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揣了我哥死对头的崽后》 1、石膏头 瓶底的一点酒液流光溢彩,光线从液体中漏出,将少女纤细的手指映得透明。 安塔·拉帝奥仔细地端详了会手中的香槟,忽地想起什么,将高脚杯搁置在桌上,抬头对正在唱k得托帕招了下手,让她把音乐关了,从桌上拿起手机,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咦,你找你哥啊?”托帕放下话筒,凑到安塔身边,看了眼她的屏幕。 安塔轻点了下头,深蓝色的发丝坠落在红褐色的瞳眸前,精致冷淡得像一个手办娃娃。 视频“滴”一声接通了,一个同样蓝发红眸的男子在另一头气定神闲地冷笑:“怎么,看不出来这七千六百五十万条合同的漏洞?回炉重造,我这里不收养残次品,不用谢。” 托帕听这话差点没坐安塔身边笑出来,安塔倒是习以为常,轻轻喊了声:“哥。” “现在就重造,别耽搁。耽搁一秒都是对资源的浪费——”冷笑声骤然停下,手机那头的男子注意到亮起的屏幕,一挥手把战战兢兢的实习生打发了,坐下来面向屏幕,神情骤然变得柔和。 一模一样的蓝发红眸,不同的是,身为哥哥的“真理医生”看起来冷峻严肃,妹妹安塔则更清冷一些。 “好久不见,安塔,最近还好吗?”真理医生耐心地说,眉宇间竟然破天荒露出一点笑意,这反差看得一旁的托帕唇角都抽了下,“我一直觉得你做实验做过头了,希望你能读一些有关哲学的书——” “哥,有正事。”安塔打断真理医生的话,简明扼要地说,“你认识砂金吗?” “砂金?”真理医生的笑容慢慢消失,看向安塔,问,“你为什么忽然提到他?” 那就是认识了。 安塔毫不意外,淡淡解释说:“我的实验组预定了一批材料,目前只发现存在于x3018星上。现在整颗星被他回收,我的实验只能暂停。” 真理医生缓缓皱眉。 安塔停了下,继续说:“距离砂金提出‘回收’的策划,到想法实行,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而我的实验筹备了半年。说实在,我认为这很荒谬,更荒谬的是——” 安塔斟酌了下措辞,才说:“当我询问公司原因的时候,他们居然回答我,‘因为砂金很幸运,他的选择从来不会出错’。” 真理医生冷笑一声。 安塔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接受这种荒唐的理由,但我不认为‘公司’会做出离谱的判断。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都被我一一排除,只剩最后一个——哥,是不是你惹到这个‘砂金’了?” “那个赌徒……”真理医生明显面容扭曲了一下,在自家妹妹冷静又真诚的目光下,停了下,隐瞒了部分事实,轻笑说,“我和他部门都不同,怎么会惹到他呢?安塔,你先别急,好好看书,我和砂金是朋友,过会我去问问他。” “朋友么……好,谢谢哥。”安塔回答完,挂断了视频通话,冷静地将手机放回原位。 托帕摆弄着玻璃桌上的骰子,扭头看着安塔,笑着说:“怎么,和砂金起冲突了?如果你想问他的事,比起问你哥还不如问我呢。好歹我和他也是同属战略投资部的‘石心十人’,多少更了解一点。” 安塔淡淡扫了托帕一眼——她这个挚友有着很漂亮的红白挑染短发,穿着干练的皮衣,全身上下的衣服装饰加起来估计够买十个ktv。 公司,全称“星际和平公司”,是全宇宙最大的经济体。 战略投资部在公司负责资金周转,内部的高管“石心十人”地位高得吓人的同时还富得流油。细说起来,安塔这个小研究员和托帕做朋友也算高攀。 “我对砂金不感兴趣。”安塔淡淡地说,“我的这些实验材料,所需的资金超过了十个亿,让你参和进来多少有点不地道。我之所以会找我哥,是怀疑他惹了祸要我收拾。现在我哥说砂金是他的朋友,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就这样。” “无懈可击的逻辑。”托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瞧了眼安塔,仔细回忆了下安塔她哥真理医生和砂金的相处模式,针锋相对的样子,怎么着也和“朋友”沾不上边。 但是看着安塔淡定的模样,托帕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就这一会的功夫,安塔接了个电话,站起来叹气:“抱歉,实验出了点问题,我恐怕要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大忙人,约你一次真不容易。”托帕托着脸说,“账账这些天看起来有点想你,有机会来找我玩啊。” “好。”安塔微微点头,迈出ktv前,扶着门框回头,犹豫了下,问,“嗯……你有没有哲学类的书,推荐我看一看?” “哲学类?哦对,你哥建议你看来着。”托帕说。 “嗯,他这样建议很久了。”安塔说,“他总说我做实验做得快失去人性,需要哲学中和一下……” “哈哈哈哈……其实有时候我也会这么觉得!刚好我这里还真有一本。”托帕笑得不行,从包里翻出了一本书,看也没看书名就扔给了安塔,“据说是哲学入门书籍,应该很适合你。” “好,谢谢。”安塔接过书,顺带带上门,边走边借着走廊的灯光看着书名,略微有些奇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 — 看着安塔先走,托帕也没什么一个人唱k的兴致,在红丝绒沙发上打了两个滚,舒舒服服地爬起来,正想去结账,就看到包里掉出一本书。 “《苏菲的世界》?这不是刚刚给安塔的哲学入门书……”托帕怔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哎呀完蛋,给成我今天早上从实习生那边没收来的恋爱脑毁三观的书了!” — 真理医生知道了安塔那边的事,挑了空约了砂金见面。 见面当天,真理医生套了个石膏头,走进包厢的时候,就看见金发的小孔雀眨了眨他那颜色绚烂的眼睛,舒展了下双腿,调侃说:“教授,你怎么又戴起你这俊美的石膏头了?心情不太好?” “今天不想见到你,相信你也是。”真理医生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放弃对x3018星的回收,我给你补差价。” 砂金端着高脚杯,隔着透明的酒液看着扭曲在其中的石膏头,闷笑一声:“忙里偷闲约我过来就为了这个?自掏腰包……真大方啊教授,你知道我允诺‘公司’对x1038的回收价是多少吗?” 真理医生皱眉,看着砂金丢下高脚杯,笑着摊开手站起,轻声说:“一百个亿。怕是掏空你这辈子的积蓄都不够吧,维利塔斯·拉帝奥教授?” 真理医生一动不动,说:“那颗破烂矮行星保底只有十个亿,你这个赌徒,疯子。” 砂金笑意更深了,凑近了些真理医生,几乎与他的石膏头鼻尖对鼻尖,指尖点了两下他的心口,压迫感极强,“我愿意去赌——‘所有,或者一无所有’,我一贯践行的理念,你知道的。大不了,输了我的命。” 真理医生的石膏头失去瞳仁的眼白不带任何情绪,他轻声道:“我管你死不死,你这个该死的赌徒。但是有一点——离我妹妹远一点。” “你的妹妹?哦,让我想一想——那个试图和我竞标的可怜实验员好像确实姓拉帝奥,安塔·拉帝奥。”砂金笑了起来,后退两步,懒洋洋地坐回沙发上,斜睨着真理医生,“原来他是你的宝贝妹妹啊,也对,毕竟拉帝奥这个姓并不常见。” “你事先不知道?” “不知道。”砂金轻描淡写地说,“谁会去关注一个手下败将的身份信息呢?尽管他是我最亲爱的老师,维利塔斯·拉帝奥的心肝宝贝妹妹……” “对安塔放尊重点,你这个该死的赌徒。”真理医生冷冷地说。 “哦?看来你对你这个妹妹不是一般的在乎啊。”砂金玩味地说,“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把她藏的真深啊,教授。” 砂金的眼眸很特别,黄、紫、蓝层层展开,像是夜色中璀璨的星光,摄人心魄。 对上这样一双怀着点恶意的眸子,真理医生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危险,极其强烈。 真理医生轻声说:“我再说一遍,离安塔远点,该死的赌徒。如果你是因为我上次揭穿你非法交易,这才刻意回收x3018——” “你真的特别特别在乎她啊,但是没办法,我回收x3018不是因为你,我也说了,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有这个妹妹,”砂金轻松地说,“所以这是我的工作,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请回吧,教授。” 真理医生冷冷地看着砂金,石膏头压迫感极强。 “你下次任务是去匹诺康尼,我提醒你,”真理医生轻声说,“公司人让我跟着你去。我会好好盯着你的。” 砂金笑得很自然,优雅伸手:“是我的荣幸,教授。” 看着真理医生推门走了,砂金端起高脚杯一饮而尽,眼眸中又涌上了些笑意。 宿敌又怎么样?盯着他又怎么样。 更刺激了,不是吗? 包厢是真理医生订的,按时间算钱。本着对宿敌的钱能薅一点是一点的想法,砂金足足在里头工作了三个系统时才离开。 刚关上橡木门,砂金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貌美的石膏头。 真理医生居然还没走。 砂金笑了下,抬高了下音线,漫不经心地说:“都说的x3018我回收定了,教授。”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石膏头是维纳斯,”石膏头下传来一个清泠泠的女声,很快石膏头被一只雪白的手摘下,深蓝色的长直发倾泻而下。 砂金略微一怔,就看阴影中的女子身形纤细,她抱着石膏头,红棕色泛着点金黄的眸子冷淡地望着他,面无表情地将话接了下去。 “和我哥不一样。” 是真理那个心肝宝贝妹妹,安塔·拉帝奥。 2、一夜情 淡金色的头发,黄、紫、蓝三色绚烂的眼睛,安塔之前在公司宣传手册上看过砂金的照片,冷静地判断出,面前这人就是那个抢了自己实验材料的混账。 “看来你认得我,我也就不必自我介绍了。那我来问问你,”砂金轻笑着说,“你怎么学着你哥,也带着个貌美的石膏头了?” “我哥很聪明,他一直戴着石膏头。我试试看,我一直戴着石膏头,会不会也能变聪明。”安塔面无表情地说。 还没等砂金笑出声,安塔就继续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想请你把x3018上的实验材料给我。” “你倒是坦诚。”砂金的目光轻盈地略过安塔脖子上挂着的护目镜,略带玩味地问,“如果我不给呢?” “哦。”安塔冷淡地说,抱着石膏头转身就走,慢吞吞地补充一句,“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安塔听身后的砂金轻笑一声,然后懒懒地开口叫出她的名字:“安塔·拉帝奥小姐。” “嗯?”安塔回头,看着这金色头发的小孔雀摘下了他黑色的礼帽,优雅欠身,变魔术般从帽子中取出一枚硬币。 “出于身为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不良资产清算专家的职业素养,我本该直接拒绝你。”砂金带着笑意地说,“但你足够特别,拉帝奥小姐,所以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安塔抬了抬眼眸,清冷的眸子变得认真了点。 这份实验材料比较重要,如果砂金这边肯拱手相让,对于安塔来说也方便不少。 所以安塔准备好好听听所谓的“机会”。 “我和你赌一场,我的筹码是x3018星,假如你赢了,我就放弃回收这颗星星,怎么样?”安塔对上砂金盈满笑意的眼睛——三色交织,流光溢彩。 安塔面无表情地说:“要是我输了呢?” “那就要看拉帝奥小姐打算在赌桌上放什么筹码了。”砂金笑意又深了一点,这话似乎正中他下怀,“这筹码的价值应当和x3018星等同,或者超出——这直接决定了我愿不愿意同你展开这场赌局,希望你好好考虑你的‘筹码’,拉帝奥小姐。” 等同于x3018星的筹码? 安塔冷静地思考着,看着砂金黑色皮质手套上那枚金灿灿刻画着心形的硬币。 x3018是安塔以博识学会的名义,提前两年向‘公司’提出的行星资源采集申请,一个月前公司才拖泥带水地通过了,评估价为六十亿。 这个评估价肯定高了,但是就算是按安塔之前预估的成本价十个亿计算,安塔作为一个普通的研究员,也拿不出和它等同的筹码。 但是这份实验材料对安塔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砂金不可能给她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机会”。 安塔对上砂金略含着点笑意的眼眸,目光轻轻扫过他脖颈的黑色纹身,忽然想起了托帕之前给她的那本“哲学书”,顿时明白该怎么做了。 《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 “foronenight.”安塔开口说,声音略微带着点哑。 “你说什么?”砂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怀疑自己听错了,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foronenight,一见钟情。”安塔很认真地对砂金说,“我赌我的一见钟情,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的筹码。” 砂金的笑意逐渐变深,收敛起之前一闪而过的惊异,目光重新变得闪烁不明。 在“公司”,进行这种交易的人似乎不在少数——他们大多都是肮脏的,眼神中带着欲望、渴望、还有一点点的怯懦和羞涩。 安塔不一样,坦然,太坦然了……红褐色的眼眸清澈而安静,像是真的只是交上一枚普通的筹码。 究竟是她不知道,还是—— “够不够?”安塔平静地问。 够不够? 这是个好问题。 砂金看着安塔与真理医生一模一样的发色与瞳色,止不住地想笑——他想起之前真理医生对这个“心肝宝贝妹妹”几乎不像是他这种人会拥有的保护欲。 如果真理医生知道自己的妹妹这样把自己的“一见钟情”上了自己的赌桌,怕是会气到那个貌美的石膏头都裂开了吧。 安塔瞧着砂金在那边闷笑,倒是也不气恼,只是有点疑惑:“你笑什么?” 托帕给的哲学书上写的不对吗?虽然的确在她之前的认知范围之外。 “哈哈,抱歉,失礼了,拉帝奥小姐。”砂金优雅地为安塔推开了包厢门,轻快地说,“够,当然够——作为筹码。”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有趣——或者说,砂金有种直觉,这场赌局两边的筹码,对他而言,是对等的。 很奇妙的感觉,但他并不反感。 — 安塔跪坐在花梨木桌前柔软的地毯上,看着一群扑克在引力作用下翻滚,哗啦啦在她和砂金面前铺开。 □□,很常见的赌法。概率可以计算,并不是非常凭借运气。而这种计算,安塔在很早以前为了工作学过。 “perflop。” 安塔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底牌,再抬眼看了眼砂金,对上他绚烂的眸子,看砂金对她微微一笑。 无论底牌好坏,都没有多余的情绪吗。 老赌徒了。 安塔面无表情地想。 “flop。” “下注。”安塔淡淡地说。 砂金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安塔,同样没在她脸上捕捉到任何情绪,指尖轻轻抛着一枚硬币,开口:“下注。” …… “加注。” “加注。” …… 两边的筹码已经增长到极其恐怖的地步,安塔仔细计算着每一步的概率,紧紧盯着每一张扑克—— “加注。”砂金轻声说。 安塔猛地抬头,对上砂金笑盈盈的双眼,缓缓皱眉。 ——这时候砂金的赢面已经小的可怜,根据安塔计算,概率不足万分之一。 这时候也敢“加注”? “计算到我的赢面了?怎么,我敢加注,你不敢应下了吗?”砂金轻笑着说,那双绚丽的眼睛倒映着水晶灯的光线,似是泛着点光。 砂金靠在红色天鹅绒的沙发上,食指交叉,微微眯着眼,声音中带着点调侃:“还是怕输给我你的‘一见钟情’?” “你想多了。”安塔还是淡淡地说,“放弃。” …… 所有的扑克刷拉拉展开,砂金摊开手,微笑着看向安塔,轻声说:“我很遗憾,拉帝奥小姐。我赢了。” 安塔盯着砂金手中的皇家同花顺沉默了两秒。 这是最高的成牌。 安塔放下手中的普通同花顺,站起身,坦然说:“之前‘公司’说你‘很幸运’,我以为他们是搪塞。现在看来,是实话实说。” “不到万分之一的概率,在统计学上的‘不可能事件’,却发生在你身上。”安塔面无表情地看着砂金,“你确实很幸运。我输了。” 砂金笑意愈发明显,目光落在安塔手中的同花顺上,略有些遗憾:“很聪明的算法,可惜你遇到的是我——不怀疑我出千?” “不怀疑。你没有作弊。”安塔平静地说,思索了一会,“我确实输了,所以,我现在对你一见钟情,砂金。” 这句话一出,砂金又是想笑,忍不住只能略微侧头,听安塔继续认真地说:“理论上我应该赔你‘foronenight’,但是我那本书只看了个开头……” 砂金笑着问:“什么书?” 安塔刚想回答,就见砂金摊开手,含笑着说:”这恐怕不重要。只是我很遗憾,我并没办法拿出一夜的时间,拉帝奥小姐。所以你说的‘foronenight’——”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没有用的筹码。”砂金站起身,轻快地摊开手,转头看向安塔,“所以,尊敬的拉帝奥小姐,你现在又打算怎么办呢?” 安塔冷静地注视着砂金。 气氛似乎瞬间变得剑拔弩张,砂金微笑着注视着安塔走到门口,背着镂花橡木门,转身,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安塔平稳地说:“我将一夜平均切分成十二个系统时,散落在我短暂的生命中。你有权利随时兑现。这是我欠你的一见钟情。” 说完这段话,安塔就走了出去,顺带合上了门。 包厢的水晶灯摇晃,落下一地细碎的光。 — 砂金很快把这桩事抛到了身后。 