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饲养员[无限]》
1. 无序狂欢 一
【副本加载完毕。】
【本轮游戏时间为48小时。时间结束后,存活玩家将进入第二轮游戏。】
“在想什么?”眼前人晃了晃手中的可乐,碎冰叮咚作响。
“分手之前,再陪我看场电影吧。”
晚自习刚下课,铃声悠远。以往这个时候,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如潮般四散,唯独今夜寂静无声。
站在他对面的元听沄没有回答,转过头打量四周。
天气闷热,天空没有月亮或者星星,晚些时候可能会下雨。
宿舍楼外一个人也没有,前台的阿姨埋头记着什么,笔在纸上唰唰唰地写字。
夜风吹过,树枝间窃窃私语,黑色的阴影于林中穿梭移动。
今夜的学校异常空旷。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倒是表现得无所谓。
她今天明显心不在焉,收回眼后失神地盯着手机屏幕,对他提出的请求置若罔闻。
他怀里捧了一束向日葵,鲜妍的花瓣被压扁,在上衣间留下几道褶皱。“真的,最后一次。”
“电影票我都定了。”他将手机屏幕递给元听沄看,屏幕照亮她的脸,她眼里映着细碎的光,下意识垂眸看向电影页面。
电影男女主在花园中拥抱,四周开满了灿烂的向日葵。
“好。”元听沄意识回笼,看见他选中了一条靠近湖畔的偏僻小路。小路狭窄,尽头黑洞洞的,平时鲜少有学生会来此处。
身后没动静,他回头,苦笑道:“今天我生日,就当我的生日愿望好不好?”
她目光探究,他有点捉摸不定对方的想法。
等待中他心跳声格外突兀,抱着花束的手微微用力,几息后听见元听沄说‘好’。
他如释重负,走上精挑细选的小路。
路面并不平坦,过路人一脚深一脚浅,旁边的几盏路灯又坏了,灯光微弱。
为了照亮前路,他摁下手机开关键,锁屏是他和元听沄在湖边拍的照片,拍照的时候是去年晚夏,湖里的荷花已经谢了。
那时的元听沄刚上大学,面容饱满白净,眉目秀丽传神。她抱着他送的一捧向日葵,大而亮的杏眼中载满笑意。
手机显示收到了数条游戏短信,他粗略扫了一眼,主观上将其归为诈骗信息。
开启照明功能后,手指鬼使神差地点开和元听沄的聊天记录,背景也是这一张图。
上划屏幕,聊天记录顶端是两个月前她提出的分手。期间掺杂了他各种死缠烂打的聊天记录,最下面是他今夜约她出来的消息。
“我真的很爱你,我不想和你分手。”他轻声说。
可乐被丢进了垃圾桶,他来的时候揣了一把折叠刀。
银色的刀把轻便小巧,拿在他手里时冷光莹莹。
他都想好了,他们一起死。
想到这个结局,他呼吸一瞬间放缓,几乎快要停止呼吸。
常年拿着画笔的手握紧了刀把,他盯着震惊恐慌的她,步步逼近,“对不起,我也不想吓到你的。我太喜欢你了,我受不了分手……”
身后响起翻滚的水声,他看见元听沄快速后退,她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恐惧,但明显不是因为他。
元听沄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湖面上,她的面色发白,放大的瞳孔里映照出一个蠕动的未知生物。
在它面前,他的几句话显得微不足道。
什么东西比要杀死她的前男友更可怕?
他也想转身看看湖上有什么,突然感觉到裤腿一凉,冰冷的湖水漫过了脚腕。
他一动,小腿传来剧烈刺痛。
仅仅几秒的时间,他的下半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麻木,就像长时间压迫神经后血液循环不畅,身体丧失了运动机能的感觉。
他甚至站不直双腿,膝盖发酸,实打实跪在崎岖小路上。
他感受不到骨头磕在坚硬石头上带来的痛感。男人仰起头,他眼眶发热、喉咙腥甜,大口温热的液体堵住气管。口鼻仿佛被人摁在深水中,压强让他耳内嗡鸣直至失聪。
他小幅度张嘴,却无法发声,更听不见元听沄因恐惧后退时鞋底踩断树枝的声音,也无法向她伸手求救或者挣扎反抗,唯有活生生被自己的血液呛死。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三十秒,他躺在血液里,死不瞑目。
‘滴答……滴答……’
颤抖的向日葵接住了温热的血液,染血的花瓣愈发浓艳,直到怪物收紧细长的身体,将花朵碾成烂泥。
几片碎花和折叠刀落在元听沄脚下,她站在高处,看见湖水的半透明浪花漫过石壁,在小路和湖面之间狭窄的草坪上蛇行。
它先是缠上他,后者像个破裂的血包,血液从身体每个毛孔渗出,汇聚为几股,流入湖面。
很快,他的皮肉凹陷,外凸的眼球向上瞪着天空,湖边剩一具皮包着的骨架。
他死后,湖水又退回了水平线,湖面开阔,波浪细软,空中残留着浅薄的血腥气。
【玩家011死亡,死亡方式:Ⅰ-变异水体袭击。】
【积分+25,当前积分总额:50】
【经验+25,当前等级:1→2,天赋待激活】
变异水体并不会袭击目标以外的人,等到目标断气后,它轻巧地滑入了湖中,激起一小簇浪花。
水面趋于平静,它离开了。
惊疑未定的元听沄退无可退,背抵大树。夜风习习,粗糙的树皮硌着她的后背。
几息后,她心跳趋于平缓,勉强从死人的恐惧中恢复自我意志。
元听沄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在他衣服中翻找,最终在上衣口袋里找到一张手绘着三眼天使的白纸。
她压着颤抖的指尖,将白纸来回翻看。
它背面画着三眼天使,圣洁的天使双手抱在胸前,紧阖着三只眼睛,头披白纱,华丽光冠之上写了四个字——《废弃西城》。
元听沄读的大学在西城。
六月起西城就被封了,学生禁止出校,她也不止一次看见全副武装的军人在城内巡逻。
她以为是前段时间城内的大规模绑架事件引起了社会高度重视,联邦派了军队来维持秩序。
直到她在昨天收到一个装着白纸和卡片的游戏盒子,盒子上写着壹。
它里面放了好几张纸,和一张薄薄的芯片。芯片接触到人的体温,同冰霜一样化了。
纸上说,收到盒子的人是被选中的内测玩家,将会在几日后强制进入副本。
被选中的玩家不超过百人,元听沄在表白墙上看见了一条相关消息,但下面的回复大多是调侃。
‘你信这个,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没有人认为是真的,元听沄也不信。
今天游戏开始内测。在回复前男友消息之前,她收到了第二个来路不明的快递。
元听沄出门取快递时是下午四点,周边环境和平常大同小异,隐隐约约能听见授课声。
校内人有点少,她的室友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拿到快递后,元听沄选择走教学楼内的近道,走廊比外面更凉快。
边走,她边拆快递,发现里面也是个方方正正的黑盒子,盒子上有个贰字。
元听沄有点不高兴,一场闹剧怎么还没结束?
走廊教室外有个垃圾桶,丢盒子时她听见授课声,顺带往门内看了一眼。
——教室内一个人都没有。
她脚步一转,走进教室,确认座位上一个人都没有,讲台上也没有老师。
元听沄咽了口唾沫,后背发凉。
但她感觉空荡荡的教室内有几百号人在盯着她,正如正常上课时门外突然出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学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她吸引。
老师的授课声暂停,不存在的‘他们’都在看着她。
四面八方的目光像毒针,针尖包围她,刺入每个毛孔,带着尖锐的恶意。
她不由后退,离开教室后听见老师继续讲课。
一连几间教室,都是如此。教室内没有人,但有授课声。
元听沄走出了教学楼,站在阳光下才发现冷汗浸透了衣服。
她回头,把垃圾桶里的游戏盒子捡了起来。
.
经此一遭,元听沄总算相信自己进入了游戏副本中。
前男友的尸首倒在旁边,刺鼻的血腥味挑战着元听沄的神经。
她翻到白纸的正面,白纸上显现几行字。
【欢迎来到《废弃西城》,你大可以把它当做一场畅快淋漓的全息游戏。在游戏内,只有死亡属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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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测到玩家处于第一个副本——无序狂欢,现在宣读相关游戏规则:
“一、本副本由两轮游戏组成,每轮游戏规则不同。
“二、第一轮游戏中共70位玩家,每7位玩家为一组。
“三、系统将在每组内随机抽选1位玩家作为支配者,由支配者决定剩余6位玩家的死亡方式。
系统会给予被支配的玩家一定提示。
“四、玩家可以攻击支配者。但支配者无法主动攻击玩家,只可被动反击。
“五、若玩家死亡,支配者将获得对应积分,且积分随死亡人数的增加而翻倍。时间结束后,存活玩家内部平分支配者积分的50%。
“六、若支配者死亡,本轮游戏结束。”】
和她收到的盒子内白纸游戏说明一模一样。
元听沄抖抖白纸,里面掉出一张身份卡,卡上写着‘011玩家’。
下面有一个签字栏,他还没有签上自己的名字,或许认为这只是一场恶作剧,也或许他决意杀了她再自杀,一个决心去死的人并不会为这些细枝末节留太多心思。
元听沄拿出背包里的签字笔,咬开笔盖,在身份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011玩家——元听沄’
做完这些后,她把他的尸首推入湖中,黑洞洞的湖水像张口大网,残破的尸首很快没入水中,没有了踪影。
元听沄把对方手机丢进垃圾桶时,视线在锁屏壁纸上停留了片刻。
规则三:‘由支配者决定剩余6位玩家的死亡方式,系统会给予被支配玩家一定提示。’
对于他的死亡方式,系统早就给出了提示。
她将手机关机,丢进湖中,然后擦干净折叠刀上的血液,揣兜里。
夜风习习,元听沄捻了捻手里的身份卡,拢紧外套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规则四:‘玩家可以攻击支配者。但支配者无法主动攻击玩家,只可被动反击。’
若支配者死亡,则游戏结束。
她抽到的身份是支配者,一旦身份暴露,肯定会遭到其他六位玩家的攻击。
好在玩家间无法查看其他人身份信息,只有支配者能看见玩家的名字。
她也可以推波助澜,把玩家推向死亡。如果他们全部死了,她能得到大量的积分,也不会害怕被他们攻击。
元听沄呼吸乱了一息,将目光从规则上移开。
她并不想杀死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同类,当然,这些都是在能保证她的性命的前提下。
但游戏规定,就算支配者拒绝为其他玩家安排死亡方式,游戏系统也会随机分配。
比起随机带来的不确定性,不如让她按照游戏规则进行,说不定以后的可操作空间大一些。
元听沄手上还沾着血腥气,脑海中不断回放前男友死前的惨状。夜风吹来时她浑身发冷,加快往回走的步伐。
宿舍楼里没一盏灯是亮着的,安全通道标志在夜里泛着绿色幽光,整栋大楼都在阴暗和绿光笼罩之下,令人遍体生寒。
站在宿舍楼前,已经感觉到了阵阵阴风,气氛古怪。
元听沄握紧兜里的刀,小心翼翼踏入楼内。
楼梯间的感应灯也坏了,她打开手机照明,四周起了薄薄的雾,手机的光线被阻碍,仅能照亮前方两层台阶。
宿舍在五楼,元听沄一层层往上爬。楼梯口的楼层标志跟着坏了,只能靠数才知道身在几楼。
有人先她一步上楼,跑得很着急,急促的脚步声落在她头顶,于空旷的楼梯间内回响。
它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边,令人不由升起紧迫感,仿佛脚步声的主人即将追上她。
楼梯内一切都透露着古怪。在大学住了四年,唯独今天特别累。
元听沄爬到上层,楼上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她擦汗抬头,楼层标识是坏的,与平台拼接的走廊空洞寂静,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明明已经数到第五层了,可她记得五楼的楼梯口放了两盆多肉,这里没有。
元听沄拿出一支笔,放在楼梯间角落,以作记号。
她继续往上爬,再上一层楼时,笔滚到了她脚边。
同时,消失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
‘哒,哒,哒。’
2. 无序狂欢 二
鬼打墙?
元听沄抬头,在漫长的黑暗中,层层叠加的阶梯沉默无言。它们的肢体交错扭曲、附在同类躯干上往高处延伸,拼凑出一栋不规则歪斜的大楼。
向下瞧也是如此,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于她落脚点交汇,再分叉,两头皆隐入了黑暗。
静下来时,楼梯内除了她的喘息声,只有不属于她的脚步声。
它敲击着她的耳膜,与她的心跳声重合,在空阔的楼梯内交织回响。
声音距离她越来越近,一时让人无法分辨究竟来自哪个方向。
脚步声缓下来,对方有点累了,落下步子时快时缓。
这是好像一场漫长的追逐战,她甩不掉脚步声的主人,对方亦追不上她。
又爬一层后,元听沄扶着墙停下步子,眼睛盯着前方无尽头的黑暗楼梯,楼道内静静躺着一支笔。
她一直在同一层打转,永远走不出去。
元听沄确认自己是进入某种怪物的领域了。
支配者能看见副本内怪物的种类,不同的怪物对应不同的死亡方式。她需要将它们分配给那六位玩家。
被分配后,怪物只能主动攻击目标玩家。
如果没有来自同类的攻击,支配者是最安全的身份。
因为被分配给其他玩家的怪物不会主动攻击目标以外的人,除非她先动手。
元听沄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心跳逐渐放缓。
她听见别人的脚步声兜兜转转,又从她头顶上踏过,然后自脚底下传来。
想必并不是什么鬼怪在追她,而是来自一个玩家,对方也被困在了这个楼道里。
她猜测是怪物猎杀玩家时,不小心把她也卷进了领域中。
她仔细思索,副本中有个名为怪梯的怪物,它是由两个长平台和两道短阶梯组成的楼梯层。特殊之处在于它首尾相接,进去的人走不出去。
虽然抽到了特殊身份,但她只能看见怪物的名称和剪影,没有更多信息。
依据剪影,怪梯的构造很像彭罗斯阶梯,一个永远走不出的阶梯。怪梯不过是把其中两道阶梯换成了平台。但彭罗斯阶梯作为一个几何学悖论,在三维空间并不存在。
她靠着扶手思考,彭罗斯阶梯不存在,但‘鬼打墙’存在。
她现在的状态好比陷入了鬼打墙。鬼打墙的原理是自我感知模糊后,出现的原地打转走不出去的情况。
怪梯和这一点相符,让阶梯内的人误以为在爬楼,其实在同一层打转。
在这栋灰暗的楼梯中,最脆弱、最有可能欺骗自我的感官显而易见。
眼睛。
怪梯的身体结构很简单,能做功夫、影响视觉的地方无非是阶梯和平台。
元听沄先是看向脚下踩着的阶梯台阶,阶台阶偏窄,是最常见的直角阶梯,在这上面做手脚都可能性比较小。
她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台阶上,矿泉水水面和台阶表面平行。
她再看向连接着两个阶梯的楼层平台和间层平台。
乍一看,怪梯的外观和彭罗斯阶梯高度相似,为何偏偏把另外两道阶梯改成了平台?
昏暗光线中,平台看起来是与水平线平行的,至少在昏暗的环境里踩上去不会让人觉得它是倾斜的。
元听沄又把矿泉水放在平台上,这回水面和平台并没有平行,水面向上倾斜,与平台形成一个很小的夹角。
她知道了。怪物的身体由平台——阶梯——平台——阶梯的次序构成。
两道阶梯都没有问题,她确实是在向上爬楼梯。
但是两道平台有问题。一般楼梯平台都和水平面平行,它有个向下的坡度。
由于平台坡度向下,当她爬到一个阶梯顶点后踏上平台,就开始了向下而行。
因为平台的坡度很小且非常缓,以及四周干扰视觉的建筑物,平台上的元听沄并不会发现自己在向下而行,她以为自己走的是平行路。
但其实她走到平台另一端时,相当于已经走到了整个楼梯层中的最低点,如此循环。
其实元听沄一直没走出这个半层楼高的空间。
实现上述理论的前提是,平台的距离足够长,才能在这么小的坡度下,两端点能达到几米的落差。
在她的视野里,平台的距离只有三四米,完全不能达到从最高点走到最低点的距离。
元听沄将矿泉水瓶横放在平面上,没有任何推力,它咕嘟咕嘟地往平面另一端滚,几秒后滚入黑暗。
受到怪物的非自然力量影响,手机的光线并不能照太远。为了追踪矿泉水瓶的踪迹,元听沄拿着手机跟上,一不留神跨过了矿泉水瓶。
她站在平面另一端,矿泉水瓶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听见它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
等了很久,它才滚到她脚边。
元听沄挽着袖子擦汗,难怪一路走来比往常累很多。
平面实际长度很长。怪物利用平面切割或者其他方式,让她主观感觉一瞬间跨过去了。
一直沿着楼梯走肯定不行的,她再爬了半层楼。走到间层平台。
间层平台有扇窗户,元听沄打开窗户往下瞧,什么都看不见,无法判断高度。
此时她又听见脚步声,元听沄停留在原地,等待被困在其中的玩家。
约几分钟的时间,一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高瘦女生抹着汗,扶着扶手往上走。
她盯着脚下,无意间抬头看见靠墙坐着的元听沄,浑身一抖。
“你,”她显然被吓到了,倒退几步后反应过来元听沄也是被困在楼梯里的人,小心翼翼问:“你也是玩家吗?”
元听沄拿出兜里的身份卡,放在手机灯光下照亮,“玩家011元听沄。”
“我叫程茵,编号009。”
元听沄翻看程茵身份卡,程茵接过她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大口问:“差点渴死,谢谢你。”
“我们是不是遭遇鬼打墙了?”
程茵摩梭着矿泉水瓶外表,不知道为什么它比其他瓶子外表粗糙。
她把矿泉水还给元听沄,疑惑地发现手上留了一层薄薄的灰。“怎么有灰。”
“水是干净的。我们现在应该在一只外表像楼梯的怪物体内。”
元听沄犹豫一下,没把矿泉水瓶子在地上滚过说出口。
她把身份卡给程茵,将做标记的笔捡回来,又从包里拿出三只备用的,一次拼在一起向她解释怪梯的形状。
程茵听得呆愣愣的,“那我们怎么出去?”
“楼梯内不能走,只能找个地方跳出去。”
能跳出去的地方只有走廊和窗台,程茵看向她拼出的怪物身体。怪物有两个最高点和最低点。
“我们现在去找最低点?”程茵看见元听沄走近窗口,面色微变:“这里是最高点,我是体育生都不敢跳。”
元听沄:“不能走最低点。”
“从我们踏进这栋楼时,就进入了怪物的体内。”她回忆怪物的身体构造,继续道,“一楼的平台起始点的高度是0米。但它是向下而行的,说明平台后半截已经入土了。”
“加上这个怪物首尾相接,平台的最高端连接着阶梯的顶点,换言之,起始点就是最高点。”见她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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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听沄继续道:
“意思就是除却最高点外,这个怪物的其他身体都藏在泥土以下。高度为负。”
“如果我们从最低点跳下去,那就会跳进负一楼了。宿舍没有负一楼。”
负一楼对应着什么可怕的空间,元听沄不知道。
程茵也不想知道。
她说服了程茵。后者探头,看了眼黑洞的窗外,一片漆黑,看不清窗外的高度。
程茵咬牙,准备纵身一跃时,元听沄拍了拍她,“拉我一把。”
元听沄爬上窗台,双腿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动作猥琐但实用。
程茵双手拉着元听沄,她身体素质很好,拉着一个成年女人不是特别费力。
她看见元听沄的大半个身子都没入黑暗中,然后是肩膀,头顶……忽然,她手上的力道一轻。
元听沄松开她的手,掉了下去。
“喂!”隔着浓重黑雾,程茵没听见她落地的声音,她脊背发凉,趴在窗台,手往黑暗中探。
四周静悄悄的,楼梯中只有她呼喊的回音。
“下来吧。小心一些。”
漫长的几秒后,元听沄的声音的声音遥遥传来。
很模糊,听起来很遥远。
“啊,好,好。”程茵双手发软,撑上窗台第一下因为手腕发软没跃出去,第二次才从窗台跃下。
跃入黑暗的顷刻,像被一层黑布蒙住了眼睛。
一双无形的手撕破了蒙住程茵眼睛的布,转而握住她手腕,以至于不让她崴到脚。
元听沄松开手,她们正站在宿舍后的草丛中。宿舍内虽然不是间间都亮起了灯,但没有了刚才的阴森氛围。
一楼前台灯火通明,宿管阿姨坐在台后,掀眼看了他们一眼。
“早上八点必须离开寝室,下午六点后才能回到寝室。晚上十一点寝室关门。”
只有收到邀请的玩家进入了游戏,其他的都是NPC,譬如宿管。
一般情况下,NPC不会主动攻击玩家。
“你住几楼?”元听沄问。
程茵:“三楼。”
元听沄和程茵上楼,宿舍楼内大部分房间都没有住人。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程茵问元听沄。
“不知道,你呢?”
“我们先一起行动吧,我想找到其他玩家和支配者。”程茵顿了顿,只道:“然后再一起想办法。”
规则六:‘若支配者死亡,本轮游戏结束。’
最方便简洁的办法显而易见,杀死支配者。
程茵压着眼睑,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你觉得呢?”她问元听沄,静静等待答复。
元听沄点头赞同。“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明天再见吧。”
走到三楼后,程茵主动提出加个好友,元听沄扫了她的社交软件二维码。
程茵的宿舍就在楼梯间对面不远处,元听沄上楼时目光透过扶手,侧目看向她。
程茵正在找钥匙开门,弯曲的食指勾着钥匙扣,钥匙扣上挂了把小巧精致的折叠刀。
元听沄收回眼,她点开程茵的社交账号,最新动态是她站在宿舍楼前的花树下拍的照片。
程茵是小麦色皮肤,看起来非常阳光健康。她留了个干练的短发,挎着一个肩包,正举手比着耶,花瓣自身后洋洋洒洒的落下,画面唯美。
照片拍到了宿舍楼一截,刚好停在一楼和二楼中间的位置。
元听沄双指放大照片,在画面右下角,发现挎包的边缘挂着同样的钥匙扣,银色折叠刀反射着日光。
有点眼熟。
3. 无序狂欢 三
不知不觉间,元听沄走到了五楼,她顺势把手机揣兜里找钥匙,指尖碰到个冰凉的东西。
她拿出从前男友那拿走的折叠刀,这把刀比程茵的大一点,总体颜色和设计理念相差不大。
当时她顺走这把刀纯粹是为了保命,宿舍不准放刀具,自己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趁手的武器。
‘咔嚓’
转动钥匙,开门进屋。
宿舍里的玩家只有她一个,所以她的室友不会回来了。四人寝室变成了豪华单人间。
简单洗漱后,元听沄把玩着和折叠刀放在一起的身份卡。
这个身份卡发下来后还得签字,且不方便携带,很容易丢失。
完全不像一个高科技全息游戏拥有的东西。
……除非,游戏想以此为冲突点,让他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简直是句废话,她想。
游戏每条规则都明晃晃地写着,玩家们自相残杀,是直接结束第一轮游戏的捷径。
她把身份卡和折叠刀放在一起,思考,那些怪物是依靠什么识别被分配的玩家?
前男友和她的合照里有一束向日葵,临死前他怀里还抱着那束准备送给她的向日葵。
准确来说,是想要放在她坟头的向日葵。
元听沄侧身靠在桌子边缘,她最初是被对方优越的皮囊和绘画天赋吸引,没多久就开启了无休止的争吵。
她和他就是单纯的性格不合,他性格鲁莽、少以顾及他人感受,冲动急躁。
室友劝她及时分手。元听沄委婉地提出分手后,对方表面上求复合,实则暗藏祸心。她不止一次发现过他的意图,前几次都被巧妙地化解,期间甚至报过警。
现在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元听沄把身份卡塞进书包,折叠刀丢进抽屉。她怀疑自己被卷入怪梯,不是因为怪梯失误,而是因为这把刀。
她打开手机,发现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想起什么,她在柜子里翻出游戏盒子,里面有具体的操作指南。
操作指南里有一个激活系统口令,元听沄心中默念,然后眼前骤然显现一个长方形半透明UI。
UI分为五个板块,分别是排行榜、商店、系统空间、个人信息和悬赏榜单。
她之前加了积分和经验,积分对应商店。商店那有个传送门,一个缩小版的元听沄进去转了一圈。
金币和积分挂钩。每个玩家初始有25点金币,加上完成任务送的,她兜里共50金币,几乎什么都不能买。
商店柜台上趴着一只黑猫,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口吐人言:“第一个副本有折扣哦,过期不候。”
折扣力度最大的是一把尖细单薄的长刀片,它仅对怪物生效,不能对人造成伤害。
元听沄拿走手枪,在黑猫嫌弃的目光中扣扣搜搜地掏出30金币。
【获得法器——细长刀片,攻击力+50】
【法器简介:新手必备!该法器可随心意自由操控,仅对怪物生效,伤害普通。特殊效果:若击中怪物弱点,将清空对方血条。】
【特殊效果效果生效1次后,该法器自动销毁。】
退出商店,她把刀片和一些必要的东西丢进系统空间。
系统空间是个四四方方的白色大屋子,能装很多东西,甚至能住人。它可随她心意快速取出东西,很方便。
离开空间后,她看向个人信息。
[姓名:元听沄]
[总积分:50]
[排名:暂无]
[攻击力:110——C]
[精神力:360/360——S+]
[天赋:待激活]
【检测到玩家升为二级,天赋可激活。当前消耗100点数即可激活天赋,是否激活?】
【注:精神力点数可随休息时间而恢复,到达面板上限后不再恢复。】
【攻击力点数可在副本中通过装备武器等多种方式增加,无上限。】
元听沄选择‘是’,随即感受到一阵短暂的眩晕,不得不用双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
【天赋——造物收容已激活】
【玩家面板已刷新】
[姓名:元听沄]
[总积分:50]
[排名:暂无]
[攻击力:90]
[精神力:280/360]
[天赋:造物收容(操控)]
天赋下有几行字,描述天赋的效果:
‘最高级操控系技能,无法升级。’
‘通过消耗大量精神力,玩家可创造或复制任何怪物并将其收容。
‘造物的完整程度和能力受到玩家精神力上限限制。激活造物需要特殊燃料。’
看起来挺强的。元听沄目光下移,落到最后一行字上:
‘特殊燃料——灵魂,灵魂与造物适配程度越高,造物越强。’
……意思是想要高强度的造物,还得杀个怪物本体。
她哪有那个能力。
吐槽的时候,一只蚊子不长眼地飞过来,被她反手拍死。
掌心的蚊子尸体里飞出来一个纯白光点,她双指捻住光点的尾巴。
【恭喜你获得:蚊子的灵魂。效果:降低除蚊子以外的造物99.99%的强度。】
“……”没必要吧。
双指一松,光点飞向窗外消失不见。元听沄关灯睡觉。
短短几个小时内,平淡的现实生活天翻地覆,导致她今夜的睡眠很浅,知道后半夜学校内起了大风,骤雨如豆。
室内温度快速下降,被冷醒的元听沄掀开被子,起床关了空调。
这几个月天亮得早,阳台飘进了不少雨点子。上厕所时她睡眼稀松地看了眼窗外,天已经是蒙蒙亮了。
元听沄甩了甩昏胀的头,洗手后拢紧被子继续睡。
早上八点必须离开寝室,元听沄想在闹钟响起之前多睡会。倒回床昏昏沉沉将要睡过去时,一道悠长欢快的琴声透过阳台,清晰传入她耳中。
元听沄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越捂紧耳朵,声音的穿透力越强。
她看了眼时间,才六点三十分。
忍无可忍,她掀被子起床,推开阳台的门。
“谁啊!在大清早锯木头!有没有公德心!”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儒雅随和地吼了一喉咙后,元听沄起床气消了些。她摸摸扯得发疼的嗓子,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元听沄开门,程茵一身运动装,面色古怪地站在门外。“刚才那动静,是你?”
元听沄:“……拉琴的不是我。”
程茵有晨跑的习惯,所以起得很早。
今天的雨打乱了她的计划,程茵对元听沄说,“听见琴声了吗,你说是怪物还是队友?”
“说不定二者皆有。”
“去看看吗?说不定能救下一个队友。”
元听沄记得玩家里面有个音乐老师,但是怪物里面也有个小提琴家。
“先去看看吧。”
想法有些冒险,好在怪物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几经犹豫,两人敲定了注意。
她转身去换衣服,忽然步伐一顿。
程茵站在门外等待,她看见元听沄从衣柜旁边的板凳上拿起一张A4纸,好奇问:“这是什么?”
元听沄神色莫测,“前男友的东西忘了收。”
程茵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习惯,也不想偷窥元听沄换衣服。她伸手关上门,“好了叫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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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听沄指尖掐着画纸一角,画上的她半蹲在湖畔,手里拿着一张身份卡。
画纸上边留了时间和名字,龙飞凤舞的写着‘应悬’两个字。
昨天刚死的前男友叫应悬,是美术生。
她翻出抽屉里他之前送的画,以她这个外行人的眼睛,无法辨别是不是处于另一个人之手。
元听沄盯着画,对方把她画得格外细致,旁边的尸体则一笔带过,线条很简略。
画上除了‘应悬’这个名字,前后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昨夜?
完全没有察觉。
愣神的功夫,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显示收到一条消息。
【应悬】:我在109画室等你。
鸿门宴么。
元听沄垂下眼,聊天框的字删删减减,最终回复:
‘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合作。’
规则五:‘若玩家死亡,支配者将获得对应积分,且积分随死亡人数的增加而翻倍。时间结束后,存活玩家内部平分支配者积分的50%。’
支配者和玩家不是绝对的对抗阵营,他们可以合作,共享积分。
她不确定对方的想法,也不知道手机对面到底有多少人。
他的目的无非两个,一是布下鸿门宴杀死她,直接通关。二是和她合作,共享高额积分。
如果想要杀死她,递画像来的时候完全有机会。她怀疑对方的目的在积分。
不过……元听沄拿着手里的画,要威胁她,拍照岂不是更简单。
难不成真是应悬死而复生,找她复仇来了?可副本设定里没相关的怪物。
系统给了她本组玩家的人员信息,没特别注明谁会画画。
至于天赋,只有等级二才能解锁天赋。按照规则,全组只有她偷偷摸摸升到了二级。
发出消息后,对方没有给出正面答复,只重复上述的话。
‘我在109画室等你。’
元听沄暂时没回消息,她走到阳台洗漱时,目光往阳台外一扫。
——湖畔有一小块地种着向日葵,经常有毕业生在里面拍照。
她打开手机,敲下几个字。
【元听沄】:在湖边见吧。
【应悬】:哦。
她把画对折,丢进了系统空间里。
元听沄梳洗后开门,和程茵往外走。
待她们走出宿舍大楼后,小提琴的声音再次传来。不知道是不是把对方惹怒了,这次的曲调急骤激进,演奏者似乎不是很高兴。
元听沄打开听歌识曲,音乐软件弹出一个名字:维瓦尔第《四季之夏》。
她默念唤出系统UI,找到了和音乐相关的怪物。
怪物剪影是一个拉小提琴的高挑男人,就叫小提琴家。
.
