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戏园的抓猫日常》
1. 胭脂泣
房沿的露水在青瓦间流过后滴落在柳木桌沿,瓦肆旁早餐铺子的小二毛巾甩动,屋里屋外的跑动张罗着。
青砖沿着流水一路铺就,歌女吊嗓子的声音隔着砖墙,一门一户入了耳朵,擅杂技的王大哥一边擦着红缨枪一边合着曲调粗犷随意地哼着。
瓦肆里的生意要过午才会多起来,人们却在清早就忙得脚不沾地。
杂戏班子的院落里,谷欢清还在熟睡,她自穿越过来就整日的头疼,所以总有些贪睡。
房间门口突然传来了叫门声,谷欢清强撑着从睡梦中抽出些精神,听着门口有人砰砰拍了两下门,接着破门直接冲进了屋。
意识朦胧间,就见一个穿着紫粉相间襦裙的美艳妇人,站在自己的床榻前,大着嗓门道:“三姑娘,倒是睡得安稳呦。”
谷欢清被喊得彻底苏醒过来,从被褥里抽出胳膊,想撑着坐起来,奈何骤然起身,眼前星辰一片,只撑起半个身子来。
那女人见谷欢清动作迟缓,便直接握住了谷欢清的手腕,想把她拉起来。
谷欢清身量纤弱,被歪歪斜斜地提了起来,下意识想扶些东西平衡身子,慌乱间把角落的瓷瓶弄翻在了地上,釉色不均的瓷片碎在地上,插着的那朵紫薇也掉在了水里。
“您快把我摇断了气了。”谷欢清知道季管事相信人要偿口业,便故意道。
“快呸,嘴怎么没个把门的。”季管事连忙松了手,“你还要我赔多少钱。”
所幸终于坐稳,谷欢清手指轻轻揉着额角,眼神落在来人身上,轻咳了两声才道:“季管事,您有事直说。”
季管事坐在谷欢清对面,手上把玩着玉质剔透的鼻烟壶,道:“二姑娘不见了。”
“二姐姐怎么了,今晚应该有她的戏。”谷欢清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说来这事她有不小的责任。曾经她们戏班子在杨城一票难求,看客多是冲着她的名声来的,半年前她一场急病坏了嗓子,维持戏班子的重任就落在她的姐妹赵满溪一人身上。
雪上加霜的是,现在的她其实是一个月前穿越过来的警官学院的大三学生。在帮居民找猫的路上出了车祸,醒来就是在这瓦肆戏班子里。
花旦没了身段,最多能从军体拳里搜刮些传统元素勉强展示一番,到时候台下的茶盏都能泼到台上来。
“二姑娘,约摸着要找我赎身了,这戏楼我也不准备开了。”季管事吸了口烟,烟味混着脂粉成了道独特的气味。
“谁要赎她的身,我未曾听说。”谷欢清听得一头雾水,昨晚两人还一起逗趣下棋,怎个一早就被赎身了。
“还能是谁,莫家三公子呗。”季管事说的理所当然。
谷欢清回忆,莫三公子确实是戏班的常客,对赵满溪胭脂水粉、布料赏银样样不少,可两人未见有什么逾越这些的接触,她只当是在捧角。
见谷欢清不吭声,季管事便继续嚷着,“哎呦。你还操心别人呢?唱都唱不了,当初上赶着赎你的人,现在没剩几个了。”
“当然,你且宽心。我也不会随随便便转手卖了你,肯定给你找个好去处。”她火急火燎的来,就给谷欢清下这最后的通牒。
接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在上面指指点点,“看看这几个人,特别是这个对你特别钟情……。”
“好了,季管事。”谷欢清听得头愈发的疼,自己好像是什么翡翠白菜,等着便宜买家似的。
她把季管事的手推远,“莫公子的钱还没见到,您也先别急着下定论。”当下之急是得找到二姐姐。
谷欢清在心里对自己绑定的系统敲了敲,问:赵满溪。
没错她一个演杂剧的,绑定的系统是寻东西,不合时更不合宜,怎么想也该是和轻歌曼舞有关吧,穿越一遭点歪了加成,谷欢清真是没处说理。
而且虽然这个系统自称天眼,但由于等级尚低,还处混沌。目前看起来颇得道家真传,可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它只答了三个字【胭脂泣】
谷欢清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紧。事情果然不似季管事所说的那么简单,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谷欢清站起身,换上外衣,随意地簪起头发。脸上未着任何颜色,却可见曾经一笑动扬城的当红花旦的清雅风姿。
季管事没否认,只上下打量着她。
“我先去找二姐姐,回来我们姐妹再商量。”谷欢清把茶叶放进壶里,倒了滚水进去,推到季管事面前,“您且喝着茶等我回来。”
季管事看着她的动作,嫌弃地摆摆手,嘴上不忘念叨:“这好茶叶全让你糟践了。”便让谷欢清去了。
整个天沉如墨色,云在苍穹间被卷得纷乱,积聚着一场早春的大雨。
“胭脂泣。”谷涣清心里暗暗念着,摸索到赵满溪的闺房去,门窗紧闭,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接着徘徊到树下,柳树枝叶如烟飘动,赵满溪经常在这个柳树阴下吊嗓子。
一回头,一个草扎的小球吸引了谷欢清的注意,赵满溪新养在身边的三花猫追儿,经常在廊里推它玩得欢。
谷欢清印象很深,因为这名字还是抱猫回来那日她起的。
这狸奴怎么也不见了。
谷欢清轻轻蹙眉,心中想着,小猫是前些日子二姐姐在莫三公子那聘来的,一人一猫同时不见踪影,定是发生了什么。
谷欢清想问系统追儿的去向,却卡在第一步,因为这个系统还有一不同凡响的“玄妙”之处。
使用它须集齐所寻之物的名字,生辰,并知道或想象其长相,三点缺一不可,而谷欢清并不知追儿的生辰。
谷欢清想,那几日二姐姐戏一场接着一场,莫家三公子见她唱得辛苦,给了不少赏银还有几袋盐,正巧莫家酒楼养的猫新下了一窝小猫,她便拿盐聘了其中一只。
该是二月二十七左右。
谷欢清往前后推了几日,得到答复【溪边戏】。
杨城水系发达,能称得上小溪的可谓不少。莫家酒楼的东侧不远处就有一条青溪。
民事办案最重要的一步,排查。谷欢清准备先到那探一探。
青溪边是一大片竹林,竹叶罗织密布,要想临近溪边,要走竹子间一条仅容一人通过小路,小路尽头豁然开朗,可见一条蜿蜒小溪。
行至小路一半,谷欢清停住了脚步。
只见赵满溪的身影缩在竹林间,半隐半现,正里面张望着。
只身一人,既不见猫,又不见莫三公子。
“二姐姐。”谷欢清慢慢靠过去,提着襦裙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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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满溪扭过头,秀着牡丹的手绢正抵在一张眼角微红的小脸上,她声音轻颤,言语颠三倒四:“三妹,追儿,可怎么是好啊。”
谷欢清握住赵满溪在春日微微发凉的手,道:“姐姐不怕,告诉妹妹怎么了。”
赵满溪生得一双杏眼,笑起来会有个小梨涡,珠圆玉润的模样,现成了一句珠落玉盘。
“追儿在那呢。”
谷欢清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见不远处溪边正坐着一陌生华服男子,头发束起,额间系一绯色发带,面色如绵连单宣,色白如玉却又金贵易碎。
他身体挺得笔直,右手扶着一个木色鱼竿,左手却没什么生气地垂着,下面勾着一个狗尾草,那三花猫就在那葱白的手尖下拨弄着草玩。
谷欢清不做他想,作势要起身,却被赵满溪一把拉住了,她声音小极了:“妹妹你干嘛去。”
谷欢清看她神色紧张,便也压低声音,“去讨追儿回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起太早,还懵着呢。”赵满溪拉着谷欢清的手轻轻颤抖着,“那可是齐知州,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谷欢清眨眨眼,她才穿越来又一直卧病,对这事并不了解。
“别说他要留着追儿,就是他要留着你我,也是一个‘不’字不能说。”
“他当年可是高中的状元郎,后来在京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十分不得志。被贬官至此,现在据说是染了什么癔症,阴晴不定的。”
“茶水上烫了,都要欲加之罪的砍头。”
谷欢清觉得流言不会无中生有,却也不可轻信。此人性子可能真不算好,滥杀无辜却也夸张了。
“无事,你且在这等我,我去问问。”
谷欢清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至此,但二姐姐对着知州哭,总比的对莫三公子哭好解决一些。
当然之后回看,这话说的其实过早了些。
“齐大人。”谷欢清不顾赵满溪的拉扯,走出竹林,上前几步作揖。
齐大人掀起眼眸,看着谷欢清的方向不带任何情绪,只道:“何事。”
“这狸奴是小女豢养的,今早不慎跑丢,不知是否惊扰了大人。”
齐思微松了手上的力,狗尾草随风飘了几下落在地上。
谷欢清刚准备谢恩,就见他转身把追儿抱了起来,手指在追儿头上轻抚着,低声道:“有何证据?”
谷欢清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自如答道,“小女姐姐赵满溪于二月二十七以盐聘得追儿,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如有疑虑,可一一传唤。”
齐思微低着头,手掌缓慢地拢着追儿,道了句:“好。”
接着站起身,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甩起鱼竿收回。
就见那鱼竿连着鱼线,而鱼线的尽头竟然系着块石头。
谷欢清瞪大了眼,这是在效仿姜太公钓鱼吗?姜太公钓到了周文王,你难道在钓当今圣上,如此怀才不遇。
而且作为知州,未免清闲过了头吧。
齐思微向出口抬手,示意谷欢清带路。
谷欢清不管其他。他要看便看,只要能把追儿讨回来。戏班子都要经营不下去,她可难有他的清闲。
“大人,这边请,人证物证均在莫家酒楼。”
2. 沙下影
莫家酒楼共有三层,牌匾金字提着俊逸的行书,下方是酒楼大门,平日宾客来往,络绎不绝。
如今却被人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谷欢清三人站在人群外侧,人们正说着:“这闺女是前段时间卖身葬父的宋家丫头吧。”
这时,不知谁注意到他们,惊呼了句,“齐知州”。接着人们四下回头,看到齐思微后纷纷往远处撤步,活生生让出了块空地。
谷欢清看着这万人嫌的场面,不由得浅笑。
齐思微抱着猫,神色如常地往里面走。而那空地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三人竟毫无阻力的走进了酒楼里面。
人们围观的事件中心,是莫家的四公子莫延祥。他名下有包括这间酒楼在内的多间商铺,又擅结交文人雅士,文采风流,素有些雅名。
莫延祥负手而立,周围丫头小厮均是低着头跪了一圈。
“是不是你拿的!再不坦白就用刑伺候了。”莫延祥高声怒斥着一伏跪着的少女,她穿着细纱襦裙,该是人们说的那个宋丫头。
话音刚落,齐思微清了清嗓子,莫延祥注意到随即转头,一瞬间表情稍微慌乱,接着作揖道,“齐大人。”
谷欢清捕捉到他神色异常,便皱眉低声问赵满溪:“这可是莫三公子的弟弟?”
赵满溪答道:“对,莫延祥。他可是近日杨城的红人,据说在和朱伯爵家嫡出女儿谈婚论嫁呢。”
莫延祥那边继续说着,“大人,您可要帮我评评理,我贴身带着多年的祖传玉佩不见了。
齐思微却完全没理,只是低头抚摸着追儿,刚出生的猫还是奶团子的模样,毛茸茸的,完全不知道这混乱的局面,很惬意的样子。
酒楼一瞬间寂静无声,谷欢清算是明白了这癔症的传言从何而来。
咳这一声,人们都以为是他要插手,但现在却表现得事不关己,让人好不尴尬。
眼看着气氛冷得像冬日的铁稿,谷欢清看看那跪在地上的宋丫头,想着那卖身葬父的传言和莫延祥不自然的表情,上前一步道:“公子莫急,小女或许有办法帮公子寻到。”
莫延祥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谷欢清,也认得是曾经才貌出众的花旦,漏出一个轻佻的笑容,折扇甩开轻轻扇动:“谷美人愿意自然是好。”
谷欢清气定神闲地移开眼神,道:“不知这玉佩是什么样子。”
莫延祥对谷欢清的询问意外地顺从。
他陈述道:“那是我家祖传的和田玉佩,我从来悉心保管,一定是谁动了歪心思。”
谷欢清瞬间察觉其中的不合常理。一个人找不到东西,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遗失,而是如此坚定认为是被偷了。
面上顺着试探道:“那这熊心豹子胆的人,公子可是已经有头绪了。”
莫延祥冷哼一声,“那玉佩平日我都是随身携带,大师算得我近日五行忌讳土,我便着人裁了块深绿色的布制成荷包,把玉佩放进去再挂在身上,算是相克制衡。”
“这就是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他摇着扇子,站得摇摇晃晃,完全没有君子挺立之风,却说得头头是道。
“制荷包这件事,知之者甚少,想来宋丫头最有可能了。”莫延祥瞥了眼宋丫头,难以掩饰的不屑。
“她可是苏绣的好手,我命她绣了荷包,绣好后她亲眼看我把玉放了进去。”
宋丫头深深埋头道:“公子冤枉,偷盗这种小人之事,奴婢是万万不会做的。
谷欢清沉默着思索。的确知道荷包有玉的人更有嫌疑,但这只能说有嫌疑,却不能完全断定。
而且,知道荷包有玉的绝不仅是她一人,莫四公子如此笃定,太过可疑,甚至有故意设计之嫌。
只是这晚上戏班子要演《西厢记》,不知这莫四公子演的哪一出。
莫延祥依旧不依不饶:“那日我好心替你安葬父亲,没想到招来个忘恩负义之辈。”
人群被这个话起了兴致,谈话间有些兴奋。
“身无分文的小丫头,过得拮据,打起主子的主意了。”
“我倒听说,他们两人关系不简单,小四爷还要娶了这丫头做外室呢。”
“可得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再说她现在手脚不干净,李家先一个不同意,朱家也不同意啊。”
流言众说纷纭,谷欢清却觉得奇怪:如果宋丫头是为财偷了玉佩。玉佩这物件不容易变现,标志性强,易被发现,难道不是得不偿失。
宋丫头听到忘恩负义四个字,突然抬起头。她面容清秀白皙,眼角还带一小痣显出些哀愁。
“公子,这事不仅奴婢知道,卖布的王婶也知道。”
“王婶?”莫延祥皱着眉,对这么个名字反应不来。
此时王婶在人堆里听得正起劲,没想到这话头一下落在了自己头上。
宋丫头指着她,“她就在那。”
王婶神情格外慌张,开始往后面躲,人群推搡着她,她也无处遁形。
莫延祥皱眉沉默地看着。
谷欢清便上前把王婶请了进来,开口道:“王婶,可还记得李公子曾找你裁了块绿布的事情。”
“记得啊。不就前些日子,宋丫头来裁的。我还问了嘴要这么小块,是不是做精细物件。”王婶脸上有些细纹,笑起来时更加明显。
“那宋丫头是怎么答的。”
“她倒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是要装些小东西。”
王婶突然猛得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对着莫四公子道:“哎呦,这倒是我多嘴了。”
“那王婶,可知道装的是何物?”谷欢清接着问道。
王婶的眼睛瞟了瞟,脸上堆起了些笑,“我一个裁布的哪知道那么多。”
这便是知道,布最后成了荷包代了玉佩挂在莫延祥的身上,顺理成章可以猜得。
但玉佩却不是她偷的,谷欢清这样判断。
她不过是传了关于宋丫头和莫公子的流言。知道宋丫头做了荷包后,又添油加醋了许多。
还未等谷欢清开口,一个酒杯飞了出来,啪得一声,酒杯破碎,凉酒翻洒,还有三两滴溅在了谷欢清的襦裙上。
“长舌妇人,什么事你都能乱嚼舌头?”莫延祥显然也多少清楚这件事,震怒起来。
“公子息怒。“谷欢清心底嗤笑了一声,看来这个传言对他影响还不小,大抵是耽误他攀上贵门,娶那个瞎了眼的伯爵女儿。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玉佩。”
见莫延祥默认,谷欢清就进一步问宋丫头,”你可还记得那荷包何时完工,绣的是何纹样。“
“记得是三月初二。”宋丫头回忆道,“绣的是祥云竹节,想图个节节高升的好彩头。”
得知了这些细节,谷欢清问系统,成功得到了关键词【沙下影】。
埋在土里,是这个词最直观的信息。
但其中暗示的典故才让所有不合逻辑的点,连在一起。
“含沙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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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病人不知。”[1]
莫延祥在蓄意栽赃,是想让宋丫头成为罪妇,他则乐善好施反被背叛,又能摆脱桃色谣言。
假仁假义,好不恶心。
谷欢清垂着眼,只是如此李延祥必定留有后手,如同系统说的,可能就是把玉佩埋在宋丫头房内的花盆里了。
莫延祥听到宋丫头的回答,“记得这般清楚,可见留了多少神,起了多久的歹心。”
“奴婢记得这样清,是因把公子的事当做自己的事。世人皆会见财起意,公子已安葬好了奴婢的父亲,奴婢已不急着用钱,怎么会去偷那玉佩。”
宋丫头此时完全的挺直了身子,直愣愣的跪着。
她转过头看向王婶,“玉在荷包出现过后再没出现在公子身上,王婶肯定能得猜出。刚刚不承认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鬼?”
“冤枉啊。”王婶咣当跪在地上,“这些日子,我根本连莫公子的面都不曾见过啊。”
宋丫头也辩道:“奴婢也未曾偷盗,清者自清,公子搜查便是。”
“好啊,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莫延祥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手,“来人,给我到她房间仔细的搜。”
“把这个混账丫头也带回去,别耽误酒楼的生意。”他抬手一挥,让人架起宋丫头。
宋丫头悬起了脚尖,像案板上的鱼,那五大三粗的壮汉抬着她往后门去。
人群间的闲言碎语灌进宋丫头的耳朵,看轻也好,嘲笑也罢,她也只是定定的看着莫延祥,好像这样能看穿他似的。
谷欢清跟着走了一步,这样被带走可真全如那莫延祥的意了。
整件事再无清明的可能,宋丫头的下场更是难以预估。
她看向周围,赵满溪无措的看着宋丫头,而齐思微竟然还在和追儿玩。
不能让她这样被带走了,谷欢清情急间突然有了主意。
光脚不怕穿鞋的,李延祥顾虑更多。对与朱家小姐婚事,他不愿承受半点风险。
谷欢清马上把王婶扶了起来,道:“我倒是全明白了。婶婶哪里有机会能拿这荷包,说两句闲话不碍事,今天的事真真是无辜受累。”
“宋丫头,不如坦白说说最后何时,何处见那荷包,这贴身之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谷欢清与宋丫头对视着。
宋丫头眼睛发红,那倒真是双含情眼,从卖身葬父到如今遇人不淑,一时间都藏里面了。
她坦然道:“在,小女闺房,昨日他来时身上还挂着荷包。”
人群哗然一片,各种猜测都向着最让人心潮澎湃的角度绝尘而去。
“还为莫公子真是什么柳下惠坐怀不乱,不也似寻常人和婢女寻欢作乐。”
“宋丫头的没准是个苦主,丫头片子一个能决定什么事。”
“朱小姐更是不容易,还没嫁进来就一脑门子官司。”
莫延祥听不下去,吼道:“我何时去过你的闺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当即就要甩了宋丫头一巴掌。
谷欢清却一把拦住那挥舞起来的手臂,“公子息怒,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随即她松手朝着莫延祥扬起嘴角。
也是个蠢人,稍微一钓就上钩了。
她笑着道:“公子说没去过,宋姑娘却说去过,这证言对不上。如此说来,宋丫头也不是那贼人。”
“这般线索就又断了。”
李延祥面色沉沉,有苦难言,这戏半天白唱了不说,还被晾在这戏台上了。
3. 鸣鸟于肆
谷欢清暗暗揉了揉手腕,她从前身强体壮,便高估了现在这具身体的羸弱程度,拦下那一巴掌后,又头晕起来。
“公子,竟要否定所有吗?奴婢要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宋丫头还被架着站在不远处。
“你闭嘴。”莫延祥气急,接着便是破口大骂。
人群里却传来一声制止,“四弟,莫要污人清白。”
就看莫三公子莫延礼,身穿深灰绸绢华裳,缓步走近,推了一把身旁小厮模样的人,那小厮失去重心跌跪在地上。
“玉佩我已为弟弟找到了。”三公子摊开手,那精雕细刻,晶莹剔透的玉佩,正躺在他的手心,“小贼也一并抓到。”
那小厮唯唯诺诺道:“小的猪油蒙了心,看见这好东西走不动路,一时糊涂就顺手拿了去,求公子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饶了小的吧。”
谷欢清忍着难受,冷眼看着,对此的评价就四个字,“满口胡言。”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肯定是见事情不对,才临时找了个人收场,想把这件事揭过了。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莫三公子当真杀伐决断。”谷欢清微微一笑。
接着她向齐思微的方向侧身,“据刑律,窃盗赃满五贯文足陌,当处死。齐知州,不知小女说的是否有误。”[1]
齐思微回视着谷欢清,“正是,这小厮等下我直接带走就是。”
本还算冷静的小厮听到这里,顿时慌了神,跪坐着攀住莫延礼的腿,抖得筛糠一般:“公子公子,小的可是听了您的话才这样做的,那知会给命赔进去啊。”
莫延礼也被吓了一跳,忙道:“大人,这小厮跟在我弟弟身边多年,此番又是自己向我认罪,能否宽宏大量,交由我们自家处理。”
“这本也是你们的家事,只是偷盗不成也该仗责五十。”
莫延礼闻言苦笑,只连连称是。
接着莫延礼双手抱拳向前倾身,“要不是姑娘明断,我这糊涂弟弟却是要错判了。”
谷欢清笑着拒绝对方的客套:“这话也没错,您弟弟好似有些气昏了头。”
莫延礼被说的愣了一瞬,接着道:“此番正如齐知州所言,我们回去定明辨责罚。”
彼时两人都心似明镜,莫延礼这是拿齐思微压她,意思是齐知州已经发话,你就装装糊涂就别再节外生枝,对谁都好。
谷欢清冷冷一笑,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何至于让莫家公子这么怕。
本来她也只是想要回追儿而已。
“我来其实是有别的事,不知莫三公子能否帮我两个小忙。”
莫延礼听到谷欢清松口才放松了些,道:“姑娘请讲。”
“一是,希望莫三公子为我们作证,追儿是我们在二月二十七在莫家酒楼聘得的。”
“确实如此,那日的票据还由我家厨子保留着。”莫延礼回忆道,“听闻赵姑娘今早有事找我,想必也是为了追儿。”
赵满溪站在稍远的地方,有些羞羞怯怯的:“早上我的猫追儿跑丢了,想着许是自己跑回酒楼了,便来问问。后厨说它跑青溪边去了,如今也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莫延礼朝赵满溪温和地笑着。
谷欢清算是明白了,季管事听风就是雨,见赵满溪跑到酒楼,又迟迟没回来,便说是被赎身,接着就到自己房间闹了一通。
不过现在看起来两人确实关系不浅。
“齐大人还有疑问吗?”谷欢清走近齐思微坐着的长凳,见对方不吭声,索性直接把猫抱了起来。
齐思微并未反抗,权当默认。
“姑娘说是两件事。一件关于追儿,另一件是?”
“关于宋丫头。”谷欢清抱着追儿用手慢慢摸着,“我与这丫头投缘,不知公子能否借我几日陪我到园子里聊聊天。”
宋丫头跟他们回去也危险,不如先到戏班子来避避风头,再做打算。而且戏班子也缺人手,如此一举两得。
“这倒是她的福气了。”莫家也乐见其成,前后也总要打发了,不至于为了撒气再生事端。
漫天黑云载不住水汽,开始往下落豆大的雨点。
三个姑娘一道回了戏班子,谷欢清对宋丫头道:“此番是姐姐自作主张了。”
“姑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奴婢虽一知半解,但也听明白了那小厮不是小偷。此番也是护着奴婢。”
谷欢清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别一口一个奴婢了,我们无依无靠彼此都是姐妹。说起来还不知道妹妹的名字。”
“宋知殊。”提到名字,她神色忧愁了起来,“双亲给我起名宋知殊,就是要我知道人生有比死亡更重要的事。公子当时给我葬父的钱,我感激不尽。一愿为公子尽心,二对公子倾慕。”
“天真以为是有真情。”她说的缓慢且苦涩,“到头来却是污蔑。”
“先别想那些,在姐姐们这住下。”谷欢清给宋知殊安排了房间,屋里仅有些简单的陈设,一床一桌,两把椅子,如此尔尔,“我们戏班子生意不佳,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房间。”
“大恩不言谢,妹妹都记在心里。这屋子既能遮风又可避雨,还有什么更好呢。”
谈话间,雨打屋檐,未入门。
谷欢清奔波了一上午,又挨了下,午饭后也没继续与姐妹们多聊,匆匆回房间准备歇息。
推开房门环视一周,屋内却空无一人,季管事已经离开。窗子紧闭,尘埃漂浮,隐隐还有股异香。
谷欢清察觉不对,连忙要往后退,门却砰得应声合上。于是她屏住呼吸,往窗户边跑。
好在窗户还能推开,窗子大开,春雨吹入房屋,带来满脸的冷意。
接着,谷欢清眼前倏地变成了一片漆黑,她的双眼被蒙住了,应该是丝绸的黑布,触及皮肤很是柔软。
这样屏气也不是办法,谷欢清趁着空气还在流通,直接开口道:“你是何人?”
“姑娘,失礼。”一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多有得罪,是因不便见人。”
谷欢清被压坐在椅子上,但她也不怕什么,目前看来确保对方身份保密,自己就是安全的,“你是什么目的。”
“有一事求姑娘帮忙。”
谷欢清感觉手上一沉,一枚沉甸甸的银锭被放在了她的手上。
谷欢清不加犹豫随手一扔,银锭叽里咕噜地滚了出去,道:“威胁就是威胁,不用粉饰成交易。”
对面轻笑一声,“我是想让姑娘帮忙寻个人。”
“何人?”谷欢清问道。许是屋里阴冷,屋里的香又未全散去,她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
“齐思微。”
谷欢清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齐知州?上午还同我们在一起。”
“是的,过午他只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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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欢清眉头微微蹙起,忍着不适道:“信中写了什么?”
“处理要事,勿念。”
“他说了勿念,你怎么不听话。”谷欢清被气笑了,这不是无事生非,“况且无头无绪,我还被绑架在这,从何找起。”
“他以往的生活很简单,除去在府邸的时间,就是孤身或同文人雅士出去春游,但这几天齐府忙进忙出,乱了套似的。他恐有不测。”对面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出了麻烦事,竟然还有空在青溪边钓鱼。谷欢清不得不承认,这引起了她些许好奇,便问道:“你可知为什么那么慌乱。”
“不知。”
好一个句不知,怕这才是这起绑架的缘由。对方不想交底,谷欢清便也不奉陪了:“那免谈。”
“姑娘可以问我知道的。”
“齐思微。”谷欢清幽幽道,“你了解他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才道:“不算了解。他是当朝太师齐楮之孙,刑部尚书齐笥的第二子,名浚,字思微”
谷欢清轻轻点头,很是认可似的示意他继续。
对面又沉默了一下,再道:“十月初四生于京师,也长于京师,于两年前就任杨城知州,如今二十有五。”
“他的喜好呢?”谷欢清嘴上发问,却已经去问系统他的去向了。
【检测完成已完成两次寻找,系统升级,请稍等】
谷欢清无奈中被迫听了半天,齐思微的喜好,从钓鱼种菜到养鸟放鹰,听了个遍后系统才给出答案。
【鸣鸟于肆】
谷欢清被这个肆字抓住了神,顿时怒上心头。这里不就是瓦肆,系统真的不是在说他在瓦肆里唱戏吗?
也就是说齐思微根本没失踪,而是碰到麻烦想让自己出面解决,又不想暴露太多,才搞了这么一出。
“姑娘怎么了。”对面好像是说完了,看她面色有变问道。
“我在想。”谷欢清顿了顿,“是不是你就是齐思微?”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沉寂,对方竟直接解下了谷欢清眼前的丝带。
光刺了过来,谷欢清稍微眯起些眼睛,面前却是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和齐思微没一点相似。
“很遗憾,我并不是。”
谷欢清凝视着男子,表面镇定心里却十分惊讶。特别是在系统给她提示后,她几乎认定做这一切的就是齐思微。
竟然不是吗?她想不到哪里出现了问题。
那个黑衣男子被谷欢清瞪得直发毛,稍微移开了眼神。
突然,房间屏风后响起了一阵掌声,一个男子从后面走出,身穿绣着墨竹的青衣,那如纸白皙的脸上,一双带着散漫戏谑的双凤眼,是齐思微。
谷欢清深深吸了口气,咬着牙,竟是这捉弄人的把戏。
那画着山川的屏风是这屋子唯一的装饰,画迹颜色浅淡斑驳,显然用了许多年头。
齐思微就站在那屏风前,好像站在褪色的山水里,“今日上午一见便知姑娘聪慧过人,可惜只差一招。”
黑衣男子现在看起来应该是齐思微的侍卫,他们可以算一个人。
谷欢清并不服气。齐思微根本无法证实,刚才跟她对话的人到底是谁?难道睁开眼见到的人就是对话的人吗?手段卑鄙,算什么赢家。
她嗤笑一声,站起身,刚要出言嘲讽,却感觉眼前黑雾重重,逐渐模糊,接着直接失去了意识。
4. 船跃混江
晚间杂剧顺利开演,歌舞声绕梁而上。赵满溪头戴簪花,身着圆领长袍,手持长卷款款上台,美得人移不开神。
厅内客人坐得半满,擅长织布裁衣的王婶摇着团扇坐在第一排椅上,正和另一边的客栈老板娘吃着瓜果相谈甚欢,宾客品酒叹茶,各得其乐。
流言到了晚上已经换了一波,莫延祥名声一落千丈,流传最广的版本竟是,莫延祥和宋知殊关系匪浅,当初玉佩是做定情信物,如今莫延祥有了好姻缘想反悔收回,才有今天的闹剧。
与此相伴的还有关于谷欢清。昔日名旦助知州巧断案,也是妙谈。
王婶又觉得自己是受了谷欢清的美言,才逃过一劫。同别人讲起此事都往神乎其技上靠,什么明察秋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才女,也不管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
然而这话题中心的妙人,还意识不清。
雨停风歇,天地格外清静,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像极了不带杂质的银盘。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1]
唱词穿过窗棂,越过帷幕,模模糊糊地进了谷欢清的耳朵。
谷欢清缓缓睁开眼,身体还木木得不能移动,就看自己床头正坐着个人,守灵般得盯着自己。
“醒了,我的三姑娘。”季管事舒展开一个笑颜,整个人闪烁着明艳的光彩。
今天是怎么了,一睁眼都是季管事,谷欢清轻轻眨眼,盯着这个反常的表现,怎么自己昏迷了一遭,季管事还转性了。
“齐知州呢?”谷欢清知道肯定与他有关系。她躺坐起来,头上覆着的毛巾掉落胸前,觉得头还昏胀着,便又抵了上去。
“你晕倒失去意识,他说孤男寡女这样相处不合适便先回去,待你醒来再登门道歉。”
谷欢清冷哼了一声,这时候装君子,有些晚了吧,好像事情不是他惹出来的一样。
“他走之前还留下了这个。”季管事脸上还是那光彩的笑,从小桌上拿起一个靛青荷包递给谷欢清。
“他说要是你要是知晓其中的奥妙,就会支付剩余的七十两银子。”
谷欢清皱着眉,忍着冲到齐府并把荷包丢在齐思微脸上的冲动,打开了它。
荷包里放着三枚十两银锭,除此之外,还有一叠起来的有些皱皱巴巴的纸。
谷欢清展开纸,上面写着一道行楷写就的药方,整体端方,但字迹间仍能感受到写者有些急躁。
“麻黄三钱,桂枝三钱,白芍三钱,半夏三钱,细辛一钱...”
“让他把钱拿回去。”谷欢清留下了纸,接着把荷包丢给了季管事。
“你跟银子过什么不去。”季管事慌里慌张地接住荷包,“这可是百两银子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你真是不接触不知道癔症的可怕。”谷欢清觉得自己再和齐思微接触下去,肯定也会沾染什么。
季管事吼道:“你不解也要解。”
谷欢清也跟着无赖起来:“我无才无能,解不开这题。”
“好,无才无能是吧,那你赶紧找人赎了你。咱们收拾收拾散伙。”季管事着急起来,说话又带着威胁。
谷欢清冷静直言:“齐大人给你回扣了吧,你这么帮这他劝我。”
季管事被说中,气急败坏地把荷包丢回谷欢清床上,“那你想怎么着。”
“遮遮掩掩,和他交易我不放心。”
季管事转念想了想,叹了口气,“你硬说解不开,我也没法子。”
谷欢清把荷包里的银两取出递给季管事,“这个给你,戏班子有些桌椅都坐不了人了。”
“此事别声张。”谷欢清又交代了一句。
“得,这话齐知州那听一遍,你这又听一遍。”
谷欢清马上闭上嘴,像吃了口苍蝇。
季管事走后,谷欢清一个人盯着那张纸发呆。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张草纸,包糖包药用的,不用来写字。
谷欢清又闻了闻纸张,有淡淡的药草香。所以这张纸本身才是重点,而内容只是幌子。
过了谷雨时节,杨城的雨水便多了起来,布谷鸟每天都在树林间鸣叫,清晨的雾气到巳时才彻底消散。
谷欢清去往了瓦肆里的一家草药铺,进门时郎中正坐在椅子上,拿着蒲扇盯药。
“李郎中,抓一味药。”谷欢清轻快地说。
她左思右想还是来问问,有个东西未解开,总萦绕在心头也不好受。
“我看看。”李郎中上了些年纪,接过药方的动作有些缓慢。
他凑近纸,端详了几眼,“这是味驱寒祛湿的方子,很合适姑娘的体质。”
谷欢清闻言愣了下神,她还以为这味药的内容都是齐思微胡写的,或者设了什么套等她来钻,没想到真是对症的药。
“那麻烦郎中,替我抓下药。”
“只是为何用这草纸写药方。”郎中对着纸嗅了嗅,“还是辰砂茯苓的味道,是安神助眠的药。”
安神,不会是当初迷自己的药吧,谷欢清刚改观了一点对齐思微的看法又打回原形,想起那事又被结结实实的恶心了一下。
“我随手拿来写的。”谷欢清状似无意道:“说起来,李郎中最近铺子里是否有什么趣事发生?”
“倒有一庄,也不知算不算趣事。谷姑娘昨日不是破了奇案,也来帮老夫破破。”郎中站起身,带着谷欢清往后院走。
“不敢当。”谷欢清第一次直面这夸张好几分的流言,自谦道。
药铺的后院,晒着一块块各不相同的草药,阳光烘烤下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接着进了后屋,里面立着的架子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一个月前,老夫有几瓶蒙汗水不翼而飞了,报官也没头绪。”
谷欢清倒是听过蒙汗药,“这蒙汗水是何物,有何妙用。”
“是老夫配制治疗习武所致内伤的药时意外发现的。他让人体力麻痹衰退直至入睡,而且极其不易察觉。”
李郎中手背拍着手心,“这要让有心之人拿去,岂不是要坏事。”
“郎中可还记得蒙汗水用什么瓶子装的,又是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谷欢清很快察觉,这药便是齐思微引她来这的缘由,他想要知道这药的去向。
“二月初五,用的便是和这同样的瓶子。”李郎中拿下一个塞着木塞的小瓷瓶。
谷欢清快速问系统,系统答曰【船跃混江】[2]
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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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普通艄公偷这东西并无大用,再往坏处想便是水匪设伏。
齐思微这是招惹了什么人,谷欢清皱眉深思。自己可别去淌这浑水,既然齐思微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利,她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他的事自己解决。
“李郎中,我最近也听到些传闻,这事还是别深究了。”谷欢清手上把玩着瓷瓶,“事已发生,别牵连了自己才好。”
郎中见谷欢清神色严肃,连连叹气,叹道,“药是死物,人是活人啊。”
谷欢清听得明白,垂眸微微笑笑。
“此番多谢姑娘提醒。”李郎中抚抚胡须,“只是姑娘如此神机妙算,耳听八方,摆摊招客岂不赚的盆满钵满。”
谷欢清闻言抬头,玩笑道:“你说一计十文,一策百文,这个价格如何。”
郎中大笑着,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递给了谷欢清,“太便宜啦。”
谷欢清提着药,揣着十个铜板,路过见戏园门口的青苔都可爱了几分。
刚进门,赵满溪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见这架势谷欢清总觉得是齐思微来登门道歉了。
好在开口并非如此,赵满溪拉着谷欢清往里园走,“妹妹,你怎么病还没好彻底就又跑出去了,注意身体。”她昨天晚上就念叨了许久,今天还不忘提醒。
“谢谢姐姐,我这不是强身健体去了。”谷欢清笑着答道,“怎么这么着急跑出来见我,几时不见,如隔三秋?”
“你少闹我,是朱姑娘她来找妹妹了。”
“朱姑娘?”谷欢清放缓了脚步,迫使赵满溪停下来,“是那个朱伯爵家的嫡出女儿朱云觅?”
“正是,她还是偷跑出来的。”赵满溪趴在谷欢清耳朵边道。
“她可说怎么了。”
“在房间等妹妹呢,说是等你回来再说。”
谷欢清直觉此事定于莫延祥有关。
桌案上换了新的瓷瓶和鲜花,陈设简单的房间被香气填满。
朱云觅穿着橙粉色布料粗糙的衣裙,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向外看着,见谷欢清进来,提前起身迎接。
“谷姑娘,多有打扰请见谅。”她行礼道。
“朱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谷欢清连忙扶住她,没有恩怎可先承情,“快请坐。”
两人对面落座后,朱云觅才道:“谷姑娘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不知姑娘可否也听说过我。”
“只一些,知道你是朱伯爵家的姑娘。”谷姑娘没有提起莫延祥。
朱云觅凄凄惨惨地笑道:“姑娘且给我宽心,我快成杨城的笑话了。”
谷欢清对这份自我评价始料未及,如此名门闺秀怎对自己如此评价。
“莫延祥那厮,你休要理他。”
“如何不理,家父认准了他,连嫁娶吉日都算好了。”朱云觅与谷欢清对视着神色满是苍凉,“可现在全杨城都知道他并非良人。”
“你家乃世族本不必下嫁商贾之家。”谷欢清全然没想到,这件事在莫家和朱家,甚至大众眼中如此大相径庭。
“姑娘可听闻过今日发生的官银被劫案,劫的是我家的税银。”朱云觅小声道,“可家父不想追查,想私下解决这件事,于是便缺银两。”
5. 机关算尽
下过雨的第二日,潮湿的空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澈得发光。
朱云觅稍稍偏头坐在那,整个人端庄而又温和,是在世家受琴棋书画熏陶出来的模样。她一口气道出了大量信息,接着便与谷欢清对视着。
“官银被劫,我确实未曾听说过。”谷欢清回答道。她借着齐思微,对官家发生了件大事有所察觉。
而且这件事虽然也算得上大事,但看到朱伯爵谨小慎微的反应,齐思微遮掩却重视的态度,她总觉得事情远远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匪贼祸乱。
如此看来,谷欢清一个戏班花旦力量太过渺小,“朱姑娘若是希望我帮你们追回银两,我实在无能为力。”
朱云觅却是轻轻摇头,神情冷淡得像是说别人的故事:“我仅仅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家父的决定,我已经不强求改变了。这婚事一开头我便不想接受,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昏倒也没用。”
谷欢清怅然地看着她,她好像认命了一般,“就算不追查,想自己补上银两的亏空,朱家家大业大,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甚至不惜用女儿去置换资源,这话谷欢清心中想着却没能说出口。
朱云觅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镯子透着沉沉翠色的光,“早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她说着话把那玉镯递给谷欢清,“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想带它跟我一起嫁进莫家,此物当做佣金可好?”