毕竟工作繁忙——挤不出一晚上的时间并不是砂金忽悠安塔的借口,而是实事求是。 作为战略投资部的高管“石心十人”,砂金本职工作就忙得很,更何况最近还来了“匹诺康尼”的任务。 匹诺康尼原本是“公司”的监狱,后来被人联手推翻建立了新的组织,百年过去竟然成了宇宙著名的乐园酒店,每年收入是一笔巨款。 现在砂金就是要处理匹诺康尼遗留下来的公司股权问题。 因为按理来说,这笔巨款,公司应当分到一部分的。 不过鉴于匹诺康尼的历史,它本身自然对公司反感的很,砂金为这件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和托帕见面的事都活生生拖了好几天。 …… “哟,大忙人,总算见到你了。”托帕翘着脚坐在沙发上,看着砂金推门而进,扬了扬眉梢,向他指了下桌上堆着的一叠文件,“你是自己看文件,还是要我给你讲解啊?” “聊聊嘛,朋友,别这么生分。”砂金笑了下,很放松地坐到托帕身边,“你今天怎么没带着你的那头猪了?” “你是说账账?放家里了。”托帕说,“而且它现在可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你别整天猪啊猪啊的叫它。” “油光发亮,尖嘴大耳,怎么不是猪?”砂金笑着调侃说。 这样一调侃,气氛顿时松了下来。托帕和砂金聊了几句匹诺康尼的事,差不多定下了基本的方案,快离开时,托帕忽然想起一件事。 “砂金,”托帕说,“你知道安塔吗?” “安塔?”砂金笑了一声,说,“知道。我似乎不小心抢走了她一笔实验材料。” 托帕听到这实验材料,就想起之前在不小心给安塔的毁三观的书,头一阵地疼。不过最近实在太忙,发短信安塔也没回,托帕打算等匹诺康尼的事完了再去找安塔当面聊聊。 “怎么了?”砂金看托帕神情有点不对劲,随口问了一句,“对她干什么缺德事了?” “……谁能有你缺德!”托帕笑骂一句,正色说,“我今天查公司派往匹诺康尼的人员名单的时候看到了安塔的名字,来提醒你一句,注意点安塔。我知道你很能赌,但是安塔是能掀翻赌桌的人。” “掀翻赌桌?”砂金想起那晚黯淡灯光下纤长的身影,还有那句“这是我欠你的一见钟情”,莫名笑了下。 “怎么,你不相信?”托帕瞧着砂金,冷静地说,“我认识安塔。她名义上是博士学会的普通研究员,但是公司对她的评级却是p46,理论上比你我都高。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砂金从桌子上取了眼镜戴上,轻轻笑了,“或许是她的研究做的特别好吧。” “哎,你真是的……” “走了。”砂金走到门边,背对着托帕挥了挥手,“匹诺康尼见。” “匹诺康尼见。”托帕叹了口气说,看着砂金离开,趴在了桌子上捂住头。 ……那本毁三观的书什么时候才能从安塔那边拿回来啊啊啊啊,放她那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 3、生死赌 “……滴滴滴……检测通过,p46,安塔·拉帝奥,欢迎您。” 安塔脱下胶质手套扔进垃圾桶,一边取下护目镜,淡定地穿过回廊。 回廊黯淡的灯光映衬出金属光泽,在回廊两端的工作人员大多用面具或是别的什么遮掩住面部,使得看起来像是在实验室巡视的安塔有些格格不入。 安塔和周围的工作人员略微点头,走进了走廊最后一间房间。 …… “安塔,好久不见。”房间里响起了冰冷的机械音,却空无一人。 “不用寒暄。”安塔淡淡地说,“听说这次任务的报酬是我的实验材料,所以我才来的。说说你们打算怎么把报酬给我吧。” “滴滴……根据博识学会安塔·拉帝奥申请书内容,编号056实验所需主要材料,可用匹诺康尼独产矿产——忆质,进行等价替代。” “匹诺康尼?”安塔略微皱了下眉,简单回忆了下,“就是你们边陲监狱的那笔烂账。” “关于匹诺康尼回收计划,‘公司’已决定派遣战略投资部成员前往。安塔,你是‘危机干涉部’p46级别专员,‘公司’需要你全程监视这位战略投资部的成员,确保任务正常进行。“ “同样,如果他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事,或者有这方面的倾向,你拥有对他的处决权。一切取决于你的判断。‘’ …… 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这实验材料真的非常重要,为了它值得走一趟。 安塔微微低头,平静地说:”一切献给琥珀王。” “好的,专员安塔。”机械滴滴滴响起,“任务完成后,‘公司’将交于你匹诺康尼所有‘忆质’的支配权。祝你任务顺利。” 安塔则看向了面前的悬浮屏,上面出现了她这次的任务目标对象。 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公司评级p45。 看着照片上淡金色的短发和标志性的黄、紫、蓝三色交织的绚烂眼睛,还有他标志性的轻笑,安塔面无表情。 如果运气是守恒的,安塔想,她一定在遇见砂金的一瞬间就被他吸走了所有的幸运。 倒霉。 — 几天后,匹诺康尼。 作为宇宙中的“梦想之地”,匹诺康尼其实就是一座悬浮在宇宙中的巨大酒店。 宴会厅的角落,安塔和托帕坐在香槟塔后。安塔正在很认真地吃着橡木蛋糕卷。 “你怎么忽然来匹诺康尼了?”托帕抱着她的宠物账账,笑着问安塔,“我知道你来的时候,真的都吓了一跳呢。” “哦,”安塔又吞下一个橡木蛋糕卷,慢吞吞地说,“据说匹诺康尼的‘忆质’可以替代我的实验材料,过来看看。” “原来为的是这件事,被砂金截胡的那些材料?”托帕叹了口气,说,“我这次是跟着砂金来这里的,要不我替你和他说一说,至少帮你谈一笔交易下来。x3018也就六十个亿的事,你慢慢还也未必还不完。” “谈过了。”安塔又吞下了一个橡木蛋糕卷。 “谈崩了?”托帕问。 安塔:“嗯。” 托帕本来想问安塔输给了砂金什么,看她平静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多问,想起了另外一件更要命的事,试探着问安塔:“嗯……你看过我之前借你的那本书了吗?” 安塔说:“看过。” 托帕觉得头嗡一下疼,她揉着太阳穴,问:“呃,呃,那你觉得那本书怎么样?” 安塔说:“很好。” “很好?”托帕想起了那本书的标题——《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声音忍不住提了个八度,“你觉得那本书很好?不是,安塔,你——” 安塔略微皱眉,正在等托帕解释,忽然觉察到左前方投来的目光。安塔抬起头,恰好对上砂金似笑非笑的眼眸。 砂金戴着副皮质手套,指尖轻轻掐着乘着香槟的高脚杯,微笑着对着安塔抬了抬酒杯,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安塔认出了砂金的口型。 foronenight. …… “……安塔?安塔?你在听我说话吗?”托帕看安塔正在走神,忍不住问。 “啊,抱歉。”安塔歉意地对托帕点了点头,站起身,往砂金的方向走去。 匹诺康尼的白日梦酒店装潢华贵,安塔踩着一对八厘米高的高跟,走到砂金身边。 “来一杯噼咔白葡萄酒吗,拉帝奥小姐,庆祝一下重逢?”砂金含笑着说,迅速从柜台上取下一杯透明色的饮料,递到安塔身前。 安塔看也不看那奇怪的饮料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你打算兑现我输给你的‘一夜钟情’?在这种时候。” “不可以吗,”砂金轻笑一声,绚烂的眼眸映出了酒液折射的光,轻微闪烁了一下。他抬了抬酒杯,凑近了安塔一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柔地补充了一句,“亲爱的?” 安塔抬眼,红褐色的眸子淬着点冷淡,径直对上砂金的。 停了一会,安塔抬起手腕,轻柔地握住高脚杯,静静地抬头看向砂金。 安塔看不懂砂金。 成为“危机干预部”专员的十几年来,安塔接触过很多亡命之徒。 砂金和他们是一类人。 但大多数的亡命之徒有弱点——贪婪、怕死,甚至还有未泯的柔弱。 而砂金没有,一点也没有。摸不透他的行事风格,看不透他的目的,像是钢丝线上的舞者。 安塔讨厌和这类人打交道,更何况砂金还是他这次的任务目标。 不过……砂金好像是自家哥哥的朋友。 安塔歪了歪头,对砂金轻声说:“那我提醒你,这是第一个系统时。还剩下十一个系统时。” 砂金的笑意渐渐深了些,绚烂的眸子闪烁过一丝波澜。 安塔本来准备接过高脚杯喝光里边的透明色液体,扯了下杯子,竟然没扯动。 砂金压根儿没松手。 安塔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上砂金带着点笑意的眸子,听他略微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吗,亲爱的?” 或多或少这人脑子有点问题。 就在此时,安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你这个该死——” 安塔转头,手还搁玻璃杯上,略微有点疑惑地看向她身后快步走来的真理医生,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砂金不是你朋友吗”。 这才想起之前对安塔扯过的谎,真理医生硬生生把“该死的”三个字临时改了,亲切地对砂金说:“你这个亲爱的赌徒,离我妹妹远一点。” 砂金:……? 砂金迅速疑惑了一刹那,很自然地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安塔则松开放在酒杯上的手,叫了声:“哥。” “安塔,晚上好。”真理医生平复了下莫名的警惕,心里冷笑一声,忽略了站在一旁的砂金,“听说你也来匹诺康尼了?” “嗯,为了实验。我从加入星空生态学派开始都在研究这个议题,我不想放弃。”安塔说。 “坚持不懈是个好习惯。我之前听博识学会的人说了,忆质能代替x3018星的矿物,这是一个好消息。等这次结束后,我帮你问问匹诺康尼的人,让他们给忆质开个价码。”真理医生说。 安塔点点头,说:“谢谢哥。希望能顺利。” “叮,叮。” 高脚杯被砂金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个人齐刷刷向砂金看了过去,砂金笑了下,对真理医生说:“真的不厚道啊,朋友。我想你是来找我的吧,怎么和你妹妹说个没完了。” 真理医生顿了顿,冷冷地看了砂金一眼,转而对安塔说:“刚刚托帕还在问你,你先去找她。我和砂金还有几句话要说。” “好的,哥。”安塔点点头,刚走几步,觉得有点不对劲,又回头疑惑地看向真理医生和砂金,“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是的,当然是,安塔。”真理医生理所当然地说,凉凉地看了眼砂金,破天荒笑了下,“你说对吧,该死的赌徒?” 砂金看着真理医生这笑,也跟着闷笑一声,在他冷淡的视线下正色了下,对安塔说:“是,我们可是很好的朋友。” 砂金都这么说了,安塔也打消了所有疑虑,略微点了下头,就消失在人群中。 “真有趣啊,教授。拼尽全力为你的妹妹建一座‘同事和睦’的象牙塔——这真的让我有点好奇了,”砂金走到真理医生身后,无声地笑了下,“你和安塔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呢?” “这与你无关。”真理医生冷冷说,“我来这边只是提醒你,‘公司’从危机干预部派出了一名专员来监视你。你最好不要做太出格的事。” “你这也太无情了,教授,怎么说我刚刚也帮你圆了谎,一转眼你就翻脸不认人了。”砂金笑着说,摊了摊手,“我还是喜欢刚刚安塔在时候的你,真温柔啊。” “我再说一遍,离她远一点。”真理医生冷冷地说。 “我是想这样做,但似乎没办法做到。”砂金轻松地说。 “你什么意思?”真理医生问。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教授。”砂金笑着说,“安塔是你的妹妹,她在做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4、捏捏脸 安塔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耳朵后长着翅膀的青年男子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簇拥下向宴会中心走去,好巧不巧,刚好是砂金的方向。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匹诺康尼。我是负责匹诺康尼行政管理的橡木家族家主星期日……”鸡翅膀青年略一欠身,走到了聚光灯下,微笑着说。 四周的灯光刷一下黯下去了,安塔恰巧看见砂金意味不明地看了星期日一眼,端着酒杯又往星期日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次无论是真理医生也好,托帕也罢——来到匹诺康尼都是辅助砂金的存在。 砂金才是这次“公司”收回匹诺康尼股权的主谋。 安塔找了个相对偏僻的位置,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砂金,一边强逼着自己听了星期日一连串的客气话。 “……在宴会结束后,‘家族’诚邀各位回到各自的房间,在‘忆质’中入睡。非常期待和各位在真正的匹诺康尼里重逢。” 星期日优雅地欠身,舞台中央的一束光熄灭,宴会厅的灯光重新亮起。 “……‘真正’的匹诺康尼?难道我们现在的酒店只是一个壳子?” “嗨,你居然不知道?匹诺康尼是建在梦中的城市,要先去酒店睡着,才能进去……” …… 人群稀稀拉拉地散开,安塔径直往砂金的方向看去——真理医生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只有砂金一个人笑着站在星期日面前。 “橡木家系的家主,久仰大名了。”砂金微笑着对星期日抬了抬高脚杯,“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星期日带着一群穿着西装的男人,温和地问:“你就是‘公司’派来的人?” “是的。”砂金的之间触碰了下身边的香槟塔,眼眸间闪烁着点未明的光,轻快地说,“‘公司’向来推崇和平,信奉的存护的星神——我知道你一直对‘公司’抱有偏见,朋友。但是你或许没有想过,我们之间……” 砂金绕过那群保镖,不紧不慢地凑近了些这个长着雪白翅膀的青年,轻笑一声:“也可以合作。谈谈筹码吗?或许我们也不会让你吃亏。” “合作?”星期日笑了下,温温和和地点头,然后声音冷了下来,“搜身。”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宾客眼见着星期日的保镖将砂金团团围住。 砂金倒是很自然,双手被硬掰到身后也轻笑着,只是略微有些无奈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朋友。匹诺康尼有些不给公司面子啊。” “说的没错,匹诺康尼是该给‘公司’一点面子。”星期日摘下手套,走到了砂金身前,对上他那双绚烂的眸子,轻一摆手,对身后的保镖说,“带走。” 目送着砂金被星期日带走,安塔面无表情,听见颅内传来一个冰冷的机械音:“滴滴滴……检测到安塔专员异常情绪。请问,安塔专员是否对任务产生疑惑?” “没什么。”安塔淡淡地说,“我在想,如果砂金被这个鸡翅膀干死,我的任务应该也就结束了。你们可以换一个人来匹诺康尼。” “滴滴……系统分析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滴滴……” 安塔懒得听系统汇报数据,随意在酒店内晃了晃,又去掏了几个橡木蛋糕卷来吃。 正蹲在酒店吃得开心,安塔想起了之前砂金递给她的透明饮料……叫什么……噼咔什么。 安塔想着去酒店找一找这砂金鼎力推荐的饮品,绕了几圈也没看到类似的,倒是人们都纷纷离开宴会,准备进入真正的匹诺康尼了。 安塔很淡定地又绕了几圈,甚至去了昂贵酒品售卖处问了下都没有这产品,最后安塔停在了一个特别廉价的自动售卖机前面。 这边有卖。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塔面无表情地想。砂金和他的噼咔白葡萄汽水都是。 就在这时,一直在安塔脑海里咔咔咔报着数据的系统忽然卡壳一秒,紧接着开始通知:“任务对象:砂金,已解除危机。” “检测到任务对象已准备进入梦境,前往真正的匹诺康尼。请安塔专员做好准备。” 安塔放弃了购买饮料的想法,轻轻啧了一声:“麻烦。” 安塔顿了顿,转身往酒店的房间走去,深紫色的高马尾倏地甩起,划过一道弧线。 —— 不同于宴会厅的金碧辉煌,酒店房间的内部装潢以冷色系为主,只有柔软的沙发是正红色的,莫名有些阴郁。 从酒店的窗户看过去,是模糊灿烂的宇宙星空;窗前是被包裹在光洁贝壳中、流光溢彩的液体——进入真正的匹诺康尼的关键,也是安塔这次任务的报酬。 忆质。 安塔跟着系统的指引,毫不费力地来到了砂金的房间。推开房门,安塔就看见砂金沉睡在忆质中。 “滴滴……请安塔专员尽快使用‘星际和平公司’提供的‘入梦针剂’,跟随任务对象进入真正的匹诺康尼……” “滴滴滴,再提醒一遍,请……” 安塔没有理会系统的催促,缓缓走到砂金面前,低下头,皱着眉注视着砂金沉睡的模样。 睡着的砂金意外地乖巧,淡金色的头发柔软地在闪烁着荧光的忆质中漂浮,原本绚烂的眸子也闭着,没有了那点看不透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而柔和。 之前安塔和砂金在的酒店只是一个壳子,真正的匹诺康尼是一个建在梦中的城市,要在忆质中睡去才能进入。 睡在忆质中的砂金应该意识已经在“真实的匹诺康尼”,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砂金很漂亮,安塔看过他的照片就知道了。但是这样的漂亮下掩藏的危险让安塔很反感,不过现在,危险消失了。 这样的砂金让安塔觉得他像一只蜷缩着羽毛的漂亮小孔雀,美丽、精致、柔弱,让人想拥有,想……蹂/躏。 