细雨连绵,雨水打湿了脚腕处的裤腿。她和程茵走到靠近湖的第一栋教学楼,元听沄收伞,透过窗户往里看。
高挑青年身穿白衬衫黑长裤,纯色领带做工精湛,外套一件修身平整的黑色风衣,正站在空旷的教室正中央,专心拉琴。
小提琴家沉浸于琴声中,对目标以外的闯入者视而不见。
曲调一转,小提琴家又拉回了第一首曲子,维瓦尔第《四季之春》。
程茵和她一起趴在教室外面,悄悄说:“没看见他的目标在哪。”
元听沄看向走廊末,不远处响起脚步声。“来了。”
小提琴家听觉敏锐,听见元听沄说话时的音色,他掀眼看向她。
【警告,非目标人物,无法选中,无法攻击。】
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内响起,琴音乱了一瞬,迅速恢复正常。
被瞪了。元听沄无辜地摸摸鼻尖。
4. 无序狂欢 四
尖锐的高跟鞋声打破了舒缓的音乐。
走廊尽头,高跟鞋落在石塑地板上的声音失控无序,元听沄和程茵往声音源头瞧去,同时感到不可思议。
伴随着欢快悠扬的音乐声,走廊外还在下雨,但走廊内洒落了几缕柔和的阳光。初夏将尽,但她们却感受到了和煦春风,以及若有若无的花香。
春色盛景中,楼梯尽头的音乐教师缓慢移动,双腿如僵直木筷,每一步都像在向前杵动。
她双臂无力下垂,背部后凸,身体前倾。高昂的头颅泪流满面,张大嘴向她们呼救。
张嘴,一声未发。
她和灿烂春色格格不入,神色惊惶,双眼血红。
曲调加快,被操控的音乐教师加快速度,僵直的双腿交替行进。
她径直路过她们,走到小提琴家所在教室。
音乐教师正对着教室门,就站在元听沄的面前。她看见音乐教师胸前挂着的银色吊坠是小提琴模样,它另一头轻轻飘起,指向小提琴家的方向。
通过乐声操控目标吗……
元听沄惊讶之余,暗自思索小提琴家技能的作用。
看见目标上钩,他的音乐声跃过高潮,趋于平淡,曲调减缓,曲终换调。
小提琴家扣着琴弓的手指放松,眼睑上掀,唇角勾起势在必得的笑意。
正是换曲之时,给局外人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一刹那的时间擦出火花,元听沄和程茵错身而过。前者一手关紧门,后者飞扑出去搂住音乐教师,往楼梯另一头狂奔。
松开门把手后,元听沄撒腿跑在程茵后头。
程茵的体力真好啊,半抱着一个人,还能跑这么快。她大口吸气时想。
眼看着前面两个人把自己甩在身后,她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破门声,边跑边回头,关上的门被暴力破开,破破烂烂地挂在一边。
止于临门一脚的小提琴家收回踹门的腿,面色阴沉地看向逃窜的三人。
欢快活力的曲调霎时间变得肃杀冷冽,他拉着琴,不慌不忙地向她们逃跑的方向走去。
走廊外劈下一道霍闪,风声大作,转头跑路的元听沄忽觉四周温度快速下降到冰点,她摊开手,掌心落了一片雪,须臾化了。
天在下雨,也在下雪。
楼顶乌云翻涌,狂风刮起暴雪,因为下雨的缘故,走廊边缘有积水,还没有冻上。
元听沄一边跑一边回头,小提琴家肩上搭琴,一手扣着琴弓。他避开雪花和雨珠,每一步都精准无误地绕开了积水。
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嫌这帮碍事的玩家多余。
西城气候温暖,元听沄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暴雪。
愣神的功夫,隔着一幕风雪,跑在她前面两个人没有了踪影,她摸了一把脸上的雪粒子,心想要不别跑了,反正怪物又不能选中——
!
元听沄被一把拉进旁边的教室,教室昏暗,音乐教师缩在墙角,小声哭泣。
“你摁住她。”程茵把元听沄推向音乐教师的方向,她锁上门窗后搬桌子板凳堵门。
“没用的没用的……”音乐教师不停擦眼泪,她听见乐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滚烫的铁水灌入双耳。
“啊————”
到达某个临界值后她爆发出一声惨叫,四肢痉挛颤抖,神情麻木呆滞。
小提琴家已经走到了走廊外,他不制止抵门的程茵,放任她们做无用功。
等了片刻,他再次拉琴,四周乐声倏尔变幻,换了一首她们从未听过的歌曲。
音符跳动,元听沄竖起耳朵,听见了啾啾鸟鸣声。
只晃神的功夫,万千鸟类振翅飞出树林的声音嘈杂纷乱。学校里种了很多参天大树,高树顶端栖息着许多鸟类,多是麻雀,偶尔能见到几只乌鸦。
元听沄站在窗边往天空的方向看,校内所有的鸟都被惊动,在繁茂的树林中一跃而起,溃散逃跑。
无孔不入的乐声成为一张密不透风大网,溃散的鸟内被网到一处,乌压压几大片,破空闯向教室。
第一只鸟撞在了玻璃窗上,它的血在窗户上炸开,失去生气的尸首顺着窗户滑下。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窗外尸首层层堆积,乌黑色的羽毛染着血液,被狂风卷起。
小提琴家直立在走廊边,他不为周遭环境所扰,鸟类飞蛾扑火般越过他,眨眼间尸体轻飘飘落下。
她想,这么炫酷的怪物,能为她所用就好了。
但前提是她必须先杀了他。
元听沄直视着小提琴家,他先错开了目光,垂眸专心拉琴。
要怎么杀死他呢?
她看向音乐教师,音乐教师瘫坐在地面,把头埋入膝盖。从对方头部和膝盖的一点缝隙中,元听沄看见了吊坠的微弱银光。
她拍拍音乐教师的肩膀,对方抬头看向她,挂着泪痕的脸上带着诧异。
相比之前,音乐教师已经好多了,苍白的面色转向红润。当音乐教师的目光移到被鸟类撞成蛛网状的窗户时,面色再一次发白。
元听沄指向吊坠,言简意赅:“把它给我。”
音乐教师不明所以,还是把吊坠摘下递给了元听沄。
吊坠上的小提琴其实是个相盒,元听沄打开相盒盖子,看见了里面装着的照片。
——音乐教师正在拉小提琴,颈下的吊坠泛着光。
元听沄掂量着吊坠,目光游移,看向教室后门。
后门离湖更近。
.
外面天昏地暗,教室内的灯泡滋啦作响,有一盏灯在天花板上炸出火星。
窗户上结了密密涔涔的冰花,程茵收回被冻伤的手指,面色紧张地看着破败的窗户和门。
音乐声还在继续,但这间教室支撑不了多久了。
抵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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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板凳往后移,在粗糙地面划拉出刺耳的响声。
前门被撞开一个缝,程茵眼疾手快捞起另一个板凳,再次抵在门口。
窗户的情况更糟,她难顾及两边的情况,“小沄,你去抵窗户……小沄?元听沄你哪儿去了!”
她回头,音乐教师呆滞地坐在原地,伸手指向大开的后门。
程茵旁边的窗户瞬息破裂,她急急后退,脚边洒了几片玻璃碎片。一只带血的乌鸦咕噜噜滚进教室,断了最后一口气。
小提琴家眼带嘲讽,他盯着大开的后门,身影消失在原地。
.
另一边。
这玩意儿还会瞬移。
元听沄攥着挂坠,咬牙往教学楼外跑。
身后的乐声已经变成了只有她才能看得见的大手,距离她的后背不过咫尺,即将抓住她。
四周景象快速交替,她手撑栏杆,利落翻出走廊,再往前几米远近就是湖。
元听沄刹住脚下,回头。
小提琴家站在走廊外,他选的位置很刁钻,刚好能避开飘落的细雨。
他认为她已经放弃了抵抗,乐声高昂,杀意郁勃。
和这股强劲的声音比起,方才都是小打小闹,赤裸裸的攻击性包围了元听沄,她的意识依然清醒,但四肢开始发软,握着吊坠的手渐渐失了力道。
音符化成的大手想要一把攥住她手中的吊坠,指尖已经摸到吊坠尾巴了,元听沄出其不意,拼着最后的力量,忽然把手中吊坠往湖里狠狠一抛——
吊坠在细雨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拥有实体的音符穿过她,带动一小阵风,掀起元听沄几缕长发。
它们跟随着吊坠的弧线,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湖里。
湖面激起一小朵浪花,随后开始冒泡。
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地滴在湖边绿植宽大的叶子上。他拉琴的手僵住,眼睁睁看见自己的攻击全部打入了湖中。
他上前,雨水滴湿鞋面,小提琴家又退回了走廊之下。
压在琴弓上的手指发白,他感知到音符被困在了湖水的‘身体内’,它们找不到出处,只能横冲直撞,企图撕开一个出口。
不行,再这样下去,变异水体迟早被唤醒。
小提琴家拧紧眉,怪物和怪物之间的同事关系,比人类之间的同事关系更糟糕。
他移动视线,发现元听沄不知去向,湖上飘着风雨,风压倒了大片向日葵。
她去哪了?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小提琴家警惕回头,元听沄站在他身后。她的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又因为快速奔跑而急促呼吸,形容狼狈不堪。
元听沄指尖勾了勾打湿的发尾,她另一只手里拿了一株刚折下的向日葵,上头水珠莹莹,“送给你。”
这还是元听沄头一次听见小提琴家开口说话。
他说:
“你是不是有病?”
5. 无序狂欢 五
搞音乐的素质就是好,这样都没骂脏话。
“不用谢。”
在他的情绪由震惊转向愤怒时,元听沄已经把向日葵插进了他风衣的口袋里。
她转头就跑,小提琴家忽觉背后一凉。
他似有所感,回头瞧去,铺天盖地的浪凭空而起,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一只白鲢在他脚边翻身扑腾,小提琴家吐出一口水,他意识涣散,只能靠咬着舌尖强迫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
持琴,握弓。
被水淋湿的他实力大减,琴声明显变小,拉琴时他面色苍白,颇有股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元听沄看出来了,他怕水。
更准确的说,在这个副本中,水能克制他的力量。
跑到教学楼内的元听沄没有主动攻击小提琴家和变异水体,后面二者的攻击也无法针对她展开,她顶多被水流冲洗几下。
她躲在小提琴家不远处,变异水体庞大的身体遮天蔽日,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它。
向小提琴家袭来的细长触手被音符困住,转眼又有多道水流拍下,全程几乎是一个打,一个挨。
掉落在地面的向日葵已经被水流拍成了烂泥,但对方的攻击还没有停止,毕竟是小提琴家先攻击变异水体。在副本中,反击属于正当防卫,对方攻击不停下,变异水体也不会歇手。
飘下的细雨变成寒针,针尖对准他的手,纵有音符抵挡,但仍有几根扎进了他的掌心。
元听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心思微动,双指间出现一叶薄薄刀片。
她将刀片藏在手心,见变异水体的攻击范围再次扩大,于是转头往教学楼里跑。
小提琴家余光瞥见了偷跑的元听沄,暗骂一声后忍痛按捺着琴弓,血液染红琴弦。他几个瞬移避开攻击,音符在变异水体体内寻找吊坠的踪迹。
找到了。他大喜过望。音符尾巴勾着吊坠,前端炼化形成一把利刃,斩开变异水体的腹部,将吊坠带到小提琴家面前。
变异水体不甘示弱,一道强有力的水流将同事拍进墙壁,感知到对方讨人厌的音符不再主动攻击自己,它才缓慢地收回了触手,徐徐滑入水中。
“咳,咳咳。”
四周风平浪静,小提琴家单膝跪地,他摊开手,吊坠落入了掌心。
他捡起破破烂烂的琴,单手撑地起身。
好不容易抢过来的东西被摔在地面,高档皮鞋鞋面沾着雨水,鞋底踩在吊坠上,将其来回碾压。
元听沄就在他身后几步远,她似乎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一幅傻了眼的样子。
他左手拎着琴,右手拉着弓,几步走到她面前。
元听沄忍不住后退,他将弓搭在了她脖颈间。
她垂眸看向他右手里锋利的琴弓,老实不再挣扎。
小提琴家的脸上挂着血痕,靠近她轻声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琴弓啪嗒一声掉在脚边,他歪头,元听沄的肩膀上晕开一大片血迹。
这不是她的血,全程都是他在挨打,她压根没受伤。
那就只能是他受伤了。
后知后觉的疼痛让小提琴家收回手,他丢了琴,左手从右手掌心里拿出一根细长的单薄刀片。
刀片的特殊效果只能生效一次,它启动了自我销毁机制,形体消散。
他的掌心只剩下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
【击破敌方弱点,细长刀片特殊生效,将清空目标血条。】
【小提琴家死亡,玩家经验+50,积分+50。】
【细长刀片自动销毁,武器附加攻击力消失,玩家攻击力-50。】
话音停滞,小提琴家头重脚轻,倒在了元听沄怀里。
元听沄虚虚地搂着他,她感受到他的身体在消失,最终在她掌心凝聚成一颗核桃大的白色团子,轻飘飘地浮在掌心之上。
【恭喜你获得:莫莫西里斯的灵魂。特殊效果:提升怪物Ⅰ-小提琴家50%的完整度。】
“原来你有名字啊,小莫。”
元听沄拢着灵魂团子,它震惊且很不情愿,在她手里挣扎。灵魂边缘出现一个小口子,以撕咬她的手掌作为反抗。
……其实不痛不痒。
“玩够了吗?”她笑眯眯地对灵魂团子说,“该我玩了。”
她把团子捏圆搓扁,后者从最初的剧烈反抗,到后期软叽叽地趴在她手里,奄奄一息。等元听沄蹂躏够了,她才选择使用天赋。
天赋等于再为他造一具躯壳,她舍不得损坏自己创造的□□。
【是否使用天赋-造物收容?】
【使用该天赋将扣除50%精神力,扣除精神力点数越多,造物越强。】
【当前精神力:360/360】
元听沄选择‘是’。
选择成功的一瞬间,她后脑勺像被木棍狠狠敲了一下,一棍子把她的周身的状态从云端敲进了谷底。
元听沄只能背靠着墙壁维持站立的姿势,眼前景物摇摇晃晃,全是虚影。
眼前全是白色的、绿色的色块,她的瞳孔无法聚焦,头痛欲裂,很难集中精神思考下一步是什么。
【检测到玩家拥有莫莫西里斯的灵魂,是否使用?】
她意识昏沉不已,指甲陷入肉中,勉强听清系统的话,吐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字:“……是。”
【使用成功。当前造物完整度:60%,等级1。】
【注意:造物会继承灵魂的认知和记忆,且具备独立意识。但它无法违抗创造者的一切指令,你是它们至高无上的造物主。同时,升级造物能快速提升它们的面板,你也是它们的饲养员。】
系统的声音时大时小,元听沄听了个大概。她苦笑,本以为能一步到位呢。结果还得为养怪物奔波赚钱。
身体沿着墙壁下滑,她蹲在墙角,用了十多分钟才走出精神力低迷的状态。
【玩家面板已更新。】
[姓名:元听沄]
[等级:2级]
[总积分:100]
[攻击力:40]
[精神力:180]
后劲真大,她揉了揉太阳穴,打算起身。
“小沄?”动作被人打断,程茵扶着音乐教师,疑惑地看着她。
元听沄撑着墙壁起来,她把攥着布偶娃娃的手藏在背后,“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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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被那个小提琴家打晕了。”
“一觉睡到了现在。”元听沄不好意思地说。
被她藏在背后的玩偶踢了她一脚。
什么事啊……她还以为花费了50%精神力会创造一个和莫莫西里斯本体一样大小的肉身,没想到是个布偶娃娃。
融入灵魂后,这个娃娃活蹦乱跳的,但看不出任何强大和危险,完全不像个怪物。
只有把他放进系统空间,才会恢复正常大小。
程茵半信半疑,“可是你走后小提琴家也跟着出去了,后来也没有再回来,你做了什么?”
元听沄双腿发麻,下台阶时踉跄了一下,程茵扶着她的手,并肩往下走。
她看了眼音乐教师,对方收回打量她的眼睛,埋着头不说话。
元听沄:“情急之下,我把老师的吊坠丢进了湖里,然后小提琴家就放弃追我了,气急败坏地敲我一下向着湖的方向去了。”
音乐教师抬起头,看向元听沄,动动唇什么都没说。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校内人这么多,元听沄没见过这位音乐老师,更不了解她。
元听沄收回眼,问程茵,“你的钥匙扣带了吗?”
程茵掏出钥匙扣,银色的折叠刀还挂在上面。
元听沄指着折叠刀,“这个也丢了吧,我昨天晚上也带了一把,再之后,就和你一起进入了怪梯的内部空间。”
“你说,怪物通过它来锁定目标?”程茵联想前后几件事,干脆利落地拆下折叠刀,丢进湖里。“谢谢你。”
元听沄笑了笑,“我本来也不确定,因为今天发现小提琴家追着吊坠不放,偶然发现的。”
她之前的唯一底牌就是支配者的身份,如果让玩家知道怪物攻击的方法,那她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
她拼了一把,以暴露此方法换取天赋,希望小提琴家不要让她失望。
‘不然我们俩只能一起死了。’她默默对小提琴家说。
被她杀死、又被她复活的莫莫西里斯:‘……’
听完全程对话,音乐教师面带喜色,语调雀跃,“吊坠丢了,那我在本轮游戏里安全了?”
“应该吧。”
三人走到教学楼外,雨已经停了。此时已过中午,没吃早饭的元听沄和程茵饥肠辘辘,盘算着去哪吃饭。
音乐教师踩着高跟鞋,对她们招招手,先一步回教室宿舍了。“有事发信息。”
三个人拉了一个小群。
讨论后,剩下两人决定去食堂看看。
元听沄走时往湖边瞧了一眼,如今已经过了十二点,是下午了。
对岸湖岸,遥遥站了一个人。
是个很高的男人,他穿着浅色高领毛衣,搭配的是深色长款针织衫,手里撑了一把黑色的伞,既能遮雨,也能遮阳光。
隔着蒙蒙水汽,他像一棵安静的树,不知道在对面站了多久,久到从雨天等到天晴。
和她对上视线后,男人转身离开。
元听沄内心发毛,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不清他的脸。
但她莫名觉得……
他是应悬,是在昨夜给她送画的应悬。
6. 无序狂欢 六
至少那具身体外观和应悬一模一样。
在男人离开后,元听沄的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
【应悬:我在109画室等你,晚上十点。】
她把聊天框的字删删减减,如果不去会怎么样?公布她的支配者身份吗?
最终,再三犹豫下,元听沄回了个‘好’。
回复后她快步离开此处,和程茵一起踏入食堂。
学校食堂正常运行,准备的菜也是几千人的分量。
她们认真检查点的菜品,看起来没有异样,口味和之前一样。
一样的难以入口。她苦着脸,在土豆丝里挑出几根生姜。
程茵吃饭快,先一步端着餐盘去倒剩菜剩饭。
元听沄刚放下筷子,听见程茵爆发了一声尖叫。
餐盘滚落,程茵对着装泔水的手推车,唇瓣颤动,说不出话。
元听沄用纸快速擦擦嘴,端着盘子走到她身边。
因为只有两个食客,所以泔水桶底部很干净。
里面抱腿蹲坐了一个人,一个……被炙烤成食物的人类。
……并且,完成这一行为的加害者技艺高超,是做饭的好手。
死者毛发全无,内脏洗干净后放在一旁。他的皮肤被烤得干脆,外裹着一层透亮的油,胸口到腹部有个刀划的十字,外焦里嫩。
他被装在巨大的盘子里,耳朵上强制打了一个记号耳牌,像是屠宰场里的畜类。
餐盘边缘放着身份卡,身份卡上有一块昂贵的手表。
手表指针在正常走动,指向时间和手机时间没有区别。
又一个玩家死亡,但系统没有提示。她沉默,那另外两个玩家呢,还活着吗?
元听沄抬眼,食堂工作人员全部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冷漠地盯着她们。
这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受。
被人窥视,甚至是打量的感觉,元听沄不止一次在副本中感受到。
她避开他们的目光,看着死者身前叠放平整的手表。
这是挑衅。
.
死的人是校长。
给他的提示是贴在学校食堂外、校长和一众领导巡视食堂的照片,目标物品是手表。
但是他的手表没有损毁,而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放在身前。
为什么没有摧毁目标物品?是规则发生变更,还是有隐藏规则?
元听沄和程茵回宿舍的路上沉默寡言,分别时程茵拍了拍她的背,以做浅薄的安慰。
“别想深了,今夜睡个好觉才是头等大事。”程茵说,她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用不了多久,第一轮游戏时间就到了。”
“嗯,晚安好梦。”元听沄独自走到五楼,开门开灯。
她唤出莫莫西里斯的玩偶,对方一个扑腾,脸朝地倒在桌子上。
“你好像很怕变异水体?”
“说话。”
玩偶抱着琴在桌子上滚了一个圈,碍于无法违抗她的命令,转过身背对着她开口:“是。”
“你很怕水?”
“是。”
“为什么?”元听沄在他背后的书架上,翻出一个草稿本。
“因为Ⅰ副本内备有多组怪物,每次开启副本,会随机唤醒一组怪物。”
“每组怪物之间必定存在相互克制的属性或者技能。”
这样说来,其他小组遇见的怪物可能和他们的不一样。
“规则?所有副本都有这项规则吗?”
“不知道,我只在最简单的Ⅰ副本打工。”
好吧,原来他一辈子没出过新手村。
“相互克制的的属性么……”元听沄拿出一只笔,顺手在草稿本划拉。“你是搞音乐的怪物,食堂有个是吃东西的怪物。”
“音乐,吃东西。”她默念关键词,纸上写出两个字。
‘声’,‘味’。
她第一时间联想到五感,如果用五感去套目前的几个怪物,“怪梯是视觉。”
怪梯利用视觉误差欺骗玩家,达成困住目标的目的。
通过排除法,她猜测变异水体属于触觉,还剩一个嗅觉。
“第六个怪物对应什么,第六感吗?”
“哼。”他哼了一声,应该是说对了。
“哼什么,说是或否。”
“……是。”
笔尖在纸上转了一圈,她列出六种感觉,在‘声’的上头写了个‘水’字。
Ⅰ副本中的规则有理可循。她发散思维,什么东西和水有关,又刚好能凑齐六个,和怪物一一对应呢?
六个她想不出来,但如果把数量缩小为五个,她倒是有一个想法。
水是五行之一,类似于五行的自然属性和五个感官之间也相互联系。
小提琴家是听觉,被水克制。
变异水体又正好由水组成。
五行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与上述五行一一联系的五官分别是鼻目耳舌口。
她把口叉掉,换成了触感对应的身,将五官替换成五个感官。
元听沄理顺思维,在纸上画了两个圈。“你这组怪物间是不是存在两套交叉的规则?”
莫莫西里斯没说话。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一套是怪物自身的属性,抛开第六感,每个怪物都具备两种属性,你们不仅具备五感的属性,还具备类似于五行的自然属性。就像你既是声,”
她目光下移,看见玩偶手中的小提琴,“也是木。变异水体是触觉,同时也是水。”
“第二套规则是,怪物的感官属性会被其所对应的自然属性相克制,譬如你是声,所属感官是耳朵,耳朵对应水,那你必然就会被水克制。”她话音顿了顿,小提琴是木,木指向的是视觉。
“同时,你的木属性又能克制为视觉的怪梯。因为视觉是眼睛。”
“误打误撞推准了,然后呢?”巴掌大的玩偶放弃抵抗的样子,瘫坐在书架边用琴弓锯木头。
元听沄阖上本子,摩拳擦掌:“现在。我们去把怪梯收为己用吧。”
玩偶腾一下站起来,怒道:“我才一级!这个副本虽然难度低,但每个怪物都是二级!”
应悬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元听沄怀疑莫莫西里斯的实力。此行先对怪梯下手,既能看穿他实力,成功后又能多一个怪物为她所用。
想到这,元听沄打开面板。她的精神力随时间恢复得很快,马上就到上限了。
她拿起玩偶看了看,他的头上顶着‘等级一’三个字。
系统说,要给怪物升级,它才能变强大。
“升级材料是什么?”她问系统。
系统自动弹出一个弹窗。
【怪物奶粉:售价100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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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赊账哦~】
好贵,她摸摸口袋,金币不够……
赊账有利息,她并不想多给钱。
算了,先利用克制属性试试吧。一毛不拔的元听沄提着等级一的玩偶,再从抽屉里把折叠刀拿出来,回到了宿舍一楼。
早上程茵带着折叠刀出门,楼梯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怪梯想要在视觉上下功夫,天黑后最适合。
悬日没入地平线,元听沄等到夜色降临,才踏上宿舍楼内。
果然,一踏上阶梯,四周顷刻变得灰蒙蒙的。她走到楼梯中间,将手中玩偶抛到了楼里。
怪梯有所察觉,楼梯内部开始剧烈摇晃。
站在楼梯间的元听沄没踩稳,隔着衣服被人扶了一把手腕,她抬头,巴掌大的玩偶已经变成了成年男人。
初见时没有差别的小提琴家站在高一阶的阶梯上,他松开手,肩搭小提琴,开始拉琴。
这次的曲调很舒缓,几乎在琴声响起的同时,怪梯的剧烈摇晃就停止了。
楼梯内封闭狭小的空间为小提琴声提供了免费混响,音符的力量回响堆积在楼梯内,越来越强。
她看不见音符,但能感受到它们在狭窄的空间内游荡折回,擦过她脸侧时掀起一阵小小的风。
听了几个调子,元听沄才反应过来他拉的是摇篮曲。
摇篮曲……
她听得眼皮子沉重,扶着楼梯昏昏欲睡时,忽觉手掌下的扶手在移动。
她松开手。
楼梯的护栏由扶手和立柱构成。扶手和楼梯走向平行,呈现暗黄色,看材质像是木头。
黑色的立柱垂直于地面,应该是铁质材料。
护栏沿着楼梯的走向,缓慢地移动。立柱是它密密麻麻的腿,如同僵直蜈蚣。
阶梯没有动,护栏一层一层爬楼梯,速度越来越快,撞墙的钝响在乐声中格外突兀。
它想钻出楼梯内部,却被困在自己身体内,只能被动挨打。
元听沄透过畸形诡异的护栏蜈蚣,仿佛看见了累死累活爬楼梯的自己和程茵。
护栏不好受,拉小提琴的莫莫西里斯也不好受。他拉得很吃力,面色发白,音符和音符间的衔接越来越差。
雇佣一级童工是没有好下场的。
元听沄摸着兜里的金币,她还剩七十金币,压根买不起。
这样想着,系统又弹出一条信息。
【游戏商店提醒您:可以赊账哦~】
【新手期赊账利息为每月10%~】
乐声越来越小,元听沄一狠心,选择了‘确认购买’。
金币余额变成了-30,她以为会拿到一个奶瓶,但是其实是个装糖果的玻璃瓶。
原来怪物也喜欢吃糖。
【是否投喂莫莫西里斯?】
元听沄选择‘是’。
【投喂成功,莫莫西里斯等级提升至2级。】
手中的小瓶子一转眼空了,莫莫西里斯的神色慢慢好转,拉琴时递给她了一个‘干得不错’的眼神。
乐声恢复正常。护栏移动的速度变慢,逐渐停下。
它没有再发出声响,到达某个临界点后身形散架,木块和铁柱乒乒乓乓地滚到楼梯间,有一根咕噜噜滚到了元听沄脚边。
【怪物Ⅰ-怪梯死亡,积分+50,经验+50。】
7. 无序狂欢 七
【玩家金币自动抵扣,余额:20。】
【恭喜你获得:怪梯的灵魂,特殊效果:提升怪梯50%的完整度。】
成功了。
没了负债的她身心舒畅,接下来和复制小提琴家的流程一样。
花精神力,创造躯壳,再放入系统空间。
收容的怪梯在元听沄手中像个积木,放到系统空间后,怪物为了寻求安逸,会变成正常大小。
本来她觉得系统空间很大,现在怪梯进去后占据了几乎一半空间。莫莫西里斯只能到边边角角练琴。
封闭的空间内回荡着小提琴声,怪梯默默忍受同事的喧闹,一声不吭。
系统空间可以花金币扩大和买家具,不过以元听沄现在的经济水平,这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她靠着墙恢复精神力,等待意识逐渐清醒。
以防去画室的途中遇见什么怪物,元听沄问莫莫西里斯:“第六感的克制属性是什么?”
她找到第六感的剪影,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如果怪物内部没有克制属性,就存在于玩家自身。”
“弱点呢?”
“一样。”
元听沄沉默了,听起来好抽象。
她摇摇昏胀的头,起身前往画室。
画室距离宿舍楼很远,元听沄走到楼下时是晚上九点,还算早到了。
天的轮廓全部被黑色描边,一楼走廊和大部分教室都关着灯,除了第九间画室。
她有些惴惴不安,揣测副本背后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规则。
此行或许会遭到其他怪物的攻击。元听沄做好时刻唤醒两个怪物的准备后,她走到109画室门口,垫脚从窗外往里看。
画室内挂满了素描人像,空荡荡没有人。一般晚上这些教室都会锁门,她尝试从外推门,推开了。
刚抬步进门,系统空间内的莫莫西里斯提醒她:‘你身后有脚步声。’
他的听觉比普通人更敏锐。‘是人的脚步声,不是怪物。’
她回头,没有看见人。
是人还好,可能是副本内的NPC。即使是玩家,安全性比怪物小得多。
元听沄注意着门外,同时观察挂在墙上素描画,画上的人脸大多都很抽象,只能勉强辨认男女。
其中好几幅的人脸线条模糊,连基本的五官都无法辨认。
她站在后门门口,正好站在最后一幅画旁边,它的编号是70。
本副本总玩家也是70。
她稍加思索,立即走到前门,找到编号靠前的画。
副本按编号分组,1-7是一组,元听沄处于2组,编号是8-14。
她的编号是012,对应的画能看出是个女性,整幅画完好。
元听沄再回头,008和011的画像半毁,脸上有个大大的叉。
011本来是应悬的编号,应悬已经死了。008是刚死的校长。
如此说来,这里的每幅画对应一个玩家,如果该玩家死亡,画就会死亡。
前面程茵等人对应的编号都没有问题,但她这一组的最后两个幅画上也被画了叉。
原来013和014也死了吗?
她的手指沿着013的画框边缘游走,本想拿出画仔细观察,往后伸的一部分手指却没有碰到墙壁。
元听沄拿下画,画后的墙壁被凿空,留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凹槽。
里面有一具尸体,他蜷缩在框内,双手举过头顶,指间夹着一张纸条。
元听沄移开画框时带动空气流动,窄小的空间内掀起一阵风,他指间纸条随着晃动,好似投降的白旗。
元听沄拿起纸条,翻看,上面是手写的三行字,字体娟秀。
‘为你的浅薄善良准备的惊喜。’
‘隐藏规则:有人被救就会有更多人无条件死亡。买一送二哦!’
‘哈哈~’
纸条上的字体和素描画上不一样,她猜测这出于另一人之手。
元听沄意外冷静,手指揉碎纸条,大脑转动快速思考。
买一送二?她救了两个人,现在已经有三个人无条件死亡了。
还有一个是……?
‘啪嗒’
画室的灯被关了。
还有一个是她自己。
元听沄心头一震,呼唤莫莫西里斯和怪梯,却没有得到回应。甚至连系统空间的存在都无法感知到。
月光于画室徜徉,几缕落在她脚边。画室大部分地方都处于黑暗中。
灯一关后,那些闭着眼睛的肖像画同时睁开了眼睛,无数道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又是这种被人打量直视的感觉。
她警惕地观察四周情况,手摸索着拿开013的画框,里面也是一具尸体。
借助手机的照明功能,元听沄找到了第二张纸条。
还未来得及看,一声画纸被撕碎的声音响起。
元听沄后退,她把照明灯对准阴暗的角落,其上挂着的素描画被一双黑色的手从内撕开,瘦长的手臂探了出来,随即是头颅、肩膀……它的全部上半身。
第一只纯黑色的、像影子一样的怪物爬出来后,四面八方先后传来了画被撕裂的声音。
地板传来轻微震动,元听沄再次后退,直到脚下踩到一根坚硬的纤细物品。
一只瘦长的鬼影从天花板上跳到地面,落到她身前。
它没有眼睛,正歪头伸长脖颈嗅她的味道。
越来越多的鬼影钻出了画,它们四处闻味,在找寻活人的气息。
整个画室只有一个活人。发现这一点后,它们齐齐转头对准她。
锃亮的地板幽幽映着月光,多只鬼影的四肢在地面爬行,距离她越来越近。
而元听沄却不敢再后退,她攥着纸条的指尖发颤,不敢回头。
“你、踩到我的画笔了。”
“小沄。”
身后传来的声音嘶哑模糊,位置很低,它应该也是沿着地面爬行前进。
一只皮包骨的手攀上她的凉鞋,握住她的脚后跟。
这个声音……元听沄下意识抬起踩在画笔上的脚,有人攀着她背后站起来,他站在月光下,骨骼和经脉外露,身形薄如一片纸。
她回头,呼吸一颤。
是被变异水体吸干了血液的应悬。
元听沄鼻翼翕动,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余光正好应悬拿着画笔的手,手指残缺,皮肤破碎,只能勉强夹着画笔,不可能再作画。
再说,放在她枕头上的素描画画的场景是应悬刚死之时,这具躯壳都还没有被丢入湖中。
她觉得那副画不是他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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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她来此的人不是他。
想到收到的消息,元听沄忍着恐惧,轻声问:“你有用手机给我发过消息吗?”
他目光呆滞,摇头,“它不是被你丢了吗?”
不是他发的消息。
应悬抬步向她的方向移动,扯着残破的喉咙,嘶声说:“我一个人,好孤独……玩完这局游戏,你就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又是什么游戏?
