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天气》
7. 07安全意识
吸饱水的棉裙变得很沉,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吊带过细,也勒得肩骨隐隐有些痛。
但傅润宜管不了那么多了,甚至没有时间将湿透的裙子脱下来,只匆匆裹上浴巾,“哗啦”一声从浴缸里起来,赤脚跑到浴室门边,细听外头的动静。
小巧的玩具在她匆忙脱手后,沉入浴缸底部,但傅润宜拿不准是否已经关掉。
她上次给庞茹做小玩具的朋友写用户建议,就如实写过使用感受,新产品的外观设计追求极简可爱,以至按键太少,她用了两次都弄不明白调档和关机的按键次数,每次都是连续多按,直到玩具停下来为止,不是很便捷。
刻花玻璃门不隔音。
听外面的脚步声响,显然是有人闯进她家。
甚至,她的小猫首当其冲受到迫害。
因为这么尖锐的叫声,连傅润宜带它去宠物医院打疫苗时都不曾发出,此时显然像是有很粗鲁的人抓着小猫脆弱的后颈,将它提起来了。
但很快,她的小猫又发出一声舒服绵长的喵喵声。
是谁?在对她的小猫做什么?
傅润宜手指攥住门把,由此借力,腿根不由自主地并拢着,只觉得下腹莫名空虚,使不上什么力气,额头抵着门框,茫然四顾,她想自己之后可能需要养成把手机带进浴室的习惯。
在楼下同那个莫名其妙的乐队鼓手拉锯时,傅润宜就已经感觉到自身的异常,和醉酒有明显区别,虽然有酒后乱性这种说法,但按她自己的经验看,喝多了她只会想倒头大睡,根本无心对那种事产生绮念。
今次却热得出奇清醒。
想淋冷水来降温……
进门后,外套和包都被丢在地板上,傅润宜第一时间将自己丢进浴缸。
莲蓬头开到最大,密闭空间,声响哗哗。
第一次,她觉得摆弄小玩具都好累。
傅润宜想,或许她可以写邮件跟茹茹的朋友提议,能不能开发一个更适合懒人的自动系列呢,现在不是流行人工智能吗?能不能更人性化一点呢?即使造价昂贵都没关系,她愿意第一个花钱支持关爱女性的科技进步。
思绪跳脱,身体滚烫,浴室外的一切都被屏蔽掉,以至于自己家的门什么时候被人撬开了,傅润宜都无知无觉。
谁会深夜撬门?
傅润宜站在浴室门边,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但又觉得,住她楼上的那人,虽然十分猥琐,但也不至于这么大胆。
傅润宜想好了打算,她得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自己躺在地上的小包。她的手机在里面。
等沉息鼓气将门一打开,刚跑出去。
傅润宜傻在当场。
她轻巧的拎包此刻被原惟拿在手里,看他弯身的趋势,似乎下一步是要把她躺在地上的针织外套也捡起来。
他捡了。
弯身的动作稍顿,听见浴室开门的响动,冒出一股淡淡的水汽香味,接着看见一双瘦白的湿漉漉的脚,脚趾正不安地蜷着。
原惟抖了两下外套,直起身,将包和衣服都就近扔到小沙发上,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傅润宜。
面色绯红,有几缕湿发贴在脸颊边,眼神呈现一种蒸腾的呆怔。
“我按了很长时间的门铃,”原惟向她解释,“没人应,有玻璃碎了的声音,你的猫开始尖叫,我担心里头出了意外,所以——”
原惟示意现状。
“我就进来了。”
傅润宜看到了,胡桃木的矮几上,横着一把根茎潮湿的桔梗,地上水迹残存,但是危险的花瓶碎片好像已经被人处理掉了。
原惟怕小猫踩到玻璃,当时一把将猫拎到旁边。
结果猫叫得更惨,他只好顺手安抚两下,猫还挺乖的。
傅润宜张了张嘴,发现脑子里除了“哦”没有别的可使用台词,目光又愣愣挪到此刻已是闭合状态的门上。
如果是撬开的,现在应该就关不上了。
原惟顺她目光也看了一眼门,问道:“门口的旧奶箱里,钥匙是你自己放的吗?”
是。
因为她健忘,忘带钥匙出门时常发生,在找人开锁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冤枉钱,很需要一把备用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傅润宜不太想在原惟面前提及自己的缺点,健忘……听起来傻傻的,还很像老年人才有的毛病。
她没有任何反应的沉默令原惟不禁皱眉,独居女性该有的警惕防备,傅润宜缺的不止一星半点。
“你的安全意识这么差劲吗?”
傅润宜心想,原来装鸵鸟也难逃批评……
眼底慢慢地泛起细微的酸涩,她很快检讨,傅润宜的确很差劲,毕业几年,如今二十五岁,早到了社会所认为的独立年纪,但是她仍然处理不好生活里的诸多麻烦,有时候甚至还需要阿同来照顾她。
非常非常差劲。
所以即使重逢不久,交集无多,她尽力掩饰伪装,原惟还是会迅速对她皱眉,看透她笨拙皮囊下的糟糕本质。
傅润宜依旧一言不发,甚至缓缓垂下脑袋的情况,让原惟不得不怀疑,那种药,除了发情,是不是还有令人失语的副作用?
可是刚刚明成杰的废话非常多。
难道药物作用还会因人而异?
原惟测试一样喊了她一声:“傅润宜?”
“嗯?”傅润宜细哼着应了,头也随之抬起来,脸和眼眶都是红红的,满布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茫然。
原惟敛下眼皮,静静打量着。
她今晚穿的那件白裙子湿透了,贴在身上,摹出过分纤瘦的身体轮廓,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又被水泡过,像浸湿的绸,显现一种手感很好的细润。
肩上披着浅粉色的宽大浴巾,湿重的裙角仍淅淅沥沥往地板上滴水。
“你刚刚在干什么?”原惟停顿了一下,思考接下来的措辞,“你还好吗?有很不舒服的情况吗?”
她家的构造简单,连通阳台的客厅很方正,却并不宽敞,原惟站在门口,能通过浴室敞开的玻璃门看见溢水的白色浴缸。
傅润宜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她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自己如何不舒服的症状。
脑子里想到一些事,她忽然很生气又很难过,她想到今天晚上在酒吧,明成杰和那些女生说“机会自己把握”,为什么跳过她?为什么要跳过她呢?只是像其他正常女生一样拥有虚无缥缈的被调侃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她也不可以有吗?
四目相对的安静里,原惟的手机震动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是明成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谨慎心理,接通之前,原惟将音量调小,望了傅润宜一眼,她看起来有种异样的虚弱,他留心着傅润宜,并将手机放到耳边。
“什么事?”
“哥,我问清楚了!”明成杰来汇报,“这个药叫爱神糖,具体成分不知道,副作用,就是……失控呗,药效很长,反正是越来越难受的那种,至于怎么解掉,就男女之间正常处理就行——嘶,轻点儿——”
原惟来不及斥责这叫什么问清楚了,就听到明成杰发出的古怪声音,随后还有女声在询问明成杰的感受。
显然是“处理中”的声音。
原惟沉默三秒,“……你到酒店了?”
明成杰支支吾吾说是,还让原惟不用太担心他,他做完就好,这事儿别告诉他爸,纯属意外,后面他还想说什么,他哥又给他电话挂了。
傅润宜实在站不住,紧急扶了一把旁边的椅背,椅子摇晃,又被另一只手稳稳按住,男人的声音从她低垂的脑袋上方传来。
“你还好吧?”
傅润宜看着他腕间的表,表盘反光,重影,要不是用力眨了眨眼,她快看不清东西了。
她幅度微小地摇了一下头。
视线里,那只扶住椅背的男人的手,肌肤干净,腕骨清晰,手背上的青筋分明凸显着,延伸至小臂,力量感十足。
引人……引人触碰。
鬼迷心窍一般,傅润宜试着去碰了。
脱口而出的声音,仿佛不是她的:“你之前说,尊重女孩子的意愿,就今晚,如果我的意愿……你会……”
你会尊重我的意愿吗?
傅润宜没有把话说完整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原惟将自己被触碰到的手收回去了,像碰到不想碰的东西那样远离。
蓦的,有种尖细难明的疼在傅润宜的心脏上蔓延。
原惟低笑了一声,回旋镖来得如此之快,“尊重女孩子的意愿”还有这样的用法。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笨。
原惟看着傅润宜,面部表情有小幅度的变化,好像傅润宜说了什么很过分很离谱的话,引起他的反感,但出于教养,他没有直接将厌恶表现出来,只是用冷淡克制的声音提出质疑。
“你以前也这样让别人在你家留宿吗?”
喉咙似乎更干了,傅润宜艰难吞咽了一下,摇着头说:“没有,从来没有。”她不知道原惟是否会相信她,连她自己都觉得今晚的自己十分不正常。
“你看着还挺熟练的。”
原惟出身优越,家教非常好,傅润宜明白,他这样的人一旦语露嘲讽,已是极大的反感。
“不是。”傅润宜很少为自己辩解,不怕失去也就不畏误解,可等到她在意,需要辩解时,笨口拙舌惯了,也讲不出有力的辩驳,甚至挤不出一抹苦涩的笑,只声音低低地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你可能喝了不该喝的东西,你想去医院吗?不过……”成分不明的药物,单化验可能都很麻烦。或许是她此时沉默的样子,既无辜又可怜,原惟换了置身事外的温和语调,问询道,“如果你真的很需要一个男人,或许——”
傅润宜打断他,有些着急结巴:“我,我不想要别人。”
此刻自我厌弃的情绪让傅润宜只想尽快封闭自己,她不想再说话了,也害怕自己再蹦出什么奇言怪语。
但是眼皮垂下没几秒,盯着那双男人的鞋尖,在充满低饱和度浅色的小屋子里,这抹黑色,深重又突兀。
傅润宜在恍神中思考一些很莫名的问题,这个人正站在她家,作为屋子的主人,她需要做些什么吗?
是请他坐坐?
还是告知他,她现在的情况没办法招待客人?
“不要再穿湿衣服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和语调不陌生,原惟不久前在酒吧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讲话的语气并不重,但这种话,由他说来,有天然的指令感,叫人下意识听话服从。
“啊?”傅润宜声音轻轻的,嘴巴也因此张了一个小小的口,没有立马闭合起来。
原惟瞥了眼冷气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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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也不要开这么低。”说完看她一眼,似乎是自行判断了以她此时的状态,觉得靠她自己的行动可能也很迟钝,所以原惟径直去拿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对着角落的柜式空调,将显示屏上温度数字调高,然后从傅润宜家的门里走出去。
门发出一声闭合的响。
傅润宜眨了几下眼睛,看着玄关柜上的一小片空地,几秒前那里还躺着一把金属钥匙。
那是她因健忘放在门口旧奶箱里的备用钥匙。
今晚,原惟先是用它打开了她的家门,此刻,又带着这枚钥匙出门而去。
整个屋子都静了。
只有小猫好奇地探头看看,软软地叫了一声。
傅润宜像因解不出题而罚站的笨蛋小学生,面对着闭合的门,直到某一瞬,她才有些反应过来,真正的离开不会把钥匙也带走。
于是拥着肩上半湿的浴巾转去阳台,朝下看去。
原惟正走出楼栋门,路过两盏老旧的路灯之间。
如有感应,他在傅润宜望向他的很短时间内回了头,与楼上的傅润宜对上视线。
隔着距离,光亮不足,傅润宜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傅润宜猜测,原惟看到自己的第一秒应该就皱起了眉,因为第二秒,他有些不悦地提了提自己的衣领示意。
傅润宜低下头,朝自己身体一看,耳边响起不久前原惟的声音。
——不要再穿湿衣服。
她心虚地缩回脑袋,蹲在几盆含苞待放的盆栽边,试图令自己冷静一下,但无论是心理还在生理,此时此刻,似乎都无法得到降温。
仿佛在持续加热一锅沸腾的水,蒸汽张牙舞爪,在她身体里不停作祟。
但表面上的傅润宜仍旧呆呆的,盯着眼前微微有些开放样子的月季,然后伸手按了按,有几片待开的花瓣立时舒展开了。
与此同时的暗处,裙角坠下水珠,在地上洇出一枚深而润的圆。
原惟站在便利店的柜台前,前面是一个中年货车司机,买了速食和矿泉水,等到原惟时,收银员跟他确认:“买一盒不划算唉,现在两盒八折,需要吗?”
思考少顷,原惟说:“不用了,谢谢。”
原惟习惯用理智思考,疏理事件逻辑和分析合理性,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夜晚仿佛被荒谬渗透。
在路边挂了明成杰电话,往傅润宜家赶时,他试着问自己要过一个行为理由,此时付完款,站在便利店门口,有显示空车的出租车在夜间马路上飞驰过去,他又再度自问,为什么不一走了之。
来都来了不能坐视不管,和她家备用钥匙还在他兜里,似乎都不是合理的答案。
可想想——
他投之以深夜擅闯民居,她报之以要不要一夜情。
这怎么能不算一种合理?
荒谬,但合理。
-
傅润宜回到自己的房间,不适感越渐严重,四肢像缀满铅块,连换身干爽的衣服都难以做到。
她的身体出了很多汗,并且有水分源源不断往外冒的趋势,上衣黏在后背,她伸向背部试图捋顺衣角的手,不停发颤,最后双膝一软,发丝垂荡,跪在衣柜前的编织毯子上,脑海一阵阵发热般的眩晕。
成套睡衣里的短裤她还没来得及穿,外头有锁芯转动的声响。
原惟回来了。
他出现在她房门前,高大如一座山的黑影。
跌坐在地毯上的傅润宜很吃力地抬头,依然无法看清他逆光的脸部表情,浓深的五官阴影被此刻俯视的沉默酝酿出一种冷感。
傅润宜忽然不敢靠近他,羞惭到只能逞强解释,“我没事……”
原惟似乎看穿了她,但不太愿意给她的不诚实一个台阶下,置身事外地站在原地,缺乏情绪的音色非常不近人情:“自己站起来行吗?”
不行。
傅润宜咬住下唇,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到,费力半天也只是徒增狼狈。
原惟没有让她尴尬太久,迈步移出那片黑影,来到她身边,属于原惟的气息笼罩下来,由他带来的压迫感也如海底的水压,在顷刻间加剧了她的呼吸难度,又好似疏解了某种隐晦的痛苦。
原惟将她无力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做她离开地面的依靠,动作间,两人的距离缩短到零,原惟的声音也近至耳边。
“傅润宜,你这样还能做吗?”
傅润宜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却又因为原惟的怀抱,感觉自己得到一些舒缓。
她想,自己现在应该像一条被抛上岸、曝晒掉水分的鱼那样丑陋,却又像渴望水那样的渴望原惟。
她知道这种渴望是不对的,不正常的,甚至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厌恶,傅润宜很克制地只攥住一点点原惟肩上的衣料,那是不久前他在楼下提着示意自己的那处。
她的声音低到像只是不小心的心声泄露。
“我想……”
不知道能不能,但是想……
连原惟也会怀疑,这种话,正常情况下的傅润宜根本不可能说出来。
原惟将她抱到床上,于此同时出现在蓝色床单上的还有刚刚原惟在楼下便利店买来的计生用品。被玻璃纸紧密包裹的小盒子,包装是艳丽火热的配色,字体粗俗而闪光。
原惟用并不温柔的语调对她说着还算体贴的话:“如果我让你不舒服,你可以跟我说。”
8. 08今夜遂愿
此时此刻,不是容得下有来有往说客气话的场合,傅润宜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不介意。
卧室并不大,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睡眠空间,却因为当下原惟的存在,傅润宜感受到全然陌生的氛围。
大学毕业后,闲暇很多,傅润宜看很多电影,包括一些国外限制级的影片,大部分情欲色彩过重,让人撑不到结尾,也有一些剧情缠绵的,傅润宜愿意沉浸其中感受主人公的悲喜。
无论哪种类型,影片中,男女主无论以怎样的关系共处一室,男主接触女主时都有种热气四散的急迫。
但显然原惟不是。
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明显的加重,面对一具高温不下的异性身体,他的眼神、表情、动作都保持着原先秩序不乱的冷静。
而傅润宜则截然相反。
她听到自己呼吸声都会感到一阵接一阵的羞耻。
原惟像个对症下药的医生,询问患者即时的感受:“好一点了吗?”
话音带着一点薄薄的热气扑来。
傅润宜耳尖发烫,脸埋进原惟的颈窝里,额头贴着原惟同样很烫的皮肤,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她的身体酥麻紧张,精神却雀跃依恋。
傅润宜不敢用力地环抱原惟的脖子,两只手臂不自然地搭在原惟肩上,像一个自知放错位置的物品,小心翼翼隐匿着存在感,且随时准备被移开。
她怀疑自己是放荡又心机的,此刻居然在想,如果需要他吻自己,原惟会因难以拒绝而让她今夜遂愿吗?
傅润宜不知道,也不敢再冒昧去试探。
原惟缺乏经验,也拿不准力度。
那种不知道如何对待傅润宜的紧绷感,让原惟不得不压制住本能里的强势。
仿佛一台初次投入使用的机械,进出浅缓的调试,即使相互契合的部件已经完全交融,如两块熔化在同一处高温里的金属,理性也始终占据上风,试图掌控局面。
但气氛逐渐升温。
意外的契合,一件原惟以为“勉为其难”的事,在过程中一点点慢慢变味。
等云收雨霁之时,又有大雨重来的预兆。
原惟告诉已经心神疲惫可能希望结束的傅润宜,她关于她的情况。
“你还在发烫,傅润宜。”
傅润宜扭过头,眼神虚软。
喉咙像快被抽干水分的井。
如果可以,傅润宜希望停下来,然后去喝冰箱里的饮料,她感到自己真的有点缺水了。
但面对原惟……
原惟显出罕见的烦躁,在她面前把一直碍事的T恤脱了,暴露出的身体上,有很明显的锻炼痕迹,肩宽腰窄,胸腹的肌理线条都非常紧实好看。
傅润宜看着原惟,口干舌燥地挤出几个不确定的字,“还要继续吗?”
原惟很确定,并身体力行。
是舒服的。
像慢慢注满水的容器,不留分毫空隙。
傅润宜在重来的这一刻确定,自己也想继续。
她对性的认知并不多。
小玩具像单机游戏,每当她体力跟不上,这个游戏很快就会结束。
但是,如果是两个人共同来配合一场游戏,刚才她出现体力不支,难以维持平衡。
原惟会帮助她坚持,不许她从游戏中脱身。
不由她掌控的游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她感觉原惟实在是很辛苦。
她断断续续调整着呼吸,不忘礼貌。
“麻……麻烦了。”
闻声原惟心里不由冒了句脏话,更不节制。
她礼貌得实在有些色情了。
房间内一直都是主灯未开的状态。
声响停歇后,光线似乎更昏暗了,弥散的气息仿佛也是一种无形的色调滤镜。
原惟下床,稍作整理,穿上裤子。
傅润宜床头月亮一样的球灯可能是充电的,一开始也是原惟打开的,现在亮度明显衰暗下来,可能快没电了。
像一种变相的时间记录。
用灯光的明暗,记录所用的时间。
原惟没立马去找上衣穿,他裸着上身弯腰凑近光源,找到一截数据线,按进充电口。
果然,球灯闪了闪,变得亮了些。
一转头,原惟看见趴在床边、只有腰腹以下盖着一点被角的傅润宜,小声啜泣,眼睛泛红,脸颊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在灯下发光。
原惟既意外,也有一点紧张。
“我让你不舒服了?”
傅润宜将脸埋进两只交叠的手臂间,摇摇头,声音带着像感冒一样的潮湿鼻音,“不是……不是不舒服。”
她感觉到刚刚自己身体很奇怪,比使用小玩具的时候要奇怪百倍。
潮水一样的纹浪快速淹没神智,浅蓝色的床单上也洇湿了一小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可能是她有点承受不了。
但是傅润宜一点也不想怪原惟,也不希望看到原惟自责检讨的样子。
刚才她埋在胳膊里含含糊糊说的话,不知道原惟有没有听清,于是她擦掉眼泪,重新跟他说:“不是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乱想,你没有问题,”原惟一连说,为了能看着她的眼睛跟她交流,他在床边单膝跪下来,告诉傅润宜,“你今晚喝的酒里很可能有问题,所以你会有些异常。”
傅润宜隐隐猜到过这种可能,但是不知道怎么去证实。
她平时用小玩具解压,虽然有时候会反省自己玩这种东西是不是不太好,但是反省之后,她还是会玩,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用来助眠。
但是今晚在浴室,小玩具好像没有以前那种作用。
原来她真的不太正常。
傅润宜明白了,她问原惟:“所以你是来帮我的?”
原惟实在做不到在事后坦然接受这样一顶冠冕堂皇的好人帽子。
原惟不追求道德高尚,却也十分清楚,这或许是傅润宜今晚所需要的,但他的行为也跟无私奉献相去甚远。
最后那几分钟,原惟脑子里根本没有对傅润宜的担心,比起施以援助,他更像一个有绝对力量优势的侵犯者。
人生第一次,他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定性。
原惟不会顺着傅润宜的话为自己矫饰,但此时此刻,他似乎也有点排斥去细究动机。
原惟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在小小的房间,昏黄的灯光前,显得十分突兀。
傅润宜眼神黯了黯,以为是自己强迫原惟的缘故,是不是跟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很痛苦呢?她对他同时实施了道德绑架和身体勒索。
傅润宜知道,这当然不能轻飘飘定义为“帮助”。
她刚才很舒服。
无论心理还是生理,感觉都好极了。
她有点着急地说:“我可以补偿你。”
“补偿?”原惟看向她,“给我钱?”
之前当模特跟着庞茹的团队去过普吉岛拍摄,返程前茹茹请大家去男模店开眼,傅润宜觉得他们的服务过分殷勤热切,讲英文又讲得很别扭难听,当时除了“谢谢”和“不用了”傅润宜没说过别的话,对这方面的行情没什么了解。
但傅润宜觉得原惟很好,即使是金钱补偿也应该给足诚意,“我按最高规格的两倍给你,可以吗?”
原惟微眯起眼,“最高规格?”
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蓄力的圈,他往傅润宜额头上一弹,“招鸭犯法,你很敢想啊。”
“手伸出来。”
傅润宜闻声,疑惑地看向原惟,把手从还有轻微痛感余存的额头慢慢拿下来,乖乖摊开,递到原惟面前,当是弹脑门之后的另一种体罚。
原惟看她手指用力并拢又控制不住发抖的样子,不禁发笑。
他没有要打她手心的幼稚想法,却也不忍她这副做好准备的样子白费,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作势抬起,装样子似的往她掌心一拍。
清脆一声,痛感并无。
倒是留了一块小小的金属在傅润宜手心。
傅润宜望住孤零零的一枚备用钥匙。
原惟说这样不安全,叫她以后不要把备用钥匙放在旧奶箱里。
他担心会有别的男人像他这样不请自来,更担心傅润宜会像对他这样来者不拒。
傅润宜很听劝,点点头,并态度积极地做出改进,她想到另一个好地方:“那我把它放在门口的盆栽下面。”
“不行。”原惟立马反对,“那也不安全。”他声音低了些,对傅润宜说,“而且你把钥匙放到什么地方这件事,也不应该告诉我。”
说完原惟起身,从床尾捡来自己的T恤,快速套上,作为外套的衬衣抖两下,拎在手里。
属于男性的高大身躯将傅润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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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品繁多却整齐有序的小卧室衬得更加逼仄。
那些色系温馨柔和的物品,肌理涂鸦画、成叠码放的小书、藤编玩具、撕撕乐日历和堆杂物的敞口陶罐,都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拥有避世而纯真的气质。
而神情冷淡的原惟十分格格不入,在暖色球灯前稍有举动,投在墙纸上遮天蔽日的影子便似庞然大物骇然来袭,像要扑食这些一无所知的小玩意儿。
简单几眼扫过房间,原惟想了想,又走到傅润宜面前,他再次蹲下身,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自然地倾身靠近过去和傅润宜说话,而是以床沿为界,和她保持着大约一臂的距离。
“待会儿借你家的洗手间洗把脸,我就走了。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傅润宜的侧脸枕在两只并放的手臂上,眼皮困倦地要往下沉,她恍恍惚惚与困意对抗,又很快睁开眼睛,努力聚焦地看着原惟。
当她听不明白,原惟换了种说法。
“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
“提要求?”
“嗯。”原惟应着,又补充,“最好正常一点。”
傅润宜很快想到了,像是获得了一些额外的精神,眼眸微微一亮,但似乎又担心自己的要求不在原惟认可的“正常”范围内,以低声商量着问:“我想喝饮料,你能去冰箱帮我拿一下吗?”
原惟乍听以为傅润宜在开玩笑,却听傅润宜紧接着讲了需求产生的原因。
“……我不想动了。”
隐秘的颤感已经休止,但腿还是麻,她第一次体验对自己的肢体失感。
看着原惟好似也陷入静止,傅润宜有些自我怀疑,更小声地问:“这不正常吗?”
“正常。”原惟点头,就是有些正常过头了,“冰箱里的饮料是吧?”
“要乌龙茶!”傅润宜急忙提示。
她刚刚就很渴了。
原惟很快回来,拿取准确,轻松拧开乌龙茶的瓶盖,递给傅润宜,本来想提醒她一下,深夜喝太多茶容易影响睡眠,但转念想到,这是她的生活方式,他人无权干涉,就没说出来,只是看着她好像很渴地一口接一口喝饮料。
傅润宜喝到满足,也察觉到原惟的注视,离开瓶口的唇瓣红润晶莹,她停下来说:“这个饮料很好喝,茶味很清新。”
原惟淡淡应着:“是吗?”
“嗯。”
她独特的送客方式是跟客人说,“我屯了很多在冰箱里,你走的时候可以拿一瓶,”说着露出一点疑惑,“你不渴吗?刚刚你流了很多汗……”
他在上面动的时候,有几滴落到傅润宜胸口。
那种奇异的触感,违背她的认知。她以为汗是热的甚至是烫的。但事实是,汗液在脱离身体的积汇中很快就会失温。
坠落时,是凉的。
热的甚至是烫的,是她的皮肤。
脑子里不由浮现一些不久前发生的荒唐画面,傅润宜赶紧叫停,试图用热情安利让自己看起来正经,她对原惟说:“这个真的很好喝。”
她看起来过分的诚心诚意,要是拒绝,倒像辜负盛情。
原惟觉得好笑:“知道了,我会拿的,谢谢。”他弯下腰,将手里一直捏着的饮料瓶盖轻轻置放在矮柜空处,转身说,“那我走了。”
傅润宜顿了一下,说:“嗯。”
这是最好的告别,因说“再见”或是别的客气寒暄都十分多余。
傅润宜将喝剩的饮料瓶放在瓶盖旁,手心握着一枚金属钥匙,趴在自己的小床边。
老房子楼层间的隔音都不太好,一室之间,声响更无阻碍,她静静听着外头由原惟发出的不同声响,不错过一丝一毫……浴室洗脸的水声,脚步声,以及最后一下关门声。
倏然而至的安静里,她的小猫叫了两声,仿佛在替她说最后的告别。
一切尘埃落定。
傅润宜伸手将床头灯按到夜灯模式,翻身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也闭上了眼睛。
躯体里的沉重和精神上的轻盈,相互拉扯着,很快将她送进梦乡。
夜里下雨了吗?
傅润宜感觉到了潮湿。
悠扬起伏的琴声丝丝缕缕吊起呼吸,还有一种不似新湾初夏的寒气,朝她侵袭而来。
最后一遍的练习结束,她放下小提琴,望向窗外,老树沾雨,白兰凋零。
梦境里,傅润宜分辨出了,这是崇北入秋的天气。
9. 09快乐名单
原家位于富人区的中心地带,碧城湾南部与崇北市植物园临近,周围几乎没有高楼,所以才有傅润宜视线里苍茫一片的天空。
阴云湿而泛青,像积水的苔藓。
傅润宜今天来上课的表现不太好,明老师察觉了她的不专心,没有再教新曲子,纠正几处细节后只让她一个人再多练几遍,今天提前下课,并嘱咐她要调整好状态就离开了。
她默默地将自己的琴收好,却不知道自己的状态要如何调整。
傅润宜不太相信“时间能治愈痛苦”这样的话,但她切身体会,时间具有叫痛苦闭口不言的威力。
初二下学期,某个周五下午放学,傅润宜等到天黑,家里也没人来接。
这很反常。
因为傅润宜的父母一直将傅润宜保护得很好。进入青春期后,担心有坏小子带坏女儿,甚至从来不放心傅润宜一个人回家,家里车接车送,唯恐这株娇贵的独苗沾上半点风雨。
傅润宜也觉得很奇怪,妈妈的生活几乎是围着她打转,不可能忘记来学校接她,而且她晚上有小提琴课。
于是不能再等下去。
晚饭都没解决的傅润宜,背着琴,一个人去了老师家。
这任老师远没有后来的原夫人温柔可亲,她教学严苛,不苟言笑,对学生的要求也很高,迟到几分钟的傅润宜被冷脸呵责“下不为例”,整节课的气氛都非常高压。
傅润宜饥肠辘辘,带着委屈回家想要告诉妈妈今天在老师家发生的事,她还很饿,想吃妈妈包的小馄饨。
进门便飘来的热食香,快速抚慰到傅润宜低落的心情,但鲜辣的气味,又很快让她产生疑惑。
她不太能吃辣,刺激性的食物吃多了容易让她身上起疹子,平时即使她想吃,妈妈也会劝她不要碰。
傅润宜还是第一次看见妈妈捧着辣油罐子,满眼慈爱地说:“吃得惯吗?不够辣可以再加一点,慢点吃,妈妈都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她的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子,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十几年前有人故意在医院抱错小孩的狗血故事,调换贫富,小麻雀进了凤凰窝。
傅润宜是那只原罪附身的小麻雀。
值得庆幸的是,两个女孩儿似乎都是幸运的。
真千金替养父收拾遗物,发现自己的身世秘密,毅然决然报警寻亲;而亲生父母都已亡故的假千金也没有惨遭豪门抛弃,依然享有优渥的生活。
傅妈妈一边搂着一个说:“妈妈爱你们,你们都是妈妈的宝贝女儿。”
故事到这里,好似只缺一句尾声:从此一家四口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生活不是只需几句话就能起承转合的童话故事,生活一地鸡毛,想捡也捡不起来。
傅学林觉得程萍这个名字不好,飘萍无依,意象孤苦。
所谓“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雯是云彩,寓意再好不过,傅学林又一贯主张女子以柔和为美,于是添一个“宁”字,将“傅雯宁”这三个字印上户口本。
他似乎希望自己用心取的名字有点石成金的作用,用上新名的女儿能立马人如其名变成才貌双全的千金典范。
可惜事与愿违,十几年的生活差距和教育鸿沟是条难以跨越的天堑,总让他在与另一个非亲生的女儿对比后,不由失望。而并没有继承自己基因的傅润宜,此后再如何放光发热,都很难带给他与过去相同的成就感。
他频频沮丧,好像压错一支不再令他受益的股票,但人到中年,早就失去了操盘一支新股重头再来的耐心,于是他开始责怪妻子,当年为什么不听劝,非要在新湾的娘家生产,不然哪有今天的尴尬局面。
早出生几分钟的傅雯宁成了姐姐,她初来崇北,深觉亏欠的傅润宜很愿意喊她姐姐,亲近她,帮助她融入新环境。
但是对方并不需要。
傅润宜的一腔热情通通会被曲解。
“占有别人的东西,转头再兴高采烈向别人介绍,你好大方啊傅润宜,用了十几年的东西,都愿意跟别人分享,如果我是你,我就做不到这样,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而你,根本没资格跟我分享!”