谷欢清只是坐着并未接起:“姑娘,你也不过是让我打听一些情报,哪值得这么贵的东西。”
朱云觅握住了谷欢清的手,两人手间隔着那冰凉的镯子,“姑娘你愿意便好。”
这件事本来谷欢清已有些眉目,不过再拿着草纸去齐思微那套话。顺便还能告诉他那无聊谜题,已经完全被看破了。
“无事,只是这事情真的完全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吗?”谷欢清试探了一句。她总觉得朱云觅不想真的死心,真的死心,来问官银一事不是多此一举。
朱云觅却还是摇头,“渺茫的希望,还是不抱希望,更能舒心些。”
谷欢清只是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若知道后续会告诉你。”她知道自己在被利用,但朱云觅所说的话,她也相信是真的。
这事她决定还是先应承下来,至于事情的后续主动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上。朱姑娘后续若有其他计划,她可以选择配不配合。
“那这镯子,我便暂时替朱姑娘保管着。”她缓缓道,好像是某种契约体现在这通透的玉镯上。
送走了朱姑娘,谷欢清紧了紧披风,坐下煎药。谷欢清未习惯这柔弱的身子骨,总容易受凉。
药的清苦味散开,她看着那褶皱的草纸发呆,思来想去听见门口传来几句吵闹的声音。
出了房间,就看见院里宋知殊正用力握着赵满溪肩膀,并轻轻摇晃,“姐姐你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我没上当,妹妹你先松手。”赵满溪往后躲着。
两人交接中线位置,追儿本趴在那被惊到突然站起,开始迷茫地左看右看。
谷欢清走到房门口,看着她们笑着:“这是怎么了,上谁的当。”
宋知殊松开了手,转过身,对着谷欢清气愤道:“莫延礼,他们莫家就没有一个好人。”
莫延祥那事还不算过去,宋知殊难免心悸。但要是真论起他们两兄弟,莫延礼应该还会好一些,不至于是真小人。
说到这谷欢清突然想到,为什么朱伯爵不让朱姑娘嫁给莫三公子,岂不是更能两全。
于是便问道:“这两兄弟,莫延礼明显更儒雅些,为何莫延祥名声反倒更好。”
宋知殊毫不迟疑迟疑,嘲讽道:“除了莫延祥很善于伪装外,还有出身的缘故。虽然莫延礼是莫家的长子,但他其实是莫老爷和一个未入门的女子所生的。”
谷欢清偏头思索了一下,再结合朱伯爵的选择,莫延礼在莫家大抵过得很不如意,那他竟然还愿意帮弟弟解围,实在很有意思。
赵满溪还在和宋知殊争论着,“他说店里新上了锦缎布匹,下午带我去挑选挑选。我能上什么当。”
谷欢清这时插入了话头,“姐姐,我记得之前的东西他大多在戏落幕时亲自送,怎突然变了。”
“以前?他确实很少亲自带我出去。”赵满溪回忆着,也流露些疑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莫延礼要是对二姐姐真心倒还好说,就怕有什么别的打算,“姐姐,依我看,宋妹妹说的也有理。昨日之事余波未平,还是先观望观望。”
赵满溪捏了捏自己手指尖,嘟囔道:“好好。我不过想去看看,有没有合适回来给咱们姐妹裁新衣服的,不是非要去见他。”
谷欢清拉着赵满溪的手道:“我们也是担心姐姐,等有些事清楚了,咱们再恢复平常的生活。”
莫家朱家也好,齐思微也好,官银这庄事,可能早已把大家都牵扯进来了。
齐思微府邸的位置上风上水,过来时路边的水车,忽悠悠地转着,水从远处流淌过来来泠泠作响。
谷欢清走至门前,唤了一小厮,“麻烦通传一声说谷欢清受邀来访。”
只不过一会儿那小厮便回来,请谷欢清进去。
齐府并不大,院子里还引进来一汪池塘里面种着不少的荷花,占去了院落偌大的地方,剩下的地方就紧俏起来。
谷欢清走进会客厅时,齐思微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脸色尤其苍白,但眉眼唇角的笑意都恰到好处,周身的气场令人如沐春风。
但她觉得现在面对着个戴面具的狐妖,装的彬彬有礼,实际上怀着一肚子坏水,等着机关算尽吸人阳气。
齐思微眼睛一路看着她走近却不说话,待谷欢清站定才道,“我倒是很意外,姑娘会来。”手向椅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有什么好意外。”谷焕清淡然回视,笑着落座,“我解开了谜题,便来收剩下的七十两银子。”
“愿闻其详。”
谷欢清知道这份意外并非是质疑自己的能力,而是在于在知晓事情复杂后,仍来赴约。
她掏出那张草纸,展开道:“齐知州,是不是想让我找到一个证据,能解开一个事件的证据。”她刻意将确定的和猜测的融为一体,如果得到肯定答案,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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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认证猜测。
“是这样。”齐思微低头微微笑着。
“那便对了,大人要找的东西在船上。”谷欢清说道,“镖师被下了蒙汗水,官银被劫,药瓶使用过后被丢在船上。”
齐思微眼神微微闪烁,惊讶道:“姑娘竟都知道。”
“大人留下的谜题,难道从头便不相信我能解开?”
“自然不是,只是意外姑娘在谜题外的事也知道很多。”齐思微神色稍凝,反问道:“在船上,姑娘确定吗?”
“为什么不确定。”谷欢清也反问,“我给出了答案,齐大人还是什么都不愿说,说不过去吧。”
“没错,就是三月初二那天,一份官银被劫镖了,但是在树林小路。”
谷欢清仅思索一下,便答道:“此药缓慢发挥作用,水路下药,陆路劫镖,并无不妥,甚至更为精妙,能隐藏自己。”
齐思微点头,转身打开旁边一木盒,木盒里齐齐排布着七十两银子,“姑娘才学果然名不虚传,七十两银子你拿走便是。”
“我不仅知道这个。”谷欢清接过木盒,故意道,“我还知道这药方,是齐知州特意配给我的,原来大人还精通医术。”
“算是赔礼。”齐思微笑着,“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没人放在心上。谷欢清不过想刺激一下齐思微。想套话还可以通过引导情绪,同时释放错误信息,通过得到反驳获得新信息。
谷欢清站起身往齐思微身边踱步,“我还知道,这件事和朱家有关。”
齐思微黑着脸,往空无一人的房间环视,道:“谷欢清姑娘,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谷欢清并不理会对面的反应,自己在引导对面的情绪,而自己的情绪好像也在一同被影响着,“如果仅仅是官银被劫一事,大人何至于这样遮遮掩掩。又是蒙眼伪装,又设下暗语。是不是朱家私吞了银子,让你不好做了。”
“不是。”齐思微站起身,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互相凝视着,“问题在被劫走的银子流向了哪,为什么毫无踪迹?朱家家大业大为什么如今油尽灯枯。”
谷欢清的身子稳稳定在原地,伸手捏住齐思微的胳膊,仰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所以这背后有什么?还是你也不知道。”
“与你无关。”齐思微也意识到自己被引导了,躲闪开了眼神,扶着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齐大人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太晚了吗?”谷欢清冷静道,“而且,若你能自己解决,何必辗转曲折从我这获得什么?”
“难道以后每次都给我个锦囊里面放银两和谜题?你不嫌费时,我还嫌费力呢。”
无论从哪里出发,谷欢清都很难从这件事中脱离关系,不如主动参与从齐思微这里获得情报,才能应对之后的变故。
“就算你再怎么遮掩,我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谷欢清坦然说破对方的顾虑,“对于官家的利益隐私,我谷欢清发誓不会对外泄露半字。”
“姑娘说的对,这件事我的确需要姑娘的帮助。”齐思微垂着眼,手上整理着右侧的袖口,“姑娘如能帮忙侦破这官银劫案,必有重谢。”
6. 长乐无虞
“一计十两,一策百两。”谷欢清想起和李郎中的玩笑,顺手坐地起价。
“好说。”齐思微招了招手,让那日那个黑衣小侍卫递上一百两银子。
谷欢清接过银子,悠悠道:“去找镖师们问问劫匪的相貌,再多派些人手去找,之后好生审一审,不怕没线索。”
“已经问过了,但并未找到劫匪踪迹。”齐思微此时还很镇定,“很多天一点消息也没有。”
谷欢清见齐思微好像在等她说话,扬起嘴角继续伸手,道:“一策百两。”
齐思微的脸色逐渐从冷静,转为了不解,接着又转为了震惊。
谷欢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得很难发挥作用,但银子总是多多益善,这也是讨回齐思微这两日对她的几番折腾。
齐思微盯着谷欢清,也笑着,但笑不达眼底,“姑娘,很缺银两?”
“知州大人之前也可得见,我们戏班何其简陋,入不敷出。大人心善,是为公为民的好官。”
齐思微无奈,刚要再递上银两。
谷欢清却笑意盈盈地收回了手:“多谢知州大人,剩下的作尾款,等追回官银,我再收下。
“大人能否带我到镖局走上一遭,探一探情况,再做进一步的计划。”
“自然。”
谷欢清走后,那个小侍卫就又窜出来,道:“您的伤。”
“刚才站起动作太大,伤口裂开了,不碍事。”
他看着谷欢清离开的那条路,门正对院落的荷花光景,现在只有一片绿油油黑洞洞的荷叶与池水。
愿小暑时,荷花开半。
*
杨城最大的镖局由武术世家孙家发展起来,颇具江湖豪气。镖局正门顶天立地竖着个牌匾,书写着一个偌大的镖字,上方还插着两个旗帜。
一个身量健硕但穿着文雅的男子,带着一众镖头站在门口迎接。
“齐大人。”为首的男子率先行礼。
“孙掌柜。”齐思微答道,也没说其他,权当为谷欢清介绍了。
“大人,可有什么新发现。”孙掌柜问着。眼神却不自觉往在一旁的谷欢清身上飘,多少有打量的意味,心里不知升起来多少猜测来。
谷欢清与他对视了一眼,微微浅笑。知道齐思微被讹了百两银子,此时故意任凭孙掌柜猜测,没有立刻介绍。
她便提前开口:“孙掌柜,久仰大名。我是瓦肆杂剧班的花旦谷欢清。受齐知州所托,来此协助调查官银被劫一案。”
“谷才女啊,在下听说过,最近杨城百姓都听说过。”孙掌柜的疑惑轻视褪了干净,听到是最近名声正旺的破案才女,才来了些精神,带着一众人走入了会客堂。
谷欢清落座在一把交椅上,一旁香几上没有放花草盆景,而是放了座山下猛虎的石刻,可见孙家的尚武精神。
她收回目光,继续问道:“孙掌柜能否讲一下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
提起这孙掌柜神色又恹恹起来,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说道:“那日过一山间小路,突然窜出一伙人,一个个大黑布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冲上来话也不讲半句,直接与我们拼杀。”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动武间我们才发现,对方早就给给我们下了药。”
“加上对方也武力高强,镖很快就被劫走了,我们的镖师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对下药一事,我与齐知州了解到应该是水路时下手。”谷欢清皱眉思索着,“孙掌柜对作案之人可有头绪。”
这下手之人就是案件进一步推进的关键,不知道此人是否还在镖局。
“我们走镖对吃食上的事,向来最为仔细。”孙掌柜本继续要说,却停了一下,谷欢清读出了些哀愁,并未催促。
“只是此次走镖队伍的镖头,是我的大儿子,具体他知道的最细。可他受了重伤,如今还没醒。”
孙掌柜握着拳,狠狠地锤了下桌案,整个桌子都震了一震,“这帮劫匪,竟做下药这等小人之事,让整个江湖不齿。”
“不报名号,不言出处,本就不是什么绿林好汉。截朝廷官银,蓄谋已久,背后的势力可见一斑。”谷欢清三言两语,就点破了事情的危险所在。
齐思微并未参与两人的对话,在谷欢清说这话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格外深沉。
“去他的势力不势力,这梁子是与我们孙家结下了。”孙掌柜吼了两声。
让一个武功高强,体格健硕的年轻人重伤不起,此次交手,镖局受伤的确惨重。对方毫不客气,估计完全不怕结这梁子。
于是,谷欢清顺势问道:“参与这次走镖的镖师们,身体恢复的可还好。”
“有些轻伤的已好的差不多,重伤的还躺在床上修养着。”孙掌柜接着道,“劫镖的经过还是他们知道的更具体,我可带姑娘去问问。”
谷欢清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只是总镖师还未醒,其他镖师据齐思微所言,已经问过多次了,但还是没有得到重要突破。
就算是自己再去问怕是也很难有新线索。
*
从会客堂出发,向院内走。
行至半途,中央有一处练武台,台上一个人正在舞枪,红缨凌空划着线,台下能听见破风的簌簌之声。
谷欢清定睛一看,是个年纪不大的粉衣姑娘,刚走进,那姑娘不知怎么分了神,那长枪脱手竟直勾勾的向谷欢清的方向飞了过来。
刹那间,谷欢清闪身避开,抬手击中枪杆中央,那枪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姑娘慌张地跑过来,查看谷欢清是否受伤,见谷欢清无碍,才放心般神采飞扬地笑了起来。
虽说谷欢清身子弱,但此番是用的巧劲,反倒让她有几分曾经与别人过招的快意,便也笑着回应。
但孙掌柜却火冒三丈地骂到:“混账,没眼色的东西。惊扰了大人,还不快向齐大人赔礼道歉。”
粉衣姑娘向齐思微转身,但又不情愿开口,整个人僵在原地。
孙掌柜见状便开口解释道:“我家小女孙长乐,大人不要见怪。”
齐思微神情疑惑地盯着孙掌柜,悠悠道:“孙掌柜说这我倒有些不解,我并未碰到枪。”
谷欢清抿了下嘴唇,相处几日,她也能摸到些齐思微癔症发作时的套路。
比如此时的阴阳怪气。
于是未等孙掌柜有所反应,便开口缓解道:“姑娘未伤到我们,无事,孙掌柜不要放在心上。”
孙掌柜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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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眉,对着孙姑娘吼着,“关紧闭还敢跑出来,还把不把家法放在眼里。”招呼着几个镖师,把她往屋里推。
那几个镖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孙姑娘又身手很好,于是就僵持不动,“错的又不是我,凭什么关我。”
“休要在外人面前胡闹,成什么体统。”孙掌柜喊着,“你们一个个挺大个身板,看不住一个小姑娘。”
“他们也就是力气大。”孙长乐不悦地嘟囔声越来越小。
孙掌柜瞪着她,“带走。”
“且慢。”谷欢清看着孙长乐,察觉到她有些欲言又止,便道:“孙姑娘是有话要说吗?”
孙长乐对着谷欢清诉苦道:“我有一次偷偷跟着表哥去走镖,让他发现了,这才关了我。”
“你一个姑娘家喊打喊杀像什么样子,以后怎么嫁人。”孙掌柜也不喊了,有些不愿意声张似的开口,“再说这有你大哥堂哥们在,身手了得,经验丰富,你总裹乱什么。”
孙掌柜大家长的意味太重了,又对身为女子的孙长乐明显的不信任,谷欢清心中叹气。
她无意探听他们的家事,孙掌柜大家长的意味太重,可话赶话到这,又纾解不开。
“那又如何,这次不还是失败了。我们家生意全靠信誉名声,这件事后都要臭了。”孙长乐毫不掩饰地直言道。
孙掌柜怒目圆睁,挥着衣袖,遒劲的肌肉包裹在衣服里十分地憋屈:“住口。你大哥还昏迷不醒,你怎能说这话。”
孙长乐不甘示弱地顶撞道:“我说的有错吗?这件事没准就是他的疏忽呢。”
孙掌柜气得整个人涨红着。
谷欢清开口阻止父女二人的针锋相对,进一步问孙长乐,“姑娘这么说,可是觉得有什么有不同寻常。”
“暂且不说别的,有件事我觉得大哥他太自信了。”孙长乐见谷欢清愿意听她说话,立刻转身道。
“此次走镖,时间紧,便要走一段水路,我家擅水的艄公突然生了急病。大哥便委托了一位他很信得过的友人。”
“这很信得过从何说起呢。”谷欢清也疑惑道。
“我当时便说,无论怎么终究是外人,大哥却说两人有过命的交情,不用质疑。而且他撑船多年,是熟手。”
谷欢清听着也有几分不对:“两人经历过什么危及生命的事?”
“哪有那么多交情。也就前些时日,我哥乘船去荆县办事,路上被日常练武导致的内伤突然发作,被他所救,之后来往便多了起来。”
孙长乐话刚说完,孙掌柜便反驳道:“她满口胡言乱语惯了,姑娘不要太过当真了。”
“孙掌柜倒也不用急于反驳。”谷欢清瞥了一眼孙掌柜,他的情绪不做掩饰,完全展露在谷欢清面前。
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儿子掉以轻心,这对于他的信誉大打折扣,不利于今后的发展。
孙长乐全然不管地揭穿这件事,让他十分难办。
当然,谷欢清也不会管这件事,直接道:“这药极有可能就是那艄公所下。”
“甚至可以说艄公有备而来,先降低孙大哥的戒心,最后在船上趁机下药并隐藏自己。”
“派些人手去抓捕艄公,看看是否通过审问获得进一步的线索。”
7. 暗合作仓
抓捕艄公还要一段时间。
谷欢清回到戏园便去找了赵满溪,她把盒子里的银两亮了出来道:“二姐姐,妹妹带你到王婶那裁布做新衣裳去。”
赵满溪看着银两眼睛发光,但马上反应过来,惊慌道:“妹妹,你不会为了我们戏园去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谷欢清被对方严肃的表情逗得一乐,“想什么呢,我是贩卖智慧。”
要是和她说这钱是齐思微给的佣金,该更担心了,便接着解释道:“姐姐,你放心吧,肯定来路光明正大。”说着拉着赵满溪往王婶的铺子走。
王婶见两人一道进来,连忙从草编的躺椅上站起来,“真是贵客,贵客迎门啊。”
“哪里来的贵客。”谷欢清拢着身上月白色的披风,笑着道,“我们来看看最近时兴的新料子。”
“这您可来着了。”
王婶走到塞满着五颜六色布匹的核桃木柜前,拿下来几匹放在案上,“这妆花缎现在城里姑娘可是人手一匹,头上簪上花,那叫一个俊。”
“真是好料子。”谷欢清手在上面轻轻抚摸过去。
赵满溪也上前摸了摸,在谷欢清耳边悄声道:“会不会太贵了。”
“不会。多买几匹,给宋妹妹也带上。”谷欢清也压低着声音,“再做几个新戏服。”
总之,选好了布匹两人刚要离开。
却见王婶却跑到门口,张望了两下后将门合上了。
谷欢清疑惑地看着王婶凑身过来道:“听说,有事委托您调查,可以‘一计十文,一策百文’?”
“是说过这话。”谷欢清想起昨日的事,王婶还真是消息灵通,“王婶有何事找我。”
王婶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笑,“也不怕你们笑话,是我家那口子在外面偷人了。”
谷欢清吃了一惊,没马上答应下来,“这是从何说起的啊,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提到这王婶骂道:“那个老混蛋,一点不知道藏着掖着,何止是端倪,完全都露了馅了。姑娘可一定帮我查查是和谁,怎么回事啊。”
“王婶莫急,先详细跟我说说。”谷欢清安抚道。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总是回来的很晚,有时甚至还夜不归宿。”
谷欢清点点头表示在听。
“而且他在我们老东家朱家那做长工,最近每月交到家里的工钱总不够数,问起来便支支吾吾。”
“李伯是在朱伯爵家做活?”谷欢清捕捉话中玄机。
“对,东边有一片地,他管播种收成好些年了,手底下也有着些人手。”
谷欢清思虑道:“会不会是工钱本就有所降低,交回来的便少了。”毕竟据她了解,朱家近来十分吃紧。
“姑娘可别替他辩解了。”王婶想起李伯的样子,不由得撇着嘴角道:“他粗人一个,嘴笨的很,要真是如此肯定如实说了,不会含糊着。”
若说了解,还是多年夫妻,谷欢清对此并不怀疑。但总觉得事情有异。
说着王婶接着道:“不仅如此,店里几匹上好的绢布也莫名丢了,八成也叫他偷拿去了。”到这她气急锤了下案台,梆的一声。
“李伯拿布做什么。”赵满溪不禁问道。
“肯定连同银钱叫外面的人拿去了!”王婶说得意切,“我自己有时都不舍得穿。”
“这太过分了。”赵满溪也低声附和了一句。
这对于谷欢清倒是容易了许多,便道:“这布是什么样式,又是何时送来的。”
王婶从柜上拿下绢布,对着谷欢清道:“这二月十四同批来的,现在就剩这一匹了。”
谷欢清问了系统,得到回答【暗合作仓】。
这暗和二字一出,谷欢清心中警铃大作。难道真有其事。
而且仓,若作粮仓一意,便真是让李伯偷拿了。
只是要是送人,拿到粮仓做什么。
王婶见谷欢清凝神的模样,着急问道:“姑娘,可是记起什么消息了?”
谷欢清压住内心的疑虑,道:“我觉得也不尽然,还是有疑点。百闻不如一见,去李伯那定能有所发现。”
“我明白了,姑娘是要直接抓现行是吧。”王婶泼辣道,“别让我直接一锅端了。”
*
不准确,却一定能破坏夫妻感情的怀疑,谷欢清还是说不出口。
王婶带着谷欢清齐着田埂往东面的田地走,赵满溪拿了布先回戏园。
路边青草轻抚过行路人的脚步,阳光很足,晒得人很难睁开眼睛。
迷蒙间,地头坐着一男一女,还未等谷欢清看清楚怎么回事呢,王婶就一个健步冲了过去,飞奔起来。
谷欢清也连忙跑了起来,喊着:“王婶,王婶你别急。”她身体不好,还未跑出多远,就气息不足。
王婶完全不顾谷欢清的叫喊,好像攻城略地时的火炮,到李伯的身前一个巴掌招呼上去,李伯也始料未及,没坐稳直接跌进了一边疏水用的沟渠里。
李伯慌不择路,一把拉住了王婶,把王婶一道拽了进去。
“小心啊。”谷欢清喊了两声,这才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沟渠旁边,匀着气问道:“你们没事吧。”
旁边那个妇人也蹲在边上,哭喊着:“王姐,李哥。”
谷欢清俯身,去拉王婶,“没摔伤吧。”
王婶撑着身子坐起来,哎呦哎呦地喊着疼,站起来后还不忘用力给李伯一拳,“王八蛋,你拉我干什么。”
“给我吓慌神了。”李伯摸头笑着,对老婆也没什么脾气。他穿着方便在田间劳作的短衣,常年风吹日晒皮肤晒得黝黑。
“你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好害怕。”王婶怒视着李伯。
谷欢清现才镇定好心跳,恢复冷静,气得心里发誓今后每天早上去打军体拳。
“王婶,你先听李叔怎么说。”她道。
王婶也稍微能听得进去话了,叉着腰问:“好啊,你说说你在这干什么呢。”
“干活。”李叔坦然道。
王婶一听这话又点着了,“干活?就这么干活?”说着看了一边的妇人一眼。
谷欢清也算领略了王婶说得李叔嘴笨这件事,便转问那妇人:“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那妇人搓了搓手上的土,“王姐,你是不是误会李叔了。我家有老小,丈夫现也在这做工。”
王婶迟疑起来,转头看向李叔:“那你工钱到底怎么少的?这次给我说清楚。”
李叔答道:“是她家困难。”
“李大哥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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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往王婶那边靠近,小声道:“我家人口不少,婆婆又得了病。纳不上税,就只能将田地寄产朱家了,可以免税。”
“朱家叫李大哥克扣我家的工钱,李大哥看着我家婆婆药都吃不起,好心暂时帮忙垫上一些。以后我定会偿还的。”
王婶见误会大了,也十分害臊:“这你大哥有话也说不清,早说不完了,我还能不让不成。”
“这老东家的事,我哪敢随便和你说啊。”李伯说这话,也是知道王婶爱传话的缘故。
王婶瞪了眼李叔,倒也没辩解,对着妇人说道:“那料子也给你做衣裳了吧,怎没穿啊。”
“什么料子?”妇人面露尴尬,悄悄看了眼李伯,“这事我倒是不知道了。”
眼看王婶火气又窜了出来,谷欢清忙开口道,“王婶,这事我能知道一二。”
*
谷欢清在听到朱家可以特权免税时,才知道这“暗合”与李伯无关,而是指向朱家和地方暗合,既然是问布的去向,那布也必然与朱家有关。
“想必也事出于你们东家。”谷欢清思虑着,绢布这类丝绢制品常作为盐税缴纳。朱家官银被劫权衡利益间,不选择追回只能自己填补。
“是否是储存时出现了问题。”谷欢清问道。
“真像你婶子说的,神机妙算啊。”李伯瞳孔一点点瞪大,与王婶对视一眼,王婶努努嘴,意思是我可没夸张。
“我们这还管着仓库,大部分都用来储存粮食,有时也放些朱氏布庄产出的各类布匹。”李伯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却意外丢失了几匹,无论怎么都抓不着这小偷。”
“真论起来,还得我这个做下人的负责,于是我就直接从铺子里偷布填上了。”
王婶气急,直接上手重重地拍了把李叔的后背:“你这呆子,布就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谷欢清眼神在三人间流转着,“那布该是直接叫朱家取走了。”
三人互相看着,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谷欢清接着说道:“朱家的情况现在很复杂,税银不足,也是病急乱投医。”
李伯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知会我一声。”
“如果不告知你,他日东窗事发,或者他就是想让你承了这亏,你也只能认了。”谷欢清心中叹气,皱着眉缓缓回答。
虽然谷欢清从未见过朱伯爵,各人各言入耳,如今也勾勒出一个人物画像了。
对面听到这话也是默默了一下。
倒是王婶先开了口,“我还以为我家要出大事了呢。现在这事也算过去了,还辛苦谷姑娘过来一趟。”
谷欢清摇摇头,嘴角只微微扬起些弧度,玩笑道:“无事,我也是为了一百文钱。”
*
回戏班先经过了王婶的铺子,王婶招呼谷欢清道:“姑娘先等我一下。”
谷欢清闻言停下脚步,好奇地向铺子里面张望着。
王婶快步走出来,先递给谷欢清一百文钱,接着又拿出件黛色的披风来,“姑娘,我几次受你帮助,不知怎么报答。见你身子骨不好,这披风是我自己做的,里面特地多絮了棉花,姑娘别嫌弃。”
谷欢清解下来自己身上这件,将王婶那件披上,“王婶,要是不嫌弃,我们交换怎么样。”
8. 坐婆既安
戏班院落旁边的柳树长得愈发茂盛,绿叶承载过阳光,在地上斑驳交织。
自从解决了帮王婶解决了问题,谷欢清“一计十文,一策百文”的定价也算传遍了杨城。
一句话的计谋,是十文钱,而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也仅要一百。更复杂的案子则要另算。
就是,谷欢清很难睡个懒觉了。
季管事听说此事后乐开了花,专门辟出了一个杂货间给谷欢清做生意。
朝霞刚刚褪去,早餐铺子生意正红火,宋知殊见来了客人,就在中间院子里喊谷欢清起床。
谷欢清迷蒙的睁开眼,草草把药喝下服,披上那件黛色的披风,推开了杂货间的门。
房间陈设极为简单,一个上年纪的柳木方桌两面各放了一把椅子,上面摆着不成套的笔墨纸砚,还有本记录用的账簿。
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是个开肉铺的屠夫,红面虎须,膀大腰圆,来时只沉默着坐下,往桌上整整齐齐放了一摞十枚铜钱。
谷欢清只是微微一笑,淡定道:“张大哥,有什么想问的?”
“想找我家丢了的小牛犊。”张屠夫说着说着,竟眼泪婆娑了起来,“昨日我家母牛难产刚死,今早小牛犊也不见了,我已经找过很多地方。”
“大哥,你也别太伤心了。”谷欢清看着他的神色,一时不知从何安慰。
“她走的那么辛苦,如今孩子也不见了,命运无常啊。”屠夫手伏在方桌上,恸哭不已。
“一定还能找到。”谷欢清马上追问了两句信息,问了系统,得到【坐婆既安】。
谷欢清略微思索了下道:“昨日若是坐婆接生,母牛难产,坐婆可能是怕难产导致牛崽出现问题或者出于别的目的,把牛崽带走了,但牛崽应该并无大碍。”
屠夫噌得撑着桌子站起,“我这就去找她。”
这时,突然听见了咔嚓一声,柳木桌子东侧一角的桌腿竟直接断了,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全滑落下去。
谷欢清在屠夫连连赔礼声下,捡起了断掉的一段桌腿,断面极不平整,因受潮颜色加深。
“是这木头糟了。无事你先去吧,后续有其它情况再来找我。”
下一个客人已在门外等,谷欢清也来不及去找别的桌子,便用一块石砖暂时垫起来,虽说还是不平,但也勉强能将东西放好。
*
在谷欢清接待的客人里,一位十分面熟的老雇主走进房间,穿着天青色的一袍。
他站在椅子前,看着这歪歪斜斜的桌子,沉默一下才道:“那么多钱,你用在什么地方了。”
“钱要花在刀刃上。”谷欢清抬眼看向齐思微,认真道。
齐思微叹了口气,接着坐下了:“接待客人的桌子竟然都不算刀刃,姑娘的刀想必很锋利。”
“只是没来得及换而已。”谷欢清笑笑,自己也觉得这场景凄惨过头了,“你来找我,可是官银一事有了新的进展。艄公抓到了?”
“很遗憾,还没有。”
齐思微说得自然,谷欢清也未表现出惊讶。毕竟做了一大单还在不逃跑的傻子并不多。
“找到了他自己在河边搭的草屋,但已经人去楼空了。”
谷欢清看出他话未说完,等他接着道:“但有一点很奇怪,草屋里面还有生活痕迹,赶到时甚至灶里还有温度。”
谷欢清闻言,抬头和齐思微对视:“的确奇怪,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艄公肯定早就已经逃跑了。”
“这样,等我其忙完,我跟你去那草屋一趟。”
齐思微点点头,站起身欲离开,却又好像觉得不够爽利,便道:“谷姑娘现在倒是十分繁忙,我刚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轮到。我还以为我花的银两足够享受特殊优待了。”
“官民一体,齐知州能享受,却不会享受。”谷欢清笑着起身相送,“不过这确实是很好的建议,以后见面可能要预约了。”
*
艄公的草屋毗邻一条溪流,蒿草长得密密麻麻,快要有一人高。其间仅留有一条供人通行的小路,现在已经变得更加狭窄。
谷欢清推着已经被拨成倒伏状态的蒿草,往深处走着。
齐思微紧随其后,介绍道:“上次来时蒿草更直些,已经难以通行了。”
穿行过去,便见到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后侧的溪水穿行而过,带来一些湿润的气息。溪流上未见船只船桨,艄公可能是撑船离开。
走近草屋推门进去,眼前左面是做饭用灶台米缸,米缸里的米是剩下薄薄一层,灶里今日已经感受不到暖意了。
右面则是餐桌,桌子上摆放着一个茶壶三个杯子。谷欢清摸了一把桌面,在这样一个灰尘很大的环境里,桌子上只积累一层薄薄的灰。
桌子旁有一小木门上贴着一张倒挂的福字,四个尖角已经弯曲翘起,仅中间堪堪黏住,红纸有些泛黄褪色。
打开门里面是一件狭窄的卧室。仅有一张架子床,一个用破木头制作勉强称为博古柜的柜子,和一个看起来精致些的八宝柜。
博谷柜上的东西应该都被带走了,上面吃剩一半的馒头,枯萎的芦苇草,柜子和墙的缝隙里掉落着一个毛都不剩了的笔杆,什么垃圾都有,唯一称得上物品的是一个里面空空如野积了一层灰的木笔筒。
“柜子里可有什么东西?”谷欢清一边打着八宝柜的柜门,一边问道。
“没有,有一床破口的被,剩下全清走了。”齐思微一步步跟着。
那架子床上还铺着被褥,放着一个枕头。
“你不觉得奇怪吗?”谷欢清站在床边,“这个枕头的位置。”
齐思微盯着床铺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道:“的确,这个枕头放得很靠里面。”
“如果一个人睡觉的话,一个枕头大概率是会放在偏中间的位置,这么靠里更可能是两个人睡。”谷欢清答道。
“但艄公据我们所知,是一个人独居,并未成家。”
“正是。”谷欢清转身,再次移动到那个博古柜面前,“令人疑惑的还不只是这里。”
她蹲下拿起那根破损的笔杆,接着走出房间,又把那个贴在门上的福字揭了下来,摆正端详着。
齐思微看着她十分自然的动作,问道:“你一点不怕?”
谷欢清闻言甚至还愣了一下,用一种“你的认真的吗?”的面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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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心道:且不说她是个现代人,就算是古代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你怕?”谷欢清看着手里的物件,“这只是一个福字。”
“福字倒贴在门上,在地方传说有把福气隔绝在门外的意思。”齐思微盯着那福字,要盯出个洞似的。
“我们齐大人,原来还信怪力乱神之说。”谷欢清目光移到齐思微的脸上,笑着道,好像发现了齐思微的又一个秘密。
齐思微偏开眼神,“提出一个想法罢了。”
“不过说起这个,这福字是重贴上去的。”谷欢清看出福字的背后有深浅不一的浆糊痕迹,“原来是正福倒福已经不可知,但新贴上去的人对正反倒是很随意。”
“而且这福字可能是用这支笔写。”齐思微接过那根毛笔,“虽然这笔笔毫已经掉了,但看笔杆粗细是正楷毛笔,说明艄公是有写大字的习惯的。”
谷欢清接话道,“就算不是这根,也可能是其他根。会在家里放笔筒的人,怎么会只有这么一只破笔。”
齐思微点头表示赞同。
福字由草书写就,谷欢清指着中间一点,道:“而且看这个福字的最后一笔,毛笔纹路倾斜有一点向左的趋势,写字的人向左收手,可能是左撇子。”
接着,她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茶壶,倒出半杯水。
“而这套茶具的使用者,是右撇子。至少壶嘴摆放的位置对于我来说,使用起来很顺畅。”
“所以,就算艄公写字生活的用手习惯不同,但很多迹象表明。”齐思微也走近餐桌,站在谷欢清的身侧。
“艄公本人可能很早就跑了,而这几天生活在这里的并不是他。”
谷欢清没再管那茶壶,点头道:“那到底是何人代替了艄公。”
“很多可能,流民没有住所,看见空屋暂住。”齐思微环顾一下,“但有一点很奇怪。”
“刚刚灶台已经冷了,而我们昨天赶来时,灶台尚有余温,证明灶台的热气并不能留存太久。”
齐思微走到灶台前蹲下,又试了试温度,“如果是流民,怎会呈现听到风声才火速离开的状态呢。”
“的确很奇怪。”谷欢清想着齐思微的话,走到门口推开门,溪边的风呼呼得灌进来,吹起她的衣襟,那一人通行的小路呈现在眼中。
接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身,“他也在等艄公,甚至没怎么离开。”
“因为怕错过,才寸步不离的蹲守,也知道此事惊动了官府。他心里有鬼,知道我们锁定这里,便慌张离开。”
*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轻轻眨眼。
谷欢清背后的门开着,蓝天蒿草被框在门框间,风贯穿进来,她想通了一件事神采飞扬。
“那我们岂不是错失了机会。”
谷欢清关上门走回来,“我们还可以诱敌深入。比如,制造艄公回来的假象,把他们引诱回来。”
“他们会上钩吗?”齐思微怀疑道。
“这不敢保证,但可以一试。主要要看他们的执着程度,在这等了这么久,现在也未必跑远。”谷欢清认真道。
“我们可以先演一出戏。”
9. 引蛇出洞
一女子身穿红衣黑裤骑装,黑发高束,策马直奔过来。到谷欢清身侧勒住马,利落下来道,“谷姑娘,你找我?”
策马而来的灰尘席卷过谷欢清的裙摆,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道:“孙姑娘。关于官银一事,现在有些眉目,但有些事想请教姑娘。”
谷欢清知道孙姑娘对官银一事很关心,但现在的情况只能求助于她,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正好,上次好多话没来得及和你说。”孙长乐拉着马,另一只手整理着马的鬃毛,“家父飞鸽传书说你找我,我恰好在走镖返回的途中,便直接快马回来,其他镖师都被我甩开了。”
谷欢清捕捉道话里的信息,“恭喜姑娘,听起来是孙掌柜允许你去走镖了。”
孙长乐眸子炯炯有神,笑着道:“是啊,家里人手不够。那次之后我又闹了几次,他便同意了。”
“看来这次一路平安顺利。”
“那是当然,很多流程已经在我脑海里排练过很多遍了。”孙长乐随意地把马递给小厮,“姑娘到我房里来说话吧。”
孙长乐的房间推门就可见一个兵器架,上面排布着刀枪剑戟,特别是枪有很多不同的款式。
她拿了壶热水,添在谷欢清落座桌前的茶杯里,随即也坐下道:“姑娘的师父是什么江湖派系?”
谷欢清闻言迷惑地眨眨眼,看着孙姑娘,“我未涉及过什么派系。”
“你上次闪过我的枪,那身手,怎么可能没练过。”孙长乐显然不相信,“如果真是这样,姑娘定是练武奇才。”
谷欢清也不能说自己是正统警校训练过的,便找了个理由,“戏曲四门功课,唱念做打。我都很认真的学过。武术方面也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罢了。”
“那真遗憾,不然我们可以切磋一番。”
孙长乐突然想起什么:“姑娘想问我官银案的一些细节吗。”
“想问那艄公的体态相貌。”谷欢清道,“我有一计,需要找人假扮艄公,来引蛇出洞。”
“我与他也仅仅见过几面,他和传统艄公的体型很不相同,并不十分精壮,反而更具书生气。但身高八尺有余,不撑船时也常带着斗笠。相貌我倒未见有什么特殊,算得上俊朗?”