元听沄进退两难,数不清的黑影从画框内钻出来,它们围着她,挤满了整个画室,但是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
它们在等待什么,包括面前不人不鬼的应悬。
她心神稍定,打开被冷汗浸湿的纸条,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很多字。
‘欢迎进入第六感空间。’
‘第六感空间依据玩家经历随机生成怪物,在此空间中完成特定游戏后,若达到某一条件,玩家可杀死该怪物离开空间。如若失败,玩家将会被永远困在此空间内。’
看完这写字,再抬头的时候,应悬怀里抱了三个盒子。
“你已经知道规则了。”他优秀的面容已经是血肉模糊,唇角裂得很开,喉咙处也有个大口子,说话的时候能够看见被水泡得发白的血管。
“三个盒子里有一把枪……可以杀死我。其他都是空盒子。”
他示意元听沄选一个,“我会给你一定提示,而且,你有两次机会。”
一个条件异常简单的游戏。
三个盒子没有任何区别,元听沄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运气。她将手机光亮对准1号盒子,想要仔细观察,应悬却误以为她想要1号盒子,转手给了她。
“你已经选好了。”
然后,他打开了一个没有被选择的2盒子。
2号盒子是空的。
现在只剩两个盒子了,1号和3号。
提示机会用完了,他问:“你要换盒子吗?”
元听沄抱着沉重的1号盒子,沉默。
莫莫西里斯说第六感的克制属性在玩家自身。
由于相似性,人们常把超感官知觉第六感与直觉挂钩,这也是对它对简单最普遍的理解。
元听沄的直觉告诉她,不要换盒子。
应悬知道哪个盒子中装着枪,他绝不会想让她通关。
这么简单?
不对,肯定不是直觉。既然要相互克制,那必定是与直觉相对应的东西。
理性么?
……她多次眨眼,几乎要耗尽脑容量。
理性对应着什么?在三个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和理性思维有关系?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遵从直觉不换,要么换。
第二个选择和直觉相悖,应该是理性的选择,但元听沄游移不定,她无法相信一个未知的存在。
人会本能地相信直觉。
“换不换?”应悬催促。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答案。
元听沄抛开他的干扰,沉下心再次向自己发问。
三个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和理性思维有关系?
——概率。
对,她应该相信概率,而不是直觉。
“要换吗?”他第三次发问,有些不耐烦。
元听沄吐字迟缓,在长久的沉默后才说:“……要。”
8. 无序狂欢 八
眼前人一怔,显然不可置信。
他愣神的功夫,元听沄交换了两个人手中的盒子。她拿着最后一个盒子,和上一个重量相同。
元听沄掀开盒子盖,里头有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
心中的大石头落下,她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双手持枪,将枪口对准应悬的脑门。
“不会再见了。”
元听沄扣动扳机,枪响震得画室玻璃颤动。子弹穿过眼前的应悬,射入墙壁,留下一个弹孔。
【怪物Ⅰ-第六感死亡,玩家积分+50,经验+50。】
【检测到怪物Ⅰ-第六感的特殊性,玩家暂无法获得其灵魂。】
【玩家获得武器:左轮手枪,攻击+100。剩余子弹数量:5。子弹耗尽时该武器自动销毁。】
【注:该武器针对任何生物都能产生伤害。】
怪物倒下,尸体摔得支离破碎,画笔滚入黑暗的墙角。
周边的黑色阴影被吸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无影无踪。元听沄虎口被后坐力震得发麻,见此长舒一口气。
这个怪物的挑战看起来最简单,却是最让她拿不准的一次。
三个盒子的问题与概率息息相关。第一次选择盒子时,无论选哪个,选中枪的概率都是三分之一。[注]
第二次应悬打开了空盒子,还剩两个盒子。乍一看,在两个盒子中抽到枪的概率都是二分之一。
其实不然,因为她第一次选中枪的概率是三分之一,所以没选中枪的概率是三分之二。
也就是说,在剩下两个盒子中有枪的概率是三分之二。
假设一:因为应悬必定会打开其中一个空盒子,如果元听沄抽到的是空盒子,那么无论应悬打开的是哪一个,最后一个盒子中都必定有枪。
此假设发生的概率为三分之二。
假设二:元听沄选中了有枪的盒子。
此假设发生的概率为三分之一。
三分之二的概率大于三分之一。
简言之,她选择交换,相当于同时拿走了两个盒子,概率当然比只拿走一个盒子高多了。[注]
这个游戏本质并不是考虑运气或者主观想法,而是单纯的概率比拼。
进入游戏后,枪就可以随时更改位置,但它只会出现在概率最高的盒子里。
做出选择时元听沄并没有完全把握,她擦擦额间的汗,手机灯光环绕画室照一圈,确认怪物已经全部消失。
画室里的画回到了原样,刚才真的是一场幻境,她和系统空间的联系也恢复了。
快到十点了。不知道约她的人还会不会出现。
不想久留的元听沄无意瞥向窗外,风起吹动乌云,乌云遮住了月光。
如果关掉照明灯,画室就会陷入一片漆黑。
刚这样想着,系统空间内莫莫西里斯突然说话:‘刚才那个脚步声又来了。’
几乎在话语声响起的同时,她的手机照明盎地灭了。
画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元听沄呼吸都要暂停了,怎么还来?
幸好她和系统空间的联系没切断。她屏气凝神,握紧手中的枪,问:‘哪个方向?’
莫莫西里斯犹豫不定,‘应该从后方向你走过来,不对,突然开始往反方向逃跑了……像是遇见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更恐怖的东西,在她的方向吗?
元听沄摸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撞到一堵坚硬的胸膛。
——她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可能是人的生物,不知道站了多久。
元听沄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弹,她问莫莫西里斯,‘你刚才说的脚步声,是他吗?’
莫莫西里斯一副你放心的语气:‘不是他,他没有脚步声。’
元听沄:……
细思极恐。
黑暗中,她的听觉更灵敏,听见头顶对方轻微的呼吸声,以及他说话时吐出来的气。
“……小沄。”
他低下头,视线穿透黑暗,落在元听沄小巧的发旋上。薄唇一张一合,吐字偏慢,声线很冷,像是应悬的声音,又不像。
熄灭的灯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齐齐亮了。
元听沄后退,身前人高大俊美,精致修长的手指扣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大衣下的双腿修长笔挺。
画室的白炽灯长年失修,偶尔闪动,冒出几粒火花。他正站在灯下,眼尾向下的狗狗眼里没有情绪。
即使外貌一模一样,元听沄仍然能看出他不是应悬,绝对不是。
虽是同届,但应悬比元听沄小半年,脸上还带着冲动的少年稚气。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元听沄正在操场打羽毛球。
素秋九月,天气凉爽,她换了一身运动短裙,运动几轮后身上出了薄汗。
她对朋友摆摆手,走到树荫下喝水时,有人递过来的一张素描画。
元听沄拧开瓶盖,转头和应悬对上视线。
后者的眼睛中全是羞涩和忐忑,结结巴巴地问元听沄要联系方式。
应悬的眼睛一直都藏不住情绪,不像眼前人。
此人漆漆眸色如一眼苦泉,空洞孤独。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他的皮肤比应悬更白,没有人类的血色,也没有毛孔,如完美无瑕的瓷。
他不像人,更不像活人,反倒像物品,是每一处关节和皮肤都制作得恰到好处的、做工精美的造物。
元听沄目光微动,他唇下有一点红痣,很浅很小,因为肤色过白而显眼。
应悬没有。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她在脑海内过滤了一遍信息,并没有找到能伪装成其他人的怪物,也没有什么制作傀儡的相关信息。
她发问后,后者空洞的瞳孔亮了一点。他歪头,脖颈关节缺乏灵活感,略带不自然。
他跳过她的第一个问题,“你抢了我的身份卡。”
“你要我还给你?”
他声音停顿片刻,“我把它给你,你得带我活下去。”
就这样?
听起来很简单的交换条件。
她放松手臂的力道,枪口对准地面,对应悬说:“那你先走。”
已知元听沄手中有枪,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是方转过身,就感受到冰冷的枪口抵在了腰间。
“你是人还是鬼?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防止他乱动,她的手搭在对方肩上,虽然效果可能并不会很好。
掌心下的身体温度正常,但是他穿得很厚,在大衣内还穿了浅色毛衣,没有出汗。
她看向他外露的皮肤,没有尸斑或者任何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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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刚才幻境种破破烂烂的应悬完全不一样。
元听沄手中的枪沿着他的脊背往上探,枪口对准心脏的位置。
她不清楚这个位置准不准,于是他感受到枪口再次上移,抵在了他的后脑勺。
她选了个最保险的地方,一枪下去,万无一失。
说话后,元听沄感受到掌心下的身体动了动,她心头一紧。
“我……”他欲答。
“——砰。”
他的话刚到嘴边,元听沄已经开枪,后座力震得她虎口发麻。
不管他是人是鬼,都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温热的血液溅了元听沄一脸。
为了不让血液滴入眼睛,她只能眯起一只眼,手指抹了点血液,放在灯光下细瞧。
颜色是正常的鲜红色,闻一下,也是普通的血腥味。
脚边的尸体丧失了生命体征,好像真的把他杀死了。
来不及思考莫莫西里斯口中的恐怖存在究竟是不是他,元听沄蹲下身在尸体上翻找,什么都没有,完全不能辨认他的身份。
眼看着宿舍关门的时间要了,她跨过他的尸体,一边抹着脸上的血,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她洗干净脸上和身上的血腥气,快步往宿舍楼走。
元听沄拢紧外套,夜风吹散了她身上的血腥气。
她越走越快,后半程几乎是跑步过去的。跑到楼下时宿管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回宿舍楼后,她再次到洗漱台洗手,指腹被水泡得泛起了白色褶皱。
理论说,对方不是人。
但是她还是有一种亲手杀死同类的感觉,和间接导致对方死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元听沄靠着洗漱台干呕,等胃里的恶心感减轻些后,她漱口洗脸,然后把枪擦干净,小心翼翼地存在系统空间里。
这枪是个好东西,是人是怪物都能杀。
洗干净换下来的衣服后,元听沄脱鞋上床。今夜注定难眠,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元听沄打开手机,白光照在干涩的眼睛上,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她在联系人一栏找到‘应悬’两个字,然后拉入黑名单。
应悬已经死了,死了三次。
他不可能再出现了。
手机被塞到枕头下,她安慰自己,紧紧闭上眼。
.
早上八点。
昨夜元听沄并没有休息好。
程茵看见她眼下的青黑,误以为她是因为食堂内的尸体而辗转难眠。
程茵走在前面,下楼梯时算了算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时间,今天我们去东区的食堂吃早餐吧?”
程茵现在想到西区食堂内的尸体,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她真怕怪物就是厨师一员,用切割尸体的刀为她们切菜。
元听沄的想法和她如出一辙,点点头应下。
前面的程茵忽然脚步一停,对着楼外,问:“他是玩家,还是npc?”
听见此话,走在程茵身后的元听沄眉心一跳,她抬眼望向程茵手指的方向。
死而复生的青年身着冲锋衣,身形修长,他今天没有撑伞,苍白的皮肤使唇下一点朱砂痣格外明显。
他看着元听沄和程茵,亮出一张白色身份卡:
“应悬,玩家编号012。”
9. 无序狂欢 九
元听沄瞳孔微缩。
须臾,她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握上了一把手枪,袖口露出银色枪口边缘。
树荫下的男人微微偏头,看向元听沄的方向。
他的动作比昨夜流畅自然,生硬的拟人感减轻了许多。
元听沄目光停留在他下颌的朱砂痣上,还是昨夜那个人。
她的手指扣上了扳机,碍于程茵的存在没有动手。
元听沄脑海内冒出几个想法,正在挑选杀死应悬的最好时机。
几个想法一闪而过,扣着扳机的手指倏尔松了力道,因为她想起枪里只有四颗子弹了。
如果对方死了又复活,她岂不是又白白浪费了子弹?
元听沄丧气,要是能拿到一把无使用次数的刀就好了,她能把他捅成筛子。
程茵不放心,对应悬说:“身份卡给我看看。”
元听沄的目光跃过程茵,看见应悬把身份卡递过来,程茵检查后对她说没有问题。
应悬转而把身份卡递给元听沄,元听沄上前走到程茵身边,垂眸打量他手中的卡,看起来和普通的身份卡一模一样。
但是012是她的编号,她的身份卡上写着‘支配者’三个字,现在还好好的放在她的系统空间内。
看完后元听沄移开眼,见她不接过去,应悬失望地将卡放了回去。
程茵和他聊了几句,应悬答得很简洁,避开了和元听沄在画室见面一事。
她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除了精致得不像真人的皮肤,他的行为挑不出错处,和真人没什么区别。
难道说死过一次后,学习能力变强了?
元听沄将左轮手枪放回系统空间。一般怪物都有弱点,可以等找到他的弱点再杀。
正想着,程茵碰了碰元听沄的手臂,“发什么呆,加好友呢。”
元听沄打开手机,发现之前拉的三人小群变成了四人,程茵还把名字改成了‘四人小队’。
不在附近的音乐教师打出一个‘?’
【程茵】:又找到一个队友[得意表情包]。
元听沄一览聊天记录,发了个表情包附和程茵。
音乐教师没有再说话了。
为方便联系,程茵提出互相加个好友,元听沄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再抬眼时刚好对上应悬的视线。
“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手机屏幕上翻,‘您在对方黑名单中,无法添加好友’几个字映入元听沄眼帘。
程茵扯扯嘴角,目光在二人间打转。等元听沄把应悬拉出黑名单、后者如愿以偿地离开时,她才小声说:“原来还有前缘啊。”
她没有多问,但能预感到接下来的游戏会变得很尴尬。
毕竟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
听见程茵这样说,元听沄有心无力,她该如何告诉程茵其实应悬已经死了三次了。
死后他不仅越来越强,连身份卡都可以伪造了,用的还是她的编号。
等等,编号?
元听沄突然想到画室中每幅画的编号和玩家编号对应,她昨天走的太急,忘了把被毁掉的第十一幅画调换。
她借用了原本属于应悬的身份卡,对外展示的编号也是011,一旦有人发现画室的秘密,就知道元听沄顶替了其他人身份。
惦记着这件事,元听沄白天注意着几位玩家的动向,等程茵回宿舍后再独自前往画室。
她准备把012和011的画调换,就算被玩家发现,那也是应悬身份有问题。
元听沄走到教学楼外,下午六点时太阳悬在地平线以上,低角度的灿金光线铺洒在走廊边。
她走在走廊上,肩挎一个小背包,斜目看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情难得放松了些。
下一轮游戏又会有什么规则?这场以杀戮为主旨的游戏什么时候能终止?
她收回眼,把负面心理压下去,走进画室直奔编号为011和012的两张画。
画框背后都是一个方正的格子,011的格子中放着一束向日葵,被放在玻璃罩内,看起来很有收藏意义。
012后面的格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元听沄将向日葵放入012格子,准备打开画框调换画时,指腹在画框边缘摸到一个小点。
她以为是钉子钉孔,抬眼看见旁边的画都没有,整个画室内只有四个墙角的画框上有小孔。
元听沄凑近观察,发现小孔内一闪一闪地亮着蓝光或红光,光亮极其微弱,很容易被忽视。
针孔摄像头?
元听沄一愣,她在画框边缘找到一条缝隙,指甲掐进缝隙,花费了些时间才将画框从侧面分开。
和画纸一同掉下来的,是一个小巧的针孔摄像头,长宽约一厘米。
她观察四周,比起教室上方挂着的俯视摄像头,画框上的摄像头能将每个玩家的神情和动作拍得更清晰。
元听沄将画室的几个摄像头找到后再调换画,虽然作用微乎其微。
她走出画室,在走廊的绿植、路灯等位置都发现了针孔摄像头,玩家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原来被窥视的感觉来自这些摄像头。
放置摄像头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玩家违反规则?还是其他?
元听沄回到宿舍,好在宿舍里暂时没发现摄像头。
她取出摄像头中的内存卡,是512g的大小,大概能存三十天视频。
元听沄利用读卡器,用电脑读取内存卡中视频。画室的视频里没什么人,人多出现在湖边、食堂等怪物出现的地方。
她应该是第一个发现画室中秘密的人。
元听沄加速视频。视频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得很清楚,她看见校长进入食堂,被厨师敲晕拖进后厨。
厨师站在摄像头正面,手部由中指分开,一直分到腕部,分开部分中长着一把锃亮的利刀,刀的身体和血肉完美生长在一起。
它从煮着面的铁锅中舀出一勺滚烫的面汤,向昏睡的玩家泼了下去。
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尖叫,掉落的黑发混合着软烂的面条滚下,元听沄及时切了视频。
她最近都不想吃面了。
元听沄深呼吸,看向下一个视频……日期是联邦956年6月1日。
联邦是这个星球普遍运用的纪年体系。她进入副本时间已经是六月末了,难道在这之前,还有其他内测玩家进入副本?
她不断切换视频画面,在视频里找到了几个熟悉面孔。
元听沄不认识他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在她进入副本前、在西城被封之前,西城曾爆发过一起大规模绑架案。
作为少数幸存者之一,元听沄亲眼看见视频中的人被绑匪带走,不知所踪。
她被警方救出来后,没多久就得知了他们的死讯。
原来他们是进入了这个游戏吗?
她把视频快进到后半段,第一轮游戏已经结束,第二轮游戏开启。
第二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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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视频异常血腥,虽没有了怪物的参与,却变成了玩家间的自相残杀。
元听沄草草看了其他几个视频,副本九日为一期。所以在他们之前,这个副本中已经进入过两批玩家。
每批玩家都是70人,游戏规则大同小异。
第一轮游戏后剩余存活人数大概为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的玩家都提升到二级,并觉醒了天赋。
在天赋加持下,他们对怪物的胆怯大大降低,但广播女声缓缓道出的规则让每个人神色微变。
‘恭喜各位成为第一轮游戏的幸存者,现在公布第二轮游戏规则。
‘七日内,任意玩家杀死队友,即可夺取对方的天赋、面板点数与积分,天赋、面板点数和积分无上限限制。’
面板点数可通过多渠道增加,但天赋是独一无二的。觉醒天赋后,在全副本中每个玩家只能拥有这一个天赋,直到死。
但现在他们有机会夺取他人天赋,同时拥有多个天赋。
吸引力十足的买卖。
视频中有人面带惊恐,有人眼底压着兴奋,跃跃欲试。
第二轮游戏的规则如平地惊雷,将西城变成自相残杀的战场。
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呼救尖叫声充斥着耳朵,元听沄疲惫地关闭视频。她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本轮游戏就结束了。
不出意外,等一下宣布的第二轮规则和视频中大差不差。
不过,她看向手中的内存卡,真的没有出意外吗?
副本幕后已经知道了她提前知悉规则,会不会将规则调换……
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元听沄靠在椅背上,盯着手里的内存卡思绪万千。
录视频的意义是什么?监视?直播?
游戏存在的目的是什么?草菅人命的富家子弟为找乐子?还是什么优质人类进化基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手机时间变成晚上九点整时,绚烂烟花在窗外天空中炸开。
以往象征着节日与庆祝的烟花,现在正如视频中炸开的血肉,和每个玩家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元听沄走到窗边,朵朵烟火之后,一道柔和的AI女声覆盖全城。
“第一轮游戏时间结束,所有存活玩家积分+100。”
“进入副本玩家共70人,现存活玩家为17人。”
“玩家积分结算中……排行榜更新中……”
“结算成功。”
元听沄打开系统通知,系统把校长和013、014的死亡也算在了她头上,再除去存活玩家分走的积分,在玩家方面她拿到了200的积分。
算上初始积分、杀怪和通关送的,一共450点积分,排行第三。
看起来挺多的,买几瓶怪物奶粉就倾家荡产了。
她看不见其他玩家个人信息,但能看见积分。本副本中第一名积分高达1700,和第二名形成断层,刚好是杀光全队友的分数。
排行榜更新完毕后,AI女声再次响起。
“现在宣读第二轮游戏规则。”
元听沄对面的宿舍楼内灯亮起,每组之间的隔阂消失,存活玩家被聚在了一起。
夜晚静悄悄的,玩家们屏气凝神,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所有人听见AI的声音顿了顿,几秒后一字一句道:
“第二轮游戏规则为:没有规则。”
“存活到7日后的玩家,即视为该副本成功通关。”
10. 无序狂欢 十
“预祝各位游戏愉快。”
AI女声结束后,校园内安静沉默。
等了很多分钟,对面宿舍楼才爆发第一声欢呼,但是没有人应和。
他们在怀疑规则的真实性,元听沄也是。
她猜测是因为第二轮规则被发现,所以副本幕后不得不放弃原有的规则,临时制作了一个糖衣炮弹。
有一点值得肯定:他们绝不可能让玩家轻松通关。
但是这种存在于玩家之间的普遍的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连三日,校园内没有怪物出没、没有人员伤亡,大部分玩家都放松了心情,正式拉响狂欢的序幕。
毕竟按照游戏官方的说法,出了一个副本还有n个副本,九死一生的时候多着,难得有几天能够不受课业和现实的滋扰,恣意享受短暂的欢愉时光。
程茵拉元听沄进了存活玩家的大群,17个人的群有170个人的效果,群消息一条接一条,每天都在快速刷屏。
元听沄不得不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后来直接开启了群消息免打扰。
三天里她偶尔会打开群,查看群员信息。除了程茵和最早救下的音乐教师,有两个是一起上过课的同学。
应悬没入群,还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不得不说,在长时间神经紧张之后,毫无规则束缚的自由很容易让人降低警惕心,全身心沉醉其中,特别是知道接下来的副本会很艰难的情况下。
就像背着巨额贷款后,赌徒丧失理智的一掷千金。
天色尚早,元听沄靠在阳台看日落。
她余光一瞥,看见宿舍楼里有玩家陆陆续续地往操场的方向走。
元听沄打开手机,上划消息,起因是有人提出时间还早,不如在一起聚一聚。
这批玩家大部分都是大学生,以往这个时候不是在准备课业,就是抱着手机傻乐。
但副本内无法和外界沟通,很多社交软件、短视频或小说平台都无法使用,娱乐项目少了很多。
元听沄换了身衣服,出门的时候已经偏晚,她是倒数第二个来到操场的人。
倒数第一是应悬,她和他在宿舍楼下相遇,眼神相撞后元听沄率先移开了视线。
走到操场,玩家们围成一圈坐着,元听沄往倒数第三程茵的方向移了移。
程茵凑近元听沄嘀咕:“他怎么老跟着你啊,不知道什么叫前男友吗。”
“对了”,她话音一转,“我们组的支配者是谁,我在群里没找到。”
“啊,”元听沄有点心虚,“怎么可能,你检查所有人身份卡了吗?”
“没有,”她示意元听沄看斜对面,“我没有检查江老师的。”
元听沄垂着眼帘,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又问:“谁提出的来这里?”
程茵往音乐教师旁边一指。
音乐教师旁边坐了个短发青年。他单手撑着脸,闻言扫向她,轻佻笑了笑。
元听沄别过眼,看见有玩家带了酒水食物,递过来时她以不擅长喝酒拒绝了。
旁边的应悬有样学样,一字不落地复制了元听沄的话。
突然有人疑惑说:“哎,怎么数起来有18个人?”
闹哄哄的人群一瞬间静了。
多出来的应悬安静地坐在元听沄身边,他看见她剥开糖纸,将粉红色的糖果送进嘴里。
他也捻起一颗糖果,剥开糖纸,甜腻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元听沄觉得这糖有股廉价的甜味,甜得太过浓烈,甜得她直皱眉。
余光看见伪装成前男友的怪物又捻起一颗糖,她想起怪物好像都挺喜欢吃甜食的。
要是他能被她杀死收容,她一定攒钱给他买怪物奶粉,然后让他扮演各种人打副本,她实现躺赢。
元听沄撑着脸做春秋大梦。
“或许是……系统统计有问题?”
有人弱弱开口。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服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多出来的是谁。
“不如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姓名和在副本中经历,同一组或认识的玩家可相互证明。”程茵举手,高声说。
大部分人赞成了这一提议,从程茵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程茵,大二,第二组。”
她拿出身份卡,同时往元听沄的方向看过来,“我和他俩、还有江老师是第二组的。”
音乐教师姓江,全名江菏。
元听沄的自证更简单些,因为玩家中有两位同学认识她……当然,他们也认识元听沄身边的应悬。
元听沄将手里的糖纸拧成小团丢进垃圾桶,越多人认识应悬,她越不好动手。
应悬简短介绍完后,轮到了个带黑色边框眼镜、头发不太多的男生。
“我叫周臻,第六组。”感觉到所有人目光一瞬间聚焦在他身份,他颇有些不自在,耸耸肩,“我身份卡被支配者抢了。”
“那有你们组有人认识你吗?”
他摇头,“我在教室睡了一天一夜,出来时才知道支配者被杀了。”
命真大,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感叹。
程茵看向同为六组的几位玩家,没人能证明他说的是真是假。
空气一时停止流动,静得有些尴尬。
见旁人目光怀疑地打量他,血气往周臻脸上窜,他憋红脸指向应悬,“那他是不是连群都没入?有人认识,就能证明一定是他吗?”
18个玩家面面相觑,这样确实找不到谁是多余的那一个。万一多出来的那个已经被怪物替代了呢?
“游戏内测,bug多很正常。”
音乐教师旁边的男生突然说话,人群里稍微安静了些。
站起来的周臻犹豫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坐下后空气流动得艰涩,在场每个人心中想法都不一样。
元听沄认为他就是玩家榜一,其他玩家对他也都是疏离畏惧的态度。
因为积分越高,意味着等级越高。
元听沄一直卡在二级,对面青年已经升到了三级。
注意到元听沄的目光,青年偏头,灯光洒在他大半张脸上,元听沄这才看出他和江菏有几分相似。
“我叫江谌,第七组,抽到的身份是支配者,其他玩家都死光了。”
“所以也没人能证明我说的是否属实。”
身为姐姐的江菏没为弟弟说话,她倒了一杯可乐,慢悠悠小酌。
元听沄垂着眼,她记得拉着江菏从莫莫西里斯手下逃生时,对方明明很害怕,现在却有些过于镇定了。
江谌又说:“现在所有人都觉醒了天赋,如果我们互相猜忌,最终存活人数只会比17个更少。”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将手中的骰子丢到飞行棋的地图上,“继续玩。前几天吃好喝好,不也没事吗?”
这不说了等于没说吗。众人嘀咕,但没有人大声说出口。
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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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又一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沉默是被身为姐姐的江菏打破的。
她既是江谌的姐姐,也是老师,在场大部分学生对她怀揣着友好的态度。
“今夜的聚会还继续吗?深入了解也是一种观察敌人的方法。”她举着纸杯笑了笑。
江谌:“继续。”
还玩什么?元听沄不解这对姐弟的脑回路,她抱着腿,观察每个人的神色。
江菏提议,“玩个游戏谁输了,谁就自我介绍,然后表演个节目,如何?”
有人应答,有人反问:“玩什么?”
江菏想了想,“丢手绢?谁被追上谁表演节目。”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哄笑声,气氛比之前舒服了些。
在小学生之中广为流行的丢手绢,对一群太久没接触的大学生来说居然还有些新鲜感。
而且他们人多,一般的游戏施展不开。
“从谁开始呢,”江菏从背包中拿出一张四四方方的手帕,她突然看向元听沄,“元同学,从你开始吧。”
程茵靠近元听沄说:“江老师多大了,还挺有童心。”
“确实。”元听沄站起身,她走了一圈,随手把手帕丢到了周臻旁边的娃娃脸身后,在对方追上来之前回到原位坐下。
娃娃脸没追到她,老实走到圆圈中央自我介绍。
不知道是谁在起哄,“表演一个!”
娃娃脸耳朵通红,磕磕碰碰说:“我不会唱歌和跳舞,能不能换一个惩罚方式?”
几经讨论,惩罚被换成了大冒险,娃娃脸被要求去黑暗的篮球框下待十分钟。
娃娃脸走了,但游戏继续。
娃娃脸旁边的黄毛自告奋勇,拿过了手帕,一边高歌,一边绕着人群走。
元听沄对这游戏实在没兴趣,她手撑着脸,视线在新一个拿着手绢的玩家之间打转。
拿着手绢的玩家都走了好几圈才放下手绢,元听沄目光移动,看见手绢被放在了程茵身后。
程茵拿上手绢去追他,但没捉到。因为上一个玩家的位置离得很近,程茵还没来得及发力,对方就已经跑到了原位。
元听沄数了数,程茵和上一个拿手帕的玩家间隔了三个人。
输家程茵唱了一首歌,嗓音清脆悦耳。唱完歌后,她拿着手绢,去找下一个倒霉蛋。
元听沄看见程茵绕了好几圈,最终越过了周臻,把手绢丢到黄毛身后。
她眯眼,抛开不在场的娃娃脸,算上自己、应悬和周臻,程茵和黄毛之间又隔了三个人。
元听沄轻轻拧眉,记录下之后几局手绢的位置,有几次的间隔人数不是三,但其中包括了被丢手绢的人。
如果去掉被丢过手绢的人,只算还没有轮到的人。那前后两次拿到手绢的玩家之间依旧隔了三个人。
她的视线从江菏平静的面色上抽离,落到饶有兴趣地看着游戏的江谌身上。
江谌挑眉,示意她看旁边。
元听沄看向应悬的方向,手绢被丢到了他的位置。
在他拿着手绢准备起身时,元听沄拉住了他衣袖一角。
“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众玩家闻言,才想起被遗忘了的娃娃脸。
他们齐齐转头,看向远处黑暗的角落。
隔得太远,很难看清什么。
周臻带着眼镜,视力也不算好,他指着篮球框的位置,问:“框上怎么吊着个篮球?”
11. 无序狂欢 十一
那不是篮球。
元听沄的脚步停在五米外。
听见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没有人想再近一步,再近一步去看‘篮球’是怎么挂在球框上的。
——篮球上面是拴在球框的头发,篮球下是一帘血肉。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头颅可以被‘连根拔起’。
就像拔萝卜一样,萝卜下面吊着根和烂软的泥土。
干呕和尖叫声接连响起,血腥气刺激着神经,元听沄用手捂着鼻子,刚转头就和站在身后的江菏打了照面。
夜色下江菏面色温和,像个若无其事的旁观者,双目静静地看着尸首。
注意到元听沄的目光,她柔声问:“怎么了?”
江菏年不过三十,是学校里刚来不久的音乐老师,声音柔美,轻声细语时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
元听沄微怔,再回神时江菏已经走了。江谌吊儿郎当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挨姐姐一顿骂。
路灯把姐弟俩的影子拉得细长,身边的玩家都在往操场外走或逃。
身侧落下一道阴影,元听沄偏头,应悬站在自己右边偏后。
程茵去上厕所了。
眼看着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江家姐弟快要走出操场,元听沄快步绕开人群,叫住了他们。
应悬没跟着她,他在元听沄和江家姐弟走到操场边侧说话时,沉默地跟着人群离开。
元听沄的目光从离开的应悬背影上收回,然后落到了江菏身上。
江菏抱臂,打量她:“元同学,找我们做什么?”
“是你们先向我发出的邀请,”元听沄靠在路灯边,不远处是篮球场,灰色的地面积了一滩血。
“我猜你的天赋是发起游戏,强制或蛊惑玩家参与。输家会得到一定惩罚。”
江菏弯了弯唇角,“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打算邀你入伙?”
“就凭你发起的游戏不是丢手绢,”元听沄余光看见厕所外面的感应灯亮了,程茵快出来了。
她决定速战速决,加快语速:“而是一个按次序死亡的游戏,类似于约瑟夫问题。"
约瑟夫问题是指多个士兵围成一圈,从第一个士兵开始报数,当数到第三人时,第三人就得自杀。
第三人死后,又由第四人开始数三人,也就是第六人必须自杀,以此循环。当只剩两个士兵时,循环终止。[注]
约瑟夫问题中,前后两个死者之中都隔了两个人,比如死亡的三号和六号中间隔了四号、五号。
江菏在原问题的基础上有所改动。
她发起的丢手绢游戏中,前后两个拿到手绢的玩家之间隔了三个人,比原问题多了一人。
相当于从第一个玩家开始报数,每数到第四人,第四人就得死亡。第四人死亡后,由下一个人开始报数。
在游戏过程中,江菏直接将拿到了手绢的人视为‘已死亡’,‘已死亡’的人不参与报数,也不会再次拿到手绢。
元听沄为一号,将手绢给了四号娃娃脸。
娃娃脸离开后,手绢被旁边的五号自告奋勇地拿走手绢,并给了八号。
拿到手绢的八号把手绢给了十二号。八号虽然没离开游戏,但是他已经被江菏视为‘已死亡’,下一轮报数其实是从九号开始的。
八号和十一号之间,隔了9、10、11三个人。
游戏依照上述规则进行,并在每一轮都会宣告一位玩家为‘已死亡’。整个游戏内的‘存活’玩家越来越少。
由于人数的变更,只剩下最后三个‘存活’玩家时,游戏将无法进行,因为剩下的三个人永远无法数到第四人。
模拟游戏进程,可以得出最终存活的三个人分别对应1号、9号和10号。
元听沄是1号,在她斜对面的江家两姐弟分别对应9号和10号。
江菏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她对江谌说,“我还是不喜欢聪明的队友。”
姐弟俩都习惯以笑脸相迎,江菏笑起来温和亲人,江谌笑起来像是在背后藏了一把刀。“只要加入我们,元同学就可以安稳活到最后。”
意思就是除了她,其他人都会死。
“反之,则死。”
江谌说得干脆利落,给了她两条路,一条活路,一条死路。
元听沄看见程茵从厕所里出来,正在寻找她的踪迹。
来不及问他们用意何在,她简洁道:“我可以提条件吗?”