“别再假好心了,你从我这里抢走的还不够多吗?我成绩不如你,才艺不如你,长相不如你,你在这个大房子里养尊处优的时候,我跟着你的好爸爸,连饭都吃不饱,十几年的差距,我就算现在每晚不睡觉,也追不上你了,你开心吗?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你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非要扮一副处处让着我的可怜样子,让大家都来夸你性格好。”
“我们之间,真的假的,有什么分别?好的坏的很分明不是吗?”
上了高中后,她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曾经说着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傅妈妈也渐渐力不从心,现实总是一再打破美好的幻想,在一杆失衡十几年的天平上,根本没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平。
迟来的亲生女儿敏感又防备,更需要亲情的温暖和妈妈的关心,她不得不减少对另外一个女儿的关注。
之前一次不落接送傅润宜补课,慢慢也无法做到。
傅润宜理解妈妈的难处,妈妈一直在努力当一个好妈妈,甚至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她也依然将自己当做女儿来爱护。
可理解是理解。
再理解也无法让难过的情绪彻底消失。
望着原家屋外的雨,傅润宜提不起嘴角来。
她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心过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份慰藉人心的快乐名单,作用类似于一个派发基站,按佛语里的无量功德来排序,谁不快乐,就按照积攒的功德发给他一些快乐。那么,占用他人十几年人生,令许多人都不开心的傅润宜,大概连上榜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配拥有快乐。
没资格抱怨,也没有人会理解。
外面还下着雨,傅润宜没有带伞。
明老师已经给傅润宜的妈妈打过电话,说今天的课程会提前结束,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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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安排好时间来接。
但是久等不来,傅润宜站在屋檐下,试着将电话拨过去,电话那头的妈妈现在正陪傅雯宁去机构面试,没办法过来,家里的司机又跟傅爸爸出差了,一切都很不巧。
傅润宜听出妈妈的焦虑,好像很担心自己会因此难过多想。
傅润宜不想她分心,也不想她自责,说自己打车回家会令妈妈愧疚,傅润宜灵机一动,撒谎安慰她,说自己今天的课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此刻并不着急回家。
“老师的儿子邀请我留下来一起玩,之后会送我回家的,妈妈你放心吧。”
电话那头的妈妈是放心了。
但是挂完电话,老师的儿子就撑着一柄黑伞从院子里的汀步石上走过来,过长的腿让步石之间的设距显得不太合理,但他的步态十分松弛随性。
傅润宜记得原惟的名字,因为老师时不时会提到自己儿子,偶尔课间休息,也在傅润宜身上找一找同龄人的共性,叹着气问她:“像你们这么大的小孩儿,是不是都不爱和父母聊天?”
连他的妈妈都要烦忧平时同他沟通受阻,来原家上课半年,傅润宜跟他打照面都没几次,更是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傅润宜惶恐刚才自己撒谎已经被他听到。
而原惟并没多关注她,像是听到了,扯了扯唇角,露出短暂的笑意,径自从旁边走了过去。
傅润宜感到无所适从。
她听着原惟收伞进门的细微声响,呆呆站在屋檐下,不敢朝他看,却几乎是竖着耳朵在留意和他有关的一切动静。
雨好像大了,窄窄的屋檐遮不住。
裙角被风摆动着,被飘进的雨丝洇湿。
她避着雨,往后退了一点距离,小白鞋的后跟碰到墙边的盆景,提醒她已是极限。
傅润宜的大脑里窘迫思考着,她是装傻一样落荒而逃,赶紧离开他家,还是向他陈明刚刚以他做托词的原因,诚恳说句抱歉。
两者皆非易事。
正踌躇不决。
忽而,身后明亮的屋子里传来声音。
“我不是约你一起玩吗?你人都不进来,怎么玩?”
傅润宜有些迟钝地扭过头,一双清透的眼,隔着同样清透的玻璃,对上原惟的视线。
朝他走去的那几步,仿佛失去了原有的肢体熟练度,慢而不自然。
傅润宜挪到门前,玄关处的原惟正吩咐佣人,让司机待会儿送她回家。
太麻烦别人了。
她想说不用了,书包里有零用钱,自己可以打车回家,但傅润宜弄不清楚,这样的礼貌拒绝,是否也很小家子气,也会令随手帮忙的人陷入不必要的拉扯中。
原惟换好室内拖鞋,已经准备走了,忽然转过头,想起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愣,慢道:“傅润宜。”
“单人旁,笔画多的傅,湿润的润,相宜的宜。”
原惟朝外头看了一眼,像是由这个名字联想到恰如其分的天气。
10.10故意为之
一觉睡到中午,傅润宜醒来后又赖了几分钟床,望着天花板缓神发呆,随后睡饱的傅润宜高举手臂伸展,身体仿佛脱去一层无形的蝉衣,新生一样感到柔软和轻松。
只是身体某处,有些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
傅润宜没有花很多时间去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好比已经看过的电影,一览封面,瞬悉内容,无需再思索。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先洗个澡,但很快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最后一点睡意也被彻底驱尽。
一把掀开薄被的傅润宜,怎么也找不到昨晚自己穿过的睡衣。
不是她脱的。
她也不知道被原惟放到了哪里。
随便找一件睡裙先套上,傅润宜急忙赤脚跑去阳台,看到状态良好的小猫,以及食盆里还有剩余的猫粮,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小猫没挨饿。
昨晚回来太急,忘记喂它吃东西了。
傅润宜蹲下来,轻轻摸小猫的脑袋,声音透着微小的愉悦,问:“你知道是谁投喂你的吗?”
小猫嗓音细细地“喵”了一声。
傅润宜没想到原惟昨晚离开前还帮她喂了猫,她以为他只是去浴室洗了把脸就走了。
想到浴室,傅润宜又大事不妙地迅速起身。
她担心在浴缸底部泡了一夜的小玩具坏掉了。
等到站在浴室里,面对的却是一个比“玩具坏掉”更可怕的情况,小玩具并没有浸泡一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它被捞起来,晾干水分,安全无虞地放在洗手台上。
在以白色为主的洗手台上,是一抹惹眼的粉红。
她不用再明知故问,你知道是谁捞你的吗?
除了原惟,没有别人。
傅润宜试着安慰自己。
这是女生用品,而且它的造型并不像那种仿形或仿真的玩具一看就能猜到用途,乍一看,会觉得是个可爱的粉红小鸟。
或许原惟好心捞起来,只当这是她浴室里的一个摆件,所以他稳稳地帮她摆起来了。
她忍着尴尬自我洗脑。
下一秒,乱抠的手指却误按开关,可爱的小鸟立马发出不正常的震动。
致死量的羞耻瞬间冲进颅脑。
傅润宜不敢想,原惟昨晚捞起来后,有没有误按或者好奇过这个东西。
如果在原惟手上也出现这样的震动,傅润宜希望原惟仅仅觉得,傅润宜买的摆件质量不好,大概是走电了才出现的这样的痉挛现象,然后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放到一边了。
洗澡的时候,她默默摸索了一下自己。
好像有点肿了,但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痛感。
等将自己整理清爽,傅润宜披散着半湿的长发,打开冰箱门,咬着一片吐司,聚精会神数冰格里的乌龙茶饮料,确定数量后,也确定了原惟拿走了一瓶,她又露出一点儿笑,慢慢嚼着将吐司咽下。
冰箱里只剩饮料和半包吐司,但傅润宜今天不太想出门,她把客厅垃圾桶里的花瓶碎片打包了,以防环卫工会在清理垃圾时割伤手。
小猫是傅润宜捡回来的,一开始很怕生,傅润宜把它抱到客厅,它也会很快趁其不备地缩去阳台的杂物堆里。来回几次,傅润宜没办法,只好不太情愿地清理掉杂物,把窝给挪到阳台。
她想,可能它是一个爱自由的小猫,等身体好了,就会从并不高的二楼阳台随时离开,所以不想住人类的屋子。
后来情况好点了,小猫也愿意到客厅里玩,只是对玻璃类的东西尤其好奇。
傅润宜忍不住批评走到她脚边的小猫。
“这是你打碎的第二个花瓶了,知道吗?”
然后,她想到昨晚如果不是小猫打碎花瓶发出尖叫,原惟可能并不会出现。
傅润宜改口很快:“我不是怪你,有一点喜欢打碎花瓶的小嗜好,也不是很过分,你是一个好小猫。”
小猫像听懂夸赞一样,轻轻喵叫着,用毛绒绒的脑袋蹭傅润宜白皙的脚踝。
但她低头看着,却在自己脚踝处发现一块比她拇指稍大一点的淤青,是另一个人的拇指按出来的。
傅润宜有清晰的印象。
脚底朝向天花板的姿态令人羞耻,腿也会很酸,但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抗拒,还没颠簸的动静大,原惟可能没有察觉,就这么攥了很久。
当时也没觉得疼,没想到留下了痕迹。
门铃这时响起。
傅润宜家的访客很少,有些按响门铃的也称不上访客,比如此刻站在门外扬着熟稔笑容称呼她“傅小姐”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戴眼镜,是她楼上今年年初刚搬来的邻居。
“早上我来敲过门了,没人应,你是在睡觉吗?”见傅润宜没有回答的意思,男人笑容依旧,紧接着说,“想到你中午可能会起来,就再来了一趟。”
傅润宜只将门开得很小,自己站在缝隙间,不太愿意让陌生人看见自己家的样子,她缺乏热情地说:“哦,有什么事吗?”
“真是不好意思。”男人立马道歉说,“我晾衣服不小心,衣服又掉到你家阳台了。”
又?
已经是第三次了。
傅润宜不习惯和人发生正面冲突,也不愿意和人吵架掰扯,即使她是有道理的那一方,她也不太愿意把时间花在讨厌的人和事上。
但这次她实在忍不住生气,从初春的厚毛衣到入夏的T恤衫,这么能掉,你怎么不自己直接从三楼掉下来呢?这样一了百了,衣服也不用故意掉和来回捡了。
“那你等一下。”傅润宜语气生硬道。
男人可能还要说什么,但傅润宜连后脑勺都没留给他,直接“嗙”一声将门关上了。
半分钟后,门又打开,傅润宜手里拿着衣架,衣架上吊着一件男士短裤。
男人接过去,讪笑道:“不好意思啊,又麻烦你了傅小姐。”
“不客气。”
傅润宜准备关门,对方却着急地打开新话题说:“对了傅小姐,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傅润宜回答:“没有,我昨晚睡得很早。”
“傅小姐,我提醒你一下——”
男人一副要说隐晦话的样子,将声音压低,“住你对门的那个大哥,不大正经。我已经看到他带了好几个不同的女人回来了。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你,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楼上楼下的,万一你有什么需要,我还可以及时来帮你。”
傅润宜没有任何思考犹豫地拒绝:“不用了。”
对方的手机已经拿出来,张嘴还想说什么。
“你先自己把衣服晒好吧,别再麻烦别人就行了。”傅润宜这次直接把门关上。
傍晚傅润宜饿了,进肚子里的几片吐司不顶用,她觉得自己得下楼觅食,正经吃一顿。
傅润宜不会做饭,甚至煮泡面也拿捏不好火候和水量,总是比别人做得难吃一些。
她不喜欢敲门的声音,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外婆留给她的小房子就是她和外界的分界线,她不喜欢被打扰,哪怕是送外卖的人。
所以她在家很少吃外卖。大多时候,要么去楼下那排小餐馆随便吃点什么,要么靠姨婆给她准备的一些半熟食物凑合度日。
傅润宜吃完晚饭,刚回到家,阿同就打来电话,兴高采烈地说他明天要进城了。
傅润宜问他怎么来。
小时候因高烧伤了脑子,长大后虽然肢体没有任何残缺,甚至继承良好的基因,阿同身形舒展,面容清俊,但智力却受到很大的影响,已经成年了,他还是像个小孩子。
姨婆从不让阿同一个人出来。
阿同雀跃得很,竹筒倒豆子似的跟傅润宜说:“文辉叔要进城看果子了,他说可以带我一起,润宜,你好久不来,你工作辛不辛苦?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你想不想吃炸小黄鱼?奶奶准备了好多东西让我明天带给你,都是给你的!”
“好哦,我想吃炸小黄鱼,那等你来。”
傅润宜又问:“姨婆有没有说让我几点送你回去,姨婆呢?姨婆在不在你旁边?”
阿同热衷独立完成事情,甚至是照顾他人,润宜说这样的话会让他不开心。
他跟傅润宜说:“不用你送的!许医生要去镇上义诊,他明天下午会送我回去。”
许医生是很好的人,虽然他总说举手之劳,但傅润宜仍感觉得到太多意料之外的帮助。
她不太喜欢跟除寥寥几个亲友之外的人产生过深的交集。
可知恩,总不能不报。
这很麻烦。
“阿同,我们不要总是麻烦许医生,我也可以送你回家。”
“我不要你送!我不想你辛苦。”
傅润宜觉得好笑:“那许医生送你,许医生也会辛苦。”
阿同自有主意,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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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等过阵子,我们送许医生很多桃子就可以了。”
在阿同的世界里,知恩图报的方式很简单纯粹。他和姨婆姨爹住在镇子上,守着一大片桃树,邻里乡亲谁平时帮衬一把,姨婆都会记着,等六月桃子成熟,就带着阿同挨家挨户去送。
“算了。”
傅润宜放弃和阿同争辩,只叮嘱他过来带好东西,路上要听话,不可以乱发脾气。
第二天阿同来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傅润宜去附近的公交站接他,手里捏着两包刚从便利店买来的烟,跟送阿同来的文辉叔道谢。
刚刚在便利店,傅润宜有点不自然,往常她站在收银台前并不会东张西望,今天却觉得旁边计生用品的货架虽然提供了顺手就拿的方便,但摆放得也太突出了。
给她结账的服务员,瞄了一眼,好心问她:“有需要吗?现在两件八折。”
傅润宜立马收回视线,快速摇头,说不用了,拿着两包烟出门,朝公交站走去。
一进门,阿同卸下两手的大包小裹,他如数家珍地跟傅润宜介绍这些东西。
傅润宜要帮忙拿,他也不要傅润宜插手,一个人分冷冻和保鲜将带来的这许多东西一一归置好,这都是奶奶教过很多遍的,他现在记得很牢,做起来也很有成就感。
阿同手巧得很,傅润宜给他买的一些绘本,他只当任务一样一本本看,其他时候还是更喜欢自己做手工。阿同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给小猫勾的小衣服,才懊恼发现,入了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小猫穿毛衣得热出痱子来。
好在还有一个向日葵的小帽子可以勉强戴一戴,他捧到傅润宜面前,问她好不好看。
傅润宜说好看。
阿同很高兴,跟小猫玩了一会儿。
之后又是老样子,阿同熟练取出傅润宜家厨房买锅送的围裙给自己戴上,先是把食盆和猫窝里的垫子洗了一遍,后又拿起拖把将客厅每一条地板缝都拖干净,见到活就做,傅润宜切好一盘西瓜,让他先来吃,怎么劝都劝不停。
有所在地显示为崇北的陌生号码打来电话时,傅润宜正在教阿同怎么掰开山竹,她手上沾了甜汁,没有多想,嘬一下拇指,用干净的无名指点外放接听。
那边一道略显冷淡的男声说:“你在家吗?我的手表好像落在你家了。”
傅润宜还没有意识到对方是谁。
那边紧跟着给了一个处理办法,“你要是今天不方便,改天约个时间也行,那块表我也不急用。”
傅润宜才反应过来,一瞬变得讷讷的:“你……你是原惟?”
“不然呢?”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傅润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原惟说:“还有别人在你家解过手表?”
“……没有。”
甚至,连原惟的表,傅润宜好像后来也没见过。
前天晚上落在她家了吗?
原惟说落在她家了,然后给了一点信息提示,他解下来之后,放在她床头柜上了。
“如果你找到的话,我晚点去取。”原惟询问,“你大概什么时候会在家?”
傅润宜说:“我今天一直在家,都有空。”
通话结束,傅润宜也没心思再吃水果。
她连忙起身跑去卧室,在床前一顿搜寻。
床头柜的缝隙里的确有一块黑色手表,落在地毯上,机械镂空的表盘内不显眼处有标,是AP的黑陶瓷,傅润宜有印象,的确曾出现在原惟手腕,仔细查看,并没有肉眼可见的划痕损伤。
傅润宜松了一口气,却放不下心。
阿同捏着一瓣西瓜跟过来,见傅润宜捧着一块手表,眉眼愁苦,很担心地问:“润宜,你怎么了?”
“阿同,你不明白。”
手表放在床头柜上,怎么会掉下来呢?刚刚电话里,原惟好像也很不解手表的不翼而飞。
傅润宜实在担心,原惟会不会误会,是她故意遗留他的手表,企图创造再见面的机会?
这太像故意为之了。
傅润宜都没办法解释,怎么会这么巧呢?
阿同被她有苦难诉的深沉语气弄得更糊涂了,但阿同思维简单,又很晓得不给润宜添麻烦,便不再说话,只皱起眉毛啃瓜,跟傅润宜露出同款的愁苦,一齐看着那块看起来很复杂的黑色手表。
好像大家一起发愁,烦恼就可以更快被消灭一样。
11.11晒床单
打完电话,原惟继续坐在阳伞下,用已经黑屏的手机换着边儿地一下下轻敲掌心,看着眼前碧蓝的泳池,微微有些走神。
泳池里的水在动,明成杰“哗啦”一声从水下窜出来,蹬上水梯,擦着湿头发,神清气爽地大步走来。
那只震动多次的手机屏幕上已经积攒不少消息,意外的,明成杰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而是一条条点开语音听,又一条条回语音过去,乖乖长乖乖短。
明成杰回完消息,刚坐下来,就听他哥问他。
“她叫乖乖?”
“那是昵称,她叫莉莉啊,”明成杰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不是告诉过你了,哥,你是不是健忘啊?”
原惟想起来了,明成杰是跟他介绍过。
前天晚上,从傅润宜家回酒店,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原惟的确和明成杰碰见。
明成杰裹着酒店深蓝色的男式睡袍,看着有点憔悴过劳。
原惟打量着明成杰,问他大半夜像鬼一样跑出来有碍观瞻想干嘛。
酒店后厨早已下班,只有些预制的普通餐食可以点,但是明少爷有钱能使鬼推磨,叫人送来一家很有名气的海鲜排挡并无外送业务的夜宵。
他跟原惟说:“莉莉饿了。”
原惟还在想莉莉是谁,旁边那道门开了,一个短卷发、俏皮长相的女人探出头来。
莉莉娇嗔抱怨:“好慢啊,还以为你跑了呢。”
明成杰哄哄她,将手上几只外卖袋子递进去,转头看着手上拿着一瓶乌龙茶的原惟也很疑惑,他总觉得他哥看起来哪里不一样了,但又细说不上来,便问:“哥,你这是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吗?”
“我的事你少管。”原惟的声音比较冷淡,但斜扫明成杰一眼,神情微变,又讲出很关心的话,“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吧?要不要去医院?”
明成杰感动不已,挠了挠头说:“哥,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对了哥——”明成杰礼尚往来想关心一下他哥,准备问原惟去找傅润宜拿东西的事。
但他哥好像只是关心他一下,连第二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手上握着一瓶饮料,直接走了。
不过明成杰还是很感动的,因为一觉睡醒,他哥执意把他送去医院做检查,好像生怕他的身体受到什么损伤一样。
听到医生说这种药一般可能出现危险的情况就是成分过敏,如果当时没有过敏症状出现,之后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了,至于身体里会不会有什么残留物,正常代谢就可以了,不会影响生活。
“哥,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
离开医院,原惟不太高兴地对他说:“你那些狐朋狗友,少来往吧。”
明成杰点头如捣蒜,亦步亦趋跟在他哥身后发誓,他从没在女孩子身上用过这种东西,之前倒是被一个女孩儿弄过,人家跟他说是助兴情趣的……
他哥一个眼风扫过来,明成杰立马瑟瑟噤声,人都站直了,又竖起三根手指保证:“远离!我绝对远离狐朋狗友!”
晚上回到明家吃饭,明父问明成杰昨晚整晚没回家,又去哪儿鬼混了。明成杰撒谎说跟原惟在一起。
原惟微怔了一秒,也没有戳穿他。
明父这才没有发作,只恨其不争道:“难得你哥来新湾一趟,你跟你哥多待待没坏处,多跟你哥学学。”
明成杰立马扮乖觉,说:“我一定好好跟我哥学!”
虽然知道这大概是放屁一样不作数的好听话,但看在态度积极良好的份上,明父没再批评。
随后餐桌上的话题转移到工作上。
明父知道外甥这次来新湾,除了巡视子公司,其实还有收购一家科技公司的计划。
那家公司明父也有耳闻,几年前开发出一个概念超前的AI互动软件,快速打出名气,可惜后续的推广应用连连受阻,几个创始人也各行其是,终是昙花一现。后续转向游戏开发,也没做出什么名堂来。
明父询问相关细节。
原惟不痛不痒地回道:“还在接触。”
之后舅甥俩就这两年人工智能的发展又详谈了一番。
明成杰很感谢他哥,虽然原惟看他总是一副满眼嫌弃的酷哥样儿,但是他觉得他哥只是面冷心热,相处下来,他哥对他怎么不算事事关心处处包庇呢?
他又拿出那副肝脑涂地愿为他哥效犬马之劳的热情来。刚刚他下水游泳前,他哥问他要了傅润宜的电话,说手表在傅润宜那儿。明成杰恍然,原来他哥前晚要找傅润宜去取的东西是手表,怪不得他哥着急。
一百多万的表不是能随便乱丢的东西,可不得赶紧拿回来。
明成杰心疼他哥那晚白去一趟。
此时他哥又说要去拿,他怎么肯他哥再受舟车劳顿之苦,立马说自己去替他哥跑腿。
原惟很干脆地拒绝,说不必。
明成杰又叫他哥放心,手表只要在傅润宜那儿,肯定不会丢。
原惟似怀疑非怀疑地应道:“是吗?”
“肯定!”明成杰打包票,“傅润宜不是那种物质的女孩儿,不过……她也不怎么好,我怀疑她心理受过创伤,所以向往家庭,一心想着跟人结婚,其实吧,我也不是不愿意,就是一呢,我年龄不合适,二呢,救赎这种内心脆弱的女孩儿,我压力比较大。”
说完,明成杰长叹一声总结,“属于有心无力吧。”
“有心?”原惟上扬的调子里透着下沉的寒气。
手机再震,明成杰低头去看信息,侥幸没被他哥的眼风扫到。
明成杰忙着回语音:“乖乖,那你先去跟朋友逛街吧,喜欢什么我买单,别太累啊。”
见明成杰深情款款,原惟很好奇并没有多熟悉更谈不上有感情基础的男女,你情我愿上完床后,所维持的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你们很熟?”
“也不算吧,我之前一直比较喜欢安静话少一点的女孩子,对她,就有点印象吧,但那天晚上她跟我说,她其实暗恋我很久了。”
原惟听着,眉心不自觉微皱起来,“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啊,”明成杰大大方方地说,“她这么喜欢我,我总不能一下床就不理她吧?”
说着,明成杰嗤之以鼻地愤愤:“我最恨那些拔吊无情的男人,把女孩子当什么啊!”
看着表弟,原惟一时神情复杂,口中再无他话。
莉莉很快又发来新消息,对镜自拍的照片后附带一条语音。
明成杰外放点开——
“你觉不觉得我腿有点粗?我是不是该减肥了呜呜呜。”
明成杰回复:“粗什么啊,女孩子就没有不好的,胖的瘦的都是好女孩儿,没必要有身材焦虑啊。”
莉莉撒娇问:“那我是不是最好的?”
明成杰没被问题难住,反而像个谆谆教导的良师,柔声劝道:“乖乖,女孩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最好不要雌竞,大家各有各的美嘛。”
原惟的神情更复杂了。
这个窝囊表弟好像也不完全一无是处,短板虽多,但长板,似乎也长得可怕。
明成杰跟莉莉聊了一会儿,起身跟原惟告辞,莉莉的朋友临时有事放了鸽子,他得陪莉莉去逛街买包。
“哥,那我先走了。”
原惟独自坐了几分钟,在动身外出和回房间处理工作邮件之间,斟酌犹豫了片刻,刚做了决定,拿着手机起身,手机屏幕就亮了。
是助理打来的工作电话。
关于那家原惟有意收购的科技公司,有了更多的背调信息,或许可以成为突破口。
原惟不得不回房查看发送来的新文件。
等处理完公事,落地窗外的日光已经有了西斜的趋势。原惟向外看着,觉得这个时间点非常好,显得既不早也不晚。
助理似乎还有些日常事务要跟他汇报,原惟自然地打断他,吩咐说:“你继续查晴天科技,想办法约一下他们的负责人,能面谈最好。”
结束通话,原惟将身上的T恤换成衬衫,对着镜子将两边的袖子一圈圈折到合适的位置,又稍稍整理了一下开了两粒扣子的领口。
原惟认为这是上门拜访该有的社交礼仪。虽然内心深处他很不喜欢一些繁文缛节,但他也认同衣饰代表一部分社交场合中对他人的尊重。
到目前来看,原惟觉得他对傅润宜的尊重可能有所欠缺。
那只表是他看着掉下去的,迟疑两秒后,决定不捡。
他与生俱来一种敏锐力,以往只用在一些投资或者大的方向决策上,那晚在傅润宜小小的卧室,原惟没有留宿的念头,却忽然也有这种熟悉的直觉——或许以后他会需要一个可以回这里的机会。他一贯不喜欢被动等待,更偏向于自己创造契机。
只是原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想兑换这个契机。
原惟没打电话给司机,自己开车出门。
去傅润宜家的路上连红灯都很少遇到,车开得很顺。原惟将车停在路边,刚好正对着之前光顾过的那家便利店,年轻的店员出来倒垃圾,像是认出原惟一样。
原惟与之对上视线,没有任何不自然,问对方:“这里应该能停车吧?”
店员抱着空垃圾桶,愣了两秒,回答:“哦,能的能的!”
原惟跟店员说“谢谢”,随手按一下,锁了车,朝旁边绿樟成荫的老小区走去。
上了二楼,原惟没有立刻敲门。
查看四角生锈的旧奶箱,里头空空如也,又不放心地观察了一下门边正开红花的盆栽植物,除了土壤和一根缺德的烟屁股,没什么别的东西。
原惟这才按响门铃。
这次没等多久,立马有人从里面开了门,对方脸上稚嫩感犹存,说是男人,更像男孩,但是面对原惟,却拿出了怒视同性该有的凶神恶煞。
如果没戴格子围裙,效果可能更好。
“你是不是欺负润宜的坏蛋?!”
原惟被问得一头雾水。
冷静自持的面容之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雾水里掺着一点难以言喻的虚心。
从阳台闻声赶过来的傅润宜着急解释道:“不是他,阿同,你认错人了,不是他。”
原惟视线一转,与傅润宜门里门外相视着,他问道:“还有谁欺负你了?”
阿同对语言细节的理解能力很有限,不然他会发现“谁欺负你了”和“还有谁欺负你了”之间的区别。他只当门外这个被他认错的高个子男人,是在关心润宜,迅速将对方划进自己人的阵营。
他拉原惟进来,又朝外面的楼梯过分警惕地上下一看,确认无人,然后火速把门关上,扭头就说:“是住在润宜楼上的坏蛋!”
说着,又抓住原惟的胳膊将他往阳台带去。
傅润宜喊着“阿同”,插不进话,只觉得一阵头疼,阿同平时只和亲近的人待在一起,他也不明白自己的肢体动作,对于刚认识的人来说,是失了边界感的冒犯。
好在原惟似乎并没有计较,他由阿同抓着,跟着阿同去阳台,顺阿同所指看去。
地上有一个碎裂开的陶土花盆。
刚有花苞冒头的茉莉,安身立命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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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被摔成一地碎片,无衣蔽体般露出部分可怜的根茎组织。
“他把我给润宜种的花弄坏了!”
原惟看向跟来的傅润宜,“什么情况?”
这种小事傅润宜一点也不想跟原惟说,但是阿同找到得力帮手般的气愤诉苦,让她不得不回答,否则阿同可能会把一件小事讲得很严重,像要为花报仇一样。
“楼上掉东西下来,不小心砸掉花盆了。”
给那个男人递衣服的时候傅润宜没提花盆的事,她怕对方是故意为之,到时候打着主动赔偿的幌子却来纠缠不休。
“没关系的。”傅润宜说,又安慰阿同,“不要生气了,我之后换个花盆就好了,我保证你下次来,花就好好的了行不行?”
还没进门时,原惟看着这个高个小男生,就发现了一些异常,这时阿同用力拧着脸,露出不符合年龄的不情愿表情,嚷着“我不要你辛苦”,原惟更确定了。
阿同执拗地说:“我不回家了,我要等他下班回来找他算账!”
“阿同!”
看着傅润宜束手无策,原惟帮着劝了一句:“傅润宜不会辛苦,我帮她换,可以吗?”
阿同顿时安静下来,认真看向原惟,用肉眼迅速评判了一下眼前人的可信度,他的声音和情绪都缓下来,跟原惟确认:“真的吗?你一定要帮润宜。”
傅润宜想打断他们的对话,但又怕刺激到阿同,一时既为难又尴尬,她看着原惟,小幅度摆了摆头,示意他不必答应。
她想试着开导阿同,但还没来得及出声。
原惟先说话了。
“一定。”
原惟冷静说话的音色有一种不掺情绪的客观,当他开始引导,则会有发人深省的效果,“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但是,你不可以再这样,你有没有发现,你不听话,傅润宜也会很辛苦?”
阿同听后陷入愣怔,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着傅润宜,很自责地垂下嘴角,“对不起,润宜。”
傅润宜对他说:“没事。”
散落的碎土已经扫拾起来了,虽然二楼的阳台很大,但是三个人站在这里也不像回事,傅润宜提醒阿同:“阿同,你去看看衣服和床单洗好没有可以吗?”
阿同一听,欣然跑去做事。
傅润宜回客厅,取来一只手表递给原惟。
傅润宜大学选修过法律课程,隐隐还记得一条,场地负责人对场地的安全负有保障义务,如有意外事故发生,也要承担相应责任。
所以她很客气地对原惟说:“我已经简单查看过表,好像没有坏,但如果哪里出现问题了,我可以赔偿。”
原惟答:“行,有问题我会联系你。”接着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方便找你。”
傅润宜的表情有片刻呆滞,虽然她没有逃脱责任的想法,但是原惟这么严肃,也在她意料之外。
不过,她很快想通了。
这块表具体价值几何她不清楚,可她知道这个牌子没有便宜的表,稍有划伤可能都损失不小,需要有人来为损失负责。
“好的。”傅润宜试着说,“我扫你吧?”
原惟没什么表情地说行,点开自己的微信页面,等傅润宜拿手机扫了一下才收回去。
很快,“新的朋友”出现一个醒目的红圈数字1,原惟点进去,看见一个小猫头像旁边,一黑一灰两行小字。
黑字是微信名——新湾水蜜桃小傅
灰字是傅润宜自己打的备注,傅润宜。
新湾水蜜桃小傅?