谷欢清垂眸,想象着艄公体型的大致轮廓。
孙长乐好奇着往谷欢清的方向靠近些:“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有人和我们一样在等待艄公,他们无非就两个目的,求人或者求财。无论那种,只要我们假意收兵,再装作艄公见风头过去,回来存放东西。引诱那伙人直接或暗中回到草屋。”
孙长乐听着点头赞同道:“我觉得可行,现在又没有其他头绪了。”
谷欢清看了一眼孙长乐,无奈摇头:“我也这么说,但齐思微并未同意,计划就这么搁置了。”
“为什么?试试又何妨。”
“无非就是,风险太高,赌的成分太大。”谷欢清回忆着齐思微反驳时那个严肃的神情,轻轻抿嘴,“他还挺谨小慎微的。”
“其实也不奇怪。”孙长乐也道,“家父总是在家里念叨他,说十分捉摸不透,不好相与。一副京官做派。”
谷欢清听到这话倒也快活些,纾解了下心里的烦闷,“我苦口婆心分析了半天,也未见他松口。”
但也可以理解,她心里想着,此事齐思微是最有立场放弃的。朱伯爵愿意自己填这个坑,齐思微只需装傻,并不用负什么责任。
反而,孙氏镖局的江湖名声,朱云觅的包办婚姻,才是最涉及直接的利益。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
谷欢清闻言,察觉到孙长乐心中应还是不甘的,便问道:“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与我合作。”
“齐思微不想继续调查,早晚草屋那边把守的府兵会离开,我们便有了机会。”
*
草屋中间隔过成片蒿草和一条土道,沿土道不远处可见一间酒肆,偶尔会有过路人来这就牛肉吃两碗温酒。
谷欢清和孙长乐除了平日忙着各自的生意,间或有空便到那酒肆坐一坐,观察草屋附近的动向。
随着时间过去,渐渐一些府兵们开始议论:“在这守株待兔有何用,根本不可能抓到艄公。”
“上头也说无事了,我们都撤吧。”
一个跟着一个,直到有一天,府兵们全都离开了,只留下成片的蒿草和光秃秃的茅草屋。
谷欢清和孙长乐察觉机会来了,便火速开始商量对策。
“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走陆路在草屋前埋伏,再找一人假扮艄公乘船从小溪过去。”谷欢清分析道,“再放置一机关,就算不能直接擒获,也能快速反应。”
“只是陆路没有头绪,很容易打草惊蛇。”
孙长乐显得有些激动,“入夜我便去探探路。等风头过去,时机更好些,我们再去找艄公的人选。”
谷欢清微微蹙眉,“敌人无论是人数还是目的都在暗处,小心为上。”
“我可是镖师,路线规划再熟悉不过了,你放心吧。”孙长乐笑笑,“蒿草处理得当也可以是最好的隐藏。”
孙长乐夜间归来,拿出张地图,上面做了详细的标记,“路线我探得差不多了。”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可以从溪水上游的对岸切入,以免经过蒿草打草惊蛇。”
谷欢清接过地图,依照着想象行走的路线。
孙长乐继续说着,“问题在于,我们镖师体型都太健壮,和那个竹竿艄公轮廓上差别太大了。”
“对了。不如我来假扮艄公,论体型我再合适不过了,身长虽然稍逊色一些,但可以在鞋里做一下手脚。”
谷欢清闻言抬头看向孙长乐,的确,在可选择的人员中,孙长乐对艄公最为了解,又武功高强,模仿起来肯定得心应手。
但她又想起一事,“姑娘可会撑船。”
“会一些。”孙长乐思考后道,“走镖的船只太大,路途又远又凶险,我的技术难以应付。但那小溪不过是支流的支流,又鲜少有人经过,我的技术不会出现问题。”
谷欢清放心下来,又看起地图,“明日,我也按着这路线先走一圈,熟悉后我们便行动。”
*
长夜无月无星,今日的夜色格外浓稠。蒿草连成一片乌黑,泼墨在那溪水边,寂静的空气间,只听到风吹蒿草的沙沙声。
谷欢清揣着一把短刀和孙长乐给她的穿云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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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会射出一道亮光,可以及时请求支援。
沿地图一路下来未见异常,顺利靠近草屋后,谷欢清刚准备回程。
便隐隐约约见溪水远处,有一小船渐渐靠近。谷欢清连忙转身,蹲进蒿草间隐藏起来。
随着船只越靠越近,谷欢清隐隐看见撑船的人立在船上,带着斗笠,轮廓在黑夜中与孙长乐形容的并无二致。
谷欢清手撑在微微湿润的土地上,无论怎么也没想到是等来的竟是艄公本人。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贸然使用穿云箭,肯定会惊动对方,所以未到关键时刻时,还是要靠自己,不能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船在靠近草屋的地方停靠下来,艄公翻身上岸,往草屋方向走,接着径直进了屋里。
随着门关上,谷欢清便看不到对方的行动,贸然接近又会暴露自己。她先往草屋倾斜身体,看是否有什么响动。
正准备再往外靠近,就看不远处的蒿草中窜出一个人影。夜色太深,黑暗中谷欢清根本辨认不出,来者是谁。
那人竟直接抄起铁棍破窗而入,一声碎裂,惊破了这寂静的溪滩。
谷欢清也不犹豫,直接冲了出去,透过窗户一看,那人紧接着用棍起手就往艄公身上劈,艄公一个闪身,从八宝柜旁滚开,那铁棍落在地上绑得脆响。
谷欢清不想正面冲突,悄悄从正门绕进去,抄起桌子上那茶壶,透过小门,往里面张望着,那两人还在缠斗着,艄公身手稍逊一筹,显得有些节节败退。
她如今身体能力不够,想要一起制服两个人并真不容易,鹬蚌相争,她需要等好时机得利。
间或,艄公躲避攻击,背恰好向门的方向。谷欢清遍毅然决然地,猛地打开门,抄起茶壶就往艄公头上猛砸。
茶壶击了个粉碎,艄公被当头一棒整个人晕着往门这边栽过来。
谷欢清侧身闪过,抽出短刀与另一人对阵,余光间看到了艄公的斗笠跌落,漏出眉眼来。
她当即心中惊叫,这人不是艄公,是齐思微。
对面那人看到这个艄公的面容后,也意识到事情不对,身体明显后倾,把铁棍嗖得扔出来,想要逃跑。
谷欢清躲闪不及,被直接砸中了脚背,只得咬牙吞下剧痛,把匕首朝那人扔过去,短刀从那人的左后肩部划过。
那人吃痛闷喊一声,谷欢清趁他迟疑,忍痛往前追了两步,一个手刀就劈在对方颈部,接着反关节把对方制服在地上。
那人力气很大,扭动几下便要把谷欢清挣脱。
好在齐思微勉强回神,掏出一把麻绳抛给谷欢清。
谷欢清半跪着,绳子捆住了他,手仍按在那人的背上,抬头看向齐思微,对方捂着头,还有些晕着,注意到谷欢清的眼神后,躲开了视线。
茶壶碎落一地,里面残余的水虽然不多,但还淋了齐思微一身,黑色的头发黏在他白皙的脸上往下滴着水。
看到齐思微那一刻,谷欢清就意识到是他暗自执行了这个计划,心里又意外又不满。但看他被自己不小心弄成这落魄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晕的晕,伤的伤,谷欢清单脚蹦跳到窗前,发射出了穿云箭,在黑夜中闪出一道亮光。
10. 荆门塾师
夜风从破开的窗户呼呼地吹进来。
两人都沉默着,意外相逢,又各自受伤,接着联手抓住了一个不知目的的神秘男子。思绪纷乱成那团捆人的麻绳。
谷欢清维持着按住神秘男子肩膀的动作,率先开口道:“抱歉,不知道是你。”
然而,她的语气并不十分歉意,齐思微选择了自己提出的策略,还不同自己说明,谷欢清只觉得他活该。
“你的伤还好吗?”齐思微站起身,手上提着斗笠,往谷欢清的方向走了两步。
谷欢清摇摇头,“皮外伤,修养几天就好了。”
她能感觉自己脚肿胀着疼,但是没伤到骨头。她看着齐思微,所以为什么要自己行动,上次也表现出不愿让自己参与进来。
但又不明说,谷欢清疲惫于猜测齐思微九曲回肠的心思,想着既然这样她也不强求了。
空气随着话音落下,再次重回寂静。只剩下那男子挣扎的喊声。
府兵们率先赶到,齐知州表明身份,准备直接带人回官府。
那神秘男子反应过来,不断喊着冤,嘴里嘟囔着“背信弃义”,“你们去抓他,抓我干什么”之类的话。
接着谷欢清还未见到孙长乐,便听到了她的喊声:“谷欢清,谷欢清,你怎么了。”她在那破碎的窗户露出头,看到谷欢清还好好的,翻窗进来,道:“怎么这么多人。”
谷欢清看了四周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齐思微身上:“他安排的。”
孙长乐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齐思微,看向他又看向那个一直乱叫的人。
喊道:“你俩怎么合作抓人,居然还瞒着我?”
“没有,单纯偶遇。”谷欢清连忙反驳,不想承认莫须有的合作,“好在最后抓住了他。”
谷欢清低头问神秘人,“为什么你以为是他,便这么凶猛的攻击?”
“他欠我的。”他身材健硕,穿着一身粗麻衣裳,挣扎着身躯,“不是他劫走的银子,你们凭什么抓我。”
谷欢清偏头,扭着他的身子问道:“这么了解,很难不怀疑你和他是同伙。”
那人低声骂了句不入流的脏话,“怎么知道这事也犯天条是吗?”
“这显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知道的,别抵赖。”谷欢清冷静道,“袭击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
“真够倒霉的,那个姓路的王八蛋。”那人自暴自弃道,“本就是他来找我合作。我人手都准备好,才说不干了,遛谁呢。”
“合作劫官银吗?”
那人没回答,却是最好的回答。那艄公最开始可能要与此人合作劫镖,却意外找到下药的方法,不需要那么多人手这个计划便搁浅了。
一会几个府兵又压了几个人进来,“大人,周围发现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被带进来的人被压低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过来,喊着,“老大。”
齐思微点点头,谷欢清的目光在他们中间轮换,又盯着这个被称作老大的男人。
老大皱紧眉头,用被捆起来的腿,踹起来一把土,“一群蠢货。”
“老大?”谷欢清带着些嘲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接着问道:“他不跟你合作,到手的肥肉没了,你不甘心,于是想黑吃黑,伏击他把银子抢过来。”
谷欢清既然问出口,便对这个猜测有一定的把握,“我说的对吗?”
“是啊。”对面懒得掩饰,嗤笑道,“给两个银子,就想封我的嘴,糊弄鬼呢。”
“银子在哪?”谷欢清追问。
官银使用的大多都制作规范,记载着制造的人和地点之类的信息,找到一个,问系统便能继续追踪。
今天折腾这一遭,也算值得。
“就那点钱,不够兄弟几个吃顿好酒好肉的。”老大冷哼一声。
谷欢清抬头看向齐思微,她并不相信,那位姓路的艄公蠢到这个地步,封口费是一顿饭钱未免太少了。
齐思微也心领神会,招呼人手,“给他们先带回去,仔细审问。”
*
那之后谷欢清便不再想主动过问这件事。
可第二天,瓦肆里一个平常的下午,谷欢清坐在杂物间的桌边喝茶,摸着新换上的榉木桌子,盯着窗外的鸟飞来飞去。
今天下午来问计的人不是很多,她难得清闲。
正看着窗外,就看到齐思微正缓缓往这边走来。
谷欢清抿了抿嘴,见他进门,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她以为既然合作的不愉快,便也不用勉强再继续合作。
他手上握着个小瓷瓶,拇指不断抚摸着瓶颈,透露出一些局促:“伤好些了吗?”
他把瓷瓶举起些,递到谷欢清面前道:“这个药对于击打伤很有用。”
谷欢清看向他的手,道:“不用了,孙姑娘昨天给过我药了。”
齐思微愣了一瞬,把药放在桌子上:“我先放在这里。”
谷欢清心里叹气,“我伤都快好了,直接说正事就好。”觉得齐思微真是难搞。
不过也算是表明姿态,向自己示弱。
“我审问了那些人,在他们居住的地方,搜到几枚这个。”齐思微从怀里掏出银锭,也放在桌子上。
谷欢清拿起来端详了一会,根据银锭上记载的信息,问了系统。
得到答案【荆门塾师】。
第一反应便是回想到孙长乐曾经提到孙家大哥和艄公,在荆县有所往来,不知道是否有关。
她继续看着手中的银锭,问道:“没问出来点别的什么?他们的合作究竟指什么?”
“老大和他的小弟所说的基本统一。一是增加人手帮忙劫官银。二是想办法劫走的官银变成合法收入,扰乱视线,最后让我们难以追踪。”
“这么说来,其他银两的去向不明,就是艄公自己完成了这件事。”
齐思微认可道:“他们还说艄公常在荆县活动,我猜测其余官银可能会流向那边。”
谷欢清把银锭递回去,道:“这是个很好的方向,如果你想继续追查,沿着这条线会有收获的。”
齐思微眼神闪烁着,把银锭揣回怀里,道:“我来还有一件事,是想向姑娘赔礼。我刻意隐瞒单独行动,让你的计划差一点出现问题。如果不是姑娘及时出现,可能会错失良机。”
他说得恳切。
“没什么好赔礼的,你不用思虑那么多。”谷欢清看着他,“你总有你的想法,我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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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闲到一定和你合作。”
谷欢清其实可以理解这件事,两人相识不久,如何做到相互信任。齐思微又是个心思深重的人,两人性格不和,难以合作也是寻常。
“而且此事的确和朱家有关,那人曾听到艄公与知县的对话,谈到了朱伯爵。”
谷欢清清楚齐思微在故意引起自己的好奇,但还是问:“具体说什么了。”
“大概就是官银有问题,不能让他走到朝廷。”齐思微继续道,“所以才有了这桩事。”
谷欢清点点头,而朱伯爵也忌惮着东窗事发,不愿意追回官银。只要再往下调查一些,朱姑娘的疑虑也可以解开。
“所以我是哪里让你觉得不满了。”谷欢清轻笑着问道,“我一直说你可以相信我,我又哪里让你怀疑了?”
“我相信你。”齐思微道,“但同时我也疑惑。你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为什么愿意如此涉险。”
谷欢清表情凝固住了,她从未想仔细想过这件事,最开始她只是想赚钱,想解决眼下的问题。
“那你后来同意合作,是因为想试探我?”谷欢清后知后觉,如今觉得十分可笑,质问齐思微。
齐思微沉默着没回答。
“试探出什么了?”谷欢清冷笑一声,“发现我干干净净,没问题,你又不好意思?齐思微,你别太滑稽。”
“那你为什么做这个?就算最后真的抓到了艄公,追回官银,搞清了一切,对你又有什么益处?”谷欢清反问着,“如此按照你的逻辑,我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认真的眼神,倒是默默了一下,“这是我的工作。”
谷欢清听到这几个字,回想到追踪审讯原来也是她的工作,她一直在学习怎么知道真相,怎么捍卫正义。
如今竟然全然没了立场。
接着,她看着齐思微从袖口抽出一块绑伤口用的白布来,上面浸满了血迹。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谷欢清下意识蹙眉,血迹鲜红的有些刺目。
“我来拜托你查案的晚上。”齐思微把带血的布攥到手心,“受了箭伤。”
谷欢清立刻察觉,“那怎么到现在还在流血?”血的颜色这么鲜艳,不像是旧伤口。
“箭头淬毒,伤口愈合的很慢。”他缓缓叙述着,“就是为了不断警告我,让我别再查下去。”
“你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层。”
谷欢清吸了口气,所以那天下午他突然离开,是其中危险,怕自己受牵连?
“你在跟我装什么可怜。”谷欢清被伤口惊讶到,却也足够冷静,“最开始也是你绑架我,搞一些没用的谜题。”
“你总在顾虑,你扪心自问最后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谷欢清直言道,“你想避免让我被牵连,就真的不会牵连到我吗?”
“我从来不为别的什么,如果放置不管,我们的生活真的完全不受影响但也罢了。”
“可是一他们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伤害我们。宋知殊的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
“齐思微,我们真的合不来。”
齐思微看着谷欢清冷漠的表情,苦笑了一下,“我会认真沿现在的线索查下去。”
11. 大隐于市
天气逐渐温和起来,触目间都是和煦明媚的阳光,市集里的热闹也蔓延到瓦肆间。
谷欢清一如往常接待来上门问计的客人。名单上的客人一个个排下去,每接待好一个客人,她便做了一个记录,终于名单来到末尾,今天也算收工。
她舒了口气,准备休息片刻。
这时候宋知殊却推门走了进来,头上梳着双髻,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谷欢清看她进来扬起一个笑脸,问道:你也有事问我?”她说这话时,还很轻松,没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见宋知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叮叮当当地就散落在桌子上。
谷欢清的视线不自觉的看着那铜钱,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宋知殊在戏园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彼此间也足够熟悉,突如其来倒显得客气。
“姑娘觉得我适合唱戏吗。”宋知殊问得格外认真。
谷欢清一上午的问计献策,没有一个让她如此的不知从何说起。首先她对戏曲其实完全不了解,而且甚至对唱歌一窍不通,更别说曲艺。
“你也知道我倒了嗓子,已经唱不了许久。”她露出惋惜的表情,试图通过表现自己不原回忆这段经历,而避免回答这个问题。
对面也察觉提起了伤心事,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
“没关系,好久的事了。”谷欢清拍拍赵满溪的手,安慰道,“只是你怎么没去问你赵姐姐?”
这段时间里,季管事大多会安排她做一些杂事,小姑娘年纪轻轻自己提出学习一技之长,得以傍身,总是好的。让赵满溪去教她,也算把技艺传承下去。
“她可能不愿意教我。”宋知殊十指交织在一起,嘟囔道,“我天天和她对着干,她估计都不愿意理我了。”
“怎么会。”谷欢清笑道,“你如何同她对着干了?”
“除了唱戏,她便是跟莫家三公子出去。”提到这,宋知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怎么拉也是拉不回来,她肯定是不耐烦了。”
自从上次酒楼事件,宋知殊被破除了对莫家的所有幻想,现在也整日担心赵满溪会不会受到一样伤害。
谷欢清听着也皱着眉,“她上次不是说不去了。”她其实和宋知殊一样,对莫家两兄弟印象不好。而且又不知道莫延礼的目的,谷欢清心中颇为忌惮。
“那次是没去。”宋知殊挑眉无奈道,“之后再来找她,就又去了,还不叫我告诉你。”
怎么还要瞒着,搞得自己像什么封建大家长。谷欢清苦笑了一下道:“二姐姐,现在房里吗?”
宋撇撇嘴,“刚和莫三公子出门去了,不知道去哪了。”
谷欢清忙在心里问系统赵满溪的去向,系统给的答复是【大隐于市】。
市集,谷欢清得出一个合理结论,当即站起身对着宋知殊道,“我们看看她去干什么了?”
就像系统所暗示的那样,越是繁华之中,越可能隐藏的更深。但令谷欢清迟疑的是,这四个字的源头,却具有正向意味。
*
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着,豆腐摊前的豆腐白嫩嫩的挤在一起,书摊上新了琳琅满目的话本,在风中被吹乱了纸页。
谷欢清两人一路走着,直到一家珍品铺,穿过人群看到莫延礼和赵满溪并肩在柜台前拿着簪子看。
谷欢清连忙拉着宋知殊,到对面茶馆摆在门口的桌子前坐下,装作喝茶的样子来伪装自己。
她并不想让赵满溪发现她们,既然对方明确表示不想让自己参与,那她偷偷观察就是了。
隔着一段距离,谷欢清听不清楚她们说话,但看动作,莫延礼正拿起簪子往赵满溪头上插,嘴唇动了动,应该是夸了两句,接着两人便笑开了。
赵满溪满脸的笑意久久未散,看着耳朵尖都红了。
这个画面也称得上情投意合一对璧人,谷欢清有点动摇,莫延礼也有情根深重的可能吧。
接着那两人拿着簪子端详了片刻,莫延礼离开去结账,回来又亲手插在赵满溪的发髻间。镶嵌碧色宝石的簪头当啷下来银制的线条缀着珠子,随着走动微微摆动。
两人从店里走进了街道人群中,谷欢清立刻起身跟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能观察到二人。
见她们放缓脚步,转身进了莫家酒楼,谷欢清二人连忙缩在胡同里,宋知殊探出头来,问道:“还继续跟吗。”
谷欢清摇摇头,跟是不能继续跟了。这是莫家的商铺,如果进去必然会被发现。
她们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发现莫延礼的身影出现酒楼二层一间雅间的窗边。
谷欢清环顾一周,莫家酒楼对面也是两层的食肆。虽外观上没有莫家酒楼豪华,但宾客络绎不绝,格外热闹。
她与宋知殊对视一眼,道:“这个二楼应该能看到。”说着两个人便一起进食肆,找了一个位于角落但能透过窗子看到对面雅间的位置。
莫延礼和赵满溪是最后到的雅间,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男男女女说着话。莫延礼坐着主位,赵满溪被他揽着坐在了他的左边,均背对着窗户。
场面看起来很欢腾,谷欢清却觉得有些刺目,心中十分不自在。她觉得莫延礼在刻意营造一种氛围,一种他在游戏人间的氛围。
而赵满溪就是他用来展现自己这人人设的一个趁手工具。
“他们说什么呢?”宋知殊皱眉道。
“没说什么有用的。”谷欢清收回视线。她靠着看口型猜测,大概内容是说些杨城最近的热闹事,谈话间还调侃了朱家的婚事。
谷欢清二人周围人来人往,各桌的客人兴趣酣畅,好酒好菜乃人间至欢时刻。
只有她们桌子面前空空如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店小二也时不时往这边投来目光,似乎也在揣摩着她们的意图。
谷欢清想赚钱便是拿来花的,正巧也犒劳一下自己,便招呼小二过来。
小二甩动毛巾,喜气洋洋地跑过来道:“客官点些什么。”
“有什么招牌推荐吗?”她笑着问道。
“今天我们老板娘新上了当下最合时令的糕点,茶豆饼,用料都是新出的芽尖。”
谷欢清点点头,“好,那就这个吧。”
没多久,小二端着个纯白色的瓷盘过来,一个个碗底大小的茶豆饼堆叠着放在里面。
谷欢清拿起一个还没咬,便先闻到了新茶的香味。一口下去酥皮一层层破开,融化成开满嘴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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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
谷欢清此时心中浮现一个念头,一直以来她都过的什么苦日子。
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向对面张望着,对面仍如常的吃饭说话,并没有什么异常。
正在谷欢清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个方向时,莫延礼却突然回头向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瞬间她们四目相接,谷欢清停下手上吃饼的动作,皱眉盯着他,直到他转头回去。心中想着他一定早就发现了,他回头的时机太过突兀,看起来仅仅是为了与自己对视。
回想一路也未见他表现出察觉或反应可疑。她们跟的并不近,甚至有一段距离,他是如何发现的。谷欢清心中升起些不安,一个人什么时候最容易意识到存在观众,表演的时候。
而且他是主动表现出发现了自己在被跟踪这件事,证明他想和自己有所交流。
宋知殊原本闷头吃着,见谷欢清空拿着饼愣着不动,便问道:“怎么了。”
谷欢清神色严肃,朝对面的示意一下,道:“他发现我们。”
“这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赶紧离开。”宋知殊睁大了眼,往对面热闹的宴席悄悄瞥了两眼。
“应该不用。”谷欢清猜测着莫延礼是要想自己挑明一些事。
就在两人齐齐望向窗外之时,对面莫延礼敲了敲赵满溪的肩膀,赵满溪疑惑地看向他,莫延礼俯身说了句话,接着赵满溪便转头看向了她们。
戏园里的三姐妹就这样隔空望着,赵满溪笑得灿烂,向这边挥了挥手,应该不知刚刚发生的事。
到对面的宴会结束,谷欢清这边白盘子里也只剩下细碎的酥皮。赵满溪向这边张望间她们还在竟然还在,便往这边跑来。
赵满溪来到她们的身侧,手扶着桌边坐下,乐呵呵地笑着道:“你们怎么在这。”
“听说这里的糕点很好吃。”谷欢清自然道,宋知殊也跟着点点头。
“你才是怎么又跑出来,上次你不是说不见了。”宋知殊对此很执着,又问了起来。
赵满溪下意识为自己辩解道:“他邀请过我很多次了,哪有次次拒绝的道理,而且他挺不一样的,对我很好。”
宋知殊大吃一惊,感叹道:“你怎么短短几天就被灌了这么多迷魂汤。”
谷欢清看着她,想起之前季管事说的赎身之事,会不会真的猜对了。
她下意识隔窗看过去,莫延礼二人位置的矮桌上,如今只剩下一盘白斩鸡,剩下的菜品都被刻意拿下去放在了地上。
*
鸡鸣时分。
戏园院落的墙外,月光高悬。
“谷姑娘,真巧。”莫延礼站在影子中。
谷欢清从后门出去便和他四目相接,看样子等候多时了,“你留了信息。”她对这种无聊的客套嗤之以鼻。
对方点点头,没有反驳。
谷欢清一直觉得对方很反常,一个在并不受待见的长子,不但不好好经营表现自己,反而每天刻意营造出花天酒地的状态。
很难不想是为了什么而铺垫。
“找我什么事。”谷欢清单刀直入地问。
莫延礼的眼睛隐藏在黑暗里,显得幽深,“关于我弟弟和朱姑娘的婚事。”
12. 云上黄粱
莫延礼话音落下,谷欢清感到夜风徐徐吹凉着自己的面庞,她微微一笑道:“她们的婚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弟弟最近有些不正常。”莫延礼淡淡道。
谷欢清很想说一句他确实不正常,暴躁易怒,又智商不高,嘴上道:“从何说起?”
莫延礼表情非常严肃,“自他们的婚约确定下来,他便天天做噩梦,感觉像招了什么东西。”
他怎么总与这玄学挂上勾,上次是阴阳五行,现在又开始噩梦缠身。
谷欢清不信这些,毕竟上次也是他自己故意为之,便道:“是不是他上次破了大师所算的命数,结果报应不爽。”
莫延礼神色一凝,并未想到谷欢清会说的如此直白。尴尬笑道,“上次也是意外。”
谷欢清也笑着,不欲与他争辩,只道:“所以你是需要我去驱邪?”
莫延礼点点头,“没错。”
“或许你去找算命大师或者是江湖道士,更加稳操胜券。”
谷欢清心有明镜,知道此事事与人为,莫延礼是想让自己搞清真相,以此来达到所谓的驱邪。但他不说明,她便索性顺势嘲讽。
莫延礼僵直地站着,嘴硬道:“姑娘现在是不是在这瓦肆中做生意,还照常接单吗?”
“接呀。”谷欢清笑着,“每日白天营业,辰时便开始。”莫延礼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选择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谷欢清能猜到这件事。
“姑娘可以开价。”他道。
“定金五十两。”谷欢清思虑一下道,“如果最后事成,戏园旁边的莫家商铺,给我一套。”这样她可以从杂物间搬出去了。
莫延礼闻言笑道:“谷姑娘,未免过于狮子大开口了吧。”
谷欢清冷静道:“当然,这只有你知道值不值。”
她心中猜想对方有更深一层的目标,所谓驱邪是个幌子。如此可以挣钱,也是试探。
“契约达成后,你是我的雇主,我会尽力帮你。”
莫延礼思考片刻,答道:“如果事成,我可以答应你。”
谷欢清闻言笑笑,“成交。明日我登门拜访。”
“成交。”对面也爽快道。
“我还有一事要问。”谷欢清盯着莫延礼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丝表情上的变化,“你对赵满溪是什么感觉?”
莫延礼表情如常,坦言道:“她很可爱,我很喜欢她一起,我们相处总是很开心。”
这个回答让谷欢清心绝不妙,就像下一句紧接着就是仅仅是喜欢。
“这个委托,我还有一个条件,请你之后不要伤害她,不管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莫延礼眼神闪烁了一下,表情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我答应,不会的。”
戏园旁的围墙,沾染了青苔,在夜间成为蔓延一片的黑色。
*
次日,谷欢清便决定先去莫府,看看莫延祥的情况。
出了房间,便看到赵满溪带着宋知殊练声。
小院子中,赵满溪坐在一方小凳子上,宋知殊则穿着彩绘纱制戏服,上面绣着蓝色的花。虽然是赵满溪几年前的旧戏服,粉蓝色色仍然鲜亮。
昨日下午三人便商量由赵满溪教宋知殊,她答应的痛快,今天竟就练起来了。
“要出去忙?”赵满溪看到谷欢清出来问道。
宋知殊也停下,往这边看过来。
她们没别的意思,但谷欢清莫名被这两位盯出了些心虚的感觉,从实说道,“莫延祥整日做噩梦,委托我去给他驱邪。”
宋知殊表情立刻变得嫌弃,嘲讽道:“他又搞什么事。”
谷欢清摇摇头表示不知,问说:“他是不是一直对风水,运势这些事很在意。”
玉佩事件的前提,也与此有关。若不是平时总是提起,会更引人怀疑。
“是啊。”宋知殊答道,“富人嘛,都讲究些,屋里的陈设都是找风水大师算过的。他生辰八字又阴虚,对这些格外上心。”
“记得有一次,去云山观,回来便经常做梦。大师来说是神仙显灵,完成所托一件事才会走,总之折腾好几日,又给了一大笔钱,才算完。”
“云山观?”赵满溪听着立刻道,“他去求什么?”
“仕途吧,当时他想科举结果总是不成。平日装成文人雅士,其实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宋知殊提起他便十分不爽。
谷欢清点点头,听起来觉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请大师的前情,便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这次不知是谁搞得鬼。
*
莫府占地面积很大,门口是一排长阶,左右各一只貔貅,招财进宝。谷欢清刚走到台阶下,上面一小厮便冲下来迎接。
走上台阶,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便上来一左一右两个小丫头端着个铜盆,用艾草沾着符水,往谷欢清身上挥,嘴上嘟囔着,“恶意退散,恶意退散...”
水珠带着草香,溅到谷欢清的侧脸上。
饶是谷欢清也愣了神,定在原地,莫延礼站在小丫头后面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谷欢清回神向那两个小丫头笑笑,朝他走过去。
“让姑娘受惊了。”莫延礼带着谷欢清往内院走。
谷欢清摆头,“无事。”看出莫府对此颇为重视,在找她前估计已经找人看过了,但没解决。
莫府占地很广,但许是人丁兴旺的缘故,屋檐却密集繁复,有些地方甚至显得黑沉沉的。这莫名让她想到了齐府那个有些空旷的荷花池。
“莫延祥在哪里,我们现在直接去找他对吗?”谷欢清问到当事人。
“对,在房间休息。”
“白天也在房间休息?”谷欢清想先了解下大致情况。
莫延礼转头看向谷欢清,补充道:“但他总觉得有东西附在他身上,吸他的精气。”
“晚上总是惊醒,白天精力衰退,也体虚。”谷欢清觉得莫延祥实在是过于疑神疑鬼,显得做贼心虚。
莫延祥独住一方院落,谷欢清往院里走时,又经历了一遍大门口那一遭,甚至有些沾湿了袖口,染了一身烧纸的味道。
洗净了两遍气场,谷欢清才算进了莫延祥的房间。
莫延祥缩在床上,身上压着厚厚的棉被,脸色十分的难看,看到谷欢清整个人脸色更黑了几分,“你是我弟找的新大师?”
“要不是你,上次顺顺利利,我也不至于被家父责罚,整个杨城都看我的笑话,好久都没法抬头做人。”
谷欢清扯着嘴角冷笑一下,这不是你自作自受吗,怎么都这样了还不忘倒打一耙。上前走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唰得丢了对方一脸。
黄色的纸上用朱砂画着奇怪扭曲的符号,飞飞扬扬在莫延祥眼前落下了满身满床,对方整个人往后蜷缩,尖叫着喊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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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什么?”
这东西是她早准备好,准备编些用处来糊弄莫家公子的,但看见莫延祥这嘴脸,实在忍不住吓他一下。
谷欢清面无表情,“看你周围的气。”
她拿起一张符纸,假装看起来,“你的气缺口很多,内生外显,迟早会影响你的身体甚至寿数。”
莫延祥心意为甚,看着谷欢清着急地问道:“那怎么办。”
谷欢清没理睬,继续研究符纸,刻意问道:“你曾经可曾去过道观?”
“前几日刚刚去过云山观。”莫延祥愣了一瞬间,答道。
谷欢清意外得知了,除了宋知殊提到的那次,莫延祥最近便去过云山观,推测可能经常去,问道:“最近一次求的可是姻缘?”
莫延祥的表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逐渐相信谷欢清真的是算命大师,盯着谷欢清道:“是的。”
谷欢清想他是去求愿同朱云觅姑娘的婚事顺利进行,但又隐隐觉得不仅如此。
“你可是还请过其他人。”谷欢清问得都是曾经推测出来的事情,只是装作是通过符纸发现的。
莫延祥看着谷欢清,好像透过她看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莫延礼这时在旁边搭话道:“正是,之前也给他看过,不过这次他来过后,不见好转,却更严重了。”
“请的是?”谷欢清追问道。
“这与你给我驱邪有关吗?”莫延祥立即插话道。
谷欢清移过眼神,她站在床边俯视着莫延祥,本来她只是想获得更多信息,知道影响莫延祥的事件,好科学驱邪,如今他的态度让她对此更加重视了。
“当然有关。”谷欢清手指夹着符纸,“不知道我便进行驱邪,如果与他产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莫延祥皱着眉与莫延礼对视一眼,道:“是经怀大师。”
谷欢清对此并未关注过,“大师现在何处?”如果可能,她想去找经怀大师问问他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延祥摇头道:“大师向来来去无踪,哪是我们能随便知晓的。”
谷欢清退而求其次道:“那他的生辰呢?他对你做过什么?”
莫延祥没什么头绪,倒是莫延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招呼小厮取来一个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物件。
白布包裹着,莫延礼解开,里面露出一个巴掌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有些模糊。但在石碑底部,生辰八字是新刻的十分清晰。
“这是有一次,经怀大师送给四弟的宝器。这个生辰会不会是经怀大师的。”
谷欢清拧着眉,看着被隔着白布拿在莫延礼手上的石碑,问了系统。
系统回道【云上黄粱】
谷欢清点头,云山观,顾名思义是当地云山上的道观。想着不管怎么说也要去一趟云山观了。
至于黄粱一梦,哪些是虚幻的,哪里是不可实现的。谷欢清觉得在见到经怀大师后会有答案。
“听闻你总是做噩梦,是什么梦?”谷欢清继续问道。
莫延祥吞咽一口口水,“昨天我又做了一个梦,好多鸡。”他指尖颤抖着。
“鸡?”
“对,大公鸡。”或许是梦境太过真实,莫延祥为了让自己冷静,手紧紧抓着被子,“它们脖子上带着红色丝绸的红团花,追着我跑,把我围住,我便看周围都是黑雾里的鸡。”
13. 秋兴棚头
莫延祥的叙述,就好像一副被荒诞迷幻了的冥婚画面。或者说像是某种诅咒,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莫延祥执着于与朱云觅成婚,哪怕最后变成冥婚也不为所动。
就是因为指示太过明显现实,所以他的惊慌畏惧被刺激地愈来愈大。
更令人在意的事,即便这样恐惧,莫延祥依旧没有提出接触婚约。
谷欢清把符纸拾起在手上,“鸡出现在梦中往往象征着厄运,的确不吉。”
莫延祥惊慌失措地沿着声音看过去,“姑娘,可有解决的办法吗?”
“你有没有想过。”谷欢清与他对视,“或许是姻缘的问题,你们命格不和,互相讨债,如此只是预告。”
这是在场的各位其实都知道的,只是各怀心事没有说明。
“终止婚约,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谷欢清直言道。朱云觅也是完全不想进入这场婚事,借此为由结束这场婚事,倒是成全。
说到这谷欢清回想起朱云觅,最有理由促成这件事便是她。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与她具体的直接联系。
“不行。”莫延祥干脆否决,哪怕吓成这样也完全没有犹豫。
“既然这样,还是进行驱邪。”谷欢清把符纸递过去,“晚上先把这些烧了,等我准备好其他再来。”
*
谷欢清正整备先行离开,一个带着圆帽,身穿黑色衣袍的男子背着手走进屋里,与她迎面撞个正着。
那人俯视着谷欢清,开口便是,“莫延礼你还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看这做派,大概率是他们的父亲莫志铎。
谷欢清神色微变,不满地转头看向莫延礼。其实无论他对自己是有偏见还是如何,谷欢清都不甚在意,自己会做出证明。
只是这话间的意思,好像是把她当做赵满溪了,这是对赵满溪轻视。
莫延礼接过眼神,道:“父亲,这位是我请来为弟弟驱邪的大师。”
莫志铎瞥了两眼谷欢清,一脸不可置信,“一个毛没长齐的小丫头?”
谷欢清咂舌,脸上扬起一个笑脸,平静道:“我刚给你儿子下了咒,你要不收回刚才的话,他一辈子都会厄运缠身。”
“放什么屁。”莫志铎怒道,“你觉得我会信。”
谷欢清今日穿着水蓝色的襦裙,整个人浅色的氛围在这个黑沉沉的屋子里催生出些诡异,“信不信由你。”
“不过既然你不信,我先告辞了。”说罢便要绕过莫志铎往屋外走。
莫志铎嘴上说着不行,行动间还是一把拦住了她,“回来,那我问问你。”
谷欢清冷笑道,“什么?”还要问问我。她停下脚步,想着对方一旦说出什么自己不爱听的,她便直接转身走人。
“我一共三个儿子,除了在场的两位,还有一个莫六公子莫延祁,他干什么去了。”
“把他的生辰八字卸写在这上面。”谷欢清又掏出来一张空的黄纸。
莫志铎一个眼神,莫延礼就接过来,取笔写在上面。
谷欢清问系统得到回应【秋兴棚头】。秋兴就是斗蛐蛐,看来这莫六公子,早上便去早市玩乐了。
“去斗蛐蛐了吧。”谷欢清抚摸着符纸,假装在其中感受着气息。
莫志铎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却没反驳,估计是说着了。他看着谷欢清,好像要了命般得恭敬了几分,说道:“大师,给我儿子解开诅咒吧。”
谷欢清朝空中打了个响指,道:“好了。“
仅这两面,谷欢清便可窥见莫家几人的相处模式,在莫志铎心中,四儿子和六儿子才是心尖上的,而对莫延礼几乎没什么好脸色,估计在他心里就是招猫逗狗,整日玩乐的没用废物。
“我还需要些东西,等准备好再过来。”谷欢清算是给这一家子吓唬个便,接着便请辞离开。
她真正行动前必须见经怀大师大师一趟。人为的事她表面做再多也无用,终究要从幕后真相入手。
*
云山地处丘陵,最高峰并不高,但空气湿润雾气很大。沿着山路向前,云山观与其他道观一样,各路神仙灵官一应俱全。
根据系统的意思,经怀大师大概率会出现在这里,谷欢清在里面转了几圈,未见异常,也没见到经怀大师一点影子。
便向周围转去,绕到后山往山下看去,谷欢清注意到东北侧的山谷间种着一片黍,还未成熟只是刚刚萌发,仅通过叶子判断。
联想到系统的黄粱,谷欢清觉得必定有所关联。便往山下飞奔着,山谷间的风吹着黍叶沙沙响着。
穿过黍田可见一院落,院子有些潦草得由竹篱笆围绕,上面爬满了黄瓜藤蔓,院子里种了些瓜果蔬菜,熟透的土豆堆满在箩筐里。
谷欢清往屋里看了两眼,整个院子不见一个人影。
正在她在门口徘徊犹豫时,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姑娘有事找我?”