托帕很喜欢小动物——她的爱宠账账其实是一种裂界生物,因为她过于喜欢这种生物光滑的皮毛、尖头扇耳的外表,安塔就在研究时顺便改造了一种试剂,让这只生物有了灵智。 托帕高兴疯了,从此之后和账账形影不离,甚至把绝大多数的工资都投在了它的身上——之前安塔一直不是很理解托帕这种做法。 现在安塔似乎懂了点。 这样美丽、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可爱的生物出现在面前,确实会生出想抚摸的冲动。 这样想着,安塔也确实这么做了。 反正这人这么可恶,又这么难缠,自己摸他几下又怎么了。砂金又不知道。就当他该的。 安塔蹲下身,凝视了砂金一会,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上砂金的侧脸。 光滑细腻的触感,混杂着一点点忆质的润/滑,让砂金原本棱角分明、偏瘦削的侧脸有着很好的触感。 安塔仔细想了想,可能和之前她抚摸账账的手感差不多,只是少了点弹性……嗯,测试一下。 安塔揪了揪砂金的脸。 砂金的脸顿时变形了。 软软的,很好捏,但是比起账账,确实少了点弹性。安塔认真地想。 “滴滴滴……安塔专员注意……已成功接触任务对象——‘砂金’,所在忆质。定位成功……可使用入梦试剂入梦……” 安塔没有理会系统上的提示,继续开心地揪着砂金的脸,还顺便揉了揉。 手感这么好,不捏白不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之前一直对自己微笑、还赢走自己“一见钟情”的脸在她手中搓揉着变形,安塔觉得感觉挺好的。 捏了一会,安塔忽的看见砂金纤细脖颈上的那串黑色的“纹身”。 “好像是数字。”安塔停了停,指尖轻轻往下滑,掠过他尖尖的下颌,下意识摩挲着砂金的脖颈,低下头,仔细辨别着那串掩埋在忆质中的数字。 忆质轻轻涌动,让安塔有些看不清。安塔凑近了些,略微皱起眉,刚准备念出声,忽然生出一种极其不安的直觉—— 安塔慢慢抬头,对上了一双绚烂的眸子。 5、服从你 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的原因,砂金的眸子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到安塔的一瞬间,怔神了一刹那,很快晃过神来,露出一个深深的笑意。 ”不好意思啊,是我忘了。”砂金轻轻笑了下,侧头蹭了蹭安塔停留在他脖颈处的指尖,眨了下眼,“忘了我们的‘foronenight’——对不对?危机干预部,公司评级为p46级的安塔专员?” 安塔倒是不意外砂金能猜出她的身份。在任务中,星级和平公司从不会刻意向任务对象隐瞒专员的身份和存在——毕竟“威慑”,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你怎么醒了,你不是应该在梦里吗。”安塔淡淡地说,目光最后轻柔地扫了下砂金雪白脖颈上的深色纹身,在砂金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正准备直起身,却被他忽的抬手环住了腰—— 安塔猝不及防,就这样整个人被砂金搂紧,头埋在他的肩窝处,深紫色的长发散落在“忆质”中,沉沉浮浮。 安塔皱了皱眉。 安塔当然能轻易挣开这个松松垮垮的怀抱,但是现在离之前答应砂金兑现那个“foronenight”不足一个系统时,欠他的一见钟情还没到时间。按照《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上边的说法,这个拥抱似乎不应该挣开。 “怎么了?”砂金带着一点轻笑的声音落在安塔耳边,留下若有若无的痒,极其暧昧的姿势,说的话却字字冰冷,“不怕我杀了你?” “之前确实有任务对象杀死危机干预部专员的先例,”安塔趴在砂金怀里一动不动,主打一个松弛,实话实说,“但是你杀不了我。因为你打不过我。” 砂金轻轻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落下,略微颤动了下。 很亲密的姿势,他的一呼一吸落在安塔耳边,温热的体温隔着忆质与安塔交融,落在她腰间的手臂触感如此鲜明,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紧身衣。 安塔任由砂金抱着,感受着他轻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梢,扶着安塔坐起。 砂金笑着说:“很自信啊,亲爱的。” “实话而已。”安塔淡淡地说,停了下,才提醒,“你是现在应该在真正的匹诺康尼,不能忽然醒来。端正态度,砂金。” 砂金坐在忆质中,扶着贝壳状的浴缸边沿,有些漫不经心,“我倒是挺庆幸突发奇想让自己在梦中死了一次,逼着自己清醒过来,不然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呢,拉帝奥小姐?” “精彩?”安塔立在砂金面前,蹙着眉看他,头发上的忆质一滴滴滑落,在地面积成一小滩。 “拥抱我,抚摸我……”砂金轻笑着说,抬眼看向安塔,“真正不端正态度的,是拉帝奥小姐你吧?如果我刚刚没有醒来,那不是就被你白白给摸了?” “是。”安塔点点头,认真地说,“你活该。” 砂金笑出了声。 安塔觉得他或许是给自己气的,但是这没什么,反正砂金活该。 所以安塔理直气壮,淡淡地俯视着砂金,指了指浴缸里的忆质,平静地问:“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出来的,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吗?” “我认为我们现在不着急,可以好好聊聊,拉帝奥小姐。比起立刻进入这个无聊的梦境,我有更想知道的事。”砂金说,“之前在酒会上太匆忙,我根本来不及问你,现在才有时间。” “哦?”安塔抬了抬眼帘。 砂金轻笑一声,黄、紫、蓝三色的眸子交织,绚烂得像宝石。这双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安塔,悠悠地说:“不知道拉帝奥小姐,有没有给你输给我的‘一见钟情’制定规则?比如……” 砂金靠在贝壳上,凑的离安塔近了些,抬起眼睛看她,笑着轻声说:“……比如我们如何度过这个美妙的夜晚——虽然它被我们无情地拆分成了十二份。‘foronenight’。” 安塔低头看着砂金,淡淡问:“我说了怎么安排,你就肯听吗?” “当然要我满意,拉帝奥小姐。不然就由我来安排。”砂金微笑着,很舒缓地说,“毕竟这是‘你’输给‘我’的一见钟情。” “好。”安塔点点头,“我的安排就是,你来选,听你的,或者听我的。” “哦?”砂金说。 “一个系统时。你选择让我安排怎么样对你‘一见钟情’,还是我听你的安排。”安塔面无表情地说,微微垂下头,在忆质散发的微光下,对上砂金那双绚烂又看不透的双眸,“我会无条件服从你,砂金先生。你要相信我的契约精神。” 砂金的笑容渐渐变深,他轻声重复着:“是么?无条件服从……” “对。”安塔说,她看着砂金,“现在是第一个系统时。还有十一个。” “哦,既然如此……”砂金笑了下,对安塔说,“那我选择第一个系统时由你安排,拉帝奥小姐……你打算怎样对我‘一见钟情’呢?” 砂金轻轻眨了下眼,绚烂的三重眼瞳眸在微弱的光下闪烁了下,他笑着随意地说:“我很好奇你所谓的‘安排’,拉帝奥小姐。” “哦。”安塔点点头,说,“可以。” …… 安塔走到砂金身前,把他按进了忆质里,一只手轻柔而有力地托着他的后脑勺,手指没入砂金淡金色的短发,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耳边。 安塔确保砂金的脸在忆质上之后,托着他后脑的手一点点松开。 忆质像灿烂晶莹的水般鼓动着,淹没了砂金的耳朵,一切杂音瞬间消弭,他只能听得清忆质翻涌的咕噜咕噜声。 带着温度的指尖轻柔地往上,蹭过脖颈上的深色纹身,一点儿一点儿地攀着脆弱的咽喉……与此同时,安塔俯下身,一点点靠近砂金。 这么近的距离,砂金能清楚看见女子淡色的唇,彼此的呼吸交织缠绕。 砂金轻笑一声,温和地调侃说:“想不到你的处理方式这样……迅速?” 嗓音柔和,带着点哑,像是最好的催/情剂。 “安静点。”安塔的睫毛颤了颤,低声说,“我在回忆……” 砂金“哦”了一声,带着笑对上安塔的眸子,下一瞬,他看安塔的唇落了下来,往这他的嘴唇的方向—— 呼吸急促了一瞬间。 下一刻,在肌肤差大约两公分相互触碰的时候,安塔的唇擦开了,带着点温度移向砂金的脸颊……再次擦开,落在他的耳垂边缘—— 忽然房间的门被人推开,身后传来真理医生的声音:“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砂金——” 声音戛然而止,砂金往门口看去,恰好看见真理医生站在门外,和他对视了一秒。 真理医生的眼神在很快的一瞬间从平静转成惊诧。 然后变成愤怒。 “该死的赌徒,你在和我的妹妹做什么?”真理医生轻声问。 6、梦境间 砂金略微一侧头,刚好对上真理医生杀人般的眼神,笑意忽地变深—— 近乎是与此同时,安塔脑海内响起了系统轻快的“滴滴滴”的声音,是她之前定下的计时器。 “时间到了,刚好一个系统时。”安塔忽地直起身,把砂金的头往忆质里摁了下去! 砂金先是挣了两下,但安塔这次没有开玩笑,手劲异常的大。砂金感到挣不开,便也没做挣扎,只是在忆质里轻笑着。 “foronenight结束,你可以选择继续。”安塔略微低下头,淡色的唇微动,恰好躲开了真理医生的视线,声音也低不可闻。 与此同时,安塔的力度也没有任何减小——看似纤细的手臂爆发出的力量居然让砂金这个成年男子也无法挣扎,强逼着他淹没在忆质里。 尽管砂金才是受桎梏的那一方,但他的笑容仍然轻松,隔着忆质仍然感受到他的漫不经心。 砂金的嘴唇动了动,笑意渐渐深了一些。安塔看得出砂金的口型,他是在说—— “你死定了。” 普通的攻心术罢了,这种赌徒常用的,安塔没有太在意。 看着透明忆质下那熟悉又有点慵懒的笑容,安塔加大了点力度,面无表情地又凑近了些,看着气泡从砂金的唇边咕噜咕噜冒出了一串,他呛了一点忆质,眼神逐渐涣散。 ——对付向砂金这样的人,永远要快他一步,不给任何机会。 比如现在……不能给他哪怕一点点能说话的机会,来延续这个“一见钟情”的时间。 安塔想了想,说:“真正的匹诺康尼见……” 安塔停了停,凑近了些砂金漂浮在忆质中的金黄是发丝,凝视着他缓缓闭上眼睛的模样,轻轻地说:“亲爱的。” 声音缥缈,像是浮在梦境中的一片羽毛。 …… 砂金被迫吸入了过量的忆质,渐渐不动了,想必已经顺利入梦。砂金的长睫安静地覆着,在泛着波澜的忆质中凝结出两个小小的水泡。 安塔确认砂金确实睡过去了,这把他的身躯从忆质下拖了上来,小心地不让他在忆质中窒息。等一切处理好之后,安塔拧了拧被忆质浸湿的发尾,转身,看向真理医生,轻轻叫了一声:“哥,你来找砂金先生吗?” “本来想和他谈一些事的。”真理医生快步走到入梦池边上,低下头看着再次睡过去的砂金,紧紧皱着眉,转头问安塔,“你为什么在他这里?” “哦,我走错房间了。”安塔非常平静地扯着谎,说,“刚好碰见砂金先生醒来,就顺便和他聊了聊有关我实验材料的事。” “实验材料?聊得怎么样了?”真理医生问。 “很好。”安塔说。 真理医生看了眼在入梦池里睡着的砂金,沉默了一下。 聊得能不好吗,人都睡过去了。 真理医生知道自家妹妹不愿意多说,没有逼问,叹了口气,看向安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换了个话题:“我刚刚听你叫他‘亲爱的’……” ——不可能不在意。 真理医生双手抱在胸前,静静观察着安塔的反应——要是他妹妹但凡露出一点点情绪,一点点的感情。 真理医生的神情慢慢变冷。 这个赌徒会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哦,你说这个。”出乎真理医生的预料,安塔对这个问题浑不在意,瞟了眼砂金,淡淡地说,停了一会,反问真理医生,“你不是说你和砂金先生是朋友吗?你为什么叫他‘该死’的?” 真理医生没料到安塔会这样问——之前说他和砂金是朋友其实也是扯谎,目的是让安塔觉得他的工作十分和谐。 一份快乐的工作,是不能有宿敌的。 真理医生沉默一会,才缓缓说:“……朋友之间的‘爱称’。” 安塔想了想,觉得真理医生说的很有道理,也说:“那我和他的‘亲爱的’,应该是宿敌之间的……” 安塔斟酌了一会,才补充说:“‘昵称’?” 真理医生破天荒地一天之内沉默了三次。 安塔忽略了真理医生的复杂心情,想了一会,走到真理医生身前,抬起头看他,轻声说:“哥,你之前不是要找砂金先生吗?这样他入梦了,你……要不要我试着把他叫醒?” 看真理医生没有动作,安塔走到入梦池边,蹲下身,看着砂金乖巧的睡颜,寻思着是从右到左给他两耳光还是从左到右给他两耳光……嗯这种暴力方法会不会出问题……应该不会,砂金先生运气很好来着…… “算了。”真理医生及时阻止了安塔危险的想法,摇摇头,转身走出门,一边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先走了,试试看能不能入梦后再找他。” “好的,再见。”安塔立在入梦池边,轻轻说。 真理医生原本已经走到门边,听安塔这样说,又转身,看向安塔,停了一会。 “怎么了哥?”安塔问。 真理医生移开视线,微不可查轻轻一叹,声音罕见地温和了一些,平静地说:“小心点。”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 很多时候安塔也不清楚自己做的事到底有没有瞒过这个有着八个博士学位的哥哥,但是他从来没有多问过自己一句。 只是会在她出任务之前,像现在这样,说一句“小心”。 安塔对上真理医生和她一样的红褐色的眼睛,像往常一样,没有在其中捕捉到任何多余的情绪。安塔略微一怔,还是说:“好的,谢谢哥。” …… 看着砂金房间的门被轻轻合上,安塔想了一会,取出了一只小针管。 针管中是一些星际和平公司调制的专属的药粉,安塔从砂金的忆质中抽取了一小管,忆质与粉末混合,呈现出了晶莹剔透的粉红色。 ——这就是“入梦试剂”了。 安塔走到砂金身边,也走入了这个装着忆质的“浴缸”中。安塔缓缓跪在忆质里,任由冰凉的液体淹没到她的胸口。安塔停了停,抬起手,将砂金往旁边推了一点,这才顺着砂金的身形,缓缓躺倒在他的身边,闭上眼睛。安塔毫不犹豫地将装着‘入梦试剂’的小针管扎进自己的手臂。 一点点刺痛袭来,安塔随着忆质的波动一呼一吸。冰凉的液体隔绝下,明明应当是一片冰冷,安塔却莫名在忆质中感知到了一点微末的暖。 随着意识的抽离,安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砂金的体温。 两人应该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在忆质的波动下,不知不觉缠抱在了一起。 呼吸交错……能听到心跳声。似乎自己不小心将脸埋到他心口了。 ……真是可恶啊。安塔迷迷糊糊地想着。 - “哔哔哔……” “滴嘟滴嘟……” “欢迎来到匹诺康尼,这里是‘黄金的时刻’,希望你们能在梦境中度过愉快的时光……” “醒醒,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喂,醒醒!” …… 安塔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安塔睁开眼睛,立刻被一个灰毛和银毛扶了起来。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灰毛说,“眼睛颜色,还有头发颜色,都一模一样。” “啊……哦。”安塔站起身,看向灰毛,轻轻揉着太阳穴,想了想,才说,“你说的应该是我的哥哥。” “他骂过我,很凶。”灰毛很诚恳地说。 安塔沉默一会,说:“……那我代替哥哥向你道歉。” 灰毛看着安塔。 安塔看着灰毛。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你……她才刚刚醒,那就先别说这种事了。”银毛比起自来熟的灰毛,看起来有点腼腆,有些尴尬地说。 “哈哈,你说的有道理。”灰毛挠了挠头,对安塔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星,来自星穹列车。” 安塔听说过“星穹列车”,是宇宙中一个无偿开拓轨道的势力。列车所过的寰宇,一切都能通行——宇宙中几乎所有势力都对他们非常尊重。 安塔点点头,说:“安塔·拉帝奥,博识学会。” 听到“博识学会”三个字,银毛明显松了口气,这才温温和和地说:“你好,安塔。我是匹诺康尼的一位普通艺者,你叫我流萤就好。” 安塔看了眼流萤,又在她有些忐忑不安的视线下移开了目光。 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有着异常强大的实力,她给安塔带来的压迫感极强,甚至超过了绝大部分的“公司”员工。 绝对不可能是普通艺者。 不过安塔这次的任务是盯着砂金,对无关人员不是很感兴趣,简单地点了点头。 星明显对安塔和流萤瞬间的交锋一无所知,对安塔说:“刚刚真的很巧,你忽然就‘啪’的一下掉到我们面前。刚入梦吧?什么都不懂?” 安塔点点头,说:“是的,我刚入梦。谢谢你们。” “刚好我也是刚来,流萤说她能带我玩。”星说,“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免费的导游哦!” 看着星诚恳的模样,不愧是宇宙中最受人尊敬的势力之一。安塔看了看流萤,问星:“你们是朋友吗?” “我们刚刚认识哈哈哈……”星挠了挠头,说,“我刚刚看到流萤被误认为偷渡客,被匹诺康尼的执政人追杀来着,帮她解了围。” “偷渡客?”安塔问。 “就是用非常规方法入梦的人。”流萤解释说,“可是他们误会了,我只是普通艺者……” 安塔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是用非常规方法入梦的,点了点头,说:“哦,我就是偷渡客。” “啊?”流萤和星双双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安塔。 