这种由“地理范围+拟代词汇+某某人名”形成的不明觉厉的长称号,原惟也并不完全陌生。
比如曾凯中二时期也自封过“崇北市吴彦祖分祖”这类名头,还问朋友们自己像不像,对此原惟的回应是,你是挺像一个分组。
虽然傅润宜所用的昵称,在地理范围上缺少了一些气势,但也很难说不是什么新的追求可爱的拟名趋势,原惟凝目又看了一遍,觉得是有几分可爱的。
“新湾水蜜桃小傅?”他抬眼看向傅润宜。
傅润宜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向原惟解释:“水蜜桃是新湾这边的特产,我之前在这个微信里帮姨婆他们卖桃子。”
几年前镇政府收到一笔提倡电商助农的资金支持,要求当地农户积极响应。姨婆和阿同都不太懂网络,也很难胜任客服工作,所以傅润宜来负责一些邮寄售后的问题,之后这类活动没有再办,微信里却留下一些回头客,为了大家方便,这个昵称傅润宜就一直用着了。
原惟懂了,“还挺适合你的。”
“嗯?”
傅润宜没太听明白。
什么挺适合?
这时,阿同抱着一盆洗净的衣服出来,路过他们身边,傅润宜刚有转身跟他一起去阳台的动作,阿同搂着盆,护卫领地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拒绝。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新湾五月的傍晚,正值落日时分。
入夏的气温恰到好处,催促万物生长,果子成熟。
刚刚在卧室找手表,傅润宜发着愁,阿同忽然凑到床面上用力耸了耸鼻子,纳闷地说:“润宜,你床上好像有一点奇怪的味道。”
傅润宜忙扯下被单塞进洗衣机说,是需要洗了。
此刻,阿同在阳台的金属晾晒架上摊开薄薄的浅蓝色床单,抖动着整理皱褶。
傍晚乍起了风,湿润的床单整片舞动,小猫摆着尾巴,新奇地跳起来去扑床单一角,茉莉花的洗衣粉味道涌进小小的客厅,穿过傅润宜和原惟所站的位置。
12.12乌龙茶
阿同每次来城里,傅润宜都有两件必做的事——带他去文熙公园看人打篮球和买两块欣食记的拿破仑蛋糕。
一块在店里阿同就会着急打开吃,一块放包里带回家。
这次阿同过来,傅润宜两件事都没有做到。
因为打完电话,原惟并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过来取表,她担心自己前脚带阿同出门,后脚会令原惟跑空。
许医生也比预料来得早,以至阿同下楼时,挎着自己空瘪瘪的帆布包,十分沮丧。傅润宜跟他说对不起,答应之后等他再来,作为补偿,她一定找个老师来教他打篮球。
到了楼下,傅润宜跟许医生打招呼,许医生望了眼日头,夕阳正美,提议说时间刚好,他们可以先带阿同去吃个晚饭,再回镇上也不迟。
“不了。”
傅润宜正想拒绝的理由,阿同抠着手替她说:“润宜家里有客人。”
“对,今天不方便。”傅润宜抱歉道。
许医生毫不挂怀地露出一抹温和笑容,“没事,那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想着阿同今天还没吃到蛋糕,即使再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傅润宜也不得不开口请许医生帮忙。
“许医生,麻烦你带阿同回去了。待会儿你能不能往荣丰桥那边绕一下?阿同想吃欣食记的拿破仑,你只要带他进店就可以了,他现在自己知道怎么用手表付钱。不好意思,真的麻烦你了。”
站在车旁的许医生笑了笑说:“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不要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傅润宜对他感谢地笑了笑,然后将阿同拉到一旁,告诉他:“待会儿记得买三块,知道吗?”
阿同着急摇头说:“吃不下。”
“不用你全吃掉。”傅润宜耐心解释,“你呢,还是吃两块,跟之前一样。第三块,送给许医生吃,懂不懂?”
阿同顿了顿,点点头。
傅润宜又问他:“请许医生吃小蛋糕,是阿同愿意做的事吗?如果不愿意,我们想别的办法感谢许医生也可以的。”
阿同又点点头,说愿意。
傅润宜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好,那上车吧,路上不可以跟许医生发脾气。”
原惟站在傅润宜家的阳台上,看向路边。
一辆白色的现代轿车旁,那个穿灰绿色棉麻衬衫的斯文男人原惟还有印象。不久前,在常椿艺术区,也是类似的衣着,原惟在咖啡店的二楼窗边看过他为傅润宜擦嘴角的冰淇淋奶油。
这次距离更近,看得更清楚,也好像弄明白了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跟傅润宜的关系。
阿同不能用常理来分析,那个斯文男人却很容易看明白。
正常人得知阿同智力缺陷的情况,基本都会释放一些善意和理解。
这位好心的医生来接阿同,话里十句有八句也都在夸奖阿同,他爱护阿同所以情愿帮忙,但全部的目光却都是看向傅润宜的。
而傅润宜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她笑容里的客气勉为其难,肢体里的局促显而易见。
原惟观察着,觉得很有意思。
傅润宜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上来,居然不像它的主人那样怕生,将粉嫩的肉垫往他指尖轻敲的手背上搭,像在试图亲近他。
原惟不是很喜欢宠物。
包括对人也是,良好的教养之下是妥当的疏离,任何可能黏人的存在,原惟都擅长用并不表现个人喜恶的方式,将他们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以确保他的世界最大化按他的意志来运行。
但此刻原惟心情不错,觉得傅润宜的小猫还不赖,愿意将自己的手暂时作为玩具给好奇心很重的小猫玩。
同理,他也愿意帮一帮楼下的猫主人。
阿同已经进了车后座,但是那位好心的医生似乎还有许多话想对傅润宜说,有求于人的傅润宜无法立马走开。
原惟冷着脸,连名带姓朝下喊:“傅润宜,抓紧时间!”
男人和傅润宜同时朝阳台看来。
傅润宜脸上微有些疑惑,因为她不知道要抓紧什么,她带阿同下楼的时候已经跟原惟交代好,当时原惟很温和地说:“去吧。”
她不可能不管原惟可能已经生气的情况,干脆地跟许医生告了别:“你开车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家里有人在等。”
许医生的疑惑比傅润宜要多得多,但没有机会再问,只目送她小跑进了楼栋里。
而二楼阳台的男人居高临下抱着猫,淡淡瞥了他一眼,也回了室内。
傅润宜三步并两步跑进家门,虽然是二楼,但她疏于运动,站在原惟面前仍有微喘。
她紧张地看着原惟问:“你刚刚说抓紧,抓紧什么?”
“用不着跑回来吧?”原惟将桌子上的半杯水递给傅润宜,在她捧着杯子喝水时,反问她,“你想抓紧什么?”
傅润宜纤长的眼睫一颤,牙齿轻咬住杯沿。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像手里的玻璃杯,在原惟面前是无所遁形的透明。
过了一会儿,傅润宜松开杯子,老实说:“我怕你生气。”
原惟笑了一下,不至眼底的笑意,因短促而淡漠,显得分外出尘。
傅润宜很轻易地受到蛊惑。
原惟和少年时期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这样,淡定从容,但却难以亲近,隔着一层与你无关的云雾,有自知之明的人都会站在适宜的距离之外。
就像高中时期,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也有很多女生跟他表白,他一律礼貌拒绝,却从不见什么人死缠烂打。
因他一向很擅长不给人任何希望。
傅润宜走神片刻,听见原惟在问自己。
“我生气什么?你跟男人在楼下聊天?”
傅润宜又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大概过了几秒,她低低地补充一句,“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想你生气,所以我抓紧回来了。”
原惟的眸光有一瞬停顿,在他情绪偏少的脸上并不那么突兀,他从傅润宜手上接过空杯子,问她:“还要不要喝水?”
傅润宜愣住。
原惟将杯子放回桌面,猜测道:“喝冰箱里的饮料?”
傅润宜眨了一下眼睛,迟钝地点了点头,就见原惟熟稔地朝冰箱位置走去,打开冰箱门,停了一眼扫视内部,因为与两天前相比,傅润宜的冰箱充实了很多,他拿出饮料,用另一只手关门,走回傅润宜面前时,瓶盖已经在他手中拧开,朝傅润宜递来。
前后大概半分钟,这个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开冰箱拿饮料的片段,因场景与人物不适配的关系,在傅润宜看来,显得有些魔幻。
傅润宜花了一点时间接受原惟如此居家又如此自然的行为出现在她的小屋子里。
然后她接过饮料,两手捏着瓶身,送到嘴边喝。
“看来你刚刚在楼下说了不少话。”
原惟可能是通过她的饮水量来判断的,傅润宜睁圆眼睛解释道:“……因为不好意思麻烦许医生。”
“所以你一直在说谢谢?”
原惟是随口调侃,却不想傅润宜握着乌龙茶,很认真地就此苦恼起来。
“如果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需要感谢的时候就说‘谢谢’,需要很感谢的时候就说‘谢谢谢谢谢谢’,简洁明了,不用总说一些并无意义的寒暄,反反复复做一些没有必要的客气拉扯。”
她说得真情实感,原惟本来在她连说六个谢字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些,随后笑容减退,却不知道说什么。
长不大的小孩子才会有这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烦恼。
成年人的本能是了解规则,顺应规则,从规则的漏洞中寻机获益,等筹码累积到桌上反对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新规则自然就会应运而生。
因母亲过分溺爱,原惟很小就被丢去国外读书,上初中母亲来国外陪读才结束寄宿制,但那时少年的性格基本已经定型。
他所受到的教育里,只有弱者才会反抗,强者从来都是一早埋伏伺机而动的。
傅润宜见他久不说话。
“对不起,我知道我在说一些废话。”
原惟不置可否,也没有安慰人的鸡汤,朝墙上小巧的圆钟扫去一眼,“是不是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傅润宜说:“好像是。”
原惟问:“你家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推荐吗?”
傅润宜摇摇头说:“没有。”
开车来时,原惟看到了不少小馆子,“那你平时在附近吃什么?”
傅润宜说:“不好吃的我也可以吃。”
自然这些并不十分美味的餐馆不适合带原惟去用餐,傅润宜庆幸庞茹平时拉她去一些小姐妹的聚会,即使不是美食爱好者,傅润宜对一些餐厅的消息也并不闭塞。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的餐厅,在海湾那边,”她用手机查起距离和位置,“有一点点远,可能要打车过去,可以吗?”
“我开了车来,你负责导航就行。”原惟看了看傅润宜,她穿着一件斜肩的米色针织长袖,露一角白皙肩头,微喇的袖子很长,盖住大半的手背,细细的流苏腰带下是一条浅咖色的半裙。
已经是可以出门的打扮了,并且很适合她。
但原惟还是礼节性地问了一句:“你需要换衣服或者化妆吗?”
傅润宜摇摇头,说换双鞋就行。
她拿出一双跟腰带同色的高帮帆布鞋,低头系鞋带时,有些自我怀疑。
原惟来之前她已经打扮过了,这身衣服还叫阿同参考过,虽然不管她穿什么阿同都会拍着手说“润宜好看”,但是不是在原惟眼里,傅润宜实在过于普通,即使已经修饰一番也依然像没打扮那样普通。
“你是不是不想去吃饭?”
原惟忽至的疑问,令傅润宜措手不及,也难以理解,她坐在门口的鞋凳上,有些费力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原惟。
原惟走过来,继续道:“你出门摔一跤,我得送你去医院。”
“什么?”
原惟走到她面前,屈膝蹲下,伸手将她刚刚系好的鞋带扯散,傅润宜低下头才恍然,她太分心乱想,以至于两只鞋的鞋带被绑到一起。
一股窘热立马冲上面颊,她跟这四根凌乱的鞋带一样尴尬。
“对不起,我有点紧张。”
“紧张?因为我?”
咬了咬唇,傅润宜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鞋凳是她淘来的,很矮。
她垂着头,原惟离她很近,但仍在她的视线之外。
忽然,眼帘里出现一双男人的手,左手手腕上戴着不久前从她床边拾起的表,手背有几条明显的青筋,手指修长,指甲修整得短而干净,甲面有非常饱满健康的月牙。
也是这双手,从傅润宜的手里,解脱了那根因为她一焦虑就机械绕圈的的鞋带。
“傅润宜,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
温温吞吞的。
好像别人都长大了,但她没有。
在嶙峋的世界里,像一块圆润笨拙的石头。
傅润宜并没有因为原惟弯腰替她系鞋带就生出旖旎心思,她听得出,原惟疑问的语言下有一丝怜悯的意味。
原惟问她:“你一直跟小猫生活在一起吗?”
“之前是一个人,小猫是上上个月刚捡的。”
融入普世认可的生活对傅润宜来说并不轻松,她其实很有一些放弃精神,得不到对她来说并不是一种不能翻篇的痛苦,很久以前,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她就已经学会了跟“得不到”平静共处,默认了这或许是她与生俱来的遗憾,想到“得不到”这三个字,她甚至已经不难过了。
傅润宜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她提起嘴角,冲原惟露出一个状态很好的微笑,“姨婆和阿同有时候会来看我,我也会回镇上去看他们。”
“姨婆?”听她提起过几次,但原惟不太熟悉这个词,“是哪边的亲人?”
“是外婆的妹妹,她们是双胞胎,外婆去世很早,她们很像,姨婆对我很好,有时候我会恍然,感觉外婆还在。”说完,傅润宜停了一会儿,然后更正道,“但我们不是亲人。”
关于她的人生,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但傅润宜不再说了,来新湾之后,她不曾对任何人说自己的过去。
今天会跟原惟提及一言,或许是因为,原惟也是属于“过去”的人。
她推开门,对原惟说:“我们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傅润宜和原惟出门算早,没碰上晚高峰,路况通畅,比导航预估的到达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但这家能让非美食爱好者傅润宜都记住来头的餐厅,人气很不简单,天还没黑就已经食客盈门。
接待他们的服务生抱歉通知,已经没有小桌位置了。
傅润宜没想到会有需要排队的情况。
因为时间真的很早,甚至从住宅区到达海边,没有建筑物的遮挡,日光更盛,晚霞在天际铺展得更加浓郁,有种快落下去的太阳又升起来一些的错觉。
想问原惟要不要等位,一转头,却发现原惟也正看向她,原惟冲她微挑了一下眉骨,说:“看来你推荐的餐厅不错,人气很高。”
脖颈系着红色领结的服务生听到“餐厅不错”的称赞后立即补充:“我们家的餐品口味和就餐氛围可是新湾海景餐厅里数一数二的哦,非常受女孩子们喜欢。”
傅润宜很在意地追问:“那男孩子们喜欢吗?”
可能工作以来从没遇见问这种问题的顾客,服务生先是愣了一秒,目光带过傅润宜身旁的高大英俊的男人,然后笑容灿烂道:“也是有的呢!很多帅哥博主来我们这里打卡哦。”
傅润宜自顾地微微点头,好像放心了的样子。
借由身高,原惟可以在傅润宜看不到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抿唇的表情,手指下意识抠玩手链挂件的动作,甚至是松了一口气的胸口起伏,全都一览无遗。
原惟有点想笑,也真笑了一声。
引来不知道他因何而笑的傅润宜的视线,她就这么侧头望着他。
原惟的表情是一种不自知的轻松,连喊她的名字都喊出故意挑逗的味道,“傅润宜,你很有幽默感啊。”
“啊?”
从没有被人这样评价过的傅润宜忽然分辨不出“幽默”这个词的褒贬。
服务生本来要安排他们去旁边的休息区等位了,这时,餐厅里又走来一位服务生,说景观台有露天餐位空出来了,问他们需不需要室外用餐。
“这个点刚好可以看晚霞,今天还有火烧云,只额外加收一点景观位的用餐费用,海天一色,风景很美哦。”
“好的,可以。”傅润宜立马答应,转头对原惟说,“我请你,我——”
本来想很顺其自然地说自己是东道主之类话,但想到“东道主”这样有地域归属的自称,无论在新湾还是崇北,她似乎都无法说出来,所以傅润宜生硬地停住了。
原惟问:“你跟别的男人出来吃饭,他们也让你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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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傅润宜小声说,“我之前没有跟除了阿同之外的男人单独吃过饭。”
这样说,好像显得她无人问津很没有异性缘的样子,不过傅润宜很快不在意了,原惟也不会因为她异性缘很好就对她眼前一亮。
她想将这句话翻篇,于是说了另一句话:“我们进去吧。”傅润宜一把抓着原惟的胳膊往里走,表现得很想快点进餐厅。
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逾越了界限,傅润宜握在原惟小臂上的手指立即变得不自然,原惟的体温高于她的体温,此时掌心的温度很突兀,继续抓着或者赶紧放开似乎都不对。
傅润宜选择继续抓着,并在心里暗暗希望,原惟能像包容阿同那样,也包容一下她的逾矩。
餐位在露天的景观台,所以需要穿过整个餐厅。服务生在前面带路,傅润宜第一次感慨一家餐厅之大,穿过整个用餐区,还有一条挂满贝壳装饰画的走廊,然后才看见临海的木栈台上一张张错落布置的白色餐桌。
一见光,傅润宜就松开了手,并且默默感谢原惟这么长时间的忍耐,这比从她小房子的门口到阳台距离远多了,并且阿同察觉不到自身的冒犯,有理由这样做,而她明知故犯,是比阿同还要过分的人。
刚坐下,服务员递来两份菜单。
还没打开菜单,傅润宜便沉了沉气,坚定地说:“一定要让我请客!”
原惟手里拿着另一份菜单,姿态放松靠在椅背上,目光朝对面看去,问了一句为什么。
傅润宜抬起头,刚迎上原惟的视线,就听见他淡淡地猜测:“因为你刚刚摸我,亏心?”
傅润宜脑子里“轰”的一声,更加呆滞了。
原惟没有继续取笑她,目光落回图文并茂的菜单上,随手翻了翻。
点菜是门学问,兼顾他人口味,锻炼沟通能力。原惟并不精通这类搭配,但看傅润宜好客的态度,她大概率不会拿主意,于是他直接问傅润宜。
“你要是没有海鲜过敏,第三页的至臻海味套餐看起来还不错,点这个怎么样?”
傅润宜翻到对应页面,怔了下,低声提醒:“……那个,好像是情侣套餐。”
五月限定的红标下,这个套餐的全称是——夏日恋人至臻海味双人套餐。
傅润宜想,可能这家菜单设计得过于花里胡哨,套餐名字也太长,所以原惟没有注意到。
原惟则表现得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种细节,“不就是两个人吃的?”
他对傅润宜说:“你只用看这个套餐是不是你喜欢的就行了。”
傅润宜捏在情侣套餐这页的手指不由地紧了紧,过了两秒,她点了一下头,说:“喜欢。”
服务生接去菜单后,端来两杯柠檬水。
他们开始等餐。
傅润宜看了一下周围,明白了刚刚在门口服务生说的“非常受女孩子们喜欢”是什么意思,也亲眼看见了。
海边的落日非常美,五月傍晚的海风也还没掺进恼人的热气,餐厅甚至连一柄阳伞都不撑开,好让食客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欣赏海滩风景。
微咸的气息拂面而来,发丝舞动间有种沉醉之感。
此刻的火烧云,在傅润宜所目睹过的火烧云里并不算出众,新湾春夏的傍晚常有这种景象,但仍然有一些穿着波西米亚长裙和罗马鞋的女人一边惊呼新湾好美,一边以晚霞为背景摆着舒展的拍照姿势。
原惟也看见那些拍照的人。
这时两道前菜被送过来,他用眼神朝那边示意了一下,问傅润宜要不要拍照。
傅润宜摇摇头说不用了。
她嚼着沙拉里半块发酸的小番茄,向原惟解释:“那些人是游客,现在不拍以后就拍不到了。”
所以抓紧短暂的晚霞,尽可能多拍些照片留作纪念。
菜继续在上。
可能口味的确不错,傅润宜和原惟都没有说话,认真吃饭,桌上只有金属餐具与碗碟不时发出些许声响。
等菜上齐时,傅润宜其实已经吃得七八分吃饱,晚霞也跌入海平面之下更深的色调里。
微信进了消息,庞茹回了她之前发过去的信息,回复完,傅润宜准备将手机放回桌上,看着对面的原惟,半途顿住。
海天一色是他所处的背景,相比于烂漫浓郁的霞光,他更适合此时余留的暮色,光亮缺失带来的颗粒感,与风微动的白衬衫领口……
这样的原惟,或许以后不会再有机会看到,傅润宜忽然也如同那些试图将美好定格的游客,很想给原惟拍一张照片。
“我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原惟抬眼看向她,没说可不可以,而是回道:“我不是很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拍照。”
即使社交再少,傅润宜也明白,这是一种婉拒。
“哦,好的,没关系。”
傅润宜仿佛低声自语,手指松开,拿了好一会儿的手机又落置回桌面。
原惟将擦拭过的餐巾放到桌面上,“明天你有空吗?”
傅润宜点头:“有。”
原惟说:“那明天去买花盆的时候拍吧。”
明天去买花盆?这是什么时候约下来的?
傅润宜脸上的表情原惟看得清楚,他端起杯子喝水,然后说:“答应了阿同,总不能骗人。”
原来是这样。
傅润宜说:“其实……阿同胡闹,你不用当真的。”她明白那只是阿同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原惟的一种帮忙。
就像大人们一起哄小孩的谎言,大人们都心知肚明,那是谎言。
“言而有信吧,说到做到,即使是跟小孩子说的。”
这顿饭并没有喝酒,此刻傅润宜看向原惟的眼神却慢慢变软,木栈台栏杆上缠绕的夜景小灯也应时而亮,灿灿如一片星海,乍起的星光映进她同样明亮的瞳孔里,令眼底淌动的恋慕如四散的流萤,无处藏身。
因被原惟直视过来,傅润宜有些急乱地找话题,“你之前住的明潭酒店好像离这里不远。”
原惟说:“我现在还住在那儿。”
傅润宜问:“你是明成杰的表哥怎么没有住在亲戚家?”
“怕麻烦,住酒店清静一些。”
傅润宜点头表示理解,“那你这次来新湾是工作出差吗?”
“算是。”
说完这两个字,原惟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傅润宜停了一会儿,问:“之前明成杰在酒吧说你还没有女朋友,是真的吗?”
原惟一笑,“这个问题你是不是问得太迟了?”原惟看向对面,“你不会不记得两天前的晚上发生过什么事吧?你让我留在你家的时候,怎么不问我这个问题?”
傅润宜十分没有底气地试图解释:“我那时候不正常,我没有太多思考能力,我——”
“那现在呢?”原惟打断她。
“嗯?”
“你现在正常吗?有思考能力吗?”
不知道他为何发问,傅润宜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气氛隐隐有些暧昧涌动,又似夜风带来的错觉。
傅润宜看着原惟,一时眼神怯怯,像只很好欺负的兔子。
光线隐晦处,原惟的喉结动了一下,他瞥开视线,抬手示意不远处的服务生结账。
服务生带着结完账的餐单本远去。
“我没有女朋友,这点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确定你是正常的、清醒的,那么我也有第三个问题——”
原惟问她,“你今晚需要回去收床单吗?”
第 13 章 13春夏之交
第13章13春夏之交
海边的微风仍轻轻吹着,傅润宜的发梢也还在不安分地舞动。
但那一刻,她是安静的。
傅润宜花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才破译原惟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而从“暗自怦然”到“实在为难”的表情转变,却仅仅只需一秒。
傅润宜看着原惟,半嗫半嚅地说:“……我得先回去一下。”
天气预报说夜里可能有小雨,床单需要收。
还要喂猫。
她的小猫肠胃不好,最近气温上升可能有点厌食,她在手机里问过宠物医院的医生,这几天得泡一点羊奶粉给小猫喝。
虽然原惟很重要,但小猫也同样很重要。
她得对小猫负责。
原惟尊重她,也理解傅润宜说的“先回去一下”的意思,对傅润宜说没事,可以先回去照顾她的小猫。
两人再次穿过那条挂满贝壳装饰画的长走廊,往外走去。
天色已经暗了。
原惟开着车,傅润宜乖乖坐在副驾,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这辆车很好,比傅润宜之前坐过的所有车座都要舒服,但她仿佛陷入八百米开跑前的预备状态,四肢松闲无事,精神却无法静缓,没正事做,又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故此,连车座椅背傅润宜都无法全然放松地靠着,眼神不敢放肆,却忍不住一次次向开车的男人偷偷看去。
有那么两次,车子在红灯前减速停下,原惟也会偏过头来捉她的目光,但也并不说什么,他放松的样子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傅润宜的紧张。
她不再大惊小怪,甚至抽空看起微信里的聊天记录。
吃晚饭前,傅润宜问庞茹:[男生说一个女生很幽默,是好的还是坏的?]
庞茹反问她:[女生对男生有没有好感?]
她回复:[有的,很多。]
庞茹说:[那完蛋!搞笑女不配拥有爱情。]
傅润宜握着手机,先有些忧心忡忡,随后心态又转至破罐破摔,随便吧,不配就算了
直到原惟提醒她,她家到了。
进门后,傅润宜直奔阳台收回已经晒干的床单。
原惟稍后一步,也去
了阳台,研究起小猫的餐具,拿着一个很迷你的小奶瓶问:“用这个喂?
傅润宜点头,她猜想原惟可能很喜欢宠物,所以这么喜欢帮她照顾小猫。
傅润宜脑子里冒出一个构想,如果之后她想见原惟,而原惟又没离开新湾的话,不知道用小猫当借口,他会不会愿意再来她家。
傅润宜不是很有底气。
她的小猫算足够大的诱惑吗?
既然已经回了家,傅润宜干脆找来一只咖色的水桶包,把外出过夜需要的东西都收进去。
新洗净的成套睡衣上还带着皂液被阳光曝晒的温暖香气,塞进包里,傅润宜又想起还有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没拿。
傅润宜整理洗漱盒时,喂完小猫的原惟过来洗手。
浴室空间狭小而密闭,两个人并肩而立其实也很亲昵,忽然视线捕捉一抹眼前的亮色,傅润宜却像受惊一样,猛地横站过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掩什么。
小玩具还在一旁明晃晃摆着,她担心原惟会再次看到,引起他之前从浴缸里捞这个粉红小鸟的记忆。
原惟洗净手,关了水,不仅没有直接出去,反而抽了一张棉柔巾,也面向傅润宜横站过来,一边擦手一边看着傅润宜说:“收拾好没有?
腰朝后倾得发酸,傅润宜背着手,将东西摸过来,攥在手里。
“马、马上就好了,傅润宜回道,“你去外面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原惟多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好。
下楼的时候,原惟替傅润宜拿着包。
晚上气温降下来一些,车窗开着,春夏之交的夜风里有花木吐息的味道。
明潭酒店傅润宜来过许多次,这阵子落雨升温,上次来还花蕊犹存的晚樱已经落尽。
下车后,她一时发愣,没注意旁边驶来的车子,原惟握她手腕将她往身边轻轻一带,提醒道:“看路。
“好的。
她握过这只手的。
傅润宜这样想着,忍住某一刻非常想要触碰这只手掌的热望,却也不由联想到,上次握原惟手掌的情景,在她的卧室,比他们掌心更贴合的地方是他们的身体。
酒店套房的卫生间不仅干湿分
离,而且分得很开,原惟先进去洗澡,傅润宜则在外间卸妆。
原惟用毛巾擦着后颈潮湿的短发,从水汽充沛的淋浴间走出来,正看见傅润宜已经将原先披散的长发团成一个脑后圆润的丸子。
听见声响,傅润宜放下扎好皮筋的手,转头望来。
原惟看出她卸了淡妆,脸庞素净透白,一两颗之前被遮住的褐色小痣,褪去脂粉,又在这张巴掌大的脸上灵动起来。
而傅润宜从包里取出的一套睡衣,原惟也有印象。
他上次帮忙脱过,并且还使用过。
当时这件被脱下的睡衣就在手边,傅润宜疑似要弄湿床单,原惟拿过来用,只是擦得仍不及时,最后还是湿了一小块。
傅润宜抱着睡衣和毛巾,从原惟身旁路过,跟他打招呼:“我去洗澡了。
原惟抽离出走神的状态,下巴轻点了一下:“去吧。
女孩子洗澡细致,所耗时间超出原惟预料。
但之后,昏暗光线里,还有另一件事也不在原惟预料中。
傅润宜并不能很快进入上一次那样的状态。
原惟在跟她轻声沟通,似乎不想傅润宜有不舒服的体验。
这次傅润宜是清醒的,清醒时分也更容易被羞耻约束,一开始傅润宜努力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了。
她想,她在原惟眼里,应该早就没有清纯标签,原惟第一次站在她家客厅时,她就请求他留下来,她以前喜欢他,现在还是喜欢他,原惟应该都知道了。
第一次已经够主动了,也尝到甜头,第二次又何必为难自己故作纯情。
如是一想,放松很多。
傅润宜对自己的身体也比较熟悉,她牵住原惟的手,试图告诉他关键所在。
傅润宜的声音低而含混,“你碰这里吧。
“这里?
微糙的指腹像是故意落错地方。
傅润宜无奈,只好再抓一下他的手指。
原惟看着她蒙着热雾一样的剔透眼睛,指端从善如流地模仿,磁性的声音透着一股故意为之的恍然。
“你的小玩具就是这么弄的吗?
傅润宜周身一缩,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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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知道浴缸里的粉红小鸟是什么,之前她还抱有侥
幸地想原惟可能不知道。
傅润宜一时羞耻得说不出话。
傅润宜不得不去抓一只坚硬的腕骨,希望他能放过自己,但这只手仿佛不肯轻易罢休。
短时间内,傅润宜耳根附近的肌肤迅速泛红。
“那我现在是什么?原惟俯身靠近,问她,“也是你的玩具?
“不是,不是——
否定的声音随着下颌扬起,渐渐失去尾调,轻软的,好似一根从高空坠落的羽毛。
随后步入正题,相比于上一次的沉默投入,这一次原惟跟她难得有了语言的互动。
他问她,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个粉红小鸟。
傅润宜承认,喜欢他。
她小声请求原惟,停下来,停一下。
字音或许是被呼吸冲散的,又或许是原惟没有听见。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朵空悬不落的软云,东南西北,任由原惟支配着,拉扯着。
这一次,床单干净无虞。
因傅润宜的膝盖跪在原惟的衣服上,水迹滑落,只将衣料的浅灰洇出一些不规则的深色。
事后的疲意席卷而来,傅润宜筋骨软绵地趴在枕头上掉眼泪,鼻音潮湿,发出极其小声克制的抽噎。
原惟下床丢掉用过的东西,先套上浅灰色的居家长裤,望了一眼,他的上衣还皱巴巴湿乎乎被压在傅润宜身下。
且这么着吧。
裸着上身,原惟站在床头,伸出手,将那片挡着脸的细软长发往外露的耳朵旁拨,底下是一张潮红未去的脸,窝在胳膊肘里,只露出一小半来,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的泪没干,一簇一簇的,黑亮得好看。
两人一对视,原惟指尖抚她眼下一片脆弱的薄红。
“你每次都要哭啊?
“这不归我管,傅润宜像乌龟一样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上次查了,这叫生理性泪失禁,我控制不住的。
“怪不得。
傅润宜不知道原惟这意味深长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又侧枕着胳膊,露出一半脸来看他。
房间冷气稍重,原惟先扯来一点被子替她盖住腰腹,然后不打招呼地俯下身,脸庞离她十分近。
近到傅润宜能看到他肩膀上刚刚被自己无意抓出的红痕。
“哭了是会好一点,还是会难受?原惟伸出手掌轻轻摸摸她的脑袋,“需要我安慰你吗?