谷欢清光速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面相看起来有四五十岁,扛着个锄头站着,可即使这个打扮,通过对方的神情和有些仙风道骨的站姿,谷欢清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是的,有事特来拜访经怀大师。”谷欢清摆出恭敬的姿态。
“哦?我一个糟老头子,哪里看起来向像什么大师。”那人推开那个宛如摆设的篱笆竹门。
谷欢清没接话,那人自顾自道:“怎么知道我是啊?”眼神示意谷欢清进来。
“随意猜的,在这云山种田的,想必不是一般人。”谷欢清笑着跟在经怀大师身后进了小院。
经怀大师一直笑眯眯的,开着玩笑,“那是套我的话喽。”
“只是顺嘴,怕不尊敬了。”谷欢清解释道。
“可惜不巧,我现在正是忙时。”经怀大师把锄头放在地上。
“是要忙什么,除草还是松土,我可以帮忙。”谷欢清对大师的态度拿不准,便主动道。不管经怀大师是不是有意说这话点自己,她态度先摆出来。
“准备把院子里杂草清清。”经怀大师眯了眯眼,“姑娘怎么称呼。”
“谷欢清。”她想这应该算开了个好交流的口吧。
“好名字。”经怀大师端详着谷欢清的面相,“人间至味清欢,只简单的欢愉就很好。”
大师也许是真的大师,这句话的意味谷欢清几年后才算真的认清。
院子不过半亩,两人齐力一炷香内就都收工了。谷欢清小时就经常给家里帮忙,完全不觉得累,只是略微弄脏了衣裙。
经怀大师带着谷欢清进了屋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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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杯热麦茶。
谷欢清捧起杯子嗅了嗅扑鼻的香气,听见经怀大师开口,抬头看过去。
经怀大师正看着自己,“姑娘的气倒是奇特,打架似的。而且内阳身弱,最好做事可以内敛些,学会聚气。”
谷欢清被大师突如其来的算命搞得不知所措。她到真是穿越来的,经怀大师竟然能看出来些端倪。
她点头,“郎中也说我身上湿气重,配了药。”
“倒不是大事,目前看起来是往好发展,姑娘面相也相当很有福气。”
谷欢清下意识点点头,接着道:“多谢大师,不过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抿了一小口茶,道,“大师对莫家四公子莫延祥可熟悉。”
经怀大师眉毛难以察觉地动了动,悠悠道:“熟悉,我的老顾客了。”
两人对视着,也许是经怀大师不愿提起此人,气氛有些冷了下来。谷欢清不能就这样放弃,便继续道,“他委也委托过您之后,来委托了我。”
经怀大师摩挲着陶土茶杯的杯口,合上眼说:“小少爷,撞了邪啦。”
“大师采用什么方法,为什么反而严重了呢。”谷欢清问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老了不中用了呗。”对面搪塞的十分明显,像个蛇般滑来滑去,完全不想透露信息给谷欢清。
她只能更为明显地猜测道:“会不会有人和大师斗法,阴阳作用,才让他情况不好。”她不相信这些,却知道一定有人从中作梗,于是如此换着花样道。
“你这孩子,说我不敌别人也委婉些。”经怀大师打了个哈哈。
谷欢清无奈,只能自己透露更多自己所知道的,“大师,想必知道他和朱云觅姑娘的婚事,他们八字不合,如今孽力反馈,造成这样的结果。”
“我想有些命数是不是确实很难改变,这样下去的确对两人都不好。”谷欢清观察着经怀大师的神色。
他手指上的动作渐渐停下,谷欢清目光移过去,继续试探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最后会不会伤害朱姑娘。”
经怀大师脸上轻松的神情彻底褪去,看向谷欢清的眼神变得冷漠,“小姑娘,别试探的太明显,我无可奉告,姑娘请离开吧。”
提起朱云觅他态度的转变,激起了谷欢清的注意。不是转向生气,而是转向排除,这说明他不是对朱云觅抗拒,是对谷欢清的介入抗拒。
而谷欢清现在的身份是受雇于莫家。阵营一瞬间如谷欢清之前所猜想的分明。还真的与朱云觅姑娘有关系。
谷欢清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帕,拨开可见那个属于朱云觅母亲的玉镯。
“大师,谁和谁是一路,还不一定。”
经怀大师眼神一瞬间便黏在了那玉镯上,不知是不是谷欢清的错觉,她总觉此时对方的眼神好像布满了忧愁,那水光好像要流下来。
“它怎么在你这。”经怀大师手往那翠绿的镯子上伸,被谷欢清躲开了。
“朱云觅姑娘亲手交给我的,我一定要好好保存。”
“竟然是这样。”经怀大师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眼神变得格外温柔,“所以说我们常说气运不好,有时是作孽太多,树敌太过。”
“姑娘你坐回来吧。接下来的故事便长了。”
14. 空花阳焰
所以在那个初雪的冬天,一舞动杨城的姑娘沉入的池塘,在第二年春天开出了最动人的花。
那年莫延礼的母亲,李漫漫还未至桃李年华。她从小在瓦肆长大学艺,如她名字般天真烂漫。她不在意今天喜欢她的人,明天还会不会为她一掷千金,每天唯一的烦恼就是今天跳哪只舞。
那年朱云觅的母亲,周晓语还是个深宅的大家闺秀,整日洗茶插花,学礼仪书法,觉得日子是一眼望到头的,只要等着父亲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了此一生。
*
两个天差地别的姑娘在一个意外的契机下相识了。
周家在春日里办了赏花宴席,周晓语的母亲本意是趁这个宴席间,和一些贵族家的主母联络感情,为周晓语求一门婚事。
花团锦簇间,上演着歌舞表演,领舞便是李漫漫,长袖翻飞,迷着在场宾客的眼睛。
歌舞散去,达官贵人们开始客套攀谈,李漫漫本该离开,却在周家的花园里迷了路。
四下寻找间,李漫漫隐隐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这样旁若无人的在人家院子里闲逛,实在不妥,便躲到一棵树后面,却还留一耳朵听着。
“朱伯爵的嫡子吗,我刚刚第一次见。”说话的是周晓语。
另一个年长些,该是她的母亲,“一表人才吧,有机会你多和他说说话。”看起来对她颇为满意。
“这好吗?”周晓语摸了摸脸颊,“会不会僭越了。”
两人争论了几句,周晓语的母亲先行离开,周晓语留在原地有些烦躁得盯着蝴蝶看。
李漫漫见没了声音,觉得是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便有些好奇,探出头往那边张望着。却与恰好回头的周晓语,眼神撞个正着。
“什么人。”周晓语立刻严厉着口气,问道。
“实在抱歉。”李漫漫从树后面走出来,两手的手指缠绕着,“我不小心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了。”
“哦,是你。”周晓语看清整个人,笑了笑,“刚才跳舞的姑娘。”
“你认得我。”李漫漫也笑得灿烂。
“刚才宴席间,没有人不认得你吧,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就为了看你。”小姑娘间,夸起人完全不收敛。
李漫漫觉得亲近,往前靠近了两步,“这次我练了好久。”说着转两圈,提腿抬脚跳了两下。
周晓语看着她心情好了很多,“我带你出去,这里弯弯绕绕的不好找路。”
李漫漫笑着两步便站到她的身侧,“在此谢过周姑娘。”
两人并肩在花园里走着,花开的正好,扑鼻满香。
“刚刚你都听到了。”周晓语问道。
“确实听到了。”李漫漫没掩饰,“但我听不懂这些,也同我没关系。”
周晓语轻轻叹气,“我也不懂,那人我都不认识。”
“不认识,便要成亲吗。”李漫漫偏偏头问,“我到觉得不喜欢就不该成亲,我看这世道的怨侣都是这么来的。”
“我倒想随自己的心情。”周晓语低下头,喃喃道。
“不过那朱伯爵的儿子,是不是生着对笑眼,他好像经常来看我跳舞。”
周晓语立刻追问她:“他什么样子呀,你知晓吗?”
“等我仔细观察观察后告诉你。”
路马上要走到了尽头,花草逐渐稀疏,周晓语淡淡笑着:“可是我们很难有下次见面了吧。”
“没关系我偷偷来找你玩。”李漫漫笑着跑开,“我肯定会来的。”
周晓语就揣着这句话等着好几天,等来了从天而降在院子里的小石头。
那之后李漫漫总是偷偷带着周晓语去郊野,逛市集。刚开始两人还会聊一些关于朱家公子的事,后来玩的忘乎所以全然把他忘了。
“你最开始总是隔一段时才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他迟迟没来看你?”周晓语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是啊。我想我有任务在身,不完成哪好意思总是叨扰。”李漫漫扬起笑脸。
周晓语看向她眼底,“哪里说来的叨扰,我整日巴巴等你扔我小石头。”
李漫漫掩唇低笑了两声,“我呀,后来发现你好像也不太在意他,之后就随意来找你了。”
*
夏荷开时,又是一年好风光。
周家主母又召集大家一起赏荷,周父是杨城地方官吏,与朱家相比还是稍逊一筹,周母也算为周姑娘的婚事煞费苦心。
李漫漫依旧如常跳过舞,周晓语在宴席间聊天,流觞曲水,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了,是时候该离开。可今天没和她说上话,李漫漫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鬼父神差地又绕到后花园,李漫漫觉得有些无聊,看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粉牡丹发呆。只是这次周晓语忙得紧不会再巧遇,李漫漫也认识路了。
李漫漫正发着呆,就听见后面有人轻声唤自己,“是李姑娘吗?”她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男子,穿着青绿衣袍,衣袖上的纹样似乎是合欢花。
“朱公子。”李漫漫抿了抿嘴唇,虽然作为客人两人见了许多次面,她悄悄观察他很久,但却实实在在从未交流过。
“是找不到路吗?”朱公子与她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轻声问道。
李漫漫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便索性点点头。
“那你跟着我吧。”说着朱公子便先往外面走,走得很缓慢。
李漫漫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公子现下的表现和她之前观察得出的结论相吻合。从前很多人间,他是话不多的人,总是沉默笑着,或者低头吃茶喝酒。
李漫漫一边想着,眼神一直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突然发现他好像走上了条错路,下意识喊出声,“刚刚该往北走吧。”
朱公子的后背僵直了一瞬,他转过身,看着李漫漫有些怔愣的神情,扬扬了嘴唇,“原来你知道路。”
“我知道的不多。”李漫漫撇撇嘴,“你才是,还叫我跟着你,还不是走错了。”
“我知道。”朱公子垂下眼神,“今年夏天花开得太好,我实在想多看看。”
李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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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向周围环顾了一圈,粲然一笑,“是啊,我们多欣赏一下吧,毕竟花开总是短暂的。”
她多多少少能揣摩到一些朱公子的弦外之音,他好像想多和自己呆一会,哪怕是一前一后。只是她还没把他从周晓语可能的丈夫分离开。
*
后来李漫漫和周晓语提起这件事,周晓语倒是坦然,“他看样子就是很喜欢你,从前总是去看你,又这样含羞带怯的,想必更是如此。”
“啊,他难道想让我们共事一夫。”李漫漫眼睛瞪大了些,觉得有些不舒服,精致漂亮的面庞都狰狞了几分。
周晓语起了逗弄她的心,笑道:“也没什么不行,到时候我们拿他当摆设,我们还是这样整日玩闹。”
“这合适吗?”李漫漫认真地考虑了下这个问题,还是觉得有几分怪异。
“逗你的,怎么还当真了。人家钟意于你,我就不跟着裹乱了。”周晓语笑着与谷欢清对视,转过头嘴角马上沉了下去。
“不过,你凡事仔细些,不仔细什么事也要及时同我说,我们好商量。”
*
所以,花开花落,麦子金黄,天高日短。
这段时间朱公子来见李漫漫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后又常常邀请她外出游玩,期初李漫漫有些不好意思答应,渐渐也开了口子。
她曾听到朱公子与管事妈妈商量自己赎身之事,管事妈妈却没答应。有更多的人要赎她的身,她的身价节节攀升,来看她跳舞的人赤、裸的眼神几乎不加掩饰。
李漫漫甚至开始不想再和朱公子一起外出游玩,她总觉得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而一切都不是她能掌控的。
中秋夜宴,朱家招待了杨城很多显贵,宾客欢聚一堂。宫灯高悬,琴瑟声声。
李漫漫名动杨城,无人不知,一舞千金,今日被当做某种奢华的象征,在宾客间为大家舞上一曲。
宴席间,推杯换盏。
“这是今年新开坛的黄酒,李姑娘也来品味一二。”
李漫漫被朱父留下喝了好些杯酒,接着玩乐取笑般很多人都开始劝她喝酒,一杯又一杯凉酒下肚,灼烧一片。原来一直是如此,从未变过,只是她原来天真以为自己爱跳舞,其他人便也是爱看舞。
她往日也会喝些,其实酒量很好,今夜或许是喝了太多,整个天地都旋转般。
李漫漫迷迷糊糊想,要是周晓语在就好,一定能教她怎么少喝些。
她感觉有个人扯着她往宴席外走,凭借仅有的一些神志,她挣脱开想独自吹吹风,赶紧离开。
宴席外,她的嘴却瞬间被一只手捂住。
仅存的意识里他听到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李漫漫并不熟悉。
“你怎么越来越贵?”
“这不能怪我,最开始便是我首先要赎你,朱家那小子也来抬价,那老婆娘掉钱眼里了。”
“我爹哪愿意让我花那么多钱,买一个舞女。他想着攀上贵门呢?”
那手摩挲着上李漫漫的侧脸。
15. 春风不度
如今杨城的春天也逐渐到了尾声,经怀大师的院落没有种任何花。
“那是合意?”谷欢清皱眉问道。
“莫志铎是禽兽,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经怀大师脸色一片苍茫。
“可故事里的朱公子没又成为朱伯爵,他成了我。”
谷欢清看着经怀大师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脑海中整理着信息,“所以说之后...”她有些不忍。
后续再结合现在的情况,也能整理出前因后果。
莫延礼是李漫漫和莫志铎的孩子,在莫家一直不得志,结合前情,心中对莫志铎肯定恨意不小。
朱云觅是周晓语和承袭爵位的朱伯爵的女儿,也不知道对比的态度。
但看下来,朱云觅不愿同莫延祥成亲,不仅仅是莫延祥人品的问题,更有上一代的恩怨。认命的结论更是不可能。
“那之后她再也没跳过舞了。”经怀大师默默接上了谷欢清话的后半句。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经怀大师说得隐晦,“我与家中大闹了一场,断绝关系去照顾她。”
“可还是没阻止后面的事情。”经怀大师眼神下意识的盯着天花板,回忆着往事,“她真的是个坚强灵动的姑娘。”
谷欢清轻抿嘴唇,她不知道经怀大师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仍然感觉他一点点倾泻出来的悲伤。
所以当初朱云觅把镯子给自己时,难道已经摸到了后续发展的可能性。
而且,反应过来莫延礼,委托自己解决这件事,也很值得推敲。
谷欢清又看了看经怀大师,他肯定更加恨莫志铎入骨。绝对不会认真给他的人品败坏的儿子驱邪。
所以一切肯定早有预谋,于是谷欢清问道:“所以你们是商量好的?”
经怀大师默不作声地看着谷欢清。
谷欢清更加确定,莫延祥中邪事件是一场报复,又经怀大师,朱云觅,莫延礼合谋的一场报复。
“你们想做什么?”谷欢清又问道,见经怀大师还是不说话,便站起身,“那我直接去找朱姑娘问清楚。”
“哎。”经怀大师抬起手叫住了谷欢清,“别急啊。”
谷欢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对方。
“这件事要从朱姑娘找到我说起。”经怀大师眨眨眼,“自从漫漫离世,我便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在道观里,靠阴阳算学过活。”
“朱姑娘来找我看命数,我只觉得有些熟悉。当时她也给我看了那个玉镯,那时我便明白过来。”
谷欢清见他愿意说些什么,便又做回藤条椅子上,“玉镯莫非是李漫漫的遗物。”
就见经怀大师点点头。
谷欢清现下已经把镯子放回怀中,冰凉的透感穿过层层布料抵达了她的心口。朱云觅面对经怀大师甚至都没交出这个玉镯,却把她给了自己。当时她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又期待着自己给出什么样的回应呢。
“她同你说了什么。”谷欢清缓缓道。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她母亲周晓语。”经怀大师有些无力,“我对她其实并不十分了解,但却也熟悉,在李漫漫怀孕的初期,她经常来探望她,陪她聊天。后面渐渐不来,我知道是同我弟弟成婚了。”
“她肯定是百般不愿的。”谷欢清说话间,却想起了朱云觅端方的神情,更加觉得她与莫延祥成婚简直是天方夜谭。
经怀大师没有否认,补充道:“漫漫在那之后叹气的愈发多了,整日盯着一处发呆,深夜总偷偷的哭。”
谷欢清抿了抿嘴唇,现在想来她知道周晓语也活的痛苦,便更觉得无望了。
“朱姑娘来时,她刚刚从朱伯爵听闻一些关于她与莫家婚事的消息,大概两年前。”
“那么早。”谷欢清做好了朱云觅其实隐藏颇深的准备,还是吃了一惊。
“而且,来了便是开门见山,希望我能帮她结束姻亲,莫延祥经常来云山观,我想要插手很容易。”
“结果很快,他便来算命数。我从那时介入了这件事。”
谷欢清也立刻想起来,“我也听闻过,他曾算过仕途。”
经怀大师当即嗤笑一声,笑了半天,“他这么同你说的?”
谷欢清也莫名跟着笑了,“听说,那他找你求什么。”
经怀大师又笑了两声,“他问有没有什么仕途通顺,但不用苦读书的法子。”
谷欢清对莫延祥疯魔了的印象又加了一笔,“他也真想得出来。”
“估计也是苦于家里想让他成才成器很久了,本就是个不成材的,朽木不可琢也。”经怀大师颇有同感。
“你如何解的?”
“我说世间皆有因果,有得有失,太贪得无厌,会遭反噬。”
“他便悄悄透露,家里准备和让他一个十分有地位的人家的女儿成亲,便能求个不小的官职。”
“我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坏处,这澄清之事也只是暂缓一些,并没能成功阻止。”
谷欢清想起那石碑也该是一同给他的,当时阴阳玄学说了不说少,莫延祥到底信了哪些谁也不知道。
于是她冷笑一声,“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命还是不信命。”
“只信于他有利的命。”经怀大师总结道。
“但怎么说,他如今这么害怕,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心病吧。”
经怀大师扬起嘴角,欣赏的看着谷欢清:“倒是一猜就中。”
“这便是我们这次计划的开端。”
“已经有一段时间,我们不停在他生活中加以暗示,引导他形成现在的心理。”
谷欢清之前也多少能猜到一些,不算惊讶的回复道:“看起来很成功,莫延礼现在的精神状态差的很。”
“要不是真的心有亏欠,又怎会如此惶恐。”经怀大师握着拳,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他们莫家倒是一个数一个的,利欲熏心。”
莫延礼呢,谷欢清。听到这话,便想起了这件事,同样参与不少的另一个男人。
“说起来朱云觅计划的帮手不只是你吧。”谷欢清试探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经怀大师笑笑,“看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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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了。”
谷欢清没否认也没承认。她参不参与这个计划,还未成定论,但她也不可能再听到这个故事后还能继续帮助莫家。
“我此次去莫家便是由他引见,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吧。”
经怀大师眼神明显放空了一下,“我这边只和朱云觅单线交流,还至于她和莫延礼达成了什么交易,我并不了解。”
谷欢清微微怔神,莫延礼不是李漫漫的儿子,经怀大师表现的可谓是相当冷漠。所以在她产下莫延礼后发生了什么。
“莫延礼,当初怎么回了莫家。”
“他长得太像莫志铎了,在漫漫离开后,我每多看他一眼,越恶心一分。”经怀大师提起他仍带有着丝丝恨意。“我们谁能真心的去爱她呢。”
谷欢清听着便察觉出其中的绝望,“所以你把他送回了莫家。”
经怀大师点头承认:“那时莫志铎的发妻,难以生育,他又急于继承家业,便想起了这个儿子。”他轻微的舒了口气,“我也就顺水推舟。”
谷欢清思虑了一下,还是道:“他这些年该是很不如意。”
其实他那时候就已经能料想到,放任他回到那个人渣莫志铎膝下成长,会有什么的结果。
“无论怎么样,再从头来多少次我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经怀大师神情颓唐,今天的对话里他的神色总会飘向远处,“我怕比起莫志铎我更恨他,更养不好的他。”
愧疚也好,无奈也罢。他和那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唯一的联系已经过世多年。
很多事无法言说,也是他们现在明明目的相同,却迟迟未能见面的原因。
“或许我们应该见一面。”谷欢清想过提出建议。
经怀大师愣着看向谷欢清。
谷欢清继续道:“他和朱云觅都是我的雇主,我行事一定会经过她们,只有你游离在外不好吧。”
“咱们总不能自己在内部分裂了,要想事成还是要计划周密些。”
经怀大师听过话,也赞同,一切的过去一定要有一个未来。
*
朱云觅推门进来时,气质与那日无异,娴静端庄,气质好似温和的流水。
或许是听过了,她母亲周晓语的故事,母女间的气质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
“我就知道我们会见面。”朱云觅笑得清浅,也拉开椅子坐下。
谷欢清笑笑,如今看她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一切倒是都按照你的计划了。”
朱云觅只道:“计划,世上很多事都不是按计划行事的。”
谷欢清能琢磨出驱使他们合作的心思,一个想破坏姻缘,一个想巩固自己在莫家的地位,联系密切。
“莫延礼也在来的路上。”朱云觅说着也看向经怀大师。
“正好正好,也是多年未真正说过话了。”
谷欢清点头,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们间也有了以真面目示人的一天。
莫延礼叩响门扉,经怀大师说了句“进。”他才推开门,但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走进来。
16. 周而复始
一个小小的农家宅院里方桌四面,各坐着一个人,桌子上摆放着大麦茶茶壶和四个大大小小不均匀的茶杯。
几个人盯着茶水,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其余三个都和李漫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唯独谷欢清其实是个局外人,她看向朱云觅率先开口,“所以为什么找上我?”
朱云觅答道:“因为莫志铎对莫延礼起了疑心,觉得他有些不安分。”
“不安分?”谷欢清思考着这个词,莫志铎是多么没有把莫延礼当做自己的孩子才能说出这种话,“因为他开始琢磨起他弟弟了?”
“又能继承莫家的产业,又能为我母亲报仇,何乐而不为?”莫延礼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朱云觅接着道,“但莫志铎其实对他有所忌惮。我们三个还是太明显,有些事并不方便,所以便想委托你。”
莫志铎心里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莫延礼不管如何谨小慎微,他都会担心有一日东窗事发会,上演“玄武门之变”。
谷欢清心中思虑,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移动,“你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朱云觅笑吟吟地开口:“听闻你在莫家酒楼的事迹,对你品性有所了解,就试探了一下。”
“我们现在三个人,你一个人。你知道这么多,如果不配合我们,我们也有其他办法。”
谷欢清轻轻点头,朱云觅说话间将自己完全的展露出来,虽说话中隐含着威胁,但其实将自己和盘突出是作为同伴信任的表现。
朱云觅很擅长缓和话语中的进攻性。
“我可以配合。”谷欢清当初分别与这两人见面时心中就有了些估量。
“但开始,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她看向莫延礼。
莫延礼抬眸回视。
“所以你是在利用赵满溪对吗?”谷欢清说出心中的猜想。
其实她早该知道,在莫延礼想要与他的弟弟竞争之时,赵满溪,一个让他显现出游戏人间的的存在就变得突兀。
而得知莫志铎的猜疑,就明白赵满溪其实是一个障眼法。
莫延祥看着谷欢清眼神有些飘忽,没有回答。
“你这样和你讨厌的人有什么区别?”谷欢清看着他的反应追问道。
朱云觅的视线移向一边,呼吸轻轻放缓,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齐思微被激起情绪,语气上扬,“那你叫我怎么办?起初我也只是想送些礼物,迷惑莫志铎便好。”
“你完全可以告诉她实情啊,隐瞒难道不是变相的欺骗?要是你足够尊重她,应该让她自己选择是否配合。”谷欢清冷静道。
莫延礼苦笑了一下,“那她岂不是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虽然以她对赵满溪的了解她大概率会配合。但谷欢清没有回答,只是觉得他最后被利用之人吸引既戏剧又廉价。
谷欢清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再道:“不管怎么样,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他。”
莫延礼吞了下口水,点点头。
两人各怀心思,如此也是这样选择的权利交给赵满溪。
朱云觅自那掩蔽的叹息后,没有再分给这边眼神,“谷姑娘放心,我们委托你做的事很简单。”
*
几日后谷欢清,在道观经怀大师的田地里,拔了些粟米穗,放在袋子里前往了莫家。
这些是她回头想,一方面接下来委托没有不完成的道理,另一方面这件事情结束,赵满溪也好,宋知殊也好,也算换了一身的轻松,戏园回归日常,一个人好过着上安稳日子。
再见莫延祥他的神色比上次更加颓废,穿着白色里衣,她来才在外面配披上了一层外袍。整个人颤颤巍巍,面色蜡黄,一股油尽灯枯的模样。
可见这几日过得也是差极了。
谷欢清来时恰恰赶到莫志铎也在场,进门时他脸上的烦躁甚至都没来得及收起。
“你能不能争气些。”话音才刚落下。
谷欢清装作没听见,把手中的粟米放在圆桌上。
心中想着莫志铎真是矛盾,一方面又想孩子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振兴莫家,却还是出于心虚,不愿栽培天资更聪慧些的莫延礼。
莫延祥见谷欢清赶来,便急忙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法子了。”
莫志铎板着脸站在一边准备听谷欢清开口。经过上次的一遭,两人对她还算信服。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使这莫家阴气太盛。公司里阳气不足,阴气入体,阴阳不调,自是神识大乱。”
“这该如何是好。”莫延祥听得认真。
莫志铎脸色这时差了几分。
谷欢清想,他多活的些年也是没白活。已经联想到之前的事也几乎没任何反应。
但种子也算种下了。
“公子先这粟米放于枕下,人在梦中神识最为脆弱,最容易被趁虚而入,能起到一定防护作用。”
莫延祥听话的接过粟米穗,捧在手心里,好像真的救命稻草。
如此她便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这几日我需要留在莫家几晚。”谷欢清接着道,“对于这阴气,我还需要几日的时间,先要锁再镇,才是更好的方法。”
莫志铎还是那样黑沉着脸,喊道:“为姑娘安排客房。”
谷欢清点头,由丫头带着往客房去。客房安排在在莫延祥的院子里,距离他的房间并不远。
她先是在门窗上都贴满了符纸,红红黄黄乱糟糟的的一片,远处看甚是骇人。
接着又在门口插上了三炷两人高的香。
叮嘱丫头小厮人千万不要让香火断掉,不要影响这香火的走向,也不要触碰符纸。
接着才走进屋里,又在门里补充上符。
屋里朱云觅在床榻里面坐着,整个人隐蔽着,看样子莫延礼打点好了其他事。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出声。
前面种种其实就是震慑他人,不要随意进屋,插手她的事,以此来隐藏朱云觅。
如此她也算完成了第二个任务,事情到这还算顺利。
*
谷欢清而后又出了房间。
一个跟着她的丫头,走上前向她点点头。这人按照她们的计划应该是莫延礼可信的人。
但也只是降低暴露的风险,并不让她参与这件事。
小丫头带着她走到门口,门口还是围着那些洒水驱邪丫头小厮,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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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热闹地方。
谷欢清站在门口等着,她们定了几个手扎的纸人,准备做仪式用。
这时却意外走来一个少年,手上玩这个狗尾巴草,一身浅碧色衣袍,腰间叮叮当当的挂了不少玉佩香囊。
谷欢清提前了解,便一眼认出是莫延祁。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莫家六公子。
莫延祁在谷欢清旁边站下,溜了个口哨,“好一个妙人。你是不是戏园那个颇有名却不再演戏的花旦,现在是跟了我哪个哥哥?”
“我是来给你三哥驱邪的。”谷欢清冷冷道。这莫家的三个兄弟,真是一个赛一个。
“你?”莫延祁一脸的不可置信,对谷欢清有几分轻视。
“是啊。”谷欢清话音刚落。
就见门口传来一阵唢呐的声音。
四个男人,两个穿着黑衣服,两个穿着白衣服,手上每个人都捧着个纸扎人偶。
齐刷刷得停在莫家大门口。
一个小厮高声喊,“什么人!”近日家里全是怪事,他心中也惶惶,尾音有些颤巍巍的。
谷欢清。立刻上前道,“这是我用来做法的纸扎人偶。”
莫延祁被这花花绿绿的纸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嘴上嘟嘟囔囔好像说着什么,“真是都疯魔了。”
“这都是不可能的事。”他大了些声音,对着谷欢清道:“你在搞什么鬼。”
谷欢清听到了这话,立刻警惕起来。莫延祁直觉颇为敏锐,虽然害怕但还在思考。
他甚至有可能成为他们整个计划最大的阻碍。
“马上你就知道了。”谷欢清只道,接着把那四个纸人带回屋里。
如此又事完成一桩事。
莫家的丫头小厮最近本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如今黑白无常般的几人送来的纸偶,更是每个人都惶恐起来。
谷欢清却准备在这时激流勇退片刻。
住了一夜后,早上去见莫延祥,见到谷欢清便是笑着,“姑娘,你真的是大师。昨晚我可是好过多了。”
谷欢清意料之中的点点头,那粟米上被加了些安神的香料,能解经怀大师潜移默化留下的迷香,当然有用。
*
接着她离开莫家,回到戏园,如往常一样做生意。
期间王婶来问计,脸上也十分担忧:“姑娘,这可怎么是好啊。”
“这是怎么了。”谷欢清担心道。
“最近我们店里发生了好些怪事。”王婶小声道,“店里的东西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之后又出现。”
谷欢清愣了一下,他们的计划中应该没有这件事。
“现下可有遗失的东西。”
“这不,我量布的尺子又不翼而飞了。”
谷欢清问了具体细节后问系统,得到答案【周而复始】
如此她有些无奈的笑笑,“应该不能出你的店铺,不要担心,回头仔细找找。”
王婶还是有些神经兮兮,“姑娘你知不知道最近玄的很。”
谷欢清当然知道。
宽慰道:“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别太担心。”
也可以得见,其实很多人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17. 火送凶神
至于到底有没有真的怪事,在谷欢清今天遇到各种的委托中可以窥见一二。
所说的撞鬼也都是受莫家愈演愈烈的驱邪事件所影响。
提到撞鬼的客人都并不年轻,她们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一个女人。
杨城还有着那件事的记忆,这也同她们料想的一样。
第二天,谷欢清再次回到莫府。
先去见过莫延祥,他情况稍有好转,但仍有些神经敏感。
“我现在梦里倒是不那么恐怖荒诞了。”他道,“但是夜里睡得极浅,总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窸窸窣窣像东西拖拽的声音。”
谷欢清垂眸道:“莫急,马上就要见分晓了。”她们前面铺垫的足够了,到了正式入局的时候。
*
莫志铎妻妾成群,共有三个女儿,三个儿子。人口众多而又各成院落,所以即使莫府占地广阔,却让院子挨着院子,房檐抵着房檐,叽叽喳喳显得沉闷。
庭院设计少用花草,中间的院子空着,与当地通常注重错落有致,与自然相融的设计十分不同,一眼望过去皆是青灰。
谷欢清从莫延祥那里离开,往自己房间去。
一段碎砖小路上两个小丫头并肩走着。
“昨天晚上我看到一个白影子从窗户边闪过,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其中一个用着极小的声音道。
“别说这吓人的话。本来最近府上的人都奇怪的很。”另一个忙阻止道,“再说让老爷听到了,又要责罚。”
“责罚什么?”谷欢清恰好她们交错,便偏头问道。
那两个丫头吓了一跳,靠在了一起,抬头见是谷欢清,忙行礼道:“谷大师。”
“好像吓到你们了。”谷欢清赔礼道,“只是听着好像和我负责的事有关,想问上一问。”
其中一个丫头便答道,“就在前日,院子储水用的大水缸里,漂浮着一只绣花鞋。”
“发现的人府上的老人了,捞起来时他念叨了几句做孽啊,老爷就震怒起来了。罚了月钱,让他不要多嘴。”
“绣花鞋嘛。”谷欢清演戏道。这件事自然也在他们的计划里。
“是啊。这件事说法很多,我们也不好乱嚼舌头。”
如果顺利的话,再折腾个几日情况愈演愈烈,周围的传闻不断,莫志铎迫于各方压力便会阻止这门亲事。
至于莫延祥那边效果如何,还要再看。
谷欢清对那两个丫头微微一笑,“无事,我大概也能知道一些。”
*
回到房间,朱云觅见是谷欢清便从隐蔽的地方出来。
谷欢清坐在床沿,用笔写着:“这几日进展不少。”
朱云觅点点头,两人肩膀贴着肩膀,交流着,但空气中吹呼吸声。
“莫家撞鬼的事,现在在扬城都传开了。”谷欢清继续。
朱云觅问:“传成什么样?”
“都说是个女人,但没提李漫漫的名字。”
“也是好事。”朱云觅写下来的字同谷欢清心中所想完全重合。
她看向朱云觅,想她很尊重这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的女人,这或许是她的涵养。
但谷欢清总是觉得朱云觅对莫家的,恨意远超过表现出来的,谷欢清所猜想的。
谷欢清便问道:“你熟悉李漫漫吗?”
朱云觅面无表情,整个人披着一层冷色,“很熟悉,我敢说我应该是现在世界上,最熟悉她的人。”
谷欢清震惊地看着她,“甚至经怀大师?”
朱云觅淡淡笑了一下,点点头,“至少我母亲是这样说的。”
“自小便听我母亲讲起她同一个友人的话故事,她说她自闺中起,没遇见过这样好的朋友。她们的故事我听了一遍又一遍,了解她的喜好更胜于我母亲本人。”
“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吧,为什么同你说?”谷欢清问道。
“我小时候也经常想这个问题,只道我母亲去世后,我才慢慢明白。只是她爱她胜过爱我。”
谷欢清想或许真的是这样,只是对于朱云觅还是小姑娘的年华,有些太过残忍。
“也没什么。”朱云觅神色淡淡,“面对那样的丈夫,她对我那样温柔爱护,已经很值得珍惜了。”像是下了很久的决心。
再多的感情,只有朱云觅自己知道。
谷欢清仅仅了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周晓语对李漫漫的爱,朱云觅对周晓语的爱。所以她对李漫漫言语间不易察觉的嫉妒,也被淹没在深厚的怀恋里。
*
等到夜深,朱云觅换上一身白衣,从房间偷偷出去。
开始在莫府里四处游荡,间或制造一些响声。今天朱云觅去往莫延祥的房间,将声势进一步搞大。
谷欢清装作无事留在房间里,但还是不免忧心坐在窗边的矮椅上,今夜月色明亮,月色下一切可见而模糊,也计划也算得了天时。
直到夜深朱云觅才回来,见谷欢清还坐着,指了指床,意思快休息。
两人便并肩躺下,谷欢清一时睡不着,听见旁边微微的呼吸声,想说明天估计是好戏开场,最终还是没说。
一大清早,就听到门外丫头高声喊着,“谷大师,不好了,快到三公子那看看吧。”
谷欢清穿戴整齐出了屋,边走边刻意问道,“这是怎么了。”
“三公子不大好了。”丫头回答,“大师去看便知道了。”
谷欢清推门进去,莫延祥嘴上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手上捧着被烧成黑色的粟米。
谷欢清知道这是朱云觅昨晚留下的,她上前查看,手指碾过粟米,碎成了黑色的碎渣,“这?”
谷欢清长叹口气,“怨气太重。”
这时,莫志铎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莫延礼和莫延祁。
莫延祥见父亲也来了,也是被吓怕了,嘴上更口无遮拦起来,“是她,肯定是她。”
莫志铎吼道,“你跟着起什么哄。”莫延祁瞥瞥嘴,眼神在后面滴溜溜转个不停。
“昨天,我看到一个鬼影从窗户边飘过,还拍窗户,看起来是想进来但被挡住了。”莫延祥手还捧着粟米,“应该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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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的设置起了效果。便睡了过去,结果一早就这样了。”
谷欢清扭着眉,表情特别严肃。
“没想到还是没有完全防住。”谷欢清接话道,“邪祟怨气深重,我想象中难对付的多。这样下去恐怕各位的阳寿都会有所损害。”
“而且……不知不当讲。”谷欢清停顿了一下。
“没什么不当讲的。”莫志铎面容也很憔悴,也是没休息硬撑的纸老虎模样。
“这邪祟有目的而来,她前几日便在府中甚至扬城转了几圈,却什么也没干。很多人都见到了。”
谷欢清掂量着措辞,怎么把事情说得既严重又有逻辑,“感觉是有目的,有针对的。那个人可能轻则阳寿有损,甚至直接夺魂索命。”
“别说这屁话了!”莫志铎突然曝粗,“请你来便是解决这事,你难道就是个摆设不成。”
谷欢清也不动怒,只是微笑,“放心,我也早有准备。”
“马上准备仪式。”
谷欢清命人抬着那四个预先定好的纸人,在莫府的中央一个青石板铺地留出来的空地,堆好一堆稻草,四个纸人赫然是四个穿红着绿的姑娘。
她现在最前,后面站着莫志铎和莫家三兄弟,再后面便是一众丫鬟小厮,大家被搞得身心俱疲,一个个硬挺挺的,面无表情。
谷欢清嘴上念叨着前几日刚背下来的咒文,围绕着纸人转圈,听着侧隐隐的害人。实际上内容是祈福,愿逝者安息。
她在衣袖里藏着火石,和酒浸润过的小棉花团,点燃起来丢进了草堆里,看起来就像她空手点燃了火焰。
火一点点烧起来,把纸人烧的一点点变黑,逐渐吞没在浓烟里。
谷欢清弯腰向这一幕鞠躬行礼,莫延礼也引导般跪下磕头。
后面的丫头小厮也跟着跪了下来,莫延祥当然也跟着。这样的情绪渲染下,莫志铎也跪了下来。
膝盖抵着石板,在滚滚浓烟下,随着莫延礼的动作叩拜。
莫延祁呆愣一片,整个人半跪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跪实了。
整个场面十分怪异,不知道莫志铎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是否真的联想到了李漫漫,心里有所愧疚道歉,还是只是太过于害怕。
大火最终被那个飘过绣花鞋的水,扑灭了,
谷欢清现在人前道,“都结束了。”
大家似乎都觉得松了口气,可画面太过直观,大概都隐隐在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谷欢清率先往回走,对着莫延祥道:“如果还是出现端倪,我再处理。”
莫延祥还是空洞洞的,好像隔绝了一切,精神状态已经被压垮了最后一根线。
莫延祁却开了口,“人事鬼事,这怎么处理。”
谷欢清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她不知道他的话,表明他知道了多少。甚至他只是在试探性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过肯定的是,他会对之后的计划造成干扰。
无论现在的舆论还是大家的状态都是临门一脚。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不能让他起什嚒幺蛾子。
18. 尘缘已了
烧灼味的浓烟将期间的人群包裹,视线模糊一片。
谷欢清弯腰向火堆鞠躬行礼,莫延礼也意图引导般跪下磕头。
后面的丫头小厮也跟着一个个跪了下来,莫延祥也跟着。这样的情绪渲染下,莫志铎迟疑间竟然也跪了下来。
膝盖抵着石板,在滚滚浓烟下,随着莫延礼的动作叩拜。
莫延祁呆愣一片,看着一排排齐刷刷地后脑勺,整个人一个膝盖落地半跪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跪实了。
不知道莫志铎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是否真的联想到了李漫漫,心里有所愧疚抱歉,还是只是太过于害怕。
大火最终被那个飘过绣花鞋的水,扑灭了,
光秃秃的广场一圈圈的人参差不齐的站起来,谷欢清在人前道,“都结束了。”
大家似乎都觉得松了口气,可画面太过直观,大概都在心里百般滋味。
谷欢清率先往回走,对着莫延祥道:“如果还是出现端倪,我再处理。”
莫延祥还是空洞洞的,好像隔绝了一切,精神状态已经被压垮了最后一根线。
莫延祁却开了口,“人事鬼事,若这样大费周章还没处理好,这能怎么处理?”