安塔面无表情地一摊手,对流萤和星说:“你们会把我交给执政人吗?” 流萤和星疯狂摇头,整齐划一。 “那不就得了。”安塔轻描淡写地说。 流萤和星:…… 最后还是星轻咳一声,对安塔说:“呃,既然这样,来了就是朋友,我们去玩吧!” 安塔仔细地感知了下脑海中的“系统”。 “系统”的绝大部分功能已经被梦境屏蔽,但是安塔能通过这种联系,感知到砂金的位置和状态。如果砂金做了出格的事,再去阻止也来得及。安塔看了看周围的景象:车水马龙,霓虹灯连成一片,空气中都漂浮着昂贵的气息。 匹诺康尼无愧于“梦境之城”的美称,确实浪漫到惊心动魄。 可以玩一玩。 安塔点点头。 星顿时欢呼起来,拉着流萤就跑,一边兴奋地说:“走吧,你不是说附近有个购物中心——” 安塔跟上兴奋的两个人,没走两步,头蓦地一疼。 “怎么了?”流萤率先发现安塔的不对劲,担忧地问。而星也从垃圾桶中探出头来,看向安塔。 安塔摇摇头,望向坐在垃圾桶中顶着垃圾盖的星,沉默了下,问:“你为什么对垃圾桶特别感兴趣?” 星:“嘿嘿嘿。” 流萤羡慕地看向星,温柔地说:“你不觉得这样很酷吗?” 安塔疑惑了。这一代的星穹列车成员和很能打的大佬都这么颠的吗? …… 一行人没走几步,安塔忽然又再次感受到一阵剧烈了疼痛,紧紧皱起眉。这是第五次了。 “你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找人看看?”流萤担忧地问。 “……我没事,你先管一管灰毛。”安塔头疼地说,指着趴在公告台上揪着折纸小鸟尾巴甩来甩去的星。 “为什么……要管她呢?”流萤很认真地发问,“你不觉得她真的很可爱吗?” “……”又是一阵疼痛从脑海深处袭来,安塔闭了闭眼,扶着路边的消防栓蹲下身。 “怎么了怎么了?”星迅速从公告台上跳起来,手上还抓着一只只哇乱叫的小鸟,关切地问,“要不要去看一看医生?” “……你先把那只鸟拿开,吵。”安塔被流萤扶着站起身,看星把小鸟塞到垃圾桶里,平静地说,“不要看医生……但我恐怕要去找一个人算账。” “啊……我陪你去吧?”流萤主动说。 “我和他关系很烂的。”安塔沉默了下,说,“可能会打起来。” “没关系的,刚好我很能打——”流萤忽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担忧地看向星。 但星显然啥也没发现,抱着装着小鸟的垃圾桶,眼睛就瞄上了远处的游戏机,对安塔和流萤摆摆手,说:“我先去打游戏了,你们慢慢玩哈。” “我们可能会去很久……”流萤犹豫了下,说。 “没事,我打游戏打的更久。”星兴高采烈地跑远了。 …… “好吧,我们先走。”流萤想了想,看向安塔,似乎下定了决心,问,“你要找谁啊?” “一个疯子,赌徒,或者随便什么脏话骂他。”安塔微微皱着眉,强忍着颅内一阵阵的疼痛,面无表情地说,“就着一会功夫死了六次的亡命之徒。” ——安塔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疼。 由于系统给安塔和砂金的联系,砂金如果在梦境中“死亡”,安塔就会通过系统感知到,映射到的生理状况就是头疼。 这种情况比较极端,毕竟在这种和平的地带想死也挺不容易。 是时候去找砂金了,阻止他这莫名其妙的死亡。 安塔冷静地想着。这个麻烦精。 “啊……这样,这样。”流萤有点语无伦次地问,小心地说,“那他在哪里啊?” “赌徒最喜欢去的地方,酒馆。”安塔冷冷地说。 7、入梦池 安塔领着流萤,穿梭在“黄金的时刻”的大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四周售卖华服和美食的店铺的橱窗闪闪发光,冰淇淋在空中蹦跶。 安塔绕过繁华的巷口,停在一间喧闹的酒吧前,旁边的广告先一步从玻璃上跳了下来,在安塔和流萤面前跳起了恰恰。 安塔绕过广告往前走,流萤还多瞧了一眼,小声说了一句“好、好可爱”。 酒吧很大,装潢华丽,水晶吊灯熠熠生辉。走到黯淡的光影下,甚至还有人对安塔和流萤吹口哨,被安塔冷淡的一眼瞪了回去。 安塔很快走到角落,看到红色天鹅绒毯子上散落的玻璃碎片,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坐在吧台前的砂金。 砂金微微垂头,看向面前的一杯鸡尾酒,听到身后的响动声,微笑着转头,对安塔举了举杯,说:“你果然来了,拉帝奥小姐……只是出乎我预料,你居然还带着一个朋友?” 流萤警惕地看着安塔和砂金,说:“你们……你们别打架,这里是匹诺康尼,你们这样做会引来家族的人的!” “家族?你说那些统治匹诺康尼的政客?”砂金笑了下,“不,我不在乎,我刚刚才刚刚‘死’了十次。你知道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死亡会怎么样吗,拉帝奥小姐?” 流萤明显被吓到了,安塔面无表情地看向砂金。 砂金坐在一束雪白的光束下,淡金色的短发柔软而蓬松,黄、紫、蓝三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道。”安塔说。 “会醒来。”砂金轻轻说,“我们会从梦中惊醒,回到现实中……你之前抚摸我的时候看到我睁开眼的时候,刚好是我的第一次‘死亡’。” 安塔冷冷地看着砂金坐在高腿椅上摊开手,轻笑着说:“靠近点,亲爱的。” “我现在兑现第二个系统时的‘一见钟情’,但是这次得听我的,过来……对,就是这样。”砂金的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轻轻掠过安塔的发梢,笑着说,“这次可不会像你之前急着把我摁进忆质中那样了……你让我说不出话,不能兑现第二个‘foronenight’,是在怕什么呢?” 砂金停了停,声音温和了些:“怕我当着你哥哥的面亲吻你吗?” 砂金的手覆上了安塔的侧脸,皮质手套的冰凉渗透肌肤,覆得久了,隐隐传出了一点温度。 手套轻微摩挲了下,柔软又酥麻的触感安塔略微有些不适地偏了下脸,指尖也下意识蜷曲了下。 “躲什么呢。”砂金含笑着说,指尖轻轻向下,勾勒了下安塔脖颈的轮廓,是大动脉的走向。 安塔强撑着不让自己按着战斗的本能躲闪,她略微皱着眉,感觉有点怪异。 “你知道我醒来后看到了什么吗?”砂金轻轻松开手,晃了下酒杯,对安塔笑了笑,悠悠地说,“你像一条水蛇一样抱着我。手环绕在我的腰间,头就埋在我的胸口,还有大腿……” 砂金刹住话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朋友,你这可不够厚道啊。” “我醒了,你还在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可以杀了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砂金凝视着手中鸡尾酒的液体,淡淡地说,“虽然同为‘星际和平公司’的成员,但是你隶属的‘危机干预部’可是特殊的存在——不,甚至可以说,你们根本不配出现在明面上。” 砂金笑了下,把鸡尾酒放回吧台,站起身,轻柔地环住安塔的腰,下颌靠在她的肩窝处,轻轻说:“你们在‘公司’,就像‘星核猎手’在宇宙的地位一样。‘公司’信奉‘存护’,你们中没有人的命途是‘存护’。‘毁灭’‘巡猎’,或者其他什么……你们帮公司杀去不安分的成员,同样,我们也能杀死你。” 听到“星核猎手”四个字,流萤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砂金注意到这点,但是没戳穿,只是轻快地继续说:“我可以轻易杀死你,你那么脆弱,就睡在我身边——我只需要打破一个玻璃杯,用玻璃碎屑割破你的喉咙,让血流满忆质……” “所以,你把我怎么样了?”安塔面无表情地问。 “哦,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绝情。”砂金轻笑,“我把你抱在怀里,让你睡得更舒服了些,怎么样?我够厚道吧?” 安塔想了想,点点头,说:“厚道。” 砂金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越过安塔,望向流萤,轻快地说:“现在你相信我们不会打起来了吧?我们不会打架,我们在谈恋爱,朋友。” 流萤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啊”了一整,缩了缩身子。 砂金叹了口气,松开抱着安塔的手,走到流萤面前,蹲下身,温和地问:“所以,你现在可以先去其他地方玩玩,让我和拉帝奥小姐单独说两句悄悄话吗?” 流萤胡乱地点点头,慌慌张张地跑了。 看流萤跑远,砂金又坐回吧台前,把那杯流光溢彩的鸡尾酒递给安塔,笑着说:“尝一尝吧,苏乐达调制,保质保量。” 安塔看了这杯酒一眼,对砂金冷冷地说:“这杯酒很烂,和你一样。满口谎话的埃维金人。” 砂金顿了顿,笑出了声,看着安塔,饶有兴致地说:“不愧是评级p46以上的拉帝奥小姐,看起来是详细调查过我的背景了。” 安塔懒得理会砂金的调侃,淡淡说:“我就算不懂匹诺康尼的规则,也知道‘公司’提供的‘试剂’的效果。试剂生效后,我的身体会被保存在虚数空间里,不可能被你看到——” 安塔顿了顿,轻轻说:“——像水蛇一样缠绕着你。” “哈哈哈……”砂金趴在桌台上笑,侧过头看向安塔,问,“你早就知道我在撒谎,那之前怎么不戳穿我?” “因为‘foronenight’。”安塔实话实说,“我们在‘一见钟情’的第二个系统时里。书上写,‘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戳穿男人的谎言,这样会让他们很不高兴’。” 看着安塔一板一眼地把这书背下来,砂金不由得笑了,头一次对这书起了兴趣,随口问了下:“这是什么书?确实有点意思。” “哲学书。”安塔认真地说,“标题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 砂金忍着笑,一口闷下了苏乐达,这才喘着气说:“嗯,好书。等我们回到了‘公司’,我一定拜读。” “好。”安塔严肃地点点头,“等我看完我就借给你。” 这对话出乎意料的正经,好像他们这两个公司中有头有脸的高管不是在互相借阅什么垃圾书,而是在正经学习。 砂金看了安塔一眼,意识到她从没有开玩笑,说的每一句话都极其认真。 砂金旋转了下桌上的空酒杯,侧过头看向安塔,轻声问:“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特别?” “没有。”安塔看了眼砂金,淡淡说,“我觉得我哥才是特别的。他有八个博士学位,每次看到他,我都在为我愚钝的头脑感到头疼。” 砂金看了看安塔。 安塔看了看砂金。 两个人互相就这样盯着看了十几秒钟,一直瞅到安塔有些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干什么?” 砂金笑了下,摊手问:“什么意思?” “你之前说了,这个系统时听你的安排,你想怎么安排?”安塔问。 砂金轻轻“哦”了一声。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也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安塔不假思索地说,“比如亲吻、抚摸,或者……” “或者?”砂金微笑着问。 酒馆昏暗的灯光带着点匹诺康尼独有的淡淡暖黄,在吧台前亮光下的砂金面前,立在阴影里的安塔似乎只有一个黯淡的剪影。 安塔没有多想,仍是很平静地抬头,红褐色的眼眸在这样的灯光下泛着点暖色,她轻声说:“do.” 一个音节简单到令人想忽略,砂金垂眸,三重的眼瞳中骤然略过了点奇异的光泽,旋即升起了笑意。 有趣,真的有趣。 “公司”不乏以自身肉/体换取利益的人。 有的求财,有的求力量——可是安塔似乎什么都不缺,她足够强大,也足够有力量,说出“do”似乎单纯只是“do”而已,不夹带任何欲/念,干净的似乎只剩这个词本身。 ——像此刻她淡淡站在喧闹酒吧的一角,漂亮的红褐色眸子冷淡地望着砂金,一股风就能把她吹走。 砂金轻笑一声,从吧台走到安塔身边,恰好侧过她一点,轻轻问:“你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吗?” 安塔皱着眉,停了下,才说:“知道。” 砂金也顿了下,丝毫不意外安塔的回答,只是回头看她,三重的瞳孔略微夹带着点笑意,轻声说:“那你知道,这样做,‘你’会怎么样吗?” 安塔想了想,皱着眉说:“疼。” 很简单的回答。 砂金笑着继续问:“还有呢?” 8、很好哄 安塔面无表情地看着砂金。 很显然,安塔不知道。 所谓的沉沦、快/感,近乎于一种上瘾的吸引,在她面前似乎一文不值。 砂金轻笑了下,慢悠悠地又坐回吧台上,对着安塔说:“非常抱歉,拉帝奥小姐。你说的这些,我并不需要。” “哦。”安塔也显得很淡定,只是问,“那你想要什么?” 砂金瞧了眼四周,笑着问安塔:“你之前和那个小姑娘在匹诺康尼做什么?” “你说流萤?”安塔思索了一会。 陪星找垃圾桶、翻垃圾桶、抓小鸟、买蛋糕卷…… 总结成一句话。 安塔说:“我们在逛街。” 对于这个近乎离谱的回答,砂金倒是一点儿没显得奇怪,只是走到安塔身边,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覆上了她的肩膀,随意地笑着说:“我想要的就是,让你继续逛街,拉帝奥小姐。” 安塔略微一怔,偏过头看向砂金,听他补充了一句:“带上我。” 看着砂金快步走向酒吧门口,想是去找流萤了,安塔也紧赶几步跟上,却见砂金忽然停下,转头笑着看向她,问道:“我都忘记问你了,你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的呢?” 安塔冷冷地看着砂金,说:“因为你死了十次。你死一次,我头就会疼一次,我不想头疼。” 砂金“哦”了一声,轻笑了下,问:“如果我偏要死呢?” “我会从梦里和你一起醒来。”安塔平静地说,“让你在现实中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死亡。” 砂金微微眯起眼。 之前略微松缓下来的气氛瞬间紧绷,安塔红褐色的眸子仍然淡然无波,指尖却略微往后挪动了点。 ——那是枪口的位置。 …… 还是砂金笑了起来,摊了摊手,轻快地问:“既然有这个需求,之前怎么不说呢,朋友?” “我盯着你,你不会死。”安塔淡淡地说。 砂金的笑容淡了下来,却多了一丝柔和,空气中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 安塔很少见到砂金的情绪这么平和过,有点稀罕地瞧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会。 砂金或许不如安塔能打,但是他不要命。这种亡命之徒在极端的情况下能干出极其出人预料的事,就算是安塔,也不太能保证闹到最后能控制事态。 因为不可控,所以安塔对于砂金更多是嘴上的争锋和互相压制,用这种方式来抑制他的不可控行为。尽管如此,砂金仍然带给安塔一种捉摸不透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因为一句话忽然间消失,这让安塔略微怔了下,开始思索其中的原因。 …… “想什么呢,拉帝奥小姐?”瞧着安塔在发呆,砂金轻笑着问了一句。 “我刚刚是把你哄好了吧,砂金先生?”安塔想了想,认真地说,“‘抚慰男人的负面情绪,是很难办到的’,我刚刚似乎办到了……” 砂金略微敛起了笑容,看着安塔继续说:“不过书上还写,‘难度因人而异’,看来砂金先生很好哄……等等——” 砂金快步往酒吧外走去,安塔只能加快脚步跟着他,继续认真地追问:“可是我不明白,砂金先生。你不是喜欢死吗?为什么听我说我会‘不让你死’的时候会被我哄到呢?难道你其实是假的不怕死——” 砂金轻吸一口气,回过头,伸出手捂住安塔的嘴,温柔地说:“拉帝奥小姐,我现在需要安静。请你不要说话,谢谢。” 安塔“唔”了一声,猛地睁大眼,指了指砂金身后。 “不要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拉帝奥小姐。”砂金轻声说,“之前说好的,这个系统时归我规划,请你遵守你自己制定的规则。” 砂金凑的近了一些,略微低下头,淡金色的发丝垂落在安塔的眼睫之间,有点痒痒的。 分明是对峙的姿态,这样的姿势也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安塔仍然发不出任何声音,被桎梏的不适让她的眼角略微泛红,她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继续指了指砂金身后。砂金回头看去,恰好和一脸懵的流萤对视。 “啊,我,这……”流萤双手背在身后,有点局促不安地说,“我以为你们说完话了,出来找我……看来我还是不应该出现。” “不,你来的正好,流萤小姐。”砂金松开安塔,快步走到流萤面前,微笑着礼貌说,“刚刚安塔还和我说你是一位优秀的导游——有幸和你同游,是我的荣幸。” “啊……是这样吗?”流萤又惊又喜,有些期待地看向安塔。 安塔看了眼微笑着的砂金,又望向流萤,略微点了下头。 “谢谢!”流萤很快乐地说,往前跑去,又转身向安塔和砂金招了招手,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那你们跟我来吧!我们先去和星汇合——” …… 安塔走在砂金身边,看他真的开始悠哉悠哉逛起街,还很认真地研究起了橱窗里的男士风衣,微微皱眉,低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拉帝奥小姐?”砂金不知从哪变出一枚金色的硬币,放手上抛了抛又接住,对安塔眨了眨眼,轻松地说,“我在逛街啊。” 安塔沉默了下,提醒说:“你是‘公司’派遣来匹诺康尼——” “——回收股份的专员,拉帝奥小姐,我比你记得更清楚。”砂金懒洋洋地笑了下,瞧了眼一脸冷淡的安塔,从一旁的冰淇淋小车取来一个三球冰淇淋,愉快地说,“但这里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很适合逛街。