傅润宜能感觉到原惟抚摸发丝的动作很不熟练,就像她从来没有养过宠物,之前捡到小猫的时候,它呜呜地可怜叫着,傅润宜很心疼,很想哄哄它,但不知道怎么下手,最后也是这样生硬而轻轻地摸着小猫的头。
小猫的安抚法则对于人类同样适用。
傅润宜静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原惟,平息许多,忽然想着,原惟要是能亲亲她就好了。
但她也明白这有点奇怪。
这种奇怪就像,用筷子吃元宵,等喝汤的时候可以找一把勺子来,但如果一开始就弄反步骤,先拿了勺子用餐,再去取一双筷子来喝汤,就十分没有必要。
如果她非要拿,就显得很不聪明识趣。
傅润宜没有再提任何要求,她小幅度摇了一下头,趴在枕面上,看着原惟说:“不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14梦境里
第14章14梦境里
原惟揉了揉傅润宜的头发,想到什么,忽然问:“傅润宜,你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转到夜宵上的,傅润宜还来不及说话,又听原惟补充一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很远的店也可以。”
傅润宜想了想,摇头说:“不用了。”
“你在减肥?”
“之前是。”
原惟看了看傅润宜,说:“你不用减肥,长点肉会更好。”
如果再胖一点,傅润宜会看起来更健康。
原惟又觉得不够,可能傅润宜不止得多吃一点,还需要再多晒晒太阳。
这些是基于健康角度的建议,但不排除傅润宜对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没兴趣,所以原惟没再多言。
傅润宜说:“我不工作的时候就不减肥了。”
“上镜需求?”
“算吧。”
原惟表示理解,起身说:“我去旁边客卧冲个澡,你自便。”
等原惟过来时,傅润宜也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头,她像是等了很久一样,一看到原惟便问:“我能看一下你床头的书吗?”
原惟顺傅润宜的目光望向另一侧床头,的确放了一本书,搁在那里好几天了,“看吧。”想起之前傅润宜在酒吧曾说过好奇他看的是什么书,原惟对她说,“这书我还没看过。”
将书拿到手里的傅润宜愣了一下。
原惟解释:“前几天别人刚送的。”
新湾的确是个风景不错又十分宜居的城市,虽然不及崇北经济发达,但是原惟的父亲有不少退休或是提前退休的老友都选择在这里定居。
原惟不是很喜欢来新湾,这多少也沾点儿原因,每次过来,不仅要跟舅舅一家聚餐吃饭,同他妈妈这边的亲戚来往,还要替他爸联络旧交,很是耗费心神。
这书就是那天过去拜访,一个平时酷爱舞文弄墨的老局长送的。
手指轻轻摩挲着,看书名,像是讲美学的,傅润宜翻开藏青底纹描朱楼红梅的封面,里头有字,雪白扉页上,极规整地写了赠言,一笔行书写得气韵悠长。
“顷闻吉音,欣逢嘉礼,附赠微物,聊佐喜仪。”
傅润宜抬起头问:“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刚走到沙发附近拿手机的原惟扭过头神情很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落款日期是癸卯年季春中浣颂弦文斋翟鹤堂书原惟生日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时间对得上她就猜了一下。
“猜的。吉音嘉礼不像无缘无故送的东西季春中浣跟你的生日很近你说是前几天别人送的差不多就是你生日了。”
“傅润宜你一点都不笨的嘛。”
傅润宜将书打开严严实实遮住脸躲在书后面说:“我本来就不笨……”
“那是我说错话跟你道歉。”
鼻尖散着新书的纸墨气味傅润宜又将眼睛从书沿上方露出来一点看着原惟又看了看原惟旁边的沙发她问:“你晚上是不是要睡沙发?”
原惟忽的一笑“你要惩罚我?”
“不是不是!”傅润宜立刻摇头否认缓下声音说“就是我感觉你好像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其实这并不难猜边界感明显的人都会更倾向于在个人空间里独处。
“是不太习惯。”原惟道“我本来打算去客房睡的如果我们现在互道晚安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吗?”
傅润宜又用书把脸挡住。
房间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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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等她当不下去缩头乌龟时想把书拿开看原惟的反应手里的书忽的被人一把抽走手上举着书的原惟倏然迫近眼前盯着她说:“书就是这么看的?”
空下来的手落到被面上傅润宜捏着被角在自己的手指上绕。
她想一定有什么话说了就可以将原惟留下来但是她好像做不到。
她一直都做不到。
争取这两个字似乎已经在她的生命里成为禁词从很久以前就根植进她的身体反应里她不敢太过用力地去争取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比如亲情——
曾经为留在傅家和傅雯宁相处融洽傅润宜做了很多努力她尽可能的包容和让步。有一天傅雯宁对她说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分走属于我的东西吗?傅润宜呆立当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她想说她想要的其实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可以放弃推荐信不去国外读
大学可以不再进修小提琴也可以再也不以傅家女儿的身份外出露面她只是想继续喊养大她的女人妈妈想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但好像哪怕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因为那不是属于她的表达想要也是非常可耻的贪心。
也比如原惟……
她沉默过久原惟一直在看着她等到她从一些回忆片段里回神有所意识时眼底微潮流转晶莹的光点原惟的目光里已经有了疑惑。
“傅润宜怎么了?”
傅润宜松开已经被手指缠出许多褶痕的被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笑的那一下很刻意也很不好看她回答原惟说:“我没事。”
原惟则欲言又止地审视着她。
过了一会儿原惟也没有对她问些什么只是起身说:“没事就好。”
傅润宜将那本摊在床上的美学书合上放回床头她对原惟说:“晚安。”
原惟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也跟她说了晚安。
之后陌生的房间关掉了灯傅润宜微微蜷缩着身体躺在床的一侧能感觉到这个主卧的空旷和她小而堆满许多熟悉物品的房间相比甚至大得吓人。
傅润宜以为自己不太容易适应新环境可能会入睡困难实际是夜深了身体已经太过疲累精神也急需休息闭上眼睛她很快就睡着了。
意识漂浮于一幕幕电影般的场景里傅润宜猛地坠落其中像被一张巨大的蛛网捕获挣不脱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
她看见一粒青色的豌豆被傅雯宁捏在指间朝她递来。
“你要不要试试?我在你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里看到的只要隔着二十层床垫和二十层鸭绒被还能被一颗小小豌豆硌得睡不着觉就能证明自己是真公主呢。”
“傅润宜你哭起来就像全世界都欠了你似的可这个家里有谁欠你的呢?”
“嘘——傅润宜以后永远都不要让我再听到‘只是想要’这四个字你还想要什么啊?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你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是在你那个赌鬼亲爹身边早死八百回了这一切都是我替你受着的。”
“不要再抢走我的东西可以吗傅润宜
“跟他定娃娃亲的
是我傅家真正的女儿也是我你知道他跑来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只喜欢你傅润宜
“傅润宜你那副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傅润宜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再也不用看到你。”
“妈妈不在了我们也不用装什么姐姐妹妹了你去了新湾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
傅润宜听到有人一声声喊她的名字像是记忆里傅雯宁熟悉的语调。
即使妈妈离开后她和傅雯宁因距离和时间而渐渐和解由傅雯宁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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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傅润宜”三个字也如同梦魇一直伴随着傅润宜令她永远在梦境和回忆里徒劳折返。
可细听着又仿佛是一道更远的声音喊着她好像在试图带她逃离循环的旧日场景。
那声音也是她熟悉的。
傅润宜记得睡觉前她将房间内所有的灯都关了她睡在黑暗里意识刚醒却感觉到了眼皮前有一层薄薄的暖黄色光亮。
她慢慢睁开眼还未适应的光线骤然戳入刺激强烈她先是看见一张失焦的男性脸孔轮廓十分熟悉他俯身望着自己手掌轻拍低声喊傅润宜的名字。
“傅润宜你睡着了在发抖。”
原惟甚至已经摸过她的额温并没有发烧的迹象。
看清这张脸后傅润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将其抱住。
得到依靠后梦境里的余骇深藏多年的委屈倾巢而动一瞬将她击垮。
原惟甚至来不及对她的扑抱所有反应就已经察觉到脖颈间忽然洇落的泪痕灼烫着他的皮肤。
他缓缓地将手臂收拢回来落在傅润宜背上掌心朝下抚了抚。
“做噩梦了吗?”
傅润宜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原惟试着跟她分开一些距离望着傅润宜说:“你看着某个地方注意力集中一会儿很快梦里发生的事情就会忘掉。”
傅润宜的眼泪一滴滴往下落她摇着头哽咽难言地挤出几个字。
原惟分辨着——
她说的是我永远忘不掉的。
原惟没想到带傅润宜回来会有这种情况但当他将抽噎不已的傅润宜抱入怀中他没想着女孩
子的眼泪有多头疼麻烦傅润宜哭得很小声无声的停顿都似一种哽咽很令人揪心原惟只希望傅润宜不要再难过了。
他哄着她说:“没事了傅润宜。”
傅润宜靠在原惟肩上顺着他手掌抚背的节奏调整呼吸很快缓了过来她睁着湿红的大眼睛鼻音很重地问:“原惟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好像是。”
她有点发呆喃喃问着:“你怎么会来呢?”
因为说晚安前傅润宜的神情语气就有些不对劲原惟担心她睡不好过来看看。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你这么习惯自责吗?”
傅润宜没有回答她眼里带着一点不敢冒头的憧憬小声问:“原惟
原惟没有说话像在思考这个并不明确的题面具体问的是什么。
傅润宜也很快意识到话里有歧义立即解释:“只是今晚”她拿不准此刻的具体时间但猜想应该已经过了凌晨她说“可能就几个小时……”到时候天就会亮“今晚”就会到此为止。
即使很不喜欢这个过程也不会太漫长难熬。
原惟陪着傅润宜重新在黑暗里躺下她的紧张隔着半掌距离也能让同床共枕的另一个人感觉到旁边像绷着一张弓。
“放松一点傅润宜”原惟提醒她“不然你会更难睡着。”
傅润宜“嗯”了一声但状态并没有随之调整过来。
原惟侧过身朝向傅润宜。
两人在被子下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微小的电流稍纵即逝傅润宜很本分地缩起指尖很快又后悔自己如此迅速的反应。
原惟在黑暗里出声。
“不是你让我留下来的?碰都不敢碰?”
傅润宜这才渐渐大胆起来。
手指像蠕动的小虫慢慢探回去原惟的手还停在原来的地方他的手很大手指是放松的让傅润宜将自己的手指滑进他指缝间时没遇到任何阻碍。
原惟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傅润宜的脑袋声音也低下来他对傅润宜说:“睡吧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15不是很熟
第15章15不是很熟
在这张酒店大床上,傅润宜第二次被原惟喊醒时,窗外阳光已经亮到炽白。
而这次,原惟既没有轻拍她胳膊,眼里也没有之前的担心,看着缩成小虾状、怀里紧抱着一团被角的傅润宜,原惟微微蹙眉,像是发现自己认知里未有记录的新物种。
傅润宜迷迷糊糊睁开眼,原惟告诉她现在的时间。
“你不饿吗?你快20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我没感觉到。”傅润宜手掌撑在身下,朝床头坐起来一点,脸上横着两道睡出的红印,人看起来依然不太清醒。
眨了几下眼睛,她很熟悉地分辨出自己现在处于睡过头的状态,按经验推测,至少睡了超过九小时,并且睡眠质量还不错。傅润宜看着原惟,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一直在等我醒吗?”
“我以为你一会儿就会醒。”
傅润宜用手背揉着眼睛,“那我‘一会儿’了多久?”
原惟觉得傅润宜的问句很有意思,笑了下,就学她,照着她的话回答:“你‘一会儿’了三个多小时。”
傅润宜登时睡意全无,双眼睁大。
原惟也看着她,没事人一样,故意问:“还要‘一会儿’吗?”
傅润宜立马摇头说不用了,赶忙下床穿鞋,简单洗漱后换了衣服跟原惟一起下楼。
电梯在傅润宜和原惟进去之前里面就已经有人,很快到了下一层,又进来几个打扮商务的男人和一对小情侣,电梯原有的载客都往旁边站,试着让出更多空位。
原惟把傅润宜往自己身前拉,以防被进来的男人撞到。
傅润宜的身体顺着惯性一瞬微斜,轻抵在了原惟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一股温热而干净的淡香迅速涌进呼吸里,傅润宜忽而怦然怅惘,静住一般。
轿厢里还没有挤到分毫不能挪动的地步,傅润宜垂下睫毛,频率过快地颤动几下,试着说服自己——原惟好像也没有要将她推开的意思,就当是轿厢拥挤不便的缘故,她不好动弹,于是她就很被动、很无可奈何地保持了这个靠近原惟的姿势。
如果原惟表露出不喜欢跟人贴在一起,她再和他保持距离好了。
想定后,可
能是演不来这种戏傅润宜没办法在沉默中心安理得她多此一举地抬头问原惟:“你是不是很饿?”
轿厢里有人皱着眉在看他们目光很不友好原惟余光捕捉到对方望来的视线刚刚那对情侣腻腻歪歪牵着手进来时这人也同样露出鄙夷似乎是对公共场合的情侣行为是否合理有一套自己的严苛标准。
原惟没管甚至没有回视回去他回傅润宜:“还好我早上叫了餐。”
傅润宜从原惟的表情里察觉一些克制下去的不悦虽然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还是如常但她感觉到了并疑心是由自己引起。
感官似乎延迟得厉害此刻傅润宜才觉得周围的空气令胸腔发闷。
就在她试图站正和原惟分开一些距离时电梯到层。
刚才看他们的那个人故意擦着傅润宜的身体朝外走去原惟眼明手快地揽她的肩膀轻轻一带又将她按至原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不要乱动”原惟轻声提醒她“还有两层就到餐厅了。”
过了会儿电梯门再度合上。
原惟抬起手在她仰起的脸上碰了一下之前这里有两道深浅不一的红痕被子压出来的位置过于巧合很像猫咪的胡须。
“印子淡了。”
“嗯?”傅润宜也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疑惑道“什么印子?”
“睡出来的印子已经消了。”
起来后太着急刷完牙傅润宜只用清水扑了扑脸连镜子都没有细照根本不知道自己脸上居然睡出来印子了而她就这样邋遢地在原惟面前晃来晃去。
“很难看吗?”傅润宜问。
“还好。”
之后傅润宜不仅将头低下去好像还走神了。
电梯到了餐厅所在的楼层还是原惟手臂轻动提醒了一下靠着原惟的傅润宜才有所反应看看周围然后往外走。
那时候
庞茹在明潭酒店看见傅润宜的时候傅润宜已经跟原惟吃过一顿饭。
两人正因为送傅润宜回家的事出现分歧得知原惟后面有工作要处理傅润宜不想再打扰他她可以自己回家原惟却执意要她等司机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穿深色短袖
的高个男人又背对着自己庞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傅润宜的表情里发现她一贯的为难。
直到看到明成杰家的司机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从前厅走过来庞茹才恍然。
她就说这个背影看着怎么有点熟悉呢!
酒吧那晚庞茹人在外地
庞茹神游间那男人去旁边接电话临走前指了指傅润宜好像是示意傅润宜在这里等。
庞茹鼻腔立马喷出一股火心想明成杰出息了不仅死缠烂打还开始玩霸道总裁这套了是吧?
庞茹走到傅润宜面前纳闷道:“他还在缠着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我之前教你的那些话不管用?”
庞茹既诧异于自己先前的高招未见效也气愤于对方居然这般死缠烂打不放过傅润宜。
“什么?”
傅润宜不知庞茹认错人一头雾水。
庞茹却不是什么软柿子怀着一腔怒气大步上前直奔原惟而去抬手照人肩膀就是一拍。
“喂!你就光说喜欢我朋友能不能结婚倒是给句话啊追人就像你这么追的啊?”
傅润宜慢了半步一脸急色也没拦住庞茹。
原惟扭过头眼皮朝下轻轻一觑肩上那只手立马讪讪缩回。
眼前英俊逼人却并非明成杰的面孔惊呆庞茹一双大眼但原惟没在意她的表情他手里拿着还在通话的手机脸上也没有被突然打扰的不悦只是望向稍后一些追过来的傅润宜问道:
“你又要找人结婚了?”
傅润宜喉咙咽了咽半晌没说出话倒是飞快地摇了摇头。
原惟对电话里说:“先这样吧我晚点回你电话。”然后不顾那头曾凯的八卦“谁啊?谁要结婚啊?”原惟直接把电话挂了。
原惟看了眼傅润宜又看了一眼在场的另一个人最后目光又落回傅润宜身上。
“你朋友?”
傅润宜点头“嗯。”很快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来得及告诉她她认错人了。”
“哦。”原惟很有兴趣的样子“把我认成谁了呢?”
傅润宜:“……应该是明成杰。
庞茹立刻出言作证:“是是是,我把你认成明成杰了。庞茹赔笑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脑子一热以为明成杰又来骚扰我们家润宜了。
“骚扰?原惟捉出关键词,“他对傅润宜做了什么?
作为傅润宜和明成杰闭幕戏的总导演,明成杰对傅润宜做过什么,庞茹自然是闭着眼睛也能说出来,但刚刚张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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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傅润宜紧急扯住胳膊,傅润宜低声在她耳边说:“别,别讲。
于是庞茹尬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们润宜有魅力,招来点儿烂桃花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原惟似问似答地说:“哦,是吗。
傅润宜赶紧介入其中,不让庞茹和原惟再有对话的可能,她对原惟说:“我,我遇见朋友了,现在不着急回家,我想跟朋友去咖啡厅那边坐坐,要不,你先去忙工作的事吧,不用管我了。
原惟说:“那你跟朋友先聊,我处理一点工作的事,一会儿再来找你。
傅润宜点头说:“好。
只听原惟没走多远,就吩咐起司机:“我对本地不熟,你帮我查查哪里能买到花盆。
“买花盆还不简单,要多大的?我这就替您去办。
原惟接过助理递来的资料,却说不用,“我之后自己开车去。
等那三人走远,庞茹收回目光,再细细一打量面颊薄红生光的傅润宜,问道:“什么情况啊这是,别跟我说没情况啊,刚才你俩在那儿拉拉扯扯,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傅润宜担心庞茹声音太大了,引来旁人瞩目,托着她的手往旁边去,细声道:“先找个地方坐,我再跟你说。
“你最好一五一十跟我说!那男的谁啊?庞茹被满脑子的问题包围,嘴巴一刻不能停,被傅润宜拉着走,步伐很被动,眼力倒好,只朝下一瞥就看见傅润宜的敞口包里露出一角的洗漱盒。
庞茹太有印象了。
去年元旦前,俩人一块去商场兑积分,放着名牌卡包不选,傅润宜说这个洗漱盒实用,当时庞茹还劝她,让她好好想想,平时不管谁约你出来玩儿,你答应一回都不容易,还带着洗漱盒过夜,有吗?你想想,实用吗?
这……就带出来了?
“傅润宜你跟谁出来过夜了?”庞茹声音又挑高几分“刚刚那男的?”
傅润宜惊而扭头把“你怎么知道的”直接挂上脸。
庞茹没想到傅润宜真跟男人在酒店过夜了震惊之余继续诈她:“你是不是睡醒没照镜子?你脖子上的小草莓难道是蚊子咬的?”
直到在空旷少人的咖啡厅寻了靠窗位置坐下庞茹真是服了撇撇嘴说:“好了
傅润宜才半信半疑放下打开了前置镜头的手机。
就说怎么可能有小草莓这种东西。
傅润宜迅速回忆了原惟并没有在过程中过于用力地亲她的身体落下的吻也只是象征性的抚慰不会有留痕的可能。
随意点了杯咖啡庞茹朝对面抬抬下巴审讯一样说:“交代吧他谁啊?你们这发展速度有够快的啊?”
傅润宜想了想回答说:“他是原惟明成杰的表哥。”
“明成杰的表哥?等等——”庞茹思考关键“你不是说你神烦明成杰吗?怎么又跟他表哥啊……都这样啦?”
“我烦明成杰跟喜欢原惟有什么关系?”傅润宜自认有理有据“而且我之前不知道他们是表兄弟。”
“上次我们见面是四月底吧就在这酒店你不还说不想谈恋爱吗怎么——”
“就是那天又遇见他的。”
“又?你们以前就认识啊?”
“算吧。”傅润宜回答“我们读过一个高中但不是很熟。”
“不熟?怎么个不熟法儿?”
庞茹不认为傅润宜是一个保守的人但也绝对清楚傅润宜不是一个对待感情随便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16编鼓巷
第16章16编鼓巷
傅润宜想着一些关于原惟的记忆。
高中时代,她和原惟之间的互动罕有,从国外转学回来的原惟就读于国际部,和普通班的学生日常交集很少,傅润宜也缺少好运,连选学校的兴趣课也没办法和原惟选中同一类。那些为数不多的画面,更像是傅润宜个人视角对原惟的单方面记录。
傅润宜低声形容着她和原惟的这种不熟,“他知道我,我喜欢他,他也知道我喜欢他。”
傅润宜的话,有些含蓄也过分苦涩。
庞茹对男女关系的认知里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皱起眉,轻声不解道:“那你们现在是?”
傅润宜知道朋友想问什么,她也没有耻于面对,反而冲庞茹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来新湾是工作出差的,是我非要和他这样。”
“傅润宜,你真的!”
庞茹听后深吸一口气,两手撑着太阳穴,“天呐,你真的不像这种人!这不是你这种乖宝宝能做出来的事啊!”
傅润宜略作苦笑。
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但事实就是,她做了,她也毫不后悔。
傅润宜手肘抵着桌面,掌心托着一侧脸颊,不甚在意地对庞茹说:“可是……喜欢了很久的人,久到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的人,忽然走进你的生活,一时昏了头也很正常吧?”
庞茹大声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我看你真是昏了头!”
傅润宜想了想,“嗯”了一声,好像是这样的,她也承认。
傅润宜认真想过,如果有靠近原惟的机会,她不是很想放弃,昏了头就昏了头吧,昏了头的感觉也很开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奢望,只是看到原惟,她就觉得很好,如果以后看不到了,也没有太大关系。
就像高中有一阵子,她和傅雯宁的补课时间重叠,试图端平一碗水的傅妈妈焦头烂额,傅润宜不希望妈妈为难,她需要找借口延迟回家的时间,明老师把二楼的陈列室借给她,说这是原惟同意的,如果需要给家里一个理由,可以说老师的儿子有中文作业需要她帮忙。
那些落日西沉的傍晚,她在原家二楼,在这个完完全全属于原
惟的房间,缓慢走动,看满墙他从小到大的各类奖章证书,他收藏的签名篮球,印着他英文名的成套马具,和十几岁打比赛穿过的击剑服。
她幻想过原惟会敲门进来。
但一次也没有。
每次门扉轻扣,她便停下笔,悬心瞩望,进来的只有原家端茶点的佣人,从无例外。
然后,太阳一点点沉下去。
他家的茶总是很苦。
实在口渴的时候,傅润宜才会小口抿一些,等喉腔慢慢湿润,同样也被苦涩填满。她一边消化着这样的苦味,一边认认真真翻译原惟的阅读报纸。
有一些被译得不错的句子,会被傅润宜记下,二次写进自己的日记里,她将这当做她与原惟之间微小的关联。
实际上,她知道的,原惟或许看都不会看一眼她翻译的阅读报,她在做无意义的事。
原惟体谅过她的难处。
傅润宜很感谢他不掺杂质的好意,即使有些苦涩,她也不会得寸进尺去要求原惟也来体谅一下她的喜欢。
所以当庞茹还是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己问:“那他出完差就走了,你怎么办?”
傅润宜甚至不用过多思考,就可以回答:“我还是像原来那样生活啊。”
就算是盛产水蜜桃的新湾,也没办法一年四季吃到桃子,过季也不是天塌了的大事,好时节里,有幸尝过就够了。
原惟结束工作,找到咖啡厅时,庞茹与傅润宜之间的话题已经没有了沉重气氛,两人有说有笑,待发现原惟正走过来,两人看过来,表情不约而同地收敛了几分。
原惟还是很自然地接过傅润宜的包。
坐上原惟的副驾,傅润宜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算有一点了解原惟了,相比于客气推辞,原惟更喜欢他做了决定之后,别人爽快地收下好意。
刚刚原惟提出开车送她,她没再说自己打车也可以之类的话,而是点头说好,还进一步提了自己的要求,“我想先回家看看猫,拿了相机再去买花盆。”
原惟略感意外地朝傅润宜看来,然后点头,说可以。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人为,司机替原惟查找的卖花盆的商铺,就在傅润宜家附近的商场。
傅润宜跨上相机带,下楼时,稍走在原惟身前一步,像是背
对着原惟更好说话。
她说她对那里很熟。
“是个老商场了要是开车的话可能不好找车位还得把车停到更远的地方去;走路的话其实也不远过去大概就一千米可以从编鼓巷绕一下有梧桐荫不会很晒编鼓巷是新湾为数不多的古建筑街道难得没有开发成千篇一律的商业街挺漂亮的还有一个编鼓博物馆。”
“听起来很难选。”原惟的语气像是十分头疼地在思考“那是开车去好还是走路去好?”
顾不得还有几阶楼梯没走完傅润宜立时回头接话道:“我不是说了停车……”
话出口半截她也看到了原惟并非焦灼选择的神情这才恍然大悟原惟是故意的。
傅润宜又将头扭回去看着灰扑扑的台阶踩下去低声说:“都可以听你的。”
“傅润宜你这么容易放弃吗?说了走路去的那么多好处不再争取一下?”
傅润宜想了想摇头说:“不了吧。”随后沉默了几秒出了楼栋日光扑面她就站在原惟面前等他做决定。
原惟看着傅润宜脸上温淡的表情一时惊讶有人能将放弃做得如此干脆不掺一丝不甘心。
“原惟。”两人干站在楼前傅润宜喊他用手指扯了扯原惟腰间的衣料“我们怎么过去?”
“走路吧往哪儿走?”
她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原惟刚刚的逗弄只听结果如意便立刻由面颊到眼底绽放出浅浅笑意食指一抬连指路也雀跃。
“这边。”
原惟顺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原惟问道:“傅润宜你对谁都这么好脾气吗?”
“没有啊。”
傅润宜摇头说。
原惟侧过脸看她。
似乎是紧张她手指上下划着粗糙的相机带子用一种不是很乐意自曝其短又不得不诚实以对的语气
“是吗你还会一生气就不理人?”原惟对此好奇“那改天也让我见识见识。”
梧桐洒下阴凉步砖道的花纹已经被行人踩得模糊傅润宜走在原惟身边迈着比以往大一些、快一些的步
子,指腹也同样急快地摩挲着相机背带的纹理。她扭过头,却没有抬眼看原惟,用并不高的音量说着:“就算真的生气,可能也……舍不得不理你。”
说完,她就转回去,抿住唇角,努力扮演着像什么都没说那样,只专心走路。
迎面风吹起女生脸颊边细软的发丝,树荫间有许多不规则的光斑,碎碎筛下,傅润宜走于其间,似小精灵蹁跹踏步,飞落一身金粉。
原惟默然注视着傅润宜。
过了一会儿,忽然想,或许这就是傅润宜,总是用一种放弃赢的坦荡,让对方后知后觉自己才是愿意输的那个。
店铺主营各类鲜切花,售卖花盆花瓶可能只是配套业务,摆花盆的货架在角落,价钱十分便宜。
傅润宜不好意思只单买一个花盆,便又拿了两个尺寸不大的玻璃花瓶和一束白桔梗搭蓝色绣球,店员选了轻薄的雪梨纸帮她打包。
东西还没从打包台递出来,傅润宜便握着相机,对原惟说:“待会儿先你来拎着可以吗?”
原惟说好。
傅润宜调好光圈,举起相机对他说:“我要拍你了。”
“这么隆重通知,我是要配合着做出什么反应吗?”
傅润宜被原惟问得稍有些窘迫面热,无言片刻,镜头倒是已经捕捉到即时的画面,原惟随意站在花店内的样子很好看,但傅润宜有些贪心,脸从镜头后面移开一点,试着对原惟说:“你笑一下,可以吗?”
原惟问:“对你笑?”
傅润宜本来打算说,对哪里笑都可以,不知怎么开口就忽然说了,“可以吗?”
原惟便真的对着她笑了一下。
傅润宜也迅速按了快门,拍下这一幕。
她低着头,回看照片里的细节,除了花架还有一盏黄铜色的复古吊灯入镜,没有拍到其他店员和顾客。
原惟站得不是很正,姿态放松又随意,深色潮牌T图案简约又很有个性,他微微勾着嘴角,眼里仍有些随性流出的桀骜,一下傅润宜让想到高中时期篮球赛场上的原惟。
原惟礼貌道谢,从店员手里接过装花盆和花瓶的pvc拎袋,和一束处理了部分枝叶简单包装的花束,而身边傅润宜的关注力还全在相机的显示屏上,弯着一截洁白的后颈,聚精会神,
手指不时点动切换着
“走了傅润宜。”原惟喊了她一声。
“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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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惟先走到门边侧身用手肘推开玻璃门傅润宜抓紧步子跟着他一块出来。
外头的日光更亮一些淡淡的暖橘调又是一个傍晚原惟看了傅润宜一眼故意问她刚刚捧相机看了那么半天研究出什么了吗。
傅润宜还真说出一点自己的观察所得来“你不笑的时候画面比较有质感笑的时候更好看。”
听后觉得好笑原惟浅浅地翘了一下嘴角。
傅润宜却当这是原惟的演示互动立马捧场:“嗯!好看!”
于是原惟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扩大更觉得好笑了等笑够了原惟盯了傅润宜一会儿颇感慨地说:“傅润宜你真的挺有幽默感的。”
闻言捧着相机的傅润宜却一瞬失去了笑容。
察觉出傅润宜的变脸之快原惟问她:“怎么了?”
傅润宜不是很想聊“幽默感”这个话题嘴角下垂摇了摇头无甚话欲地说:“没事。我还想给你拍几张照片行吗?”
她想把失去的快乐用另一种方式拿回来。
本来原惟是答应了的很好说话地对傅润宜点头说“你拍吧”但傅润宜有点太不知节制了几乎一路都用镜头怼着他导致返程途中好几个路人频频回头窃窃私语用一种“这是什么名人吗”的眼神探究着打量原惟甚至猜测起他的身份是明星还是网红。
探究的目光会传染越来越多的人不明就里看过来他们两个成为编鼓巷这段路上最引人注目的组合连前面戴着黄帽子的小学生写生队都抢不走他们的风头。
原惟不得不出言提醒:“傅润宜可以了吧?”
光线很强不得不手动遮着显示屏才能看清画面傅润宜正投入拍摄导演一职不情不愿又可怜巴巴地说:“……我在录像。”
原惟问:“要拍多久?”
傅润宜说:“等你不想拍我就不拍了。”
原惟轻叹气“那要拍到什么时候。”
话是随口说的说完原惟留意起周边的行人和路况等绿灯亮起他转头准备提醒傅润
宜可以过马路时,发现她已经收起相机。
“怎么又不拍了?”
“拍好了。”傅润宜轻轻弯着嘴角。
人总是这样贪心,一开始只是想拍一张照片留念,后来一张不够,不笑的原惟想要,笑的原惟也想要,再后来,静的原惟想要,动的原惟也想要。
傅润宜打开录像模式有一会儿了,也没有告知原惟,她其实知道这样做有点讨厌,也明白自己好像很过分,仗着原惟不说讨厌,便纵容贪心一求再求。
这段录像如果回放,应该看起来很像一段废片。
前半段里,几乎都是无意义的街景,等间隔的粗壮梧桐,偶尔驶过的红色出租车,以及试探着去落焦捕捉的穿深色T恤的男人。
街道中声音嘈杂而乏味。
放在文艺电影里,大概是为了铺垫一个失意者的枯燥午后——背竹筐的本地阿婆沿街叫卖;路过的文创店传来的民乐声;导游麦克风里在通知“附小十四班的同学请戴好黄帽子到这里集合”;擦肩而过的路人聊着“博物馆还有多远”“待会儿去吃什么”。
以及一句,原惟忽然看向镜头说的话。
“傅润宜,走了。”
镜头因小跑而晃动,镜头后的女声应着:“哦,来了。”
此后画面中的原惟占据中心,这段铺垫过久的记录终于有了主题。
也有了一段较为完整的对话。
“傅润宜,可以了吧?”