“当然可以。”
“杀死应悬,我就答应你们。”
听见她这样说,江谌的唇角压了下去,眯着眼说:“我把握不准。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做不到?我还以为你们的能力有多强呢。”元听沄心思千回百转,她看着江菏。“那天在画室关灯的是你吧。”
第一轮游戏中的玩家只有几个,很容易能找到对方的身份。
江菏默认。
“你们很怕应悬?”她又问,在江菏动唇准备回答时被跑过来的程茵打断。
程茵拿出一张卫生纸擦手,好奇地看向剑拔弩张的三人,“聊什么呢?”
“没什么。”元听沄侧身避开两姐弟,带着程茵往外走。
走出两步,她听见江菏在身后叫住了她。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的能力,明天九点在男生宿舍五栋等我们。”
和元听沄擦身而过时,江菏压低声音道:“同时你还能见到第8号,当然,想救他也可以,看你的本事了。”
4号死了,下一个死亡的人是8号。
程茵听得一头雾水,看见江菏扬长而去,问:“难道她是支配者吗?”
真会骗人,没想到这老师还有两幅面孔。
元听沄含糊应了,等出副本再决定要不要告诉程茵吧。
她打开手机,手机上收到了好几天来自江菏的消息。
【江菏】:作为游戏发起人,我们可以随时调整玩家序号。元同学,过时不候。
【元听沄】:为什么是我?
【江菏】:我不看好你,但是你的天赋不错,我们都是操控系天赋。
【江菏】:它是稀有度最高的一系,你还没有真正掌握操控系天赋的作用。
游戏天赋分为三系,分别是策略(60%),爆发(30%)和操控(10%)。
三系各有各的特色,譬如策略偏向在高强度副本中灵活求生,而爆发则是高输出低防御,暴力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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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系没有强弱之分。决定上限和下限的是各项天赋对应的等级。
操控系兼顾上诉二系天赋的特点,稀有度最低,但短板也很明显。
简单来说,因为功能多,所以被游戏官方削了数值。
元听沄的天赋也拥有策略和爆发两方面的优势,既可以利用怪物求生,也能让它们打出高额伤害。
它的短板显而易见,——高成本的升级材料和获得灵魂的难度都束缚了该天赋的使用。
想必江菏的天赋一定也存在不可避免的短板。
元听沄在聊天框敲下最后一行字。
【元听沄】:那你们的目的是?
【江菏】:取悦观众,选取队友。
【江菏】:你的……观众缘还不错。
看来他们是知道摄像头的存在的。元听沄自动把两姐弟带入了游戏内部人员。
既然有观众,想必这个副本是全程直播了。
但凡把游戏副本变成现实,那元听沄简直是将法制栏目、狗血爱情和灵异事件三者集于一身的角色,观众就爱看这些。
回宿舍后,她敲了敲系统空间,问里面的两只怪物:“你们能打过一个三级和一个两级玩家吗?”
莫莫西里斯:“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的等级都是四级?那个女教师是个伪装成新手的高阶玩家。”
元听沄沉默了。
在游戏中,等级好像是个不可跨越的鸿沟,越两级攻击等于自寻死路。
元听沄攥着几百金币,商店里没有什么可利用的道具。
她找到一个视力下降的药剂,花了三十金币。剩下的金币都给怪物们买奶粉了。
赊账有上限,她勉勉强强把两只怪物喂到了三级,已经倒欠商店800金币了。
负婆元听沄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她颤巍巍地打开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了‘应悬’两个字。
看起来,这个游戏存在三股势力。
第一股当然是一无所知的倒霉玩家们,第二股是万恶的江家姐弟,看起来是游戏官方派来的反派。
第三股是应悬,一个神秘怪物。
她对江家姐弟提出的条件不感冒,元听沄想救其他人,至少救下程茵。
如果可以的话。
要是做不到,她也只能告别这段短暂的友谊。
况且,元听沄不是很想让江家姐弟得逞。她觉得自己被捏着鼻子耍得团团转,包括整个游戏官方强买强卖的态度,她都很讨厌。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将游戏高层和所有观众从高高在上的审判席上踹下来,让他们经历玩家经历过的一切。
想到副本内所有玩家的生死边缘只是观众眼中的一场消遣,她就觉得内心发毛,比吃人的怪物更恐怖。
元听沄收回思绪,第一股势力太弱,第二股她不喜欢。
剩下的……元听沄想到假应悬平日里呆愣愣的样子,看起来不太聪明。
她点开聊天框,敲下几个字。
【元听沄】:你之前说的合作,还作数吗?
她握着手机,略带不安。开枪一时爽,开完火葬场。
手机叮咚一声,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12. 无序狂欢 十二
次日,八点四十五分。
元听沄到男生宿舍时烈日高悬,她没见到八号的身影。
约等了十分钟,八号玩家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提着包子从食堂出来。
“你,”他仔细回忆,“你是昨天丢手绢的元听沄……”
“你要死了。”元听沄打断他的话,直奔主题。她的目光在宿舍楼内外环境巡视,最终锁定了楼内。
“想活就跟我走,必须快一点。”
八号玩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可置信:“小丫头片子放什么屁呢……”
前面的元听沄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入楼内。
“喂,说清楚点!”八号踌躇了半天,咽口唾沫后快步跟上元听沄。
“没说清楚不能走!”他伸手去拉元听沄的肩膀,她被迫转过身,面色冷然。“放开我。”
八号是个遇强则弱的主,气势少了一半,害怕问:“你,你怎么知道?你的天赋是预知吗?”
“对,我能看见每个人的死亡日期。”
元听沄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她看见时间快到了,甩开他的手,往宿舍楼内小跑。“快点,来不及了。”
“等等我……”
元听沄快步跑到宿舍内,她往楼梯上跑,身后八号玩家的声音越来越急。
“我……我跑不动了……”袋子里的包子洒了一地,他快速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真的跑不动了,我的腿不行了……”
这才几步,开什么玩笑。
她焦急回头,看见身后景象后表情僵硬,手不自觉扶上楼梯,眼睛定定盯着楼梯外。
光从楼梯低矮的台面照进来,只照亮了一小方天地。在光照耀的地方,八号还没有完全进入楼梯间。
他上半身趴在第一层的阶梯,伸出手让元听沄拉他一把。“我,我跑不动了,你拉我一把。”
见元听沄站着不动,他哭出声,“快啊,拉我啊……真的好痛啊……”
刚才他只觉得下半身一轻,下颌狠狠磕在台阶上,咸湿的泪水和血液喷涌而出。
“救我啊为什么不救我……你不是要救我吗……”
元听沄眼前一片红色,她不忍再看八号腰部以下的位置,刚偏头,听见楼梯间的窗口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好意思。”
江谌翻窗而入,手中握着一把横直的唐刀,刀口血光幽幽。“昨天忘了说,只要进入游戏,即为承认游戏规则。被承认的游戏规则无法更改。”
他凑近元听沄,将刀把那头递给她。“我切的位置很准,他还能活五六个小时。这个过程很痛苦,你要帮他吗?”
元听沄低头看向染着一线血迹的单手直刀,刀把呈现黑色,整体并无修饰,样式属于横刀。
元听沄接过唐刀,刀很重,重到让她一整只手臂下垂,刀尖点着地,勉强转身看向八号玩家。
八号瞳孔散大,已然处于休克状态。
他的胸腔小幅度起伏,还有生命体征。
元听沄一步步走向他,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狭窄的楼梯间充斥着血腥气,她握不准太重的刀,也缺乏扬刀砍头的力气。
“就算把八号送进医院,他也活不了了。”江谌说,“与其让他痛苦地熬过五个小时,不如……”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
她咬紧牙关扬刀,血液溅在鞋面上,头颅滚下楼梯间。
她真的,很讨厌这个副本,很讨厌游戏官方。
一个灵魂团子飘向元听沄,她侧身挡住江谌的视线,将灵魂团子藏进了口袋里。
等她放好团子后,走廊外已经站了一个人。
江菏脚踩红底高跟鞋,长腿交叠站在走廊外,双臂搭在栏杆上,歪头看风景。
“观众朋友们会很满意你的表现。”
“这里也有摄像头吗?”元听沄问。
江菏转过头,“当然,全程直播。”
元听沄把手中的刀递向江谌,“观众应该更喜欢反转吧。”
江谌伸出右手去接刀,他以为她在说方才救八号无果一事,“确实……”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看见一道黑色阴影掠过,伸出去的半只右臂当即被截断,短暂麻木后剧烈锐痛传遍全身。
元听沄手中的唐刀转了个圈,避开江谌左手抢夺的动作。
她手中变出一个小瓶子,几下摇匀,对准他喷出的粉色烟雾像是辣椒粉,洒在伤口时疼到钻心。
先是断臂火辣辣,然后是接触了粉末的眼睛,好似被人用火苗炙烤的感觉。江谌不得不闭上眼躲避喷雾。
他往后退,脚底踩在下一阶台阶上时脸色剧变。
被骗了。
江谌左手捂着伤口,双目红肿流泪,根本无法睁开眼看楼梯内的景象。
但是他感知不到江菏的存在了。
他们之间的联系不复消失了。
难怪元听沄要带着八号往楼梯里跑,因为她把怪梯放在了这里。
他现在处于怪梯体内,和江菏的联系被强制切断了。
江谌咬着舌尖,单手在地面摸索,灰尘沾在指缝的血液中。
他摸到了自己的断臂。
被元听沄一起丢进怪梯内的莫莫西里斯接到了斩杀江谌的指令,他眼睁睁看着楼梯间的瞎子将自己的断臂变成了一把新的唐刀。
“你疯了!三级打四级,”莫莫西里斯无法忍受,对着怪梯外的元听沄咆哮:“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也不一定,”江谌看不见,他听见莫莫西里斯和元听沄的对话,左手握紧长刀,冷笑:“四打二,你们的赢面很大。”
四打二?
还有一个是谁?
莫莫西里斯站在怪梯内左顾右盼,怪梯外的江菏眼睁睁看见弟弟断臂后在楼梯内消失,她快步上前,地面只剩血液,空无一人。
楼梯内骤然变暗,元听沄头上有一团黑色的阴影。它庞大的身躯几乎覆盖了楼梯半面,阴影的边缘往元听沄的方向扩散,温顺地伏在她脚边。
它是刚才砍断江谌手臂的怪物。
江谌的躯壳并非普通四级玩家可比拟,元听沄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怪物提升到此等强度。
江菏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怪物是谁,将信将疑道:“元同学是想现在就让我们兑现诺言,还是想货比三家,择优选择?”
它是应悬,是顶替应悬的那只怪物。
她眯着眼睛,威胁道:“我是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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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官方的人,你的所作所为都会被直播转录。和官方作对,你们可能成为整个游戏的通缉犯。”
“那我和它也是共犯。”元听沄无辜耸肩,“我们可真倒霉。”
怪物答应帮她牵制江家姐弟,她答应带怪物出去。
虽然元听沄并不理解以它的实力、为什么会被她杀死第一次,且有求于她。
“倒是老师,你觉得现在还有和我谈判的底气吗?”
听见莫莫西里斯的惨叫声,元听沄把最后一瓶怪物奶粉喂给了他,希望他能坚持一会。
她不知道怪梯内的情况,但能感受到怪梯和莫莫西里斯的血条在逐渐减少。
江谌比她想象的还要强。
脚边的怪物感知到元听沄的想法,黑不溜秋的身子上睁开一对圆溜溜的冰蓝色眼睛,恐怖之中带点萌。
它盯着元听沄,确认对方暂时没有危险后身体沿着楼梯往下滑,消失不见。
江菏知道怪物肯定是去拖延江谌了,她冷着脸摊开右手,掌心出现一个白色方块。
方块内有个转盘。转盘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标有序号,一层标有名字,对应每个玩家。
“谈判?那也要看看你手中的牌够不够。”江菏反问,元听沄有助手,她也有底牌。
方块是游戏空间的缩小版,所有人的生死都在方块掌握之中。
她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搅动。
她搅动的同时,空间内的转盘的第一层开始缓慢移动。
元听沄看见原本在自己名字旁边的一号越转越远。转盘停下时,她名字旁边的序号变成了13号。
8号死了,下一个就是13号。
“我可以随时调换序号,可以随时要了你的命。”方块悬浮在江菏手中,她语气轻缓,向元听沄展示她的筹码。
“是吗?”元听沄想拿过她手中的方格,手反而穿透了方格,什么都没碰到。“你没有了执行游戏惩罚的行刑人,也可以杀死我吗?”
方格像一团轻飘飘的空气,越过她手指,悬浮在空中。
方块再次回到江菏手中。听见元听沄的话,江菏拢紧五指,淡然的表情出现裂隙。
元听沄见到江菏的表情,知道摸准了对方的天赋短板,不紧不慢地说:
“你的天赋是拉我们进游戏,副本前半场也是一轮游戏。支配者和玩家间的游戏,是不是因为你的天赋而生成?”
江菏抿着唇,“是。”
在元听沄说出怪物依靠物品猎杀玩家时,在场的玩家只有江菏和程茵。
程茵一直在元听沄身边,而江菏回了教师公寓。
之后不久,游戏就出现了隐藏规则,贴脸挑衅玩家。
后面元听沄独自前往画室,遇见第六感空间。
元听沄眼神掠过被江菏攥得紧紧的方格,“好巧,第六感也向我发起了一个游戏,再加上现在,一共三场游戏。”
这三场游戏的发起人,都是江菏。
江菏是官方内部人员,是混入新手之中的高阶玩家,同时也是这个新手副本的主导者、创造者。
“然后?”江菏面无表情,“你既然知道我是游戏的主导者,就该向我下跪求饶,而不是企图和我谈判。”
13. 无序狂欢 完
元听沄不理会她的话,又说:“我知道你在画室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想除掉我,因为我的天赋夺走了你的行刑人。”
第一场游戏中,玩家的死亡方式和几个怪物相关联。在第六感空间中,直接动手的也是怪物。
副本内的怪物相当于江菏的行刑人,江菏发号施令,怪物负责屠杀玩家。
八号是被江谌袭击受伤,娃娃脸死亡时江谌也在附近,元听沄可以合理推测江谌是第三场游戏的行刑人。
作为幕后的江菏手上始终没有沾一滴血。
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她做不到。
江菏的天赋虽然能拉玩家们强制开始游戏、间接决定每个玩家的生死。但她需要一个强大的行刑人。
行刑人进入游戏后不得不按照游戏规则行动,猎杀目标。
仅凭江菏自己,她无法达到杀死目标的效果。这就是她天赋的短板,只能做掌控大局的军师,无法当武士。
怪物的数量有限,元听沄收容的怪物越多,江菏能利用的行刑人就越少,因此江菏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她。
画室暗杀元听沄失败后,江菏产生了将她收为己用的想法。
感觉到怪梯内的震动,元听沄估摸着再打江谌就死了,抬手收回了怪梯。
有了帮手的怪梯和莫莫西里斯没有受多重的伤,它们变成了玩偶,安静地躺在元听沄手心。
楼梯拐角处的阴影比平时颜色更暗,其实光能照到拐角处的。定睛一看,才发现拐角是被阴影填满了。
拥有实体的阴影截断阳光,从内探出一只阴晦如墨的手。
看骨架,手的主人应该是男性。手指瘦削修长,颜色微淡的指甲修剪平整,诡谲的黑色令人惊骇,却又华丽到超乎寻常。
它握着一把唐刀,泛白的银色和黑色形成鲜明对比。
怪物睁开冰蓝色的眼睛,它向她敞开怀抱,将刀双手奉上。
元听沄接过刀,这把和上一把没什么区别。
【恭喜玩家获得:唐刀。玩家攻击力提升至130%。特殊效果:在同一个副本中,佩戴者每击杀一个敌方,攻击力、攻击速度提升30%,离开副本后上述效果清零。】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提升攻击力和速度百分比的武器,难怪江谌动作这么快。
可惜她的攻击力浅薄,百分比加成带来的效果一般。
她看向后半场都在挨打的江谌,他低着头,血液从额头滴到地面,凝聚成一小洼。
他的左臂软塌塌吊在身侧,粉碎性骨折的五指无法支撑他站起身。
就当元听沄以为怪物下手太重,直接把他打死了时,屈腿靠在墙角的人发出一声气音。
他抬头,看见元听沄向他走过来。
她对江菏说:“其他怪物无所谓,他是你弟弟,你也忍心让我杀了他吗?”
江菏眼神动了动,“我不可能违背游戏官方的指令,主动撤销游戏。”
她不愿意,元听沄也不强求。“无所谓,你撤不撤销都是这个结果。”
她握着唐刀,将刀尖抵在他心口。
刀尖刺破血肉,渗出的血液染红了衬衫。
喷雾药效已经过了,死期将至的江谌睁大流泪的眼睛,对着眼前的模糊人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我骗你的。”
元听沄一手捂住摄像头,她静静地听他的遗言。
见元听沄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继续说:“副本内有先例,有一个玩家下半身被完全碾碎,经过一轮抢救后又活了过来。”
“真神奇。”
“八号死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还在求你救他。你说,他恨你吗?”
“如果你没把手绢丢给四号,她也不会死。”
“他们会恨你吗?”
手下力道骤然加重,元听沄不知道游戏外的观众看见或听见了什么,她只听见了刀刃刺穿□□的声音。
一晃神的功夫,楼梯口和走廊间的大门‘砰’地关上。
等怪物拍开门时,江菏已经单手翻越走廊,从二楼跳下。
元听沄和阴影赶到走廊边,江菏的身影凭空消失,她跑了。
阴影跳下走廊,去追江菏。元听沄看向空无一人的楼下草丛,“别追了,她不在副本内。”
系统音迟迟响起:
【恭喜获得:江谌的灵魂。】
元听沄满手鲜血,她捧着手心中白色的小团子,刚才八号的灵魂团子也被她拿走了。
原来玩家的灵魂也可以被获得。
那她可以创造一个人类的复制体吗?
【警告,该功能已被禁用。】
好吧。
玩家的尸体不会像怪物的尸体一样消失。元听沄很疲惫,她放下唐刀,顺势坐在了楼梯间。
她一个人坐在楼梯间,旁边是江谌残缺的尸首,下面是死了的八号玩家。
元听沄迟缓地把两个灵魂团子放进了系统空间,用衣服下摆擦刀。
走廊外树叶婆娑,黑漆漆的怪物如一片乌云,垂头丧气地飘进楼梯内。
江菏有空间移动的高阶道具,已经出了副本。
没完成任务的怪物小心翼翼地往元听沄的方向移动。它徘徊在她脚边,没察觉到元听沄厌恶的情绪后,伸出一点实质性的影子碰碰她。
“……!”
冰冷的刀尖抵在它的身体上,怪物僵住动作,感受到她的刀尖倾斜着往上移,距离它的眼睛不过几毫米。
眼睛会是它的弱点吗?元听沄想。
它的眼睛不能眨动,只能直愣愣地盯着元听沄。
她会杀了它吗?怪物想。
元听沄和它对视几秒钟,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刀。
“开个玩笑。”
哦……怪物缩成一团,按捺住雀跃,老实地蹲在她脚边。
元听沄把刀上的血液擦干净,余光看见温顺的怪物,它好像真的没任何反抗她的心思。
“我要怎么带你出去?”
它缩成一团,身体像是黏稠的流动液体,冰冰凉凉的,移动时会发出细微的‘咕嘟’声。
它也不知道。
元听沄只能想到先杀死它,再将它收容成为自己的怪物。对上怪物一无所知的眼睛,她按捺住了罪恶的想法。
“我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带你出去。”
她握紧刀把,“杀了你,让你变成我的造物。我就能带你出去了。”
她在阐述事实,私心满满。
怪物不说话,在元听沄把刀放进刀鞘、又把刀放进系统空间之后,一道成年男子大小的影子笼罩了她。
应悬站在她身边,确认元听沄没有反感后坐在了她旁边的台阶上。
他的腿很长,曲腿坐着时很容易碰到元听沄的膝盖。
应悬往旁边移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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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细碎的短发遮住了眼睛。“你杀不死我。”
元听沄没有提出质疑,“那我也带不走你。”
“副本结束后,玩家和她的所有物会被自动传送到副本外。除了这个通道,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带走你。”
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元听沄穷得要死,根本买不起高阶道具。
他苍白的指尖捻着衣服边角,没有说话。
楼梯间陷入了沉默。
多日殚精竭虑的元听沄靠着栏杆坐了约两个小时,外头的阳光颜色变得金黄,已经是下午了。
手机上收到了程茵发来的多条消息,无非是询问她是否还安全。
元听沄起身,长舒一口气。
好在应悬没有怪罪她无法实现承诺一事,他帮助她阻拦江家姐弟,似乎就是顺手而为,做完后也不求回报。
她绕开楼梯内的尸体,询问他:“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
怪物能够创造出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躯壳,但并不真正拥有人类的大部分情感,像模拟人类的AI,没有灵魂。
他的眼神很空,什么都装不进去,几次欲言又止。
元听沄觉得一般怪物都是没有名字的,譬如怪梯就叫怪梯,第六感的名字也很潦草。
小提琴家本来也没有名字,莫莫西里斯这个名字,是小提琴家在音乐教室贴的名人海报中挑了个合眼的。
说起给自己取名一事,莫莫西里斯非常得意。
怪物没有回答,元听沄略带失望,她还以为能把怪物和前男友完全剥离开。
在回宿舍前,元听沄先去了画室。
画室是收录整个副本玩家信息的地方。副本识别不到玩家信息,会自动判定玩家死亡。
她看见江菏的画被毁,才稍稍放下一颗心。
接下来的五天内,元听沄过得提心吊胆,通关时间到了的时候是晚上。
整天都是阴雨蒙蒙,睡前肚子饿了的她正在宿舍泡面吃。
听见AI女声响起时,元听沄手一抖,滚烫的开水冲到了手指上。
手指泛红,她走到洗手台放凉水,冲洗被烫过的地方。
“第二轮游戏……”
“本副本最终存活玩家为13人……”
“……结算阶段……”
“……检测到……无法结算……”电流声很大,掩盖了AI女声。“该副本无法维持正常运行……”
“副本将在五分钟内崩塌。请玩家做好离开副本的准备……”
元听沄走到阳台边,宿舍下亮了一排路灯。
她低头,楼下撑了把黑伞的人抬起伞的一角,仰头撞上她的目光。
“再见。”她双唇翕动,对他比口型。
也不知道应悬看懂没有。
说完后,元听沄意识模糊,她伸手握住栏杆,感觉整个大脑在坐过山车,越过了一座又一座小山丘,震得她头晕脑胀。
熙攘声音由远及近,当白光照在眼皮上时她再睁眼,正站在一个圆形大厅内。
大厅约能容下近千人。
衣装各异的玩家们好奇地打量她,有人指着她直接喊出了名字。
他们是……
‘观众’。
元听沄抬眼,一面巨大的屏幕悬浮在大厅内。
“检测到新人全部离开副本……观众喜爱值结算中……”
14.巴别塔
屏幕分为十个板块,对应十个不同的新人副本。
直播已进行到了落幕阶段,镜头内没有玩家,只有空荡安静的副本场景。
游戏每年六月都会进入一批新人,新手副本是筛选新人的第一道难关。
且只有新手副本才是由高阶玩家制造,全程直播。其他副本都由游戏系统制作,不存在直播形式。
元听沄在中间板块找到了校园场景,副本名为无序狂欢的喜爱值一路飙升,成为了全板块总值第一。
屏幕最左边是副本喜爱值排行榜,喜爱值等同于热度。排行榜的名次越高,积分和金币越高。
对应的奖励将会发放给制作副本的高阶玩家。
元听沄站在人群中,四周的观众自动为她腾出一块空地,不少人都在揣测游戏官方的态度。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几个天赋好运气好的新人,江家姐弟也是其中之二。
元听沄的天赋不足为奇,只有新人对她揣着好奇或是崇拜的心思。
老人更关心游戏官方会怎么处置元听沄,毕竟在副本内杀死高阶玩家、损毁副本还是头一次。
不过他们的担心都多余了,游戏官方没有任何表示。
吃瓜群众失望地收回眼,等待着排行榜的刷新。
其他玩家在打量元听沄的同时,她也在打量他们。
按游戏设定,所有游戏大厅内存活玩家都是经过新人副本的厮杀中活下来的佼佼者。
他们在副本内九死一生时,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他人直播的看客吗?
元听沄目光扫过众人,从同一个副本内的新人看着她的表情各异。
她移开眼,衡量着在这个游戏内救人的意义,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碰了碰,是程茵。
程茵听见旁边玩家的窃窃私语,把副本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她看着元听沄欲言又止,最后憋出来一句:“原来有两幅面孔的是你。”
“我也是没办法。”要是元听沄不拿走应悬的身份卡隐藏身份,说不定在怪梯见面时程茵反手就给她一刀。
程茵的天赋是爆发系,她可打不过程茵。
“如果制造副本的高阶玩家死了,那些奖励怎么办?”
元听沄刚把问题问出口,观众喜爱值已经结算完毕。
所在的副本无序狂欢不出意外的高居第一,获得了三万积分。
元听沄盯着三万积分发呆,久违的AI女声再次响起。
“鉴于无序狂欢副本的两位创建人一人失踪,一人死亡,积分将由副本内13位存活玩家按贡献份额领取。”
她顿时来精神了,打开系统面板,积分多了二万一,同时账户内多了等额金币。
元听沄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玩家等级提升至3级,基础攻击力提升50%,精神力上限提升至200%。】
[姓名:元听沄]
[总积分:7950]
[排名:732]
[攻击力:344.5(武器效果已触发)]
[精神力:360/720]
[天赋:造物收容(操控)]
拿到金币和得到了快乐的元听沄笑得两眼弯弯,哼着小曲离开游戏大厅。
游戏为每个玩家准备了住处。
离开副本后,玩家可休息十日再进入下一个副本。若超过十日,将被强制传送入下一个副本。
走到大厅第二楼,她才发现整个建筑物是一座红色的高塔,其他玩家称这里为巴别塔。
巴别塔外是浓雾,隐约可见废弃的高楼。
元听沄认出这是西城,残垣断壁中空无一人,昔日最繁华大城市在游戏里是一片废墟。
高塔内,房间呈环状分布。建筑风格像上个世纪的西方,倒和西城的历史相符。墙壁上挂着照片和古画,走廊边角放着几盏落地灯。
游戏美术品味挺好的。
塔内吃食皆有,也有招待周到的服务员,其实是外观像人的机器人。
看着它们空洞无情绪的眼神,元听沄再次想到了顶替应悬的怪物。
前台自动录入玩家信息,可随时察看。
机器后是一幅巨大的壁画,雕刻的也是三眼天使。
天使闭着眼,头冠上镶嵌着钻石真金,华丽耀眼,煜煜生辉。
机器靠玩家体内的芯片识别信息。她和程茵的房间在第三层。
上楼时程茵凑近她说悄悄话:“你的前男友……那只怪物,被挂上悬赏榜了。”
悬赏榜在二楼,贴满了一面墙。
元听沄斜移在楼梯栏杆处,顺势往下看。
这一看,熟人还挺多的。
悬赏令需要在商店中买,买到了谁都可以挂。
游戏官方也可以挂。
江菏和应悬的名字荣登悬赏榜,都是游戏官方挂的。
元听沄还以为江菏会回到官方内部受罚,没想到她直接跑了,不干了。
至于应悬,他有两张照片,一张是人形的照片,旁边p了小字:疑似使用他人身体,请注意鉴别。
下面压着一张黑黢黢的照片,一大片黑影糊在照片里,压根看不出个所以然。
游戏官方配文:副本破坏者,击杀可获得积分五十万。
五十万,元听沄傻眼了。
等级越到后面,需要的积分成几十倍增长。三级想升到四级,需要六万积分。给怪物升级同理。
五十万积分,她不知道要当牛做马多少年才能赚回来。
元听沄一目十行,览过悬赏令上大部分通缉犯的‘罪行’,千奇百怪,主打一个有钱就挂。
除刷副本外,领悬赏也是一个快速增长积分的好办法。
巴别塔内禁止使用武力,进入副本后才能根据悬赏令击杀玩家。
她看向边角的一张悬赏令,通缉犯是怪物,名为弑君犯。
悬赏人附语:低阶副本的杀神!压根就不该被创造的怪物!请各位勇士为民除害!还低阶玩家太平人间!
悬赏金额:一万五千积分。
积分看起来还不错,元听沄想试试水,她扯下悬赏令,揣兜里回房间。
游戏准备的房间和高级酒店差不多,元听沄和程茵告别,锁上房门第一件事是是先去还贷款。
还完贷款,她逛遍整个商店,也没有找到江菏使用的道具。
商店的老板黑猫睡在盒子上,听着元听沄描述道具的作用,它懒洋洋道:“这种是可遇不可求的喵……咕噜咕噜……”
它眯眼昂起头,享受着这个有点小名气的新人挠下巴。
元听沄见猫老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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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得开心,小心翼翼地问:“怪物奶粉能不能打个折?”
黑猫伸爪子拍开元听沄的手,蜷着身体睡进了盒子中。
打折,想都别想。
元听沄悻悻收回手,她划出一部分金币养怪物和为系统空间增添家具。
怪梯无所谓,但是莫莫西里斯已经睡了八天的墙角了。
前夜扭到了脖子,只能歪着脖子拉小提琴。
两个怪物都在第一个副本受了伤,元听沄买了几瓶怪物奶粉以作安慰,顺便再花点金币扩宽系统空间,留了一万金币以备不时之需。
系统空间外可以买地种作物,莫莫西里斯作为艺术细胞发达的小提琴家,他无法忍受光秃秃的系统空间,强烈要求元听沄种些观赏性强的花草。
看着一万五金币的地,元听沄问莫莫西里斯:“种下一瓶怪物奶粉可以收获一堆怪物奶粉吗?”
莫莫西里斯:“……你在做梦吗,怎么可能。”
元听沄转头,掏出二十金币给商店黑猫。
莫莫西里斯:“二十金币能做什么?”
“能买瓶农药药死你,药完还剩半瓶。”
“……”
“干的少还要求多,想赚钱买地就自己去赚。”
怪物也可以去副本做替补赚钱,不过他俩等级还低,没副本要。
收拾完系统空间和怪物们,门外想起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敲门的是个短发女人,约二十七岁的年纪。
元听沄一惊,“连警官。”
连璧面容俊丽,身形高挑,她不爱说话,如沉沉静夜下的一枝梨树。
她点头,“元同学,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西城绑架案连发,联邦高度重视此事,派了大批警力支援。
元听沄是侥幸存活的人质之一,绑在她手腕上的绳索是连璧解开的。
因此,她对连警官印象很深。
元听沄侧身让她进来,连璧第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悬赏令。
她单刀直入,“我正要去这个副本。”
弑君犯是低阶副本Ⅱ-东方仕女图的怪物。
“我进入副本比你早十多天,发现西城绑架案和游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我来这里是希望你能帮助我,共同调查绑架案背后的真相。”
元听沄点点头,她读取摄像头内存卡时就发现二者之间的联系了。
手指落在悬赏令上,她问:“这个副本和绑架案有关系吗?”