吃一个冰淇淋吗,亲爱的?” 安塔冷冷地看了砂金一眼,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握上甜筒,轻轻一拽。 又没拽动。 “就着我的手舔,亲爱的。”砂金轻声说。 安塔抬眼,面无表情地望了一会砂金深深的笑容。 ——总是这样。 如果前不久因为任何原因让他觉得失了场子,总会在下一刻找回优势感,并且不择手段。 真恶劣。 但是无法拒绝。 在砂金夹带着点笑意的目光下,安塔略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在冰淇淋球上轻轻舔了一口。 很凉,也很甜腻,味道很好。 “对……就是这样,冰淇淋很好吃吧,拉帝奥小姐?”砂金轻笑着把甜筒交递到安塔手里,很愉快地看着安塔冷淡地接过冰淇淋,低下头小心地舔着。 确实好吃。安塔面无表情地想着,狠狠咬了一口冰淇淋黄色的那个球。 把它想象成砂金的脑袋。 “真乖。”砂金侧头看向身边乖巧吃着冰淇淋的女子——或者说,表面乖巧,轻声说。 安塔懒得理会砂金一时的逞强,继续咬着冰淇淋,听他边走边漫不经心地说:“……匹诺康尼就是这样,只要有钱,我就能带你体验极乐——” “哦不!为什么我会这么非!为什么!” 星抱着垃圾桶,啪叽一声倒在游戏机前。 砂金漫不经心的笑容凝滞了一秒。 “习惯就好。”安塔啃掉了最后一口甜筒,扭头对砂金说。 “啊……你怎么啦?玩得不开心吗?”流萤连忙走到星身边,担忧地问。 “开心!当然开心,但是——”星痛心疾首地抱着垃圾桶,“抽不到特等奖啊!怎么也抽不到!” “那只是因为你玩的不够久,朋友。”砂金微笑着走到星的身边,蹲下身,说,“我送你十万信用点,让你抽到特等奖,怎么样?” “又是你!砂金!”看见砂金,星“噌”一下就抱着垃圾桶跳起来,警惕地说,“我之前说过,你和星穹列车合作的事我会慢慢考虑——现在还没考虑好你就来干什么?” “星穹列车的信誉在全宇宙都是有名的。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朋友,”砂金站起身,很轻松地指了指安塔,说,“我只是恰巧遇见安塔,又刚好知道这里有一位非常出众的导游,想好好游玩一下匹诺康尼,仅此而已。” “哦,哦,这样啊……”星听完砂金的解释,放松了点警惕,有点不情不愿地伸出手,“那你的十万信用点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砂金微笑着把钞票放在星的手里,看着她快快乐乐地放下垃圾桶,又往游戏机那边去了。 安塔沉默了一会,对砂金说:“你的承受能力很高,砂金先生。” “就当是称赞了。”砂金耸耸肩,轻松地说,“投资从来只看回报。” 很快,砂金的“投资”就有了“回报”。 星抽光了十万信用点,还是没抽到特等奖。 砂金沉默了一会,对星说:“我来试试吧,这次免费。” 星抱着垃圾桶,生无可恋地走到了安塔身边。 然后两个人同时见证砂金往游戏机里投了一信用点,抽到了特等奖。 星:…… “哈哈哈哈……竟然倒霉到这种地步了吗,需要一只埃维金的小孔雀给你找回场子?” “谁?”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星警惕地四周望去,在游戏机顶部看到了一个狐狸面具。 “假面愚者。”安塔冷冷地说,抬头看向狐狸面具,“这些人乐忠于在宇宙里找乐子。哪里有笑话,哪里就有他们。” “笑话?博识学会的小姑娘,你可别乱说哦,光是你们的笑话,可轮不到我出来看呢。”狐狸面具轻轻笑着说。 “哦?是吗?”砂金摊手,随意地走向狐狸面具,笑着问,“那这位‘假面愚者’,似乎有点儿无聊啊。” “闭嘴,埃维金的小孔雀。真以为‘公司’为你贴上漂亮的羽毛,你就能摆脱奴隶的身份了?看看你脖子上那一圈奴隶的烙印……啧啧啧,好可怜啊。”狐狸面具得意洋洋地说。 9、天台边 “奴隶的烙印”。 听到假面愚者这话,安塔略微一怔。砂金脖颈上那一圈深色的字母,安塔之前在入梦池里端详过,还以为是砂金装帅随意画上的纹身,没想到竟然和他的这段过往有关。 容不得安塔多想,她只是看了眼砂金,见他仍然和之前一样淡淡笑着没有更多的表情,就听假面愚者又咯咯咯笑了起来:“不过呢,也不能指望你们多聪明。毕竟一群会被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骗的人,能聪明到哪里去呢?” 说完这番话,假面愚者的红白色狐狸面具便“嘭”一声爆炸,消失在半空中。 “流萤!”星率先反应过来,看见流萤跑远的背影,拔腿追了过去。 “喏,我们也跟上。”砂金点了点星了背影,含笑着说。 安塔跟在星后面,很快在花坛边上堵住了流萤。 流萤脸色微微有点泛红,颇有点尴尬,略微局促地躲避着星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跑?”星直截了当地问。 “对、对不起。”流萤轻轻抽了口气,小声说,“我骗了你们,我不是鸢尾花家系的艺者。我是偷渡客。” “偷渡客……很严重吗?”安塔怔了下,不解地说,“我也是偷渡客啊,刚开始就和你们说——唔。” 砂金从背后忽地伸手,捂上安塔的嘴,轻轻笑了下,低声说:“警惕性真低啊,拉帝奥小姐。” 安塔没有挣扎,任由砂金轻柔地带着她后退了两步,留出一个空间给星和流萤交谈。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偷渡客。”星怔了下,摊手说,“但我觉得你不该骗我。” “对不起。”流萤慌忙道歉,“我……我只是怕,你知道我是偷渡客会不理我……” “我是这样的人吗?”星叹了口气,说。 看着流萤慢慢染红的耳根,星想了想,说:“算了算了,虽然你骗了我,但是也道过歉了。我们还是朋友。” …… 看着流萤和星站在花坛边聊着毫无营养的天,安塔有点难受。 原因很简单,砂金仍然保持着从后面桎梏着她的姿势,戴着的手套光滑而冰凉的皮质已经被安塔唇上一点点的温度暖热,这样近这样近,近乎能听见砂金轻而有规律的呼吸声。 这样……有点难受。 安塔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感到砂金松开她,轻松地看向安塔,说:“‘偷渡客’在匹诺康尼可是违规的存在啊,你就不怕匹诺康尼的执政者找你麻烦,让你任务失败?” “这不重要。”安塔伸手,轻轻擦了下温度异常高的唇角,蹙眉想着那种很奇异的难受来自于哪里,随口说,“大不了我一枪崩了他们。梦中又不会真的死。” 砂金略微怔了下,旋即笑了起来:“你的处理方式倒是很特别,这样的方法,来源于你对实力的自信吗?” 安塔又擦了下唇角,淡淡说:“与你无关。” 匹诺康尼此时是午夜时分,身边的人群仍然熙攘。橱窗摆放的商品折射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泽,喝醉的人在街头手舞足蹈,看乐子的人围着他们一圈打着节拍。 砂金站在广告牌的阴影下,看着安塔皱着眉用手指摩挲唇角的动作,忽地笑了下,上前一步,握住了安塔的手腕,轻声问:“怎么了,觉得脏吗?” 安塔挣了下手腕,不仅没松开,反而被往后按了一点。安塔索性放弃挣扎,略微抬了些头,对上砂金的眸子。 黄、紫、蓝三色盛开的瞳眸,在匹诺康尼瑰丽的光下有些诡谲。 脏? 奴隶? …… 几个关键词在安塔脑海内整理了下,她歪着头看了一会砂金全身上下加起来能买下一万块广告牌的衣服,硬是没法把这种词和他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会这么想。”安塔皱了皱眉,很奇怪地说,“我没有觉得你脏,也没觉得我脏。只是觉得有点热。” “热?”砂金轻笑一声,反问。 “嗯。”安塔点点头,想了会,又皱眉说,“难受。” “难受?”砂金又笑了声,再次反问。 “嗯。”安塔淡淡地说。 砂金松开了安塔的手腕,轻轻笑了。 安塔看着砂金这个笑容,有点走神。 砂金很爱笑,笑容像是他的一个标志——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出任务,都带着这样的笑。 不负责任,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像是一朵天生的交际花,但是如果真的交出真心,一定会被骗到跪着给他数钱。 安塔很讨厌砂金这样的笑。但是这回,还有之前在酒馆前的那次,他的笑好像都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安塔盯着砂金,认真地想着。 砂金也任由安塔看着,很自如地找了张长椅坐下,漫不经心地眯眼看向街边跳舞的酒鬼。 …… “你、你们好。”流萤走过来,迟疑了下,怯怯地看向砂金和安塔,见他们同时愣了一下,但是没有敌意,这才松了口气,解释说,“我刚才和星说好了,一起去我的秘密基地玩。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吗?我保证这次不会再跑了。” 安塔双手抱在胸前,淡淡地退到砂金身后,踢了他一脚,面无表情地说:“还在第二个系统时内,你来决定。” “啊?”流萤有些茫然。 砂金默默缩了下被踹的脚,笑着站起身,三两步走到流萤身前,礼貌地说:“我很乐意,流萤小姐。你在匹诺康尼的秘密基地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对,对,那边真的很漂亮!”流萤拼命点头,回头招呼了下星,对砂金和安塔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 安塔和砂金跟在星和流萤的身后,来到了这座城市的背面。 看着身边的繁华一点点褪去,安塔脚步顿了下,抬起头看向砂金的背影,皱了下眉。 这次任务的走向超乎了安塔的想象。 “怎么了,不想走了,想我背你?”砂金站在安塔之上的几个阶梯上,回头看她。 “没有。” 安塔加快了速度,走到了砂金身边。 周边的景色渐渐变得萧索。没有丛生的杂草,却满目皆是荒芜。失去了霓虹灯的暖色,钢铁筑成的城市像是插入苍穹的利剑,走入其中,难免有着寒意。 “筑梦边境。”砂金轻声说。 “嗯?”安塔侧过头,看砂金隐在黯淡光芒下的侧脸,还有他淡色的柔软短发。 “梦境是需要人为制造的。那些制造梦境的‘筑梦师’,就是在这里制造梦境。你可以理解为匹诺康尼的‘工地’。”砂金轻轻笑了声,偏过头,对上安塔红褐色双眸,“看来我们的拉帝奥小姐真的是对梦境一无所知啊。来之前,不看看攻略?” “不看。”安塔移开目光,淡淡说,“我来这边只是为了杀你,看什么攻略。” 砂金停了停脚步。 这下轮到安塔先了砂金两步,她站在几个阶梯上,看着阶梯下的砂金,皱着眉问:“你又在想什么?” 砂金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从安塔的侧边走过,经过她的时候,拍了下她的肩膀,刹住步伐,有点漫不经心地问:“安塔小姐,你说话一直都这样……这样……” “嗯?”安塔停了下,有些奇怪。 “……心直口快?”砂金笑着问。 安塔疑惑地看了砂金一眼,侧过头看着他覆在自己肩膀上的他的手,说:“我只是实话实说。看着你不让你自杀是因为我会头疼,如果你有可能对‘公司’不利,我当然会杀你。” 落在耳边的呼吸停了一秒,安塔皱了皱眉,想了会,问:“有什么问题吗?” 砂金笑了一声,拍了拍安塔的肩,从她身边走过,说:“注意言辞。” 安塔转身,看向砂金走了好几步的背影。砂金抬手,随意挥了挥,说:“跟上我。” 安塔快走几步跟上砂金,敏锐地感知到砂金原本莫名其妙有些软化的态度又骤然硬了回去,有点摸不着头脑。 根据自己一直以来的任务经历,安塔的判断不会出错。那出问题的就是砂金。 安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还是看不透他。麻烦。 …… “到了!就是这里!” 扶着铁栅栏走上高楼的天台,不过是转了个弯的功夫,安塔就听见流萤有点激动的声音。 心似乎静止了一秒。 星率先冲到了天台边缘,有点震撼地轻轻“哇”了一声。 流萤也随着走到星的身边,风吹起她们柔软的长发。 安塔抬头,看到头顶的夜空划过璀璨的流星,远方城市的建筑交叠,露出一点的太阳隐匿着大半,只剩下雪白的光芒闪烁。 “这里是匹诺康尼的十二梦境之一,‘黄金的时刻’。这里的时间永远不会流动,会停在午夜与黎明的交际之刻。”流萤轻轻覆着心口,眺望着无边的城市,低声说。 安塔也走到天台的边缘,双手支撑在铁制的栏杆上,清凉的风吹起她深紫色长发。 尽管安塔走过很多个星球,但是也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色。 心少有的沉寂,风也是难得的好。 星和流萤已经开始筹划着自拍,拿着个手机笑闹着比划着姿势。安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砂金,回头看去,发现砂金很轻松地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也抬着头看天上的流星。 感受到安塔看过来的目光,砂金笑了下,对安塔招了招手,径直走到天台的边缘坐下,指了下身边的位置,说:“你也坐下吧。” 安塔没怎么想,也坐到了砂金的身边,天台的凉风吹过两人悬空的小腿,远处半明半昧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 砂金眯了眯眼。 安塔抱着铁栏杆,侧过头,看向砂金。 这次的任务平静到超乎她的想象。除去开始时这个赌徒莫名其妙死的那几次,之后的过程比起“任务”,更像是在旅游。 迎着阳光的旅游。 知道的明白砂金是来匹诺康尼回收股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度假来了。 “在想什么?”砂金轻声问。 “我在想,”安塔移开目光,望向层叠的城市,轻声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公司’交给你的任务。” 砂金轻轻叹了口气。 安塔侧过头看他,只能看见砂金淡金色的头发在风中飘起,露出点雪白的下颌,和脖颈上深色的奴隶烙印。 安塔的目光顿了顿。 “说点好听的。”砂金望着那点阳光,眯着眼说。 安塔正在思索着说什么话让砂金觉得“好听”,脑海内适时传出了“滴”一声响。 是安塔的倒计时,“foronenight”的第二个系统时结束。 安塔撑了下栏杆,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坐在天台边是砂金,淡淡地说:“‘一见钟情’的第二个系统时结束了,我先走了。” 砂金顿了一下,头也没抬一下,淡淡说:“那现在开始第三个系统时。” 安塔皱起眉,说:“你知道你只有十二个系统时吗。” “知道。”砂金轻轻地说,“陪我一会吧。” 安塔又坐回了砂金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阳光的方向看去,也眯起了眼。 两个眯眯眼并肩坐着。 安塔觉得这样干坐着真的很可笑,看了会太阳,想了下,说:“我以为,你会用这十二个系统时去保你的命,不会花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砂金轻叹一声,闭着眼,平静地说:“看来你确实不会说好听的话,拉帝奥小姐。” “那怎么办?”安塔很认真地问。 “那就别说话。”砂金说。 安塔闭嘴了。 安塔看砂金闭上眼,也学着他闭上眼。闭上眼之后所有的光线消失,只剩下风掠过一寸寸肌肤的轻盈柔软,耳边星和流萤的笑闹声越发大声,还有一点点气味—— 气味? 是了,顺着风而来的,有点甜的松木,仔细闻过去,尾调带着点沙砾的沉闷。 “你觉得什么昂贵,什么低贱?”安塔听到砂金轻笑一声,说,“我的命有价值,而现在是‘没用的’?恰恰相反,安塔。” 10、生死局 安塔抬眸,淡淡地看向砂金,见他笑了下,耸耸肩,轻松地说:“我一向觉得我的命最没用。” 璀璨的三重眸映着天上的流星,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安塔移开视线,没有说话,陪着他眺望着远方的城市,慢慢数着秒。 …… “过来看看,我们的合照好不好看?”星忽然凑过来,拿着手机给安塔和砂金看她和流萤的合影。 “嗯,好看。”安塔看到后面的背景是流星滑落,点点头,说。 。 “那要不要你们也来拍一张?我帮你们拍。”流萤也走过来,略微有些腼腆地笑着说。 “拍,正好用我手机,性能好。”砂金笑着应了,取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来来来,我们选一个好看的角度——” 忽然,砂金停了下,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前视摄像头中的画面,骤然回头——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半空中凭空生出一只硕大的虫子,锋锐的尾针瞬间穿透了离它最近的流萤的胸膛! 无数透明的液体从伤口处迸溅而出,星骤然转身伸出手却来不及,只看见流萤闭上眼,落下一滴泪来,声音在剧烈的疼痛中扭曲:“……对……不起。” ——她还在惦记着之前骗了星的事。 …… 流萤的身躯散落成无数的忆质,晶莹的液体流了一地都是,星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睁大了眼看着这一幕。 …… “这种情况……”砂金快步走到忆质前蹲下,凝视着液体,缓缓摇头,“我之前为了知道在梦中死亡会出现什么事,测试过几次。我‘死’后的情况与这不同。” 砂金注视着消失在面前的虫子,叹了口气,说:“你们要做好准备,这可能是真正的死亡。” …… “果然吗,‘公司’的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耳朵后面长着翅膀的星期日带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缓缓走到砂金面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砂金近乎是立刻回头——安塔已经消失不见了。