“……我在录像。”
“要拍多久?”
“等你不想拍,我就不拍了。”
“那要拍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句话时,傅润宜微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按下停止,就到这里了,再多进一些声音和画面都会显得很多余,她像《白日梦想家》里拿到25号底片的华特,忽然从无意义中发现了意义。
“等你不想拍,我就不拍了。”
“那要拍到什么时候。”
她想起一则另类的影评里写过,25号底片或许代表着人生中未知的觊觎。
编鼓巷的绿灯还有十五秒,傅润宜将相机挂在肩膀上,怀里抱着一束花,另一只垂下去的手,悄悄向原惟靠近,试着去碰原惟的手指。
寻常的人群中,他们不寻常地牵起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湾日报》
——群众来信板块:
要求匿名的傅女士:本来担心crush觉得我好闷,没想到他觉得我好笑……怎样才能降低一点幽默感楞?
第 17 章 17真善良
第17章17真善良
回去之后,傅润宜和原惟分工明确,一个将买来的白桔梗和蓝绣球用玻璃瓶插起来,另一个给阳台根茎暴露的茉莉换上新陶盆。
傅润宜的小猫很忙,四只脚欢快蹦跶,在客厅和阳台之间往返监工,原惟先将盆栽换好,它便跟在原惟脚边重新回到室内。
之后原惟进卫生间洗手,它不敢进,便停在玻璃门前喵喵叫。
傅润宜回头看了一眼小猫,下一秒却被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猛然刺激到大脑。她想起一件要紧事,懊恼自己再三健忘,总是丢脸,剩下的那根绣球也不管了,跑进卫生间,拿起台子上的小玩具,开柜子,塞进去,关柜子,一气呵成。
速度快到像在挑战吉尼斯世界纪录。
原惟旁观全过程,甩了甩手上的水,什么话都没说,只笑了一下。
傅润宜将绣球插好,花瓶挪放到矮几上,小猫又跟在她脚边,好像对新的玻璃器皿兴趣很大。
原惟从卫生间出来,看着傅润宜家小而并不乏味的浅色调客厅,那些柔软明亮的色块里,一人一猫,相处怡然。
相机就放在桌边,原惟拿起来,问傅润宜:“能看看吗?”
傅润宜说:“可以。”
可能是傅润宜有拍完后立即查看照片细节的习惯,以及判断取舍对她来说也并非难事,废片都会及时删掉,从花店回来,傅润宜虽然拍了一路,但细翻翻,也没有多少照片。
原惟很快就翻到头,跳转进上一次的拍摄存图,看背景像是在什么山上的凉亭里,旁边的灌木很矮,阿同指尖落着一只黄蝴蝶,惊喜地递给镜头看。
“前面的照片是去爬清潭山拍的吗?”
“嗯。”
傅润宜很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原惟,像个等老师批阅作业的好学生,应完声才产生疑惑,“你怎么知道那是清潭山?你也去过吗?”
“没有去过。我那天在常椿艺术区见明成杰的姐姐,刚好看到你和阿同,还有——”几张阿同的单人照翻过,画面里恰好出现原惟正要提及的人物,“这位许医生。”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画面里,气质斯文的许医生,一手搭着阿同的肩,
另一手还十分显眼地提着一只小书包奶白色挂一只粉紫色的直耳兔子一看就是女生的。
“嗯。”傅润宜点点头又说“许医生人很好他父母跟姨婆他们认识了几十年关系很熟他开了一家医馆经常回镇上义诊之前给阿同的爷爷看过腰肌劳损对阿同也很好。”
原惟漫不经心地夸赞:“真善良啊。”
傅润宜也很认可“嗯!许医生很好的。”
作为一个女生傅润宜带成年人身高、小孩子心智的阿同出门其实很不方便光是没办法陪阿同去上洗手间就是一件麻烦事儿。所以这几次出门都多亏了许医生的帮忙。
听到如此情真意切的附和原惟抬眼看向傅润宜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相机问道:“清潭山好玩吗?”
“空气清新风景很好但是没有缆车我上次去爬扭到脚了。”傅润宜苦闷地说“我一点也不喜欢爬山。”
“那新湾还有别的好玩的地方吗?”
傅润宜在脑子里快速搜索起来。
原惟继续待了不到半小时他们简单聊了聊新湾其他的几个知名景点。
傅润宜能感觉到一些生硬的气氛也担心原惟会觉得和自己讲话很无聊。
可没有办法她和原惟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记忆仍停留在高中时代时间之久巨变之多关于崇北很多事已经成了傅润宜不愿再提的过去。
而在如今半生不熟的关系里他们能聊的也只有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虽然送原惟出门时傅润宜有些不舍但内心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两个人面对面的聊天像慢性的自我剖白傅润宜没办法精确控制自己的语言和反应可能都无需对方犀利发问她就会不知不觉展现出自己厌世消极和不健康的一面。
这是傅润宜不愿意让原惟知晓的。
原惟离开前还问了傅润宜未来的行程安排傅润宜说没有什么行程大概就在家待着。
傅润宜的生活一直都如同一团惰性气体很难与其他人产生化学反应能用一通电话就让她动身出门的
阿同打来电话时傅润宜刚喂完猫准备给家里的鲜切花换水。
阿同在电话里说:“润
宜我等了好久了你什么时候找老师教我打篮球啊?”
听语气像是枯等了好几个月。
实际上接通电话的傅润宜快速计算了一下距离上一次许医生把阿同送回镇上还不到三天。
“好久?哪里有好久啊?”
阿同陷入思考说:“因为我——”然后冒出一个既令傅润宜哭笑不得又叫她十分感慨的成语“因为我迫不及待了。”
现在还没放暑假镇上没什么玩伴但是果园已经开始出果即使请了工人姨婆他们也会忙得脚不沾地白天没有多少时间管阿同而阿同不能适应长时间的独处。
时间太短了。
傅润宜还没来得及找好篮球老师。
教阿同打篮球可能比教普通的小孩子麻烦得多别的篮球馆都不行非得是在文熙公园的露天篮球场老师不仅需要有耐心有亲和力和沟通力个子还要比阿同高否则阿同不认可对方的实力。
之前带阿同去文熙公园看别人打篮球傅润宜有一个观察发现阿同挺不礼貌的不管打得再好他不为矮个子们拍手欢呼。
傅润宜不懂篮球也不晓得这是不是什么刻板歧视。
老师还得合阿同的眼缘。
否则阿同突然当场尥蹶子说:“我讨厌你不要你教。”面对一个完全陌生不知脾气如何的老师傅润宜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尴尬的情况。
傅润宜先回镇上陪了阿同两天期间她将手机里能拜托的几个朋友都拜托了一个遍。
得到的回答都类似于——
“某某可以他会打篮球不说多好教个小孩子应该没问题但是他好像对你有意思之后人家请你出来玩就不能拿没空之类的理由拒绝喽?”
阿同也特别关心傅润宜给他找老师的情况每隔半天就要来问一次。
家里卧室和客厅的电视机也都不再播放阿同之前喜欢的动画片全部转到体育频道的篮球赛事。
阿同将崭新的篮球一通拍热衷于模仿学习却不得要领幻想自己一旦受到点拨就会成为一个篮球高手大力之下没出奇迹砸坏了客厅的监控探头。
姨爹找了人来修
同忽然闹脾气,说只要他乖乖的,等他以后学会了打篮球,就把旁边他父母二十年前的婚房推掉,建一个属于阿同的篮球场。
阿同高兴坏了,保证听话,然后更加急迫地问:“润宜,找到老师了吗?”
傅润宜咬着姨婆夹来的鸡腿,硬着头皮说:“在找了,很快就会找到的。”
吃完晚饭,姨爹还要对账本,傅润宜就和姨婆一块儿带着阿同出来散步。
阿同这几天对篮球的喜爱已经到了球不离手的程度,散步也要一路拍球,一边拍一边追着跑,姨婆跟着他,傅润宜不知不觉就被落下一大截。
她捧着手机跟庞茹聊天,庞茹说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推荐给她,不过该人选有一点在庞茹看来并不重要的小问题。
庞茹:“一米七七也不行?他对外一直都说自己一米八的。”
傅润宜:“不行,他可以说自己一米八,可阿同一米八二,阿同会看出来的。”
庞茹:“那穿个增高鞋,再把头发抓高一点呢?你也知道的,男人的身高就像大清早摘下的菜,水分很大的。”
傅润宜来不及回复,手机震动起来,跳进一通电话,上次这串号码打来电话之后,傅润宜就添加了备注,此时“原惟”这个令她心跳当下脱了一拍的名字,正出现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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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润宜按下接通,不由自主地屏息:“喂?原惟?”
那边静了片时,然后传来原惟的声音:“……傅润宜,我在你家门口。”
“啊?”
“你回镇上了?”
傅润宜很意外,原惟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去向。
她提着行李袋和猫包出门时只碰见过对门的大哥,两人当了好几年的邻居,大哥将她一打量,熟稔地问:“回镇上啊?你们家那桃上市了没?”
傅润宜说去了就给他问问,好像有特早熟的品种,但自己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
原惟也是从傅润宜对门大哥那儿知道的消息。
原惟不想显得太刻意,按了傅润宜家的门铃,没人应,他就准备走了。
那大哥正搂着女朋友上楼,瞧见说:“找小傅啊?回镇上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有急事打她电话吧。”
“阿同给我打电话了,我就回镇上待了两天。”解释完
,傅润宜的声音显出一些喜悦,“你今天怎么会来找我啊?
原惟说:“刚好路过。
虽然不是面对面说话,但说“哦的时候,傅润宜还是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原惟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还没有敲定,傅润宜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只好如实坦白找不到篮球老师的事。
原惟听了傅润宜的苦恼,过了一会儿,说:“我可以教阿同打球,你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
傅润宜觉得阿同肯定是愿意的,原惟完全符合他对篮球老师的各种期待,而且因为之前盆栽摔碎的事,阿同当原惟是自己人,对原惟已经有了一点认识和好感。
万事都好,只有一点为难。
傅润宜说:“如果我告诉他,你愿意教他打篮球,他可能会嚷着明天一早就要回去……拦都拦不住,还可能今晚就兴奋得睡不着。
“那你告诉他吧。
“嗯?
“我明天刚好有空。原惟说。
“真的吗?傅润宜的嘴角立时弯起来。
“我知道你来新湾是有工作的,谢谢你愿意教阿同打球,你放心吧,他不会一直缠着你的,阿同不能在其他地方过夜,天一黑就要回家,所以最多只会占用你一个白天的时间。
这样小心又详尽的说明,原惟听来微微有些好笑,“我是什么脾气很差的人吗?好像我一言不合就会对阿同发火,我是这样的人?
“不是!傅润宜很着急自己的话被误解,“没有说你脾气差的意思,只是,我知道……你很不喜欢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参与你的生活。
这是十几岁时,傅润宜就从原夫人口中以及自己观察所了解到的原惟。
傅润宜说:“我希望阿同开心,但也不希望阿同的开心令你不开心。
原惟已经离开傅润宜家门前,回到自己的车上,密闭空间里手机收音有点突出,听她把别人的开心与不开心挂在嘴边,他不由地问:“那你呢?傅润宜,你开心吗?
落日已经坠入地平线以下,暮色昏沉,临晚湖风阵阵,傅润宜望着眼前已经初有莲苞露面的荷塘,捡起路边的一颗小石子,“咚一声,丢进去,低声回答:“想到明天可以见到你,现在就有点开心。
于是,得知明天就有老师教自己打篮球的阿同不仅没有兴奋得睡不着觉,反而很聪明,散步回去就要求早早洗漱。
阿同隆重通知家里人,他要好好休息,然后明天好好学打篮球。
倒是傅润宜像不懂事的小孩子,深夜时分,趴在枕边盯着窗外的月亮,想着原惟,有些轻微失眠。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锁章删掉太多内容了,只能重新梳理内容,往前进一个章节,这是新章,之后没有什么“意外我都会准时晚九点更新。
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润宜,不管出现怎样的情况,我都会好好写完这个故事的,不用担心。
第 18 章 18气笑了
第18章18气笑了
次日清早,小镇在晨雾中苏醒。
开出租车的师傅是镇上的老熟人,提前将车停在阿同家门口,跟附近几个端早饭出来吃的邻居聚在一处闲聊家常。
姨爹一贯话少,站在门口抽烟,多是听别人聊。姨婆从门里到门外来回忙,想起什么吃的就用袋子装一点,往后备箱里塞。
洗漱完的傅润宜还是满脸困意,毫无作用地跟姨婆说:“不用带那么多,上次你让阿同带去的还没吃完呢。”
阿同倒来一杯温开水给傅润宜喝。
傅润宜就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慢慢喝水一边缓着起床气,阿同长手长脚地蹲在她身边,手里掂弄着篮球,关心傅润宜是不是不舒服。
傅润宜说:“有点困。”
阿同便按她的肩膀,让傅润宜靠着他休息。
门口聊天的人群里有个尖嗓门的阿姨,瞧见这幕,戏谑道:“阿同过年就二十了吧,再过两年就能结婚了,老李啊,你也是要准备准备了,女大三抱金砖,润宜大阿同六岁吧,刚好,哈哈哈抱两块!”
姨爹立时变了脸色,将手里快抽完的烟屁股丢在那阿姨的脚边,碎火星不客气地一溅,“人要是闲得慌就找点事做,净说些有的没的,也不想想给自己积德。”
那阿姨灰溜溜走得干脆,气氛古怪,没一会儿门口的人也散了。
姨婆回了屋里,坐下来叹气,跟傅润宜说着:“不是头一回了。”
之前这位阿姨托媒人来,想给傅润宜和她家大儿子牵线,她家的大儿子说是在外当老板,大钱没多赚,早些年恶心事没少做。
姨爹认为那家人不和善。
傅润宜的性子太软,家里无父无母,又没人给她撑着,不合适,当场就拒绝了。
因此得罪了她。
之后这位碎嘴的阿姨,逢人就要说上几句,老李家那老两口看着老好人,实则黑心肠,为着自己的傻孙子算盘打得响,当谁不知道呢,故意不让傅润宜跟别人家的儿子相看,人家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生生拖着耽误人家。
什么难听话都有。
姨婆低着头,缝起一双裂口的袖套,声音絮絮柔柔的。
“
你晓得我跟你姨爹的,我们哪有这种心思,怕阿同去学校会影响其他学生,你姨爹书都不让他念,我们对他再好,也怕他害人,健健康康就行了,还有什么可求的,这些年存的钱加上他爸妈的保险金,够阿同这辈子花费了,现在就是能多攒就多攒点儿,你也不要把阿同当成你的负累,说到底,你们连亲戚都算不上,他不归你管的。
姨婆眼睛不好了,穿针费力。
傅润宜不善言辞,沉默地坐在姨婆腿边的小板凳上,手上不闲着,把肥皂盒里大大小小的针,一根根捡起来,穿好一段段的线,等姨婆以后需要的时候,拿来就能用。
姨婆这辈子节俭惯了,旧了破了的东西从舍不得狠心丢弃,修修补补是常事,在姨婆眼里,这些都是好的,老袖套,旧汗衫,还有她和阿同,都是好的。
姨婆将缝好的线头剪断,收拾针线筐说:“你也不小了润宜,你妈妈不在,要有什么合适的对象,你带回来,我跟你姨爹看看也行嘛。
傅润宜摇摇头:“我没有。
“没有要找啊。姨婆笑,摸摸傅润宜的头,“我们家这么好的姑娘,还愁找不到对象?
等吃过红薯粥,精神不济的傅润宜带着活力满满的阿同坐车进城。
小猫放进了包里,不能玩,途中阿同用手指敲着透视罩,罕见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傅润宜问他怎么了。
阿同问:“润宜,结婚是干什么的?
傅润宜想了想,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可能就是两个一直待在一起吧?
“那不结婚就不可以两个人待在一起了吗?
傅润宜回道:“好像,也可以。
阿同得出结论:“那结婚很多余。
傅润宜没精打采地应和:“可能吧。
阿同觉得自己很聪明,在自己的结论上继续延伸,“就像——搽香,洗完脸要搽香才能出去玩,其实不搽香也可以出门玩,很多余。
傅润宜立马“欸了一声,及时教育阿同,帮他巩固好习惯,“这个不对,搽香不多余,是保护脸的。
阿同立马又总结出新结论:“那结婚比搽香还没有用,我不喜欢。
婚姻和家庭在傅润宜的脑子里,都属于遥远模糊并且不太美好
的东西傅润宜感到有些头疼但不知道怎么反驳。
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
傅润宜选择叮嘱阿同:“你可以先这么认为但不要出去说自己在心里这样想就可以了因为别人可能不是这样认为的。”
“好我听润宜的话。”
两人到家后简单收拾了带来的东西出发去文熙公园前傅润宜又忍不住再叮嘱阿同:“阿同待会儿去打球你有事要跟我讲不能随便对那个哥哥发脾气那个哥哥是我很重要的人。”
阿同一脸认真凑过来问:“是什么人呢?”
憋了半天傅润宜选了阿同最能理解的答案:“就是……很好的人。”
“好我知道了。”阿同行动干脆立马扭头傅润宜问他要干嘛他直奔厨房而去头也不回地说:“那我们给他带桃子!”
傅润宜追上去劝:“不行!那箱是人家的!是对门大哥的!”
阿同苦恼
“这个……你不用管。”傅润宜小声别扭了一下“我来想就好了。”
傅润宜带上阿同用惯的水壶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提着去了文熙公园。
非周末的早上场地几乎都是空的。
她跟阿同提前到坐在褪色的塑料椅上等了十分钟。
原惟准时来了。
阿同比想象中热情在傅润宜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站起身高举手挥动着:“哥哥我们在这里!”
意外而亲昵的称呼让原惟像被肉麻到了一样握了握手指又纾解似的松开他蹙眉笑了一下那表情够生动显出几分少年气。
而他今天穿灰白拼色的球鞋深灰半袖搭一条浅灰篮球短裤手上拿一副黑色护膝微偏着头阔步走来阳光下几分顽劣肆意的神态跟他今天衣着气质很是相合。
傅润宜等他走近才跟他打招呼。
原惟看了她一眼问她吃早饭了没有一旁的阿同抢答:“吃过了我们昨天晚上还很早就睡觉了!”
“是吗?”原惟淡淡地笑了一下还是看着傅润宜“你看起来怎么像没休息好?”
傅润宜想到自己昨夜的失眠有些心虚地
说休息好了又问原惟:“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在他舅舅家吃的还从明成杰那儿拿了一副新的运动护膝原惟将东西递给阿同“送你的把这个戴到膝盖上会吧?”
阿同先是受宠若惊地愣了愣。
原惟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会不会换?”
阿同点点头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拿而是转头眼睛发光般地着急问傅润宜:“润宜可以拿吗?”
家里叮嘱过他千万遍。
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等傅润宜说可以阿同才喜出望外地接过来跟原惟说谢谢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换。
傅润宜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想打开递给原惟表示感谢瓶盖拧得费劲。
一只大手伸到她面前。
“我来吧。”
傅润宜没推却递到原惟手心说:“是给你的。”
原惟也没客气拧开喝了一口
傅润宜不懂他的笑问道:“怎么了?”
原惟问:“你感谢人的方式就是请对方喝乌龙茶吗?”
“阿同本来说要给你带一箱桃子的……”
“什么?”原惟没太听清眉梢挑起。
换好护膝的阿同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好了!哥哥我们快点教打球吧?”
原惟没继续追问放下饮料瓶跟着兴奋不已的阿同走向球场原惟提醒他要先热身不然容易拉伤。
“你以后自己在家打球也要注意这些手腕、脚腕都要活动开。”
对于自己信服的人阿同是很听话的基本原惟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
原惟从最基础的运球开始教话不是很多也不谈理论知识更偏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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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示和纠正。
阿同没有肢体不协调的毛病只是理解能力不如常人所以很容易做错甚至做反一些原惟的指令原惟也没有表露不耐烦捡回跑远的篮球重新演示一遍。
练完运球开始讲投篮的手腕发力又练了一会儿原惟说了休息阿同嘴角轻垂去拿自己的水壶喝水。
傅润宜递上擦汗的湿巾让阿同自己擦然后悄悄
地将原惟拉到一边,不想显得过分殷勤,只把湿巾包递给他。
原惟抽出一张擦拭着额头鬓角,打量着傅润宜这种避人的意思,问道:“擦个汗也要像这样神神秘秘?
傅润宜非常严谨地措辞:“你很好很好,但就是有一点点严肃。
“我严肃吗?我说过重话?
“不是。傅润宜摇头:“没说重话,但是……你也一点都不鼓励的,偶尔,偶尔也要说一下‘做得很好’之类的话吧,不然阿同会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她希望原惟能夸夸阿同。
原惟表示了解:“哦,需要鼓励。
“嗯,但是不要太敷衍,因为阿同现在有点聪明了,会识别出来一些语气,觉得别人在讲假话。说完,傅润宜很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拜托别人帮忙,现在还要求别人提供情绪价值了,“……我是不是对你要求太多了?
原惟喝完水,耸肩道:“没有,你的要求很好办。
于是等他们再回篮球场,傅润宜坐在阴凉处的观众椅上,开始听到原惟对阿同说“做得不错
阿同的情绪也明显喜悦起来,捡球都更加有了劲头。
傅润宜很为阿同开心,但是目光落在原惟身上,转念一想,他的夸奖没有破绽,阿同不懂,她明白的,这其中可能有勉为其难。
不过阿同开心就好了。
傅润宜露出微笑,在阿同投中一球后,拍手喊道:“阿同好棒!
上午三个小时的运动,耗光了阿同全部的体力,傅润宜从没见过阿同这样精疲力竭,楼下的餐馆口味一般,她点了一家距离比较远但是有外送服务的中餐厅。
阿同洗完澡,餐食还没送来,他用傅润宜的平板看篮球赛,没一会儿就长长一条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傅润宜只见过上了发条版的阿同,好似精力永远用不完,电池没电版的阿同,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有点担心,榨好的果汁搁在桌上,走过去,蹲在小沙发边摸阿同的额头。
原惟从浴室出来看到,说:“没有事,就是累的。
傅润宜“哦了一声,放心起身,把桌子上的果汁递给原惟,她控制音量,小声问询:“那你累吗?
原惟想了一下,脸上微微有点笑的意思,细分辨仿佛又没有,然后他直直看着傅润宜,点头说:“累。”
傅润宜钝钝的,面颊忽的一热,觉得原惟可能在诓她。
他刚刚冲了澡,木质调的沐浴露洗去了汗热,这种木质调傅润宜很熟悉,但是在原惟身上涌散出来的,好像和她平时在自己身上闻到的很不一样。
她几不可查地在闻。
原惟鼻子也动了一下,问道:“傅润宜,你在热油?”
傅润宜立马跑向厨房。
果然,她这样的人,对厨房最好的敬意就是尽量远离厨房,姨婆给她带了一些炸小黄鱼和藕盒,已经过过油,平时想吃从冰箱拿出来复炸一下就可以了。
虽然也有掌握不好油温将食物炸糊的时候,但总体操作难度不大。
刚好原惟洗澡,外卖还没来,傅润宜就想着添一道炸物好了。
没想到一出厨房就忘事。
油温过高了,以至于最后捞出来的藕盒颜色过深。
傅润宜端出盘子,低头瞧一瞧,挽尊道:“其实也可以吃的。”
原惟看她一眼,拿起一块吃了,然后说:“你姨婆手艺不错,味道可以,你的手艺——”
两手捏着盘子,傅润宜有点紧张马上要听到自己的评价。
原惟调侃道:“也不算搞砸一切。”
傅润宜鼓起两腮,一副被气笑了的发窘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替换成新内容了,没有看的朋友,需要去补看一下。
第 19 章 19润而相宜
第19章19润而相宜
阿同睡了一觉,下午兴致又高昂起来,要继续去打球。
原惟答应得干脆。傅润宜也就将已经挂到脸边的不好意思,按下不表。
她觉得只要自己装得若无其事,应该就没什么破绽,占小便宜和占两个小便宜,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出门时,有云遮住日头,刚好天阴了下来,外头不是很晒,也不是很热。
阿同下楼都一副迫不及待的快乐样子,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走路也不忘练习三分球起跳,随身的挎包拉链没拉好,蹦出一张白卡,掉在地上,自己却浑然不知,追着球跑远。
原惟随后捡起来。
是一张身份证。
上头写着出生年月和户籍地址,证件刚办不久,拇指大的证件照片跟现在的阿同几乎没有区别,照片里的阿同看着和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或是拘谨,没有十几岁少年的张扬,显得格外乖顺。
一旁的名字写着,李榆乐。
替阿同拿水壶的傅润宜,挎一只环保袋,慢了两秒跟上来,对原惟说:“我帮他收着吧。”
原惟看着她摊开的手心。
极少见的手相,掌纹少而淡,那些贯通情运禄财之类的脉络几乎隐到无足轻重。
他将身份证放上去,随口问道:“‘阿同’是小名?”
接过身份证,傅润宜也看了眼那证上的名字,摇了摇头说:“不是,以前叫‘李榆同’的,后来生了病,一直像小孩子,别人就说是因为家里名字起得不好,招来了晦气,因为‘同’和‘童’一个音,后来才改的名字。”
但是阿同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还是喜欢大家叫他“阿同”,姨婆叹气,但也懒得再折腾了。
“名字而已,有那么迷信吗。”原惟说。
“有时候,好像也真的有点说不清。”
傅润宜低声说着,她走在原惟身边,看着前方的阿同,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你可能也知道的,我有一个姐姐,她没回家之前名字里有一个‘萍’字,浮萍的萍,后来改了名字……傅先生很看重名字里的讲究,他说,名字是一个人起始的运,会影响人的性格和机遇。”
“你的名字也是他起的
?”
傅润宜“嗯”了一声。
原惟顿了顿然后说:“可能是有点道理吧。”
傅润宜偏头望来。
原惟也同样看着她。
“你的名字是跟你性格挺像的。”
要在春秋之外潮燥之间找一个温度和湿度都刚刚好的形容词没有比“润而相宜”更好的了。
傅润宜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而此刻云正遮住光风正吹动树阿同拍着球折返地跑拍击的响声不高不低连时间都好似慢下来的午后她与原惟并肩同行就这么不急不慢地往附近的公园散步而去。
傅润宜觉得也有一颗跟阿同手上差不多的球在她身体里起起落落地拍着越过心脏的震频打乱喉齿的字序在新与旧的喜欢之间构成一条忽有显著起伏的波段。
她所有想说想问又疑心不合时宜的话都随着风起云涌
“在想心事?”原惟忽然问。
短短四字好奇听不出来倒似有意惊傅润宜一下。
效果也达到了。
傅润宜仓皇抬起头微怔着摇了摇头心虚地说:“没有心事。”
下午文熙公园的球场明显人多了起来近傍晚时涂着深绿油漆的场地上几乎已经没了空置的篮框许许多多的人声鞋底与地面的擦响篮球弹落的砰砰声……杂乱的环境音让坐在篮球场旁边的傅润宜心思更加纷杂。
想来又庆幸。
还好来时的路上犹犹豫豫最终没问原惟之后有没有空这种话否则此刻面临要送阿同回家的情况显得像在请求原惟来当司机。
等他们下了场阿同一头大汗坐在傅润宜旁边抱着自己的水壶大口喝水傅润宜问他今天玩够没有。
阿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开心地说:“好喜欢哥哥啊。”说完他又好动地起身运球地面被拍出“嗙嗙”的震响。
阿同像唱儿歌一样拍一下就说一句“好喜欢哥哥”十分快乐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惟原本坐在阿同另一侧阿同一走他跟傅润宜之间留了个空位听着阿同这串无休无止的表白他拧紧瓶盖转头朝傅润宜看来。
傅润宜尴尬地替阿同解释:“他就是
……表达自己的情绪,会比较直接。”
原惟很快接受了这种直接的表达,又问了一句:“他喜欢的人多吗?”
傅润宜不确定原惟想听到什么答案。
是希望阿同平等地喜欢许多人,从而更无障碍地接受这份冒昧的亲昵,还是希望他在阿同眼里是特殊的被喜欢的少部分人。
拿不准,于是傅润宜模棱两可地回答:“嗯……应该也不是很少。”
可能是表达完对原惟的喜欢,还觉不够,阿同用胳膊夹起篮球,兴冲冲折回原惟跟前,还要表达感谢,礼尚往来地对原惟说:“哥哥,你教我打篮球,那我教你做家务吧。”
原惟手里拿着半瓶乌龙茶,一时愣住,有些莫名地微拧住眉。
见原惟似是疑惑,阿同很有道理向原惟安利自己准备教给他的,是一件非常有用的事,阿同眨眨眼说:“学会做家务很好的!奶奶和润宜都会夸。”
原惟笑了一下,又很快接受了,像应和小朋友一样,点头说:“好,有空找你学。”
做家务安利成功,阿同开心得要命,迫不及待就要画饼给原惟吃,“等你学会了,润宜就会夸,好棒啊。”
原惟嘴角翘起的弧度很难消下去,只能尽量扮认真。
“好,我尽量争取夸奖。”
阿同甚至积极打消对方担心学艺不精的后顾之忧,摆摆手说:“做不好也没事,润宜也会夸的。”
原惟应和:“哦,那她真好。”
“对啊,润宜最好了!”
傅润宜在旁已经听得头皮发麻,没法再忍,赶紧寻着话题打断阿同,讲待会儿的安排。
“那个阿同,咳——待会儿回去拿了冰箱里的小蛋糕,我就送你回家,好吗?”
阿同立马摇头:“不要你送,我不要你辛苦。”
傅润宜之前就好奇过,为什么在自己接送阿同这件事上,阿同会有她会很辛苦的执拗,按说阿同对于做什么事辛不辛苦是不太有分辨的。
但她想,可能是姨婆他们无意告诉阿同的,所以阿同一直记着。
傅润宜正要劝说阿同今天不可以任性,阿同倒先一步说:“让许医生送我回家就好了。”
傅润宜听后一愣,许医生?
而原惟既没有疑惑,也没
有表现得很关心,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许医生这么好吗?
阿同回答:“许医生很好的,许医生说润宜送我回家会很辛苦,他来送我,润宜就不会辛苦了。
“这话是许医生跟你说的吗?傅润宜实在意外,“什么时候说的?
阿同想不起来了,歪着头,咕哝说:“送我回去的时候就会说,许医生问,这样好不好,我觉得好啊。
原惟望向傅润宜,很有意思地颔首:“看来许医生真是个大善人。
傅润宜张口欲言。
阿同冲他们晃晃自己的电话手表,颇为骄傲地说:“许医生让我给他打电话,我已经打过了,他说四点半就来接我们吃饭。
傅润宜更加震惊。
原惟将半瓶水在掌心一抛一接,悠闲异常,追加好评道:“许医生还挺会安排的。阿同,‘我们’是谁啊。
阿同回道:“我们是我们啊。
原惟:“几个人?
阿同立即比出一个OK的手势:“三个人,你,我,润宜。
“哦,那你是怎么跟许医生说我的?