“有。”连璧打开手机,翻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仕女图。
“这是我在绑匪家中找到的,但是照片里的是赝品。”
“游戏内我认识的人很少,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元听沄答应了,她走之前还拉上了程茵,又凑齐了一个三人小队。
东方仕女图是多人副本,三人小队率先报了名,等待凑齐副本人数。
终于,元听沄在巴别塔呆了六天后,副本人数凑齐了。
【低阶副本-东方仕女图,加载完毕。】
【此副本为ARPG类型,玩家扮演角色为:侯爵夫人。】
【现在输入角色记忆。】
【你把你的丈夫药死了,毒药还剩半瓶。】
“……”
开屏雷击。
15.东方仕女图 一
【副本规则生成中……】
【生成完毕。】
【副本规则宣读如下:
一、本游戏共十四位玩家参与,总时长为七日 ,该规则对全体玩家有效。
二、本副本内所有宝物都有拍卖价格和真实价值两项指标,真实价值由官方评定。
三、每位玩家在每一夜必须获得一件的宝物,用于次日拍卖会拍卖。拍卖价格当日拍卖当日结算,总价格最低的玩家将会被淘汰。
(注:淘汰不等于死亡,被淘汰玩家会被自动踢出副本,无法获得任何积分。)
四、第七日为最终结算阶段,全部拍卖物真实价值必须高于两亿九千万西元。若未满足此条件,则淘汰所有玩家。】
意识回笼,元听沄睁开眼。
房间的风格和巴别塔内很像,更偏向奢华绮丽。
厚实宽大的窗帘遮挡日光,屋内昏暗潮湿。
她拍拍昏沉的脑袋,身上穿了一套深黑色的洛可可裙,蓬松的裙摆上堆叠着层层缎带蕾丝,颗颗珍珠镶嵌其中。
看得出来,侯爵夫人很富有。就算因为丈夫死亡不得不穿黑色,但礼服该有的一样不差。
元听沄突然低下头,开始扣裙摆上的珍珠和金线,不知道能不能带出去。
【警告,服装为非可带走道具。此为偷盗行为,偷一罚十,并于全游戏公告该行为。】
好吧。
她扶着床边柜子起身,指尖碰到个紫色香水瓶。
小巧精致的香水瓶只剩半瓶,元听沄打开闻了闻,很淡的花香味。
这应该就是所剩的半瓶毒药了。
她把毒药放进系统空间内,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
刺目阳光照入阴暗的屋内,元听沄打开窗,屋子内潮湿发霉的气息少了些。
她出门,侯爵夫人住在一个坚固而古老的城堡中。贵族们被王权赋予修剪城堡和占有城堡的权利,侯爵是领主之一。
座座城堡如铜墙铁壁,将王宫保护在屏障之内。
她下楼,城堡内部安静沉默,匆匆路过的NPC仆人们神情麻木,熟练地做着手上的工作。
一楼放着大型托架壁钟,钟旁边叠着整齐报纸。
元听沄翻开一页,报纸时间是643年5月16日,大约三百年前。
她目光下移,报纸创刊地是西辛都,西城的前身。
游戏副本的所有场景取材好像都来自西城。
城堡外修建了空中花园,一眼望去,红色、粉色的玫瑰花填满了视野。
在玫瑰花园隔壁的房间里,正中央放着侯爵的棺材。
元听沄伸手推门,没上锁的门一推就开。
意料之外,房间里没有尸臭或霉味,玫瑰花的香气从窗缝悄然溜进屋内,馨甜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黑色棺材静静躺在地面,元听沄走到棺材旁边,试着掀起棺材板,低头才发现它被钉子顶死了。
凶手是侯爵夫人,侯爵的新婚妻子。
【支线任务已触发,根据由玩家扮演角色生成。】
【支线任务:不要让被公众发现侯爵死亡的真相。】
【失败惩罚:依照西辛都法律,以杀人罪斩首。】
她绕开棺材,在房间内翻翻找找,企图找到些有价值的物品用于拍卖。
侯爵夫人杀死侯爵后,将尸首连带棺材打包,一同丢进了杂物间。杂物间里没有什么宝物。
元听沄翻翻找找,棺材不远处有个闲置的奇珍柜,柜子花纹反复,最中间的暗格上挂了个密码锁。
副本中会留有线索帮助玩家通关,特别是低阶副本。
低阶副本的存活率高,通关率也不错,因此被其他玩家称为‘度假村’,专门给新手刷等级的。
度假村里的线索一般留得浅显、易发现。元听沄面前的密码锁是四位数字,她试了几次没结果,又得四处找线索。
她找遍了杂物间,直到弯腰在棺材和地板的夹缝中,看见半角纸页。
元听沄掐住纸页的小三角,扯出来一张信封。
信封内装有四张纸,前三张空白,最后一张只写了三个英文字母。
‘KIQ’
她尝试用英文单词对应的数字去填密码锁,但KIQ对应的数字是11、9、17,多了一位数。
她把信反复翻看,除字母外什么都没有。
密码锁是四位,她手里的三个字母却有五位数字。
多了一位数字,说明必须往前数。因为1-9的字母对应的是一位数,10-26的字母对应的都是两位数。
所以三个英文字母中必定会有两个对应单数,一个对应双数。
元听沄摸着四张纸页思索,她先锁定了字母K,然后往前数到第四位,是G。
然后是字母I和Q,依次往前数四位,三个字母变成了GEM。
GEM,宝石。
GEM对应的数字是7513,元听沄输入数字,锁开了。
开锁后,抽屉里是一串钥匙。
这回没有什么解密,抽屉里的一串钥匙对应城堡几个重要的房间,挨个试就行了。
在侯爵夫人记忆中,她和侯爵的定情信物是一捧珍珠做的玫瑰花。
副本按照价值总额淘汰玩家,如果前几天找的东西分量足够,那么后几天就会轻松一些。不过其他玩家可能会卷得更厉害。
侯爵夫人的身份有先天优势,宝贝管够。
元听沄用钥匙打开新婚卧室。
玫瑰花放在新婚卧室里,侯爵不声不响地死于新婚夜的酒水中,对外宣称是死于鬼怪作祟。
死后侯爵夫人当夜就搬了出来。
太久没打扫的房间蒙着灰,没有任何包装的玫瑰花束搭在床头柜,洁白圆润的珍珠上落了不少灰尘。
玫瑰花瓣由珍珠牵线勾连而成,茎干和叶片是精心雕刻过的通透饱满的碧色翡翠。
元听沄现实里穷,游戏里也穷。她辨别不出品质,只能依稀根据侯爵夫人的记忆,判断它的市价。
花束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她擦去上面的灰,生出几分不舍得的心思。
多漂亮啊。
想到带不出副本,元听沄觉得还是卖了吧。虽然拍卖的钱也带不走。
她抱着花出房间,眼睛一瞥,看见床头柜旁边放着的新婚照片。
照片里侯爵夫人的脸已经替换成了元听沄。她挽着的侯爵大部分的上半身被花瓶内歪斜插着的玫瑰花挡住了。
这家人是真喜欢玫瑰。
元听沄不太在意亡夫的长相,她拿到玫瑰花束后回到原来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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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
窗子边沿放着高大的书柜,书柜上有个径口偏大的古典花瓶。
花瓶内插了一捧新鲜的玫瑰,花瓣很新鲜。应该是仆人插的。
元听沄正对着玫瑰花,坐在床上回消息。
在名为三人小队的群里,群主程茵第一个发消息。
【程茵】:我是新贵族的千金。
‘程茵’戳了戳‘元听沄’,被讹了八亿八。
【程茵】:……剧情设定里我们是死对头~
西辛都所在的大洲被帝制统治了千年。后来新兴阶级兴起,弑君改制,旧制被推翻,新制建立。
西辛都改名西城,摇身一变,成为了邦联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元听沄为了考进西城的大学,耗费了不少心力。
算起来,距离君王和旧贵族被推上断头台也没几年了。
扮演旧贵族的封建余孽元听沄笑了笑,把聊天记录往下翻。
【连璧】:我的身份是西辛报的记者。
【程茵】:需要帮忙吗?
记者这个身份,听起来没有很多宝物的样子。
【连璧】:不用,谢谢。
【连璧】:记者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新闻。
有道理。
【连璧】:明天拍卖的时候如果有东方仕女图,麻烦你们留意一下买家和卖家。
迄今为止,在玩家找到的所有宝物中,东方仕女图是这个副本内真实价值最高的一个。
虽然此副本以东方仕女图命名,但它只在副本创造之初惊鸿一现,后面再没有玩家找到过。
找不到东方仕女图,宝物价值总额就不可能达到两亿九千万,所有玩家都会被淘汰。
以及超模怪物弑君犯的存在,都是这个副本不是很受欢迎的原因。
元听沄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躺在陌生的床上,睁眼看窗外的夜空。
三百年前的天空还没有被遭到大量工业污染,星子很亮。
不过要不了几年,就有越来越多的工厂如雨后春笋冒头,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环保意识,环境污染比三百年后更严重。
她侧身闭上眼,索性不再多想,闻着浅薄的玫瑰香气睡着了。
.
等元听沄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
窗台的玫瑰花换了一束新的,她打开窗户时碰了碰,指腹沾上了露珠。
转身换衣服时,元听沄目光一顿,走到床里侧。
在旁边的枕头上,她的手指捻起一瓣鲜艳的玫瑰花瓣。
元听沄推开门,问路过的NPC仆人:“你们什么时候给我送来的玫瑰花?”
NPC疑惑,“夫人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玫瑰花吗?所以我们就不再送了。”
元听沄皱了下眉,她没有多说什么,关上门换好衣服去拍卖会。
拍卖会场位于西辛都地下层,呈半圆形修建,来得早的三人小组坐在了前排。
程茵拿来了一件腕表,在工业变革刚刚起步的时代,腕表确实是个稀罕物。
元听沄将带来的珍珠玫瑰花交了上去,她的东西没什么科技含量,纯靠经济力量支撑。
连璧带来则是战线消息,对上程茵和元听沄的眼神,她把一张纸条递给她们。
元听沄摊开纸条,再度蹙眉。
16.东方仕女图 二
纸条上短短几个字:‘5月17日早上9点,新军队进西辛都,与王室谈判。’
为了推进游戏,官方把历史事件改了很多。
原来的弑君犯是旧贵族对新势力的称呼,游戏中增设了新军队,新军队的领头人要求限制国王和旧贵族的权利。
谈判失败后,虚拟的新军队领头人将国王送上断头台,因此他被称作弑君犯,也就是副本中部分玩家畏惧不已的怪物。
“怎么这么急?”元听沄小声问连璧。
玩家的阵营分布在新旧贵族和平民之中,不同的阵营会吸引不同怪物的恶意值。
比如元听沄的身份就很危险,很可能会被弑君犯针对。
不过拍卖会上的买家既有旧贵族,也有新贵族。
对于旧贵族来说,弑君犯的性命价值很高。
对新贵族来说,公爵、侯爵等掌权者的头颅价值更高。
元听沄家里那位亡夫的领地在边境要塞,生前是五大选帝侯之一,在帝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就是不知道上述二者的性命能不能和东方仕女图一较高下。
她手中握着弑君犯的悬赏令,本着试试的心态,但没想逝世。
经过早上的事,她还在怀疑侯爵城堡里藏了怪物。
一事未完,一事又起。
连璧摇摇头,比口型说‘不知道’。
玩家的宝物已经全部上交完毕,司仪戴着的面具和脸皮缝合在一起,他端上来第一件宝物。
元听沄往身后看,拍卖场中间低,四周高。
最外围一圈和玩家之间被巨大的不透明玻璃隔开,玩家无法看见卖家的身份面貌。
第一场拍卖会几个玩家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元听沄觉得自己的珍珠玫瑰实在不占优势。
它实际价值只有两百来万西元,碰上不长眼的卖家可能是多给她几十万。
她估摸着数了数,不至于倒数第一,不过名次也算不上前排。
当司仪掀开遮住玫瑰花的黑布时,元听沄感受到玻璃后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转瞬抽离。
元听沄单手撑脸,等待着将定情信物一锤定音。
司仪接过报价单,面具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七号,出价三千万,还有要加价的买家吗?”
玩家内部响起窃窃私语,怀疑价格报错了。
其他买家不是傻子,没有人加价。
最终看见自己实际价值两百万西元的东西以三千万卖出去时,元听沄好像还踩在云端上。
副本要求共两个,一个是拍卖得到的西元最少的玩家会被淘汰,二是所有物品的实际价值要高于两亿九千万。
元听沄的拍卖价冲上了玩家第一,但对整个副本的实际资产贡献才两百万。
面对连璧和程茵疑惑且震惊的眼神,她尴尬笑笑,忽然发现副本实际资产蹭蹭往上涨了两千万。
三人的重点快速被转移,台上两位人员正好将画展开。
画卷完全展开,观众席掀起一阵惊叹。
这是一幅长卷画,将近四米宽。
画的前端书写着画的名称,又由隶书书写前言,密密麻麻的字体蚕头燕尾、一波三折。
隔太远,元听沄看不见书写的是什么内容。
前言之后,画者在两幅四尺整张的横幅上,工笔勾勒出十位女子的神态形容。
十位妙龄少女面容秀美,体型纤细。她们身着轻薄宫女服装,绣案扑蝶,年纪最大不过十八,小的仅十二岁。
画卷绢本设色,整体典雅精美,画中人既是倾国倾城貌,又是多愁多病身,眉目间带着愁绪。[注]
这就是东方仕女图,实际价值为两千万西元。
最后经过卖家间几场厮杀,以五千万西元成交。
带来东方仕女图的是13号玩家,他成为了总资产第一。
第二名的元听沄有些惭愧,不知道是哪个眼瞎的买走了她的玫瑰花。
拍卖会并不会公布买家信息,连璧在兜里翻出报纸,在报纸上圈出几个名字,都是德高望重的贵族。
“今天重点观察这几个人,买走东方仕女图的人应该就在其中。”
“那个玩家也要关注。”
元听沄拿过名单,好几个都是侯爵的熟人。“好。”
她们沿着蜿蜒的楼梯向上走,走到地平面。
汽车还没有普及,路上多是马车。
三人小组挤进元听沄的马车,挑起车帘半角,观察从拍卖场出来的人。
“从第一批进入副本的玩家那得来的消息,拿到东方仕女图的人身边都会发生一系列怪事。”连璧想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怪事,几个玩家面色发白,闭口不言。
没等几分钟,一个肥头大耳的旧贵族走出拍卖场。他身后的奴仆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长盒子。
应该就是他了。
待旧贵族上车后,元听沄的马车徐徐跟在后面。
侯爵和旧贵族是熟识,侯爵夫人也和旧贵族有些往来。
元听沄用侯爵夫人的身份换取了守门人的信任,获得了进入旧贵族私人宅邸的许可。
因为马车跟得不紧,等她们踏入宅邸时,旧贵族已经回来大概半个小时了。
通报的奴仆久久未归。出于职业本能,连璧刚踏入主楼的会客室,就敏锐地嗅到了浅薄的血腥气。
她蹲下身四处查看,在会客室墙边找到了一抹血迹。
血迹往墙内延伸,元听沄屈指敲敲墙壁,“后面是空的。”
三人合力,推开墙壁上厚重的石门。
一个暗室展现在三人眼前,四面墙壁挂满了名剑利器,墙角的金银珠宝堆成了四座小山。
和金钱的铜臭味一起袭来的,是腥气。
三个人的嗅觉被血腥味占领,眼睛盯在暗室正中间的木桩上。
一个人形骨架被绑在木桩上,他身上的肌肉全部被剔除,关节离断。被剔除的肌肉全部放在了柳条篮内,柳条篮挂在木桩上。
元听沄和程茵忍不住呕吐,连璧心理素质强大,她带上手套,拿出一根镊子,凑近观察死者的伤势。
然后她又用镊子夹起柳条篮里的肉,杀人者是用短刀完成了整个过程。
这个死法是……
她转头看向元听沄和程茵二人。
三人脑海中同时冒出一个想法。
——是凌迟,古代东方特有的残酷刑罚。
旧贵族想把东方仕女图放进暗室时,被他杀身亡。但是东方仕女图不见了。
“去看看卖家。”
三人来不及洗手,匆匆往玩家住所赶。
这位玩家身份是个小偷,东方仕女图是他偷来的。
小偷住在街巷尽头。为贴合人设,元听沄和程茵的打扮太过招摇,连璧一人下了马车。
等了约半个小时,元听沄看见归来的连璧没有表情,提着一个楠木食盒回到了马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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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摇摇头,“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东方仕女图,桌子上只有这个。”
连璧把食盒递到马车内。食盒是东方的样式,分为五层。
连璧打开第一层,是一碗炖得稠白的骨头汤。
汤上撒着葱花,很香。
第二层是竹笋小炒肉,肥瘦相间的肉片切得均匀细腻,用的也是东方才有的调味。
第三层是香喷喷的白米饭,顺带贴心地准备了筷子。
程茵咽了口唾沫,三百年后各地文化大交融,西城有很多东方餐馆,倒不用担心饮食问题。
现在来到三百前,她吃面包吃得想吐。
被香味勾起馋虫的程茵别开眼,是人都能想到餐盒有问题,她还是少看为好。
元听沄低眉看向碗里的肉,“和凌迟并列的刑罚是,脔。”
脔刑,意为将切割后的肢体变成食人者的食物。
连璧闻言,打开第四层,是红烧的一道热菜。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麻辣的鲜香味四溢。
最后一层要高一些,众人心里都有了数。
连璧打开它,白色的热气拂面而来。
是一颗蒸熟的头颅。
元听沄手中的筷子头分开头颅的唇齿,找到一张被热气打湿的纸条。
纸条上写的是古文,字体娟秀小巧。
她们凑一起,勉强辨认出一行字。
‘找到告密者。’
这应该是解开东方仕女图背后秘密的关键线索,看得三人一头雾水。
.
三人小组分别后,元听沄回到城堡,径直进入卧室。
她摘下礼帽,踢掉细高跟。刚走进房间,浓烈的玫瑰花香争先恐后缠上来。
闻了半天血腥味的元听沄大口吸入香气。眼睛被亮晶晶的白光刺了一下,她转头,被阳光照射的床头柜上放着那束珍珠做成的玫瑰花。
赤脚踩在纯羊毛地毯上,元听沄拿起花束翻看,这就是她拍出去的那一件。
元听沄放下花束,快步走到放着侯爵棺材的房间。
棺材依旧静静地躺在地面。
元听沄找来了一个撬棍,进屋后关门,用撬棍将钉子挨个撬开。
最后一根弯曲的钉子滚到她脚边,元听沄踢开它,双手使劲抬起棺材板。
笨重的棺材板滚到一边,发出巨大的钝响。
仆人在房间外敲了敲门,“夫人,怎么了?”
“……没事。”元听沄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弯腰在棺材底捡起一瓣玫瑰花。
长期缺乏营养和阳光的花瓣蜷缩干瘪,一捏就碎。
元听沄合上棺材板,单手拎上撬棍回自己的房间。
系统输入的记忆里没有侯爵夫人杀死侯爵的原因,只说侯爵是个没什么头脑的人,侯爵夫人不喜欢他。
她想知道更确切的原因,侯爵夫人为什么如此恨新婚丈夫,顺带讨厌种满了整个城堡的玫瑰花。
她避开仆人,回到房间。
房间内一切如常,但她丢床上的礼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在了衣柜里,随意脱下的高跟鞋被摆放在了鞋柜里。
谁在卧室门口放了一双毛茸茸室内鞋,示意她不要光脚到处跑。
元听沄反手关上门,她蹲下身在床底查看,什么都没有。
衣柜,墙角,都没有怪物。
在哪里?
念头一闪,她盎地转头看向窗边书架上的玫瑰花。
17.东方仕女图 三
正红色的大捧玫瑰花一如既往的新鲜,开得艳丽。
花瓶底下的书柜将近成年男子高,它和墙壁隔了一定的距离,刚好能站下一个人。
她靠近花瓶,花瓣颤了颤。
元听沄收回想拿下花瓶的手,丢掉撬棍,换成直长的唐刀。
她握着刀柄,刀尖落在花瓶边缘。
‘叮当’。
刀尖轻轻嗑在花瓶上,发出一声短暂清脆的响声。
花瓣紧跟着颤动,她的刀口却往反方向移动,拉开了和花瓶的距离。
玫瑰花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不料她手上骤然使劲,刀口横扫。花瓶被刀尖扫下书柜,噼里啪啦摔成多瓣。
飞溅的水珠和碎片洒得满地都是,地面却没有玫瑰花。
元听沄震惊抬头。
那捧玫瑰花没有动,它还在原位。
玫瑰花并没有插进花瓶内,只是利用视觉上的误差让她误以为花瓶内插着花。
其实玫瑰花……长在了一个男人的脖子上,他正站在书架后。
从她进入这间屋子起,书架后就站了一个人。
看打扮,他是侯爵。
元听沄倏尔懂了,为什么侯爵夫人说侯爵是个没什么头脑的人。
她握紧刀柄,看见在侯爵精瘦的喉结之上,玫瑰带刺的茎干和藤蔓扎根在皮肉里。
它们和他的皮肉完美融合在一起,再往上,是一捧鲜艳的玫瑰花,红得耀眼。
侯爵没有属于人类的头颅,他的头是一小捧玫瑰花,花朵大而娇艳。
见到元听沄不停后退,他从书架和墙壁的夹角走出来。
侯爵身着正装,白色衬衫束在黑色长裤里。皮质肩带绕过肩膀和胸下,绷得很紧。
胸前的衬衫纽扣也很努力,尽量扣紧,不被绷开。
元听沄目测,他的身高应该接近两米。
如果不看玫瑰花,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个英俊潇洒、身材倍棒的绅士。
不知道他在书架后站了几夜,身上居然没有灰尘。
人体和玫瑰的艳丽拼接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与视觉盛宴齐头并进的是,是难以言说的恐惧。
悄然之间,元听沄把手中唐刀变成了银枪。
热兵器比冷兵器好使。
元听沄不确定地看了眼向自己走来的侯爵,心里没有底气。
她觉得她需要一门大炮,拉线一炮轰死他比较可靠。
元听沄侧身躲避,侯爵路过了她。
他走到门口,双指夹起毛茸茸的室内鞋,放在元听沄脚边。
看见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元听沄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给她穿鞋。
目光从他缺少血色的手指上移开,元听沄抬起一只脚。
他轻轻捏着她脚腕,为她套上绵软舒适的鞋。
元听沄的手指扣上扳机,平心而论,她觉得一枪爆头是最保险的手法。
但是她眼前只有一捧玫瑰花,实在无从下手。
她弯腰,枪口抵在玫瑰下的脖颈上。枪身微微歪斜,就抵上了他的喉结。
元听沄往下压枪口,感受到脉搏在枪口边缘跳动,放低声音问:“你想做什么?”
坚硬的金属在冷白色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压痕,他喉结滚动,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玫瑰花不会说话。
下一瞬间,她扣动扳机。
他没有动,颤抖的玫瑰花瓣扫过元听沄的手背,有点痒。
‘咔嚓——’
没有预料中的巨响,也没有血液溅在她刚穿的鞋上。
子弹哑火了。
废物游戏。
左轮手枪应对哑弹独有一套,只要元听沄再扣动扳机跳过哑弹,下发子弹就能射穿他的喉咙。
但她扣着扳机的手指逐渐放松,哑火的子弹让她清醒了不少。
侯爵复活,是不是代表着她的支线任务不会失败了?
况且,侯爵活下来能给她带来些别的利益。
元听沄权衡利弊,垂眸看见他没扣衬衫最顶端的扣子,可见部分锁骨。
视线扫过他胸骨上窝,有一颗很小的红痣。
“应悬?”
花瓣下垂,花朵蔫耷耷的。
“……你是第一个副本的怪物?”她不确定,试探问。
蓬松的花瓣往外绽开,就当元听沄以为他和上一次遇见的怪物是同一只时,玫瑰花左右晃动,表示听不懂。
她盯着他瓷白无缺的皮肤良久,仍然没有放下枪口,她问:“你看见昨天那幅东方仕女图了吗?”
有点印象。
“我不杀你。如果明天再出现那幅画,你就把它买下来。”
元听沄站着求人,侯爵半跪着答应了。
确认他不会主动攻击人后,元听沄将枪口移开,独自前往新婚夜的房间。
她拿出钥匙串,在墙壁的暗格中找到了象征侯爵身份的城徽。
拿到城徽后,她转身拨开床头柜上凋谢的玫瑰花。
侯爵夫人和侯爵的合照映入眼帘。
侯爵夫人笑得勉强,她挽着侯爵的手臂,他的头是玫瑰花。
难怪侯爵夫人受不了,换成谁都受不了枕边人是一捧花。
身后响起脚步声,怪物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他捡起她丢在地上的合照,掏出口袋里的小手帕擦干净上面的灰,然后抱着合照坐在郁闷的元听沄旁边。
她走到哪,他跟到哪。
仆人见到死而复生的侯爵,激动到说不出话,不慎打翻了端着的水盆。水溅在高级地毯上,留下大片暗痕。
男主人死而复生一事,像颗小炸弹,在死水似的古堡内炸开。
元听沄看着奔走相告的仆人,没有阻止。
她把玩着小巧的城徽,今夜不准备拿走城堡内任何一件宝物。
夜里睡觉时怪物也跟了上来,刚站在床边就被她盯了一眼。
然后他转身去地上打地铺了。
盯着曲腿睡在墙角的怪物,元听沄看他的眼神都友善了很多。
她往连璧那发了消息,确认没有人见过神秘的七号卖家后,又让报社公布侯爵死而复生的消息。
报纸第二天清晨发布,元听沄去拍卖会时,让马车夫买了一张。
马车夫将卷起的报纸递进车内。
元听沄坐在马车内看报,她换下了暗沉的黑色礼服,换了一套翠绿色洛可可裙。
背景板侯爵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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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是个哑巴,全程不会呼吸,很安静。所以她能将马车外卖报的声音和震惊的耳语声听得一清二楚。
下马车前,元听沄压了压帽檐,离开前对侯爵说:“今天借你身份搭个顺风车。”
他听不懂,表示默认。
夫妻二人前后下马车,前往拍卖会。
元听沄空手而来,进场时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打量她今天的穿着。
帝国被教会长期统治,人们普遍信奉鬼神,近年新兴的科学思想并没有击溃它的统治地位。
报纸上侯爵和其夫人齐名,报道称侯爵的复活得益于新婚妻子的虔诚,神宽恕了侯爵的罪行。
人们半信半疑。
顶着各种目光,元听沄从衣服里拿出一枚城徽。
大部分买家都认出这是维尔斯第侯爵的城徽。
司仪想接过城徽,被元听沄避开,“这个不卖。”
司仪愣愣收回手。
她继而说:“维尔斯第领主大病初愈,择日回到维尔斯第,镇守边境,抵御外敌。”
拍卖场内响起报纸翻动的声音,他们在反复确认报纸上有关侯爵相关消息可信度高不高。
侯爵是维尔斯第的领主,负责镇守边境。位高权重的领主有多座城堡,他来到国王脚下的西辛都,是为了选帝会议。
早在上一个世纪,帝国就确立了选举侯的制度。选举侯由势力强大的诸侯担任,一共五位。
五位诸侯有权利根据自身利益,选举出帝国的国王。
五个名额,两个由教会瓜分,还剩下三个。其中只有玫瑰花怪物是选举侯中唯一的侯爵,负责镇守边境。
帝国权利分散地方割据、新旧贵族抗衡等矛盾未消,南部边境敌国的屡次试探更让帝国的处境雪上加霜。
维尔斯第处于关键位置,侯爵的选帝权又将影响大部分贵族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同样身为选帝侯、也就是昨天买走东方仕女图的公爵死了。
侯爵复活,五大势力还剩四大。
选举结果出来后,新旧贵族也将要开启下一轮谈判。
元听沄给足了卖家们接受侯爵复活这个重磅消息的时间,等他们翻报纸的声音变小,又说:“侯爵大病初愈,不便被打扰。”
“若有要事,”元听沄在报纸上随手写下一串字,“此为进入城堡、面见侯爵的凭证。”
程茵和连璧偷偷抬眼看元听沄,明明是侯爵复活了。怎么搞得像死了、死后权利被新婚妻子架空了呢?
元听沄将手中报纸几下折叠,交给了司仪。
她第二天卖的不是宝物,而是便宜丈夫。
她坐回原位,系统加载了很久,良久后才吐出一句:
【报纸——玩家元听沄提交的宝物,实际价值为0.5西元。】
【当前全体玩家价值总额:43200000.5(西元)】
元听沄听见有玩家在骂她,她没回头,左手向后竖中指以示友好。
她想知道侯爵的身份在新旧贵族中价值几何,能不能给她一个惊喜。
至于那些人见到了侯爵,侯爵选择偏向旧贵族还是新贵族、决定将票投给哪位王储,就不归她管了。
拍卖很快开始。
18.东方仕女图 四
这群整日挥霍无度、喜欢收集珍奇的贵族们,在正事上很有紧迫感,价格蹭蹭往上涨。
卖家们作为副本NPC,纷纷揣测元听沄背后的侯爵的用意。
他们卖的是见一面叙旧的时间,还是选帝权,亦或是自身立场?
毕竟除了拍卖场,这些老东西下一次聚集在一起,讨论的就是上下会议的分配名额、领土的大小、利润分配以及国王的权利了。
报纸被放在木案中,风吹起一页边角。
可能它在厂里的时候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它的身价会升到六千万。
光荣完成使命的报纸退场,元听沄在惊羡和咒骂声端坐如山。
她眼睛转动,看见一个长条状物品被黑布包着,抱上了拍卖台。
它被展开,栩栩如生的画卷再逢天光。
画卷末端扑蝶的侍女身着薄纱,她眼珠子骨溜溜转圈,最终定格在元听沄的身上。
元听沄五指捏紧椅子扶手,仕女黑漆漆的眼珠子转到了另一边,专注地看着团扇下的蝴蝶。
元听沄绷紧的脊背放松,她双手交叠坐在椅子上,听见东方仕女图的拍卖价往上抬。
已经拍卖过的东西被再次拍卖,仍然会增加副本实际价值。
元听沄粗略地算了算,在死去了一个玩家的情况下,必须要每夜都拿到东方仕女图,才有可能完成副本总目标。
拍卖价仍在上抬,因为闹出了人命,这次几位买家都小心了许多。
不过就算如此,东方仕女图的拍卖价依旧高居不下,找到东方仕女图的那位玩家也会和元听沄争夺这暂时的第一名。
侯爵好像知道游戏的规则。
每当有卖家出价,他就往上抬一西元,力求将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差额拉到最大。
最终东方仕女图以三千万零一西元成功被七号买家拍下。
拍卖会结束后元听沄没有急着去看东方仕女图,三人小组回马车换了身衣服,跟上找到东方仕女图的玩家。
玩家是个金发男人,察觉到被人跟踪后脚步加快,转身就跑。
他跑得很急,时不时惊恐地回头,放大的瞳孔映出三人小组的身影。
元听沄注意到,他看的根本不是她们。
好像在她们后面,还有个人在追着他。
元听沄回头,什么都没有。
“喂——”
三人只想问一问他怎么找到的东方仕女图,但他跑得太快,她们只能加紧跟上。
金发身姿敏捷,几步跨上小巷的城壁。
连璧拿出一盏类似指南针的道具,针尖指向西方。“走!”
她们绕过几条街,一座耸立的通天塔显现在眼前。
“这是?”
