍泼撒娇的犬类动物一样,在楚寻怀里不得章法的蹭了蹭,然后直起腰,轻轻把脸埋进了楚寻的颈窝。
洛淮有些冰凉的唇瓣差点就吻上了楚寻颈侧裸露的肌肤。
其实楚寻的皮肤看起来很薄,凑得太近的时候,几乎可以看清下面青色的血管。
乍一看很脆弱,但谁也不会觉得楚寻是可以招惹的对象。
不过洛淮还没有那么大胆敢直接亲上去,他垂着眼,最终只是用鼻尖轻轻贴了贴楚寻的侧脸,看起来格外乖觉。
楚寻慢条斯理的用手扶着洛淮的腰,轻轻眯起眼。在明灭灯光下,他眼里涌动的暗蓝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
楚寻开口,声音暗哑,又带着调笑
“所以洛淮,你撒娇是想要什么?”
听出他语气里不仅没有不悦,反倒还有些兴味,洛淮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鼓起勇气凑上去讨好的亲了亲楚寻的喉结,黏黏糊糊的问:“哥哥,我可以亲你吗?”
楚寻当然是不太喜欢有人触碰他的脆弱要害的,换平常有人这样靠近的话,下场只会是血溅三尺……而且血还溅不到楚寻身上。
但现在洛淮在他怀里又蹭又亲的,楚寻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亲上来的之后微微仰了下头,同时扣住洛淮腰的手缓缓收紧,在人瓷白的肌肤上烙下红痕。
他对洛淮的容忍已经超出了限度,可楚寻至少在此刻,没有像把公主丢出去一样,把洛淮也扔出他的领地范围。
洛淮就像那种喜欢和主人贴在一起的小狗,亲完以后还偷偷摸摸蹭了蹭,然后他抿唇看了一眼楚寻,眼神还带着点心虚。
“亲完了,然后呢?”
楚寻敛眸盯着洛淮,眸中带起一点潋滟的弧光。
楚寻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惑人,他那张漂亮的脸似笑非笑,如同只会在暗夜里出没的魔鬼。
他问洛淮:“刚刚叫我什么?”
“哥,哥哥……”
洛淮支支吾吾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亲完之后自己想做什么,他完全说不出口。
楚寻云淡风轻的单手搂着他,白衬衫的袖口随意的折至小臂,穿的妥帖又禁欲,站在床边月光流泻进来的那片光亮里,有些冷冽的眉目精致得不可思议。
好像他完全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什么特别……
而且楚寻流畅好看的腰腹线条在胯骨上方勾勒出了一条突转的折线,衬的腰又窄又漂亮,十分引人注目。
洛淮不记得听谁说过这叫折角腰,撑出来的这个拐点反正是不可多得的极品,腿搭在上面什么的……
草。
洛淮崩溃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洛淮又想起之前上药的时候,楚寻那句:“我对你现在的身体不感兴趣”
他有点失魂落魄的垂下头,愣了半晌之后,自暴自弃的把本来就快掉下去的被子踢开,用一种赌气又委屈的语气问
“真的一点点兴趣都没有吗?”
楚寻没说话,他目光缓缓下移,扫过洛淮腰间那一截白的几乎发光的肌肤,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把洛淮踢开的被子给人重新盖上。
楚寻骨节分明的手透过柔软的棉絮轻轻贴合上洛淮的脊骨,洛淮这几年确实吃了太多的苦,身量抽条似的还在长,身上却没什么肉,肩胛的棱角硌在楚寻的手心,如同嶙峋的峰谷。
楚寻没直接回答洛淮,只是在做完这一切后弯下了腰。
一瞬间洛淮感觉眼前有片阴影逐渐放大,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楚寻轻轻啄吻了一下他的唇角,随后还恶作剧般微微一笑。
“我现在可没说过不感兴趣……但我觉得,你最好祈祷我不感兴趣。”
洛淮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看自己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心想这算是感兴趣吗?
然后他灵光一闪,抬眼看向楚寻,轻声问
“哥哥……原来你喜欢穿着衣服的那种吗?”