原惟跟阿同说话时,傅润宜就看着原惟,发现他太会循循善诱,即使是阿同也能毫无沟通障碍地跟着他的逻辑节奏问什么答什么。
“我说,是润宜找来教我打篮球的哥哥。阿同这么回答,又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原惟。
阿同跟着念:“原惟。作势要抬自己戴表的手腕,“那我现在打电话告诉许医生。
“阿同——傅润宜正要阻止。
原惟比她更快一步,却不急不缓,对阿同说:“不用,许医生待会儿不是要来接我们去吃饭吗,到时候我自己跟他说。
阿同欢呼:“好耶~
傅润宜用手撑着额头,脑子里只有“完蛋两个字。
阿同闲不下来,又跑去空篮框下投球。傅润宜慢慢转过脸,看向原惟,小声问:“你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不合适么?我打扰你们了?
“不是。傅润宜解释,“我都不知道许医生要来接阿同的事。
“那更要好好感谢人家。原惟替她出主意,“不如你来请客,一顿饭消
两笔账,划算。
“可以,可以我来请客,傅润宜说着,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但是……
她声音弱下去,原惟听不清,很自然地倾身朝她靠近,问道:“但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属于原惟的气息逼近,傅润宜的脖颈微僵了一瞬,如同树梢感知降雨来袭的轻微战栗,本就支吾的声调,此时又添一重紧张,磕巴道:“如,如果可以,我想单独请你。
话音刚落,也不知原惟听清没有,阿同便眼尖地发现许医生的踪迹,像早上跟原惟热情挥手那样,大声喊着:“许医生,我们在这里!
傅润宜朝着阿同招呼的方向看去,也不由地握紧了手指,担心自己可能应付不来接下来的情况。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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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走近看见原惟,虽然面色惊讶,但两人互相介绍,客气握手,场面并没有很糟糕。
傅润宜肩负起做东之人的责任心,问他们想吃什么,许医生和原惟都说了随便,只有阿同说想吃虾,傅润宜图省事,就把餐厅订在上次那家海鲜餐厅。
这次时间更早,应该不会有排队等位的情况。
去的时候也的确有室内的空位,服务生同样送来两份菜单,傅润宜来派发,一份给了许医生,另一份给了原惟,她让他们点。
许医生笑意温和地推辞:“你知道的,我吃东西口味不挑,什么都可以,让原先生点吧。
傅润宜很头疼这种客气拉扯的环节。
还好原惟没有太客气,他跟上次来一样,轻靠在椅子上,翻起菜单,拿主意问询其他人,只是对象从上次的傅润宜变成这次的许医生,就是主意缺乏一些创新。
“许医生要是什么都可以的话,那就点第三页的至臻海味套餐怎么样?上次我跟傅润宜来吃,套餐里的菜都还不错,刚好还有阿同想吃的虾。
傅润宜对这家版式过于花哨的餐单还有印象,尤其是这个至臻海味套餐,没多想便扭过头提醒原惟:“那是情侣套餐……
本意是想表达不够四个人吃。
可似乎话一脱口,意思就不太对劲了,无端显出一种旁若无人又有点打情骂俏的暧昧。
傅润宜顿时脸热发窘。
今天的原惟好像比傅润宜还要迟钝一些,听了傅润宜的提醒,这才反应过
来似的他拿着菜单微微恍然又重复了一遍傅润宜的话。
“哦对
最后他们点了一个家庭套餐也是原惟拿主意选定的很巧里头不仅有阿同想吃的虾还有傅润宜上次说过很好吃的避风塘珍宝蟹。
无论口头还是行动上许医生一直言行一致十分照顾阿同这次用餐自然也不例外。
他照顾人的样子娴熟给阿同递餐巾、帮他剥虾阿同要上厕所他也第一时间起身陪同彬彬有礼地跟原惟说失陪。
带着洗好手从卫生间回来的阿同重新入座许医生嘴角弯着跟坐在对面的原惟说:“跟润宜认识一年多我做这些事都已经做习惯了。”
原惟也微微露笑自然地举杯伸过去“辛苦!”
许医生愣了一瞬却不得不拿起自己的杯子跟原惟碰一下但这口敬来的果汁咽下去嗓子里一味泛甜倒让许医生觉出些不对劲。
原惟轻飘飘一句“辛苦”让他前面做的事、说的话一下全变味了。
倒像原惟是傅润宜的什么人在替傅润宜感谢自己。
他们都是主就他一个客。
许医生放下杯子也按下心中的不适挑起新话题:“对了刚刚都顾着吃饭都没来得及问原先生跟润宜阿同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好像之前都没听阿同提起过。”
“我们认识很久了。”原惟回复望向身旁的傅润宜后者很快点头附和:“嗯很久了是高中同学。”
许医生点头道:“哦那按润宜大学来新湾你们也有不少年没见了吧?”
傅润宜回答:“嗯。”
许医生说:“挺好的我现在跟高中同学都不怎么联系了不过这种同学情谊还蛮珍贵的。”
傅润宜想自己和原惟之间根本没有同学情谊这种东西更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见许医生还有继续延伸话题的兆头傅润宜夹起一只虾递到对面许医生的碗里关切说道:“许医生你不要光顾着照顾阿同我看你好像一个虾都没吃你吃这个吧。”
望望碗里的虾许医生冲傅润宜微笑:“你别老留意我了我照顾阿同都习惯了。”
原惟似乎吃得差不多了,用湿巾揩着手指,不疾不徐地说话:“许医生一看就是个好医生,这么有善心大爱。”
“那倒不敢当。只是跟阿同——”许医生目光一转,笑容加深,“还有润宜,有缘分罢了。”
“缘分?我不太欣赏这类随机性的词。”原惟的言辞并不锐利,连表达异见也少显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一旁,喊她名字,“傅润宜。”
“嗯?”
原惟先看了看餐面,然后目光又落回傅润宜身上,说:“下一顿就不吃海鲜了吧?”
傅润宜像没听明白似的,在原惟的注视下,有些懵懂。
“不是说要单独吃饭。”
原来原惟听到她说的那句话了,傅润宜耳尖微热,点点头说:“哦,可以,我知道了,我回去再找找别的餐厅。”
原惟像是忽然在用餐方面很挑剔一样,要求明确地对傅润宜说:“两个人吃饭,最好是环境安静一点,人不要太多。”
傅润宜继续应声:“嗯,知道了。”
那副认真看着原惟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原惟说要她去摘几颗星星来佐餐,傅润宜也会是这样有求必应的表情,说,嗯,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20好记性
第20章20好记性
一顿饭的时间不长,却也足够看明白许多事,从餐厅出来时,许医生神色黯然不少。
阿同拿着自己的装衣服篮球的拎袋,里头还有欣食记的拿破仑蛋糕,他兴高采烈拿出一个带logo的小盒子递给许医生,说:“许医生,这是润宜给你的。
许医生接过,笑也勉强。
再没上次在欣食记店里从阿同手上接过同样一块蛋糕,阿同告诉他“许医生,这是润宜特意说给你买的那种暗自欣喜。
原来那只是单纯的感谢。
与他自己脑补的诸多情愫,毫不相干。
相识已久,他一直以为傅润宜话少内向,所以情感方面含蓄收敛一些也不奇怪,加之他也不大欣赏过分游刃有余的女性,女生保守有保守的好,发乎情止乎礼是他认可的男女之间的传统相处模式,傅润宜安静得很合人心意,连被动时的慌乱都因此可被解读为一种羞赧。
到今天,他才仿佛第一次认识傅润宜。
原来她并非含蓄内向,她跟阿同几乎没两样,喜欢谁,连吃饭都要一直看着人家,一眼接一眼,明晃晃,亮晶晶,饭都能吃腻,但人看不腻。
也完全不管这桌上还有其他人。
天色还有余亮,几人道过别,许医生开车送阿同回家。
车子远去,傅润宜收回目光。
她手上还提着一个长长的硬纸袋,是套餐里赠送的白葡萄酒,因为开车没人喝,餐厅帮忙包起来,好让客人带走。
傅润宜望了望四周,垂下的手指不自控地磨着粗糙的拎绳,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像自然的随口一提,她跟原惟提议:“这边有条海上栈道,风景不错,要不要去散步?
察觉原惟好像在看自己,傅润宜不得不将刻意停在别处的视线挪回,对上原惟的眼睛。
原惟的目光平淡,却很有穿透力。
“你是真想散步,还是别的?
小心思被戳破,傅润宜微怔。
她对散步兴趣不大,别的……的确不想那么快和原惟分开。
就在她思考如何回答时,原惟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我的衣服是不是还在你家?
傅润宜
点头“嗯”了一声。
原惟稍稍凑近看着傅润宜表示疑惑:“你帮阿同收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有帮我收?”
傅润宜脖颈微微朝后缩了一点低声回道:“……我忘了。”
她觉得自己在原惟面前仿佛真的是一块玻璃无论怎么忸怩地隐藏掩饰自己都依然是一览无遗的状态。
原惟好像笑了一下但淹润的黄昏漫下来隔着大概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那笑短促似烟花呲溢的一抹暖芒傅润宜看得不真切只听见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忘了?”
然后停了两秒说“那刚好不用散步了回你家吧。”
傅润宜还没反应过来原惟已经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我来拿吧。”
傅润宜顿了下觉得手上只装了一瓶酒的袋子并不重但她还是照原惟说的话做把袋子递上去。
而原惟的动作利落又自然一手接过拎绳另一手接过傅润宜空下的掌心带着傅润宜往旁边的停车场走去话音紧随其后:“我车停哪儿了?你还记得吗?”
傅润宜看着被原惟牵住的手眨了几下眼像在确定此刻的真实性脚步匆匆跟着对方听到原惟的问题她想都没想用另一只手朝东南方向一指。
“停在那边在一辆红色的车旁边。”
原惟偏头睇看她。
这次原惟脸上的笑容傅润宜看清了浅浅的似呵出的一口热气熨帖又撩人。
“现在记性好了?”
傅润宜的面颊慢慢浮起薄热想了想还是点头:“嗯。”
她也不那么笨的
原惟几乎有些乐不可支了牵着她的手一直挂着笑说:“你是挺有的。”
车子从停车场驶离。
原惟握着方向盘开了几分钟发现副驾驶的人好似有些不对劲傅润宜闷闷不乐像揣着心事在发呆。
原惟顺她视线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正是傅润宜刚刚提及的海边栈道。风景不错散步的人也不少。
“你真想散步?”
傅润宜回神否定:“不是不是想散步。
随后声音渐小,“就是你说的‘别的’……
“什么‘别的’?
听原惟明知故问,傅润宜底气不足地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她规矩地坐在副驾驶,吹着一阵阵灌进来的入夜风,发丝密密乱乱地飞舞着,又轻轻的,慢慢的,从刚才那鼓腮瞪去的一眼里,觉出一点儿撒娇的意思。
她听到原惟的声音说:“车窗开那么大。接着耳旁边的深色玻璃几无声响地抬起来,只留合适的宽度,傅润宜的发丝终于安分,痒痒的,落在脸颊边。
等绿灯时,原惟手机响了。
傅润宜都没有看到来电显示,就从外放的声音里听出来者何人。
“哥,我爸让你管我,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呢,我连你人都看不到,是晴天科技那边的人故意拿乔在给你使绊子吗?哥,你辛苦,有什么我能干的活儿,就是跑腿儿也成,你吩咐我呗。
原惟不相信明成杰真的关心他的工作进展,估计除了知道一个公司名,那还是他跟他舅舅在餐桌上谈过的,连晴天科技具体是做电子仿生还是人工智能的都分不清。
“只要你别给我使绊子就行了,我用不上你,老实待着吧。
“可是哥,我现在有个绊子……电话那头的明成杰可怜巴巴的。
原惟:“说。
“我跟我爸说我今晚跟你在一块儿,他不信,让我发张我跟你在一块儿的照片给他,我现在人在酒店大堂等你呢,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原惟看了傅润宜一眼,“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
“没事儿哥,你生意要紧,弟弟我理解!支持!明成杰不仅能屈能伸,还极其狗腿,“那我去找你行不行?就一会会儿,绝对不耽误你事儿。
原惟深吸一口气,开始后悔当初替明成杰说话,跟他舅舅建议可以读完大三再出国。
明成杰知道他哥嫌他烦,但一想到他哥对谁不是冷淡呢,他哥对他,只是外冷内热而已,他哥肯定不会不顾他死活的,于是夹起声音:“哥?哥?哥你在听吗?明成杰扮上贴心乖巧,比等着翻牌子的后宫佳丽们还知情识趣,“哥,你要是现在忙,要不,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原惟一秒都不想再多听,直接挂了电话。
傅润宜看了看驾驶
位,又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一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在这种安静时刻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来缓解气氛,转而想,她一贯不熟稔世故,既没有随机挑起轻松话题的本事,也缺乏掌控全场扭转气氛的能力。
她讲话很笨,可能会让原惟心情更糟。
在她的成长经历里,她更擅长在这种气氛下一再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就像家里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原惟的手机再度亮起,是明成杰发来的微信信息。
原惟拿起手机解了锁,开着车,目不斜视递给傅润宜,“帮我拍张照片发给他。
“哦,好的。傅润宜接过手机。
点开相机,初始化的取景比例,快门键旁边的小框里显示上次拍照的存图,指甲盖大小的图,但傅润宜还是认出来了,是她的小猫。
背景明亮,像是在她家的阳台,小猫胆子很大地把前爪踩在一只宽大的男人手掌中。
傅润宜愣了神,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她心间生出。
“没解锁?见她不动,原惟问。
“解了。傅润宜应着,迅速收起胡思乱想,侧过身,将手机举起。镜头先是大幅落在方向盘的位置,傅润宜看着屏幕里原惟握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停了一秒,才将镜头对准原惟的侧脸。
车外是日落之后的蓝调,长风直入,树影疾驰。
傅润宜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给原惟拍照,或许是在珍贵的事物面前,记录感令人上瘾。
甚至她胆子都大了起来。
“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这样可以吗?
听了这句话,车内的沉闷仿佛扫去不少,原惟打着方向盘,微偏过脸,扯了一下嘴角,说:“我还得送他一个笑?这样——
傅润宜拇指快速按下,然后点开定格的图片查看细节,说好看。
傅润宜递上手机问原惟要不要看,原惟没有兴趣,只说:“发给他吧。
傅润宜操作着手机,点开微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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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照片,还需要发文字吗?
“不用了,他明白,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不出原惟所料,照片发出不久,明成杰就回了一串信息:
[爱死你了哥!你就是我亲哥!我滚了,我保证滚得远远的,这两天再也不
打扰你了。]
后面还跟着一张小熊比心的动图表情包。
傅润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
原惟问她:“怎么了。”
这时屏幕上方又切进一条新信息是一个叫“倪笙月”的人发来的字面构成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跟原惟很熟。
[不是不喜欢去新湾吗?这次去待这么久
弹出的消息只在屏幕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傅润宜把手机递给原惟跟他说明情况:“明成杰说他这两天不打扰你了……好像有人发新消息给你了你要看看吗?”
原惟接过去看了一眼似乎也不打算回复说“不是什么要紧信息”然后将手机丢在杯架凹槽处。
“明成杰之前骚扰过你?”原惟忽然问。
“……也不算骚扰。”
原惟明白也见识过。
他那个窝囊表弟好像有一套自己独创的爱女主义虽然怪恶心人的但应该不会强人所难。
车子进入居民区红绿灯多了起来原惟看了傅润宜一眼“你跟他说你渴望家庭想跟他结婚?”
“我不喜欢他才那样说的。我朋友说现在男女交往大家好像都很担心被纠缠。”傅润宜急于向原惟解释“其实我不会那样纠缠别人的。”
“那你会哪样呢?”
傅润宜一时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
她想说希望你可以喜欢我一点点但这种祈求好感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停了片刻后她微垂着眼睫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而原惟很干脆地回复:“没有。”
“有时候我会想表现一些自己并不具备的品质来博得他人的青睐但最后往往弄巧成拙。”傅润宜停了一会儿说“我是不是很糟糕?”
“没有。”
换旁人这种回答到此为止也够了原惟本来就没有好为人师的癖好也不热衷于赞美和开导他人但面对傅润宜就像愿意把手借给她的小猫当玩具一样他也总有一点多余的好心刚好可以顾及她的情绪。
原惟问:“没有人跟你说过喜欢你吗?”
“有但那又不是真的。”
原惟说:“怎么
不是真的?”
“他们喜欢我可能是觉得我安静话少甚至觉得我很保守很传统但我不是那样的一旦我做自己就会立马让人失望。”
性格使然她懒得去纠正这些落在她身上的刻板标签也不愿意展示真正的自己和这样的人尝试接触。
久而久之
“那现在你坐在我的副驾是因为你安静话少还是你保守传统?”
傅润宜怔怔然看着原惟像绕不过来弯过了良久久到好像这个话题应该已经在安静中自动翻篇但是傅润宜在这安静中忽然出声:“你喜欢哪种?”
原惟像是无奈似乎跟傅润宜沟通很费力他伸手在傅润宜脑袋后面揉了一把。
“别说傻话了。”
傅润宜将这句话理解为原惟已经看透她的本质虽然他们之间这种关系的开端很不好但是原惟也并没有因此远离她她想应该是不讨厌的意思。
周边的街道建筑渐渐熟悉起来最后车子停在便利店门口。
原惟下去买了一盒计生用品。
傅润宜又展现好记性记得这包装脱口而出:“上次还有一个剩的。”
“可能不够。”
傅润宜有些惊讶:“你今天不累吗?”
虽然是教阿同打球不用全程跟着阿同一起跑但一天下来运动量也不小。
“好像是有点累。”原惟后知后觉似的语速也很慢说完之后冲傅润宜微勾了勾唇角“那你待会儿多出点力。”
傅润宜一时呆愣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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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21像魔术
第21章21像魔术
和上次一样,卧室依然只开了一盏昏朦的月亮灯,原惟解下的手表也放在床头同样的位置。
傅润宜半抬起胳膊,脱下的衣服,这次她亲眼看着原惟扔去了什么地方,担心明早醒来自己又找不到。
面对面,傅润宜坐得太实了。
原惟暂作被动方,也没有放任不管,完全置身事外,体贴地把控着,叫傅润宜不至失去平衡。
有时候傅润宜觉得这种抓握是好心的,因不熟练,回不了原位,但有时候又觉得原惟往下按得太狠了。
最后虽然没了力气,但过去失控的记忆如一记浪潮拍进脑海的瞬间,傅润宜还不忘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床。
“别——别弄到床单上。”
原惟答应了。
这回倒没有彻底丟了神智,结束后,傅润宜迷迷瞪瞪,手指还往身下摸索,那里垫着什么。
微湿的布料,柔软异常。
原惟垂着眼,正捋下用过的东西。
原惟用纸巾将东西包裹,塞进原来的小盒子里,傅润宜温馨的小卧室内,没有一处看起来适合放这种成人垃圾。
目力所及,原惟没找到垃圾桶,便将盒子丢在床边的浅粉绒毯上,还顺手将傅润宜白色的蕾丝内裤勾上来。
衣料单薄得不够做块手帕,颤巍巍挂在男人两根手指上,先前洇湿的一小片潮痕还印迹仍存,原惟放到一旁,看着傅润宜慢吞吞摸索着的几根手指头,告诉她:“我的衣服,床单没脏。”
“哦。”傅润宜好像放心了一些。
忽然,原惟俯身过来观察她。
比亲密时还要近的姿势,令傅润宜骤然屏息。
在傅润宜的视角,原惟五官深邃的脸庞微有汗意,脖颈修长,肩膀很宽,肩背的肌理在柔黄的光里显出好看的线条起伏,仿佛有了呼吸的人体雕塑,无论动态或静态似乎都牵动着一些与生俱来的美学比例,以至于一举一动都非常的赏心悦目。
傅润宜看到原惟抬起手,靠近过来,手指的阴影落在她瞳孔里,然后消失,与此同时她眼周的肌肤上有了薄而温热的触感,是原惟的指腹在轻轻摩挲。
“这次没有哭。”
其实
,还是有泪意涌出的,只是不似之前那么强烈又不可自控,或许是身体慢慢适应了。
傅润宜告诉原惟,她的适应能力非常好。
以前在崇北,她几乎不能吃辣,碰两口身上就会生疹子,大学来新湾后,一个人生活,饮食慢慢不那么精细,她现在吃一点辣好像也没事了。
就好像,她的人生转变也被自己的身体悄悄感知,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应该再有一些动辄生恙的娇贵毛病。
往后余生,她都不可以再当被床褥下的豌豆硌到整夜难眠的傅千金,她需要粗糙地甚至钝感地摸索一些生存之道,让自己每晚尽量睡得安稳。
于是,温室花朵渐渐也有了野草特质,在失去庇护后,慢慢的,以自己的方式来维持生命迹象。
“有时候,我觉得我还是挺幸运的,刚来这边的时候很害怕,但还是遇见了很好的朋友,还有姨婆和阿同他们。”
傅润宜轻轻握住原惟的手腕,将那句“还有再次遇见你”隐没在喉咙里,这也是她觉得很幸运的事,但她只是冲原惟笑,然后试着在情事之后,不掺攀附欲望地去抱一抱原惟。
原惟用一只手臂回抱住她的腰。
傅润宜觉得有点痒,便扭腰躲让。
原惟轻微嘶声,因她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他手臂肌肉用力地朝内一扣,提醒她:“不要乱动。”
原惟的话音重了一点,却听不出什么很凶的意思,傅润宜没有听话地保持安静,而是重新坐到原惟腿上。
彼此贴到一起。
原惟的温度明显高于她的。
傅润宜的脸离原惟的下巴很近,小声问:“这样可以吗?”
原惟入定一般不应声,停了几秒。
衬得傅润宜像刚化人形的懵懂小妖,会的不多,胆子够大。
下一瞬,傅润宜的视线天旋地转,朝向天花板,被一股强力按进松软床铺。
“你最好把嘴捂紧,待会儿不要让我听到什么‘停一下’。”
傅润宜还是说了,甚至比之前还早一点,倒不是为了自己,傅润宜想起小猫,她也不记得猫粮盆里是否还有剩余,想去查看,于是说了停一下。
原惟不想听,干脆捂住声音来源。
他的手掌很大,骨节清晰立体,筋
骨构成的拳峰似一座座小山扣在傅润宜半张脸上对比强烈另一只手嫌傅润宜搭到他肩上的手扰事也一并握着压进枕头里。
傅润宜不能说也不能躲。
声音和肢体都不由自己掌控挣脱不开。
原惟手掌之上那双雾气蒙蒙的眼起初不耐受地猛然睁大眼前仿佛闪过艳丽的光眸子渐渐失了焦。
结束时原惟松开手掌心积了一层呼吸产生的潮湿他抵在傅润宜肩窝里休息了两分钟。
傅润宜还没缓过来脸颈通红唇瓣缺水像缺水的小鱼那样微张着同鼻子一起呼吸。
原惟起身拿自己的裤子。
两人几乎同时说话——
“你要走了吗?”
“你要喝水吗?”
两人又同时怔了一下原惟先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要喝水吗?”
傅润宜裹着被角有些不自然地点头“嗯。”
原惟下床穿好裤子背对着问:“乌龙茶?”
傅润宜又“嗯”了一声。
等原惟回来傅润宜已经套好一件宽松的吊带睡裙原惟把拧开的饮料递给她。
那条布料稀少的白色蕾丝依然搭在床边。
原惟觉得有点儿碍眼拿起来要往豆包沙发上扔傅润宜叫住他刚被水分浸过的嗓子声音还是细细的:“别乱扔等你走了我又找半天都找不到。”
或许是出声不够及时原惟还是扔出去了。
单薄布料稳稳搭落只穿着一条灰色运动裤的原惟在与他气质不符的卧室里转过身望着傅润宜有点故意有点恶劣。
“抱歉——
“下次找不到打电话给我我来找。”
傅润宜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似静停的黑灰蝴蝶她皮肤很白没什么血色平时显得整个人身上的情绪也很寡淡。
此刻情事之后的潮红未褪倒似妙笔绯色增韵像着了彩的纸人灵气呼之欲出两手捏着瓶子慢慢喝水眼睫轻颤颤仿佛挨了欺负也不知道如何反应的小孩子。
“怎么了?”原惟自认没说重话。
饮料喝了半瓶盖子不在傅润宜手里她只能坐在床上这么拿着
惟说:“你能不能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就像今天故意‘忘了’收你的衣服,我可能以后真的会找一个特别劣质的借口就……就打电话给你。”
听她如此口吻,原惟当她要做什么很过分的事,结果只是打电话。
原惟意外,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反应表情,疑惑着轻声说:“你想打就打,不用找什么劣质的借口。”
“真的吗?”傅润宜歪头看着原惟,“我打电话给你,你就会来吗?”
原惟耐心回答:“真的。会的。”
明明听到了想听的话,可傅润宜还是没有立马开心起来,她对“拥有”这个词似乎始终缺乏实感。
原惟用掌心摸她的头发,好像在哄人:“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
安静片刻,傅润宜开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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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现在就要想一个,你要答应。”
原惟心气微浮,依旧点头,说:“好。”
下一秒,傅润宜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跳频一般,她记起小猫食盆有粮,却想起来新买的小零食一忘再忘,小猫还没尝过,傅润宜催促说:“猫条在客厅的抽屉里,你帮我去拿。”
原惟抬起下颌,刚刚浮上的一口气,以一种不曾预料的方式沉下去,无语到想要发笑。
“傅润宜,你真的——”
然后,原惟真笑了。
傅润宜担心自己的请求看起来像撒娇,手指抓着原惟手臂,只轻轻地晃了一下,使出小猫诱惑:“拿一下吧,它舔猫条真的很可爱的。”
原惟在她脸颊肉上拧了一把,才起身出去了。
猫和猫条一齐带到。
原惟蹲在一旁,看傅润宜趴在床边,她一侧手臂曲起垫着下巴,另一只手里拿着打开的猫条伸到床下喂猫。
她开心了,睡裙下两只小腿都翘起来晃。
光源在床头,散射过来,傅润宜的瞳面十分灿亮,发现小猫追着猫条撒娇求食,她催原惟快看,小猫好可爱。
原惟兴趣缺缺地朝地上瞥了一眼,视线又不动声色地挪回眼前。
那一缕耳边的细软发丝,明明落在傅润宜的侧脸上,却叫看着的人觉得像被发梢挠到一样,有点痒。
温热的指尖先是落在傅润宜的唇边,傅润宜察觉触碰后扭头
看过来,原惟手指一划,勾至耳后,将她脸上仅有的一点发丝遮挡除去。
十几岁的傅润宜长什么样子,原惟想不起来了。
依稀记得气质应该和如今差不多。
淡淡的,温温吞吞,有种不希望被别人发现的收敛,像努力平息涟漪的湖面。
但其实这样无波无澜的湖面是好看的,经得起年岁迁更,耐得住四季打量。
原惟用手指托着傅润宜的下巴,傅润宜便一动不动,任由原惟在很近的距离里看着自己,直到她手臂和下巴都有点累,她才鬼迷心窍地慢慢靠近过去。
那么短的距离,居然也会冲淡勇气,最后傅润宜偏了一点头,只亲在原惟唇角。
蜻蜓点水,一碰即止。
但离开时,傅润宜胸腔内的心跳仍然砰砰鼓动,似感应到未知飓风。
“……我,我脖子酸了。
她用余光观察着。
原惟没有排斥或厌恶的表情,静止了数息,然后眼睫动了一下,问道:“这就是‘劣质的借口’?
傅润宜变回原来的姿势,只是脸往胳膊里埋得更深,露一双眼睛,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小猫察觉不出人类之间气氛的幽微变化,依旧开心投入地舔猫条。
原惟低下头,从看猫,没几秒视线又移到傅润宜的手上。
傅润宜的手腕很细,腕骨位置有一圈箍红的印子。攥在手心按进枕头里时,原惟在想,怎么会有人连骨头都这么脆弱,他已经克制过力度,没想到还是留下了痕迹。
“这猫叫什么?
傅润宜说:“蓝猫。
显而易见,看这一身毛色也知道品种是蓝猫,原惟说:“我是问,猫叫什么名字,你起的名字。
傅润宜摇摇头:“没有名字。然后声音低了一些,“我没有起名字。
“为什么没有名字?
“一开始不知道起什么,后来它总是从阳台跑出去玩,我不确定它需不需要我给它起名字,或许在我捡到它之前,它已经有名字了,人不喜欢自己有两个名字,小猫可能也不喜欢。
人不喜欢自己有两个名字……
原惟先是想到傅润宜,后又想到傅润宜那个原名寓意不好的姐姐。
原惟不
相信曾凯先前说的傅润宜在真千金回来后给故意别人难堪傅润宜不是那样的人她能不被别人欺负都是好事但有些难堪也不一定需要某一方主动施加相形见绌高下立判也是一种难堪。
傅润宜说:“反正不起名字也可以照顾它也不一定非要在它身上留下一个属于我的印记。”
原惟没有见过傅润宜这样的人。
看似无精打采地应对生活实则一直认真在为自身所在的世界建立秩序绝对的脆弱和极致的稳定并行不悖像一串bug频出并且不思改进的代码
他觉得傅润宜像魔术。
而魔术的本质是享受疑惑被违背常理的部分顺理成章地吸引。
傅润宜想了一会儿仿佛原惟一问她原本的逻辑也产生些许动摇扭过头发现原惟一直看着她她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原惟是觉得不给小猫起名字的人很奇怪吗?
“是不是要起名字?”傅润宜看着原惟苦恼地低语“我不知道要叫什么我第一次养小猫要不……你帮我起?”
原惟对她笑了一下“没什么要不要的。”
“等你哪天确信这只小猫不会离开你想给它起名字的时候我再来帮你起。”
理解着原惟说的话傅润宜的眼瞳慢慢地亮了一点试探说:“打电话给你?”
原惟一本正经提议:“写信也行。”
傅润宜受不住调侃脸皮瞬间发热脑袋倒在自己胳膊上嘴角弯弯地抿着。
喂完食物傅润宜将小猫抱出去。
回来时原惟在喝她剩下的半瓶乌龙茶一边喝一边看傅润宜好像很忙地收拾起屋子。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房间本来就整洁有序上床又不是拆屋子能乱到哪里去捡起两件衣服罢了。
实在忙不下去了傅润宜才踱步到原惟身边从床上抓起那件原惟的上衣低声自语:“这个好像脏了我拿去洗。”
“那你让我穿什么?”原惟不急不缓地问。
衣服团成一团抱在胸口傅润宜已经走到房门前先是背对着原惟说:“明天早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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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然后扭
过头,看着原惟,像和他商量,“明天早上干,行吗?
“能不能干,要问衣服吧?