谷欢清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她不知道这表明他知道了多少。大概他只是在试探性说出自己的猜测。
*
虽然仪式顺利结束,莫延祥整个人精神恍恍惚惚,在扬城都传开了。
谷欢清和朱云觅离开了莫家,莫府在她们离开后暂时重回宁静。
几日后,四个人再次重聚在云山小院,莫延礼靠着窗户一侧的墙往屋外看着,朱云觅坐在桌子上喝茶。
谷欢清推门进来,一个个看过去,道:“莫延祥现在很难做什么了,怎么一个个还都愁云惨淡的。”
她一开口两个人的脸色都黑了一分。
“朱伯爵还没死心。”莫延礼对着窗户,脸色格外精彩,缓缓道,“现在盯上我了。”
朱云觅这才抬眼向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癫人痴语。”
谷欢清听到这话颇为无语,甚至笑出声来。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朱云觅看她嗤笑一声,她倒有些意外。
“不惊讶。”谷欢清坐在朱云觅对面,“他太急了,税收的窟窿填不上,莫延祥如今没用了,便又看上大儿子莫延礼。”
“你查出来我家的事了吗?”朱云觅明白谷欢清的意思,她也清楚自己在被待价而沽。
谷欢清觉得朱伯爵为了利益做什么都不奇怪,诚实道,“当初你委托我后,我也多留心了一些知道是官银的问题。”
谈话间提到这个弟弟的事情,经怀大师也没太惊讶。最开始他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弟弟并不受重视,他离开朱家后才得以继承爵位。
他默默地观察着这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下子成了偌大的诅咒笼罩在她们两个头上。
“朱伯爵那人不足为惧,但很多事只要莫志铎在便永远没有解决之时。”经怀大师开口道。
“你们准备怎么应对?”谷欢清现在看着她们,朱云觅表情倒没什么变化,莫延礼面色有些隐隐的尴尬。
他与谷欢清目光相接,讽刺道:“我父亲还真是有韧性,这么吓还能有闲心继续谈判。”
“本来咱们的计划也是针对莫延祥,有些甚至是意外收获。”谷欢清答道,“就看接下来。”
她转身看向朱云觅:“朱大伯爵怎么同你讲的。”
朱云觅罕见地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他说同莫家的亲事全扬城都知道了,现在除了莫家,我哪里还能有好夫婿。”
“说得好听极了。”
“你呢,是不是说无所谓?”谷欢清淡淡道。
“你倒是会猜。”朱云觅面色柔和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微笑,“差不多,我说都听父亲安排。”
谷欢清这几日也算对她很了解了,很多事她不表现出来,心里却很坚定,也不会做无用的事,说多余的劝说。
“他很坚决。什么也不做是不行的。”
朱云觅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们还是扮鬼的老办法,不过这次针对莫志铎。”
莫延礼质疑道:“他并不迷信这些,也不怕下地狱,真的有用吗?”
“铺了这么多天的氛围,不会完全没用的。”谷欢清随即答道。
谷欢清同朱云觅在各项事上都很心有灵犀,在四个人商量后,她们又单独聊了两句。
谷欢清对她说了莫延祁的反应。
“确实值得提防。”
谷欢清说道:“不仅是提防,我们还可以利用。”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谷欢清相处了这么多天,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题外话。
“开弓没有回头箭,有没有想过之后该怎么生活。”
朱云觅偏头看向谷欢清,“小时我母亲带我与一寺庙的主持见面。那时我不过是褓中婴儿,大师说我很有佛缘。”
谷欢清这时明白过来,朱云觅给她的感觉从何而来,是有一种四大皆空。
“只是我尘缘未了。”朱云觅继续说,“但愿能顺利结束,凡尘的最后能遇见你,真是很好的事。”
*
谷欢清又提出探访莫延祥,表示虽然仪式已经完成,但还是怕有后患。
莫延祥并不再做噩梦,却也不像当初。整个人安静了许多,整日的不说话,只是看些花花草草。
看起来人模人样,但稍微一刺激就会变得神经异常。
这次前来莫志铎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
谷欢清能做的已经做过了,莫志铎虽然有些不满于谷欢清没有彻底治愈莫延祥,让他的完美如意算盘破碎。
但好在事情又得以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他又不想再让事情发酵下去,也是不多说什么。
她以稳定莫延祥的精神为借口,再次留宿莫家。
这次换做谷欢清穿着浅色衣裳,头发散落,在深夜四处游荡。
谣言在第二天,又在丫头小厮里流传起来。
晚上夜色幽深,如今的晚风已是温暖,盆景中的花草叶子在其中簌簌作响。
谷欢清依旧沿着房屋的窗体踱步,隐隐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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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脚步声逐渐加快,往这边逼近来。
“哪里跑。”一个年轻的男声,是莫延祁的声音。
谷欢清向前跑着,想要躲开他。
莫延祁发挥力气,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谷欢清的气息渐渐混乱,莫延祁一把拽住了她。
“果然是你!”莫延祁喊着,“父亲,你快看。”
莫志铎怒目而视,“果然是你搞的鬼!小兔崽子,敢在我头上动土。”
谷欢清无辜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发现一些并没有完全清除的气息,特地来驱邪。”
“谁信呢?”莫延祁反驳道:“这些商人把戏。我早就看透了。不就是自产自销,骗我们家钱爸了,好好的花旦不做,改行成骗子了。”
莫志铎想到了自己也信以为真的窘态,恼羞成怒地冲上来道,“走,跟我到官府去。”
谷欢清被这对父子逼在墙角处,马上要被拖出来这里。
花园后的戏台空置了很久,四角褪色的宫灯突然亮起。
戏台上一个红衣女子,在戏台中央翩翩起舞。
谷欢清对着那边喊道:“是她,危险快退后。”
女子赤脚,鞋子不知所踪。
莫延祁有些慌了神无措的说着:“这肯定也是她搞的鬼,你不要信。”
说罢就拉着莫志铎往那个方向去。
谷欢清连忙上前阻拦,说道:“不要过去。”却仍然被他们逼着倒退着走向戏台。
台上的舞女动作并没有停,惊鸿般的美丽。
莫志铎眼神盯着那边一动不动,嘴里念叨着:“太像了,太像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李漫漫的人是朱云觅。
当莫家父子触摸到戏台边缘,灯忽然一齐灭了,世界变得漆黑,那红衣姑娘一瞬间消失了。
“完了。”谷欢清说着,“说了你们不听,这是要彻底触怒了。”
这都是她们计划中的事情,莫延祁果然按耐不住想证明自己的猜测,她们便反过来利用这件事,刺激莫志铎的情绪。
熟悉莫家布局的莫延礼与朱云觅配合,让这出戏得意完成。
空气中传来一声莫延祁惊呼,“什么人,什么人。”
当她们适应了骤然的黑暗,模糊间看到莫延礼横在地上。
谷欢清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他们预计的展开,莫志铎怎么了。
她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没呼吸了。”谷欢清又确认了心跳。
“他死了。”
莫延祁颤抖着,“原来是真的。”
谷欢清抬头,看到不远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是经怀大师。
*
隔日,在扬城的荷花池里,漂着一个男尸。
官府调查发现是杀害了莫志铎的大师,畏罪自杀了。
告示张贴出来,没有百姓愿意相信。扬城曾经有个姑娘也溺死在那荷花池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坏事,朱伯爵家嫡出的女儿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只有谷欢清知道在某一个寺庙里,也许会多一个尼姑。
19. 华屋错六博
七月初八,宜除尘开业。
谷欢清新店门口的炮仗噼里啪啦,爆了一地的红色碎屑。
莫延礼的委托完成,他履行承诺,在瓦肆最热闹的街口的旺铺送给了谷欢清。
杨城百姓总是热衷于关注新鲜事,很快忘记了前几天的莫家闹鬼的事情,被新的事物吸引。
开业第一天,杂食铺还未正式营业,门外便热闹非凡,全扬城的百姓都来这凑热闹。今天新店酬宾,全场问计一炷香分文不取。
谷欢清站在门口迎接着宾客,赵满溪和宋知殊也帮忙张罗着,浅黄淡粉的衣裳,两人显得十分兴致勃勃,商量着安排一个角落当等候处。
莫延礼的事情,谷欢清全都转述给赵满溪听了,那时她怔愣了片刻,拉着谷欢清的手喃喃了两句谢谢,接着只说了句:“谢谢知道了,我回去好好想想。”
接着她依旧唱戏,没有再提起,这件事算是事情过去了。
谷欢清站在门口看着人群拥挤着聊天,看见人群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是莫延礼。谷欢清想一死往身后看向了赵满溪的方向,她还是同宋知殊说这话,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她放心下来,看对方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便提前开口道:“承蒙关照。”视线后移,看着对方后面跟着一个小厮,手里些东西,“来人就行,不必带东西了。”
“烟酒糖茶,礼轻情意重。”莫延礼让小厮去把东西放下。
“已经给了大礼,还这样客气。”谷欢清说这话倒不是客气。两人做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段时间后,不管性格是否相投,也咬牙成了互相了解的熟人。
“图个吉利,毕竟我现在一切顺利。”
谷欢清垂眼笑笑,“是啊,你也是了不得了。”莫志铎身故,莫延祥难当大任,莫延祁年纪尚小。现在莫家的一把手非莫延礼莫属,想必现正一点点把事情笼络到自己手里。
“朱云觅去哪了,还好好活着吗?”莫延礼问道。
“你都不知道,我认识她的时间更短。”谷欢清隐瞒了心中的猜测,朱云觅不想说,她也不知情。
“你们很投缘,我知道的。而且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的。”
谷欢清没有回答,有人想远离尘世,便让她离开。说来也奇怪,她在这扬城,在这瓦肆,在这最喧闹的杂食铺,不可谓不入世。而朱云觅,她在一座山里,一座寺里,一尊佛前。
莫延礼竟然说她们投缘,而谷欢清也这么觉得,想起朱云觅说的“最后与你相识的缘分”也可能是这样觉得吧。
而朱云觅和莫延礼,单纯的相互利用,也完美收场了。
莫延礼此时往屋子里看着,沿着视线能看到赵满溪俏丽的身影。
谷欢清轻咳一声,莫延礼转过眼神,“无事,我去同她说两句话。”
“难为你还和我客套这么久。”谷欢清一语中的,“随你,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说的。”莫延礼是个心思很多的人,和赵满溪在一起一百个心眼,可以占九十九个。
此时,赵满溪也注意到两个人,也未躲闪,淡淡笑了一下。
莫延礼也算受到了鼓舞,越过门口,往屋里去。赵满溪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展露了一个她平时常有弧度的微笑。
“好久不见。”莫延礼站在赵满溪身前道。
“是啊,许久没见你来看戏。”赵满溪一句话,就把两人的关系拉远,“不知道还以为我退步了。”
莫延礼察觉了但没被影响,开始寻起别的话头。
谷欢清移开视线,让她们去聊了,毕竟值得安心的事赵满溪唯一的心眼全长在唱戏上。
*
新店开门,限时一天。一炷香免费问计,问策只收八成。
谷欢清坐在座位上,来的客人很多,一炷一炷香插满了香炉,清烟向上笼罩了房间,但真正赶着今日有事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借着由头来找谷欢清聊天的。
王婶来的很早,没开门就在门口和大家聊开了,进来时坐在那一本正经道:“莫延礼桃花真红呀。”
谷欢清心想,还真没有她不知道的传言,三人成虎,王婶保准参与其中。
“跟婶说句实话,你同他什么关系,怎么把这么好的铺面转给你了。”
“他是我雇主,关系很简单。”谷欢清快速答道。甚至是送,但是很多事不能同外人道也。
“婶信你,回去就帮你辟谣去。这都乱说什么。”王婶也不含糊,也不东探西打听的。
谷欢清还是颇为无奈,与赵满溪算是有迹可循,与朱云觅是父母之言,同她完全是捕风捉影了。
“有没有人说过他这都是桃花劫,万一不好要孤独一生的。”谷欢清想起刚刚两人的情景,煞有介事道。
王婶表情变了变,“可不,这事情邪的很,他真该要你给驱驱邪。”
谷欢清驱邪的事,也在扬城发酵了几日。加之李漫漫的前因,谷欢清神乎其技的能力,现在都快传言她会通灵之术了。
这样谷欢清有些心虚,怕有人让她驯服老鹰,上天采月亮。
她聊得都有些口干舌燥,终于有个人是正经来问计的,只不过他抱来了一只土松。
谷欢清看着这个黄白色头发乱糟糟的小东西,它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呆呆的看着自己。
抬头看向一边的人,谷欢清知道他是外面瓦肆门口豆腐摊的方老板。
“我家方圆最近怪怪的,我是来替他问计的。”方老板说着摸了摸小狗的圆脑瓜,“快和姐姐说说。”
谷欢清不是没想过事情会向离谱的方向走,甚至效仿万户做火箭上天在现代已经可以实现,和狗对话还是太难为她了。
方圆支棱着毛茸茸的小耳朵,对着谷欢清汪汪叫了两声。
“是身体不舒服?”谷欢清观察着方老板的脸色不变,继续道:“是突然脾气变得不好吗?”见方老板脸上有了些喜色,继续道:“它说陌生。”
谷欢清说得含糊,往比较可能的方向猜测。
方老板连连点头,“前几日刚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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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打了一个狗屋,肯定是因为这个。”
谷欢清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方圆的脑袋,“不用担心,它想找原来屋子里它熟悉的东西就好。”
方老板忙道:“这可怎么是好啊,原来狗屋里的旧东西都扔了,是我大意了。”
“您多陪伴他就可以,如果实在生意忙不过来,用你的旧衣物也可以安抚他的情绪。”谷欢清建议道。
方老板笑得开心,赞道:“真是神机妙算呀。”小方圆被抱在怀里,空空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好像真的在告别一般。
*
杂食铺换了上好的桌椅板凳,桌上还放着一套名家出品的笔墨纸砚。宾客散去,谷欢清聊了一天,口干舌燥,有些晚上好不容易关门休息,准备喝上一壶茶安神静气。
就见铺子后闪过一人影,谷欢清敏锐转头,正门不走走后窗,肯定来着不善。
那人敲了敲窗框,没有说话。
谷欢清皱着眉,窗影映着一个身量很高的人,看身形是个男子。犹豫要不要搭话间,那人又敲了敲窗框。
她环顾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赵满溪和宋知殊也去准备晚上的杂剧。
“已经闭店,请明天从正门来。”她看着影子道。
“谷姑娘,来不及了。”那人推开窗,翻身进来,“打扰了。”
谷欢清立刻警戒起来,退后两步,方便逃跑,定睛一看便觉得眼熟,这不是齐思微身边的小侍卫。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物了,“怎么了,这么急。”
“齐思微被绑架了。”
谷欢清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扯了扯嘴角,“你听过一个故事吗?”一个现代故事狼来了。
“谷姑娘,现在不是听故事的时候了,十万火急。”小侍卫看起来真的很着急,但他上次演得也很好。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让我帮忙找他?”
“这事也只能同你说了,和那次官银之事有关,找回一部分官银后齐大人对于其他官银的流向也查了很久,来往荆县多次,昨日本该回来的,可到现在也没见人影。”小侍卫的表现此时与上次完全不同,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谷欢清。
谷欢清这次觉得当真要出事,连忙问系统,系统经过这么些时日的积累,终于再次升级。
给出答案【华屋错六博】,这六博是个赌!场常见游戏,字面意思难道是讲齐思微去赌!博,甚至于陪进去一座房子。
“你先别急,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谷欢清宽慰了一句,至少系统上还有踪迹。
齐思微不是个性子寻常的人,在赌场做什么不是她能凭空猜测的。系统给出的信息也不全面,谷欢清也有过被误导的经验。
真在谷欢清思考间,小侍卫向她深深鞠躬,“我们大人从来没失去消息过,求姑娘救救我们家大人,我会付钱的。”
这小侍卫倒也忠心,谷欢清想。
“你我可往荆县一看。”
20. 水边难茕茕
荆县地处丘陵,水草丰茂,要去荆县要走了一道水路。
杂事铺开业第二天下午,就挂牌外出,谷欢清心如绞痛,又损失了一笔收入。这样也不是办法,如果以后还有需要外出的委托,还是存在一样的问题。
水波浩淼,船桨在水中推出一圈圈波纹,小侍卫在船尾乘船,谷欢清坐在船头,看着晨光,感叹自己好像水中浮萍。
小船很小,两人一头一尾,也距离很近。小侍卫撑船技术一般,船前进的忽忽悠悠,莫名觉得有些像齐思微的命运。
谷欢清对着小侍卫道:“你叫什么。”
小侍卫面无表情,但划桨的动作快速有力,“郑有双。”
无双倒是更多见的好词,“这有双是何意?”
“我原有个弟弟,被发卖为奴的路上染病死了。这名是刚到齐家齐大人赐与我的。”有双叙述道。
“抱歉。”谷欢清想到了齐思微那温和但又多思的面容,如此这名字是至情至理,两人的天下无双。
“无事,那时太小很多事已经忘记了。”有双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大概事情过去太久,事情已经变成了隐隐的哀伤。
“这么说你是跟着他从京城过来的?”谷欢清想起之前提到的事,传言有几分可信呢,有双肯定知道齐思微在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有些痒痒的好奇。
“是的。”有双认真答道,不敷衍也不闲话。
谷欢清默默抿嘴,之后再问什么,有双也会如实应答,对齐思微也极为忠心。
*
船停稳靠岸,谷欢清跳下船,两人都是渔民打扮,想尽可能的混入人群。
荆县集市也同样热闹非凡,各色店铺人来人往。
赌坊门口坐着老乞丐,不知道是赌输了直接乞讨再去赌,还是看准了赌赢的人会善心大发积攒下福气。
谷欢清走进一间赌坊,人群围着一个偌大的方桌叫嚷,很简单的骰子游戏,热血上涌的人们将白银铜钱银票往桌子上扔,喧闹得她神经紧绷着。
她转着圈,四下张望着有没有齐思微的身影,但人实在太多转了几圈也没找到齐思微,也没听到什么。
有双亦步亦趋的跟着,谷欢清忍不住回头问:“你跟这么紧,不如分头咱们可以更有效率些。”
“不可。”无双眼神有序向四周巡视,“大人很有可能在此处遭遇危险,姑娘不可再有闪失。”他怀中揣着防身的武器。
谷欢清也认同他的谨慎,刚刚她又向系统问了齐思微,还是得到一样的答案,说明他的情况并没有变化,处在一个稳定的状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样被动,好像无头苍蝇般的办法,实在是不可取。
谷欢清走出赌场,那老乞丐还癫着那个破盆,里面碎银铜板叮叮当当的,她偏头问道:“这就这么一家赌场吗?”
“南边还有一家更大的,小作坊自娱自乐也有不少。”老乞丐继续抖着他的盆,“不可怜点。”
“跟我详细说说都在哪,都玩什么。”谷欢清往盆里放了十枚铜钱,也算问计的报酬。
“南边赌场沿着这条路第二个路口转弯向东走就可以看到。”老乞丐又说了好几处地方,接着道:“现在双陆和骰子最为盛行。”
“没有玩六博的?”谷欢清追问道。
“玩的少了,那东西弯弯绕绕好不爽利,慢得很。”老乞丐头发花白,说起话来还好像忆往昔般,“人们都不爱玩喽。”
“那你爱玩吗?”谷欢清笑道。
“怎么你爱玩?”老乞丐反问道,“我也好久不玩了,老六博棋具[1]给别人抵赌债了。”
“不想找回来?”谷欢清直觉这肯定能提供一部分线索。
“不想。我还欠那人钱呢,不想上赶着挨打。”老乞丐摆摆手。
谷欢清闻言笑了一下,还真是个老赌鬼,“那你跟我说说那六博棋具的来头,样子,我好去找找。”
老乞丐上下打量着谷欢清,而后描述了一番。
谷欢清问系统,系统答道【水边难茕茕】。
“水边”可能指地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2],又常指孤独。六博的玩法中,先入水者会占据先机,而茕投掷出来的点数往往靠运气,六博比起博弈更接近于赌!博。
“怎么我不说那人,你也能有能耐找到?”老乞丐质疑道。
“你个赌鬼,还怪小瞧人的。”谷欢清想起老乞丐提到的几间私家赌坊的位置时,便提到了一家在他们来时水系丰富的区域的附近。
只是随着系统的不断升级,其中蕴含的暗示也越来越丰富,谷欢清还未完全参透。
*
谷欢清带着无双往那边小赌坊去,几乎是往回走的,到门口才发现是一处普通住宅,但大门敞开,能看到屋里大堂有人在玩双陆棋。可见荆县的娱乐活动堪称丰富,屋里有男有女,都是年轻面貌。
她观察了一会儿,未见什么主客差异,便扣了扣门,问了声:“这都在玩什么。”
一个坐在一边并未参与游戏的人答道:“双陆,今日不赌,只玩。”那人身量颀长,穿着粗布长衫,手上拿着个书卷,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下,却也未让人觉得突兀。
“能进来看看吗?”
谷欢清很快察觉到微妙之处,玩乐的人在他说话时并没有反应,这似乎默认他是这局的话语人。
“自便。”那男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指着身边的一处空位,谷欢清便走了进来,有双也完全任由她决断,无言地跟着。
谷欢清坐下,先看了一会儿,她象棋玩得不错,对她来说新鲜的玩法,她不敢说擅长。
“你们这玩不玩六博棋。”她状似无意道。
“玩。”那人抬眸,“姑娘想玩一局?”把书卷放在一侧的方桌上。
“好啊。”谷欢清道,“见过公子,我姓名清欢。”
“苏姑娘,鄙人姓唐,这附近人们都叫我唐公。”唐公招招手,让一小厮拿上来一六博棋具。
这个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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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上染有彩绘,看起来是个新物件,定然不是老乞丐说的那个。
“开局。”唐公丢了一铜茕在棋盘上。
谷欢清心知这游戏的树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知道此人到底是谁,与齐思微失踪一事是否有关。
很快,谷欢清就输了一局,唐公继续道:“还要再来一局吗?”他对此相当擅长,铜茕在他手中把玩着,眉眼弯弯褪去了书生气,多出了些风流俊俏。
还未等谷欢清回答,门外跑进来两个孩童,跑到唐公身侧抓着他的衣角,道:“唐公,你今天怎么不开讲了,昨日您要要我背的古诗,我已经熟背下来了。”
“对啊对啊。”小童稚声稚气的话语,让谷欢清联想到曾经系统给到的短句。
于是她温柔着嗓音,说道:“唐公讲学让人受益匪浅,是最好的老师,对不对。”
唐公眸色微动,放在孩童肩膀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轻轻拍了拍。
“自然,传道受业解惑,此为师焉。”那孩童挺直身子道。
果然,【荆门塾师】指向的具体位置便也是这里,那很大概率此人就是艄公。
谷欢清心里紧绷起来,最好还有证据能进一步证明这一点,好在自己没有用真正的名字,不然自己贸然惊动实在是太大意了。
要是孙长乐在这便能直接指认,他对艄公的了解也不过是通过她的描述,但在描述上,此人的形象也是完全对的上的。
但那个描述并不算直接特征,最重要的是左撇子,艄公是左撇子,但从进门到现在,拿书落子,他都是用的右手,谷欢清心觉不对。
谷欢清所掌握的还有字迹。
那孩童瓮声瓮气,真的开始了背古诗:“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3]”
她道:“这么厉害。”
“唐公说过,人要坚定自己的理想,不要迷失在求索的路上。”
“那你会不会写这句话呀。”谷欢清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这样确实有些难为的意思。
"我会。"说着看向了唐公。
唐公看着谷欢清,在谷欢清抬头时两人探寻的目光,互相暴露了个清楚。
他招呼小厮,送来笔墨纸砚递过去。
那小孩趴在地上,提着笔完整的把这句话写了下来,但其中一字有一不易被觉察的错误。
唐公俯身,对着小孩道:“这里错了。”唐公弓着身子,弯腰将后背展露着,接过笔,往字上面一圈,用右手认真的写了一个端方工整的小楷,“看明白了吗?”
那小孩捣蒜似的点头。
谷欢清却皱起了眉。这似乎是说明他不是艄公,但恰恰如此他愈发觉得他就是艄公。
实在是太刻意了,这样一个小的错误他完全可以用言语告知,没有必要写下来,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他办学认真,但绝对是在做给谷欢清看,在提防她。
就像那相互触碰探究的眼神,所以自己一定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21. 祸福两相依
屋子里的游戏并没有受他们对话的影响,声音纷纷扰扰,谷欢清觉得手尖微微发凉。
唐公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对着那两个孩童柔声说着话?
谷欢清想着,就是这个人给孙家下药,劫走了镖。但外表看起来就是个随和活跃的私塾老师模样。
真是人不可貌相,竟是有些阴毒的性子。
孩童跑着离开了,唐公随即抬起身子,手臂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转头看向谷欢清,“姑娘,还要继续吗?”
“好。”谷欢清微微笑着,突然转身往周围看了看,“但只两人玩未免有些无聊,其他人不一起吗?”
既然艄公真的在荆县,齐思微在这里消失,绝对与他脱不开关系。
虽然这是个娱乐的场合,但很可能在场其中有知道内情的人,从艄公那作为突破口有些过于冒险,而且大概率套不到有用的消息。
唐公闻言笑了笑,“这六博是两人的游戏,怎么一起玩。”
“左不过今天是个只玩不赌的日子,我们可以来比赛。”谷欢清提议道。本意想借机同这几个人都有所交流,但唐公并没有理由答应这个主意。
“这我们之前未有过,大家可能不适应。”果然唐公拒绝道。
这时,却有一个身量很高的粗狂男子,皮肤黝黑,看起来武夫模样,往他们对话的方向探头,应道:“可以呀,现在这么玩实在太没劲了。”
“你就是赌多了,这样简单对局已经没办法让你兴奋起来了。”对面的对手调侃道,他穿着锦衣上面绣着的暗纹,便知价格不菲,可能是谁家的少爷。位置距离艄公更近,可能关系会更好些。
“说那没用的话,天大地大,快乐最大。”粗人说着,“你今天可是输得多,别是怕了。”
锦衣男子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少激我,再来几局不一定谁赢呢。”
其他几个人停下了手上的游戏,往这边看,也没发表意见。
谷欢清继续道:“在里水平最高的想必是唐公吧,不如让他来当擂主,我来当守门人,赢了我的人,便可以去挑战唐公,这样有水平的人能有机会和唐公切磋切磋,就是不知道唐公愿不愿意了。”
她自然有自己的心思,这样能让她尽可能的接触到在场的人,而这“与民同乐”的架子架上去,唐公也不好推诿。
唐公只是维持着轻松带笑的模样,好像也在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这个主意好啊!”刚刚那个武夫立刻响应,也不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真就是想追求刺激。
其他人里也有眼神里流露跃跃欲试的。
“好啊,这个提议挺有趣的。”唐公盯着谷欢清,“就按姑娘说的。”
*
谷欢清的技术一般,但自认为一直以来运气还算不错。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第一个来道她面前的不是那武夫,而是一个年轻姑娘,皮肤白皙,五官美艳,刚刚一直跟一个体态臃肿的富绅坐在一起。
谷欢清越过姑娘,看向那个富绅,对方也正眼神不错的看向这边。看来是派这个姑娘先来试试自己的路数。
她对着姑娘笑笑,示意问道:“准备好了吗?”
对面点点头,接着维持垂头的姿势,又悄悄抬眼看谷欢清,应该是有些紧张。
但玩下来,谷欢清能明显感觉到她对于六博反而相当擅长,很快“牵鱼”成功,率先获得两筹。
但急转直下对方开始昏招频出,显然是刻意让局,想让谷欢清赢。
谷欢清觉得有些好笑,那富绅实在多此一举,自己并没有什么深不见底的实力。索性也随意起来,两人互相谦让,还玩得有来有回起来。
最后,那姑娘赢下了这局,她没有直接找唐公,先去找富绅说了几句话,富绅见那姑娘赢下来有一些不满没有正眼看向她。
富绅随后起身往谷欢清这里来了,谷欢清依旧是请的手势。
再开一局,富绅的水平就要比刚刚的姑娘差很多了,想法也很好看透。
谷欢清运气更是不错,很快赢得了这场比赛,看着富绅的面色涨的发红,她轻松道:“很遗憾,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
输赢并不关键,而是富绅为什么这么想要这个机会。
唐公如果只是私人赌坊老板,一个私塾老师,不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而且,可以说哪怕共处一室,富绅作为边缘人甚至没有机会和他交流。
*
富绅刚愤愤地离开座位,那武夫就立马冲了过来,压得椅子嘎吱一声。
谷欢清觉得这个人在群人里很特别,他对唐公的敬畏之心很低,所以她很关注他。
“你水平如何?”武夫落座后直接问道。
“刚刚一胜一负,比唐公也逊色不少。”谷欢清实事求是道。
武夫挽起袖口,咂舌道:“那你不太行啊,其实唐公的水平也算不上特别高。”
谷欢清微微翘起嘴角,“这话你不用和我说,你可以等赢了我后去跟唐公说。”
“你当我怕他?”那武夫立刻道。
谷欢清摇摇头,“闲话少叙,开始吧。”现在谷欢清倒是不那么关注了,因为实在不像有脑子的样子。就算他不会对唐公有保护性的行为,但以他的思考量,就算有机会碰到线索也可能没有发觉,无法作为突破口。
两人对局,六博很多时候可以完全凭借运气取胜。这个武夫运气实在很好,这一局真的顺利赢了下来,朝谷欢清扬扬眉,“说你不行吧。”
谷欢清的注意力已经完全移到别人身上,唐公那边的对局几乎没有说话,与那姑娘沉默的开始又结束,见武夫走过去也,没什么反应。
武夫应该是说了什么“承让,赐教。”之类的客套话,唐公也没应答。
谷欢清面前陆陆续续轮转着不同的人,她或多或少都说了些试探性的话,关于唐公,甚至是荆县的一些新闻,大多都没有接招,对唐公也很尊重。
她有些失望,就算她有意无意地不断放人去与唐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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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局,吸引他的注意力,但确实在人家的地盘获得线索有些不太现实。
屋里就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刚刚驳斥了武夫的少爷,另一个人格外平平无奇,墨色长发随意束着,穿着也是街边十个人里便有一个的形制,谷欢清到现在才注意到他。
那少爷先一步走了过来,坐下弯起嘴角,调笑道:“姑娘哪里来的美人,这长相身段,不去秦淮河边唱曲可惜了。”
谷欢清抬起眼帘,观察着少爷的样子,天下的风流少爷是不是都一个样,说起话来都有什么模板。
但谷欢清觉得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在秦淮河边唱曲,还道什么可惜,“照你这么说,秦淮河边早该站满了人。”
那少爷整了衣袖,笑道:“姑娘倒是谦虚了。”
“开始吧。”他继续道,“我不擅长六博,不能让姑娘尽兴,还请多多包涵。”
“公子客气。”谷欢清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浓厚。
一局开始,对方的棋路很古怪,刻意往一个角落的同一位置去。这不绝对不能解释为不会玩,或者概率事件,而是在引导。
“实在是棋艺不精。”少爷抱歉道。
六博棋上刻有天干地支,又划分不同其余,他每次都徘徊在己酉附近,而今天恰好是己酉,对方想说什么呢。
六博棋除了博弈做赌,还可以卜算吉凶。
所以落棋大多位于“曲”,如果是问行,是见水可得,对她来说是吉兆。
,对方表情很轻慢,就这么胡玩下去,很快就输了,嘴上还连连叹道:“技不如人啊。”接着竟然转身离开了。
谷欢清看了看对方,在搞什么鬼,在这种情况下被夸奖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而且这随意的态度,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
如果按照有逻辑的思考,那他的意思是,今天自己出行的目的会达成。而此事的前提是,他知道自己的目的,甚至可以让自己达成。
谷欢清越想表情越严肃,实在是有些荒谬的结论,难道对方知道齐思微的所在之处?
现在人多,也不便直接问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
剩下最后一人,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这边,对面的位置空了一会,他走过来坐下。
接着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开始,随后张口指了指自己的唇舌,摆摆手。
谷欢清问道:“你是不能说话吗?”
对面点点头。
直到现在谷欢清才隐隐觉出特别,他很像一个观察者,所有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观察她的动作。
如果不想参加,他可能会像其他人一般离开,可偏偏要等到最后,就像准备好看过全程一样。
谷欢清觉得后背发凉,回忆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好在自己刚刚没有贸然问什么。
对方再次伸手,手指纤细,漂亮地有些像女人的手。而且对方脖子上围着一个突兀的长巾,现在天气很热,完全不需要这种东西,谷欢清不禁有了猜测。
22. 阿娇入华屋
这是今天谷欢清最后一局游戏,而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大概率是听命与唐公的。
谷欢清手指抵在铜茕上,慢慢推动了一下。她有意从对方口中探听些什么,但又怕暴露自己,犹豫着怎么开口。
对面盯着她,她的脸白皙的有些骇人,整个人十分纤细,眉眼很英气,穿着男子的服饰。但谷欢清仍觉得她是个姑娘。
整个人闭口不言,不知道不说话是真的不能说,还是怕暴露自己的声音不想开口。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第一次见唐公便觉得不凡。在这里讲学想必是个很有抱负的人。”
对面点点头。
谷欢清算是明白什么叫无计可施,再能套话在这也没有用武之地。
两人颇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以谷欢清的胜利结束了这局六博。
对面姑娘突然腾得站了起来,原来是唐公那里比谷欢清这边结束的更早,转头见他竟踱步过来,手撑着桌边,施施然一笑,“姑娘玩得可尽兴。”
谷欢清知道这是在和自己说话,“自然。”她说着场面话。
这个赌坊看似玩着单纯的游戏,实则暗流涌动。
在掌握情况前,不要打草惊蛇。
谷欢清淡淡笑着,“如果无事,我便先告辞,改日再见。”于是欠身告辞。
她琢磨明白那暗示都己酉,它既是今天,也是酉时。棋子落下的位置大部分位于棋盘正北,指的是北方的赌坊。
更可以验证答案的是,那少爷先行离开,如今已不在赌坊里了。
*
谷欢清刚到那北面赌场门口,有个小二跑到她面前,欠身道:“有请。”
她怔了一瞬,所以到底什么在等着她呢。是敌是友,齐思微到底在不在?进去里面的情景谷欢清一概不知。
他们究竟在荆县卖什么药。
可这龙潭虎穴若不去,她永远不会知道现在的疑惑。
谷欢清被带着走进那赌场,赌场规模很大,黑洞洞一眼望不到头,都是大大小小的牌桌。
正往深处走去,就见一个人朝那小厮扑了过来,攀着他的大腿跪下,“大哥,借点钱,我肯定能翻盘。”
“自己找账房去。”那小二把他踢开,“没点眼色,别耽误老板正事。”
“好好,大哥大姐,恭喜发财啊。”
“我们的利息你知道吧。”小二又看了那人一眼,补充道。
“知道知道,我分分钟赢回来。”那人连滚带爬的就走了,高兴地好像已经赢钱了。
谷欢清不自觉地有些忧愁,开赌场涉及的生意绝对不止眼中所见的生意,做得大肯定是环环相扣的,这开始便就上演了一出高利贷。
这少爷果然不是一般人,自己一定谨慎为上。
小二对此也没解释,只是沉默着带着她穿过赌场往后面去。
一个角落处有一木门,推开走进去,褪去人群喧闹入目是一个满是绿意的小园子。
接着她被请进了一个小屋,那少爷正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等着谷欢清走近。屋内陈设尽显豪奢,特别是楠木的八宝柜上摆放着的各色珍宝,几乎晃了她的眼。
当真是赢家输家,都不如庄家。
“苏清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谷欢清站定自报家门。看样子他是这个赌场的老板,自己有赌场还要去唐公的私家作坊去,还挺有意思。
“姓钱,单名一个绰字。”他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谷欢清坐下。
“钱老板。”这名字还真直白,谷欢清淡淡一笑顺势坐下,“您几番暗示,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难道不是你找我有事?”钱绰反问道。
谷欢清觉得钱绰在怕什么,所以警惕自己,主动出击看自己的反应。
“不满您说我来荆县的确有目,不过和您无关,今天也是第一次与您见面。”谷欢清坦诚道,却也刻意不想引他怀疑。
“是唐公吧。”钱绰轻轻挑眉,颇为自得于自己发现的样子。
谷欢清下意识皱眉,又很快舒展。他到底在搞什么,看起来他和唐公关系并不是一方的。钱绰知道自己是在试探唐公,如果他出于维护唐公的目的,那他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引到他的地盘。
于是道:“我怀疑他是我要找的人。”
“哦?姑娘为什么找他。”
谷欢清看向钱绰,眼神里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钱绰被盯地愣了愣,随后轻笑着摆摆手,“姑娘别误会。我是想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这我倒有些疑惑了,帮我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不相信一个赌场老板有这么好心。
谷欢清明确的感觉到,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很多东西,但又怕过早暴露自己,互相试探着。
“有没有好处,自然是只有自己知道。你有什么好处我不也是不知道。”
那这样她不如先真诚地掏出些信息,“我来这是受人所托调查一些事,为别人排忧解难是我的生意,有人付钱。”
谷欢清看到一瞬间钱绰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不易察觉地僵硬,他接着道:“哦,这生意倒是有趣。”
“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找找东西,处理处理感情纠纷。”谷欢清顺势解释。
“所以有人有人委托你调查唐公?”钱绰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接近唐公呢?”谷欢清不答反问,把火药味挑起来一些。她能隐隐感觉到钱绰因为她来调查什么而紧张了几分,所以他害怕一些东西被发现。
“你也看得出来,我们都开赌场,这荆县的赌鬼就那么多,我这不是特意潜入调查,看能不能抢些顾客。”
所谓一句话说不全,带来的误解不一定比说假话带来的小。这话实在骗小孩的程度,“钱老板要是搪塞我,便也是没必要废那么多周折。”
“不作假,我们的确有些竞争在。”
谷欢清笑笑,有意缓和气氛,“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我们也算上朋友了。”
钱绰仰头笑着,“这正是我的意思了。”
“但说实话我的生意也确实进展不下去了。”谷欢清也继续表露自己,“唐公并不是好接近的人。”
钱绰撑着下巴,对着谷欢清笑笑道:“既然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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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赚不到,不如来赚一下我的钱。”
“哦?钱老板何事委托于我?”谷欢清看着钱绰波澜不惊的表情,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委托,觉得他另有所图。
“姑娘可以调查唐公,那也可以调查别人吧。”钱绰卖着关子。
谷欢清并不想透露这背后的官银被劫和齐思微失踪的案件,点头道:“自然。”
“姑娘可知道扬城知州,齐思微。”钱绰衣服上的暗纹流光,谷欢清盯着那纹路,控制住了自己听到齐思微这名字从他嘴里出来说出来的惊讶。
她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钱绰提起齐思微,无论是不是真的要找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并且想试探自己。
“这扬城里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齐知州。”谷欢清扬起嘴角,“钱老板,为何要查他。”
“好奇,这人倒是挺有意思。姑娘愿不愿意接下生意。”
谷欢清又去问系统,想看看是否有变化。果不其然,系统给出的词有了一点点变化【阿娇入华屋】。
以她对系统比喻的粗浅理解,如果这个华屋与上次的华屋指的是同一处地方,那大概率就是钱家的庭院。那这“阿娇”不就指代的齐思微。这事武帝肯定是不愿意。
大概有了齐思微的失踪正与钱绰有关的推测,她坦言道:“这事有些难度。”
“从何说起。”
“据我的情报,齐思微已经离开扬城一段时间,迟迟未归。要想调查他,恐怕很难下手。”谷欢清娓娓道来,希望能引出线索。
“迟迟未归?是不是有什么公务繁忙没抽出身啊。”钱绰自然说着大部分人容易得出的猜测。
谷欢清笑着,“老板您说这可能吗,他可是扬城的父母官,离开这哪有那么多公务,不一定上哪吃喝玩乐了。”
钱绰也笑起来,好像被戳中了什么,“这么说他不是个好官了。”
谷欢清品出些看笑话的意味,“是不是好官,哪是我这个平民百姓能置喙的,不过大家都说性格有些喜怒无常罢了。”
她不能表现出与齐思微的关系,钱绰对齐思微的态度负面,甚至可能掌握他的命脉,自己如果与齐思微关系紧密,势必会在与钱绰的交手中陷入被动。
钱绰点头,“我也听说过一些,毕竟仕途坎坷,屡遭不顺,人嘛多少会变态一点。”
谷欢清抿了抿嘴,问道:“看来钱老板也知道不少嘛,如果真的想委托我调查,先一步分享情报很重要。”
钱绰摆摆手,起身,“让姑娘知道一下我的诚意,跟我来。”
谷欢清的目光随之移动着,站起身。她心里有一个强烈的直觉,就是他要带她去见齐思微。
穿过一个回廊,来到一个小院,四面站着不少武夫。
小院的中央有个石桌石凳,齐思微穿着素净的衣袍,正襟危坐在院中。后面东西朝向的小屋伸出一道铁链,锁在齐思微的脚踝处。
齐思微转头看向谷欢清,眼睛潮湿一片。
谷欢清哪怕是早有猜测头皮发麻,这可是软禁朝廷命官啊,钱绰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她回头面向钱绰,他站在几个肌肉遒劲的武夫前,笑得漫不经心。
23. 亭亭如盖矣
由狭窄木门涌进院落的风,吹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衣角。
谷欢清看向钱绰,将自己的心缓缓下沉,微微笑道:“原来齐大人是您的座上客,让我调查也不会比你了解了。”
“苏姑娘此言差矣。我对他的了解和街头闲谈的人并无区别。我收留他,不过是出于机缘。”
钱绰和他的手下们前后站在小院的门口,要想出去要越过很多人,这让谷欢清很不安。
谷欢清维持着镇定的神色,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什么机缘?”