洛淮此时又变成了乖乖好学生,仿佛上课听到了重要的知识点,正一板一眼的记了下来。
他说:“那要解扣子吗?是什么衣服比较喜欢呢?我现在去穿衬衫还来得及……唔”
他还没说完,就被楚寻伸手捂住了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洛淮总觉得楚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接近于薄荷和雪木一样的冷香。此时这香味正慢悠悠的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传出,萦绕在洛淮的身边。
不知道是这味道迷惑人还是别的什么,洛淮下意识的低头啮咬了一下楚寻的掌心,他伸出牙齿叼着那层薄薄的皮肉,含糊不清的吐出几句撒娇般的音节。
楚寻啧了一声,干脆直接用手指抵开了洛淮的唇,有些强硬的看着人用嫣红的舌尖一点点濡湿他的指节。
他一贯淡然的眼睛不可避免地沾染上透彻的欲望,整个人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善于蛊惑人心。
楚寻心想睡完就跑这种事可不太好,但洛淮实在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自己跳进了陷阱。
算了。
于是楚寻伸出手扣住了洛淮的掌心,十指纠缠间,说不清楚是亲密还是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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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微微用力,径直压下洛淮毛茸茸的头顶,让柔顺的黑发流水一样从自己的指间滑落。
洛淮的腰轻轻塌了下去,楚寻揉了揉他的发根,才慢慢笑着说:“现在看出来我的兴趣了吗?”
洛淮猛地顿住呼吸,半晌才从喉间泄出一声回答,然后再没了声响。
他被扣住的那只手此时死死地攥紧,汗湿的手指嵌进楚寻的指缝,两人微微曲起的指节纠缠在一起,像重重叠叠相互生长的年轮。
楚寻轻轻摸了摸洛淮的侧脸,然后温柔的用指尖擦去人挂在眼角将落未落的眼泪。半晌,他揽住洛淮的腰,看一池春水漫过人的脸庞。
楚寻垂眸吻上怀中人起伏的蝶骨,夜色是纠缠不清的遮蔽,洛淮轻轻的呻吟被压在喉间,抬眸不经意的在一片朦胧中望进楚寻的眼睛,却满足的发现自己已经折叠在那瑰丽的银蓝色瞳孔里。
……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淮才回过神,飞速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
这次什么也不用说他都已经老实了,楚寻低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把扣子扣好,然后把人从里面捞了出来。
洛淮脸上还有点红,楚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说:“去洗漱。”
洛淮移开了视线,半晌才小声说
“吃掉了。”
声音哑的可怕。
“……”楚寻不动声色的用舌尖抵了抵唇,忍不住气笑了一下。
有时候真不知道洛淮到底是故意,还是就这么……天赋异禀。
但是洛淮还是乖乖拉过旁边的浴巾把自己裹起来,下床去浴室了。
不过半路他又含着漱口水探出个头,咕嘟咕嘟的对楚寻说
“下次……做好准备我再来……!”
说完,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傻,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夜晚有雪有雨,但意外的温暖。洛淮靠着楚寻慢慢的睡了过去,对他来说,只要楚寻在身边,无论是雪原还是夜雨,都不算什么。
而楚寻却轻轻睁开了眼。
他从来不会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放任自己睡过去,但今天,却也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保持清醒。
059给他的任务剧情点到达了尾声,他没有能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了。
只剩最后24小时。
而在任务时间彻底归零的那一刻,这次的任务也会宣告失败,他将重新回到虚空,成为永恒的囚徒。
/
洛淮早上起来的时候,楚寻已经在旅馆楼下等他了。他洗漱完换好衣服就跑下楼,被楚寻往手里塞了杯热可可。
刚想开口,楚寻就伸出手按了一下他的喉结,意味不明的说:“既然疼,就少说话。”
洛淮乖乖闭上了嘴,小口小口的喝着咖啡。
楚寻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洛淮坐上副驾,他不知道楚寻会带他去哪里,这场私奔一样的约会还会不会进行下去。
他记得楚寻上次说让自己今天就离开诺戈去十一区。
其实洛淮还想和楚寻多待一会,但他也清楚正事重要,楚寻大概会送他回去。
果不其然,他们是一路往回开的。
相比来时的兴奋,今天的氛围安静了很多,车内暖气开的很足,洛淮低着头,不知不觉一阵困意就涌上心头。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这睡意实在来的突然。洛淮伸出手想去拉楚寻的衣摆,但还没来得及,手里喝完的咖啡杯就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楚寻偏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