不愧是能打的“专员”,砂金近乎气笑了,转回头看向星期日,轻笑着说:“我似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朋友。” 星期日轻轻抬了下头,身边立刻有一个下属快步走到忆质边,伸出手,小心翼翼触碰了下散落一地的液体,颤巍巍地说:“……一般人在梦中死去都会形成规则的球形,这种,这种是真的死了啊!” 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啪,啪。” 星期日轻轻拍了两下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砂金,说:“干得真漂亮,砂金。死了一个偷渡客,用这种方法来破坏匹诺康尼梦境的规则,来降低回收股份的难度吗?” “你恐怕误会了,家主。”砂金摊开手,很轻松地笑着说,“我并无此意,偷渡客的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 “哦?那你解释一下,你为何会恰巧出现在这里?”星期日温和地问,“星穹列车的成员是‘家族’的朋友,而你,砂金……需要我提醒你往匹诺康尼带来什么吗?” …… 砂金刚从入梦池中醒来,喘着气擦去额头上的忆质,就看见紫发红瞳的男子坐在他入梦池的沙发上,看见他醒来,合上一本书。 “……真会惹事啊,砂金。”真理医生轻声说。 砂金四面看了下,没看到安塔的踪迹,皱着眉问真理医生:“你看见安塔了吗?” “安塔?”真理医生缓缓说,走到砂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惦记着我的妹妹?” “惦记?”砂金轻笑一声,从入梦池中站起身,走到真理医生身边,轻握住他的肩膀,笑着说,“……你得先让你妹妹别惦记我。” “……注意言辞,该死的赌徒。”真理医生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中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手指略微一用力,咔哒一声,书的封面被揉皱了了些。 “怎么,我说错了吗。”砂金笑了下,懒懒地坐回了沙发上,抬头看向真理医生,“p46级别,‘危机干预部’的专员。你的妹妹这次监视的对象是我,只要她愿意,就能一枪崩了我的头,公司不会让她负任何责任啊。” 砂金很愉快地看着真理医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轻声问:“你不会没猜到吧,教授?” 真理医生把书放在茶几上,淡淡看了砂金一眼,说:“我建议你乖巧一点。” “很遗憾,乖巧不了。”砂金叹着气说,“我刚刚把匹诺康尼的‘家族’惹了,一会和他们对峙,估计会惹得再多一点。一旦到达了某个阈值,我被你妹妹判定为‘对公司不利’,一不小心被她杀了——” 砂金停了下,微笑着问真理医生:“你会为我哀悼吗,教授?” 真理医生双手抱在胸前,冷冰冰地说:“不会。” “意料之内,真是冷漠啊。”砂金耸耸肩,站起身,略微带着点笑看着真理医生,轻声道,“所以作为合作伙伴,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一点关于那就妹妹的消息?比如她有什么能力,走的什么‘命途’,喜欢什么食物,有什么兴趣爱好——” 越说越离谱了。 真理医生冷冷地看着砂金,轻声说:“你活该死在我妹妹手里,该死的赌徒。” 砂金笑了起来,指尖灵活地动了下,提起了真理医生搁置在桌上的书,塞到他怀里,轻松地说:“帮帮我啊,教授。我现在真的特别,特别怕她。” 从砂金的瞳眸里看不出一丝恐惧,真理医生懒得和这个套不出真话的家伙多说,抬腿往门外走去,轻声说:“星期日想找你谈谈,跟我来。” “好。”砂金笑了下,跟着真理医生走出门,刚走到门边,就见真理医生忽地回头,狠狠一肘把他摁在了门框上。 “怎么了,教授?”砂金喘着气问,还带着点笑意。 “你如果真的对我的妹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不会放过你的,该死的赌徒。”真理医生轻声说,“我会揍你的。不开玩笑。” “啊哈。”砂金笑了一声,轻松地看向真理医生,说,“你不怕你妹妹弄死我,反而担心我会伤害她?你是不是搞错了,教授。” “你的运气很好,赌徒。”真理医生轻声说,“安塔终日泡在数据和实验中,不谙世事——我也没打算让她懂太多。如果你敢骗她……” “轻而易举,是不是?”砂金漫不经心地说。 真理医生冷淡地凝视着这双黄、紫、蓝三色交织的双眸,一动不动。 “放心,教授。我对安塔没有这方面的兴趣。”砂金轻轻抬手,推开真理医生,走到他身边,笑着说,“毕竟我只想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砂金顺着走廊走了几步,就听身后的真理医生开口说:“时间静止。” 砂金顿住了脚步。 “这是安塔来自母星的能力。”真理医生走到砂金身边,却没有看他,“她能控制身边一定范围内的时间,当时‘公司’看中她这点,将她纳入‘危机干预部’,挂名于博识学会。” 砂金看向真理医生,忽地想起了安塔同色系的瞳眸和发色,不由得笑了下,略带些调侃地问:“凭借静止时间的能力进入‘危机干预部’啊……这种事,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一部分是猜的,”真理医生停了下,淡淡道,“另外一部分,是我来到博识学会后,侧面证实的。” “哦,原来如此。”砂金轻快地说,笑着走到真理医生前面,对他挥了挥手,“多谢你啊教授。说实话,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好奇,你和你的妹妹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对她有这种奇怪的态度……” 看着砂金的背影,真理医生停了会,轻轻闭了闭眼。 之前发生的事么。 …… “……博识学会的成员由博识尊挑选,‘公司’怎么可能做主让你加入?况且就凭你在我们星球上接受的落后教育——” “可是公司已经答应我了,哥。” 年幼的安塔跪坐在破旧的木床上,平静地注视着坐在书桌前的少年真理医生,看他一点点冷静下来,走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 “如果我能加入‘公司’,我就有钱了。你就可以离开母星,去更远的星球学习。”安塔抬头,红褐色的双眸对上红褐色的,在窗外偶尔爆炸时亮起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我的哥哥,一直都是天才。” …… “怎么了,不是说好要陪我去见那个耳朵后长着鸡翅膀的家伙?”砂金回过头,轻松地说,看向真理医生,“怎么站着不动了。” “抱歉。”真理医生回过神,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砂金脖颈上一圈深色的奴隶烙印,平静地说,“现在就走。” …… 安塔闭了闭眼,仔细感知了下砂金的动态,红褐色的眸子中泛过一丝冷光。 ——一个系统时前,安塔通过“系统”察觉到“砂金”已被其他“星神”控制,有极大概率失去自我,损害星际和平公司的利益。 所以,她来杀他。 11、欺负你 寰宇中的存在着给人们提供庇佑的“星神”,每一个星神对应着一条命途,在命途上行进到一定程度的人,就能获得该命途的部分“能力”。 比如“星际和平公司”就信仰着“存护星神”,身为公司p45级的战略投资部的砂金,也拥有着“存护”的庇护。 而如今,其他的星神侵略了砂金的大脑。 …… 这种情况很罕见,安塔也是根据着系统忽然断掉的信号才判断出的这一点——占有砂金的新的星神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而最后这点的定位…… 足够了。 艾迪恩公园的星空隧道下,安塔轻易地略过长靠椅,飞速地侧身钻进一个小巷。 砂金也感觉到了安塔的存在——他在逃。 这是砂金转的第十二个小巷了。安塔绕过一对在她面前哭天喊地的情侣,扶起一个跌在街角的花盆,面无表情地看向巷口尽头—— 下一个瞬间,砂金背靠在昏暗的小巷,忽地觉得身体动不了,然后后脑被抵上了一个冰冷冷的枪口。 “砂金。我很佩服你的运气,你逃亡的过程中,选择的路总在阻断我的追踪。但你太弱了。”安塔持着枪,身后下落的灰尘都凝滞在空中,她轻声说,“根据我部门的规则,你已被其他星神掌控,失去了琥珀王的庇护。非常抱歉,你是‘公司’的不确定因素,我现在必须杀了你。” “即使我能证明我意识清晰?”砂金垂下眸,缓缓说。 “被其他星神控制的你不能证明。”安塔停了停,转了下枪口,有点厌倦地说,“你的好运到此为止,砂金先生。” 近乎乖巧的一句话,却带着杀手的不容置疑和冷淡。 砂金笑了下,近乎是呢喃地说:“不,你现在还不能杀我,拉帝奥小姐。” “哦?”安塔歪了歪头,问,“为什么?我杀了你,哥哥会生气吗?” 砂金想起真理医生之前冷冰冰地那句“不会”,面对着墙壁,苦笑了下:“并不会。” “那不就行了。”安塔轻描淡写地说,指尖略微使力,即将扣动扳机—— 没关系的,反正不过杀一个人而已。虽然他是哥哥的朋友。 就在这时,砂金侧过头,看向安塔,轻轻笑了下。 枪口抵上了砂金光洁的额头。 安塔怔了下。 安塔对砂金使用了时间静止的能力——一般来说,在这种能力下的人,就算是在“命途”中获得了很大能力的“令使”,也只是稍稍能动作,更何况是砂金。 据安塔的判断,砂金唯一能使用的“存护”命途的能力已经被其他星神阻断——但这不是重点。 砂金黄、紫、蓝三色交织的瞳眸带着点笑意,像是夜空中最流光溢彩的宝石。他轻轻开口,吐出了一个词组:“foronenight。” 安塔觉得心脏忽地跳动了下,她看着枪口下笑得随意自如的砂金,轻声说:“……这是第四个系统时。” “我知道。” “这次听谁的?” “你。” …… 安塔静静看着砂金。 “时间静止”的能力下,砂金的笑容似乎被凝固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他就这样轻易地把“命”交在自己手上。 砂金是在赌,赌安塔会遵守约定,赌安塔把这个在庇尔波因特的某个包厢中随意许下的诺言重于“公司”的合约。 安塔真的很想让砂金输一次,但是很明显,他还是赌赢了。 对上砂金的双眸,安塔心生厌倦,她真的很讨厌这只金孔雀胜券在握的模样。 骄傲得让人生厌。 安塔抵着枪口,对着砂金淡色的唇吻了下去。 ——这是他们第一个系统时在入梦池旁被真理医生打断的亲吻。 而现在,在艾迪恩公园僻静的小巷,没有人能打断这个亲吻。时间的桎梏松开的瞬间,砂金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忽地摁住了安塔的后脑,不容挣扎地加深了这个吻。 早已不满足肌肤相亲的浅浅接吻,安塔忽地觉得唇被舔舐了下——她还来不及震惊,入侵者就趁她失神的瞬间,舌尖撬开了安塔的唇缝,就这样趁虚而入。 柔软的舌扫遍口腔的每一个角落,或轻或重的吮吸剥夺去安塔的空气——这是一个近乎炙热的吻,亲的她大脑因为缺乏氧气出现了短暂的空档。 枪啪嗒一声落下,两个人瞬间缠抱在一起,安塔在瞬间就被砂金按在了身下,两个人一起滚落到角落,深紫色的头发散落了一地。 随着亲吻的加深,安塔的意识渐渐消弭,一片空白的时候,她听到砂金带着点笑的声音:“呼吸都不会吗,嗯?果然很好骗。” 安塔睁着眼,看见砂金从她身上慢悠悠坐起来,靠着一边的墙壁坐下,伸出手,像是想拉她一把,轻笑着问:“现在可以和我聊一聊了?” 安塔发了一会呆,还没从这个颠覆她认知的亲吻中回归神来。嘴唇烫的厉害,身体由于激素的原因不受抑制地颤抖。安塔想了一会,没有去握砂金的手,慢慢坐起身,挨着砂金坐下。 砂金看了眼安塔泛红的眼角和同样异常红艳的唇,睫毛颤抖了两下,笑着说:“好吧,不管怎么样这回算是我欺负你了——这回就让你先来问我吧。” “我……”安塔垂眸,想了一会,说,“我看流萤死了,就知道出事,先走了。后来感受到你身上‘存护’的力量消失,就来杀你。所以,” 安塔顿了顿,抬眼对上砂金落在她红肿的唇上的眼神,看着他迅速挪开视线,平静地问:“你为什么会被其他星神的力量支配?” “你说的‘其他星神’,是匹诺康尼目前信仰的‘秩序’。”砂金轻笑着说,“我在你跑了之后,被星期日扣上一口大锅啊。他非说流萤的死是我造成的,是‘公司’破坏了匹诺康尼的‘秩序’。” “星期日?”安塔皱着眉说,“那个耳朵后面长着翅膀的……” “很对。你没记错。”砂金很轻松地说,“所以我和真理出了梦境后见了他一面,他用‘秩序’禁锢着我,要我在一定的时间内弄清楚为什么那位偷渡客会在梦境里死去,如果我做到了,‘禁锢’自然会解除。” “现在我还剩下七个系统时,拉帝奥小姐。”砂金含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按照‘公司’的合约杀了我,还是按照我们的赌约放了我?如果我是你,我会赌一把——” “——赌我能弄清楚流萤为什么会死在梦境里。” 砂金带着点笑的眸子似乎有着某种蛊惑,很容易让人着了道。但此刻安塔仍然垂着眸,没有对上砂金的眼睛,似乎他说的话对自己无关紧要。 砂金停了一会,注意到安塔略微有点闪烁的目光,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测,轻声问:“嘴唇难受?” 确实难受。安塔皱着眉,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难受?” 很轻柔的一声询问,语气和缓到近乎温柔。安塔第一次知道砂金还能这么温柔地说话,想了想,还是实事求是:“很热,有点烫,还会疼。” 安塔听砂金笑了一声,问:“想揉吗?” “想。” “那为什么不揉?” 安塔说:“怕你觉得我嫌你脏来着。” …… 空气忽然凝滞了两秒,安塔对上砂金的眸子,注意到其中忽地掠过的情绪,皱了皱眉,思索着问:“我说错话了?” “没有。“砂金笑了下,轻松地说,“要不你过来,我帮你揉?” 12、内与外 揉什么? 嘴唇吗? 安塔皱了皱眉,目光掠过砂金带着点笑意的眸子。 “还是不了吧,感觉有点奇怪。”安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靠坐在墙壁上的砂金,淡淡说。 “那我的提议……”砂金提醒说。 “不就是让你多活几个系统时。”安塔蹲下身,捡起她的枪,轻描淡写地说,“不用说那么多,大不了你任务失败了,我再杀了你。” 安塔背光而立,眯着眼检查着枪身,忽然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忽地扭头,对上了砂金的目光。 “嗯?”安塔偏了下头,就见砂金笑着走到她身边,抬起手,覆上她的左肩。 “那这一路,或许要你来保护我了,拉帝奥小姐。”砂金轻声说,侧过头看安塔。 “应该的。”安塔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我倒霉,输给了你,这就是我的任务。” 砂金笑了一声,变魔术般摸出了一枚灿金色的金币,在安塔面前抛了下,回过头来看她,有些玩味地说:“倒霉?” “嗯。”安塔冷冷地说,把枪别回了腰间,“尤其是遇到你之后。” “那现在你和我一起行动,你就会变得幸运了。”砂金笑着对安塔打了个响指,走出巷子。 “最好是这样。”安塔快走几步,跟在砂金身后。 — 半个系统时后,安塔看了下面前的“橡木公馆”,脸色有点难看。 安塔指了下这座府邸的大门,对砂金冷静地说:“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是匹诺康尼执政者,橡木家系的老巢。你要去这里送死?” “哎,别说的这么可怕,拉帝奥小姐。”砂金轻柔地按住安塔的肩膀,笑着说,“你要相信,我们现在十分幸运,可以混进去,打探一些星期日明面上不肯说给我听的消息。” 安塔冷冷地瞟了砂金一眼,观察了下四周,轻声说:“走。” — 安塔和砂金几乎是畅通无阻地穿过了几道回廊,一路上没遇见几个守卫。就算偶尔的几个守卫穿行过,也被安塔找着机会避开。 推开一扇门,安塔带着砂金躲在窗帘后,观察了一会附近的动静,这才坐到了房间中央的台球桌前。 安塔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砂金,说:“你确实很幸运。橡木公馆的人挺多,但是没有撞上一个能打的。” 砂金倒是很随和,忽略了安塔与其中淡淡的嘲讽,翻了翻桌上的小册子,笑盈盈地敲了敲实木桌,低下头端详了下厚重、完全遮住台球桌底的天鹅绒毯,抬起头说:“这里一会有一场聚会。橡木公馆深处的包厢,怎么说来的也是身份尊贵的人,我们或许可以躲在桌子下偷听。” 安塔唇角抽了下,轻道:“劣质的隐藏方法。” “古老,却最好用。”砂金轻声说。 几乎是同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没时间思考,安塔简单在台球桌下设了一个屏障,略微调整了下其中的时间,就拉着砂金钻了进去。 …… 桌下的空间比安塔想象的还要小一点,她几乎得完全蜷缩在砂金怀里,才能勉强不让整个人抱在他身上。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家伙身形太大了。 安塔比砂金矮了十公分左右,如果是平常,她看起来和砂金差不多高——因为占了是女生的便宜,安塔能踩高跟鞋,而砂金只能穿短高跟。 可是这种姿势就将两人的体型差暴露无遗,安塔本身就略矮一些,又偏瘦,这样蜷缩着的姿势更像是轻薄得像一张折起的纸,被砂金轻柔地揽在怀里。 “嘘。”砂金捂住了安塔的唇,略微低头,将安塔更深地压入怀里。 安塔几乎是瞬间就发觉了砂金的意图,很明显感知到他的呼吸渐渐变轻,气息也减淡了许多,并且捂着她嘴的手也在控制着发力,人为地控制着她的呼吸。 这是极端情况下杀手的藏匿手段。虽然安塔弄不懂为什么高居战略投资部p45、手握“存护”之力的砂金会这种事,但是砂金确实做的很好,好到就算没有安塔设下的屏障,也几乎能掩去大部分行迹。 …… 脚步声落在了台球桌前,不知是谁放下了台球杆,砂金和安塔同时听见头顶传来了“啪嗒”一声。 “……这次匹诺康尼的局势复杂,来的人不仅有‘公司’,甚至还有星穹列车的人。”外边传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是星期日在说话。 砂金和安塔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点欣喜。 又是清脆的“啪嗒”一声脆响,无数的台球撞壁,在一阵嘈杂声中,星期日继续说:“星穹列车向来秉持中立,这一次‘梦境’出现非正常死亡,因此我第一个怀疑的,是同样出现在事发现场的砂金。” “你也说了‘第一个’怀疑,那就有第二个。‘第一个’已经被你束缚了,第二个呢?” …… 安塔猛地睁大了眼,呼吸乱了一瞬,几乎是脱口而出轻轻的一声“哥”。 和星期日说话的,赫然是安塔的亲哥哥,维利塔斯·拉帝奥。 真理医生。 砂金的手略微一使劲,安塔的声音瞬间被压下去一半,但是来不及了—— 在外头的两个人都是各自“命途”上顶尖的行者,几乎是立刻发觉了桌子下的不对劲。 …… 真理医生刹住话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轻声问星期日:“你们家的桌子似乎有点不对劲,不检查一下?” “自然。”星期日冷静地回答,弯下腰,掀开了天鹅绒的毯—— …… 近乎是瞬间,砂金轻而迅速地将安塔压在了身下,垂下头,忽地咬住了她覆盖着薄薄紧身衣的肩膀。 速度太快,安塔毫无防备地颤了下,刚想挣扎,两只手的手腕就被双双摁在了地上,砂金修长的双腿绞住了她的。 热度从相触的肌肤上传递到四肢百骸,莫名其妙的,安塔的呼吸不再受自己控制,温度也在节节攀升—— ——外面的是她的哥哥。 意识到这一点后,安塔的大脑“嗡”一声响,她惯于推测未来的头脑第一次不敢预测他哥看到她和砂金抱在一起时是什么表情。 安塔近乎是顺着本能挣扎起来,却被砂金轻而有力地按住肩膀—— 没挣开,安塔将大部分的力量拿去维护该死的屏障,她和砂金目前的状态相当于最原始的拼力气。安塔可以听到砂金平稳的呼吸落在耳边……该死,为什么这种时候他的呼吸还能平稳? 然后下一瞬,安塔感觉到砂金在她身上一起一伏。 …… 星期日掀开天鹅绒毯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淡蓝色光的屏障下,交叠在一起的男女。 ……也不知道是“家族”的谁来这寻求刺激。 星期日不动声色地将天鹅绒毯放下,微笑着站起身,看向真理医生,解释说:“两只猫而已,不用管。” “看不出‘家族’还有这种癖好,在台球室养猫。”真理医生轻哂一声,曲起腿,打向了白球。 台球四面八方地撞击,啪嗒的几声交错。星期日也知道这不是处理内务的时候,沉吟了一会,才说:“第二种可能,是‘假面愚者’。维利塔斯先生,您是博识学会的人,相必对他们的了解比我多。” “那些信奉‘欢愉’的家伙,只会全宇宙找乐子。”真理医生轻嘲着说,“我看不懂他们,毕竟我不是乐子人。” 星期日笑了下,说:“有道理。” …… 一场台球很快就结束,门童进门帮星期日和真理医生收拾好台球杆。 星期日送真理医生出门,真理医生回头看了眼被天鹅绒毯蒙住的台球桌,对星期日说:“之前我替你找到了砂金真正的‘基石’,我认为我们博识学会对匹诺康尼的诚意已经足够了。” “当然。”星期日微笑着说,“至于假面愚者……” “他们应该不至于威胁到你们,最多只是知道些什么。”真理医生走出门,星期日随在他身后,把门带上。 …… 橡木门哐一声合上,近乎是立刻,安塔撤下了屏障,扯着砂金从台球桌下钻出来。 看了眼砂金带着笑的黄、紫、蓝三色的瞳眸和他凌乱的淡金短发,看他的模样长得像是还有话说的样子,低声说:“还不快走?” 安塔和砂金从窗户跳出去的瞬间,一群“家族”的人瞬间包围了包厢。 一路逃出了橡木公馆,找到一个僻静的花坛后蹲下,砂金和安塔并排坐在马路牙子上,都显得有点狼狈。 “好……现在安全了。”砂金轻轻喘了两声,笑着对安塔摊了下手,“开始算账了?” 算个头。 安塔面无表情地看向砂金,劈头就是一句:“你知道外面那个是我哥吗?” “知道啊。”砂金笑了下,很轻松地往后靠了下,喘了两口气,看了安塔一眼,注意到她的头发散开了,略微有些乱,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短发,“那又怎么样?” 安塔对上砂金的目光,平静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做交/配的动作?” 13、嘭嘭嘭 交/配? 这个词一说出来,砂金先是略微怔了一下,旋即开始轻笑,然后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仰起头闷笑。 安塔面无表情地看着砂金在她面前笑,冷冷地说:“我现在很想用我的枪让你闭嘴。” “好,行……没问题,我不笑了。”砂金收住笑容,正色看向安塔,说,“别误会,朋友。我不是在嘲笑你,只是‘交/配’……” 砂金在安塔杀人般的目光下斟酌了下,笑着说:“这个词,过于专业了?很符合你研究员的人设,拉帝奥小姐。” “别转移话题。”安塔淡淡地说。 “哦,你是说之前台球桌下的事。”砂金轻声说,“我是讲道理的人——你看之前你想杀我那次,我控制不住情绪吻得重了些,不是也向你道歉了?这次确实是你的问题,拉迪奥小姐。如果不是你关键时刻叫了声‘哥’,我们怎么会被发现?” 安塔双手抱在胸前,平静地听着砂金狡辩。 砂金站起身,往安塔的方向走了两步,抬起手,轻而稳地覆上安塔的肩膀,略微一点的刺痛让安塔皱了皱眉——那是砂金咬伤的部位。 “我咬你是因为让你生理性颤抖,一起一伏模仿性/交。”砂金有点漫不经心地说,覆在安塔肩上的指尖轻微动了下,“星期日是‘匹诺康尼’的执政人,他很看中‘博识学会’,还想着求人办事呢,不可能把咱俩揪出来在他面前留下匹诺康尼的坏印象。这种事,不需要我解释给你听吧,拉帝奥小姐?” “那是我哥。”安塔移开砂金的手,侧着头对上他三色晕开的双眸,冷冷问,“就算我们暴露,他也会站在我们这边,星期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我侧重于你的模仿性/交行为更像是你的个人兴趣。” “这不可能,拉帝奥小姐。”砂金收敛了笑意,摊了摊手,轻声说,“我这样做纯属不得已——不需要我说第二遍,这次的失误来源于你——真理医生绝对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为什么?”安塔直截了当地问,“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砂金回想了下之前和真理医生相处的模式,不能说是谁不让谁,只能说是针锋相对,实在说不上朋友。 砂金脑海内骤然闪过无数帧画面,有关真理医生的——那个“象牙塔”式的“同事和睦”的谎言。 “是,我们确实是朋友。”砂金叹息着说,“正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更不应该给他添麻烦,是不是?” 安塔看了砂金一会,见他淡淡笑了下,慢吞吞移开视线,说:“哦。” 安塔停了停,认真地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 砂金略微一扬眉梢,倒是有点惊讶安塔这么好说服。 他一向认为安塔十分固执。 “走了。”安塔扭头看了眼砂金,红棕色的眸子沉静,淡淡说,“你不像是想在马路牙子上坐一辈子的人。” “行,那我们继续。”砂金站起身,微笑着看向安塔,悠闲地戴上了一副五颜六色镜片的眼镜,“为了揭开匹诺康尼梦境中‘意外死亡’的真相——” 安塔看了眼砂金的眼镜,很快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快速往前走。 很优秀的审美,但是她没眼看。 砂金注意到安塔态度的变化,笑了一声,无奈又自信地耸耸肩,跟在她身后走向艾迪恩公园。 — “……你好,请问你觉得‘匹诺康尼’隐藏了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拖欠工人工资的秘密?他妈了个茶壶,那边的汽水摊看到没?拖欠了我兄弟两个月的工资了……” 砂金耐心地听这个工人抱怨完,笑着说:“好的,谢谢你。这颗宝石送给你了,感谢你的回答。” 安塔面无表情地把一颗猫眼石递给这个工人,在他受宠若惊的眼神下离开。 “你给他的这颗猫眼石够买两百个汽水摊位。”安塔冷冷地说。 “好了,我知道了,放心,我很有钱,亲爱的……你好,请问你觉得‘匹诺康尼’……”砂金看见身旁路过一个人,又快步走到他身边,开始了下一轮询问。 …… 等安塔送出去最后一枚宝石,她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轻笑。 “啧啧啧……找不到线索,只能花大价钱漫无目的地找人问了呀。真的好狼狈啊,小孔雀。”那声音说。 安塔和砂金同时回头,看见了悬浮在半空的狐狸面具。 安塔的脸色冷淡了几分,砂金倒是笑了起来,说:“我不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怎么会出来见我……‘假面愚者’,花火。” 狐狸面具咯咯笑了起来,幻化成一位黑色双马尾的少女,落在安塔和砂金面前。 花火歪了歪头,鲜红的眼睛盯着砂金,轻声说:“别把自己的狼狈说的这么好听,我觉得呀,像你这么会骗人的埃维金奴隶,只配待在井盖子底下。” 安塔面无表情地抽出她的枪,她甚至懒得用“时间静止”,将枪口直接对准上了花火的额头。 “哎呀。”花火睁大了眼睛,略微有点惊讶地样子,笑着举起双手,说,“‘毁灭’命途的啊,好能打哦,我好怕呢,那我就投降吧。” 安塔看也没看花火一眼,毫不犹豫地抠动扳机。 “嘭!” 一声枪响,四周的行人吓得纷纷逃窜,花火略微惊讶地“哦”了一声,额头就瞬间被洞穿,整个人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忆质组成的泡泡。 “说话真难听。”安塔转头,对略微有点怔神的砂金说。 砂金很快回过神,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这真的是——” “和你在一起久了,向你学习了一点不要命的精神状态。”安塔冷冷说,“她在骂你,你听不出吗?” “下次没必要给我出气,我们还有话问她,不是吗?”砂金耸耸肩,拍了下安塔的肩膀,轻松地说,“至于骂我么……都习惯了。” “嘻嘻嘻……习惯什么,我们的小孔雀?习惯有人翻你的黑历史,在你加入公司前,低贱的、卑微的身份——” 一枚狐狸面具噌地一下再次得意洋洋地出现在安塔和砂金面前,燃烧着火红色的光。 安塔面无表情地再次抬起枪,又是“嘭”一声响起—— 狐狸面具瞬间消失。 …… “放弃吧放弃吧,哈哈哈‘毁灭’命途的天真姑娘,‘欢愉’是杀不死的,哪里有乐子,哪里就有我们——” “嘭。”又是一枪。 “嘻嘻,你不让我说么,我偏要说——” “嘭。” …… 数十个狐狸面具环绕在安塔和砂金周围,还旋转着来回走着双马尾的“花火”,她们笑嘻嘻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 “寰宇的边陲小星球,被人遗忘的茨冈尼亚,以诈骗闻名宇宙的埃维金人——” “嘭——” “就说就说就说——卑劣的种族,只配在下水道里——” “嘭嘭嘭。” …… 子弹的弹道交织成网,以安塔和砂金为中心,笼罩方圆二十米的范围。 枪口的火光照亮了安塔红棕色的瞳眸,她垂着眼,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击杀着“假面愚者”的面具,额前的深紫色碎发随着子弹射/出的风略微扬起。 砂金站在安塔身后半步的位置,无声地笑了下。 …… “哈哈哈哈哈,有乐子,太有乐子了!”花火疯狂地笑着,银铃般的笑声散落一地,诡异到了极致。 安塔瞬间清除了几十个面具和人影,听花火满怀恶意地说:“一个‘存护’的小孔雀,还有一个‘毁灭’的小疯子,就妄图窥探匹诺康尼最深处的秘密——不,你在干什么,‘毁灭’在保护‘存护’——有乐子,太有乐子了!” 一阵尖啸声响起,所有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幻影纷纷破碎,黑色双马尾、头上带着狐狸面具的花火摇头晃脑地在安塔和砂金面前转了两个圈,笑嘻嘻的眨了眨眼,说:“你们对花火大人大打出手,这让花火大人很是伤心,不过——” 花火鲜红的眼镜咕噜一转,“鉴于你们给我带来了足够多的乐子,那我也就大发慈悲地提醒你们一句——” “如果你们想窥探到匹诺康尼的秘密,就把自己也变成哑巴吧,略——” 花火对着安塔和砂金做了个鬼脸,扭过身,一蹦一跳地走了。 …… “只说了一句话么……”安塔喃喃地说。 “我们给她看够了乐子,估计好好交谈也是这个结果。”砂金说。 安塔垂下头,将枪收起来,余光瞥见走到自己身边的砂金,说:“你是在安慰我吗?” “不至于。”砂金这样说着话,笑了一声,呼吸乱了一拍。 “你还有不到一个系统时的时间。”注意到砂金状况不对,安塔瞬间警觉起来,说,“你不该去发宝石,这浪费了太多时间——” 14、亲爱的 砂金微微皱起眉,强撑着就要起身,又是一个踉跄,安塔眼疾手快地抱住他,让砂金靠在她的肩上。 “……这个时候就不用说这个了。”砂金轻声说。 “你这是……那位秩序的‘星神’正在扰乱你的意识,你快撑不住了。”安塔蹙着眉,看了下四周来往的人,说,“你想怎么办?” “无论怎么样……先活下去。”砂金低声说,声音微不可闻,只因为他的头靠在安塔的耳边,安塔才能清晰地听见他说了什么,“去找星期日。” “好。”安塔略微点头,辨认了下方向,侧头看了眼闭着眼的砂金,看他的睫毛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淡淡说,“没想到你也有想活的时候。” “想活,谁不想活。”砂金笑了一声,近乎是强撑着直起身,和安塔一起往前走。 周围的人因为刚刚那场枪杀几乎跑了个干净,一路上畅通无阻。安塔根据着之前对匹诺康尼地图的记忆,定位了一条近道。 “走。”安塔拉着砂金走进那条昏暗的巷口,刚走进去,砂金就腿一软,往后瘫去。 安塔顺着砂金的力道跪在墙边,把砂金半抱在怀里,仔细观察着他半眯着的眼睛,淡金色的短发略显凌乱。 砂金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露出了脖颈间代表着奴隶的黑色烙印。 安塔沉默了会,说:“我看你也死的差不多了,要不你让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给你个痛快。” “哈。”砂金笑了出声,黄、紫、蓝三色的瞳眸在巷口透来的城市灯光下略微闪了下,边喘着气边轻声说,“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 “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安塔垂下头,柔软的深紫色发丝落在砂金胸前,她这才注意到这只孔雀胸前居然开了个奶穿,露出了心型的胸肌。 行,很骚。 “你在开玩笑。”砂金伸手把安塔抱在怀里,安塔凝视着奶窗的目光顿时被打断,只觉得砂金柔软的短发在耳边摩挲,有点痒痒的。 砂金轻轻说:“你是杀手,如果你真想杀我,不会和我废话。” 安塔垂眸不动,就这样让砂金抱着,是城市角落交叠着的两道人影。 还是砂金先深吸一口气,勉强扶着墙站起半身,双手捧着安塔的脸,轻轻说:“来,你带我走。给我讲故事提神。” 讲故事? 安塔想了想,和砂金沿着小巷慢慢走着,一脚踢飞了挡在他们面前废旧广告牌,皱着眉说:“你之前从星期日那边得知,‘假面愚者’可能知道匹诺康尼梦中死亡的真相,所以故做走投无路引她露面……我不应该意气用事打她的,你情商高,我要让你和花火交涉,说不定你能套出更多信息。” 砂金闭了闭眼,轻轻靠在安塔肩上,皱着眉说:“你的忏悔录……很无聊。” “那你想我说什么故事?”安塔有点恼了,侧过头看着靠在她肩上闭目的砂金,“我从记事起就没有父母,小时候也没听过童话故事。不然我和你讲讲哥哥小时候给我讲的睡前故事。” “什么?”砂金轻声问。 “记忆拉格朗日公式。”安塔说。 砂金深吸一口气,像是想笑,却又撑不住整个人往后倒,安塔迅速扶住他的肩,却被砂金反手抱在怀里。 “你……”安塔皱着眉说。 “那你和我说一说……你和你哥小时候的故事。”砂金扶着墙,一边艰难地走着,一边说。 安塔沉默了一会,走在砂金身边,说:“我和我哥的母星以战斗闻名,但是我哥没有觉醒静止时间的能力,兴趣也不在打斗上,所以经常被欺负。” “被欺负吗……那家伙。”砂金笑了下,揉了揉太阳穴,“很难想象。” “嗯。”安塔淡淡说,“后来我能静止时间后,我把欺负我哥的人都打了一顿。” 砂金闷闷笑了起来,凝神片刻,笑着问:“然后呢?” 安塔停了一会,才说:“母星的教育水平不发达,为了让我哥能学到更多,我想带他走。我向当时干预母星的‘公司’提出申请进入博识学会,公司同意了,前提是我挂名‘危机干预部’。” 砂金闭了闭眼,顺着小巷的墙坐下,仰起头靠着墙。安塔停在砂金面前,淡淡说:“我看我还是杀了你吧,你撑不到去见匹诺康尼的人。” 砂金招了招手,安塔蹲下身,听他低声说:“没事,你继续讲故事,给我提下神。” 安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砂金一会,伸手把他拉起来,拖拽到身边,半扶着走,边听砂金在耳边带着点笑意问:“危机干预部……似乎是整个公司唯一一个需要杀人的地方。你哥知道你这样做吗?” “不知道,我瞒着他了。”安塔淡淡地说,“有一次我被‘虚无’伤到,‘公司’的治疗都止不住血,我自己用手术针把肠子缝进去了,效果不错。” 砂金笑了起来,脚步又踉跄了下,安塔拖住他的身子,听砂金在耳边低声说:“你真的觉得……你瞒得住他?” “只有这个办法。”安塔皱着眉说,“哥哥想成为被‘智识’星神认可的‘天才’,我们的母星教育资源匮乏,他和我又是短生种,必须趁早走出去。” “可是他失败了。”砂金轻声说,绚烂的眸子里带着点轻轻嘲讽的笑意,“真理医生现在所在的‘博识学会’不过是‘天才预备役’,他不是星神认可的‘天才’。” 