“衣服说,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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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惟笑了笑,颔首随她胡扯,“行,那听衣服的。
傍晚在餐厅用餐氛围不太好,那顿海鲜没吃多少,回家后体力消耗又很大,这会儿喝了半瓶水,原惟觉出一点饿,问在洗衣机前倒皂液的傅润宜,傅润宜也说饿。
但她不得不给原惟一点预警。
“我家附近的外卖都不是很好吃。
“那自己做吧,我看看你冰箱里有什么。
关于原惟会在厨房游刃有余,傅润宜也不那么意外。
以前她去原家上课,听原夫人说起过一些原惟在国外留学的经历。原惟就读的德颂公学除了有近百年的悠久历史,也以师资强大和军事化管理闻名全球,学校注重培养综合型人才,每个学期都会开展不同的户外活动来锻炼学生统筹协作的能力和对不同环境的适应能力。
原夫人很心疼自己的孩子,认为一个未成年通过这样训练去除掉对他人甚至对父母的依赖,是很残忍的事。
但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原夫人似乎并不具备太大的话语权,所以她对待傅润宜总还有一份师生情谊之外的温柔。
是原惟用不上的母爱。
原夫人寄托了一些到自己乖巧听话的学生身上。
傅润宜的做饭的本事如何,姨婆清楚,所以冰箱里的食材基本都是半成品,稍稍加热烹煮就能凑合一餐。换另一个人来,食材有限,也没有什么发挥厨艺的空间。
原惟拿了酥肉,复炸技术比傅润宜好得多,剩了一点油,煎出两颗荷包蛋,卖相也饱满金黄,十分可观,最后煮上一锅水,等水开下面。
这时候门响了。
原惟也纳闷这么晚谁会来找傅润宜,从门洞看了一眼,外头的寸头男人也不是生脸。
是对门的大哥来拿桃子。
即使之前只匆匆见过一面,那大哥对原惟也有印象,会晤似的打趣说:“又幸会,这下咱们门里门外都算打过招呼了。
两人简单打过招呼,原惟听傅润宜指挥,帮着把一箱桃子搬去对面,回来时,原惟手上多了两根葱,一把青菜。
对门大哥关
门前还乐呵呵留话:“还缺什么吱声嗷。”
“谢了。”原惟说关上门。
傅润宜看着原惟去厨房处理那把青菜她呆站在客厅手里拿着一个多余的衣架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来这边住了七年也从来没有从别人家的冰箱里拿过东西回来。
开口问毫不相关的人讨要东西难易程度不亚于她自己在家里生造一枚核弹。
夜宵是原惟做的傅润宜自觉承担起洗碗的责任。等收拾好厨房时间也不早了她关了客厅的灯回卧室。
原惟正在研究傅润宜的日历。
她将一些特殊的日期都用彩笔圈出来没有写文字标注了一些简单的符号看起来莫名统一像某种傅润宜所在世界的专属密码。
傅润宜在原惟身边站了几秒钟酝酿斟酌还是觉得“我们睡觉吧”这种话讲出来很色情最后她选择用提问的方式来化解尴尬。
“原惟你困吗?”
原惟说“困了”然后看了一眼傅润宜的床。
之前因情事而凌乱的床铺恢复了整洁但无论怎么除去杂物大小也不会变目测宽度没有一米五。
等两个人躺上去实际体验更加局促。
傅润宜没办法快速入睡脑子浮现刚刚床边那个错位的吻她在想如果当时亲上去
她微微咬住下唇有些跃跃欲试的念头但又不由反思自己的贪心很得寸进尺。
胡思乱想占据傅润宜的大脑。
她翻了几次身又平躺回来看向空白的天花板。
忽然眼前一片黑影迅疾覆上来。
在傅润宜开口说话之前堵住她的声音脸颊因被一只大手轻捏住而唇瓣微分开供一记深吻直入两人舌尖碰到一起傅润宜几乎是被动地和原惟完成唾液交换。
彼此口腔里是同一种牙膏的味道好似它们本来就应该交融一体。
吻很短暂原惟退开一些朝下盯着傅润宜发懵发软的眼睛“是这个吗?”
傅润宜无从闪避她不知道原惟是如何猜到的或许她想要接吻的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了既不勇敢又不死心翻来覆去令入睡的气氛僵持所以原惟好心成全了她。
“谢谢。”
可能是觉得好笑,原惟扯了一下嘴角,配合说:“不客气。
“晚安,傅润宜。
傅润宜也跟原惟说了晚安。
刚刚的吻,连回味起来都异常美妙,舌尖仿佛过电般酥麻。
过了大概半分钟,内心的小小雀跃难以休止,傅润宜又翻了个身。
也是在此刻,原惟抱住了她。
只有夜灯撑着一丝光亮的私密空间里,傅润宜窘然睁大眼,扭着肩,轻微地动了动,她在想,原惟是不是误会了,觉得她又在暗示需要他抱着睡。
这个真的没有。
原惟希望傅润宜不要乱动,搭在她的腰间的手臂很强势地收了一些力道,沉声提示:“傅润宜,你的床很小。
“对不起。
傅润宜为自己的小床向原惟道歉。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原惟长且轻地叹了一声气,然后问她,“开夜灯是因为害怕?
“现在不怕,可以关的。傅润宜说。
床小也有好处,就是手臂一伸关灯也快。
黑暗中,原惟收回手,轻轻揉了两下傅润宜后脑的发丝,“睡吧。
这间不大的卧室,这张很小的床铺,甚至一呼一吸间,全是属于原惟的热度和气息,一个曾经连她的梦境都吝于造访的人,自旧时光里走来,此刻这样鲜活有力地抱着她,把心跳送到她耳畔。
傅润宜抿住唇,耳尖慢慢红热,手指一点点伸出,试图回抱过去,融入原惟的肢体动作里。
她想借窗外渗进的暗蓝夜晖看看原惟。
一抬头,鼻尖和嘴唇却都碰到原惟的下巴。
痛倒不痛,但触感实在。
傅润宜让不开,只能在原惟脸前几厘米的地方,同他四目相对,笨拙又窘迫地说对不起,但很快,原惟的手掌拊住傅润宜的侧脸,低头吞没她齿间的尾音,将刚刚那一次短促的吻无限延长。
朦胧夜色里,彼此紧贴,一个黏腻的吻,从生疏到熟练反复厮磨,呼吸升温,渐渐溢出用力吮吻的啧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22和璧隋珠
第22章22和璧隋珠
有了上次在酒店一觉睡到中午让原惟等了三个多小时的经验,傅润宜这次定了早上的闹钟。
在睡觉这件事上,傅润宜是极其投入的,因为她一直把睡眠当做自己离开自己的时刻。
以至于,被闹钟扰醒后,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发懵地看看无人的四周,也不知道原惟是什么时刻离开的。
傅润宜穿上拖鞋走出房间,小猫不知道去哪儿了,客厅很安静,衬得外面的世界越发聒噪。
为什么五月份就有蝉叫了?
没有睡到自然醒的傅润宜好像有了起床气,听到今年过早出现的蝉声都觉得有点烦。
还好蝉声不多,应该只有一两只,时断时续。
傅润宜想要去关窗户,转头一怔,她看见餐桌上的电水壶旁边放着原惟的车钥匙,而水壶里蓄的水,好像是新烧的——玻璃内壁积满一圈热乎乎的水汽。
伸手去摸,立马弹回。
还是烫的。
回卧室找来自己的手机,傅润宜在微信里找到原惟,聊天框里显示的还是好几天前的一条添加提示。
[你已经添加了原惟,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想了想,傅润宜还是把弹起的输入框点下去,相比于问询,她一直更擅长也习惯等待。
她去柜子里翻使用说明书和咖啡豆,然后朝厨房走去。
留心着门外的动静,分辨着是否有脚步停在她的门前,门打开的第一秒,傅润宜第一时间扭头站到了厨房门口。
原惟进来,也看见了她,神情有些意外,一边关门一边说:“今天醒这么早?”
傅润宜讷讷地“嗯”了一声,不准备告诉原惟自己定闹钟的事。
原惟嗅了嗅空气,“什么味道?”
“咖啡。”傅润宜想到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完,赶忙取来盛着咖啡原液的杯子,问原惟:“你习惯加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加的美式?但没有冰,冰箱里还没有做冰块。”
原惟有几秒没说话,面上的疑惑渐淡,最后以一种不置评的语气问:“你一大早要喝那么苦的东西?”
傅润宜摇头说:“不是,这是给你的。”
“我不喝咖啡的。
”原惟说。
“啊?”
傅润宜在心里说,你长了一张会嗜好苦咖啡的脸。
理想反应是原惟从她手里接过咖啡,浅浅喝一口后,立即皱眉,因品尝出傅润宜的咖啡豆产地不够高级,于是直接将咖啡搁置一旁,告诉傅润宜他只喝某某产地的咖啡,并给傅润宜普及一堂如何挑选咖啡豆的专业知识。
见傅润宜不动,原惟附上解释:“我不喜欢苦的东西。”
“哦,知道了。”
咖啡倒掉傅润宜一点也不心疼,因为她也不喜欢苦的东西。咖啡机还是之前过生日傅雯宁邮给她的,应该有点贵,但傅润宜用不上,还没有用几回。
想到一件事。
冰箱的乌龙茶不算苦涩,却也是无糖的。
傅润宜问原惟:“那个饮料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好喝?”
“还行。”
这个“还行”听起来情感分很重,傅润宜没想到自己的投其所好,居然是雷区蹦迪,原惟都不喜欢。
傅润宜决定补救,放下杯子说:“楼下有甜豆浆,我去买!”
“不用了。”
原惟被桌椅挡住的手一抬,指间拎着几个透明的塑料袋子,其中就有豆浆,“我买了,你喝什么口味,有红枣和原味。”
傅润宜不知道原惟一早醒来还下楼去买了早餐,傅润宜顿了一下:“……我喜欢原味。”
声音含糊以至咬字也不太清晰。
红枣味本来是给傅润宜买的,楼下那种热气腾腾的晨间餐铺原惟还是第一次光顾,排队的时候留心了一下,前面几个衣着打扮像上班族的女生都不约而同买了红枣口味,其他早餐也是略略用眼统计,看别人买什么多,原惟就照样子买了几样回来。
没想到傅润宜会说喜欢原味。
原惟走到桌子边,放下东西,冷不丁地说:“这个喜好不会有什么典故吧?”
“什么典故?”
润宜取来两个餐盘,闻声,一头雾水地看着原惟。
原惟嘴角轻翘了一下,既不在意,也没解释,自然地将这个话题翻篇说:“没什么。”
傅润宜捏着外皮酥酥的小春卷,里头的馅菜一口咬开,热气里散着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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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早餐她之前也买过,当时觉得不怎
么好吃来着的现下却觉得很美味当然不只是因为对面坐着的人秀色可餐。傅润宜不由反思好像是她每次下楼觅食都太迟了赶不上刚出锅的凉了复热又凉不酥也不好吃了。
吃饭好像不该说话但是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似乎也很奇怪。
傅润宜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豆浆顺了食也问了原惟同样的问题。
“你怎么醒那么早啊?”
她正犹豫想问她的小床需不需要为原惟的早起负责任。
原惟目光朝外一抬示意罪魁祸首“早上被蝉声吵醒了也睡够了。”
傅润宜也觉得这蝉有点吵。
往年大概进六月才会有蝉今年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得这么早。
“那你昨晚睡得好吗?”傅润宜问。
桌子是窄的目光交汇到一处是很快的原惟的回答却是滞后的。
他看着傅润宜微颔首说:“很好。”
傅润宜觉得这个“很好”里面应该也有一些情感分她好像知道那是什么情感分又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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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头低下来用吃早餐来转移注意力进食得过分投入。
然后理所当然地呛食。
“慢点儿这么饿?”
原惟递水杯给她看着傅润宜喝水他也拿起自己豆浆衔着吸管慢慢喝红枣味的豆浆里细细品有股发苦的甜但是比起纯苦的东西要好喝得多。
原惟喊了她一声:“傅润宜。”等她看来时慢悠悠地问道“你喜欢一个人连对方的喜好都不打听一下的吗?就关起门来自己一个人喜欢?”
好像有点被说中了。
但又不太对原惟似乎觉得她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很轻率傅润宜要为自己辩解。
“我不知道去哪里打听……”但是她听到的关于原惟的所有事她都认真记下来了。
“别人是怎么打听你的?”
她问原惟像一个询问优等生做题方式的差生笨而自知也求知若渴。
原惟被她这么看着过了一会儿淡淡说:“打听了也没什么用。”
“哦。”
傅润宜声音低低的
,接着把最后一口小春卷塞进嘴巴里,抿起嘴,鼓起一侧腮,以很低的频次嚼咀。
她心事很重的样子被原惟看在眼里。
这顿早餐的尾声,傅润宜几乎都用来思考。
她想,她对原惟的了解的确很少。
高中时,她和原惟的社交圈里几乎没有重叠的部分,那些不知道经过多少人口耳相传最后被傅润宜听到的关于原惟的消息,连真假,对傅润宜来说,都难以证实。
没有了解原惟的渠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确如原惟所说,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她其实明白,自己的性格不是很讨喜,连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不是很拿得出手。
人一旦对自己有了自知之明,可能就会连做梦都中规中矩,对于本来就得不到的东西,也很难产生占有欲。
傅润宜想起来毕业第一年发生的事。
那时候她还在庞茹那儿做模特,她不是很想赚钱,但是庞茹事业正红火又缺人手,用得上她,她不好意思说离职的事,基本安排什么就做什么。
好像也差不多是五月,傅润宜记得那是一个特别好的日子。原惟的堂哥婚礼发错了通稿,应该只有很少人看过那则很快被撤销的新闻。
很不巧,傅润宜就是其中之一。
新闻上说原景山的孙子原惟今日在意大利某百年庄园举行盛大婚礼,据说新娘毕业于国外哪所名校,家世背景如何煊赫,通稿里附带的一张照片是迎宾现场穿着深灰西装、别着胸花的原惟。
照片里的原惟,无论是衣着和发型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样子,微微带笑,只一个不经意的抓拍侧面,就已十分光耀夺目。
当时傅润宜跟着庞茹的团队在外地拍摄。五月份的南部烈日高照已经热得人快要中暑,傅润宜喝了一支藿香正气水,坐在房车旁的小棚下面休息,认认真真看完了这条被推送上来的新闻。
然后,关了手机放在一边。
中暑初兆没那么快缓解,傅润宜还是病恹恹的,喉咙里发苦,不想说话,就看看树,看看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什么也不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和璧隋珠,非我所有,不能称憾事。-
慢慢咽下食物,傅润宜好像也饱了。
她望向原惟问:
“你是不是当过伴郎?”
原惟说:“嗯,当过,我堂哥和曾凯结婚我都当过伴郎,怎么了?”
“曾凯结婚了?”
原惟好像也吃好了,靠在椅子上,要笑不笑地打量着傅润宜脸上惊讶不已的反应。
“结了,看来你是真的不怎么关注崇北的事。”
曾凯的妻子是家中独女,又排行最小,虽没有正式在娱乐圈出道,但据曾凯说,娱乐圈的事她没少管,婚前家里就替她一直收拾烂摊子、劝她低调,现在这事儿已经转到了曾凯头上。
婚礼是要致敬海盗爷的,形式是要参考电影节的,纸醉金迷不够,还要人山人海,广洒三个月江湖请贴,遍邀十八路牛鬼蛇神。
凡是带了录像设备的,管你是开在哪个地下室的三流媒体,全都通通放行,就为应自己的一句“真名媛不怕聚焦”。
一场婚礼俨然办成了收山之作。
婚礼当天,新郎的存在感不是很高。
曾凯站在一众光鲜得体的伴郎中,被聚光灯和摄像头重重包围,还得注意表情管理,只以余光瞄了瞄左右好友,死死绷着笑肌,声动唇不动地问:“今天是不是全世界都在看我出丑啊?”
原惟嘱咐一旁新娘的哥哥,安保还要添几队人,离场前所有媒体设备都要查一遍,有些长辈不能随便露面,要跟相关的舆控部门打好招呼。
说完,原惟侧身替曾凯正了正领结,同样微笑着客客气气地低声:“你下次结婚别请我了。”
曾凯:“好想逃婚……”
身旁另一位发小孟献安慰他:“会更丢人,忍忍吧,反正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原惟想,下次见面可以告诉曾凯这个好消息,并不是全世界都看过他出丑,起码傅润宜就一无所知。
“他结婚好早啊。”傅润宜这样感慨。
“早吗?”原惟应着,又轻声道,“你不是到处跟人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觉得结婚生子才是人生大事。”
傅润宜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可能我的习惯是先了解一下对方。”
“那不是真的!”傅润宜连连摆手否认,“我胡说的,我没有觉得结婚生子才是人生大事,我只是希望大家觉得我很无聊很没趣,就不要再来找
我搭话了……我没有那种想法的。”
“我知道不是真的。”
原惟清楚,就像傅润宜跟明成杰胡诌,希望明成杰能给自己一个家。
小猫在阳台玩够了,窜上客厅的小沙发,很快走过来,傅润宜拿起桌上一小块酥皮递给小猫,想看它会不会吃。
她低着头,耳边一缕头发滑坠下去又被她的手指自然勾起,原惟看着,然后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人听了你的胡说,不仅没觉得你无聊,还觉得你刚好很适合他,非常愿意跟你结婚生子呢?”
“有,有那样的人吗?”
傅润宜抬起眼,很怀疑。
她搂着小猫给猫擦爪子,稍稍回忆了一下,接着诚实出声,“我都觉得我那样很像神经病……”
原惟忽的笑了。
他的笑容大多浅淡,有些漫不经心,傅润宜时常不懂他的笑意由来,好在她并不会有要研究透彻的执念。
傅润宜接受自己不上不下的混沌状态,长久飘浮,无定义,所以同样也接受笼而统之的外在世界缺少准确的回音。
原惟问她:“你是宁愿被别人看作神经病,也不愿意跟别人交流是吗?”
对于傅润宜来说,当一个快乐自在的神经病,比当一个濒临崩溃的正常人,可能要好得多。
大概是渴望原惟的理解,所以换做其他人问,她只会说一个“嗯”字的问题,她会想要跟原惟好好解释。
“有时候,我觉得,人和人看起来都是人,其实区别很大,就像电水壶和冰箱都是电器,但是属性完全不同,不同的人与人之间,有些交流是很有难度的,就像让一个只有加热功能的电水壶开始制冷,这是不是很难?”
傅润宜的反问情见乎言,但原惟听后却长久未语。
一想到原惟昨晚去对门几分钟功夫就云淡风轻拿回来葱和青菜,傅润宜忽然担忧,原惟可能真的会觉得她是神经病。
过了一会儿,原惟带上一抹笑说:“你看,你跟我沟通不是挺好的吗?你现在在制冷吗?电水壶。”
傅润宜猝不及防被问住。
小猫还窝在她腿上一下下蹭着她,痒痒的。
她看着原惟,说不上来话,脑子里却又有一种豁然见光的感觉。
原来——
心动的电水壶会变成冰箱。
傅润宜知道自己的转场十分生硬,但她真的说不出合适的话,于是突兀起身,把小猫交给原惟,转身朝房间走去,丢下一句干巴巴的话。
“对了,我想起来我给你……是我和阿同一起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我去拿给你。”
东西已经包装好,浅粉的格纹纸,系了淡蓝色的丝带,方方正正的,只比原惟的拳头大一点。
这个包装配色在傅润宜看来有点粉嫩也有点幼稚了,原惟的感受程度可能更深,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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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同搭配的,阿同觉得好。
傅润宜也就尊重了阿同的选择。
“本来是想在你离开新湾的时候送给你的,但我不知道你的行程安排,所以提前给你吧,你能不能先不要拆,等你离开新湾的时候再打开?”
原惟接过礼物。
轻得几乎没有什么分量,晃一下也没有声响。
“礼物应该不是信吧?”他故意开玩笑。
傅润宜顿了一瞬,好像很意外原惟会这样猜,她急忙否认:“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写东西给你。”
“哦,你知道。”
原惟坐在椅子上看站在他前方两步的傅润宜,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臂紧紧地贴身垂落,手指悄悄揪着衣料,仿佛被喊进办公室认真听老师说话的乖学生。原惟问:“不是不知道去哪里打听吗,这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原惟的记忆里,对傅润宜不存在任何校园印象,仿佛同过校,却从来没打过照面。
这个季节崇北国高的校服应该穿白色的短袖衬衣,女生扎灰粉配色的蝴蝶结,傅润宜睡着了会往人怀里钻,手脚都不太暖,可能是有点畏寒,崇北五月份早晚温差很大,傅润宜或许会怕冷,把灰色V领毛线背心也套在衬衫外面。
这样的傅润宜丢进一群同样打扮的女生中,会有什么机会遇见?在校园比赛的观众席,在讲座散场后的人潮里,在会邀请家长进校的图书馆日……
遇见过吗?
应该遇见过吧,毕竟同校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应该在很近的磁场里一起共处过。
但是原惟想,应该没有现在这么近。
他一手撸着傅润宜的猫,另一手只往前稍稍一伸就能抓住傅润宜的手腕,
将她拉到更近的两腿之间。
察觉到傅润宜似乎走神了,原惟拇指在她手腕间细腻的皮肤上蹭了两下,以作提醒。
“怎么不说话?”
本来站在原惟面前说话就很奇怪,此刻又忽然这样靠近,傅润宜越发不能保持自然,话在嘴边绕了又绕,最后不太确定地回答:“我听别人说的……他们说别人给你写情书,你从来不看。我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原惟很干脆地回答。
“真的不看吗?”
原惟笑着反问:“你写过啊?”
傅润宜摇摇头,说没有,从来没有。
知道原惟不喜欢某种行为后,她怎么会偏偏去尝试呢。
傅润宜视线垂望下来,原惟好像觉得她的手腕很好玩,一直这么捏在掌心,拇指时不时揉着那块凸起的小骨头,傅润宜怀疑他搞错了左右手,小猫的爪子在他另一只手里,原惟好像互动错对象,把她当成小猫了。
而他大概不晓得,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触碰,也如同朝她的心脏投来接连不断的微小刺激。
傅润宜不敢乱动,并且希望原惟不要很快发现自己的错误行为。
原惟跟她说:“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傅润宜回神应着。
“我连看《歇后语大全》都觉得很累,当然不会喜欢看别人写的信,我那时候的中文不是很好,如果字再写难看一点,可能看都看不懂。”
傅润宜恍然,原来是这样。
原惟觉得傅润宜好像真是一只玻璃透明的电水壶,别说加热制冷了,稍有些情绪反应都清清楚楚挂在脸上。
“你不会以为我不看别人的情书很傲慢吧?”
傅润宜一怔,随后赶紧摇了一下头,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觉得你傲慢,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很好,你帮过我好几次,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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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过你,所以你就喜欢我?”
“不是。”傅润宜说,下意识回握住了原惟几根手指,一触碰上,她在心里有点懊恼地想,这下原惟该知道他一直在撸的不是猫了。
“你不帮我,我也还是喜欢。”
“是因为你很好,我才喜欢你的,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才喜欢。”
“我哪儿好啊?原惟似乎没有发现,又好像察觉也无所谓,不仅没有把手松开,还继续跟傅润宜这么拉着手,从玩她的腕骨,变成轻轻捏她的指节。
“傅润宜,我这些年的变化挺大的。
默了片时,傅润宜垂落的眼睫颤动,手指在原惟掌心里几无痕迹地划了一下,声音不高地说:“还是喜欢。
原惟手指顿了顿,有两秒僵麻。
两秒后,他更紧一些地将傅润宜握住。墙上的秒针空转了一大截,原惟才松了手,猫从他臂弯里跳出去,他晃晃另一只一直没放开的手,对傅润宜说:“一直站着,不累吗?
累的,而且很不适应。
但因为原惟拉着她的手,她恋恋不舍,所以愿意处在这种窘然与怦然更迭交织的状态中。
听原惟这么一说,傅润宜慢吞吞缩回手,又来了一次生硬转场,说:“你的外套晒在阳台,我去帮你拿。
从阳台到客厅那几步路,傅润宜已经将一件浅灰的薄帽衫叠好了,她交给原惟,原惟没有接好,叠好的衣服又重新抖开。
地板上,陡然发出小金属坠地弹起的当啷一声。
原惟朝后退开一步,看见脚边躺着的一枚钥匙,他之前在门口旧奶箱里找到过,可以说,因为有这枚钥匙,才有了他和傅润宜之间后来发生的一切。
原惟弯腰,从地上捡起。
傅润宜轻咬着唇,看着原惟捏着一枚小小的金属,抬眼朝自己看来。
“不是跟你说过,钥匙不要乱放。
傅润宜感到一阵很强烈的尴尬。
刚刚叠衣服的时候才偷偷放进帽衫口袋里的,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掉出来。
“我想放在你兜里的……
原惟当着她的面,将钥匙揣进裤兜,“放好了。
傅润宜说没有。
结果送原惟出门的时候,她好像有了分离焦虑一样,很舍不得,还很想亲一下原惟。
原惟手上拿着外套和礼物,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去,又忽然折身回来,另一只手搂住跟他尾巴一样紧随着他的傅润宜,原惟朝傅润宜低下头去。
“不是说‘没有’吗?
傅润宜一直都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立马更正,细声说:“有的。然后抬起下巴,凑上去吻原惟的脸。
原惟低头不动的姿态让她踮着脚很容易就完成了这个动作,她一点点吻,一点点往原惟嘴边靠近。
可能是嫌傅润宜动作慢,原惟微微一偏脸,省略了其中过度的吻,直接印在傅润宜唇瓣上,快速完成了傅润宜的最终目的。
本来揽在傅润宜腰上的手也移至傅润宜脑袋后面,轻轻揉了两下。
“你要是出门,记得告诉我。
傅润宜此刻非常依恋原惟,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种状态,原惟都怀疑傅润宜有没有听清楚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但原惟也没再多言,只说:“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双更合一。
文不长,番外也不多,本月应该就能完结。
第 23 章 23太阳雨
第23章23太阳雨-
第二天上午,原惟正在听助理汇报几项工作进度。
不是特别严肃的办公场合,虽然助理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随时调出对应的图表数据汇报给原惟,但是一旁沙发上葛优躺的明成杰,凭一己之力扭转商务画风。
电话似乎是明父打来的。
明成杰对着手机一顿叫苦,说自己真没在外鬼混,“我跟我哥在一起呢。嗯。就听他们聊工作,我搁旁边学习呢。”
助理说到晴天科技,语气中明显增了一分小心翼翼,对方的意向仍不明确,计划收购的事可能要搁置。
此时原惟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屏。
助理扶着电脑也悄然望去一眼。
他之前一直在原惟大伯手下做事,从原惟开始接触集团事务后,p被拨来给原惟当助理,没正式见面前,他对原惟就不曾有过富家子的刻板印象,因为一早听说过原家内部的八卦轶闻。
原景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从商,小儿子从政,早年有传闻两人同父异母,关系不睦,但却从没真流出过什么实证。后来流言不攻自破,原惟的大伯非常看重自己这个侄子,完全是将原惟当做自己的接班人培养,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进了部队,一个走了原惟父亲的路。
这几年相处下来,因定期要跟董事长汇报原惟的近况,不得不处处观察,事事留心,他对原惟也有一些了解。
原惟待人没有刻意摆出的架子,但也绝不会平易近人到让人能忽略掉彼此之间的差距。
他多次目睹原惟搁置一些电话信息,包括来自他父母和大伯的,之后不得不接起时又总是轻易几句话就能带过去。
糊弄人很有一套。
刚刚董事长就打了电话来,原惟不接,随后他很快收到董事长秘书十万火急发来的消息,问小公子怎么又玩消失,在干什么。
俗话说一马不鞴双鞍,同侍二主的苦头他算尝尽了,明明原惟就近在眼前,他但不能如实汇报,说小公子在故意不接电话。
只能现编谎话应付过去。
这时原惟手机又亮了,他比原惟还紧张。
看屏幕像是谁发来了微信。
原惟瞥去一眼后,将手机拿了起
来,不知道手机上发来什么,原惟望着屏幕,嘴角翘起一丝很浅的弧度,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很有眼力见儿地暂停了汇报。
而原惟似乎在回复信息。
昨天从傅润宜家离开时,傅润宜可能听到了原惟最后说的那句“如果你出门,记得告诉我”,但傅润宜似乎误会了其中的意思。
原惟指的“出门”是担心又出现那天他找上门结果傅润宜回了镇上的情况。
傅润宜刚刚却发来照片,带小猫出门做检查剪指甲也要报告给他,背景已经在宠物医院,像是她忽然想起来原惟的叮嘱,赶忙拍了一张图发过来交代。
[傅润宜:图片]
[傅润宜:出门了,带小猫来检查,医生现在在帮忙剪指甲,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原惟点开图片,不仅有小猫露脸,还有傅润宜抚在小猫脑袋上的手,傅润宜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碎花长裙,小臂上挂的好像还是之前用过的那只环保袋。
[原惟:在哪家宠物医院?]
回复完,原惟没再把手机搁回桌上,拿在手心里,给一旁去了一个眼神,“你继续说。”
没说几句,又来信息了。
这次助理只顿了顿又继续讲下去,助理明显感觉到原惟的心不在焉,收尾也汇报得很快。
关于抛出的橄榄枝晴天科技并没有接这回事,原惟似乎没有想象那么在意,只说那就继续观望好了,按他们去年的财报看,主动只是诚意,不要让人觉得我们才是着急的一方。
助理对于晴天科技的行为也十分瞧不上,内部早就一潭死水,现在对外透露正在跟长恒集团接洽,妄图拉到新投资盘活项目,实在好笑。
既然收购项目暂时搁置,分公司的视察工作也已经结束,助理合上电脑问要不给原惟订回崇北的机票。
闻言,原惟还没说话,明成杰第一时间从沙发上弹起大声反对:“哥!你别急着走,你走了我没有好日子过,你再待两天吧?新湾挺好玩的,你都没怎么逛逛,这来一趟多遗憾啊。”
原惟像是真把明成杰的话听进去了,静然片时,轻轻点了一下头,说:“也是。”
接着原惟起身拍了一下助理的肩,“我的机票不用你费心了,你自己先回崇北吧。”
助理瞪目结舌眼看着原惟拿起车钥匙就要出去。
明成杰巴巴跟上来刚问一句“哥你去哪儿”原惟点开微信里一条信息手机符咒似的朝前一伸差点儿印到明成杰脸上来。
[爱死你了哥!你就是我亲哥!我滚了我保证滚得远远的这两天再也不打扰你了。]
明成杰看清楚了缩着脖子老实点头:“好的哥我现在就滚。”
助理站起身来一脸为难仿佛还有话要说:“可是小公子要是我一个人回去了……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原惟不露声色望过去“你是我工作上的助手还是我生活里的探子?”
助理一时面色讪讪支支吾吾道:“小公子我真的没乱说过什么。”
原惟嘴角一弯十分自如地冲他露了个不至眼底的浅笑颔首道:“所以我觉得你还不错
明成杰精神抖擞一把将助理肩膀死死搂住跟原惟保证:“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哥你放心!”
傅润宜在宠物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迎面驶来雨刮器斜扫挡风玻璃模糊变清晰她看见了坐在驾驶座的原惟。
天还是晴的甚至可以说是艳阳高照但刚刚下了一阵太阳雨。
这种天气情况在崇北是见不到的所以原惟停了车走过来时有些惊讶墨镜拿在手上抬头朝天看了一眼。
半片乌云也没有了。
雨后甚至有气温迅速升高的体感。
傅润宜想着原惟喜欢她的小猫所以在原惟踩过地面未干的水印走过来朝她伸手时她第一时间把猫递了出去并且有点卖好地告诉原惟小猫今天洗了澡现在摸着香香软软的。
原惟接过小猫却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他看着傅润宜傅润宜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傅润宜对原惟催促道:“你摸呀真的很好摸。”
沉默了两秒原惟用勾着车钥匙的手在小猫的后颈撩草地撸了两下是很蓬松细软但他没那么喜欢很快又把小猫递给傅润宜。
“你抱吧我还要开车。”
等傅润宜
搂住小猫,原惟自然地揽着傅润宜的肩,带她走向副驾驶的车门边,打开车门,等傅润宜坐上去,原惟关上车门,又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原惟朝傅润宜看了一眼,小猫被她放在腿上。
“它今天剪指甲了,我抱着不让它乱动,不会抓到车座的,小猫不是很喜欢待在——”
傅润宜甚至没解释完小猫不太喜欢待在猫包里,原惟已经倾身过来。
忽然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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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眼前的人影,打乱傅润宜睫毛颤动的正常频率,原惟的手臂从她颈侧伸过去,拽来一截安全带,咔一声,按进凹槽里。
原惟:“安全带。”
傅润宜:“哦,我忘了……”
被傅润宜抱着的小猫,此时好像变得讨喜了几分,原惟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猫脑袋上挠了挠,小猫舒服地扭起脖子喵喵叫,原惟问猫主人:“那今天出门钥匙有没有忘带?”