“姑娘很担心他?”钱绰反问道。
谷欢清先是发自内心地轻轻惊叹了一声,“钱老板你思维真的跳脱。”
接着她道:“我是爽快。”
钱绰饶有兴趣地看着谷欢清,准备听她补充原因。
“实不相瞒,这人之前绑架过我,我本就身体不好,那之后病了好几天。”她添油加醋地说道。
钱绰惊叹地笑道:“齐大人竟还干做过这事,他绑架你做什么?”
“让我帮他个忙,但我拒绝了,谁会真心帮一个绑架过自己的人做事。”谷欢清半真半假。很多事又是生意,又是她的心结,官银这件事牵连扬城的民生民情,不解决的话一定会有爆发的一天。
她轻轻瞥了一眼齐思微,对方的眼底是很平静发灰的黑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困在院子里太久,脸色比第一次她们相遇时还苍白。
钱绰这时说道:“这么说你对我的委托一定感兴趣了。”
“的确很感兴趣。”谷欢清要承认钱绰带自己来看齐思微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现在她一定要顺着他的意图去调查,才能找到救他出去的方法。
她扫视着钱绰的方向,“我们换个地方聊?”
钱绰神情自得,“好。”清退开众人,与谷欢清并肩走出了小院。
两人背离小院走出一段路店后,谷欢清开口道:“你想我调查地肯定不是他的生平轨迹吧,对于更针对性的问题,我知道需要知道,你怎么把他请来的吧。”
“他在我的赌坊里闹事,被我的手下抓起来了。我想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派人打听也都是些市井谣言,没什么用处。”
在赌坊闹事,谷欢清觉得他出生名门,礼仪举止都颇为文雅,不至于做出闹事之事,但又觉得他性子一向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还真有可能做出离谱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她知道齐思微的最终目的一定是查清官银的去向。
谷欢清道:“明白。惯常我的报价一计十文,一策百文。你这件事颇为复杂,不止这个价。”
“好说,查清随姑娘开价。”钱绰心里有底,好像谷欢清开出什么天价他都能承受。
*
谷欢清又回到赌场,没想到在门口又看到了昨天的老乞丐。
谷欢清不由得笑了笑,问道:“怎么还轮转流动啊。”
那老乞丐依旧颠着那破盆,“这要饭也是门学问,这一天里大部分人给过一遍就不想给了,要是守着一个地方,到晚上就没钱喽。”
“有道理,这要饭的经验还真不少。”谷欢清点点头,突然想到:“你每天也都有部分时间在这里了?”
“是啊。”老乞丐乱糟糟的眉毛胡须横七竖八,“你问这个干嘛。”
“想打听一下记不记得有书生模样的人在这里闹事。”
老乞丐又颠了颠他的破盆,谷欢清无奈往里放了十枚铜钱,真是钱没见影,自己往里搭进去不少。
“记不得了,这一天闹事的没有百庄,也有十庄,不稀奇的事谁关心。”老乞丐手覆盖着盆,坦言道。
“老赌鬼,这么会空手套白狼,怎么还赢不到钱。”谷欢清看着老乞丐得逞的笑,摆摆手懒得说别的,转身进了赌场。
又随便抓了一个赌场伙计,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伙计却说,“别说因为那客人气质特殊,我还真有印象。”
“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谷欢清追问道。
伙计抓了抓头发,回忆道:“当时他连输了几把,怀疑有人出老千,便闹了起来,给桌子上的筹码摔了一地。
“那日同他玩的人,你还记得吗?”谷欢清继续问道。她对这个伙计的回答持怀疑态度。正日那老乞丐说的,闹事的人那么多,就算齐思微的气场在这里突出些,就能记得这么准确。
伙计摇摇头,“这个真不记得了。”
谷欢清微微笑了一下,表示了感谢。接着便去问了其他人,甚至加入了几个赌局,道:“兄弟,这桌子之前有人闹事,气运不好啊。”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晦气晦气,我换个地方。”
闲聊询问,或者套话试探看是否对这件事有印象,结果同老乞丐一样,大部分的人都说过有人闹事,具体经过可谓是五花八门,“有什么欠债要拿手还的。”;“什么逃跑回家取钱的。”;“拿娶老婆的钱结果都赔光,嚎啕大哭的。”好像都和齐思微没什么关系。
谷欢清知道这方法没用,人思维局限,记忆出现偏差是很正常的。她决定出发去街上从钱绰出发,问些别的事寻找新的方向。
突然看到刚刚那个伙计,离开了赌场。
谷欢清也不犹豫,直接跟了出去,不远不近地距离,在市井间穿梭。她是警校出身,成绩优秀,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但突然她注意到街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粉色的骑装十分惹眼。
谷欢清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口哨轻声吹了一下,屋顶真的窜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他手指向了一个方向,她点点头,黑影就消失了。
有双还真是个出色的侍卫,冷静忠诚,武力高强的同时心思细腻。齐思微还真是有个好手下。
*
孙长乐也注意到谷欢清,挥挥手往她这边走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怎么在这。”两人几乎同时道。
谷欢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麻布衣服,笑着道:“这个说来话长了。”
“算了也不重要。”孙长乐站过来,“我来这替别人买东西,之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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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押运回去。”
“孙家的业务种类还真是多样。”谷欢清有些惊讶于孙家镖局的业务广泛,有些像现代的网购技术。
“害,这不是生意下滑了些,我想尽法子多创造些单子,而且现在这荆县单,我都尽量去跑。”
谷欢清点点头,不管是扩大营业范围,还是尽力来荆县调查官银去向,孙长乐真的在尽全力想降低自家被劫镖一事地进一步影响。而且孙长乐说话间神采飞扬,对现在所做的事充满干劲。
“我可能在这一段时间,有需要你随时来找我。”
“那好啊。”孙长乐笑着,“你跑着来,扬城的生意都不做了?”
谷欢清闻言叹了口气,“我也想过些安生日子。”
很多话,真是说多成口业,这安生日子,谷欢清好久也是没过上。
“那扬城里好多人想找你却无门,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们很熟,都问到我这了。”孙长乐想着也觉得有些好笑,回忆起这事颇为无奈。
“还有这事,倒是叨扰你了。”谷欢清一面觉得有趣,又有些歉意。
“这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有些我让我思考你平时都在接什么案子的,有一个是什么,让你找一个埋在柳树下的女儿红的,说埋了十年了,结果柳树越来越多,越长越大,他找不到了的。”
谷欢清选了几个十年前最近的日子,问了问系统,系统答道【亭亭如盖矣】[1]。
“柳树的生长速度很快,扬城的环境也适合柳树生长,十年过去,那柳树肯定很粗壮,枝叶繁茂,而且大概率在柳树林较为中心的地带。”谷欢清答道。
孙长乐表情流露出几分惊讶,“你还真是无所不知,不怪他们赞不绝口。等回去我遇到他定告诉他,他年纪不小,看起来很珍惜这酒。”
谷欢清点点头,没说出心中的猜测,“多谢你。”
“这有什么,顺路的事。”
谷欢清突然反应,“如果还有人,可以接受时间长一些的委托,可以把委托内容写在纸上,你有机会来荆县时把纸张顺路带过来,拿到佣金我们五五分成如何。”
“那好啊,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找赵满溪在你的店门口贴个告事去。”孙长乐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不管能赚多少,蚊子肉也是肉。
*
两人正聊得火热,就见有双飞身下来,对谷欢清耳语了两句,她神色凝重了几分。
“嚯,少侠伸手不错啊。”孙长乐赞道,对着有双抱拳。
有双礼貌回应抱拳,但转头等着谷欢清的指令。
谷欢清对着孙长乐道:“我要先失陪一下,去那边调查一些事。”她指着不远地方向。
孙长乐顺着方向看过去,立马低头小声道:“正巧我也要去哪,那里有一处地下商行,有时会竞价卖一些东西,我的雇主委托我那买一副字画。”
有双只是说那伙计进了那地方,但有一些穿着随意,但一看就是在盯梢的人把守,他没敢贸然进去,便先回来禀告了。
谷欢清眨眨眼,“我能跟你一同进去吗?”
24. 价高者所得
正如有双判断的那样,进入那间外表平平无奇的店铺,需要出示文牒。店铺里面放着些书,一个秀才模样的人正坐在书案前帮人写信。
孙长乐拿出一个小册子,接着就带着谷欢清进入了店中,那秀才依旧闷头写信,见人也没有一点反应,检查文牒的人将她们带到一个书架前,绕过书架可以看到一个旋转而下的楼梯。
谷欢清和孙长乐对视一眼,顺着楼梯往下面走,渐渐可以听到人声喧啸而上的交谈。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大厅,摆着六个太师椅围着一个方桌,一共六排六列,椅子的方向都朝向南方的一个舞台,整体构造好像一个戏院。
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分配好的,孙长乐的雇主的位置在第四排的最右列的一桌,孙长乐坐在太师椅上,谷欢清则坐在太师椅后面的一个小矮凳上。
整个空间的人被划分成了三六九等,孙长乐的雇主显然地位不高,甚至在这张桌子上也没坐到主位。谷欢清更是不必说。
他们这张桌子还没人来,谷欢清在她身后小声问道:“你要拍哪件,雇主有什么要求吗?”
孙长乐又把小册子拿出来,上面列着一些商品名字,她指着一个“廿六郭宽《见寒山图》二十两白银”,说:“他让我百两银子内拍下这幅山水画。”
后面的二十两应该是最低售价,同册子上的其他人相比售价属于比较低的,雇主给出的上限又很高,没什么意外拍下这件这幅画不会太困难。
孙长乐继续道:“他说这个画家不甚有名,他喜欢上面的题诗才愿意多花些银两。”
屋子被渐渐到来的来人填满,孙长乐右侧靠房间边缘坐下一个年轻人,与桌上的其他人不同,坐下后竟然开始和孙长乐攀谈起来。
“这次还是有很多好东西的,来的人也不少,估计老板能赚不少。”
孙长乐转过头,对搭话并不抵触,“这也不好说吧。“
“这有什么不好说。前朝花瓶,名家字画,人们向来趋之若鹜。”那人侃侃而谈着,“姑娘钟意哪件?”
谈话间能感觉到此人不是为了哪家东西,而且为了逐利而来。
在孙长乐开口前,谷欢清抢白道:“我们家姑娘素日喜欢书画,今日来看看有没有钟意的。”
“看起来不像啊,你个小丫头别唬我啊。”那人眼神在两人间打量来打量去,看得人颇为窝火。
“怎么不像。”孙长乐立刻反驳,“年纪轻轻便学会以貌取人了。”
“您说得对。”年轻人转而一种无所谓的样子,好像真的是随口问起的。
*
此时,一个人走到台中央,开始卖第一件商品,是一件纹样精美瓷方瓶,体量很大由两个人抬到台子上。
而其中一个人就是明确记得齐思微闹事的伙计。
他是一个人身兼数职,还是他是为钱绰干活,这间商铺也是钱绰的生意。
谷欢清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伙计,悄悄起身,往伙计下台的方向跑,截住了他。
那伙计看到谷欢清明显惊了一下,“是刚刚那姑娘,你怎么在这?”
谷欢清单刀直入:“你为什么记得那书生模样的人在赌场闹事那么清楚。”
“我就是记得啊?”伙计看了眼台上,第一件商品是名品,有不少人叫价,价格被越台越高,“就算你认识钱老板,也不能耽误我干活啊。”
“钱老板同你提到过我?”谷欢清皱眉道,如果这样,这伙计的话就不可信了。
“是啊,说有个姑娘会来问话,说的是你吧。”伙计有些着急,不太耐烦。
“他没说不要把闹事的事情告诉我?”谷欢清范围,她其实想,以伙计坦荡的情绪来看,钱绰未必明确给伙计指示。
果然,伙计说:“没有啊,他还说你要是问起书生在赌场闹事的事直接告诉你就是了。”
“他这么说的?”谷欢清听到这话轻笑了一下。
“是啊,老板的话我都记得清楚。”伙计毫不犹豫道。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去忙吧。”谷欢清道。
当时的场景想必是,钱绰问起闹事的事,伙计以为是说是有闹事的人,钱绰便以暗示性的话,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伙计,让他以为书生闹事是发生在赌场,而非是在商铺里。
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谷欢清的视野,不让她顺利发现这里。
可是目的是什么呢?谷欢清暂时不得而知,反正如此看来肯定不是为了查齐思微闹事的目的。
那钱绰知道齐思微闹事的目的,齐思微的行为和官银脱不了关系,难道钱绰知道官银的事,甚至有关系?
一想到这谷欢清更加紧张起来了,情况比她所料想的更加被动。
*
谷欢清回到座位,拍卖会还在继续,正整理着脑海里的事情,那个年轻人的行为渐渐吸引了谷欢清的注意。
他对很多价格低的商品,最开始都会叫价。
“等会我们要是拍,你别加价呗。”谷欢清对着他道。
“凭什么?”年轻人反问。
“你就是想看低价能不能侥幸拍到什么,我们也不和你争如何?”谷欢清坦言道。
“你挺聪明啊?”年轻人看着还是个毛头小子,“行,说好了,别耍赖。”
一般这么说的人,都是爱耍赖的。
果然等孙长乐拍下最低价时,他往上叫了五两银子。谷欢清瞪向他,对方耸了耸肩,无辜道:“不会了。”
孙长乐与其他也想买的人,竞价到四十三两最后成功拿下了这幅山水画。
年轻人最后也捞到了两件价格比较低的商品,哼着小曲往屋外走。
谷欢清盯着他道:“我们去抓住他。”
*
“疼,疼。”年轻人被孙长乐压制在一个小巷尽头的屋墙上,身上沾了些青苔,嘴上不住喊疼,“至于吗,姐姐们,不就是叫了五两银子,就算不是我也有别人叫啊。”
“我们没那么无聊。”谷欢清堵住他另一个去向,“你刚刚偷拿了东西吧。”
“你胡说什么呢?”年轻人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谷欢清伸手欲搜他身上,他躲着道:“我是拿了,你是干什么的啊,这么多管闲事。”
谷欢清被问了一愣,但总之嘴上没落了下风,“我看你才是聪明极了,便宜的拍下,高价的直接偷,这么会做生意?”
“你爹的,你属捕快的啊?”他嘴上骂着。
“嘴放干净点。”谷欢清一巴掌拍着他头上,“这么年轻不做点正经事,赶紧还回去。”
“这就叫不正经的事了?在荆县想发财,这都远远不够呢。”他相当不服气,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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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谷欢清立刻捕捉到关键点,说道:“什么叫远远不够,你还想做什么。”
他咂了下舌,“你不会真是捕快吧。”
“不是,我就是个小丫头,我要是捕快你现在就被上刑了。”
“那你先给我放开,我们好好聊。”他话音未落,孙长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道:“你就这么说。”
“姐姐,你轻点呗。我好好说。”他叫唤了两声,求饶道,“他们都直接走私铜钱。”
孙长乐直接感叹了一句。她作为镖师也经常听说这些事,但真发生在身边还是不免惊讶。
谷欢清也想,如果有走私铜钱,其他买卖更是不少只多,荆县还真是藏污纳垢,不可小觑。
“那你拿这些东西也是要去走私。”她陈述道。
“我倒想,但我年纪小又没门路。现在相当就只能卖给那些走私商人,赚些差价。”他有些不甘心道。
“这是死罪你知道吗,你要以后真走私铜钱去了,是要掉脑袋的。”
年轻人坦然道:“就是这样才暴利呢,不然谁傻给你那么多钱。”他很清楚这件事,谷欢清也发现他决定去做这件事是有些决绝在的。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赶紧的。”他有些不耐烦地破罐子破摔。
“你把东西还回去,我就不知道这件事。”谷欢清没再继续劝说他。
“谁还记得那人啊。”
“你。”谷欢清冷静道,“下手前你肯定仔细观察了这几个高价商品的所得者的衣着相貌和行为习惯,找到最好得手的目标再行动,会这么快忘了?”
“好,我败给你了,佩服,你不去干捕快真是屈才了。”他叹了口气。
*
分别后,孙长乐先返回扬城,谷欢清则偷偷跟着那个年轻人,一来看看他会不会还东西,二来是想找到那个同他交易的人。
他估计是被谷欢清搞怕了,也没犹豫地把东西趁原主不注意塞进了他的随身包裹里。
第二天,他又把其他东西交给一个中年男人。
谷欢清吹了一下木口哨,有双飞身下来,到她身边,“是要我跟着他吗?”
“我要是离开荆县,钱绰会起疑心,还是你去比较合适。”谷欢清道。
有双稍微皱着眉头,“可你的安全,大人让我保护好你。”
“大人?”谷欢清疑惑着,“你说的是齐思微?”
有双点点头。
“你跟他见面了?”
有双继续点头。
谷欢清颇为无奈,自己在这忙活半天,结果他们居然顺利接上头了,“不解释一下吗?怎么见的,说了什么。你们能不能不偷偷摸摸的。”
有双连忙解释:“没有偷偷,不是。我是偷偷,但大人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是确实没说什么。”
“所以说什么了。”
“他说不用着急救他,荆县的情况很复杂,我们在外面慢慢搞清楚后再救他。”有双认真道,“我觉得姑娘也不急着救他,这话应该是同我说的,就没及时转告。”
谷欢清笑了一下,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角度,“我也就在城里打听下别的事,不会有危险。”
“哦。”有双又想起来别的事,“大人还问了一下,姑娘是不是特别讨厌他。”
25. 两花镜中开
荆县地方不大,但贸易十分发达,走街串巷的商贩把并不宽阔的井巷填满。现在想来兴起的有一部分得益于荆县背后发达的走私生意。
这几日,谷欢清几乎每天的在街上同各种人闲聊。
现下在和街边一个说书人聊天,说书人的故事都很有戏剧性,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颇有意思。说到唐公和钱老板两人一个锦衣玉食,一个粗茶淡饭,好像天差地别,却是荆县最有声望的两个人。
谷欢清正兴致勃勃地准备接话,就看钱绰身边的小厮到了她的身边,道:“老板,有请。”
老板就是老板,要见人也不用提前知会。当然谷欢清也就收起与说书人对话时的笑脸,这么跟着走了。
还是那个房间,钱绰还坐在那个位置,谷欢清进来与他对视一眼后便坐下了。
“苏姑娘,调查的如何呀。”钱绰问道。
“还是颇有收获的。”谷欢清想着笑起来,“听到不少夸唐公的话。”
钱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不是委托你调查齐思微吗?你在调查什么。”
整个荆县的人都很爱谈论这两人,说起来褒贬分明,说到唐公就是学识广博的仁师,十分尊敬;到钱绰这里就是掉钱眼里的商人,感情上又怕,但又隐隐想跟在他手下喝汤。
谷欢清解释道:“主要确实没什么进展,赌场闹事前因后果,一问一个说不清。现在对于齐思微的动机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有双还没回来,等回来后一定要去问问他在商铺发现了什么。想到这,谷欢清又是一阵无语,两人见面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聊。
钱绰靠在椅子上,身子依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扶着扶手,“猜测什么?”
“和唐公有关系。”谷欢清感觉出他的一丝戒备,刻意隐藏对于钱绰有关的发现,“而且事情发生在赌场,想必也与钱很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和唐公有关系呢?”钱绰的接连追问。
谷欢清听着,更加确定,他对唐公的忌惮才是一切的源头。
她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你说一个塾师,为什么要开赌场,又哪来的钱做慈善,不蹊跷吗?”她今天听了太多唐公的故事,百姓把他塑造成没有私心的达观者。
但她比谁都清楚,是他劫走了官银,只这一件事,谷欢清就不会相信百姓口中的话。
“很好。”钱绰的脸很年轻,看不出具体年岁,但生意做得这么广,估计距离老谋深算也不远,“这不是有进展吗?”
他看了一眼屋外,道:“你继续调查去吧,唐公那是个很好的方向。”
谷欢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日渐西沉的太阳。
如今她明白钱绰对于齐思微本身没有兴趣,对他感兴趣只是因为他是来调查官银的,而官银是唐公劫走的。本质上还是唐公。
对于唐公的调查,他们是站在一个立场上的,钱绰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借齐思微委托自己,估计是怕亲自调查引起唐公的警觉,在这那她当枪使。
她判断有些话可以说了,“所以唐公劫走了官家的银子,你知道对吗?”谷欢清开诚布公道。
钱绰一直维持的很好的脸色,一瞬间改变了一点,他沉默了一下道:“知道,我们最开始不就说是朋友吗?”
谷欢清点点头,“他这件事做得太不地道。”
“是啊,让我也很难办。”钱绰说道。
说到底,还是唐公动了钱绰的蛋糕。
谷欢清笑笑,“不多说了,有进展我再告知你。”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
谷欢清离开钱家,刚转弯就碰到了有双,有双的眼底也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找我了。”谷欢清问道。
有双摇摇头,“我是跟着那走私犯来的,他做完生意,回到荆县后,直接进钱家了。”
一件商品在商铺卖出,再买回来又走私出去赚钱,这一来一回的绕圈子,如果不持续跟着,一定会被混淆视线,商品也好,银钱也罢,最终在无数的交易中让人失去方向。
“你继续跟着他,我在这附近等你。”谷欢清叮嘱道。
太阳逐渐完全落下,夜幕降临,有双从钱家出来,找到谷欢清,“他们在一个房间里见面,很久才出来。”
谷欢清皱眉道:“我们能进到那屋子里吗?”
有双回忆了片刻道:“应该可以,外面看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
“我们去看看。”谷欢清知道这很危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利用系统,她也可以监控钱绰的动向。
有双不会提出自己的看法,只是点点头,等夜深带着谷欢清潜入了钱家。
那屋子的确是个普普通通的书房,书桌书柜百宝格,都是些寻常东西,依托有双打着的火折子传出来的隐隐亮光,谷欢清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双指着一处矮榻,中间有一方桌,正好可供两人对谈,意思刚刚两人便是在这里商量了什么事。
桌子上除了一盏灯外什么也没有,整个房间几乎都没人味,怕是都清理干净了。
谷欢清轻轻拨弄一下灯的纸罩,里面簌簌掉落下来一些纸灰,她把纸灰拂到指腹上,是火烧过的纸张。可见他们在这里谈论记录了一些东西,之后用火烧掉了。除了灰什么也不剩。
正在这个房间搜刮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之时,谷欢清突然想到一件事。关于官银的去向,上一次她问系统还是系统未升级前,得到【荆门塾师】的结果。
如今这系统升级,会不会给出什么额外的提示。而且,钱绰如何得知了官银被唐公劫走,最直接的线索就是官银本身。
谷欢清立刻去问了系统,系统回答的回答果然变了:【两花镜中开】。
果然,系统没有让他失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1]说的就是钱绰和唐公,一个个接连出场。最让人惊奇的就是,这各个方面都截然不同的两人,却被系统说是镜中花,并蒂而生的相似且虚幻。
更重要的是,这房间里恰有一面铜镜。
谷欢清走到镜子前,镜子里歪歪扭扭的倒影着她奔波几日后,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容。
她用力移动了一下镜子,结果镜子没动,反倒是镜子链接的地欠了一个小缝。有双也过来帮忙,镜子下面漏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木梯。
两人下去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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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极小的地窖,火光将其全部点亮。
地上放着些箱子,仅有一个里面有很少量的银锭,其余的都是些纸。
谷欢清蹲下身子,有一些她在钱绰家的赌场里见过,有些人在赌场里借钱,赌场不直接给银钱,会直接给这种纸券,可以在赌场里进行赌博。当时她只当做是筹码的一种。
可如此大量的劵,可以想到,赢钱了也可以凭劵交易,怕是在商铺里买东西也可以用此纸劵,这里面可以操作的东西就多了。
蛛丝马迹看下来,这钱绰何止是赌场的老板,怕是经营着一家地下钱庄。
那作为那另一朵镜中花的唐公,在用那镜中花忙些什么呢。谷欢清对着这深不见底的旋涡,一时有些眩晕。
“姑娘,我们先上去。火一只燃着,这里不便久留。”有双小声道。
*
谷欢清心里几乎是不间断的问着系统,钱绰的位置。可就在这一瞬间,系统的词突然变了【黄雀在其后】。
她大觉不妙,想着赶快离开这。
刚收拾好残局,就见不远处火光正来,谷欢清透过纸窗,看着外面波动闪烁的红橙亮点。
“姑娘,我们快走。”有双急忙道。
“来不及的。”谷欢清能感觉到自己头脑还很冷静。
有双着急地拉住了谷欢清的胳膊,“你相信我。”
谷欢清转头对有双道:“这次或许躲开了,但他怕是早知道我在调查他,我跑他必定会追,下场未必会比现在好。”
“可。”
谷欢清打断他,“我在这干扰视线,你看能不能带齐思微离开。”
“他不会自己走的。”
“那你就打晕他走,别废话,一会儿谁也走不了。”谷欢清皱着眉,“他不会马上对我下手。一个人被困总比两人好,你们要是能顺利出去再想办法。”
有双点点头,从后面跳窗离开,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整个房间被带着火光的灯包围起来,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钱绰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脸上满是笑意道:“朋友,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谷欢清坐在刚在的矮榻上,也不慌不忙,“是啊,多巧。”
“不巧,等你多时了。”钱绰坐到谷欢清对面,“你觉得我会那么好糊弄,不知道你在调查我。”
“朋友要交心,合作需信任。我不了解你,怎么信任你,你不也在调查我?”谷欢清笑道,他能这么快赶过来,怕是一直盯着他呢。
“无论是在我们家的商铺里的问东问西,我会不知道?”钱绰的眼神逐渐变得阴狠,“胆子不小啊,居然查到这。”
“我的目标始终是唐公。”谷欢清道。
“你还有真有自信,觉得你查到我的事,我会让你全身而退?”钱绰气极反笑。
“不信,但你知不知道,我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知道所有事。”
他脸色微变。
谷欢清想让有双离开果然是正确的,“如果我有事,你也未必能好过。”
谷欢清从来不信邪,也不怕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唐公,钱绰和她,谁是蝉,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还不一定。
26. 明月照清风
风吹动火苗,夜色在火光中摇晃。被人包围的房屋,却安静的出奇。
“谷欢清。”钱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这种身份,我有很多方法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但她并不紧张,如果他真的想动手一进门就动手了,等不到现在。她道:“我活着可以帮你,死了反而会给你惹一身麻烦,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的。”
“是,你确实还有点用?”谷欢清看着他几乎雀跃扭曲的神情,眼神更加冷静下来。
钱绰晃着翘起的二郎腿,“所以我准备任命你为那间商铺的掌柜。”
谷欢清突然搞不清他的路数了,这话好像天方夜谭,是准备让她游走在刑律边缘,之后借官府的刀被除掉吗。
“只是那件商铺,我卖给唐公了。”钱绰缓缓道。
谷欢清闻言先愣了一下,接着不由得冷笑,“你什么意思?把我连着那店打包卖给唐公了?”
他突然打了个响指,“聪慧。”
“你发什么癔症,他出于什么目的会买这种奇怪的组合。”谷欢清与唐公唯一的接触就是那场六博,突然要给他做掌柜了。
“我也很好奇。”钱绰手指轻轻点着方桌,“你说说他为什么。”
“你觉得我会知道?”谷欢清懒得看他刻意嬉笑着的神情,“先不说他,说说你想干什么?”现在这个场面说白了就是一场赤1裸裸的威胁。
“我准备派你去他身边卧底。”钱绰抬手往下轻压,意思让谷欢清冷静一点。
“如果我不答应呢?”
“折磨两下齐思微,给你祭路。”钱绰不管说什么令人心惊的话,都不会流露出一点犹豫。
谷欢清笑道:“你似乎忘了,他对我并不重要,这威胁不到我。”
钱绰却阴阳怪气道,“但我知道你心善,任何人你都做不到置之不理,对吗。”
谷欢清不愿承认,但也确实不能否认。
“多么两全其美,正好你不也在调查官银,这也是给你创造了一个特别好的机会。”
钱绰说得不假,这对于谷欢清确实是个好机会,顺利的话这件事终于要有结果。
谷欢清抿抿嘴,能看出来钱绰对唐公的谨慎,如今把一切串联起来。她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不甘示弱道:“那你也要承认,你这么费尽心思地调查是因为你害怕。”
“害怕?”钱绰用着疑问的语句重复了一遍,接着笑道,“我的确害怕。”
“荆县的饼就这么大,他来分一口,我就少赚一笔。”钱绰挑眉答道,“我之前也说过一切因为竞争。”
“所以,劫官银最初是你们合谋,有一伙人负责劫镖,你负责后续处理,但是唐公突然自己一手包揽。如此你损失了一大笔钱。”
“厉害。”钱绰由衷夸赞了一句,“这都能说着。”
“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并不至于这么计较吧。”
“唐公不是一般人,那银两也不是一般银两啊。”钱绰感叹道。
谷欢清觉得钱绰的决定太过轻率,虽然自己现被武力压制,难以主动决策,但她还是道:“这么不一般的人,不会让我有机可乘的。”
钱绰却笑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谷欢清咬咬牙,这恶心的话也不知道是出于唐公,还是钱绰自己意1淫出来的。
这时,门被推开,摇曳的火光被提着进入门内,“不好了,齐思微跑了。”
“什么。”钱绰怒目转向谷欢清,“你做得对吗?”
正对上谷欢清的笑颜,好在顺利,不枉费她在这一直刺激他吸引注意。
“你们怎么这么废物,两个人也看不住。”钱绰骂道,“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掉吗?”
“我没想跑,正如你说的这是个天大的机会。”谷欢清放松开一直防备的状态,“我会好好完成。”
如今,齐思微不在他手上,去唐公那边后便不会受钱绰的掣肘,主动权会多起来。
*
商铺大多数时候都门可罗雀,空荡荡的街道泛起灰尘,坐在屋里可见一半屋檐,一半蓝天。
若说她出任掌柜后,有什么变化,就是商铺里面的人已经与那一日全然不同了。
但至今也没有见唐公一面,齐思微出逃的后续她也无从得知,做掌柜的日子安稳到她以为自己真的在这里好多年了。
前提是得忽视稳定存在的盯着她的一双双眼睛。所以谷欢清觉得与其说这是个商铺,不如说是一个伪装起来的监狱。
孙长乐又往荆县押送了一批新镖。两人直接光明正大地在商铺里见面了,无论去哪怕也很难躲过唐公的眼睛,谷欢清想不如趁此测试唐公的反应。
”这来回路途遥远,几乎没怎么歇息吧。”谷欢清拉开椅子,同孙长乐双双坐下。
“在扬城也休息了两天。”孙长乐扬了扬嘴角,从行囊中拿出一个用棉线集合在一起的薄书。
谷欢清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翻,每一页都是要委托她的问题,字体大多不同,还有些缺字漏字,而表述完整的都是一个字体,她问:“这是你代写的?”
孙长乐点点头,看了谷欢清缓缓翻页的动作,眉头皱了起来,“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你本就白,眼下乌青看着都骇人。”
“是吗?我现在生活还算安逸。”这话不作假,在这里做掌柜除了自由受限,比扬城开杂事铺清闲得多。每天起床喝粥,看商品册清点,评估定价,组织活动。早早就能休息。
“我看你你内虚的厉害,别不放心上。”
谷欢清听着孙长乐给她分析自己的气息,拿出笔墨,提笔在每页的空白处写注批。
孙长乐看她的动作,突然想起来,”你应该知道吧,齐思微回来了。“
谷欢清知道他逃出了钱家,但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荆县,不过这到是个好消息,“他现在还在扬城吗?”她寓意不明地笑笑,但到底还是荒唐,有双委托自己来解救齐思微,现在他走了自己反而被困了。
她心中一直有最差的预期,没抱过什么期待,但还是对他的冷漠感到厌烦。
“不知道,他应该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要不是我专门盯着这件事也不一定察觉。扬城百姓根本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失踪的。”孙长乐摇摇头。
谷欢清移动着笔杆,问了系统他的动向,系统的回应【明月照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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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欢清还是第一次对系统给出的词完全摸不到头脑。只能闷头回答了几个委托。写完后交还给了孙长乐。
*
孙长乐离开后,谷欢清坐在商铺门口台阶上望天,发现上次写信的小秀才从外面直直朝着自己走来。
他要终于有所行动了吗。
小秀才在她面前道:“苏姑娘,唐公有请。”
周围原本在周围洒扫,闲谈的人突然站起身,往她们的方向看来。
”别紧张,我又没准备跑。”谷欢清闻言站起身来。
再次返回了唐公家的小赌坊,只是这次屋子里除了唐公和他的随从外空无一人。
“姑娘,请坐。”唐公站起身,把谷欢清迎进房间,颇为尊重的样子。
谷欢清坐下后,唐公走到他面前,道:“你知道我和钱绰是什么关系吗?”
“竞争对手。”谷欢清答道。
“但不止如此,我与他还是故友同窗。”唐公在她面前缓慢踱步着。
“但你们合作的并不愉快。”
“看来他同你说了不少。”唐公停下步伐,看着她,“他的做法我觉得很不适。”
钱绰是个很自我的人,与他合作必然会又不少冲突。谷欢清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顺他的意买下那间商铺呢?齐思微盯上了那地方,现下是个烫手山芋。”
“您言重了,我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谷欢清观察着他的神情,评估这话几分真假,接着听到对面说:“你知道的,我是为了你,那商铺是顺带的价码。”
脑海里大概知道唐公不是那个意思,但想起钱绰的话还是一阵不适。
“我有那么大的价值?”
“当然。就算我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他的人在我面前跳来跳去,也让我心烦。所以不如让他把你放在我身边。”
谷欢清听到这话,知道难过美人关大概真是唐公暗示,用来设计框骗钱绰的,“你是想让我做双面卧底?”