“这是教堂。”
教会认为自己信奉的神明来自天外,建立通天塔的目的是与神通话。
连壁遥遥望着塔尖,“这座塔后来在洲际战争中倒塌了。”
西辛都所在的国家虽然经济力不弱。但身处四面临海的小洲,面积和人数偏少。教会的影响力也仅限于国内和周边小国。
新制建立后新派屠戮教会势力、洲际战争的爆发和新人口的涌入,这几个事件都是加速教会信仰衰败的主要原因。
到现代,西城已经很少有人提起这个教派了。
走到教堂附近,连璧的指南针失去了方向,指针胡乱摆动。
有古怪。
大部分信徒聚集在礼堂,不知道在做什么,远远地能听见叫声和看见冒出烟囱的黑烟。其他地方空荡荡的没有人。
三人跑到二楼,眼前出现了两扇门。
她们交换一个眼神,程茵和连壁去了第二扇门,元听沄推开了第一扇门。
听见她们的脚步声渐远,元听沄几乎在推开门的顷刻就知道晚了。
她闻到了血腥气,在推开一道罅隙后。
教堂内凝重神秘,窗户开得很小,能照进堂内的光线偏少。
因为过于安静,所以能听见液体低落在地面的声音。
门已经完全被推开了,跑在前面的金发被金色的线悬吊在半空中,嘴里塞着一块不规整菱角分明的金块,鼓胀的腹部快要被金块撑裂。
是吞金之刑。
他泛着红丝的眼睛动了动,还没有死。
元听沄将唐刀高高抛起,抬脚把它踢向金线。
锋利的刀锋切断金线,被绑住的玩家摔到了地面。
唐刀回到元听沄手中,她割开绑着玩家双手的金线。松绑后玩家用手拿出口中金块。
不规则的金块割破了他口腔内部,满口都是血腥味。
“谢谢……咳咳,”他半跪在地面道谢,“我叫孙承尹……”
话说到一半,元听沄单手拎着他后领快步后退,细长金线横向飞来,插入左手边圆胖的柱子内。
刚退几步,元听沄手背传来刺痛。
她低头,手背边缘有根拉直的金线陷入她的皮肉,血珠沿着金线滑落。
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收回手,手背的伤口不算深。
同时,一张绣绷落到了元听沄脚边,底料上金色的万寿菊花还没绣完。花瓣半边扎着银针,针的尾部系着金线。
抬眼四望,教堂内全是金线。
它们绷得笔直,纵横交错,黏着在各处,编织成厚厚的庞大蛛网。
她身边的金线突然颤动,由于纤细的线身上承载着重物,它绷得更紧。
元听沄偏头向上看,一位约十五岁的仕女四肢攀在金线上,手肘往后拐的手臂和弯曲的双腿好似蜘蛛。
仕女脊背单薄,背部的蝴蝶骨向上耸起,并在耳边。
她有对漂亮的柳叶眉,杏眼圆润,缺点是脸上有八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占据了大半张脸。
伴随着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仕女四肢沿着金线往下移动,她歪头凑近元听沄,“你……救了一个必死之人,那你就替他死吧。”
元听沄甩手把孙承尹丢到了墙角,她向后移动以躲避不断靠近的仕女。
察觉到金线已经贴在她腰间时,元听沄不敢再随性行动。
仕女随手丢出两根金线对付半残的孙承尹,自己专心猎杀元听沄。
教堂内全是孙承尹的呼救声,他被金线削去小指,疼得哇哇叫。
他连扑带滚,打滚抱着元听沄脚腕,“救我,救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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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直播,知道你是大好人……”
元听沄无暇顾及他,反手把刀背打在孙承尹的手背上,他吃痛,哀嚎一声松开了她。
打岔的功夫,仕女已经追到了眼前。
该死。
她的八只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她脸上长出蜘蛛的绒毛,元听沄上身往后仰,垂眼看向仕女腹部。
每根金线都像是肠子一样从她腹部延伸出来,爬上墙壁或者房梁,织就蛛网。
仕女已经把元听沄当做了蛛网中的昆虫,她的食物。
仕女张开口器,她的唾液可以融化蛋白质,能够将猎物的内脏变成液体。
待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元听沄手中刀一转,刀口斩向仕女腹部。
仕女躲避不及,大半部分金线被斩断。它们连着五脏六腑,软趴趴地挂在腹部。
失去了约束的金线轻飘飘搭在教堂附近,仕女半边身体失去支点,她吊在金线上,腹部再次吐出金线。
金线很轻,随风飘远,一头粘在了教会柱子上。
仕女沿着金线来回攀爬,元听沄看出她又在织网。
元听沄拎着唐刀,抬手把仕女刚结好的网齐刷刷砍断。
教堂的大门被厚实的蛛网粘上了,唐刀砍不动这么厚的金线,反而会粘在刀柄上。
元听沄费力从门缝里拔出刀,找不到出路的她在教堂内乱窜,手中唐刀只见光不见影,走到哪砍刀哪。
仕女细长的手指间绕着金丝织网,刚牵到教堂尽头,才发现金线另一头已经断了。
仕女瞪圆八只眼睛,把断了的线搓成团丢向元听沄。
她真的生气了!!!
元听沄避开金线团,刀尖挑起地上的绣绷,快要绣完的万寿菊花瓣插着一根银色的针。
她拔出银针,尾部的金线随着她动作拉长,绣在底料上的金线竟然还能拉出来。
绣花是个不可逆转的过程,元听沄还是第一次看见绣好了的线还能从布里拉出来的。
兴许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旁边突然传来一股推力,她被推向仕女的方向,待站稳脚跟时,数根金线已经缠上了整只手臂。
元听沄斜眼,动手的人是被金线追逐的孙承尹。
他将元听沄推向袭击自己的金线后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正双手趴在地面咳血。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扯着嘴角,露出两排被血染红的牙齿。
元听沄咬紧牙关,右手试着弯曲手臂挥动唐刀,金线勒得更紧,切入皮肉。
数根线缠上元听沄拿刀的手指,她吃痛,唐刀摔到地面。
掉到地面的唐刀被金线缠绕,不能依照元听沄的心意回到手中。
右手唐刀没了,但是她左手里还有一根银针。元听沄弯曲着食指,将银针藏到了指间。
仕女嗅着血腥味,四肢在地面爬行,她不准备用唾沫溶解元听沄,而是想到个更能泄愤的方法。
两只瘦骨嶙峋的手伸向腹部,仕女直接将自己的肚子往外撕开。
元听沄双手被金线缠着,不能动弹。她掐着银针,见到仕女肚子里的东西,不由浑身汗毛直竖。
【玩家精神力-1】
19.东方仕女图 五
【玩家精神力-1】
【玩家精神力-1】
【玩家精神力-1】
……
元听沄知道蜘蛛是卵生动物,它会将卵产包在丝质的卵袋内,并随身携带。
卵袋中的蛋成功孵化后,卵袋被撕开,就会有上百只小蜘蛛涌出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仕女的腹部就是卵袋,涌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蜘蛛约拇指大。
它们攀附在金线、或是房柱上,啃食房梁、吐丝结网,布满绒毛的附肢移动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实在是太多了。
元听沄目光扫过啃食教堂的蜘蛛们,它们意识到了教堂内有比石头柱子更可口的食物,纷纷调转脑袋,盯着元听沄的方向。
剥开肚皮的仕女精疲力尽,她脸朝天,四肢反向撑地,眨动八只眼睛,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盯着元听沄的方向。
元听沄双指夹着银针,在系统空间内翻到了侯爵夫人剩下半瓶毒药。
【是否使用半瓶毒药?】
【剩余剩余次数:2】
元听沄选择‘是’。
她呼唤莫莫西里斯,得到应答的同时松开手中的银针。
爬到她脚边的小蜘蛛眼睛中映着倒悬的针,它不解地抬起螯肢,触碰针尖。
它看着倒悬的银针被无形力量牵引,针尖缓缓抬起,针尖指向蜘蛛的眼睛。
蜘蛛不能听懂人类的音乐,仕女能。
是她们离开故土后,在异乡中常常听见的悠长乐声。
有点像家乡的二胡,但又完全不一样。
想起家乡,她眼睑开合,扭曲的手臂支撑着身体,想要起身看看乐声来自何方,抬起的头颅盎地僵在半空。
捆着元听沄的金线松了力道,元听沄的手臂和手背全是细小的伤痕,血液浸透衣服,沿着指尖滴到地面。
她单手拿着绣绷,绣绷和教堂墙壁中间连着一根拉直的金线,金线穿过了仕女的眼睛,银针钉入墙壁。
毒素极快蔓延,仕女失力垂下头,唇间流出来的血液是黑色的。
侯爵夫人准备的毒药毒性很强。
仕女死的同时,小蜘蛛们身上的水分被吸干,只剩下干瘪的蛛壳,密密匝匝的堆在地面。
【检测到玩家击杀对象并非告密者,剩余1次机会。】
【机会耗尽后,玩家将会得到惩罚。】
元听沄掐着绣绷上的金线,把银针扯回来。
找到告密者……原来是这个意思。
告密者就在仕女图的十个仕女中间,提交答案的方式是杀死仕女。
越来越麻烦了,她不知道机会用光后的惩罚是什么,也不能轻易杀死其他仕女。
唐刀被踢到了她脚边。
用乐声操控银针的莫莫西里斯似笑非笑,把地面的唐刀踢给元听沄。
看见她落魄狼狈的样子,他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转身回了系统空间。
什么态度……
元听沄没有先捡起唐刀,而是转头看着手中绣绷,随着仕女生命的消逝,绣绷上的万寿菊逐渐消散了颜色。
绣绷上残余的金线蜷曲,松松散散挂在布上,只能勉强瞧出原来的形状。
美人香消玉殒,花也枯萎了。
元听沄没有把它丢掉,潜意识告诉她这张绣绷还有用。于是她收回银针和金线,把它们放进了系统空间。
仕女的尸体堆在墙角,她没有了八只眼睛,身上的骨头也恢复原来的样子。
刚死不久,她还是青春少女的模样。
风轻轻吹过,尸首经历了千年时间的洗礼,只剩下一堆枯骨和墨发。
元听沄捡起仕女的灵魂团子,然后用唐刀拨开头发,在白骨腹部找到了一块不规则的金块。
仕女是吞金而亡的。
她转头,看向站起身想要逃跑的孙承尹。
他嘴角还留着金块划破的伤痕,惊恐地看着元听沄靠近。
仕女刚才说,有人非死不可。
上一个死去的玩家嘴里有线索,难道仕女把线索放进孙承尹身体里了吗?
见元听沄向他逼近,他面色惊恐,“求你别杀我,我刚才也是迫不得已……”
元听沄松了手中唐刀。
见她手里没有拿刀,孙承尹眼睛亮了亮,“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用道具给你换……”
他小心翼翼地后退,声音戛然而止。
孙承尹脑袋无力垂下,血液自口鼻滴下,打在穿过胸膛的刀刃上。
唐刀回到元听沄手中,刀身自动吸收大部分血液,杀人后它兴奋得震颤不止。
这是一把邪性很强的刀,不知道江谌从哪得到的。
元听沄收起刀,搬空了孙承尹的系统空间。
他的保命道具都用在了和仕女的对峙中,系统空间内只剩几个杀人的道具和两万金币。
元听沄首先搬走了两万金币,然后找到一个透明盒子,盒子里装着只珍贵妩灰蝶。
【道具名称:失忆蝴蝶】
【等级:三阶】
【道具效果:玩家可任意选择一位同等级的怪物/NPC成为蝴蝶的宿主,供蝴蝶寄生。被寄生的宿主将会降低对本玩家的恶意值和警惕心,并会陷入‘中毒’状态,七日后宿主死亡。】
【‘中毒’状态可叠加,层数越多,宿主生命值消耗得越快。】
【若宿主离开副本,则清空‘中毒’状态。】
【该道具仅能绑定一位宿主,宿主死亡后道具失效。】
等级不高,效果看起来也不错,可惜只能用一次。
而且毒发期间太长了,有的副本还没有这么长的持续时间。
东方仕女图副本第一日开启时间是下午,满打满算,都只剩五日时间。
元听沄盘算好了使用对象,她将蝴蝶和仕女的灵魂团子放进系统空间。
系统空间里八号玩家和江谌的灵魂团子放在一起,放了多日没有变化。
游戏内禁止复制人体,她也不知道这玩意拿来有什么用,总之先放着。
元听沄以为孙承尹的灵魂团子也会飘出来,等了许久,眼前只有他放凉发黑的尸首。
怎么没有?
疑问在她脑海过了一遍,元听沄收拾好零零碎碎的东西后,在孙承尹身上翻找,并没有找到所谓的线索。
元听沄目光下移,在她救下孙承尹之前,他已经被迫吞下了几块金块,全靠道具续命。
他死后道具失效,肚皮已经被金块撑破。
元听沄的刀尖割破他衣服,在伤口下找到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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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的墨晕开,她擦干净上面的污秽,看出第二个线索。
“一命换一命。”
这个副本真的很会打字迷。
她陷入思考,方才的仕女是吞金而亡,孙承尹也差点吞金而亡。
算上昨日两个死者,已经出现了三种东方刑罚。
大抵是每种死法对应一个仕女。一命换一命,应该是用玩家或NPC的性命换取仕女的性命。
至于为什么要换,换命后的结果是什么,或许和孙承尹消失的灵魂有关系。
她擦干净刀,教堂右侧突然传来玻璃巨大的炸裂声。
元听沄转头,右侧低矮的窗户以受力点为圆心,裂纹向外裂开。
圆心露出半截刀尖,它顺时针转动,玻璃承受不住巨大力量,裂痕越来越大。
仅凭镰刀还不够,一柄重锤锤在玻璃上,玻璃哗啦啦地洒在墙角。
玻璃破裂后,两个女生攀着窗沿跳进教堂,是连璧和程茵。
连璧背着一把白色的欧洲镰,镰刀柄部是由惨白的骨节拼凑而成,关节处被磨得光滑。
程茵手里提着沉沉的链子锤,是在商店买的。擂开玻璃后重锤砸在地面,在大理石上砸出一个浅坑。
很酷。
教堂大门出不去,三人又沿着窗户爬了出去。
她们躲避着教会修士,鬼鬼祟祟在教廷找出路。
教会还在烧东西,但比之前安静了很多。天空飘着的大股烟呈现出浓厚的黑色。
“他们在烧什么?”程茵问。
元听沄的手攀在墙壁:“你去过火葬场吗?火葬场烟囱冒出来的烟就是这个颜色。”
黑烟升上天空,黑压压的累积成乌云。
今天天气不好,要下雨了。
要是下雨,露天烧物就进行不下去了。
教会信徒丢出来一具尸首,丢在门庭前,任由野狗啃食。
三人撵开野狗,面对黑糊糊的尸体无从下手。
“这应该不是在焚尸吧……”
“要区分是烧死还是焚尸,看嘴里有没有灰,以及气管有无灼烧痕迹。”
连璧身为警官,没少遇见类似的案件。
她掰开死者的口腔,“是被活活烧死的。”
死者不是玩家,是副本内NPC。
NPC之间的恩怨与玩家关系不大。三人的首要任务是东方仕女图,匆匆往城堡的方向赶。
乌云颜色愈来愈深,终于在她们走出教堂后,骤雨降了下来。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待三人跑进城堡时,雨由大到小,声音渐渐远了。
侯爵在等待客人的到来,他把东方仕女图完好无损的放在元听沄的床头。
元听沄换了身干净衣服,出门时外面天际隐隐约约出现了彩虹。
她走到城堡的空中花园里,三三两两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城堡前,靠边的士兵拿出一张报纸给守门侍卫。
侍卫放行。
元听沄垂眸看着一行人,把系统空间的失忆蝴蝶拿了出来。
她站在花中,打开透明盒子。
妩灰蝶颤动青紫色的翅膀,蝶翼翩跹,掠过斑驳光影,擦着雨后的空气飞行。
蝴蝶向下飞,落在了领头上将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
20.东方仕女图 六
蝴蝶停在指尖,上将抬头,往它的来处看去。
元听沄双手搭在栏杆边,礼帽的薄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有一头东方人的黑直长发,未挽起的几缕懒散地垂在肩旁。
她身上套着宽大蓬松的礼裙,是清浅的绿色。
感受到他的视线,元听沄垂眸,隔着薄纱迎向他的目光。
谢里尔下意识攥紧缰绳,他无端想到了东方人偏爱的竹。
身形单薄,但生命力蓬勃的竹。
只看了一眼,元听沄确认自己的目标没找错后,转身进屋。
他将目光从她翘起的裙尾收回,再垂眸时指尖的蝴蝶颤动翅膀,飞入披风之下,消失了。
“……上将。”身后的士兵疑惑唤道。
谢里尔再次往空中花园的地方看去,元听沄已经走进房间里了。
她梳的是妇人的发饰。
据去了拍卖会的手下而言,她应该就是侯爵夫人。
他翻身下马,接过士兵手中的报纸,大步跨入城堡。
优雅靠在绒面沙发上的侯爵身前放着一盏伯爵茶,茶香缭绕,他已经等候多时了。
对于这个异头怪物,谢里尔见怪不怪。
只是闻着浓郁的茶香,他想到了有关东方茶如何漂洋过海,如何跨越半个星球,最终传入西辛都的浪漫传说。
想到浪漫传说,他就想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侯爵夫人,那个漂亮的东方女人。
年轻的上将一时坐立难安。
他摘下皮质手套,钢铁打造的手指将报纸压在胡桃木雕花茶台上,目光在报纸上一串字间停留片刻。
元听沄写的是中文,愿者上钩。
关于异国文字,他只会些皮毛而已。
晃神的片刻,另一只手已经压上了报纸,强制抽出报纸。
谢里尔掀起眼睑,对上异头怪物、应该是眼睛的地方。
***
元听沄不关心一楼的弑君犯怎么和不会说话的侯爵谈判,她等程茵和连壁换好衣服,三人关紧房门,打开画卷。
徐徐展开的画卷一如初见,笔触细腻,精妙世无双。
直到完全展开,她们仔细数了数,才发现画上只剩九个人。
其中绣花的仕女被元听沄杀死了。
本来属于她的位置,只剩一张即将完成的绣绷,上头绣着万寿菊。
“东方仕女图的副本首次启动之时,死了多少人?”元听沄的指腹抚过万寿菊,落到用团扇扑蝶的仕女身上。
仕女手中的团扇画着几枝红梅。
元听沄再移动目光,旁边的仕女年龄稍长些,正坐在桌边挑拣着筛子中的红色药丸。
挑拣药丸的仕女长裙曳地,裙摆上绣着粉红色的花瓣,应该是格桑花。
元听沄纵览整幅画,九个人中有五个仕女身侧有花。
它们分别是飞燕草、红梅、格桑花、向日葵和复瓣莲花。
算上死去仕女的万寿菊,画上总共出现了六朵花。
听见元听沄这样问,连壁打开了系统UI,可在其中查找历代副本通关率和伤亡情况。
她翻到东方仕女图副本第一次开启的数据概况,“通关率为0,共死亡玩家9人,NPC13名。”
“都是谁杀的?”
连壁手指在UI上划动,“其中,18人死于弑君犯,剩下3人死亡原因不明。”
弑君犯谢里尔在楼下和侯爵谈判。不知道是不是和失忆蝴蝶绑定了的原因,他的攻击性并没有其他玩家的口口相传中那么强。
那剩下三人,应该就是死于东方仕女图了。
一命换一命……这些花必然就是关键信息。
元听沄想到孙承尹不见了的灵魂,她从系统空间内拿出在无序狂欢副本中得到的灵魂团子。
“你们知道游戏内死亡玩家的灵魂会去哪里吗?”
另外两人摇摇头,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还能复活?
没有玩家思考过这个问题。
元听沄也不知道其他玩家的灵魂去了哪里,但她能猜到孙承尹的灵魂去了哪里。
她把八号玩家的灵魂放了回去,单拎出属于江谌的那一个团子。
八号玩家是个无辜人,这种有可能导致魂飞魄散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再来了。
江谌纯出生,再适合不过。
元听沄捏了捏江谌的灵魂团子,没什么反应。
她将它凑近东方仕女图,起先二者都没有动静。
当她失望地准备拿走灵魂团子时,一股吸力吸着团子,把它往东方仕女图的方向带。
元听沄感觉到江谌的灵魂在和东方仕女图做抵抗,她选择袖手旁观,睁眼看着它不敌东方仕女图,被吸向画卷之中。
灵魂团子的身形消散,光点飞向画卷。
约等了两分钟,画卷外像有一只无形画笔,为某位仕女画了一朵花,簪在墨发中。
这次是多瓣茉莉。
共有七朵花了。
还有三个人没有花。看来要想找到画中的秘密,必须要三个灵魂。
去哪找三个倒霉蛋的灵魂来献祭?
元听沄抖了抖画,画中仕女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江谌的灵魂现在处于什么状况。
“今夜你打算怎么办?”程茵担心问,“要不要我们留下来陪你?”
每个得到东方仕女图的人都下场凄惨,不出意料的话,画里的仕女将会在今夜再次行动。
程茵刚问出口,外头的天更加暗沉,乌云遮住了阳光。
不久后又是一场雨。
雷在乌云海中翻滚,这场雨应该要下很久。
仆人在外面敲门,“夫人,谢里尔上将说雨太大,今夜在城堡里歇下。”
程茵和连壁闻言,更是担忧。
有个东方仕女图这个定时炸弹已经够恐怖了,如今还多个大杀神弑君犯。
抛开这两个,城堡的侯爵又是玫瑰头怪物。
元听沄摇摇头,“不用担心我。你们先回去吧。”
有失忆蝴蝶在,弑君犯对她的危险性大大降低,但不能保证程茵和连壁不被他攻击。
安全起见,得让两人回去。
她吩咐仆人引来两辆马车,送二人回去。
然后元听沄合上仕女图,下楼时侯爵不在,只有谢里尔。
正站在窗边看雨的他没戴手套,露出半只机械手臂,银白色的手指扶着茶杯。
作为一只刀枪不入的怪物,在军装下,他将近大半的皮肤都被机械覆盖。
希望蝴蝶能起到作用。她想。
元听沄摘下了礼帽,向金发蓝眼睛的高大青年点点头。
他的眼睛也是冰蓝色的。
很好看。
元听沄靠在楼梯扶手边,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扮演副本中角色,进入副本的玩家都会被输入一段角色记忆。
那怪物呢?也会被输入记忆吗?
东方仕女图的怪物不同于无序狂欢等副本,无序狂欢的怪物是随机抽取的。但东方仕女图的怪物是常驻,不会变更。
想到此处,她觉得在这里遇见无序狂欢中那只怪物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按那只怪物痴痴傻傻的样子,就算被输入记忆,应该也不会拥有人类的思维。
待她走近后,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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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回礼,片刻的眼神交流后纷纷移开了目光。
侯爵很快回来了,作为一个少以思考的玫瑰头,也能敏锐地察觉到些什么。
他们在外人眼中是模范夫妇,元听沄挽着侯爵的胳膊上楼。
谢里尔走在后头,军靴踩在地板上,声响清亮。
关门的声音压过脚步声,元听沄和侯爵进入一间房,他们关上了门。
谢里尔的房间在对面,他盯了禁闭的房门一眼,转身进屋。
***
屋内和昨夜一样,侯爵利索地打地铺,元听沄熄灯躺下。
她本来打算把东方仕女图锁在了侯爵的棺材里,再用钉子钉紧。但转而想起侯爵都掀开棺材板跑出来了,那个棺材应该不是很牢靠。
所以元听沄干脆把它锁到了杂物间,今夜听天由命。
前半夜城堡里没什么动静。直到半夜三点左右,元听沄的房门响起敲门声。
“小沄,我是程茵。能让我进来吗?”
“……小沄?”
“小沄,求求你了,快让我进来吧,弑君犯会杀死我的。”
侯爵早就醒了,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想出去和擅闯领地的鬼魂单挑。
元听沄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开门。“不能杀她。”
没人开门,外面等得不耐烦,敲门声愈加急促,后面直接转换为双手拍门和用脚踹门。
门后人模仿程茵的声音,疯了似地尖叫:“小沄!元听沄!快开门!”
啪嗒一声,门开了。
元听沄的房门不动如山,开的是对面的门。
呼唤声卡在‘程茵’的嗓子眼,门外蓦然静下来,只剩对面的脚步声。
谢里尔屈指敲门,“二位还好吗?我听见了女人的尖叫声。”
“没事。”隔着门板,元听沄的声音遥遥传来。
“如你所见,这座城堡存在一些无法描述的生物,好在它们放过了我的丈夫。上将不用为难它们。”
谢里尔想起坊间的传言。他们都说侯爵触犯了教会的权威,所以死于鬼魂作祟,后来又奇迹复活。
“好吧。”他收回手,转身回屋。
他离开后,门外伪装成程茵的仕女也没有再来。
元听沄躺下,闭眼浅睡。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后,意识模模糊糊之际,她听见门开的声音。
元听沄惊醒睁眼,在幽静走廊上,站着个模糊的黑影。
影子轮廓很模糊,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的形状。
它手中提着什么。天色太黑,完全看不清。
她一惊,下意识往后缩,身体却触碰到了被窝里的、不属于她的肢体。
是侯爵吗?他怎么上床了?
想来也没错,毕竟这是人家城堡,人家的的床。
元听沄动动鼻尖,闻到了背后传来的血腥味。
侯爵受伤了。
这仕女这么强么?元听沄盯着门口的黑影,她不敢转头去察看枕边人的伤势。
黑影一动不动,不知道接下来动作是什么。
几息后,黑影突然迈步往内走。她往床内缩了缩,拉近了和身后人的距离。
元听沄的背部已经完全贴上身后人的后背了。比起仕女无声无息的黑影,她还是觉得侯爵更有安全感些。
黑影继续往里走,她拿出唐刀,刀尖向外。“再动,我就杀了你。”
听见这话,黑影停住脚步,它的手摸上墙壁,打开灯。
房间内完全亮了,她也看清了门口站着的是谁。
——是侯爵。
那她身后、和她背对背的人是谁?
21.东方仕女图 七
元听沄回头,与仕女黑白分明的眼睛平视。
仕女的身体是正对着墙壁睡的,头部扭转了180度,所以元听沄能够一边和她背靠背,一边和她平视。
被大刀砍下的头部和她纤细的脖颈间有道红线,血液从红线处汩汩淌在枕头上,浸透床单。
仕女整齐的两排牙齿咬着断了的舌头,她扯着裂开的嘴角,想对元听沄笑时忽然连人带被子,翻滚几圈,被踢到了床下。
仕女的头颅骨溜溜地滚进床底,失去了头颅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伸出两只手在床下摸索。
元听沄收回踹人的腿,赤脚跳下床。
见到仕女胡乱摸索的样子,她略微琢磨,捞起被子罩住了仕女的身体。
这个仕女身形瘦弱,年纪约十二岁,瘦得形销骨立,一套被子就能包裹住。
在侯爵帮忙下,元听沄很轻松地把仕女套在被子里。她再把被子的四个角栓起来,打包丢在墙角。
身体被困住,床铺下的头部爆发尖叫。
仕女的身体在被子里挣扎,尖细的指甲拼命抓挠,抓破里层被套,染着血液的棉絮溅得到处都是。
被套显现处指甲的形状,如果不采取其他措施,仕女马上就能抓破床单。
元听沄后退,在犹豫怎么困住仕女时,侯爵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了她和仕女中间。
他抬手摁在被褥上,顷刻抽离。
她不知道侯爵做了什么,但是仕女的指甲再抓不破最后一层薄薄的被套,只能在被褥里蠕动挣扎。
处理好仕女的身体后,床底下还有一只头颅。
头部的尖叫声已经替换为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哭到打嗝。
元听沄攥着它的长发拖出来,碗大的断口在地毯留下一道血痕。
她把头颅拎在手里,侯爵翻出来一个笼子,将头颅放进了笼子里。
元听沄注意到在走廊站着时,他手里抓着的东西原来是一只诡异的狸花猫。
它的半边身体腐烂,可见骨架;另外半边身体鲜活圆滚,皮肉完好。
狸花猫被拎着残存不多的后颈皮,对侯爵张牙舞爪,抓破了他苍白的手臂。
卧室的门已经被抓成了漏风筛子,中间已经被对半捅穿,关上门还能看见走廊,这都是猫的杰作。
“它是你养的猫?”元听沄看着猫,问笼子里的脑袋。
脑袋上的眼睛盯着抓住猫的侯爵,他站在元听沄旁边,言听计从。
仕女嘴巴一张一合,“它是我养的猫,他是你养的狗吗?”
虽然头断了,但嘴巴还挺利索的。
猫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它蜷着身体,朝元听沄和侯爵呲牙发狠,爪子伸向元听沄时被侯爵反手扔进了笼子里。
猫被迫在笼子里翻了个滚,四脚站稳后发出可怕的吼叫声,并开始挠笼子。
挠了几下没结果后,它凶恶地瞪着没反应的元听沄。
元听沄:“……”
还是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
自讨没趣的猫蹲下身子,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仕女的头颅睡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在被褥里挣扎的仕女也渐渐消停下来,十一二岁的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反抗无果后抱腿睡在了被褥里。
她的头脸上挂着泪痕,慢慢闭上了眼睛。
整个短暂的过程中,元听沄和侯爵直挺挺地站在一人一猫面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沉默地望着一女一猫。
主仆一个德行,很快进入睡眠。
见此,元听沄心念微动。
她也想养一只宠物,商店那只黑猫老板不错,可以赚钱养主人。
但是商店的黑猫应该也是高阶怪物,将它收容有点难度。
卧室内都是血液,没办法再睡人。
仆人要晚些才起床打扫卫生,于是元听沄换了间房,她注意到侯爵手背的见骨抓痕,翻出一瓶药丢给他。
他笨拙地单手上药,元听沄撑着脑袋坐在床边,没有帮忙的意思。
侯爵没有嘴,侯爵夫人是怎么给他下药的?难不成是直接往花上灌农药,把花浇死了?
……有点道理。
不过毒药瓶里装的不像农药。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袖子忽然被人拉动。
侯爵沉默着走到床边,很大一只。他的玫瑰花瓣恹恹的,垂着头看向伤痕处。
膏药被他倒在手上,部分浅绿色的液体渗入伤痕中,大部分都沿着手背流走了。
他的胸口口袋里有一张小手帕。
元听沄凑过去拿手帕时,侯爵绷紧浑身肌肉,身体往后仰,衬衫的扣子被扯开道缝。
元听沄瞥了一眼。
哥们真有实力昂。
她收回眼,安抚性拍拍他的手,像哄小狗一样为他上药。
没有失忆蝴蝶,也没有被收容,还能帮她完成任务的怪物不多,多哄哄,哄好就可以继续当工具人了。
侯爵对此一无所知。
他感受到她的指腹落在药膏上,将黏腻的药膏摸平。药膏落在伤口上时带着辛辣的不适。
辛辣很快被指腹的温热融化,黏稠的药膏融化成水滴,滑过他掌心。
有一点痒。
元听沄十指沾着药,她用手帕为他擦干净手背,再起身洗手,徒留他还坐在床边。
侯爵拢紧五指,带茧的指尖点了点手心。
玫瑰头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
她人真好。
从她进入城堡里起,他莫名觉得她就是很好。
***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雨还没有停,秋来得缓,但温度降得很快。
秋雨蒙在窗户玻璃上,天气凉爽。
闹到半夜的元听沄睡得不好,期间醒过多次,天蒙蒙亮才真正睡着。
醒来后她跨过睡在墙角的侯爵,在杂物间找到东方仕女图,画中还剩八人。
元听沄拿着东方仕女图回到原来的房间,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仕女和她的头颅打包,塞进仕女图中。
猫从睡梦中惊醒,几下跳出打开的笼子,追随着仕女跳进东方仕女图中。
元听沄用黑布包好仕女图,下楼时遇见刚开门的谢里尔上将。
年轻的上将脱去了军装,穿着松散的蓝色睡衣。
元听沄目光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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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他左边的锁骨是正常人类的形状,右边则被冰冷的机械装置覆盖。
注意到元听沄的目光,他坦荡地把衣领扯了个更大口子,“我在战争中被火石炮毁掉了半边身体,多亏这堆废铁破烂,才让我活到现在。”
谢里尔是个极端的反教会分子,大概和他这副人造身体有关。
教会宣扬人类是神的宠儿,人类的灵魂和躯壳来自神明的恩赐,新派成员对此嗤之以鼻。
在现实正史里新派开启的屠杀中,新派成员想要的不仅是在躯壳在摧毁敌人,更多是在精神上。
他们以实际行动告知全西辛都的市民,神明的宠儿在刀枪下不堪一击。神没有伸出援手,救助自己最忠诚的信徒。
很不幸,谢里尔针对大部分玩家开展的猎杀也是基于此想法。
元听沄默不作声地往旁边移动,拉远和他的距离。
谢里尔恍若未觉,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画,“夫人和侯爵都是高雅之人,喜欢这些古玩意儿。”
“附庸风雅,买来放墙角吃灰而已。”她抱着仕女图下楼,谢里尔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如果夫人不喜欢它,不如让三千万花得更有价值些,多的是人想要呢。”
他说。
话里话外,指的人应该不是拍卖场那群买家。
元听沄顿住脚步,偏头看他,“上将的意思是?”
“夫人近日去过教堂吗?”他另起话题,“侯爵大病初愈,不去教堂祷告求福?”
“去过一次,”元听沄斟酌措辞,“教堂正烧着什么东西,牧师不在礼堂。”
“哦,习惯就好。”谢里尔捏了捏手指,钢铁打造的骨节向下弯曲,“新派的火越大,教会的火就越大。”
“只是新派的火种即将点燃西辛都,教会的烈焰迟早湮灭于刑架之上。”
元听沄顺着他的意说下去,“你是说教会把新派成员绑上了刑架烧死?这和东方仕女图什么关系?”
“因为在折磨人的刑罚上,东西方难辨高低。东方人和教会一样,酷爱火刑。”
谢里尔压低声音,和她说悄悄话。“在前日,教会用水折磨死了一个新派成员。”
“从旁人嘴里听见他们稀奇古怪的刑罚时,我差点以为他们疯了。原来八片纸和几滴水就能摧毁一个坚强的意志。”
“他们在我最忠诚的战友脸上盖上桑皮纸,然后往纸上洒水。战友死时,纸上清晰地保留着五官形状。”
“这种刑罚,夫人应该比我更熟悉吧?”