傅润宜闻言一惊,赶紧把小猫塞给原惟,低头将环保袋一翻到底,然后慢慢抬起眼,把小猫抱回来,冲着原惟讪讪地咧了一下嘴角。
原惟了然,笑了一声,直接启动车子,颔首夸奖道:“你真的可以,傅润宜。”
原惟用那把备用钥匙打开门,进门后,钥匙举到傅润宜眼前,“这就是你偷偷塞备用钥匙给我的目的?我是更安全的旧奶箱?”
“你才不安全……”
傅润宜小声咕哝,说完就想跑,被原惟抓回眼前,原惟声音低沉,又透露着危险:“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真好……”
“像话吗傅润宜,一个字也对不上。”
傅润宜知道自己撒的谎破绽百出,所以先忍不住笑了,脸也很快红了,显得很腼腆,她不再试图逃跑,原惟抓在她胳膊上的手掌立时不再像是禁锢,他们面对面站着,她找话题的能力实在蹩脚,酝酿几秒才问:“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不用。”原惟说,“之后也不用了。”
傅润宜脸色倏然变化,望着原惟的眼睛里布满担忧。
原惟以为她联想到了工作结束之后他可能就将离开新湾,如果傅润宜因此发散思维,深入问一些问题,原惟想,他可能也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才会有答案。
犹豫好一会儿,傅润宜才问出声:“你被开了吗?”
“……
原惟失声的时间更长。
甚至有种语言能力被完全击溃的感觉。
原惟朴素发问:“这又是你从哪儿知道的?
“新闻。傅润宜讲出自己可靠的消息渠道,并说,“我之前刷到过一个新闻,说你大伯对你并不好。
“哪家媒体?
傅润宜哪有那种好记性,但却笃然,“不记得了,但好像是一个有认证标的财经博主,应该是真的。
见傅润宜如此确信不疑,原惟只好试着为傅润宜的笃然添加当事人的力证,“对我,的确不是特别好,但应该不会把我开了,我现在闲属于休假,休假,懂吗?
傅润宜点头,表示明白。
是休假。
傅润宜说:“那我现在应该也属于在休假。
这个说法倒新奇,原惟问:“休到什么时候?
“嗯……休到不想休就不休了。
原惟也点头,表示明白。
是这种休假。
“那你呢?傅润宜问,“我可以问你的假期吗?
原惟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你这么随意。
傅润宜又点着头,仿佛这个时候才想到关键,问道:“那你在新湾的假期打算怎么过呢?
“新湾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你推荐一下吧。
傅润宜摇头说:“没有。
随之补充一句,“或许有,但我不知道,我不是很喜欢出门玩,我没事的时候都一直待在家里,熟悉的地方也只有我家附近这几条街道。
“一直待在家里?
原惟的疑问很轻,似乎有一番思考,然后说,“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24穿衣镜
第24章24穿衣镜-
一个人的独居生活,傅润宜过了很久甚有心得但是两个人待在一起,要怎么打发时间她毫无经验。
傅润宜其实在心里预想了一番,她自己宅家最常做的三件事,好像是——拼乐高
原惟只对最后一件事有些兴趣。
而且似乎已经看清傅润宜的将就本性原惟不再指望傅润宜能给出什么有趣的外出建议就如同之前点餐一样,原惟开始拿主意,提出选择方案来询问傅润宜的意愿。
原惟想起崇北国高一贯非常重视体育运动,球类运动是必选的综合加分之一不参加需要写很麻烦的申请报告,而傅润宜一直学小提琴,很可能跟他妈妈原夫人一样对自己的手倍加爱护不喜欢容易受伤的运动。
但是傅润宜说她高中选过球类运动。
“网球。”
“网球?打网球很伤手腕,你可以打吗?”
傅润宜顿了一下说:“可以的没有人管了。”
原惟不是分不清语言细节的阿同甚至不用多想就能明白“没有人管”和“没有人管了”之间的区别。
后者是之前有人管过。
傅润宜四岁开始学小提琴此后十年间,她的妈妈何恩芳在她的教育上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
傅学林对当时唯一的女儿也期望颇高,要求甚严,好在傅润宜也从没令他失望,妻子精心培养的女儿花朵一般既学艺有成又性情乖巧旁人每每艳羡谈起都令他面上有光。
父母所有的建议傅润宜都会遵从。
比如不能在外面随便乱吃东西。
所以即使周末被允许去参加一些同学聚会要拍照告诉妈妈自己只点了热牛奶的傅润宜也总是有些格格不入。
傅润宜其实很好奇那些被“明令禁止”的垃圾食品是什么味道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忤逆父母是天大的心理负累是不可逾越一步的雷池。
她也因此缺少至交好友但并不孤单。
因为妈妈一直陪着她妈妈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再比如妈妈叮嘱她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手。
所以从小学到初中傅润宜几乎没
怎么上过体育课更别说参加一些剧烈的竞技运动。
上高中后家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她所有的成就和进步都会令另一个人陷入尴尬有关傅润宜的一切都成了动辄得咎的话题禁区。
于是渐渐
傅润宜犹如一张没有个人意志的白纸被人写了一半后才发现落错了笔于是又草草投进水里一点点被冲淡字迹。
好处是也不会再有满怀期待的声音来反复提醒傅润宜她以后是要当小提琴家的小提琴家的手和生命一样重要。
傅润宜的手终于有了受伤的权利。
在她自己某一刻的故意为之之下傅润宜人生第一次品尝手腕脱臼的滋味肿胀僵疼筋骨错位的感觉仿佛那一刻她已经献祭掉了一部分的自己。
原来“归还”真如傅雯宁所说不是什么轻飘飘的感觉。
借着她手伤修养的契机傅学林顺理成章建议停掉傅润宜的小提琴课妈妈一开始不同意但傅润宜答应了之后她将自己所有的琴谱都整理起来封进箱子里说自己想休息。
许许多多的夜里床褥下没有豌豆硌着傅润宜还是会睡不着枕头也总是不知不觉就湿掉一圈。
她想自己终究还是很幸运的一个人。
其实在上一任老师因举家移民不能再教她的时候傅润宜就应该跟小提琴告别了好老师不是那么好找的这个家没有义务再在她身上耗费比傅雯宁更大的精力。
怎么会那么巧呢?
偏偏这个时候原惟回国了。
他的妈妈愿意试着收一个学生来教在上一任老师所列的名单里明老师偏偏选中了自己她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总是耐心鼓励即使学生犯错也绝不会受到任何批评。
这样一想好像已经多挣来一段好时光。
那些夜晚傅润宜揉揉眼趴在微潮的枕头上又能缓缓抿出一个笑。
脑子快速闪过一些往日画面傅润宜任由它们回放仿佛她的身体里已经生出某种阻隔旧的记忆不会再轻易和新的傅润宜发生疼痛反应。
末了她只冲着眼前的原惟同样露出一个笑。
原惟却觉得有点莫名嘴角扬出一丝笑弧“傻笑什
么?喜欢打网球吗?
傅润宜思考后,说:“有点喜欢,如果是跟你打的话。不过我有点菜,你得给我喂球,我才能接到。
原惟也思考了两秒,淡淡道:“那不止‘有点菜’了吧?
傅润宜立时红了脸,也无法反驳。
通过手机搜索到的运动馆,位置和之前的花店在同一处商场,依然是步行能到的距离,傅润宜和原惟一起出门又一次路过编鼓巷。
这次过绿灯之前,他们已经牵起手。
打完网球返程,傅润宜抓握着原惟的手指,离原惟非常近,又对原惟安利起这条街尽头的编鼓博物馆,因为平时活动范围有限,那是为数不多傅润宜愿意频繁散步前往的地方。
原惟朝傅润宜所指方位看了一眼,今天的人潮不少,但他似乎兴趣缺缺,“我去买门票你有回扣拿吗?
傅润宜摇头:“没有。
原惟很干脆:“那不去了。
傅润宜抿嘴笑了一下,说好吧。
路过冰饮店的时候,傅润宜停下步子,跟原惟示意门口冰淇淋造型的广告立牌:“但是如果你买这个的话,我就可以享受第二只半价。
冰淇淋原惟去排队买来了。
一人一支,踏阳而归,到家刚好吃完。
门一关上,冰凉的嘴唇,湿热的口腔,彼此贴在一起有奇异的触感,内凉外热,渴切一般的探索,傅润宜第一次主动伸舌头,灵活地钻过去,触碰原惟,亲了一会儿,两人才慢慢分开。
傅润宜意犹未尽,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我也要香草口味了。
低头的原惟:“……
所以刚刚是在尝香草口味?
也不是每个白天他们都会顶着太阳出门,白天也可以用来做一些看起来并不适合在日光普照时候做的事,虽有白日宣淫之嫌,但貌似真有与夜幕降临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辞春入夏的时节,新湾的午后微燥微黏,整个世界仿佛被沉入蜂蜜罐的底部,暖融融,透着琥珀色的光芒。
傅润宜对如何度过这样的时节很有经验。
这样的下午,除了睡觉,做什么事都会没办法集中精神,空气里仿佛掺杂了粘稠胶质,人是落入蜜糖碗中的小小飞虫,行动困
难,思想昏聩。
除了沉下去,只有甜蜜地沉下去……
百叶窗向下拉合,房门却似乎没有关好。
傅润宜望着原惟,颠簸中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昏聩,但还是在门朝内敞开一道缝隙时,精神骤然一凛。
“猫——猫进来了,嗯……
原惟却仿佛并不在意小猫忽然从门缝挤进来,探进一颗灰茸茸的小脑袋,圆圆的眼睛好奇看着卧室里小猫不宜的成人场景。
“它知道我们在干什么,猫没有羞耻观念,能看懂人类的性/交,它对人类的繁殖行为兴趣浓厚,甚至会观察和模仿。
清冷悦耳的男低音,科普一样的话,一句接一句刺激着傅润宜的神经。
傅润宜的耳廓随之发痒,热息一阵阵扑得她颈根颤栗,接着落下密密的吻,一下下沿锁骨往下印,躲也躲不开。
人与意识同样的浮浮沉沉,傅润宜飘忽着,原惟又从胸口处移上来,轻喃的声音,近在耳边,又似乎很远,“你想知道你现在在猫眼里的样子吗?
傅润宜闻声一愣,紧缩起的身体上,锁骨深陷。
她的答案似乎也不重要。
在彼此不分开的情况下,原惟已经将她抱下了床……
房间里的镜子,通常是穿好衣服后,傅润宜才会站在前面照一照,借此调整衣冠。
一丝不缕站在镜子前,还是第一次。
不,其实也不是完全身无一物,她还贴身穿着的弹力很好的细吊带,只是被推到胸口以上,并不比不穿更好。
穿衣镜发挥类似于即时摄影的作用。
原惟抬高她一侧的腿,本该被遮挡的细节,也立刻被映照得更加清晰。
羞耻催化成一道道泛滥的电流,滋滋淌过全身。
傅润宜需要配合,本来蓬软的海绵垫子在她脚下被踩得扁扁的,但还不够,她还需要微微踮起脚才勉强能弥补和原惟的身高差,纤细的足腕用力绷着,除了身后的原惟和身前抓扶的镜子再无所依凭的姿势,也迅速耗光傅润宜的体力。
最后傅润宜支撑不住了,两腿一软,离开了原惟,气力用尽地瘫跪在镜子前。
她的面前,几道驳花镜面的透明液体,雨痕一样淌下来。
那是来自她身体里的水分。
傅润宜从镜子里看见一个扭曲模糊的自己还有高大沉默的、站在她身后的原惟。
时间被消磨黄昏从帘间细缝渗进光影条条明明暗暗浓郁又十分和谐的橘调。
这种色调和场景通常会出现在中世纪的情欲画里赤身裸体的男女事后分离如同两个毫不相干的静物四周却迷乱不堪处处欲盖弥彰暴露艳情。
原惟其实还没结束。
但是傅润宜已经体力不支他朝傅润宜瞥了一眼看她的状态急促的呼吸带动雪白脊背起伏像是累到了。
所以原惟没再拉她继续
透过眼前的穿衣镜傅润宜看到原惟漠然低垂着的脸上鼻子很高眉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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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梁的弧度峻峰一样带着一点冷淡的傲气非常好看。
还有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十分具有艺术性频率很快身临其境的动态落入旁观者的眼球中也过分直白仰赖操控者本身的赏心悦目有种粗暴的美感。
那个东西似乎比通过神经末梢感觉到的时候还要大和原惟的手臂同样青筋暴起十足凶悍。
傅润宜懵懵的却似看傻了。
猝不及防的一道液体喷出射在镜子里傅润宜的脸上虽无实感但视觉仍然被强烈冲击到好似真的迎面而来。
傅润宜第一时间闭上眼睛肩膀倾斜躲避似的抖了一下嘤咛一声。
闭眼而至的黑暗里她闻到淡淡的腥气。
傅润宜刚刚突然哼出的一声短促又娇细原惟看过去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反应因何而来她好像被吓到了。
镜面斑驳仿佛真弄在她脸上。
原惟嘴角没怎么动只用很低的气音笑了一声。
分清镜中与现实傅润宜的睫毛簌簌颤着睁开了眼镜子是镜子她是她。
傅润宜扭过头看见原惟抽出纸垂眼清理几下很快套上裤子。
傅润宜发现原惟不是很喜欢暴露自己。
但一结束就穿内裤好像也很不舒服他每次都这样空裆穿着宽松的外裤但因为没有彻底消停还是会特别明显地支出来。
原惟可能觉得穿上
裤子,文明许多。
但是在傅润宜看来,原惟这样套着裤子比不穿还要色情。
这跟穿情趣内衣有什么区别呢?
傅润宜认为没有。
那些男模店里故意将胸腹喷湿,搔首弄姿,自己抚摸自己做作喘息卖力表演的男人,也没有原惟这么色情的,色情不自知才是最色情的,傅润宜这样认为。
再次看向镜子,刚才溅花的地方,已经覆上一层新的更浓厚的液体。
是原惟的,流速也相对慢。
缓过体力透支,傅润宜伸手试图靠近镜子中的自己,指尖刚碰到粘稠物,便被另一只大手很不愉快地捉开。
“不脏?
原惟刚刚扔掉成人垃圾,现在又重新抽一张湿纸巾,垂着眼,来擦傅润宜的手。
傅润宜很顺从地伸着自己的手,乖乖让原惟擦,低声道:“我只是忽然好奇,那是什么味道。
原惟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有根连接理智的电丝被顷刻熔断。
夜幕降临后,他们又重新来了一次。
在水汽充盈的浴室。
傅润宜的浴缸也很小,刚刚足够容下两个人。
原惟没有在这种事上弄伤人的恶癖。
猜想她大概也含不下去,傅润宜的嘴角还可能会受伤,而且原惟不觉得傅润宜会喜欢这种东西,叶公好龙的猎奇心,通常在被满足后很快就会敬而远之。
傅润宜舔了原惟沾了东西的手指,像不喜欢腥味的兔子突然尝到小鱼干的味道,一瞬间皱起脸来。
见她如此反应,原惟笑,故意说:“要全塞你嘴里吗?
傅润宜立马摇头。
原惟冲净手,拢来干净的水,送到傅润宜嘴边,傅润宜眨了眨眼睛,慢慢将嘴唇贴上去,就着原惟的掌心,吞了一小口水,漱一漱,脑袋探到浴缸外面,朝着下水口的位置吐掉。
“我还想再漱一下。她礼貌地说。
原惟又拢来一捧干净的水喂她。
傅润宜感觉以后自己都不会再有这种奇怪的好奇心了,虽然不那么浓,只有一点淡淡的腥,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个东西吃下去并不会开心。
她有点疑心,之后跟原惟接完一个长长的湿漉漉的吻后,还是不放心,问原惟:“我嘴里有没有奇怪的味道?
原惟让她把嘴巴张开,傅润宜照做,露出口腔内一小截粉红柔软的舌尖。
修长手指探进去,摸索着,诊判一样查访。
刚刚她伸出一点舌头舔时,原惟就觉得那画面说不出的色情,很想碰。
潮湿的口腔里,温度很高,触感柔嫩如一小块加热软化的,有柑橘类漱口水余留的清新气味。
最后弄得傅润宜口涎淌出来一点,原惟才抽出食指和中指,拇指捋她颊边黏着的湿发,然后掌心捧着她的脸,奖励一般,轻轻啄吻在傅润宜慢慢闭合的唇瓣上。
“很干净。
傅润宜这才放心。
过了一会儿,傅润宜把自己的手摊开,伸给原惟看,她的指腹在浴缸里泡到起了皱。
不能再泡在水里了,他们实在折腾过久。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跟朋友讨论,原惟和润宜互相认为对方很涩情,那他们谁更涩情呢?
朋友把票投给了润宜……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剧透一下,他们会很崇拜你的
第 25 章 25危险物品
第25章25危险物品-
傅润宜从架子上扯下浴巾裹住自己,看着她和原惟放在一起的干净衣服,男人深灰的T恤紧挨着一抹清新蓬松的象牙色,是傅润宜团成包子状的睡裙。
已经伸出去的白皙手掌,临时偏了方向,抓住了睡裙旁边的深灰的T恤,傅润宜扭头看原惟。
原惟的手指没进乌浓潮湿的短发里,发梢已经看不见泡沫了。
傅润宜看了一会儿,掌心不由收紧了一些,试着问:“原惟,我可以穿你的衣服吗?”
原惟额前的头发都朝后捋去,潮湿而没有任何打理感的背头,满脸的冰凉水痕,显得他眉压眼的面孔一时英俊得近乎锋利。
就是这样一张脸,在听到傅润宜的声音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原惟看着身体裹着浴巾、手里抓着他的衣服的傅润宜,他偏了偏头,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好玩的笑来。
“那我穿什么呢,穿你的吊带裙?”
傅润宜怔了下,面颊发烫,一时也发窘得想笑,知道原惟不是拒绝的意思,她立马给出解决办法:“你带来的箱子里还有别的衣服吗?我帮你去拿,可以吗?”
傅润宜小心翼翼商量的语气让原惟觉得很多余,但他用并不厌烦的表情,点了一下头说:“可以,去吧。”
傅润宜踩着夹脚凉拖“吧嗒吧嗒”跑出去,回来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原惟头发都快擦到半干了,浴室门缝里才挤进一只又白又细的手臂。
指间捏着一件白T,沉默不语地塞进来。
原惟看过去,感慨浴室这扇刻花玻璃的设计精妙。
即使不说话,也能看清门外贴着的人穿着宽大的T恤,下摆遮到大腿上,虽然伸进来的手臂平平直直,但人并没有在外面规规矩矩地好好站着。
似乎雀跃,似乎俏皮,不仅身体歪斜着,还翘起一只脚。
原惟伸手从门边一接下衣服,门口的傅润宜就飞速跑走了,薄薄的拖鞋底又“吧嗒吧嗒”响了一阵。
套上衣服,原惟才发现,这件白T跟刚刚那件深灰的T是同一个牌子,款式也很像。
很难不去猜,去拿衣服的人,是在几件短袖里仔细比较过,才拿过来的。
客厅里,吹风机只响
了一会儿就停了。
原惟从厨房喝完水出来时,傅润宜披着半湿的长发,头顶搭着一块毛巾,吹风机却已经搁置在旁,似乎是小猫跳上沙发来找她玩,傅润宜手里拿着昨天跟原惟一块买来的新款逗猫棒,稍稍挥动,问着小猫:“你喜欢这个新玩具吗?”
原惟吹着自己的头发,视线却一直围绕在固定区域,仿佛那根逗猫棒的功用强大,不止能吸引小猫的注意力,傅润宜挥着逗猫棒,对成年男性也具备同样的作用。
在相对的一动一静中,原惟目光长久落在傅润宜身上,又下意识地开始分析傅润宜,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固定的节奏,他之前误以为是傅润宜有注意力不集中的习惯,后来发现,或许是她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来判断事情是否重要。
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随心所欲。
比如头发吹到一半就跑去跟小猫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的头发短,很好吹干。
原惟关了吹风机,喊了声傅润宜,招招手叫她回沙发上来,原惟看她过来坐好,手掌隔着毛巾揉了揉,开着低档的温和风速给傅润宜吹头发。
傅润宜乖巧地并腿坐着,肢体似乎还有些局促。
小猫又跑回来,跳到她的腿上。
傅润宜微微低着头,垂落的发帘挡着大部分的脸,在原惟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还有在她膝头,她试图用手捂住小猫的眼睛的样子。
这动作,叫人不由想到下午那场焦灼情事里,她语不成调地说着,小猫进来了,小猫会看到。
原惟俯下身,不怀好意地朝傅润宜靠近,用磁沉的声音故意提醒:“它已经看到了。”
傅润宜也想到了下午发生的事,捂在小猫眼睛上的手一顿。
似乎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小猫不再心灵纯洁,傅润宜先是轻轻揉了揉猫脑袋,又闭合了几下小猫的耳朵,有点病急乱投医,仿佛拿小猫当一块浸了污水的小毛巾,拧一拧,揉一揉,污水挤出来,小猫就干净了。
傅润宜甚至还试图自我洗脑:“……它会很快忘掉的。”
原惟:“那是鱼。”
傅润宜扭头轻轻瞪了原惟一眼,被人戳破幻想,“要生气了”和“舍不得生原惟的气”在她的表情上纠结打架,两腮高高鼓
起来眉头却怂怂地耷拉了要气不气的样子既窝囊又窝囊得可爱嘴巴动了半天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原惟眼皮微敛瞥着这样的傅润宜脸上漾着一层淡淡悦色一边若无其事一边又变本加厉没拿吹风机的那边手掌师出有名地轻按着傅润宜的脑袋去吹傅润宜另一边的头发让她保持这样的仰望自己的姿态他却故意不看她不与傅润宜眼神交流手指穿进她发丝里一下下捋拨过分专注。
傅润宜抿住嘴在心里想还好原惟不是真托尼不然即使他长得好看但服务这样冷漠客人也不会在他这里办卡。
业绩肯定很差劲。
说不定还会收到的很多投诉客人会觉得原惟服务态度不好。
上次傅润宜跟庞茹还有另一个模特小姐姐一块去一家发型沙龙做护理就看到店长在角落斥责一个有个性的小男生。好像是有女顾客开玩笑说你待会儿陪我去吃饭我就办你们店的VIP但是小男生没答应得罪了客人。
店长脾气很大声音也很凶将印着店名logo的黑色围裙扔到小男生身上
傅润宜天马行空地想着如果那个小男生是原惟的话她可能会走过去告诉他“你要不要滚来我家?”
好处是傅润宜不会凶人并且对待原惟总有许多热情即使想邀请原惟一起吃饭被直接拒绝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投诉原惟。
耳边的暖风还在吹左右换着声音呼呼的。
傅润宜目睹自己细软的发丝飞舞发梢如同小小的触手落到原惟的手臂和衣服上又轻盈弹开来去无觉。
傅润宜觉得自己可能也是玻璃缸里的小金鱼记忆短暂很快就丢掉先前担心小猫不再纯洁的情绪心脏像一团被暖风吹着的柳絮热热的软软的安静地团在一起。
傅润宜仰头看着原惟说:“你是除了发型师之外第三个帮我吹头发的人。”
“是吗那我还挺不特别的。”
原惟应该笑了一声但是被吹风机的声响盖去了因为傅润宜目不转睛看着他捕捉到他唇鼻之间的微小动态是那种气音短促的笑。
如果此时贴在他身上会感觉到那一刻他胸腔的微震。
像涨潮时的第一层浪只是漫不经心覆上来昼夜等待过的砂砾就会瞬间柔软潮湿心甘情愿随着这一层浪被卷到天涯海角任何一个地方。
傅润宜就这样发了一会儿呆。
原惟问:“另外两个是谁?”
傅润宜答道:“妈妈还有雯宁。”怕原惟不知道她又解释一句“就是傅雯宁我姐姐。”
听到那位真千金的名字原惟有些意外“她还帮你吹过头发你们关系很好?”
“不是那时候我的手受伤脱臼了。”
原惟视线很快挪到傅润宜的手腕上:“哪只?”
傅润宜抬了一下是拿球拍也同样是握琴弓的右手。
看着自己的手她想起十几岁傅雯宁给自己吹头发的样子傅雯宁一边吹一边看着镜子里的彼此声调冷冷的说她不用这样。
“你不还是很漂亮成绩也依然很好你以为这样就一了百了了?瞎折腾什么呢。”
那时候的傅润宜久久沉默吊起的伤臂仍时时传来难忍的痛感但她睫毛低垂着视线宁愿去数石膏上的纹理也不想朝镜子里看。在吹风机的声音停止后她对傅雯宁说了一句谢谢。
直至现在傅润宜仍然有些分不清当时雯宁那句话里的意思是说她没必要这样令自己受伤还是说即使她这样做了也远远不够。
不过好在硬去接自己本就接不到的球以至于受伤这样事她此后都没再做过。
傅润宜也是很怕疼的。
耳边的风声停了。
原惟说:“好了。”接着问她这个吹风机要放在哪里
话音刚落阳台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原惟和傅润宜先后扭头看去一眼傅润宜的脸上率先浮出一抹心烦的忍耐。
原惟看着她“东西倒了?”
“应该不是。”傅润宜声音很低小猫熟悉环境后已经乖乖待在室内不再乱跑乱撞“……不用管的。”
原惟反应很快想起之前阿同一打开门就质问他是不是欺负傅润宜的坏蛋还有那盆碎掉的茉莉。
联系刚刚的声响似乎就是楼上坠下。
“楼上的?”
傅润
宜还没来得及说话,门铃就被按响了。
原惟先迈步,“我去开。
同样是眼镜男,门外那张腆着刻意笑容的脸孔,立时衬得同样是近视患者的许医生眉清目秀极了,也奇哉,有些人好像真的就把“不是好人刻进每一道五官走势里,毫不隐藏地向世人宣告。
门外的男人看见给他开门的人是原惟,笑容也跟撤兵似的迅速消失,拘谨起来的脸色连不怀好意瞧着都淡了不少。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冷面男人,嘴角先抽了抽,似乎想客套地笑一下,但迫于威压没笑出来,以至于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不好意思啊……我是傅小姐楼上的住户,刚刚晒衣服,毛巾掉到你们阳台上去了。
原惟淡声问:“不是第一次了吧?
男人心虚地讪笑起来,解释道:“男人嘛,难免笨手笨脚的,晒衣服这种小事做不好其实也比较正常,理解一下,真的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注意。
原惟露出一个敷衍的笑,紧跟着点了一下头说:“能理解——
“男人的确是这样,我刚刚也笨手笨脚的,刚捡起来不知道怎么就掉到一楼去了,你去捡吧。
说完,门外的男人还尴尬站着,一时不知反应,可能在猜原惟是否在开玩笑。
而傅润宜的脚步声已经从客厅移到阳台。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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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客气地对男人说:“大半夜,骚扰邻居挺没素质的,要不我们结束对话?
商量的语气刚落,却连对方反应回答的时间都没等,原惟已经干脆关上了门。
砰一声,响彻楼道。
原惟走到阳台,傅润宜弯腰趴在栏杆上,指给他看,小声说:“在那里——
“你扔的?
傅润宜疑惑:“你刚刚说的话,不是让我去扔的意思吗?
原惟点头:“是,真聪明。
傅润宜收下夸奖,出了气、过了瘾一样,举起手臂抡了半圈,“我用了超级大的力气。
原惟握住傅润宜抡开的那只胳膊,轻捏了捏她的手臂,没什么肉,又软又凉的肤感,像捏一块冰皮小蛋糕,更不存在什么硬实的肌肉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有她自己说的“超级大的力气。
楼下这时传来响动。
男人原地寻觅一
圈并无所获扬着大脸朝楼上看来似乎有点兴师问罪的怒意。
“我怎么找不到啊?”
傅润宜不习惯跟别人对峙更厌恶与不喜欢的人交流立时闪避开目光她不想看这人下意识往原惟手臂上靠了靠。
原惟则如有感应一般手臂绕过傅润宜肩膀将她轻轻搂住另一只手随性朝马路边一指眉梢微微一挑满口胡话都面不改色。
“可能在那儿——刚刚风有点大笨手笨脚的理解一下。”
楼下的男人当即黑了脸什么风能把一条毛巾吹到马路边上?但他也没底气出声毕竟也没什么笨手笨脚能支撑住他三番五次往楼下掉衣服。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哑巴亏只能这么咽下去。
那人一走不仅安静了连楼下老小区的夜景都顺眼许多空气很好风里糅着湿润的花香。
“阿同上次说的就是他?”
傅润宜点头“嗯。”
“经常这样?”
“有过几次他好像是今年刚搬过来的。”
其实傅润宜根本不怎么留心邻居的动向也不清楚别人的搬进搬出只是她的阳台开始落楼上的东西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
并且这个人毫无品德。
有一次傅润宜清理门口那盆菠萝花土壤里的烟头遇上这人从楼上下来他一副好心的样子告诉傅润宜她对门的大哥烟酒都来果然素质也差但是傅润宜知道其实那些烟盒和烟头就是这人塞到她花盆里的。
“你怎么知道?”
傅润宜说:“因为对门大哥是忠实的国货爱好者
原惟问要不要他来帮忙处理这件事。
傅润宜摇摇头说不是特别大的事她自己可以处理。
“你确定自己可以?”
“真的。”怕原惟不相信自己有防卫还击的实力傅润宜让他等一下跑去屋里又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圆柱体。
原惟扫了几眼“防狼电棍?”
傅润宜站在原惟面前惊讶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这么好认吗?”
原惟说:“猜的。”
“那天晚上
在楼下,如果你不出现,我可能就要把它拿出来用了。
原惟看着楼下的一盏路灯,当时他下了车,就是在这盏路灯下看见傅润宜被那个乐队的鼓手纠缠。
原惟从傅润宜手里接过钢笔大的东西,打量片刻,“这个东西有用吗?
说着已经摸索到开关位置,贴着自己的皮肤,像是要试的样子,傅润宜立马伸手去拦,手指握住原惟的手指,“不能按,很疼的!
“你用过?原惟问。
“之前用过。
那时候还在做模特工作,影棚按天算钱,为了缩减经费,常常拍到深夜才能结束。
同事几乎都是女生,大家结伴去吃东西。那种深夜的排挡,经常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说她们这么晚出来不就是想要找男人,手脚也不干净。
傅润宜就用了。
原惟问:“有效果吗?
傅润宜说:“有的。他爬起来就报警了。
“然后呢?
“是他骚扰在先的,他就被拘留了。但警察说,这个东西不合规制,属于危险物品,不能放在身边,他们要没收。
“那怎么拿回来的?
东西在原惟手上被轻轻抛玩,他比较好奇这点——跟人拉锯解释,然后卖乖请求,对傅润宜来说并非一件易事。
傅润宜懵懵的,摇了摇头说:“没有拿回来。似乎觉得跟原惟说这个有点丢脸,她声音弱了一些,“没收了我就不要了。这个是新的,我重新买的,人家都说这是危险物品了,我说‘可是这个挺好使’,人家肯定也不听我的。
原惟清爽的额发被夜风吹动,闻声笑了笑:“挺好。你也不听,你买了新的。
傅润宜心情不错,只是不太会接这种淡淡的调侃话。
手臂撑着栏杆,她仰头看天。
夜空深邃,月亮只有一半,也不是很亮,似乎有稀薄的乌云缭绕在月亮周围。
忽然,原惟出声:“关于那天晚上,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