“没错。”唐公一贯穿着素衣,“你的任务就是说一些或有若无的话,再同我汇报他的动向。”
“你不怕,我其实会反其道行之?”谷欢清问道。
唐公的眼神逐渐流出些难以掩饰的冷漠,“他有一件做得最错的事。”
谷欢清了然道:“他留了齐思微一命。”
“没错。”唐公轻蔑着评论,“他太自信,轻视了齐思微,更轻视了你。还以为你任凭他掌控呢。”
“所以如今主动权在你了,我也是成全了你。”谷欢清刻意装傻,齐思微可是知州,他跑了对于一个劫官银的人大概是天大的噩耗。
唐公低头温柔一笑,“是啊,希望你能好好完成工作。”
“我会的。”谷欢清说道。
“对了,今天同你见面的姑娘是谁。”唐公问道。
谷欢清眼神恍惚了一下。太可笑了,他居然不记得孙长乐。虽然客观上这的确可能,唐公注意力一直围绕着孙家大哥,的确不太会关注家里不参事的小女儿。
唐公说钱绰自大,他也未必谦虚客观。
“我的合作伙伴,我们一起做杂事生意。”
27. 水中捞孤月
那日从唐公那离开后,她便没再见到唐公,所以对于谷欢清现在能查唐公的突破口只有这间商铺。
经过这些日子的共处,谷欢清发现这里的伙计不全是唐公的眼线,更大一部分是在他这里混口饭吃的平民百姓。
他们最开始对谷欢清格外关注也只是因为好奇,哪怕是这样他们对唐公从心而外的尊重与认同,也让他们成为无可置疑的唐公的人。
现在谷欢清也渐渐能把他们分开了,百姓们从相貌上觉得她柔弱,但渐渐也认同她的能力和干练,相处的还算愉快,这让她也有了些喘息的空间。
清晨,谷欢清正拿着手上的货品册簿查看,现在唐公并不信任他,凡是与银两相关的事,都不经过他手。
但她也发现,商铺易主后便不再使用纸券,唐公不在延续钱绰的勾当,以免被官府盯上。
这是一个男子跑过来对谷欢清道:“货品那边是出现了些问题。”
“怎么了。”温言谷欢清马上抬眼看过去。
“有东西丢了。”
谷欢清不再那么担心,找东西是她的拿手好戏,她道:“可否带我去看看。”
“那自然好,我还怕掌柜的不愿意呢。”那人很是憨厚地笑笑。
谷欢清合上册簿,起身跟了出去。
去往的地方是个交易市场,各种来自各地甚至别国的货物在这里交易。人头窜动,乱得人的视线很难聚焦在一处地方。
“掌柜,你跟我来。”
谷欢清跟着在各种商品中绕行,红木家具,番邦丝缎,看得人应接不暇。
人群间她逐渐锁定了一伙人,其中有些熟面孔。他们分成两边,明显在争吵,她指着那个方向问:“那边?”
伙计点点头。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东西都给你们了,我们还要付什么责任。”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了,是给了,但清点后就是缺了那玉尊啊,不找你找谁。”
“我们这一直好好的,到你们那就出了问题,你倒赖上我了。”
“偏偏是那最贵的玉尊没了,定是你们见财起意。”
谷欢清听了一阵,这么吵下去永远也吵不明白,“行了。”
两拨人齐刷刷地往谷欢清这里看,其中有人叫了一声“掌柜的。”
谷欢清笑着点点头。
两拨人争得面红耳赤,现在谷欢清横插进来,两面变成了愤怒的沉默。
这里整体都比较乱,可能就是某一方疏忽,被别人偷走了。但真要追责到底是谁的责任,在这个时代难度太大了,不如先找到东西。
“那玉尊长什么样子。”谷欢清开口问道。
一个人拿出一个清单,“白玉方尊”几个字旁边,用细笔勾勒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方尊来,仅黑白线条就能看出来价值不菲,下面还有工匠的名号与完成时限。
能看出来是这次的重要商品,难怪这么着急。
谷欢清问了问系统,系统回答【水中捞孤月】。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河流,道,“我去那边找找。”
*
她沿着河流走着,重复着这个词语,水中捞月,徒劳无益。
远远看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晃动,谷欢清两步并一步地跑到那附近,看到一个跪着前进的小身影,背上绑着一个偌大的行囊,还是个熟面孔。
年轻人察觉了身后有人,一转身看到是谷欢清,索性一屁股坐在河滩泥中,“你能不能不这么阴魂不散。”
谷欢清蹲下身子道:“我还想问,你能不能不这么贼心不死?”
年轻人脸偏向一边,没回答。
“你不怕我带你去见官。”谷欢清轻轻叹气后道。
“你不敢的,这东西是走私出去,如今又走私回来的。”年轻人得意着,“到时候唐公也跟着遭殃。”
“我不怕他遭殃,”
“你少骗人。”年轻人把那玉尊抱在怀中,“你是唐公的人,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谷欢清觉得好笑,客观上她还真是唐公的人,虽然钱绰又觉得自己是他的人,然而她谁的人也不是。
“我看见了,那天你跟着唐公教出来的小秀才去他的草堂了,而且你不是成了那店铺的老板。”
谷欢清赞道:“没想到,现在这件事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了。”
“没眼光,是我消息灵通。”
“所以是我在那做掌柜后,你害怕不敢再到店里为非作歹,把战场转到这来了?”谷欢清故意逗他。
“放屁,我是怕唐公。”抬头看到谷欢清凌厉的眼神,又收声道,“好吧,也有些怕你。”
“你为什么怕唐公呀?他相处起来应该很温柔吧。”
他向四面看去,周围都是河滩上长得高高低低的蒿草芦苇,风一吹起来,能模糊听到不远处市场的交谈声。
“他不是什么好人。”年轻人小声道。
却像砸在谷欢清心头般得,让她愣了一下,“这我倒是不曾听说。”
从小孩子嘴里能听到一个与大众截然不同的评价让她很惊讶,而后又道:“你不怕我告诉唐公。”
“你不会的,我知道你可怜我。”他说得不情不愿,好像吞下一块石头般艰难。
谷欢清盯着他,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我是觉得你很聪明,做别的未必赚不到钱。”
他摇摇头,“我意思是,你是好人,但有点傻。”
谷欢清不说话,直接伸手去拿他的包裹,年轻人极不愿意抱着不松手,谷欢清用力拉扯了两下才成功拿到包裹。
年轻人手按在地里,两人一番争执,谷欢清的裙摆也在地上拖了又拖,都沾染了满身的污泥。
“为什么那么说唐公。”谷欢清觉得他定不是无中生有,也算让她抓到一点苗头,所以不能轻易放弃。
年轻人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你跟我来。趴着走,别被人发现了。”
*
两人一前一后匍匐着出了市场的河滩区域,才站起来走了一段路。
“你叫什么名字。”谷欢清问道。
“孙风。”他答道,两人又闷头走了一会,他对着一个破房子说,“到了。”
面前屋子看着摇摇欲坠,屋檐上的稻草只剩下薄薄一层,如果下雨,屋里怕是没有一处不漏的地方。
“这是我的家。”
谷欢清看了眼草屋,又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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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风。
“我家以前还有地。”孙风走上前坐到屋子门口,“不过有地也没用,种地也吃不饱,不种地更吃不饱,一个样。”
谷欢清同他并肩坐着,皱着眉问道:“是因为税赋。”
孙风点点头。
“后来父母去世后,我和妹妹年纪很小,我家的地也被收走了。”孙风继续回忆道,“之后我们俩基本靠唐公的接济过活,同时也在他的私塾读书。”
唐公还真是做过些好事,谷欢清有些恍惚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妹妹现在又在哪里呢?”
孙风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你既然是唐公的人,想必也见过我妹妹。她小时染病,没法说话。”
谷欢清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个英气的眉眼,点点头,“我想我见过。”
“她几乎疯狂信仰迷恋着唐公。”
这里有很多这样的人,程度或轻或重,妹妹疯狂的程度谷欢清不亲眼所见,也无从知晓。唐宫教养多年,小孩子依赖是很正常的。
“但唐公根本不像她想的那么完美,不是吗,走私劫道他也做。”
“但我做相同的事时,他狠狠地斥责了我。”孙风说道,“如果是好事为什么我做不得,如果是坏事,为什么他要做呢?”
所以这样备受尊敬的人都可以做的事,他做凭什么就是错呢。
“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孙风冷冷一笑,“后来知道他只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谷欢清张了张嘴,思考着怎么跟他解释,什么是君子确实是个难以定夺的命题。
唐公他违反刑律,但也确实救济了很多人,无偿教授知识。身心上都帮助着了荆县的百姓。
“而且,他花出去救济百姓的粮草银子,压根没有记录的那么多。终究也是为了虚名。”
孙风苦笑了一下,“我发现了这件事,之后就和妹妹大吵了一架。她说君子论迹,做了那么多好事,我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成见,说我是白眼狼。”
孙风越说情绪越低沉,话渐渐听不清了。
如果掌握证据后,她站在唐公面前,一定会毫不犹豫指责他的行为,并去报官。
无论是源于感恩之心的仰慕,还是受唐公的影响,对什么是正义产生怀疑。本质都是唐公的问题。
谷欢清不想把问题让这样的年轻人,拍了拍他弯起来的后背,“所以你们是很久没见了,对吗?”
他点点头,“她不愿意见我。”
“见我也没什么好的,住这种破房子,等我多赚点钱我再去找她。”
“你很想赚钱的话,不如到我店里当伙计。”谷欢清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从他们兄妹这里打开口子找回官银,是谷欢清能想到最可行的方法。
但她也看不下去,孙风这样混沌着一步一步走向黑暗,不回头。
“算了吧,那能有几个钱。”孙风撇撇嘴,“而且在唐公手下,可饶了我吧。”
谷欢清抬起手,“这两件事都不是问题。”
“你可以发现好东西,之后负责售卖,卖的高就给你提成,这可是不小的收入。”
“而且你也可以借此多和妹妹沟通。”
28. 珠帘隐篷屋
谷欢清接手后,把地下又装修了一番,在木台上挂了珠帘帷幕,在灯影下显得格外奢华。
“这副大写意的曾经属于谁。”孙风站在台上,“曾经的大贪官刘裕,还附有皇帝的题诗。查抄时官拍流出,几经流转,收藏价值极高,最低价已经是百两银子,希望看到大家的积极价格。”
“高老板出价一百三十两。”孙风对着一个富态的人道,接着转向另一边,“这边一百四十两。”
谷欢清抱臂站在一边,感叹孙风的这张嘴,不干这行才是屈才,实事求是结合吹牛等氛围渲染,这个画被卖到了千万两有余。
一场下来,孙风雀跃着跑到谷欢清面前,挑挑眉。
谷欢清诚恳道,“厉害。”
“我还知道今天有个好东西要进来,肯定能买上价格。我们去市场看看吧。”孙风积极道。
“好。”谷欢清很喜欢去那个地方,荆县很多灰色地带的交易都在那里发生。
孙风说的好东西是一个三色彩马,相当惟妙惟肖,上面还有马到成功的绶带。他的眼光一向很好,只不过现在变成通过正当手段获得了,跟对面商人讨价还价。
谷欢清见他很是自如,便向周围观察着,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突然有了个意外发现。这不是莫延祁,他怎么到这来了。
那装彩马的木头箱子到了孙风手了,转过头来嘴上道:“你听到底价了吧,这么专心看什么呢。”他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听到了。”谷欢清没回头只道。
孙风看着对面,“你在看那个穿着锦缎的小少爷?他对面那个人是往外面走私铜钱的贩子。”
谷欢清呼吸凝了一瞬,承认道:“我之间认识他,有些意外他怎么在这。扬城发生了什么,莫延礼就算和他没什么兄弟感情,也不至于让他来铤而走险吧,“他是在参与走私铜钱?”
孙风眼神跟着他来回的飘,“应该是,他看着同我差不多大吧,胆子太肥了。还能跟勇哥搭上关系,真有门路。”
“你还挺羡慕是吗?”谷欢清看了他一眼。
“实话说,还真没有。以前倒是挺想和他搭上关系的,他背后是钱老板,荆县大部分铜钱走私都经过他,抖抖手都不少钱。”
“上次你交易的人也是钱绰的人,你的确很想和他搭上关系。”
孙风抬头看着谷欢清,“没错,在这荆县只要想赚钱,不管是谁都想和钱绰拉拉关系。”
“你很关心他。”
“不算,有些渊源。”谷欢清突然动身。
“你还要尾随呀。”孙风忙跟着,“他八成要渡河走私,你知道多危险吗?”
“你别担心,我不过河。”谷欢清跟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就想看看呗。”孙风跑着跟上,拉住了她的胳膊。
谷欢清被拉着停住了脚步,看了孙风一眼,又赶忙转头回去怕跟丢了。
“河边有巡逻的士兵,你不熟悉万一被抓到的,你说不清就麻烦了。”孙风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能看到河又能避开士兵。”
谷欢清听到这话停下脚步。
“跟我来。”
两人沿着上坡走了一段弯弯绕绕的小路,接着走进了一片树林,山上树木葱郁,连土路都没有,全凭孙风带路上山。
穿过树林的尽头是一个断崖,走到断崖边上,可见一条弯弯绕绕的的界河,间或会有士兵经过。
“还有这种好地方。”谷欢清看着奔腾的湍流道,“你还真是知道不少。”
“那当然。”孙风笑着,“我经常来这偷偷看,除了看不清人之外没什么坏处。”
“不只是看,在这熟悉路线呢吧。”谷欢清逗他道。
“是啊,天天在脑海里排练。”孙风笑道。
所以他本质上还是很好的孩子,了解这么多要想,肯能也是不想堵上一生。
从芦苇丛里钻出来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的衣着没变,隐隐约约正是莫延祁。他跟着刚刚对话的人,那人撑着个竹筏,莫延祁该是背着什么,两人很快地渡河过去了。
“这技术当真精湛。”谷欢清看着那身影,“他们过的这段,还很险很宽吧。”
“对,这样的河段对艄公技术要求高,过得人少,自然监督也疏松些。”孙风答道。
谷欢清突然笑起来,“唐公的水性,不会就是在这练出来的吧。”
“是啊,浪里白条,传说两根竹子的竹筏,都能渡河。”孙风也打趣了一句,“我当时看到他,好几天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谷欢清想,走私的利益链条里也会有新人加入,捆绑不深是可以容易突破的缺口。也许是时候跟钱绰汇报一下工作了。
*
地窖四面密不透风,只有一个一个摇曳的火光。
“你还真会选地方,我都怕一炷香的功夫我们就被闷死在这里了。”谷欢清开口,隐隐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唐公那些眼睛整天盯着,如果不是给你带到这哪里放心说话。”钱绰坐在一个小凳子上,他第一次没有富丽堂皇的家具加持,衣服上的纹饰也看不清,显得出些朴实来。
谷欢清借拿酒的名义,脱离眼线的注视,才得以一个在一个一平米地窖,两个矮椅子见面的机会,“你放进来的人,他不放心也正常。”
“不过你们那天不是见面了。”
消息还真是灵通,谷欢清周围的眼线,怕是比普通伙计都要多,”是啊,这才有时间跟你汇报。”
钱绰叉着腿坐,一下一下的点着脚尖,道:“他怎么说。”
“他确实对我很感兴趣。”谷欢清说得模糊。
“从小到大一天天做禁酒肉声色,还以为真出家了呢。”钱绰冷笑一声,“而且你确实有些姿色。”
“说些有用的吧。”谷欢清立刻制止,眼神瞥向一边道,“这段时间,他没什么动作,商铺经营的也算干净。”
“想也是,我做的他怕嫌弃的不行。”
“是啊,他觉得你为人处事没有底线。”谷欢清借着唐公的口骂了一句。
钱绰反而笑起来,“很多人这么觉得,他还排不上号呢。”
“不过,我到觉得他和你没什么差别。”谷欢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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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直以来她对他们做的所有事都还只局限在推测层面,但这两个人行为本质没什么区别。
“你看人很准。”钱绰淡淡笑一下,“虽然他自诩清高。”
“我还发现一件事。”
钱绰表示洗耳恭听。
“唐公其实谋划很深。”谷欢清其实更想试探,“但这只是我的推测。”
“谋划深不是很正常,谁不筹谋一下。”钱绰咋舌,“在这吊我胃口。”
“你不觉得他笼络人脉有一手。”
钱绰勾了一下嘴唇,“那确实。”
“那这样下去你的生意地位怕是不保。”谷欢清说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可别被他忽悠迷糊了。”钱绰颇为嫌弃,“他给人洗脑的功夫堪称一绝。”
“但他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学生,也施粥给百姓,这思想的影响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遇到大灾我也不是没开仓放粮,再说弟子这种事,我们都是一带一,甚至有闻名而来的赚钱。”
谷欢清想莫延祁就是如此目的,但莫家财力雄厚,何至于此呢。
“还不得你们在这荆县双雄争霸。”
“他还不够格。”钱绰厌厌地掀起眼皮。
谷欢清笑笑,“还有一件事,我总觉得他行事古怪,似乎在暗自发展什么,但还没找到。”
“他又在搞什么鬼。”钱绰皱眉道,“你继续查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谷欢清觉得总要给他写希望,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
谷欢清惯常做着商铺的工作,孙风突然悄悄靠过来装作来帮忙的样子。
“有人要找你。”
谷欢清愣了一下,他们关系变近是很隐蔽且近期的事,让她来通知自己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孙风手上还是忙着,但摇摇头道:“我判断你会想见。”
谷欢清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的判断。
“怎么见?”
“我来吧。”孙风接过谷欢清手上的东西。
“市场那边又有新的好货,我们再去看看。”
两人倒是真在市场发现了些小东西,孙风与人争吵起来。
但他给了谷欢清一个眼神,是那河流。
谷欢清觉得是提示她要像曾经那样从河滩入手,像那日绕去他的家。
她顺利摆脱开眼线,往孙风家的破草屋去。
她就推开门,屋里尘土飞扬起来,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了。
家徒四壁到进门映入眼帘的竟仅有一个大水缸。
谷欢清向左转头,一个木箱子上坐着一个人,是齐思微。
他穿着灰黑色的长衫,早就看着她会来的方向。
一时间,谷欢清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只清咳了一声,坐在了一边倒扣着的水桶上。
“让有双带你走吧。”
万万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就让谷欢清气不打一处来。
“理由我跟有双说过,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29. 君子情操论
荆县的空气比扬城更加潮湿温热,压得人心中隐隐不耐。
开门不顺。她和齐思微大抵是很难进行一次平静谈话。
齐思微展现出些困窘,身体稍微向谷欢清倾斜一些。
小声小语道:“很危险。”
“同样的话题,重复了这么多次。大人,你不厌烦吗?”
谷欢清是烦了。多好的一桩事,到了她们面前也会被拧巴成一根新鲜酥脆的麻花。
“我真的很感谢。”齐思微话音未落,就被谷欢清打断了。
“你觉得我费了这么多力气,是为了你这句不值钱的感谢?”
谷欢清真的佩服他,每一句话她都这么不爱听。唯唯诺诺,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运气还算不错,还有自己愿意救他一命。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想抽身,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达成。”齐思微看了一眼她,“不吝啬任何手段。”
谷欢清皱着眉,“别太自信。就怕你穷尽所有手段也做不到。进了狼窝,哪能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她挥手制止,“或许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共享情报。”
齐思微垂着头,却突然站了起来,把袖口往上面一点点挽起。
谷欢清肚子里的不满,被这个动作搞得难以发泄,就这样盯着那一小块葱白的小臂,逐渐出现渗出的血迹。
衣料被层层剥开,露出的伤口正溃烂着愈合,现在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破口。
谷欢清要承认自己是个心软的人,过于艰涩的话就这样放在嘴边说不出来了,“苦肉计上演两次就不管用了。”
上次他们见面谷欢清就见到了这个伤口,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伤口还是没有完全愈合,可见得下毒之人的阴狠。
“伤了两次,才用两次的。”齐思微淡淡笑着,用手指戳了下自己的胸口。
“这次伤到胸口吗?”谷欢清视线移过去,莫名品出他带着自虐意味的讨好,又追问了一句,“伤的重吗?”
齐思微苍白的面容轻松了些,“还是一样的毒,伤口很难愈合,在我离开钱家回扬城的路上受的伤。”
谷欢清就这样看着他的胸口,衣着平整,好像能透过看到一个鲜艳崭新的伤口。
如果是真的,距离心脏更近的位置,无疑这次的威胁意味更加浓厚。也说明他们距离真相更近了,自己也站在真相的门前,为什么这毒箭未射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是谁吗?”齐思微继续道,“我知道不会是他。”
“可以排除钱绰。“
两人几乎同时道。
很明显,这不是他的手笔。如果是他不会伤了齐思微却放他回去。
“唐公。”谷欢清猜测道。他没伤害自己,怕是因为自己早在他的手掌心了。
“是那个很有名望的塾师?”齐思微有些疑惑。
“他就是艄公。”看齐思微的表情,谷欢清知道对方可能没查到这。
齐思微没有质疑谷欢清,只是垂眸沉思,“他在利用自己的身份搞什么。”
谷欢清弯了弯嘴角,“别的更深层的目的还不好说。”
“最开始我以为是钱绰。”齐思微右手拇指抚着左手中指,浮现出些红润,“荆县走私猖獗,从邻国流入的丝绸查到了钱绰家的商铺。”
“所以你就在他那里闹事。”谷欢清明白了来龙去脉。心里觉出些趣味,她们从不同方向出发,最后竟然汇集到了一出。
齐思微清了下嗓子,松开手,把袖子上的褶皱抚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身份太明显,找不到能接近对方的契机。”
谷欢清察觉了对方窘迫的情绪,起了些玩笑的心思:“大人,牺牲了些气度不要紧,也不担心牺牲性命?”
“我的身份会引起他的注意,也会让他忌惮,一段时间内他不敢伤害我。”齐思微睫毛轻轻颤抖,“姑娘应该也听说过。”
齐思微也是不愿吃亏的人,谷欢清问过去,他便要问回来。
问题抛给谷欢清,她要不要透露自己暗暗了解过齐思微的出身,和被贬的经历。
但她偏偏是个坦诚的人,“这就是大人明知故问了,这事扬城里无人不知。”
谷欢清不忘加码,自己被拐过来的经过,“倒是难为有双,还跑来求我救你。如此倒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话也不是这么讲,活也分活法,被幽禁实在是令人憋闷。”齐思微淡淡的把逐渐起来的机锋压下去。
“而且我观察看来钱绰做起事来,是无所顾及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撒癔症。”
谷欢清也欣然接受对方的让步,“钱绰总要更疯魔,更无所顾忌些。虽然他们都在走私。”
“你意思唐公也在参与走私?”齐思微皱眉,神色凝重了几分,“这两个人真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谷欢清点点头,“但唐公又花了不少功夫掩饰,我觉得底层逻辑很不一样。”
“的确,如果像钱绰那样仅仅为了钱,那他做塾师属实多此一举。”
谷欢清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甚至一度猜测唐公劫官银是一种劫富济贫的侠盗,是在信奉他心中的正义。
*
“正好我现在可以有机会进一步...”突然,谷欢清停止了说话,眼神移到窗外。
她还保留着专业素养,远远就听到了窸窸窣窣声音,不同于风吹芦苇,而是人小心移动引发的。
“好像有人来了。”谷欢清看着窗外小声道,手指移到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你先躲起来。”她站起身,指着堆在角落人高的稻草堆。
齐思微灰白色的衣服,还保持着整洁,没有沾染上什么尘埃。他看了看窗户,又看向那堆稻草,“这不像能躲人的样子吧。”
“快。”谷欢清听着声音靠着越来越近,压着齐思微的肩膀往角落走了两步,”其他地方更不行了。”
整个屋子里也没个像样的家具,一眼望了昏黄掉渣的泥糊墙壁。
齐思微抿了抿嘴,快速移开些稻草往里面钻,他一边往里面钻,谷欢清一边把稻草往上面堆。
堆着就听到屋子的大门开了,谷欢清看着稍稍有些凌乱的草堆,移动开些,转回身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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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看。
就见一人推门进来,“姑娘在和谁聊天呢?”
谷欢清看着对方清雅的面容,扯出个笑容,“唐公,怎么屈尊来这么个破地方。”
唐公穿得素净,腰间配戴者品质极好的翠玉,走近时珠穗摇动,“你在和谁聊天?”
很明显的逼问和不悦,谷欢清收起笑容,掀起眼皮,淡淡道:“孙风。”
“怎么没见他人呢?”唐公继续往前,离谷欢清极近,距离草堆的距离近了很多。
这不收锋芒的攻击性,谷欢清自幼就相当厌烦,也从不会退缩。“你也知道他不想见你。”她冷冷道。
唐公抬起胳膊,谷欢清拧眉,想要把他手打开,却看见他从自己的发间挑出一节稻草。
那一小根稻穗,飞飞扬扬地落下来。谷欢清心底抽了一口气。
“你跟他似乎很熟悉。”唐公笑着看她,绕过她往草堆走。
唐公甚至要比自己更加熟悉孙风,毕竟几乎是看着长大的,更有孙风妹妹在身侧。谷欢清拿出他做挡箭牌,其实是更靠近唐公的阵营。
谷欢清横移一步,挡在他面前,“我刚才似乎说了,他并不想见你。”
“我觉得你并不能代替他发言。”唐公笑了一下,“让他出来,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在就不会让你过去。”谷欢清余光往后看了一眼,稻草堆从最初的整齐,变得有些刺刺地杂乱,但是很风平浪静。
唐公那粉饰出来的笑容,溢出了些愤怒,“让开。”
“虽然我现在是你的阵营,但我出什么意外,你和钱绰表面关系怕是都要维持不住。”谷欢清没想到自己要拿钱绰出来狐假虎威,如此说法也算是软硬并施。
唐公并没有移动。
谷欢清衡量着如果动武的话,自己这个羸弱的身体能有几成胜算。
他解下腰间的佩玉,好不犹豫地丢向那本就不稳的草堆。
谷欢清反应不及光速回头,跑过去要去扶。就见草堆簌簌分散,只要平衡被打破,一切瞬间得不堪一击。
但裸露出的并没有齐思微的身影,只有一个墙壁上的洞。
谷欢清感觉自己激荡起来的心跳,骤然停下,看着那洞里散进来发白的光,这才明白这堆草的用途。
唐公却是大笑起来,“看来有人顺着狗洞爬出去了。”
谷欢清冷笑一声,回头凝视着唐公,“有些人从正门闯进别人家,那正门是不是也算狗洞。”转身带起衣袖边的风。
她不知道唐公的话究竟刺激到了自己那根神经,不再压抑自己唇舌相击,替不能开口的齐思微拜托这话语见的侮辱。
当然这也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君子不在一时的地位和姿态,而在思想觉悟。
唐公自然听懂了谷欢清话里话外的在骂他,“君子?你要同我讨论什么是君子。”
“是啊,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这是自古的道理。”[1]
谷欢清看着对方竟然把那表面的笑容又妆点起来。
伸手把那玉佩拿了起来,“姑娘说得极是。”
30. 雨后稻草堆
稻草的碎屑在满是尘埃的红旗中漂浮,依稀可见光射进来的路线。
谷欢清沉默看着唐公,对方忽明忽暗的情绪让整个屋子的氛围变得吊诡起来。
他笑眯眯地继续道:“姑娘不继续说了?”
谷欢清还没开口,就听到洞口外有声音传来,“有什么好说的。”
孙风从洞里利索的钻进来,掸了掸身上沾的土,斜眼看了眼唐公,“你谁啊,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还明着骂我,以为我聋吗?”
唐公垂头审视着孙风,“你们聊天偷偷摸摸地干什么。”
“不在你眼皮底下就是偷偷摸摸?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孙风说起话毫不顾忌,似乎刻意把唐公的不满转移过去。
但唐公完全不为所动,转回头看向谷欢清道:“所以你们光明正大光明地在聊什么?”
“她劝我跟你回去。”孙风抢一步接话道。
“当真?”唐公脸上的笑意更深。
谷欢清怀疑他是听笑了,毕竟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孙风这小孩编瞎话还挺有一套。但笑到嘴边转换成一声冷笑,“你不信还要问?”
她接着道:“我劝了半天,你搞这么一出,都前功尽弃了。”
“哪用这么费这么多功夫。”唐公振了振袖子,对着孙风悠悠道,“晚上回家里吃饭吧,你妹妹很想你。”
谷欢清看向孙风,孙风手尖微微弯曲了一下,仰起的头梗着,”这骗小孩的话我不会信的。”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接话。谎话既然说得是劝孙风回去,此时自己就自然与唐公统一了战线,要说些帮腔的言论。
但她又不忍心,说到底这孩子此时挺身而出是为了自己,为了保全她们,自己跟着话把他往外面推,有些凉薄。
“没关系。”谷欢清走到孙风的身边,拉住他的手,“要不我同你一起回去。”
孙风惊讶着看向谷欢清,而谷欢清与唐公对视,问唐公道:“可以吧?这样他会愿意些。”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行。”唐公笑着,“说起来你们刚刚认识,怎么好像你成了他的定心丸了。”
“什么都在交心二字。”谷欢清觉得她们是交心的人,很快能成为朋友,又是因为她们都是率性的人。但后半句没说,怕是唐公和齐思微听了都会觉得话里有话。
*
确定唐公离开后,谷欢清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却看到孙风悄悄看了眼自己,躲闪开目光后,又看过去。
谷欢清微微笑了笑,垂下眼道,“谢谢你帮我解围。”
孙风却是躲闪一下,半吼着道:“你腻不腻歪,你,我。”被谷欢清一本正经的道谢搞得浑身不自在,一贯能说会道,话却说不利索了。
谷欢清知道他可能把自己当做自己人,或者觉得自己于他有恩,但实际一码归一码。
“你当真要跟我回去。”孙风转了转眼珠问道。
“话都说了。”谷欢清吸了口气,思考着他们如果不赴约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你若不想回去?”
“唐公会活捉了我们回去。”孙风打断了她的话。
“很不想?唐公说得话你一点也不相信吗?”谷欢清问了后半句话。她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更愿意,或者希望唐公说得是真的。
“他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孙风自嘲的勾起嘴角,皮肤有些粗糙,但五官硬朗,眉毛格外锋利,表情散发出些野性。
“但凡考虑些事实,说‘你不想看你妹妹过得如何’这种话,都要更有说服力一些。”
对上谷欢清略微疑惑的表情,孙风摆摆手道,“一句两句说不清,你晚上见她便知道了。”
谷欢清看着他不容否认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想得过于简单了。
“我会好好了解的。”她道,“也会尽力解决的。”
孙风闻言错愕了一下,“和那个大人?”
谷欢清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回答。经过这一遭她愿意相信孙风,但他知道多了对他也没有好处。如果他追问自己也会回答。
他看着草堆愣神。
谷欢清不知道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见他不吭声,索性道,“我去找齐思微,确认一下他的安全,你且等我。”接着往那个洞走。
孙风却叫住了她。
谷欢清觉得他终于要问些什么,转身看向他。
他皱眉不解道,“为什么不走正门。”
“我体验一下。”谷欢清笑着道。
*
谷欢清想着这样方便找人些,结果俯身出了洞口,一转身就看到齐思微靠墙坐着,身上灰突突的。
“怎么回来了。”
齐思微抬起头,应道:“远远看他走了,就回来了。”
谷欢清也靠墙坐下。
齐思微目光随着她移动,“地上脏。”
“衣服早就不干净了,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谷欢清不以为意。
“正好接着唐公闯进来前聊,正巧晚上要去赴宴,我觉得我们很快能把唐公用那官银做什么搞清楚了。”他们坐得不远不近,谷欢清没有提起其他的插曲,觉得说了未免刻意。
“我知道的,有双在屋顶都听到转告了我。”
谷欢清对有双如此尽职尽责并不意外。
齐思微此时却接着道:“我其实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可能是对方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谷欢清突然明白自己不愿意提起刚刚其他事的深层原因,是她觉得害臊。
“谁?”谷欢清选择了最不明智的反应,装傻。
齐思微的手掌撑在地上,手指弯曲着,他偏头看着,“唐公,唐公说的话我不在意的。但你辩白的话很精彩。”
他原来是这么直接的人吗?这是谷欢清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接着想她该回应什么,体面地感谢他的夸奖,或是只是说,你不在意就好。
但谷欢清从来不愿让自己处在被动,一但自己开始尴尬,便偏偏要刻意表现得自然,直到把尴尬转移到别人身上。
于是她看着对方,说道:“我说了什么,你也不在意?”
齐思微眼神动了动,却一时无言,神情算不上错愕。
谷欢清只觉得他思绪飘向远方,甚至流露出些难过或是痛苦,他道:“我觉得格外熨贴。”
她甚至觉得对方眼睛里有泪水,但事实上这显然没有。谷欢清想她应该是尴尬的头脑发昏,但好像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感觉,曾经在钱绰的家里,自己站在他对面和他撇清关系,他的表情也像现在这样。
“不患人之不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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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也好,他也罢,你都不用在意。”
“但我担心我不知人。”齐思微接着谷欢清的话,“我今日前一直觉得,你厌烦我。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
“我是因为觉得我们八字不合,咱们合作既不顺心又不顺利。又不是质疑你的道德情操。”谷欢清开始发现自己被推着说他爱听的话,这人怎么这么会装可怜。
难道不是他最开始绑架的自己。就算他有自己的顾虑,但事实不容置疑。
齐思微听着她的理论,笑道:“所以我应该把这理解为夸奖对吗?”
“当然,这说明你有这不被我主观影响的,客观的品格。”谷欢清说完,愈加觉得不是滋味,强硬起来,“你也别得寸进尺,一样的话说这么多次就没趣了。”
齐思微的手有意无意地拨弄着地上发出芽来的野草,”所以我想,要不要我们再合作试试。”
谷欢清不解道:“我们不是一直在合作。”
“我指的是去见唐公。”
谷欢清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你伪装成别人。”
齐思微扬起嘴角,“他并未见过我。如果我稍微改变容貌,伪装成有双,他应该有暗中调查到有个人跟着你。”
“稳妥吗?你确定他在扬城也未见过你?”谷欢清还是觉得有隐患。
“确定。”齐思微很肯定,“扬城的事,没问题的。”
谷欢清点点头,她心里也是希望有他这个帮手,对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更有反击的余地。
*
有双拿着些道具在齐思微脸上弄了半天,眼看着变了样。皮肤黑了些,特别是眼睛的形状变得硬朗了许多。
“很奇怪吗?”齐思微问道。
谷欢清摇头。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齐思微表现的很镇定,也并不好奇自己的样子,谷欢清猜测他是不是会经常这样。
“觉得新鲜。”谷欢清笑了笑,“倒是你怎么这么习惯?”
“从前弄过几次。”齐思微换上了一身黑衣,与平时温润的气场特别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他挺拔的身形。
两人见到孙风,孙风正坐在门口放风,见到两人便道:“可算回来了。”
“害怕我跑了?”谷欢清打趣道。
“怕你寻不见活人,又找不到死尸。”
谷欢清身后的齐思微闻言面容抽动了一下。
孙风注意到侧身过去打量,“哟,哪来的俊俏小生。”
“我重金聘的护卫,温永。让此行出入平安。”谷欢清是准备测试一下,但这瞎话编的亏心。要真有什么不测,这三个人里保不齐要靠自己。
“这样的还值重金?你是别被骗了。”孙风看着他的身量,毫不掩饰嫌弃。
这小孩还真什么都说。谷欢清清了清嗓子,低着声在孙风耳边道,“这是齐大人,准备易容同我们去赴约。”
好在也是能侧面看出来效果不错。
孙风小声骂了句,“你不早说。”接着提高音量赞道,“小的眼拙,真是鬼斧神工,雕梁画栋啊。”
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齐思微也不恼,只是温和道,“看来很成功。”
孙风见状也咧开嘴角,“你们跟我来吧。”
31. 逢酒千杯少
芦苇微微摇晃,带着河滩的水气。土地松软,人们走过留下一行脚印。
随着周围环境的变换,谷欢清以为她们是去往那个赌场。
孙风却在岔路口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一片不少房子都是唐公的。”他道,“只是没围起作为一个院落。”
黄墙草顶,房屋不精致却坚固。没有围墙,芦苇荡却将这里划成了一片独有的区域。
孙风在一处宅院前停下。
在外面看是个二进院。一角的柳树探出头来,随风微微摆动。
最外面的大门敞开着,一行人刚进第一个门。
就看到六博那日,如今该改称姑娘的,孙风妹妹站在院里。
孙风脸上随意的表情,立刻收了一起来,一本正经地喊了一句,“阳阳。”
孙阳却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跑。
谷欢清看着那一闪而过的清瘦背影,觉得这可能是在给他们带路。
她停在西屋门口,对屋里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们三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往屋里走。
屋里陈设简单,三人坐在中央的圆桌,看着孙阳添茶。她示意他们稍等片刻。接着便离开关上了门。从头到尾兄妹俩也没做任何交流。
孙风垂着头,精气神在交到孙阳时提起来片刻,很快又卸下力气。
谷欢清站起身,在屋里踱步一圈,“这唐公在见谁?”
“你怎么知道他在见别人。”孙风抬起头问道。
齐思微接话道:“他邀请我们来,却不露面很不和礼仪。想必是有更重要的事。”
说着谷欢清去往了窗口,“而且,刚刚在你家里他为什么先离开呢?想必是有什么约定。”
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透过小孔往外面望。
模模糊糊能看到,孙阳在他们所在的西屋门口阶下望风。
看了片刻,对侧的门开了,屋里率先出来一个瘦削苍老的人,两鬓已经灰白,紧接其后才是唐公,两人在出门时还聊着。
“这人是谁。”谷欢清小声问道,余光看到齐思微起身,便侧开身子,让出小孔前的的位置。
齐思微俯身过去,腰微微弯曲着,皱了下眉轻声道:“荆县的知县,孟要。”
荆县的知县若来拜访当地德望之人倒还算合理。但要是走私犯的座上客,便就违和了。就是不知这知县是来拜访哪个唐公。
齐思微挺起身子,与谷欢清对视一眼,面色不是很好。
两人距离很近,谷欢清能看到他收回眼神时,睫毛留下的阴影,她道:“他认得你。你其实不太方便出面了。”
齐思微摇摇头,“无妨,他往门外走了。”
孙风也凑过来,挤在她们的中间,顺着孔看着:“我看他们喜气洋洋的,大概率聊得好事。”
齐思微往后面退了两步,隔着孙风看向谷欢清,道:“猜不出,孟要晚年中举,以往做事有些畏首畏尾。”
谷欢清轻拉了一下孙风的胳膊,“别在这聚这,马上唐公回来不好解释。”
说着三人重新坐回了圆桌边。
她手指扶着桌案,对着齐思微道:“人都有很多面,这个孟要应该好好查查。”
齐思微眼神动了动,而后赞同地点点头。
谷欢清看着齐思微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面容,更加领悟到人的眼神很难改变。
她总觉得他有种欲说还休之感,又因为之前的先例,逐渐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又有事瞒着自己。
毕竟他颇为擅长有事不说,或是只说一半。
“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商量。”
谷欢清对于同伴,采取的永远是直言直语,不留嫌隙的策略。
齐思微却是很快地释放出一个微笑,“会的,就是没什么问题。”
谷欢清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愈发觉得有双的技术平平,看得时间越久,她便越觉得齐思微与平常没什么区别。
这时候木门吱呀一声,孙阳推门而入,无声的请他们到正屋。
*
谷欢清年岁不大,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吃过不少顿饭。一人食的欢愉,朋友间的亲热陪伴,阶级分明的酒桌应酬,她都经历了不少。
但是每个人揣着表里上下,藏起无数心思,还要伪装一个共同目的的饭局,却不多见。
她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至少把解决孙氏兄妹的关系这件事做好,也不要漏出破绽。
桌上摆放着样式丰富,但不足够精致的菜品,绿色的菜做成各式的样子,汤水也都清淡。
谷欢清旁边坐着唐公和孙风,而齐思微坐在门口的位置。
唐公穿着那灰麻素衣,示意大家可以动筷:“不必客气,自便就好,不是大富人家,菜都是阿阳亲自在山里采的。”
孙风听到关键词看向孙阳的方向。孙阳依旧是男子的装束,听到这话正笑着,眼睛弯起来。
孙风却不满地撇撇嘴,用筷子敲了敲碗边,“你让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就算了,怎么还让她去做苦力。”
谷欢清默默把筷子上的菜放下,吃不吃不是这顿饭最主要的。
“不要用筷子敲碗。”唐公开口便老师般管教着孙风。
孙阳张了张嘴,脸上笑意褪净,英气凌厉占了上风,手上笔划了两下。
唐公道:“她愿意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家里没这么多规矩。”
“说得好听,她但凡真的超出你的边界,你肯定第一个把她关起来。”孙风反驳道。
孙阳摔了筷子,气得脸色发红,但两人中间隔着齐思微,她又不好再发作。
“阿阳注意礼貌。”唐公没有看孙阳。
谷欢清这时开口:“我倒是也觉得穿什么都好。”
孙风行事不成熟,唐公控制欲强,任由他们呛起来怕是不成。
“但阿阳有没有学点什么手艺,或者读了什么书吗?”