元听沄知道。他说的是贴加官,也是东方的刑罚。
就像谢里尔说的那样,教会折磨人的刑罚很多,但是偏偏选了西方人鲜少听闻的贴加官。
见她知道,谢里尔单手绕过元听沄的腰,搭在她旁边的栏杆上。
他将距离把控地刚刚好,避开了和她的身体直接接触,又把她罩在怀里,外人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
机械手指扣着褐色栏杆,谢里尔清浅的气息吐在元听沄头顶。他的眼睛看向楼下,侯爵正站着门口,幽幽盯楼梯。“夫人和我做个交易吧。”
“回报是什么?”元听沄反问。
22.东方仕女图 八
“取决于夫人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元听沄五指捏着栏杆,钱财又带不走。除了破解东方仕女图的真相,她就只想要谢里尔的命了。
转头对上他笑得眼尾弯弯的眼睛,元听沄咽下喉咙里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件事我现在还不能下决断,因此,上将必须得随叫随到。”
“好。”他轻快地答应了。
“什么事都可以?我不想做亏本的买卖。”
“什么事都可以,万死不辞。”
“一言为定。”元听沄心念微动,“你的要求是什么?要我把东方仕女图送给教会?”
“不用,只需要在最后一轮谈判的时候将仕女图带上拍卖会,让他们自己来买就好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轮谈判的时间。
“他们一定会去拍卖会的。”谢里尔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确实是个很划算的买卖,她既让侯爵拿回了钱,又赚到了谢里尔的人情。
“不过,”他眯了眯眼睛,“我也不做亏本的买卖,还有一件顺手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谢里尔突然往后退,为上楼的侯爵让出空位。
侯爵站在元听沄旁边,以一种防御性的姿势将谢里尔挡在元听沄两米外。
谢里尔脸上没什么表情,“今日的赛马会,希望夫人能同我一起参加。”
“今日有雨,赛马会还会举办吗?”她揣测他的用意。
“照办不误。你的拍卖会可以托人去。”
元听沄和谢里尔聊得有来有回的时候,侯爵悄无声息地挡在二人中间,把元听沄挡在了身后。
谢里尔忽觉无趣,转身回房间换衣服。
“我只邀请了夫人。”
侯爵不动,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是元听沄。
元听沄把打包好的东方仕女图交给他,“拍卖会上会有人以我的名义拍卖东方仕女图,拜托你再次它买下来。”
在把东方仕女图给教会之前,它还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但又不得把它带上拍卖会,以换取副本实际价值的增加。
他抱着东方仕女图,听见她道谢,于是安静地点点头,看着元听沄和谢里尔下楼。
谢里尔换了身低调的衣服,他为元听沄拉开马车门,车轮缓缓滚动,直到在视线内消失。
***
外面雨很大,今天的街道两侧充斥着哭喊声。元听沄掀开帘子,看见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们靠在窗下。
西辛都的建筑少有屋檐,只有窗沿会往外延伸一小部分。
躲在窗沿下,大股大股的雨水沿着他们的脸滑下,混杂着咸湿的眼泪。
“东部爆发了旱灾,作物欠收,饥荒爆发。”谢里尔说。
雨滴滴答答打在马车盖,大旱时雨迟迟不来。在农民衣不蔽体时,一场雨冷得他们牙齿发颤,身体青白。
谢里尔顺着车窗看到街道,见怪不怪。“国王强行要求增加税项,教会对谷物征收什一税,这都是填不饱肚子的农民和贫民大批涌入西辛都的原因。”
交通堵塞和城市卫生问题加重,失业率大幅度上升,上层头疼不已,驱使士兵驱赶流浪汉,哭闹声不绝于耳。
士兵排成一横排,长杆燧发枪横在腰前,将流浪汉们往城门的方向赶。
旁边路过一辆华丽的马车,看徽纹是旧派贵族。
马车内的人掀开帘子,对着士兵的方向轻贱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抓出几把金币,洋洋洒洒地丢在雨水里。
被士兵推向城门的贫民们见状发了疯,不要命地迎向枪口,奔跑疯抢,涌向金币掉落的地方。
人群难以控制,不知道是哪个士兵先开的枪,血液溅在车轮。
元听沄放下帘子。
谢里递来一张手帕,示意她擦干净手上的雨水。
她听着枪响声接过手帕,短暂沉默后问:“听说谈判桌上的气氛很紧张,双方都不肯让步。你们前几天都提了什么要求?”
谢里尔来到西辛都后,新旧派在谈判桌上已经有过两轮交锋。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两个。
“一是制定宪法,限制王权,削减旧贵族权力和领地,还要增加第三等级和第四等级在上会中的名额;二是恢复阿丽娅公主的继承权。”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元听沄,“本来还有一个,取消选帝侯选取王储的权利。但我们想要取得成功,侯爵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只能舍小保大。”
元听沄抿唇,这还简单,都快砍到旧派大动脉了。
王国实行四等级制,第一等级是教士,第二等级是旧贵族,然后是有钱无权的新派,和没钱没权的平民。
谢里尔处于二三等级之间的模糊地带,权力依靠显赫军功获得。
第二个目的直接和选帝权相关。
帝国的所有王子都有继承权,但国王早些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见她没反应,谢里尔闭目养神,“皇后几年前诞下幼子,上会多位成员提议废除赋予阿丽娅公主的继承权。”
这个国家老一批政客对宗教的热切程度远超对国家的忠诚。
在政客眼中,国王能力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的站队。
国王是教会信徒之一,但皇后所生的长女阿丽娅并不信教,向新派抛出了橄榄枝。
新派成员本来想着把老国王熬死,熬死后王位归阿丽娅公主继承。偏偏这个时候国王有了第一个儿子。
以当下传统,阿丽娅已经丧失了王位继承权。国王的幼子极有可能是教会的信徒。
新派绝不能容忍国王颁布利于敌方的宽容政策,必须阻止教皇权力的再次扩大。
但是就算阿丽娅公主的继承权没有被废除,五分之二的选帝权还是在教会手中,一位伯爵死亡,现在教会拥有了一半的选帝权。
新派的处境很危险。
不,也不是很危险。
元听沄默默瞥了一眼谢里尔,真理只在射程之内。
如果他不是个既想要权利、又想要名声的阴暗君子,说不定已经攻入王宫了。
“如果谈判失败怎么办?”元听沄回忆起当日跟踪的伯爵,他的死亡应该不是意外,教会极有可能是推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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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里尔还未开口,马车忽然停下,一个士兵打扮的人打开了车厢。
几十个士兵们带着枪,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谢里尔上将,您涉嫌谋杀国王,请跟我们走一趟。”
士兵看了他身边的元听沄一眼,没认出她的身份。即使认出来,也不能洗脱嫌疑。“您也跟我们走一趟。”
元听沄看向谢里尔,他似乎对他们简陋的把戏早有预料,“得拜托你跟我一起蹲大牢了。”
她早知他别有所图。“你果然不是想带我去看赛马会。”
“下雨天有什么赛马会。”谢里尔没有反抗,从容跳下马车,回头向元听沄伸出手,“刚才随口撒的谎。”
思前想后,元听沄懂了他的用意。
她在士兵注视下将手放在了谢里尔掌心,借力下马车。
士兵将他们带到了一座坚固的高大城堡,它建在西辛都的城门之前,是一道坚固的防御线。
这是阿塞因监狱,关押重犯的地方,国王控制整个西辛都的制高点。
重大嫌疑人元听沄和谢里尔带着手铐,被关在了同一间监狱。
几乎在狱卒离开的同时,谢里尔双手一震,铁打的手铐分裂成了几瓣。
他替元听沄掰开手铐,“即将被教会处刑的第三位战友就被关在这。”
“他的罪名是什么?”
“和我们一样。”
捏碎门上挂着的铁链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破开门后,和她往监狱上层走。
“可耻的新派成员在王宫通往赛马场的要塞地带,埋伏多名武装人员,企图刺杀国王。不料今日有雨,赛马会取消。所以,我们卑劣的阴谋暴露了。”
他跨上阶梯,脚下时不时有老鼠从脚下窜过,监狱墙壁上结满了蛛网,挂着多脚蜈蚣。
谢里尔顺手解决了几个狱卒,血液溅在墙壁上。
墙上壁画斑驳,雕刻着被打入地狱的恶鬼,包括还有教会经典中的魔神,全是十恶不赦之人。
骇人刑具搭在壁画两侧,谢里尔拉着元听沄,一路畅通无阻,直奔监狱最高层。
“这是诬陷,还是你们真的做了?”
“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大部分平民如何看待这件事,只要他们认为我们被冤枉了就行。”
谢里尔并不打算越狱,也不打算拯救战友。“革命需要导火索,也要流点血,才能激发群众的怒火。”
他要名声,想要名正言顺地将国王推上断头台。
几轮谈判下来,他已经能确认旧派不会退让,那群被洗脑的顽固急眼了。
阿塞因监狱是旧派最后的主动出击。
小打小闹,不值一提。谢里尔不太在乎这一趟监狱之行,如果不是围着王宫的那几座城堡对他来说有些挑战,进入王宫不过是如履平地。
国王允许领主在王宫外修建城堡,本意是为了让贵族们保护王宫。但是城堡既能成为屏障,也能围困王宫。
基于他丰厚的条件,侯爵答应了他的请求。
谢里尔穿过天台,指向阿塞因监狱内部空旷的地方。
“你看。”
23.东方仕女图 九
元听沄走到天台边缘,雨已经渐小了。
雨线斜飞,洒在她搭在栏杆上的指缝。
视线倒悬,她俯身从上往下看,偌大的西辛都尽收眼底。
一个摇摇欲坠、新旧交替,又暗藏无限生机的国度。
元听沄收回远眺的视线,目光定格在阿塞因监狱内。
监狱约两百米高,中间有一大片圆形空地。
空地上伫立着九根人形柱子,它们共同支撑起坚硬的大理石,成为监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想起刚才爬上天台时无意中瞥见的壁画,墙上也雕刻了九个人受刑的场景。
在教会的相关文化中,面容狰狞的九根柱子是九魔神,魔神们生生世世被打入地狱,受尽折磨。
元听沄贴近栏杆,她看见九柱最中间的柱子被风雨长期侵蚀,已经看不见大部分细节。
只能勉强识别出它刻画的是一位女性,身披鹰羽,手执权杖,身上套着笨重的枷锁。
这是背叛了主神的惩罚,刑具加身,千年经受风霜的洗涤。
她突然很好奇寄托了教会信仰的主,“教会信奉的主神叫什么名字?”
“海神。”没有特别的名姓,信徒尊称其为海神。
楼底一阵叮咚哐当,元听沄斜对面的大门被打开,狱卒牵着五匹烈马进来。
他们准备的刑罚是五马分尸。
神职人员在一旁观刑,全程静默面无表情。NPC被狱卒绑上手脚和脖颈,他们将绳索另一头系在马腹上。
狱卒在为绳索打死结,等待行刑的NPC目光如炬,视线转向天台,又移开。
被残忍杀害的NPC身为文化界有名的作家,笔下文字振聋发聩,是思想解放运动的领导者之一,至死不向敌人屈服。
柱子底座沾上了新鲜的血液,狱卒顺过帕子擦底座。经年累月形成的褐色痕迹没办法消除,永久地烙印在底座上。
“你完全不在意盟友的生死。”
雨冲刷着地面的血迹。元听沄看见他们把他的头颅挂在长枪头,再插在刑车上,游街示众。
今日的西辛都发生了太多流血事件,全都被这场雨洗得干干净净。
谢里尔靠在栏杆边,雨水打湿了他的袖口。
“怎么会不在乎呢?”他如此回答。
眼睛中映出战友支离破碎的尸首,谢里尔目光放空,没什么反应。
身为人造的虚拟怪物,情绪和思想都被他人赋予,目标以外的领域对他来说是一片空白。
怪物们只是一串冰凉的代码,它们依照第一命令运行,并对外部信息做出设置好的反应。
这样想来,也就通顺了。
楼下逐渐安静,他适时转移了话题,“今夜你得和我一起在脏污的监狱渡过了。”
想起社会之间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语句在喉咙滚了一圈,谢里尔犹豫后问:“侯爵不会因此拒绝和我合作吧。”
“我今天已经得罪过他了。”
他观察着元听沄的神色,她并没有表态。谢里尔有点失望,还以为能获得什么可供学习的信息。
他转身,掀开天台上被塑料篷布盖着的大物什。
监狱楼底拥有二十架长筒火炮。作为西辛都最重要的防线,阿塞因监狱中储存着大量的火药和枪支。
谢里尔蹲下身,开始拧螺丝。
他把大炮的关键螺丝挨个松开,顺手抛进阿塞因背后的护城河。
谢里尔对元听沄招招手,“太多了,帮帮我。”
元听沄没有工具,对固定的螺丝无从下手。
听见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她走向楼梯口,“我可以帮你别的。”
元听沄唤出怪梯,将楼道的楼梯替换成了怪梯。
谢里尔看见楼梯口的空间扭曲,形成一个小小的空气漩涡。
须臾后,楼梯间的脚步声顷刻间就不见了。
“你快点,”她催促他,“人越来越多了,我的小把戏顶不住。”
怪梯承载的上限是五十人。
元听沄心疼自家的怪物,怕它受太重的伤,所以打算提前收起怪梯。
主要是怪物很难实现自我恢复,受伤后必须买怪物奶粉,才能补好它们身上的伤口。
她不想多花钱。
压力给到谢里尔就行,他很能打的。
“五分钟。”他三下五除二解决大部分长筒火炮,在元听沄收回怪梯之前下楼梯,回到了原本的牢房。
***
“见鬼。”
当遭遇鬼打墙的狱卒从楼底下来时,天色已经完全变暗,很快入夜。
阿塞因监狱内关押的都是和旧派意见相悖的人,逼仄的牢房内用刑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接连不断,持续到午夜。
轮流守夜的狱卒坐在木椅上打瞌睡,监狱内只剩痛呼和时隐时现的哭泣音。
钟声打破了平静的夜晚。
‘铛——’
‘铛——’
‘铛——’
‘……’
半夜十二点,摆钟的声音准时响起。
狱卒瞌睡被钟声闹醒了大半,他踢开牢房的大门,在火炉内抽出一块火红的烙铁。
火红的铁块在黑暗中发光,木桩上的受刑人目光紧锁烙铁,炽热的气息令他心生恐惧,不由闭上眼。
烙铁即将被摁在国事犯的伤口上时,狱卒突然竖起了耳朵,像老鼠一样,谛听周围窸窸窣窣的动静。
今夜的监狱有点奇怪,他听不出不同寻常的动静来自哪里,感觉四面八方都有。
狱卒莫名不安,拿着烙铁,走到关押谢里尔的牢房。
这里关了个大魔王,应该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谢里尔曲腿坐在墙角,埋着头,大抵是睡着了。
和他关在一起的女人无所事事,拿着稻草戳墙角肥大的老鼠和八腿蜘蛛。
稻草须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扫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隔壁老鼠啃食肉块的咀嚼音。
原来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
这女人穿得不错,但是看起来疯疯癫癫的。狱卒腹诽,放松心回头时脖颈一热,大股血液呛到喉管。
一线封喉。
他倒在牢房门边,无声无息来到牢房外的谢里尔找到狱卒兜里的钥匙串,走到窗口,往下一掷。
下面有人接住了钥匙串。
“吱吱……”元听沄踢开碍事的胖老鼠。她默数了几个数,监狱大门被推开时的哐当声再次传入耳朵,在安静的夜里极为响亮。
开门声拉响了阿塞因监狱的警报,第一声枪响后,数只夜鸦飞出西辛都。
安静的夜被掀翻,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了。
先是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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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狱附近的军队持枪,轻手轻脚地登上监狱的阶梯,他们解放囚犯,枪声响彻西辛都。
然后是平民拿起棍棒刀枪,他们拿起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冲向阿塞因监狱。
“到阿塞因监狱去!他们杀死了波尼而先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到阿塞因监狱去!占领阿塞因监狱!”
“去阿塞因监狱!毁掉国王的阴谋!”
风雨如晦,阿塞因监狱站在在人群的湍流中,火光烛天。
“快去楼顶开炮!”
面对泱泱人群,监狱守卫慌了神,少数炮手开始向楼梯奔逃。
他们掀开长筒火炮上的塑料篷布,放入炮弹后火炮却出了岔子。
“拉线没反应……是因为雨吗?!”他大声质问旁边的炮手,余光却看见对方头顶抵着一杆枪。
‘砰——’
温热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炮手缓缓转动眼珠,持枪的谢里尔对他眯眼笑了笑。
他下意识往回跑,背后撞上了元听沄的刀尖,刀尖捅穿血肉,当即毙命。
越来越多的守卫逃上楼梯,他们锁死了天台的门,企图通过高低差抵御新军队的进攻。
所以他们看见元听沄和谢里尔时,后面已经没了退路。
元听沄单手执刀,刀尖在地面划拉出刺耳长声。“对不住了。”
小怪越多,唐刀越强。
唐刀的攻击和攻速加成让她体验了一把爆发系的高战斗力,在雨中穿梭的身影如鬼魅,十步杀一人。
她脚边堆积着层层尸体,谢里尔再回头时元听沄已经和他擦身而过,用刀刃砍下敌方脑袋。
他抬腿将扑上来的敌人踹到楼下,元听沄和他背抵背,游刃有余地对付敌人,“假如我别有用心,上将已经是我的刀下亡魂了。”
“你多想了,我刀枪不入。”他不以为然,暂时没想过元听沄杀他的理由。
多个敌人把他们围困在中间。面对四面八方的敌人,谢里尔战意更胜,刚硬的手臂碰碰身后人手肘,“真浪漫,下次还和你一起玩。”
元听沄歪头躲开刀剑,还是算了。她可没这多条命。
战斗接近末尾,新派军队拿来梯子搭在城墙上,顺梯子往上爬。
“上将,接着!”扛着新派军队旗帜的士兵抵着枪火,他伏在梯子顶端,把旗帜往谢里尔的方向抛掷。
谢里尔在清理溃逃的小兵,没听见士兵的呼喊。元听沄眼疾手快,在旗帜摔到水洼之前接住它。
旗杆是实心的,很沉。元听沄左手拎着沉甸甸的旗帜,刀尖点在地面,站在雨中大喘气。
战场沉寂下来,城墙上堆着敌人的尸首,胜利者们屏气凝神,环顾四周,警惕敌方残军的反扑。
夜色愈来愈静,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战斗结束了。
她长舒一口气,忽然被人握住左手腕,带动她的手臂上抬,高高举起旗帜。
豆大的雨点子打在脸上,元听沄费力睁着眼,看向身边的谢里尔。
他握着她的手腕,双色旗在他们双手相碰的地方逆风飞扬。
“新军队万岁!”
邦联643年5月20日凌晨4点,由新派组织的军队攻占阿塞因监狱,将象征自由与平等的双色旗帜插在楼顶天台。
它是全国革命的信号。
24.东方仕女图 十
西辛都凌晨四点,雨停了,大雾弥天。
天际曙光一线,天要亮了。
象征特权的王室旗帜在光辉中自高楼坠落,绘制着王冠与权杖的明黄色旗帜被污水浸透。
欢呼声此起彼伏,元听沄在簇拥中将手中旗帜插在了城墙上。
胜利者站在敌人尸体上点燃篝火,烈焰烧天。她眺目远望,看见了另一个火光冲天的地方。
被阿塞因监狱的火焰波及的地方,是王宫。
国王调集十个皇家军团镇压革命,但其中三个军团的兵力来自领主。剩余七个军团中也有募集来的志愿者,他们对革命的态度摇摆不定。
不出意料,军团反水,国王被软禁,新派夺取了西辛都市镇管理权。
这些都是后话。
历史上拉扯了几年的革命在游戏中大幅度缩减时间,将其压缩在七日内,细枝末节都被抹去了。因此,革命顺利到难以想象。
元听沄浑身都湿透了,风吹来时凉意窜进了骨子里。
她避开高声庆祝的人群,往阿塞因监狱下走。
众星捧月的谢里尔余光见她拧干衣服下摆的水,双手拎着湿哒哒裙摆,身影消失在楼梯间。
他下意识解开外套纽扣,指腹摸到湿冷的布料,才发现妄想成为绅士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将?”
他没说话,径直绕开士兵,大步跟在元听沄后头。刚下楼梯,谢里尔踏在沥青路面上时,步伐一顿。
他看见元听沄绕过水洼,一匹骏马停在她身前不远处。
侯爵翻身下马,为她罩了一件干净暖和的大氅。
元听沄提高裙摆,露出半截小腿。她弯腰进入马车,在关车门时注意到了跟来的谢里尔。
她对他摆摆手,示意第一次合作结束,然后关上了马车门。
谢里尔空手而返,又回到了喧闹的人群中。
***
元听沄回到城堡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她冲了个热水澡,又补了三四个小时的觉,就得起床去拍卖会。
当她拖着酸痛的身体接过牛奶时,听仆人说才知道侯爵又出门了。
因为历史事件被缩减的原因,游戏副本内剧情过得很快。
侯爵才经历了西辛都政权的颠覆,就马不停蹄地去边境抵御外敌了。
西辛都所在的大洲多是封建帝制,革命在邻国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各国封建君主慌了神,生怕这股反帝的风潮扑向本国,惹火上身。
所以多国集结军队,开启对西辛都新兴革命力量的围猎。
对西方历史有些了解的元听沄不怎么担心侯爵的安危,她换好衣服,出门前打开手机,才看见连璧一大早发的短信。
同时,仆人将新买来的报纸叠放在茶几上。
【连璧】:图片.JPG
【连璧】:是不是你?
连璧发来了一张黑白照片,画质很差。
不过元听沄和谢里尔外貌出挑,都是站人群中很显眼的那一类人。
连璧通过这泥巴糊糊一样的画质还是认出了她那头长直的黑发,和永远挺得笔直的脊背。
发信息的时候元听沄还在补觉。
等了大半个小时没收到信息后,连璧又连发了两条信息。
【连璧】:好吧,战场中有人认出来了。
【连璧】:真是你。挺酷的。
不久后,‘程茵’在‘三人小组’的群聊中发了一张图片。
【程茵】:图片.JPG
图片是元听沄和谢里尔在监狱的黑白色合照,两个人戴着手铐,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程茵】:我的天哈哈哈哈你也算是混上铁饭碗吃牢饭了哈哈哈哈哈我笑吐了哈哈哈
【程茵】:哈哈哈坐过牢算不算有编制?
【元听沄】:……明明很酷的,好不好?
回完两人消息,元听沄目光移到桌上报纸。她和谢里尔齐名,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黑白照片下,他们共同高举的双色旗虽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最为显目。
她的手指捻着报纸边角,内心颇有些成就感。
元听沄一目十行,快速看完整张报纸。报纸上真假佚闻各占一半,文人墨客对祖国的前途和未来的道路展开激烈讨论。报纸篇幅明显不够,排版异常拥挤。
元听沄放下报纸,带上东方仕女图出门。
今天的拍卖场格外冷清,旧贵族都在惶恐不安地等待判决,没心思沉溺玩乐。
而激进派和保守派在新设立的国家会议上针锋相对,谁都不让谁。
唇枪舌战中,谢里尔坐在中间。
他左边是主张积极改革、审判君主实现共和的激进派;右边是主张保留君王,推进君主立宪的保守派。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他饮了一口由东方红茶泡制而成的奶茶,转手往奶茶里多加了两勺糖,浓郁的甜腻味在味蕾晕开。
茶杯磕在桌面的报纸上,杯底刚好把报纸上的照片遮挡住。
谢里尔掀眼听着他们的辩词,其实他更喜欢激进派的理念。
国王该为了他的无知行为赎罪,不是吗?
但废弃君主非易事,周边那群国家声称它们有义务维护罗夫德国王的人身安危,并借此向罗夫德出兵。
西辛都所在的帝国全称是罗夫德帝国。
幸好边境有侯爵和几位能力强的尉官守着国土。
谢里尔扣着茶杯把手,指腹在光滑的瓷器边缘摩挲,心思摇晃。
现在不是出神的时候。
只是闻着茶香,他又想到了元听沄。
她那边应该一切顺利。
***
目前看来,元听沄这边的情况和谢里尔猜的大相径庭。
拍卖场内叫价声很少,今天的拍卖价低得离谱。
其他玩家的竞争力大幅度降低,元听沄高坐历史拍卖价榜首。
今日她带来的东方仕女图被教会捡漏,低价买走。
三人小组一路尾随买家,再次踏上了去教会的路。
她们摸不准教会神职人员的底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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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对方意图何在。安全起见,三人决定不再分头行动。
跟到教堂前,她们远远看见新派军队在教会进进出出,把教会积累百年的贵重宝物搬出来,低价拍卖。
何止是低价,简直是贱价。
为了安抚苦难中的民众,新派军队的第一刀砍向教会和王宫。
他们将王宫和教堂的面包免费供给全国民众,不能吃的宝物则低价卖了,以换取平民的生活补贴。
不得不说,新派接手是个巨大的烂摊子,是帝国百年光辉后的满目疮痍。
三人小组趁着士兵搬运物品时,偷溜进教会。
整座教堂死寂沉默,神职人员或慌乱或麻木,等待判决的降下。
“海神会救我们吗?”有人问。
“一定会的。”
她们悄悄从他们身后溜走,跟随买家穿过礼堂,自后门离开。
买家将东方仕女图给了位修女,她们躲在墙后,等买家离开,再继续跟踪修女。
道路两侧是高、尖、直的建筑物,修女在狭窄的长道中行走。
她带着黑色的兜帽,看不见面容,双腿被长窄的裙摆限制,迈步不大,不过走路的速度很快。
三人见状,只得快步跟上。
因为长道狭窄,她们只能排成一数列行走。元听沄走在最前面,程茵走在最后。
修女越走越快,元听沄却觉得这条路越来越难走。两侧的尖细建筑好像在向中间挤压。
它们尖细的顶端斜挡着天空,形成一个顶端参差不齐的金字塔。金字塔的身躯往内推进,剥夺行人的空间。
不可言喻的压抑感随建筑物的错位而加深,元听沄单手扶在墙上,小心落步,最后的程茵忽然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啊——”
听见叫声后,修女的步伐停住了,瘦长的身影背对三人站着。
程茵捂着嘴,对上连璧和元听沄担忧的眼神,她歉意地摇摇头,指向脚下。
她踩到了一只手臂,它的手掌朝天,掌心留了个鞋印。
在程茵抬起脚后,手臂翻了个身,涂着蔻丹的指甲在地面抓挠。
吱吱的声音像有人在抓挠旁听者的心肝,指甲把她们的心肝抓得很痒,痒到想伸手去挠。
但是内脏隔着皮肉,就算她们抠破皮都只是隔靴搔痒,根本无法从根源止痒。
好痒。真的好痒,好想撕开自己的肚子。
手指仍抓挠着地面,一柄刀尖直接钉穿它的掌心。
元听沄拔出唐刀,把手掌钉在地面。
它还想反抗,程茵补了两锤子,手臂彻底瘫痪。
那种浑身不适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听见身后的动静,修女抱着东方仕女图,她勾起红唇,缓缓回头。
看清她的脸后,元听沄握紧唐刀。程茵和连璧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三人紧紧靠在一起,警惕地盯着修女。
看见三人报团取暖的样子,修女心情颇好,“好久不见。”
“两位同学……还有,”江菏吐字很轻,“连警官。”
25.东方仕女图 十一
刀锋破空。
元听沄手中唐刀飞向江菏,速度快出残影,刀尖仅停留在江菏眼睛前一寸的距离。
它不动了。
元听沄感受到刀中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股力量属于她,另外一股应该和江谌有关。
江菏直视着唐刀,她没有眨眼睛,轻笑一声,抬手将刀拂落。
唐刀‘铛’一声落到地面,光泽黯淡,和普通的刀没有区别。
“拿着我弟弟骨肉做的武器,想杀我,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江菏穿着一身黑色修女服,温婉的面容被暗沉颜色衬得有些阴鸷。
她语调平淡,眼下黑眼圈严重,看得出被全游戏玩家追杀的这段时间过得不算好。
江菏疲惫地靠在倾斜的墙壁上,和元听沄唠家长里短。
“小谌在你那过的怎么样?成为灵魂后,他应该不会天天骂公司是牛马压榨厂了。”
听江菏说起江谌,元听沄总有一种江谌是垃圾桶里捡的弟弟的感觉。
唐刀又回到了元听沄手中,它刀口发钝,刀身毫无反应。元听沄感受不到它在阿塞因监狱获得的大量效果加成了。
捡漏获得的东西果然不行。
唐刀随时会背刺自己,她必须得尽快换一个武器。
听见江菏的问题,元听沄收刀的动作微顿。
她已经把江谌的灵魂喂给东方仕女图了。这是能说的吗?
她若无其事地收起刀,撒谎道:“他的灵魂在我的系统空间里。我过不好,他也别想过好。”
江菏没有追问元听沄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颔首:“只要在你那就好。”
她摊开掌心,掌心多出一个方格空间,是元听沄见过的那个。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她把方格翻转了一圈,元听沄明显感受到头顶的建筑倾斜度更大,它们就要向她们压下来了。
这么高大的尖塔直接压下来,下面的人应该都会被压成肉酱吧。
江菏指向旁边倾斜角度最大的塔楼,“这栋楼里有300个房间。”
被锤到瘫痪的手臂指尖动了动,想往江菏方向爬时又挨了一锤,索性完全放弃。
江菏注视着手臂在地面拖出的血痕,“她死于五马分尸,一共六块尸体,被我加工后是十块。”
她毫无负担地说。
三人小组沉默了。
好地狱。
“剩下九块尸首就藏在这栋楼的房间里,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若能拼凑出她的尸首,则为游戏通关。”
“如果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就该由她来找你们了。十分钟为一轮游戏,直到你们找到全部尸首,或者她杀死所有玩家结束。”
又是糟糕的益智小游戏。
元听沄深呼吸,她已经被这女人耍了好几次了。“我死之前一定会碾碎江谌的魂魄。”
“所以这场游戏很简单,我相信以元同学的聪慧,一定能顺利通关的。”一语毕,江菏将盒子空间高高抛起,丢到了元听沄的脚边。
隔着金字塔的缝隙,元听沄看见了中间倒流的沙漏。
半个字都来不及说。三人转头,奔上斜塔。
她们不能杀死仕女,只能被单方面追杀。
可以预料到没有在限定时间内找到仕女的全部尸块的话,仕女反扑的那一轮游戏时间将会很难熬。
塔楼内所有建筑物都是歪斜的,塔内的摆设和椅子东倒西歪,圣水洒了一地。
他们在走廊上都很难站稳,爬楼梯时也更累,速度大大降低。
为了提高效率,三人分头行动,元听沄召唤出莫莫西里斯帮忙。
怪梯不能被放在歪斜的楼梯内,无法使用。
见一楼已经有三个人了,元听沄扶着楼梯把手,费力往二楼爬。
刚爬到楼梯中间,就听见一楼的程茵惊醒叫起来,“我找到了!一号房间!”
程茵暴力破开一号房间,在门框上看见一截吊着的断指。
她的声音鼓舞了其他人,四人明显加快了动作。
一层楼有二十个房间,元听沄跑到第二层第一间房前,也就是第二十一个房间。
门把手很脆,一掰就断,元听沄把唐刀插入门缝间,强制撬开了门。
房间里有一颗脑袋,她被装在圣水里,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同时一楼的莫莫西里斯大声说:“找到了,13号房间。”
“我也找到了,断腿,5号房间。”
“3号也有!”
“2号!”
众人皆是暗自感慨,好快。
越往后,房间的门越难破开。
元听沄从空荡荡的22号房间离开,听见一楼的连璧说8号房里也有一截残破躯干。
还有五分钟,他们已经找到了7块尸首,完成了一大半。
如此成就,四人干劲满满。
难道真的如江菏所说,这个游戏很简单?