孙阳看向谷欢清,点点头,两个拳头上下分别握着,左右各划了一下,做了划船的动作。
谷欢清扬起笑来,“真厉害。”
脑子里却白了一瞬,唐公教了她划船。她很快想到孙风会什么,走私路线,谈判竞价,又深切地爱着自己的妹妹。
孙风的出逃会不会是唐公有意为之。
孙阳,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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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难以分开。她做了这么多,最后难道如他的愿。
唐公此时眉眼放松,答道:“总要学些东西,我也不能照顾她一辈子。”
他外貌上很像一个准备考取功名的年轻举人,行为处事却像一个大家长。
孙风本觉得谷欢清说得很有道理,听到唐公说话又嫌弃起来,眼神瞥向一边。
谷欢清看着他的反应,放松了些,至少孙风并不像唐公想得那么好操控,唐公的如意算盘还未能打成。
但在立场上自己倾斜到了唐公这边。钩稽的越深,自己能做的事便越少。这样对她并不有利,所以钱绰她还不准备放弃。
*
一时无声,唐公转而对着齐思微道:“这位护卫兄弟怎么看?”
正低头吃菜的齐思微,闻言放下筷子,抬起头。
“人一定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改变容貌后,面无表情时显得冷峻,“但真正能做到这样的本事并不多。”
谷欢清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
“兄弟卓识见地,相当有人生智慧。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唐公说得几分真心谷欢清并不知道,齐思微的话在她听来颇有些讽刺意味。
入户万家,偷盗无数的盗窃者,写了一本《盗窃成功秘籍》传给自己的孩子,这算教给他安身立命的手段,写出了传世著作吗?
“姓温,单名勇。”齐思微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往常他定是会说些好听的漂亮话,如今惜字如金,模仿自己最熟悉的护卫,有双。
唐公也饮尽茶水,放下杯子,道:“温兄的话,让我想起我的恩师。”
“从前荆县完全不似如今般富足,土地潮湿,五谷难成。不少人家吃不饱饭,妻离子散。当时也是我的老师收养的我,教会我很多东西。”
唐公自顾自讲起来自己的经历。
“他也是如你一样,在荆县讲学?”谷欢清问道。
“没错,学识浅薄,后来还去考取了功名。”唐公盯着谷欢清,“刚刚他还来这里做客。”
他很坦诚地说出了孟要于他亦父亦师,似乎没有要隐藏的事。
但客观上是件藏不住的事。
谷欢清只是笑着道:“我记得你说过,钱绰曾经是你的同窗。”
“都是在老师膝下长大的,如今他倒是全然忘了老师的教诲,彻底走歪了。”唐公身上的冷气,提到这件事后,控制不住地溢出。
“怎么说到走歪了。他还说过自己施粥布道,愿意为荆县百姓做事。”
谷欢清刻意说着一知半解的话,唐公闻言笑了起来。
“看来他也并不是很信任你。”唐公饶有趣味地接着道,“你去过他的河上画舫吗?”
谷欢清曾在荆县百姓的口中听过,钱绰在荆县的生意很广,商铺甚多,百姓们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她也未格外注意。
于是她摇摇头。
“那是个好去处。”唐公手指交握。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以为是书生学究的样子,但一旦触及哪怕一些真实,就会流露出些轻佻。
“不如你帮我个忙,去船上寻一样东西。”
32. 洛花撼波光
一处宽阔水域,被几间并排的画舫中的华灯点亮,河面被染成黑黄相间的绸缎,莹莹地发着光。
“寻什么诗作肯定是幌子。”
谷欢清坐在区域内最大的画舫里,桌上的烛光随着水面波动而摇摆,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对面的齐思微还是易成护卫模样,一身黑衣,一边腿支起来,另一边舒展。
“唐公许是觉得有些事,从他口中说出我们会有所怀疑,不如亲眼所见。”
他们所在的船,算是河上画舫里面的公共区域,每个矮桌间隔着花鸟屏风,能听到四周热闹的歌舞与谈笑声。
他们说话也自如些。
谷欢清认同地点点头,“说起来,如今遇到的人都一个样,说起话来拐弯抹角的。”
齐思微眉毛皱起来些,“也许是我多心。但这似乎话中有话,好像拐着弯得骂我似的。”
谷欢清只是笑笑,看向了窗外不远处一艘小画舫。
来之前她便已经问过了系统,系统给她的回复是【洛花撼波光】。洛花是牡丹花的别称,春花落尽,如今荆县牡丹花开遍,那真是海里捞针。
如今真来了此处,却也是都明白了。
那小小的画舫上的彩绘,便是牡丹。想必指的就是那里。
一个姑娘端着酒壶酒盏过来,白瓷中酒满了一杯。
谷欢清抬眼看向她,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个船上位置好,湖光山色,不知有没有机会过去。”
姑娘温柔一笑,“那是钱掌柜的船。有时他回来一个人喝两杯,不来时便空着。”
“这倒是可惜了。”谷欢清闻言遗憾道。
那姑娘微微颔首,接着便退出去了。
“所以,你觉得唐公希望你能登上那艘船。”齐思微现下也看向那艘船的方向。
船的位置特殊,距离其他画舫的距离都比较远,并不容易靠近。而且稍有些风吹草动,动静都会异常大。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继续道。
谷欢清收回眼神:“想必上面也有人盯着。”
理想情况下是等一个机会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到别处,他们好趁乱行动。但就怕一整晚都没有机会。
但谷欢清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
*
一个酒盏越过屏风,落在了对面一桌宾客的桌上。正正好好砸在了他的中间的主菜里,大概叫什么年年有鱼。
那鱼被砸得翻了白眼,褐色的鱼汤飞溅出来洒了一桌子。
“混账,你就这么辜负我的一片真心。”谷欢清硬着头皮站起来,对着齐思微喊道,“我看不起你。”
谷欢清观察过扔酒的对象,邻桌那人穿着一个大氅,还没入夜太久,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大着嗓门开始同陪他饮酒的歌女攀扯,讲些没边的话了。
“他辜负了你,干我鱼汤什么事。”他喊道,一边的屏风被她晃晃荡荡的步伐推倒,压了一对正勾肩搭背,谈笑风声的两兄弟。
那人晃悠到谷欢清的桌前,一把就把他们的桌子给掀了起来。
这效果有些好得过分了。周围的声音愈发喧嚣,大家离开座位寻找着有没有什么热闹看。
她起身赔礼,“大哥,我一时气急,桌上的菜我都会赔给你的。”
他张口就要破口大骂,定睛一看谷欢清的容貌,立马换了嘴脸,“哟,竟是个泼辣美人。鱼汤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来我桌上我们说说话。”
齐思微起身,走到他们旁边,神色凝重道:“哪里的道理,她凭什么陪你说话。”
大哥立刻横眉怒发,“有你个负心汉什么事,这没有窝囊废说话的份。”
“大哥。”谷欢清把他往远离齐思微的方向推了两下,“你别同他置气。”说着,给齐思微递了个眼神。
如今她已经不好脱身,不如自己把这戏演下去,吸引火力,他趁机去那船上看看。
齐思微却挪了一步,站到了他俩中间,“负心与否是我们的事。与你个外人何干。”
“我却偏要管了。”他要越过齐思微,去拉谷欢清。
谷欢清被她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后挣脱。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齐思微思考事情很相似,很多事不用说也能心领神会。如今怎么失灵了。
“别太过分。”齐思微见状,往他肚子上给了一拳。对方猝不及防被打了正着,吃痛的同时,拽着齐思微的领口拉扯他。
齐思微此时却扭头,给了谷欢清一个眼神。
谷欢清一瞬明白过来齐思微的意思。计划已经不成了。
他想让自己趁乱去牡丹画舫上。但她定是不能去的,齐思微看起来并不像武力超群之人,万一她回来秘密搞清了,他死了或是残了该如何是好。
“快住手。”她索性出手去帮忙。
于是,她反过来发现,齐思微也该是这么想的。现在她们俩一个都走不了,计划也便就此搁浅。
谷欢清一个手刀,往那人脖子上劈,被躲闪开后,差点被对方下意识的拳头,轮了一巴掌。
他的朋友们也过来救场,拉着他往回去。
*
这边正打的火热,却听到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声惊呼。
鞋底一齐踏在船板,混乱错杂,此起彼伏的喊声,“什么东西掉水里了。”;“有人落水了。”;’“天啊,快救人。”
船被人们的步伐弄得摇摇晃晃,水花声声。
“是有人落水了吗?”谷欢清拉住一个过路的人。
“是啊,但人影都没看见。救都不知道从哪救。”接着就匆匆跑开了。
几个人最后推推搡搡,都打累了,又被这突然发生的事吸引了注意。
齐思微俯身在栏杆处,往水了张望。谷欢清凑过去,夜晚的水面除了船附近的地方,一片的黑。现在一片水波都找不到。
谷欢清也探出身子,希望能找到些踪影,“落水之人都会挣扎,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画舫的小二们,陆续下水,划着小木船,准备点灯在水面上搜寻。
刚刚打得火热的大哥酒意上头,昏沉沉地歪在一边,他拉架的朋友坐在旁边的软垫上道:“其实人影都没看到,什么东西落下去也不一定。大家都爱听热闹的,实际上莫须有的事。”
“记得上船时都有登记,清查一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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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思微道。
他们对视一眼,这是个好机会。
*
牡丹画舫上的守卫,本拿着个小板凳坐在船头,现在探出头看水面上的热闹。
趁着人们纷纷下水找人,两人也混入救人的队伍中,弄了一个小竹筏。谷欢清倒是有些惊讶,齐思微竟然还是撑船的一把好手。
谷欢清从船尾攀上画舫,齐思微负责在水面制造动静,吸引小二注意。
她悄声走进内部,画舫内并未点灯,只能借外围的灯看其中的环境。
屋里陈设就是普通房间的模样,但模糊间可见奢华,丝绸罗帐,坠着碧绿的珠饰。一处软塌供人休息,书柜前是书案,钱绰应该会在这里看书。
软塌区域摸索半天没有看到什么诗作,连纸张都未见。谷欢清想先排除这个区域,之后再去书柜前细致地搜寻。
书柜上寻常的东西不少,话本小说,史书县志,琳琅满目,一定要锁定最为特殊的优先去看。
谷欢清抽出其中的荆县县志翻看起来。屋里光线昏暗,她阅读起来很吃力。
里面七七八八的介绍了不少。
比如像齐思微所说,县令孟要就任的年纪很晚,但功绩卓著,自他受任,荆县百姓的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
粗粗翻到最后,里面夹着一张纸。谷欢清压住一角让它不随便移动。
但内容并不是诗作,而是一张借条似的票据,给出了白银百两,对象是莫延祁。
谷欢清觉得不可思议,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钱绰对待这事也很随意,竟将借条随意夹在书中。
她仅看了几眼,就把书放回原处。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多片刻便多一些被发现的危险。
偏偏还发现钱绰有在书中夹东西的习惯。书柜上的书不少,是一个大工程。
书案上镇纸压着宣纸,是钱绰随意誊写的诗词,内容是前朝穷困潦倒,怀才不遇诗人,悲秋之作。
她一边感叹,在这样奢靡的环境里写这种诗,这诗人知道可能又愤懑地活过来。
一边转身在架子上寻找着是否有这位诗人的诗集。锁定后,谷欢清伸手取下,快速翻下来里面未夹着任何东西。
但这本诗集纸张柔软松散,像是阅读过多次的,钱绰可能时不时就拿起来看看。
她仔细看起来,翻页的手,在诗集最后一首诗停下来,那是一首不属于这位诗人的诗句,最后一句是:“草木摇落秋风尽,长风渡河满悲情。”
她捏着书页的手轻轻颤动,长风渡口是当朝开国皇帝起义出兵之地。
细细品来,这难道不是反诗吗?
最初唐公仅仅提到诗名叫《咏秋》,并未说其他。她和齐思微都觉得是掩护,没想到竟是真的叫她来看这首诗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这首诗,用意到底是什么,而这首诗的作者是谁,谷欢清脑海里的问题比来是更多了。
*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喊声。
船上的小二,对着大船远远喊道:“真的有人不见了?”
对面答道:“是在船上唱昆曲的歌女,今日当值却不见人了。”
33. 谷堆望北辰
谷欢清来到船尾便见到齐思微划着船过来,他撑着船桨又穿着黑衣,几乎消融在夜色里。
她从船尾下去站到小船上,齐思微就缓缓地把船划开。
“真的有人不见了?”谷欢清率先发问。
齐思微点点头道:“似乎是一个叫木槿的姑娘,本来登船现在四下去找却完全没发现踪影。所以大家觉得落水的人很有可能是她。”
“所以是还没确定?”
“没人看到。”齐思微答道,“但现在独独少了她,有些嘴上说不一定的人,其实心里也都默认了。”
“如果真是她掉到河里,如今确实很可能凶多吉少。”
谷欢清想不清楚为什么仅仅来查一首诗,就能碰到这样的事,紧紧拽着她的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们去看看好吗?”
“正往那边去呢。”齐思微从行进的方向转过身来,看向谷欢清,“好多人在那讨论这件事。”
见她沉默着没回答,齐思微有意岔开话题,“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草木摇落秋风尽,长风渡河满悲情。”
齐思微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她,“你说什么,风大,没太听清。”
谷欢清闻言表情舒展开些,“不是我写的,我在一本诗集中看到的,想来唐公是想让我们看到这个了。”
“他们想干什么,造反?”齐思微震惊的口气呼之欲出。
谷欢清和他一个船头一个船尾,说远不远,夜色很浓,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你这不是听清了。”她开了句玩笑,却完全没有轻松的口气,“不想这么揣测,但这字句也断不是歌功颂德的。”
“作者是谁可以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的字迹。”谷欢清认得唐公左手和右手的字迹,也对比了钱绰的字迹,都不是。
越来越靠近大船,灯光照亮了齐思微的脸,他的表情很严肃,“但也肯定抛不开他们。”
事情一步步揭开,黑布下面是一个大坑,还未等窥见全貌,就掉进去无数人了。
*
船头小二们聚在一起,大部分的人都是刚刚从小船爬上来,揣着闲聊的口吻道。
“都转快半个时辰了,一点发现都没有。”
“找到了没气了。”
“可是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算什么。”
“找到了也不见得是好事,现在没人知道临死前发生过什么。”
谷欢清上船后在他们身边驻足,被他们的议论拖在了原地。
河面上的小船越来越少,大家都放弃了希望,夜晚河水有暗流,更是不能贸然下水寻找。
“可别说了,真有什么隐情,掌柜的知道肯定要怪罪。”
她在此时开口:“你们知道她的样子吗?”
议论的几个人,被突然开口的谷欢清吓得一瞬间都收声看向她。
船上姑娘很多,便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他们便又放松下来,其中一个人答道:“我们哪能知道。”
“不知道就说那些平白无故的猜测,不愿意找就回家睡觉算了。”
谷欢清说了一通,头也不回地往船里面走,她要找到一个认识她的人。
穿过画舫内的人群,谷欢清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姑娘,她正拉着一个小二,苦苦哀求着:“你水性好,你再去找找好不好。”
“这大半天从哪找,你怎么不去。”
“我也想去啊,我不会水。”她急得眼睛发红,几次拦住那人的去路。
这般着急,定是与木槿关系很不同寻常,“你可以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帮忙找到。”谷欢清走到她身侧,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那姑娘回过头,那小二就要溜走,她头又转了回去,道:“就不能帮帮忙吗?”可是完全没有效果。
那姑娘几乎放弃般得叹了口气,脸蛋皱巴巴拧在一起,转回身问道:“你能帮我?”
谷欢清点点头,“现在有些苗头,但不确定是不是她,所以想先知道一下她的生辰和相貌。”
她同船上的歌女,穿着相似的衣裙,听到谷欢清的话,眼睛亮了起来。
这让谷欢清心里愈发的憋闷,她只能祈祷拿到线索后,系统能给她一个好消息。
“你先同我来。”姑娘脸色好了许多,“掌柜做事还算认真,我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册。”说着到靠墙的柜子处,拿出一本册子,哗哗地翻起来。
“你看这个是我。”她指着一个叫木华的姑娘,“这个是木槿,她的生日是八月初九。”
册子上黑笔勾勒出容貌,旁边写了名字,又记录着当值的日子。
谷欢清立刻问了系统,却完全没有反应,她很快反应到一个合理但是难言的猜测,“木槿,木华,是你们本来的名字吗?”
木华愣了一下,随即不打算隐瞒般得摇摇头,“不是,我们只有在着船上在叫这个。”
谷欢清心中已经揣着最坏的打算,但还是问道:“那你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吗?”
“不知。”木华愁苦地浅笑一下,“我们,除了在船上都没什么机会见面。”
不知道名字,系统便没办法发挥作用。没想到最难推动的地方居然在这里。
看谷欢清脸色不好,木华连忙补充道:“但我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当值也都在一起。只是都把船上船下都分得清楚。”
“我完全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在想如果你不知道,这船上可能就没有人知道了。”谷欢清安慰般得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但我们一起找找还有机会的。”
她听到这话肩膀轻轻颤动起来,压抑着流泪的冲动,“他们都说她死定了。”
谷欢清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生涩地开口,“没有人看到她掉在水里,现在都是传言。”她并不确定给她这个希望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绝望处的希望后又失望,更难释怀。
但有这样的可能性,她也不忍心不说。
现在至关重要的是,找到一个知道她真正名字的人。
就像木华说得那样,将船上船下分的很开的人,这样的人在船上可能并不存在。
“我见过这个人。”
一个声音在谷欢清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到齐思微凑过来看着她捧在手里的记名簿。
“你见过?”谷欢清震惊道,“你在哪见过。”
“在钱绰府上,她在关着我的地方门前经过一次。”齐思微皱眉仔细确认着,“是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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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钱绰可能认识她。”谷欢清知道这个消息,便往可以靠岸的陆地前奔。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的名字,对找到她重要吗?”
谷欢清愣了一瞬,齐思微心思细敏到恐怖的程度,“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钱绰有可能知道其他细节,对于知道她在哪,离开前发生了什么,都是关键线索。”
说着她便来到船边,等着有人接送人们靠岸的船只过来。
小船靠近大船,船上正坐着钱绰,看到站在那的谷欢清,笑道:“真是没想到是你接我。”
谷欢清没有接他的话茬,探下身子,把记名簿伸到他脸的前面,“你认识这个人吗?”
钱绰往后躲闪了一下,十分无奈地看了两眼,“认得啊,这不写着呢,木槿。”说着利落地翻身上船。
“我说她的真名。”
“你问这么做什么?”
“她可能出事了。”谷欢清着急得很,早找到一刻,便多一分得到好消息的机会,“原来你也不知道。”
“出事的是她?”钱绰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我手底下的人,我都认得。林挽,唱昆曲很好听。”
谷欢清眼睛亮了几分,马上问了系统,系统给出回复【谷堆望北辰】
北极星指向北方,北面河岸不远处便是粮仓。
她立刻道:“我想我们也没必要一定在水面上找,应该分头在附近岸上也找一找,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第一个相应的竟然是齐思微,“有道理,我们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
夜色笼罩的河滩,淤泥沾染了行人的鞋底,月光照不亮芦苇,他们仅仅靠着手上的等寻找着她的身影。
脚步匆匆到了粮仓附近,谷欢清看向放下心来,停下了脚步。
一个姑娘坐靠在粮仓的墙壁上,旁边一个不过垂髫的孩童靠在她身上睡得正香甜。
她闻声转头,让小姑娘靠在墙壁上,她轻轻起身走过来。
“你快急死我,你跑这干什么啊。”木华马上迎上去,拉住她的手。
林挽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孩子突然跑来了,我也没办法。”
“有人落水了,我还意以为是你,你知道多吓人吗?”
“我这不是好好的。”她们的手握在一起,林挽脸上笑得很浅,带着宽慰的意思,“你也知道,家里只有我一个大人,本来想让孩子赶紧回去我好继续干活,但她缠着我讲故事,一直没脱开身。”
“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木华听着她的话,眼睛闪烁着,“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林挽。这不影响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杨执。”她把头抵在林挽的肩上。
谷欢清彻底卸下了重担,释然地笑了笑。船上的歌女在船下都有自己的家庭,有各种苦楚,需要这样一个工作维持生计。直接用本名又何妨呢,但无奈用了假名也可以有真切的感情。
钱绰见无事,也没表现出欣喜,只是有些不耐烦地道:“离开不知会一声,惹出一堆麻烦。”
接着问:“那落入水里的是谁。”
“也不一定是真的有人落水吧。”
34. 响晴日祁寒
清晨的河水安静的流淌,阳光照在芦苇的顶端,摇动闪烁。
经过一个上午的打捞,终于沿着河流,在下游捞起了被水草缠住的浮尸。
*
昨日直到半夜才找到林挽,现在的时令破晓很早,谷欢清还未得空休息,就见钱绰吩咐人手去下河去找人。
谷欢清有些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钱绰如此执着,她总觉得是有些头绪,知道真的有人罗说,一定要寻到人,便始终跟着。
尸体捞上来被放在河滩上,谷欢清缓缓走上前去,整个脑海里乱成一团,撕扯不开般粘连着灰尘。
怎么是莫延祁,谷欢清第一眼便认出来。
他整个人的皮肤褶皱且发白,身上沾满了河水中的杂质,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谷欢清胃绞在一起,忍住想吐的冲动,掩住口鼻,往前凑近了想看得再仔细些。
“真是不幸,发生了这样的事。”钱绰此时说道,“来人把他好好安葬了,丧葬费我来承担。”
谷欢清心中升起疑惑和怀疑,转头看向他,“等一下,不用报官吗?”
“失足落水,有什么报官必要的必要吗?”钱绰十分不悦地瞪了一眼谷欢清,嘴巴一开一合,对谷欢清这个“自己人”反而出来揭穿这一点十分的不满。仿佛希望她识相一点,顺着他的话说。
谷欢清余光看了眼齐思微,好在他如今换了容貌隐藏在人群里,不然钱绰必不会把他要遮掩莫延祁死亡真相这件事暴露的如此明显。
“可是看起来他的死很有蹊跷。”她自然不会如钱绰所愿,顺着话讲,“怎么也该找仵作来看一看。”
河流里的沙石水草很多,他的手中却完全没有泥沙,而且在发生落水时,无人观察到挣扎地迹象,所以他很有可能是死亡后被抛尸。意外的可能性最小,谷欢清也不认为他会自杀。
“你人情你自己的位置。你不必费这种心思。”周围零星的几个人都常年在钱绰手下,现在索性不顾及的直言。
“你先别急,我是为你着想。”谷欢清见原来的方法不管用,迅速地改变了说法,“有人落水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了,天彻底亮起来,荆县人便都知道了。我觉得最近你还是别让人抓住把柄了。”
钱绰脸阴沉沉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让我摆正我的位置,我这话就是在自己的位置上说的。唐公最近可是盯上你了。”
“那个老学究。整日没事做,就知道找我的麻烦。”钱绰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谷欢清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于剧烈了,如果是他杀,首要怀疑对象肯定是他。
“所以无关葬得如何体面,也总要有个说法。”
谷欢清给钱绰的理由足够充分,也给自己机会去探究一下真相。
钱绰认同了谷欢清的建议,但是把莫延祁的尸体带离了河滩。不让他曝尸荒野是很人道的做法,但钱绰有意避开了谷欢清,称她不必参与以后的事,“专心做自己该做的,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
“这心里要是没鬼,我就去一头撞死。”谷欢清也找不到办法了,一张嘴找了一万个理由,最终也没有说动钱绰。
“他这样也称不上是聪明的做法。”齐思微看着她一拳挥了个空,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虽然还是理性的分析道,但眼神温柔起来,多少也有些替谷欢清说话的意思。
“这样把你拉到对立面,也不怕你倒戈?”
“要么他就是个蠢人。”谷欢清骂了一句,但很快就接着道,“但更可能的是,比起我这个间或有用的细作,掩盖莫延祁这件事更重要。”
齐思微点点头,“或许这件事真的严重到了一定程度,比如同那反诗有关?”
“反诗和莫延祁又是什么关系,难道他知道了钱绰的秘密,钱绰杀人灭口。”谷欢清放着胆子道,心里还是觉得这样没有编辑的猜测,并不靠谱,“我跟莫延祁有过接触,印象里他还是读书的年岁。”
“我知道,莫延礼的幼弟,莫家传出闹鬼这件事后有些不太平。”齐思微也知道谷欢清参与过这件事,但没有直接说。
“莫延礼想要的都得到了,他还有理由刁难现在家里唯一正常的亲人吗?”
“两人关系本就不亲近,莫延礼突然拿起长兄如父的做派,他也不愿意接受。就总想着自立门户。莫延礼也渐渐也发觉出他们关系中的问题,只是给出本金不再过多干涉了。”
可能是想避开哥哥的锋芒,莫延祁跑来荆县自立门户起来,却遇人不淑遭遇横祸。
“所以不能放任不管,这样下去他便是要冤死了。”谷欢清下定决心,“我去找唐公。”
齐思微没回答。
谷欢清察觉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他能做什么?”
从一开始谷欢清就知道他们是竞争关系,更是理念不合。自从官银被劫一案,唐公也不再隐藏自己与钱绰打擂台的心,颇有分庭抗礼之意。
她分析道:“孟要,他可以参与进来,他偏向唐公,但是身份是他们的老师。而且钱绰和唐公处在对立,唐公恐怕比我更想查清这件事,想拔出萝卜带出泥,重整荆县的格局。”
“我呢?”齐思微问了一句。
谷欢清沉浸在自己的推测里,被齐思微问得愣了神,“什么你呢?”
齐思微气极倒是笑了一下,“我是扬城的知州,算是孟要的上级,你似乎忘了这件事。”
谷欢清迟疑了一下,思虑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如果现在就来,他们为了把各自的事隐藏下去,会不会联手对付你,最差的情况只有钱绰一部分生意被查到。”
齐思微点头表示赞同,眼神却盯着地面上的草,要出一朵花出来。
谷欢清发觉是不是自己话说得没留余地,让他脆弱的心受到了伤害,忙道:“倒也不是不信任你,现在未必是好时机,但是或许你可以上书给朝廷,加派人手调查这件事准没错。”
齐思微却抬头,道:“这不妥。”直接否认了谷欢清的提议。
“我自己去找他,孟要认得你,容易被识破。”谷欢清压抑住了追问他为什么说不妥这件事,建议与他分头行动,“你可以让有双从其他地方入手,也会有发现的。”
其实,齐思微的反应佐证了谷欢清曾经的猜测,他有事情瞒着自己。要是几次前,她还会追问原有,现在说是厌烦并不精准,更多其实是不满,从而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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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来的胜负欲。
既然你不说,她自己也会想办法知道。
“我还是一起去吧,钱绰他不也没发现。”齐思微的胳膊轻轻向前晃动,但也仅仅一下,“可见的这个易容以假乱真。”
“他整夜心思全在怎么遮掩这件事,哪有工夫看你一个路人的样子。”谷欢清直言,“人数少时,自然更关注每个人的神色样貌,太危险了。”
这件事谷欢清说得合情合理,客观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但也没有给任何机会缓和两人骤然冷却下来的关系
*
谷欢清再次造访了上次与唐公聚餐的院子,今日大门紧闭着。她想着如果唐公不在这里,她便再去赌坊看看。
她敲了几下门,很快门就打开了。来开门的依旧是孙阳,只不过今天她没跑开。
“唐公在吗?”谷欢清稍微欠着身子。
孙阳点点头,带着她往里面走。
“最近在忙什么。”谷欢清便走边问道。她很喜欢这个姑娘,虽然她的话比孙风少得多,但两人的气场其实很相似,都刺刺的,如兽类抵御外界攻击常具备的状态。
孙阳端起手,前后晃了晃。
“是抄写了什么诗词歌赋吗?”
孙阳继续点头,表情很愉快的样子。
谷欢清能感到其实唐公对她态度认真,甚至悉心培养,对外人的意见也能接受。不管目的如何,作为养育她的长辈,也尽到了应有的责任。
进入院子时,唐公在院子里写字,“你来得正好,看看我字写得如何。”
谷欢清走上前,垂眼看过去,“随性而不失去结构,飘逸却笔触遒劲,的确是好字。”
“你倒是个会捧人的。”唐公落下毛笔,抬眼对着她笑笑。
谷欢清完全没有吹捧的意思,更没心思同他岁月静好,道:“我听从你的建议,去河上画舫查诗作。”
“查到什么了?”
她没提诗作的事,“什么也没查到,反倒遇上了一件大案,河上死了一个人。”说罢他盯着他的神情。
唐公的瞳孔微微舒张,面上却波澜不惊道:“什么人,怎么回事。我就说他迟早要搞出人命来。”
“一个叫莫延祁的年轻人,被从河中打捞起来,当时已经失去呼吸很久了。”如同世上大多的新闻,概括起来寥寥数字,她尽可能说得温柔些。
“怎么死的。”唐公眉头皱在一起。
谷欢清说出钱绰心中的谋算,“还不清楚,但钱绰想让他死于意外。”
唐公冷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那日说得没有分毫夸张,仅说他长歪算是留有余地了。”
“当时你就知道会有事发生?特意让我去瞧。”谷欢清此话试探的意味更多。
唐公幽幽回答:“这话你说来也心虚吧,我仅仅想让你窥见他涉及的领域有多深多黑罢了。”
她明白唐公心中多少了解,“所以你看来,钱绰此番也是想遮掩那些交易,如今你直言我也没什么不愿相信的。”
谷欢清已知他至少有发印子钱这件事,看到他遮掩的行为,他还真是五毒俱全,刀尖上舔血的生意没什么不敢做的。
“他还在卖一种药,据说可治百病。”
35. 十里香色晚
阳光将周遭照得很暖,唐公在院中写字也是喜这夏日晴朗。
“还有这种药。”她们讨论的话题却让人毫无暖意。
谷欢清身为现代人,并不会信什么包治百病的说法,一般来说这都只能起到安慰剂的作用。
“那药丸从西域走私过来,现在价值千金。”唐公道。
“吃药过病,病可真的医好了?”谷欢清问。
唐公说道:“很多人吃了都有效果,所以才这般有名。钱绰也准备增加来路,让更多人有机会吃到的打算。”
谷欢清对这个药丸甚是怀疑,“要是只是糊弄人也就罢了,就怕不明不白,反而叫百姓们吃出问题。”
“我也这么说,也劝过他。”唐公看向谷欢清,眼睛里流露出一些嘲弄,“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嘛。”
他完全不掩饰对钱绰的轻视。
她看到那眼神,觉得让他们分道扬镳的事绝不仅仅是官银。
下意识猜测道:“他心里有数?”
“他说,你知道这能让我赚多少钱吗?”
谷欢清没想到,但听到时却觉得并不意外,完全符合他的行事原则。
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被唐公的主观讲述彻底影响,要掌握相应的证据。
但一切顺理成章,她相关的办案经验也告诉她,唐公说得完全属于合理推断。
“莫延祁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她猜测道,莫延祁被杀死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种。
“极有可能,他威胁到了钱绰药丸的生意。”唐公回答,“我们不能让钱绰如愿了。”
谷欢清说水推舟,“他当时立刻找了仵作调查,莫延祁的死因便完全由他决定了。”
“只是我们怎么解决这件事。”
唐公答道:“很简单,我们正大光明报官便是。”
*
谷欢清再次见到了他们共同的老师,孟要。
他身形瘦削,身体由于年岁渐长不那么挺直,站在那活脱脱像一把弯刀。
他们带着信得过的仵作,直奔钱宅。
经人通传后,他们才进到里屋。
钱绰一个人独坐着,见他们来起身对孟要行礼,“何事竟劳动您的大驾。”
孟要沙哑,声音有些像有年头的大鼓,“有人死在你的地盘了?”
“这事倒是传得真快。”钱绰明显把眼神移到谷欢清身上。
谷欢清没有想让自己置身事外,“并不意外,我之前也说过。”
两面派并不容易当。
钱绰昨天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对谷欢清的怀疑和忌惮,这次需要彻底脱离他。
钱绰接着对着唐公准备一个不落的要把这里的人都问候到。
“你也倒有心情来看我笑话。”
孟要却打断了他们的话,“尸体呢?这种事你也敢自己解决,钱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称不上胆子大。一个小意外何必惊动您?”钱绰随意散漫的笑了笑,“既然您也带了人,不如叫他看看。”
钱绰如此自信,对于自己能在他们面前遮掩过去,已经胸有成竹。
“你去看看吧。”孟要指挥仵作道。
仵作立刻上前打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开始检查尸体。
喝报几声后,他回到孟要身前道。
“大人,死者是生前掉入水中而后溺水而死。并没有发现挣扎的痕迹,身上只有一处腿上的新伤,但并不是落水当日造成的。”
谷欢清听到这心中实在惊讶,之前心中猜测他大概率是遇害后被抛尸,但事实上竟然是直接溺死于河中。
“听你的意思是意外?”唐公此时反问道。
谷欢清立刻反驳道:“当时只有落水的一个声响,并没有其他声响,怎么可能是意外。”
仵作也觉得蹊跷,低头沉思了一句,“或许他求生意志不强。”
谷欢清还是想着,“还是不合理,入水后的反应都是下意识,再怎么也不会完全没有动作。”
“姑娘,竟然懂得这么多知识。”仵作看向她震惊后不自觉道。
谷欢清其实都是常识,道:“谬赞了,哪里比得上你的专长。”
仵作用白面罩遮挡住面容,眼神中流露出些喜悦。
“不可否认最可能的是,他在落水前失去了神识,但他身上并没有可致昏厥的外伤,银针也没发现体内有毒。”
提到这谷欢清立刻想到了,钱绰的药丸。
莫延祁吃这个药吃出问题,钱绰不能解决问题便直接解决了人。
谷欢清问道:“你最近经手那么多的药,他有没有吃过。”
钱绰脸色微变,很快如常地看着谷欢清,问道:“什么药?”
“你掩盖也是没用的。”唐公道,“那些人还住在荆县里,一找便知。”
“你未免太过自信了吧。”钱绰好不留情的揭穿,唐公认为自己在百姓心中地位无人能及这件事。
“这句话回敬给你。”唐公回道。
确实在场最自信的,钱绰绝对当之无愧。他完全认定了他们不会背叛自己。
合情合理,他觉得没人会冒着失去这药的唯一供应者的风险,去交代出这件事。
这是要看他们谁面子大了,但这次谷欢清觉得,钱绰应该略胜一筹。
可这样也以为着他们依靠现有的资源很难拿到那药丸了。
*
这时谷欢清听到了窗外一声很像鸟鸣的哨音。谷欢清知道这来自于有双。
但现在贸然离开太过明显,她只得继续暂时围观他们唇齿相击。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自信。”钱绰挑了一下眉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索性对簿公堂吧。”唐公气极反笑,“也给钱兄一份干净。”
“你觉得我是怕见官吗?”钱绰看向唐公,“这么多年积累下来,我自然有我的应对办法。”
他们衣着一深一浅分别站在孟要两侧,面对面站着。
“老师,他比谁都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我独独怕您,所以带你来找我。”钱绰看向孟要,咧开嘴角笑了一下。
“我怎么全然没发现,你竟然也会怕我?”孟要面无表情,“我不是没想过护着你。”
“老师你说得的倒轻松,我穷怕了。”钱绰看着自己戴在手上的玉扳指。
“那眼看着人们易子而食,饥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我过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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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带尸体带走。”孟要的反应相当冷静,没有被钱绰的情绪影响,好像他从来没有养育过他。
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唐公走前还是看了一眼钱绰,没有说一句话转头离开了。
“看我做什么?”钱绰道。
此时,唐公先行一步,谷欢清还没有动。这句话不知道对谁说的。
谷欢清问了一句,“孟知县待你很好对吗?”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钱绰舒展了一下身体,嘴上念叨着,“多日不见,也是兴师问罪。”
“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这都视而不见,我也太狼心狗肺了。”
谷欢清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她隐隐察觉到钱绰自己有一套正义法则,做什么都坚决执行这套规则。虽然以钱为优先,但也还看中情谊,而其他人事物不是那么紧要的。如此看来反诗虽然出自他的船,却并不想他所写。
“你为人还真是博爱。”唐公放缓脚步等谷欢清过来。
“说一句话便爱,那我确实博爱。”谷欢清想着干净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又双,话语间有些不耐烦。
“我看得出来,你在同情他。”唐公于她并肩向前。
“不行吗?必要冷言冷语才算正直客观。”
唐公总是一刻不停地劝说,下意识谷欢清的脱离他的掌控,活像一个传教士。
此时,也很快推拉道:“是我说话随意,不要记恨于我了。”
“我向来博爱,不会的。”谷欢清觉得此话奇怪的很,没有爱哪有恨,“那药你真的拿不到手?”
唐公视线向下,认真思考后得出悲观的结论:“钱绰现在最为看重,掌控的极为严格,不太容易。”
“我这边也会想想办法。”
*
谷欢清找到一个空旷荒芜的地方,方便交谈。
果然不一会齐思微和有双便过来了。
闲话少叙,两边碰头后谷欢清便直接道,“我推测莫延祁是吃了一种东西出现的问题。”
“钱绰一直在……”话音未落,就看见有双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你们怎么搞到手的?”
“我们本来在查莫延祁,查到了一个与他接触很密切的走私犯,他平时走私铜钱。我们的人手,假装与他们交易,谈话间他们提到了西域的一件神药,但他们很小心,许是便转头盯着西域和邻国他们,很快就有所发现了。”
“这东西有渐渐猖獗的迹象,很古怪。”齐思微补充道。
谷欢清凑近些看着,发现它形状并不圆润,“等等,这药怎么少了一块?”
“拿到手的时候齐大人试了一下。”
“你疯了?”谷欢清想到莫延祁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都不嫌弃,往嘴里放。现在吐还来得及吗?”
齐思微还笑着,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别担心,闻起来不像有毒的样子。”
“砒霜也没有味道,你吃了也会死。”谷欢清终于还是记起来最开始齐思微略与常人有异的行为方式。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任何反应。”齐思微手指抵着嘴唇,仔细回想。
“是不是药量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