这个认知变成了一个信号,鼓励他们抛开杂念,只管埋头寻找。
元听沄破开23号房间,里面空空如也。
24、25、26……都没有……
刚才的成功好像是昙花一现,接下来多个房间都没有肢体。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四人肉眼可见地慌张起了。
元听沄一脚踹开30号房间,还是没有。
“还剩六十秒。”江菏的声音从塔顶传来,她慢悠悠地说。
元听沄快速奔向下一间房,她和清完一层的另外几人在楼梯口相撞。他们默契十足地转身,各自寻找没打开的房间。
“55。”
三百个房间,要挨着全部找完,十分钟完全不够。
“49。”
元听沄知道江菏的游戏背后都会有破解之法,但她压根没时间停下来观察。
“45……”
来不及了。
“20……”
她从33号房内出来,奔向下一间。
“12。”
元听沄的手搭在34号房门门把手上,刚使力,偌大的斜塔忽然静了下来。
“3。”
“2。”
“1。”
“时间到了。”江菏说。
时间到了,但是进度还是停留在7块肢体。
江菏慢悠悠的声音落下后,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再次响起。
他们没有一睹仕女真容的好奇想法,听见声音来自脚下后,纷纷转头向上爬上楼梯。
元听沄跑在最前面,刚跑到三层,整座塔楼忽然狠狠往下塌了一截。
塔楼撞上了另一栋低矮建筑物。
建筑物锐利的尖顶穿透塔楼,直接导致第三层楼塌了大半。
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不断,元听沄运气算好,没被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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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穿肚皮。
但是也没好到哪儿去。
第三层楼的走廊被完全穿透了,楼梯紧跟着断裂。
她脚下的台阶中间裂开个口子,在她踩上去的一刹那完全塌陷。
元听沄脚下踩空,眼见着要摔下去,好在身后的程茵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半吊在楼梯间,脚下是二楼空间。
元听沄感受到小腿火辣辣的疼,她想是刚才踩空时,腿部擦过断裂的木板,木屑划破皮出了血。
不对。
明明是尖细的东西刺入了她的血肉,压着血管。
元听沄眼睛向斜下看。
一只手扣在她的小腿上,对方的指尖已经陷入了她的肉里,往里摁压。
很痛。
元听沄目光顺着手臂看去。
在她斜下方,一个肉块拼凑的怪物攀附在倾斜的墙壁上,就像壁虎。
仕女的头部勉强装在了脖颈上,但装反了。她的其他部位更是胡乱拼凑在一起,比如她本该是右手的地方,拼了一截大腿。
整只怪物血糊糊的一坨,多看一眼都会掉精神力。
元听沄小腿在滴血,仕女歪着头,张口接住滴落的血。
元听沄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有点不太好。
程茵抓紧了元听沄的手臂,但只要她把元听沄往上拉,仕女就会加重抓住元听沄的力道。
程茵觉得再这样下去,元听沄就会像五马分尸的死法一样,被拉扯的力道强行分尸。
莫莫西里斯跑在楼梯末负责断后,他祭出小提琴,琴声响彻塔楼。
他能通过琴声操控目标,但是对于同等级的怪物无能为力,只能耗尽精神力利用琴声影响对方。
琴声经过莫莫西里斯操控,传到仕女耳中变了味。
她拉着元听沄的手变松。
仕女听见的不是小提琴声,她听见的是从西域胡人那传过来的弦乐。
最初有人叫它胡琴,后面家乡人叫它嵇琴。
她也会拉。
她扣着元听沄小腿的力道又轻了些。
仕女一时恍惚。
一柄镰刀从天而降。
仕女发出一声尖叫,她的手臂被连璧的镰刀砍成了两半。
程茵使力将元听沄捞起来,直接把其甩在背上,背着她‘噔噔噔’往楼上爬。
三个人都跑得很快,大概爬到了六七楼的样子,程茵找了个隐蔽的房间放下元听沄。
仕女的半只手臂还挂在元听沄腿上。
莫莫西里斯和连璧在守门,程茵掏出一瓶酒精喷喷手,对元听沄说:“你忍着点。”
“啊……”
元听沄咬紧牙关,感受到陷入肉里的手指被直接拔出来。疼得面色发白。
被丢到一边的手臂不死心,妄图再次扑向她,却被元听沄手中的唐刀钉在了木板里。
元听沄额头滴着冷汗,借唐刀的力坐直身体。
来帮忙的连璧给她洒了止血药,一边看时间一边问:“你才思敏捷。江菏的游戏,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见这句话,程茵抬头看着元听沄,连门口的莫莫西里斯也看过来,忐忑中带着期待。
面对他们亮晶晶的眼神,元听沄反倒有些紧张。
用药后腿好多了。
她手心出了汗,询问几人:“你们还记得刚才那些肢体,都是从哪些房间里找到的吗?”
26.东方仕女图 十二
“1号房间,2号房间,3号、8号和13号房间。”
“还有5号和21号房间。”
听完后,元听沄用手指沾了点腿上的血,在地板上将这七个房间对应的数字写出来。
直接看这七个数字,她没发现什么异常。非要说的话,就是前三个房间比较奇怪,居然是连着的123。
123能有什么联系,她只能想到它们的连续性和1+2=3。
……等等,1+2=3?
她垂着鸦睫,看向剩下的数字。
2+3=5,3+5=8,5+8=13,8+13=21。
这是一个有规律的数列,从第三个数字开始,每一个数字都等于前面两个数字只和。[注]
“还剩几分钟到下一轮游戏?”元听沄问其他人。
程茵看了眼手表,“还有三分钟。”
每过一轮游戏,塔楼的倾斜角度就会加大,仕女也可能会受到影响,变得更强。
他们必须在下一轮游戏中通关。
“等一下你们其中两个人先去一楼,记得挨着开门,先找到开头两个相邻的房间号。”元听沄简单解释数列,然后分配好每个人的任务。
牙酸的抓挠声在房间外响起,仕女闻着血液的气息,已经爬到了楼梯口。
“找到后我说去哪个房间,就去哪个房间开门。”
江菏肯定会打乱刚才的房间顺序,他们只能从头再来。
听完她的话后,程茵守在元听沄身边保护她,剩余两人在阻拦仕女。
被连璧削去了个半边手臂的仕女更加狂躁,她在走廊外团团打转,想进入房间捡回自己的手臂。
想要杀死仕女不难,但他们不敢下重手。一来二去间,几人身上都落了伤。
被屡次打断动作的仕女喉咙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声,她咬在莫莫西里斯拉琴的手臂上,朝元听沄的方向伸出手。
十分钟到了。
她狰狞的爪子停在半空,当场消失。
下一轮游戏开启,莫莫西里斯被留在了元听沄这一层楼。
他引以为傲的脸上被抓了几道疤。莫莫西里斯用手背抹去血痕,心想这个副本结束后一定要狠狠吃元听沄十罐怪物奶粉!
刚在仕女口中死里逃生的元听沄白了他一眼,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仕女凭空消失,腿有伤的元听沄留在原地,其他人顾不得路好不好走,跌跌撞撞地跑下楼。
程茵很快就到了一楼。
游戏中,身体素质大幅度加强的程茵甚至可以直接从七楼跳到五楼,毫发无伤,脚下踩得很稳。
连璧跟在程茵身后,见多了高战斗力玩家的连她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每个人很快就位,第二轮游戏比之前难,前五个房间都没有尸块。
直到连璧削开了第七个房间。
“第七个房间,有一条腿。”
元听沄靠在楼梯口,听见下面遥遥传来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还有九分钟。
八分三十秒。
“第九个房间,有一根手臂!”
元听沄眼睛一亮,快速算出了剩下七个房间的号码。
她对下面喊道:“你们去16、25、41、66、107、173和280号房间去开门。”
“小茵和连姐负责前四个房间,莫莫西里斯你去最后两个。”
元听沄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我去107房间。”
107房间离上下两批人都很远,为了节约时间,只能她去。
莫莫西里斯有点不放心元听沄独自行动。事急从权,他转身快速爬上楼梯,去找173房间。
唐刀不方便她行走,元听沄随手捡了根木棍做拐杖。
她沿着楼梯往下,最后一截台阶没了。元听沄跳下去的时候扯到伤口,但疼痛感并不强烈。
因为连璧给她抹的东西是在商店内买的高阶药,一瓶价值十几万金币。
给她上完药后,连璧把剩下的药瓶塞到了元听沄兜里。
药瓶很小,连璧之前用过几次,但还剩半瓶。看得出来,连璧每次都省着用的。
元听沄把药瓶放进空间。她没事就喜欢去商店蹲打折,看能不能捡到便宜。
但是今天一点都没有白捡便宜的快感。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第六层,第六层的107房间被尖顶波及,木门破破烂烂地挂在门框边,开门易如反掌。
她的推理是正确的吗?
元听沄这样想着,拿着拐杖撞向门。
门被撞开一个大口子,元听沄避开木屑,踏入门中,什么都没有。
难道猜错了?
心思扭转间,一滴腥臭的液体滴到了她右脸。
元听沄伸手摸到脸颊,指腹上留下了一抹暗红色的痕迹,是血液。
又滴了一点在她的肩上。
元听沄抬头。
仕女的头颅被倒吊在天花板上,眼球鼓鼓囊囊,流出的血泪在脸上形成两道长痕。
她算对了。
元听沄抹了把脸,还剩三分钟。
塔楼内只有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她无法确定他们能否能在时间之内打开门。
手机屏幕停留在秒表页面,指针滴滴答答,转动一圈再一圈。
元听沄闭上眼,排开噪音,仔细聆听塔楼内的声音。
“173找到了。”
“41!”程茵兴奋大叫。
第七扇门被破开了。
“66号房间,是仕女的上半身!”
第八扇。
只差280号房间了。
莫莫西里斯需要去最远最危险的第十四楼。隔的楼层太多,元听沄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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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手心,焦急地等待着。
塔楼里变得很安静,只剩她如雷的心跳声。
秒针走到最后一圈。
30秒。
15秒。
“3。”
“2。”
“1。”
“时间到。”
元听沄心跳暂停了一瞬。
比胜负判决先降下的是塔楼的剧烈震动。
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心想完了,第二轮游戏还是失败了。
元听沄避开摇晃的书柜,两只手扣紧门框,在剧烈摇晃中想办法站稳脚跟。
不行,完全站不稳。
书本花瓶噼里啪啦地往外摔,挂着的头颅滚到地面,血和瓷器碎片溅在她鞋尖。
书架往她的方向倒下,元听沄松开门框后退。
没了可供她抓住的东西,元听沄如旋流中浮萍,控制不住地往后扑。
情急之下她用双手捂着头,摇晃的塔楼将她整个人抛出房间,手腕重重磕在走廊边。
疼痛袭来的同时,震动停止,仕女的脑袋不见了。
“快跑——”两个字硬生生卡在她喉咙里,元听沄完全睁开眼,她看见墙壁垂直于地面。
而地面和水平面平行。
一片狼藉中,元听沄手掌撑地,站起身。
塔楼恢复了正常,没有歪斜。
破破烂烂的楼梯口传来谁的脚步声。
莫莫西里斯西装破破烂烂的,风度尽失。他跑得太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下了楼梯。“最后几秒!开了开了!280房间有只脚!”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个破游戏终于结束了。
元听沄能一瘸一拐地下楼梯,程茵还是选择轻轻松松地把她背起来,快步往下跑。
这次走在最前面的是连璧,她的镰刀飞得比人还快。
元听沄趴在程茵背上,她拍拍程茵,让她把自己先放下来。
她走得慢,在最后。
等程茵到楼底时,正好目睹镰刀刀尖插入江菏脚边的大理石地面。
江菏抱着被黑布包裹的东方仕女图,见她们一身狼狈,“呀,受了点小伤。”
她眼珠转了一圈,“元听沄呢?死在里面了?”
闻言,镰刀被无形力量拔出,刀刃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形,斩向江菏。
镰刀斩空,江菏的身影出现在五米外。
连璧操控着镰刀,刀刃紧追不舍,面前的江菏突然消失。
程茵脖颈一凉。
一柄短刃悄无声息地搭在程茵脖颈上,连璧镰刀悬在江菏头顶,不敢往下斩。
江菏站到了塔楼之前,她挟持着程茵,笑眯眯地说:“连警官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久别重逢,还没叙旧,怎么就开始动手了?”
“你们认识?”姗姗来迟的元听沄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27.东方仕女图 十三
仕女用的那一招,元听沄也学会了。
“是啊,是见面拔刀问候的旧识。”江菏松手,放开了程茵。
她举起双手,短刀和东方仕女图掉到了地面。
“你想讯问我,还是杀了我,亦或是先问后杀?”
“我现在心情不好,只会回答你三个问题,答案不一定是真的。”
“教堂拿东方仕女图做什么?”元听沄将枪口抵在江菏脑后。
“历史上,他们信奉的海神曾降临过东方古老的王朝,但是得到了很不美好的体验。所以他们此举是为了复活仕女,觐见神明。”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看看小谌在你这过得怎么样。”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坦然等待元听沄的判决,“反正我这段时间过得不好。”
元听沄示意连璧有没有其他问题,她和江菏是旧识,对其更了解。
连璧欲言又止,最终只道:“我没有问题。”
元听沄又问:“游戏官方让你们制作新手副本的目的是什么?”
江菏笑了一声,“好愚蠢的问题,当然是挑起观众情绪。”
“为什么要挑起情绪?”
“这是第四个问题了。”江菏不再说话,她闭上眼。
耳畔好像响起了枪声,被元听沄用枪口抵着的地方很烫,有火在烧。
然后江菏丧失了所有知觉。
甚至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就已经双腿发软,跪倒在了大理石地面。
这种死法太便宜她了。如果她还有意识的话,可能会这样想。
元听沄的枪里只剩两颗子弹了,她摊开手,一颗灵魂团子飘到了她掌心。
江菏的灵魂颜色很淡,像一团薄薄的雾气,透明到快要看不见。
“连姐和她认识吗?”她蹲下身,在江菏身上搜刮,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可恶,江菏居然比她还贫穷。元听沄看着她系统空间里的33个金币陷入了沉思。
她把33个金币掏出来,一块不落地揣进自己兜里。
“是,她是一个……在五年前被绑匪撕票的受害者。警方赶到绑匪窝点时走漏了风声,我亲眼见到了江菏的尸首。”
连璧动了动唇,马丁靴鞋底踩在血液上,“那年我刚成为警官,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但是结果如你们所见,她复活了。”
“我在其他副本和她合作过 ,现在算是第二次见面。”
连璧蘸了点血液在指尖,放在鼻下嗅探,和正常人的血液没什么区别。
“你能想到一个死去的人,出现在眼前的恐怖吗?”
元听沄还真能。
她想到无序狂欢副本中,顶替前男友应悬的怪物。
他被她杀死后,又再次复活。
元听沄捏着手中的灵魂团子,但是那只怪物死后没有灵魂飘出来。
“绑架案中那群受害者,是不是在新手副本中复活了?你看见过他们的尸首吗?”
“看见了。”连璧点头,“我百分之百确认他们都死了。”
人竟然真的能死而复生。
元听沄拍拍手,她把金币放进了系统空间,注视着墙角几颗灵魂团子不由发神。
她拿到人类灵魂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能不能创造一个人类。
但是系统说这种功能被禁止了,她也就消了念头。
不过,系统说的是被禁止了,而不是不能做。
难道说……元听沄指尖点在团子上,推动它们滚动。
——复制人类的功能其实是被垄断了。
游戏官方或者其他权威组织,为了某种利益,不允许其他玩家创造人类复制体。
系统对她发出了禁令,那她是不是也有能力违背游戏官方的目的,利用灵魂创造一个人类的复制体?
打住,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
元听沄已经试探过游戏官方的底线了,她不知道对方的容忍程度有多高。
话又说回来,官方知道她的天赋能够收集灵魂,还允许她上蹿下跳这么久,也是难得。
不知道用意何在。
她起身,一道游戏公告响彻副本内外。
【初阶玩家 [元听沄] 击杀 被悬赏玩家 [江菏] ,获得悬赏金二十万金币。】
【检测到单笔入账金额超过十万金币,游戏将扣除5%手续费和5%游戏税,实际到账十八万金币。】
OMG。
她突然小富了一把。
元听沄震惊的功夫,连璧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不在意高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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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币,反而更在意元听沄挽起裤腿后,漏出的一截小腿。
她给元听沄上了药,但伤痕还是很深。
连璧对她和程茵的方向鞠躬,“对不起。”
她不善言辞,认为是自己拉两人入副本,自然应该对她们负责。
给元听沄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程茵吓得跳起来,后退时撞到了同样震惊的元听沄。
“多大点事。”元听沄压不住嘴角的笑意,“钱到位了不是吗。”
她假装正经地嗑了一声,弯腰捡起东方仕女图,揭开画上黑布,双手展开画卷。
前端密密麻麻的隶书书写前言,浅色长绢拖到脚边,卷上没有一位仕女。
她们对面的塔楼骤然响起一声惨叫,惊起教堂大片乌鸦。
神职人员像一块破布,被丢出了教堂。
他瘫在楼底花坛上,喉咙里呛出两口血,歪头,没了生息。
塔楼伫立在他们眼前,整座教会陷入诡异的安静。
被神职人员撞开的门往回关拢,松动的门与门槛间发生剐蹭,发出‘吱扭’怪声。
怪声打破了教堂的沉默,四人谨慎往塔楼内走去。
元听沄推开半掩的门,腥气扑鼻。
地面刻画了一个繁复的阵法,阵法中间躺着个被开膛破肚的神职人员。
她一时无法分辨他是为阵法献祭自己,还是被仕女虐杀的。
二楼有啃噬食物的咀嚼音,从元听沄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只搭在走廊扶手边的纤细手臂。
手臂上缠绕着冰绡,葱葱指尖的蔻丹已经褪色,手指掐着一面团扇,团扇上绣着几朵红梅。
旁边的仕女听见脚步声,从走廊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头。她耳边别着一朵粉红色格桑花。
在走廊的尽头,刚才被无马分尸的仕女爬出房间,攀附在墙壁上,涨鼓的眼睛看向大门。
元听沄背后一凉,她回头,看见了一双吊着的小脚。
吊死鬼仕女吐着舌头,她在空中晃动,晃到三角梅模样的装饰掉到了地面。
几人环顾四周,九个仕女形状各异,皆睁着眼睛盯着他们。
程茵咽了口唾沫,“小沄,你,你有找到告密者吗?”
元听沄目光扫过所有人,沉吟片刻后说:“有。”
28.东方仕女图 十四
仕女不会给他们讨论的时间。
二楼轻飘飘飞下一张团扇。仕女涂着蔻丹的手指一撑栏杆,她从二楼跃下,扑向元听沄。
她的攻击被唐刀抵挡,程茵一脚踹在仕女肚子上,将其踢出三米远。
仕女四肢着地,长裙边缘伸出来的大腿发青,像是四脚动物,朝他们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他们身后,吊死鬼晃了晃,她的绣花鞋掉了,露出裹成畸形的‘三寸金莲’。
在她发动攻击之前,元听沄手中刀已经飞去削断了挂着她脖颈的白绫。
对方猝不及防地摔下来,她脖颈一紧,被莫莫西里斯的音符牵着白绫往外一抛——
吊死鬼在神职人员尸首旁边的花坛里打了个滚,当她爬起身飘向他们时,教堂的门嘭一声关上,她被挡在门外。
喘息的功夫,元听沄捡起地上的三角梅。
三角梅只有三片花瓣,梅花有五片花瓣,格桑花是八片花瓣。
她指尖掐着花瓣,喃喃。“……江菏。”
“什么?”程茵一脚将另一个仕女的头踢飞,“你说什么?”
“江菏刚才让我们玩的游戏……对……去找仕女身上的花,”元听沄没空思考江菏的用意,环顾四周,说道:“数一下每朵花的花瓣,刚才滚出去那个吊死鬼和楼上两个不要管了。”
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出于对元听沄能力的百分百信任,所有人都在抵挡仕女攻击的同时,注意她们身上的任何有关花的物品。
莫莫西里斯将程茵踢飞的脑袋拽了回来,他的音符抓着脑袋的长发,看见她发间插了一支玫瑰簪子。
他有些不确定,“玫瑰花,大概是13片花瓣。”
此言一出,剩下几人都明白了元听沄的意思。
花瓣的数量,也是一个数列。
他们需要找出花瓣数量不在数列之内的花。
这几个仕女都不符合要求。
元听沄转刀,将刀柄对准仕女,手上使劲,刀柄把扑过来的仕女撞了回去。
余光看见教会的楼梯间,她拖着腿,往楼梯的方向靠。
仕女攻击性太强,影响他们寻找告密者。首先要做的,是把不符合条件都仕女困住。
莫莫西里斯看出她的想法,松了拉琴的手,带头往楼梯间跑。
没了音符束缚的仕女紧跟其上。
程茵和连璧互换眼神,纷纷往楼梯的方向跑。
楼梯处于死角位置,进去后很难跑出去。
四人挤在一个角落,看着缓缓逼近的九位仕女还是咽了口唾沫。
他们像是被逼入绝境的猎物,面对怪物的攻击只能报团取暖。
仕女们短暂放松,以为这是猎物们投降的征兆。
她们咧开嘴,露出獠牙。刚踏入楼梯间时,死角的猎物忽然消失不见。
她们身处黑暗中,感应不到同伴存在,更找不到出口,只能在怪梯内撕咬碰撞。
元听沄将排除在外的仕女困在怪梯中,教堂内剩下的都是不知道对应花朵的仕女。
一共有三个。
其中两个较为强大,她们挡在他们之前,形成一道防线,共同维护身后的同伴。
元听沄偏头,看向她们护在身后的仕女。
那位仕女年纪比在城堡里遇见的断头鬼年纪更小,她半趴在教堂的柜子里,探头时露出耳边夹着的紫云英。
紫云英。
接触到元听沄的目光,她面色发白,动作缓慢地把头缩了回去。
但元听沄还是记住了她鬓边紫云英的花瓣数量,是十瓣。
不在数列之内。
她向柜子甩出手中唐刀,前两位仕女见状立刻一拥而上,想要阻止她时唐刀忽然调转了方向,奔向其中某个仕女的面门。
仕女下意识后退,防线出现一道罅隙。
“连姐!”元听沄大声喊连璧。
连璧离柜子更近,在元听沄声音响起的刹那,一道虚化的巨大镰刀自上而下斩开木柜。
柜子一分为二,木头的切口上沾上新鲜的血液。
躲在其中的仕女被镰刀穿过身体,耳边插着的紫云英掉到了地上。
霎时,全教会的仕女动作僵滞在原地,放在一旁的东方仕女图无火自燃。
【检测到玩家击杀告密者,怪物Ⅱ-东方仕女图,死亡。】
【珍奇道具Ⅱ-东方仕女图损毁,无法再参与后续拍卖。】
一颗比平常稍大些的灵魂团子滚向元听沄,它太重了,飞不起来。
这个灵魂团子里承载了仕女和其他玩家的灵魂,体积很大。
元听沄握紧团子,东方仕女图无法参加拍卖,他们就凑不够副本的要求了。
所有人都会被淘汰。
“我可以创造一个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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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仕女图的怪物,把它带进拍卖场吗?”
系统回复:“不能,怪物不符合价值评估标准。”
好吧,看来这个副本的所有人都是白来了。
仕女图没了,他们还没发现绑架案背后的真相,这个副本的积分和金币也拿不到。
几人有些丧气,他们检查一圈教堂,核心成员都在复活仕女时被杀了。
其他神职人员压根不知道东方仕女图的事情。
他们对海神的来历也支支吾吾。
有人说祂住在天上,按照科学家的说法,应该是宇宙里。
在浩瀚的星云中,有座永无岛,那是神明的诞生之地。
但有人认为海神住在海里,从祂的名字就可以看出。
“主……主怎么可能住在天上?祂又不是天使。”
有道理。
和躲避新派势力的教徒告别后,元听沄浑身疲惫,出教堂时天已经黑了。
程茵把她送到了城堡下,摆摆手说拜拜。
目送程茵离开,元听沄进入城堡,发现客厅亮着灯,茶几上煮着一盏茶。
侯爵回来了。
他打了胜仗,在客厅等她回来。
桌上的菜已经热了一次。他等元听沄吃完饭,蹲下身子为她小腿上的伤上药。
谢里尔不请自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副场景。
侯爵半跪在元听沄身前,他将她的长裤挽到膝盖位置。
他带着茧的指腹抹了药,为她细细上药。
谢里尔记得,今天凌晨的时候,她捞起裙摆时露出的小腿,没有受伤。
侯爵的手指扣元听沄腿腕,他依葫芦画瓢,学着元听沄为他上药的动作,将浅色的药膏抹匀。
他们都没注意到多余的谢里尔。
这可不是一个骁勇善战的侯爵应该拥有的警惕心。
谢里尔目光上移。
元听沄拨弄着侯爵的玫瑰花,他有点痒,头往后偏了偏。
看见元听沄指尖落空,他又老实凑近她,任她捉弄。
夫妻间其乐融融,和谐且美好。
第三人谢里尔:“……”
灯光昏黄,谢里尔在静悄悄离开、不打扰夫妻间的温存和横插一脚、成为电灯胆的两个选项中毅然选择了后者。
“嘿,亲爱的盟友们,在做什么呢。”他听见自己问出一个白痴的问题。
29.东方仕女图 十五
侯爵和元听沄齐齐望过来。
“你来做什么?”
“通知一个好消息。”谢里尔坐在元听沄旁边,“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将在凯旋广场审判国王。”
谢里尔最近很风光,千夫所指,万人称颂。
被审判的旧贵族骂谢里尔是弑君犯,新派则赞扬他是共和国之辉。
他带来了一份被审判人员的名单,大多是皇室成员。
名单下压着报道攻占阿塞因监狱的报纸,谢里尔捻着报纸边角,乍然出神。
在激进派和保守派的长篇辩论中,黑白照片下留了一行字,书写他和元听沄的名字。
记者用了短短一行字,小心试探这位年轻上将和侯爵夫人的关系。
因为字太小,占的地方太少,而不显突兀。一般人只是一眼扫过,难以窥见其中秘辛。
就像是历史特意为他们开的口子,唯有这小片空白是独属于他和她的。
元听沄不知道谢里尔的神思飞到了天外。
她用纸擦干净多余的药膏,对将要上断头台的国王并不是很关心。
意料之中的事。
她惦记着如何凑够真实价值、通关副本,心情算不上很好。
思考之余,元听沄瞥了一眼谢里尔。
要不是他赶着送上门,她都快忘了手里有谢里尔的悬赏令。
失忆蝴蝶已经生效,能赚一点是一点。
“明天我会到的。”
不请自来的谢里尔没喝上一盏热乎的茶,就被城堡主人告知夜深谢客了。
他站在城堡外,门在眼前缓缓合上。
侯爵从门缝里丢出一张纸,是他带给元听沄的报纸。
谢里尔又把报纸捡了回去。
***
侯爵丢掉报纸后回到卧室,继续睡他的墙角。
睡前,元听沄将剩下的小瓶毒药放在床头。
副本时间只剩一天,她得加紧动作。
接连战斗了几天的身体很疲倦,她身体一沾床,困意已经浸透了意识。
元听沄很少睡这么沉。她的意识下坠入深海,不久后随水面浮起来。
她鼻翼翕动,嗅到了花香。
“小云?醒醒,时间快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元听沄睁开眼,凌晨四点的天乌漆墨黑,夜压在地平线之上,宫里点起了几盏灯。
这不是侯爵的城堡。元听沄的困意全部消失。
拍醒她的人身着浅色袄裙,发间插了一支不显眼的玫瑰簪子。
对方生了一副柳眉圆眼,两颊瘦得凹陷,鼓鼓的眼睛有点吓人。
元听沄认出她是东方仕女图中的仕女。
房间内的装饰古色古香,元听沄掀开被褥起身,床前有一面铜镜。
铜镜中的人年纪很小,身形瘦弱,眉宇间带着怯弱。
她抬起双手,捏着皮包骨的手腕。元听沄确认自己进入了告密者的身体内,她现在身所在的空间应该和东方仕女图有关系。
身后的仕女拿来木梳为元听沄挽发,“再晚些太阳出来,露珠就没有了。”
仕女露出的手腕布满刀疤,如同道道沟壑。
元听沄默不作声地听她说话,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仕女的名字以花朵命名,身后人叫刺玫。
她就叫紫云。
元听沄跟着刺玫走到药园,收集叶子上的露珠。
她旁侧敲击,了解到了这样做的缘由。
皇帝事鬼而不事人,沉迷炼丹,甚至将人当做炼丹的材料。
是为了保证药材的纯洁性,他下令让仕女们只能喝露水和吃桑叶。
药园里有很多仕女。她们表情各异,有人慌张,有人面无表情,眼睛中透着沉沉死气。
其中有个仕女拉着脸,在其他人忙碌的时候溜到药田边缘。
她背对着元听沄蹲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元听沄趁其他人没注意这边的时候,偷偷走到仕女身边。
她看见夜色里亮起一点星子,凑近闻见了烟味。
“……”
她犹疑不确定,试探性问:“孙承尹?”
亦或是……“江谌?”
听见第二声呼唤,仕女回头。她夹着烟,皮笑肉不笑道:“元听沄。”
仕女的身体里装的是江谌的灵魂。
“你也有今天。等出去后,我第一个杀了你。”江谌把烟头摁在泥土里,他恨不得把元听沄生吃了。
自从元听沄把他的灵魂喂给东方仕女图后,他已经在图中经历了无数次轮回,精神快要被折磨疯了。
但现在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烟头熄灭,江谌冷静了些。
“出去?怎么出去?”元听沄消化着他刚才说的话,反问。
见其他人没注意到这边,江谌拉走元听沄,开始说正事:“受够了折磨的仕女会在明夜发动宫变。但仕女里有一位是告密者,会向皇帝告密。宫变失败后,所有人都死得很难看。”
“我们都会死,然后重新来过。”
“那你想怎么做?”元听沄问江谌。
“先杀了告密者,宫变就不会失败了。”
前几次经历轮回的江谌死得稀里糊涂,后来多次打探消息,才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他主观上认为是告密者导致了宫变的失败,只要将这个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宫变成功,兴许他们就能出去了。
拿到告密者身份元听沄一时无话。
她思索后点头,“明天寅时之前,我来找你。”
从天未亮做到天黑,仕女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
挑拣完药材的元听沄和刺玫一起往掖庭宫走。
在帝王统治下,仕女必须在亥时睡觉,寅时起床。
如果江谌的话不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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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在宫变当日不选择告密,仕女的计划就能成功。
元听沄顿住脚步,眼前是低矮宽广的掖庭宫。
掖庭宫坐落于宫城西部,居住的都是太监、仕女和罪犯亲眷。
晚上的掖庭宫隐隐能听见幽怨的琴声,今天好像又死了一位仕女。
据刺玫所言,那位仕女从帝王宫殿中抬出来时,已经没有了人形。
见惯尸首的小太监去收敛仕女的尸体,最后是吐着出来的。
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觉得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怎么了?”刺玫走在前头,询问元听沄。
元听沄转头,掖庭宫南部的皇城金碧辉煌、静默高耸,好比一座压下来的高山。
没有了告密者,她们的宫变一定能成功吗?
“没事。”元听沄跟在刺玫身后,回到掖庭宫。
趁其他人都已经入睡,她打开系统空间。
在东方仕女图的空间中,她不能使用天赋召唤怪物。且长期喝露水的仕女十分瘦弱,这具身体连重点的东西都举不起来。
准备关闭系统空间时,元听沄看见了放在墙角的唐刀和手枪。
虽然左轮手枪失去了特殊效果,但枪就是枪。
陛下,时代变了。
***
另一边的江谌一夜没睡。
今天他采摘的药材有根茎干长了一寸,被嬷嬷发现后掌嘴三十下。
本来是要掌手的,但是怕影响第二天的劳作,改成了掌嘴。
他唇角裂开,喝露水吃桑叶都疼。
其他的仕女已经睡了,其中好几个和他一样,古代人的身体住的现代玩家灵魂。
其他人来得比他早,最初他们斗志满满,相约一起打破副本,回到现实。
后面被消磨了意志,江谌看见他们时,他们已经行如走尸。
如果这次还出不去,他应该也会变成这样。
至于那个讨人厌的元听沄,她大概还能多坚持会。
江谌心烦意乱,想抽根烟解闷。
他打开系统空间,却看见一堆棒棒糖。
江谌才想起大部分烟都被江菏换成了棒棒糖。
她不准他吸烟。
江谌拿起一颗棒棒糖,又气又觉得好笑。
他咬着牙发笑,然后是长久地沉默。
“……”
最后江谌抽了一晚上的棒棒糖。
快到寅时了。
丢掉第三根棒棒糖的塑料杆后,他迟迟没等到元听沄。
江谌如坐针毡,他穿好袄裙,躲过守卫,先跑到药园。
没想到元听沄正在药园里,她在药园边挑挑选选,采摘了一捧紫云英。
做足准备后,元听沄绕开江谌往帝王宫殿的方向走。
“元听沄,你去做什么?”他喊住她。
她不回头,“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