安塔看了砂金一眼,淡淡说:“你最好别在我哥面前说这种话。” “你杀过人吧,那些不听话的、真的想背叛公司的家伙。”砂金轻柔地攀在安塔身上,声音带着点笑,“杀人的感觉怎么样?血溅在你身上、脸上,浑身都是猩红和温热?你们才见过几个系统时,你就得要了他的命。” 安塔皱起眉,使了点劲想甩开砂金,砂金却借着力手掌往下,轻巧地握住安塔的手腕,指尖在她手心轻轻地挠了两下。 安塔触电式地缩回手,看着砂金,问:“你又在发什么疯?” 砂金又是腿下一软,安塔下意识拽住他,却被砂金反环住腰身,听他带着笑说:“恶心?痛苦?还是麻木?你不喜欢的吧。谁会喜欢杀人呢,哪怕是想杀我的人,我杀他们的感觉都不好受,更何况他们都不想杀你。” 安塔紧紧蹙眉,就看砂金扶着她直起身,抬起手,指尖落在安塔侧脸的一公分处,忽地垂落,轻轻问:“你后悔了吗?选择这条路。” 安塔挣扎一下,冷冷地说:“你说什么疯话,他是我哥。” “就因为这个?只因为是你的‘哥哥’?你就为他赴汤蹈火,杀了这么多人。”砂金含着笑说,黄、蓝、紫三色的瞳眸略微闪烁了下,很快他垂下头,轻轻说,“那个‘假面愚者’说的一点也没错,你果然是‘天真的’,拉帝奥小姐。” 安塔冷冷地说:“你也果然是天生的骗子,赌徒。” “是。”砂金叹息般地说。 下一瞬,安塔忽然感受到来自战斗本能的警惕,一股凉气从尾椎往上攀爬,她忽然僵住了。 冰凉的枪口轻柔地抵住了安塔的背心。 “亲爱的,”砂金的下颌仍然落在安塔的肩膀上,声音轻柔至极,“我很抱歉。” 砂金不知什么时候,在一片混乱中偷来了安塔的枪。 安塔停了一会,一动不动,全身僵在原地。“时间静止”是没有用的,砂金可以在安塔的领域内小范围的动作——扣动扳机绰绰有余。 “你装着走不动路,故意和我扯过去的事,是为了偷走我的枪,杀了我,强制我出梦境。”安塔静静地问,“为什么?” “假面愚者说,我们要揭开秘密,只有变成真正的‘哑巴’。你不会猜不到她的意思吧。”砂金轻笑着说,手持着的枪稳当,轻描淡写地说,“只有死人,才是真正的‘哑巴’。” “你的枪不行,在梦境中自杀也不行,需要像流萤小姐那样,真正死在梦境。”砂金扭转了下枪口,安塔轻轻闭上眼,下意识产生一连串战栗,砂金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背,“只要我闹得够大,总会有人能让我真正死去。” 15、殉情了 安塔顺着砂金的目光,落向身边巨大的歌剧院,淡淡说:“难怪你走得这么慢,原来是到目的地了。” “嗯,是。”砂金也显得很轻松,像是没提着枪,而是在哪个咖啡馆和暧昧对象闲聊,带着点笑说,“来一场盛大的演出,拥抱我的死亡。” 安塔静了一会,平静地说:“我可以和你一起死。” 砂金也静了一会。 安塔感知到后背的枪口似乎抵得轻了点,解释说:“根据你我‘一见钟情’的约定,我应该陪你到最后。况且,你很幸运,不一定——” “可以了,别再说了。”砂金轻轻打断,停了一会。 巷口僻静,最近的车水马龙也在几十米开外,离一向喧嚣的歌剧院也有着一段距离,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对峙了一会,安塔略微动了下。 枪口抵得更深了些。 “没必要你陪我去死,我一个人就好。”砂金轻柔地拥抱住安塔,这样的动作很好地卸枪的反坐力,“抱歉,可能会很疼,请你忍耐一下。” 安塔皱了皱眉,抬眸对上砂金绚丽的双眸,看他笑了下。 是个柔和的笑,不像是之前夹带着一堆心思的花孔雀。 “你听我说,”安塔冷静地说,“我们现在还可以商量,你没必要选择最极端的方——” “再见了,拉帝奥小姐。”砂金轻笑了一声,扣动扳机。 “嘭!” 一声枪响打破了小巷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但这只是非常快速的一刹那,很快所有都消失,安塔喘着气在黑暗的空间醒来。 “专员您好,欢迎回来。” 欢迎个托帕家的猪。 安塔烦透了这个系统,迅速操纵自己离开虚数空间,来到了砂金的房间—— 推开白日梦酒店的深色房门,看到砂金还静静躺在入梦池里睡着,安塔下意识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彻底。 安塔取出入梦试剂,像之前那样走到砂金身边,顺着他坐入冰凉的忆质中,再将液体注射入体内。 冰冷的化学物质在血管内流淌,安塔闭上眼,能听见砂金的心跳隔着忆质鼓动,和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一阵黑暗过后,安塔没能入梦。 梦中出事了。 安塔沉默了一会,睁开眼,很快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骚动声和人群的奔跑声。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没办法入梦了?” “出什么事了吗?” …… “稍安勿躁各位,家族正在努力,相信很快就能……” …… 一片喧闹声中,安塔沉默了一会,跪坐在入梦池中。 入梦池狭小,安塔坐的位置恰好是砂金□□,她俯下身,仔细观察着砂金的侧颜。 淡金色的短发柔软而漂亮,随意地散落在透明的忆质中。睫毛柔顺地垂下,掩盖住他那双绚丽的紫蓝重叠的瞳眸。 无论是下颌线,还是更下面的脖颈,都纤细脆弱到不像一个成年男性应有的,还有那一圈“奴隶的烙印”…… 在脖颈最脆弱的部位。 安塔脑海内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检测到任务对象已失联,初步判定任务失败,建议专员抹杀任务对象。” 安塔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 砂金不可控——他的思维难以捉摸,这次任务很可能因为他的疯狂失败,就算成功了,砂金回来了,就凭他们这段不愉快的经历,万一再有其它任务上的往来,安塔认为自己迟早会死在砂金手上。 不可捉摸,不可控制。 只能杀了——而且现在是如此简单。 砂金睡着,“存护“的力量被压制,而他最脆弱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水和空气的交界处。 安塔这样想着,她也这么做了。安塔的指尖触碰上砂金脖颈上类似纹身的深色“奴隶烙印”,力度一点点加重——那是颈部大动脉的位置。 只要控制妥当,合适的力度能让砂金的大脑在短时间缺氧。不需要在梦境中“死亡”,安塔现在就能送砂金死个彻彻底底。 ——然后“公司”就会送来新的专员回收匹诺康尼,安塔也能重开任务,再次获得忆质。 感受到指腹传来的温度渐渐灼热,砂金的呼吸急促了些,血管顺着他心跳搏动,安塔脑海中骤然出现了一幕画面—— 是在最后的时候,砂金用枪抵着她的后背,对安塔淡淡笑了下。 不是嘲讽的笑,是罕见的温和,三重瞳眸的眼睛中—— 对了,那是安抚。 砂金或许是真的怕安塔疼。 …… 安塔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种画面,但她顺着本能松开了手。 安塔赤着脚走出入梦池,挨着沙发坐下,脑海内系统仍然滴滴滴发着警报声。 “……警告,任务对象离开监视范围,建议抹杀。” “警告……警告……” …… “吵死了。”安塔轻声说,切断了她和公司的联系,顿时安静了下来。 砂金确实运气好,他未必不知道安塔出梦之后会来找自己麻烦,但砂金敢赌。 ——砂金赌安塔不会对他下死手。 并且确实成功了。 安塔有点被算计的烦躁,忽然觉得小腹被什么硬硬的磕了一下,摸了一下居然是一本书。 非常好——《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 安塔不知道自己怎么刚刚出虚数空间的时候也把这本书带了出来,但她瞥了眼砂金还在睡着,自己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入梦,闲着也是闲着,就悠哉悠哉地看起了这本“哲学书”。 之前安塔因为时间紧迫,只翻了两页,现在她莫名其妙有了时间,就认认真真把一本看完了。 看完之后安塔有点恍惚,合上书喃喃了两句:“原来世界是这样的吗……一见钟情的对象不能杀的啊。” 一本哲学书,能涵盖生理知识、情感问题、世界观解析。这确实是一本很不错的书。 安塔这么想着,听见入梦池那边有了动静,她转头看去,恰好瞧见砂金的身躯骤然化作无数的泡沫,旋即消失不见。 安塔站起身,放下书,快步走到入梦池边,皱着眉观察了会池中的忆质——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从来没有人存在过一样。 …… 黄金的时刻,匹诺康尼大剧院前。 星抬头震惊地看向舞台上被一刀劈开的一摞摞金币,一位深紫色长发的女子收好刀,转头看了眼延伸几千米的泛着红光的裂纹,平静地走向星。 “黄泉,你这是一刀劈开了半个匹诺康尼啊……”星忍不住吐槽说。 被称作黄泉的女子和星身边的星穹列车的成员简单点了下头,看向星,解释说:“刚才事发突然,我只能这样做。” “那那那你这样……”星停了停,问,“被你劈的砂金是死了吗?” 黄泉的眼神飘忽了下,淡淡说:“或许。” …… 忽然身边静了下来,星和黄泉一致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同时回头看去—— 深蓝色的马尾在匹诺康尼的夜空下飘动,安塔掠过犹豫着想和自己打招呼的星,红褐色的双眸不偏不倚地注视着黄泉,问:“是你杀了砂金?” 黄泉对这种问题有点惊讶,平静地回答:“是。” 安塔骤然从腰间抽出了枪,枪口对准黄泉。 星整个人都傻了,上前试图拉开两个人,“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别动手哈……” 安塔只是盯着黄泉看了一会,然后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嘭!” 安塔扣动了扳机,瞬间化作晶莹的忆质散落一地。 星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挠挠头,对身后的黄泉和她的同伴说:“这、他们这是殉情了?” 16、卡卡瓦 安塔倒是没想这么多。 如果砂金死透了倒是好办,通知公司换一个人来就行。问题是砂金没死透,现在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安塔只能跟上去,确保他不会做损害“公司”利益的事。 …… 只不过,这个代价大了点。 看向面前的漫漫黄沙,安塔沉默了。 这是自己注入“毁灭”力量的一枪,把自己干到哪里来了? 四周无人,安塔只能顺着本能走。没走几步,安塔看见黄沙飞舞的深处出现了帐篷的形状,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跪在帐篷前,闭着眼祈祷,听到脚步声,女孩猛一回头,看到黄沙深处走来的安塔,失声道:“今天是卡卡瓦日,母神的诞辰……三重眼的母神!母神,是您吗母神!” 女孩摸爬滚打来到安塔面前,泪水从她沾满黄沙的脸颊滑落,语无伦次地说:“母神,救救您的子民吧!再不下雨,您赐福的埃维金人一定会灭绝的!我——” 女孩的瞳眸和砂金的一样,都是罕见的紫蓝交织的三重瞳。在寰宇中,只有被称为“小偷、骗子、天生的交际花”的埃维金人有这样颜色的瞳眸。 可是,埃维金人已经灭绝了。 或者说,记载在册的只剩砂金一人。 安塔停了停,扶起跪在她面前的女孩,平静地说:“我不是你们的女神,我只是路人。” “路人吗……”女孩绚丽的瞳孔中失望一闪而逝,但紧接着,她身后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女孩兴奋地蹦了起来,向身后的帐篷冲去:“我弟弟!是我弟弟出生了——” 在女孩即将冲进帐篷的前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头顶一凉—— 一滴、两滴……无数滴雨珠纷纷而落,冲刷着这满天黄沙。 “下、下雨了……”女孩磕磕绊绊地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婴儿的啼哭声还在响着,她看向完全没有被雨淋到的安塔,喃喃说,“母神的诞辰,卡卡瓦日,我弟弟出生了,干旱这么久忽然下雨了……” 一堆信息在女孩头脑里环绕,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女孩说不出话来,可是她的族人比她反应迅速的多,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往这顶帐篷靠拢…… “你也听到了?这孩子一哭就下雨了!” “今天是母神的诞辰,这孩子一定是母神派来的!受母神的赐福!” …… 女孩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大声呼喊:“弟弟!我的弟弟啊!你是母神赐福的孩子,是母神带给埃维金人的希望!三重眼的地母神啊!” 一堆人一窝蜂冲进了帐篷,安塔跟着人流进去,觉得被这些狂热的人搞得有点头疼。 一个中年妇女温柔地抱着手中的婴儿,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冲进去的人就呆住了,然后一个两个扑通扑通跪了下来,开始喃喃念叨。 “愿母神三度为你合眼……” “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 “旅程永远坦然……” “轨迹永不败露。” …… 中年妇女低头看着孩子,温柔地说:“既然他生在母神的诞辰卡卡瓦日,他就叫卡卡瓦夏吧。” “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 …… 越来越多的埃维金人跑了进来,毫无例外都是对着坐在床上的母子二人普通一声跪下,显得唯一站着的安塔格格不入。 死迷信啊一堆人。 就在安塔琢磨着要不要跟着跪这个“地母神”的时候,中年妇女抬起头,问安塔:“请问……您是母神吗?” ? 安塔思考着自己回答“不是”会不会被这些埃维金人拖出去砍了。 还没等安塔回答,中年妇女宽容地笑了下,对安塔招了招手,说:“不管您是不是,您能来抱一抱这个孩子吗?他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安塔绕过跪着的埃维金人走上前,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的婴儿。 婴儿有着淡金色的短发,睁着绚烂的瞳眸看着安塔,咯咯咯笑了起来。 根据之前对砂金气息的记忆,安塔冷静地分析出一个结论。 卡卡瓦夏就是砂金。 准确来说,刚出生的砂金。 …… 基本上能确定,安塔所在的是过去的茨冈尼亚,砂金的老巢。 真正的茨冈尼亚在安塔进公司前很久就被回收了,埃维金人也在战乱中几乎灭绝,死得只剩砂金一个。 并且埃维金人在寰宇中的口碑并不好,所以之前花火才会这样骂砂金。 …… 不过安塔并不觉得这襁褓里的婴儿是什么混账,或者是埃维金人的救世主。 他只是一个婴儿。 这个结论在卡卡瓦夏短短一个系统时内哭了五次之后铁板钉钉。 “哇哇哇哇……” “……闭嘴。” …… 安塔坐在砂金的小床边,在他委屈巴巴哭了第六次的时候,扭过头去,忍无可忍地瞪着这婴儿说。 卡卡瓦夏眨巴眨巴朦胧的泪眼,含着眼泪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小的手,在空中乱飞着,捉住了安塔的一缕耳发。 安塔看着这对她笑的小婴儿。 …… 神经。 一会哭一会笑的。 …… 就在这时,之前跪着祈祷的女孩抱着水盆走来,看见坐在卡卡瓦夏身边的安塔,欣喜的神情变得拘谨了,小心地对安塔说:“卡卡瓦夏看起来很喜欢您。” “嗯。”安塔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我是他的姐姐,叫法蒂娜。”法蒂娜停了停,小声地带着点希冀问安塔,“您……真的不是母神吗?” “不是。”安塔冷淡地说。 什么地母神,明显是区别于真实存在于寰宇中星神的神明。但是就算是星神也不会赐福于普通人类,有机会应该请真理医生为这些愚昧迷信的人开蒙。 “没关系没关系……不是也没关系。”法蒂娜放下水盆,慌乱中溅起了水珠,她指了指卡卡瓦夏,说,“您可以抱抱他,他很喜欢您。” 又是拥抱。 安塔在法蒂娜期待的目光下停顿了一会,还是伸手抱起了卡卡瓦夏。 羸弱的小婴儿柔软又漂亮,在她的怀里手舞足蹈,咯咯笑着很开心。 安塔对上卡卡瓦夏三重瞳的眼睛。 那是和他长大后一样的颜色。 …… 下一瞬间,安塔怀里的襁褓一空,身边的景物瞬间被沙尘卷走,四周变成荒芜的一片。 安塔很敏锐地感知到身边时间的流逝,也不是很在意,在漫漫黄沙中走了一会。 这个奇异的幻境,应该对她没什么伤害。 见黄沙实在走不到头,安塔在沙中坐了下来,静静闭上眼。 …… “那边的女人怎么回事,在那里坐这么久了,死的活的?”一个糙汉对着安塔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对他同伴说。 同伴摆弄了下火堆,耸了耸肩:“你管她死的活的,不过来杀我们就行——喏,你去看看,那边那个小埃维金人死了没?” 糙汉踩着火热的沙子过去,看着小小的孩子蹲在沙堆旁,绚烂的蓝紫色交织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盯着他面前的小鸟。 小鸟抖了抖羽毛,咽下最后一口气,受不住这烈阳,倒了下去。 “赢了,我赢了——”卡卡瓦夏扭过头,看向糙汉,眼睛里都是光,“小鸟比我先死,按照赌约,你们应该把姐姐的项链还给我。” “呸,晦气!”糙汉对着卡卡瓦夏啐了一口,对同伴说,“把那条不值钱的破项链给这小子,我们走!” 一条项链落到卡卡瓦夏的脚边,他扑过去抱住项链,另外两个人踢了两脚碳火,离开了。 “等一等,你们等一等——”卡卡瓦夏跌跌撞撞地爬到两人身边,小声说,“你们把我和小鸟带到这里,我赢了,你们现在可不可以带我回去?” “哈?带你回去?做什么春秋大梦。我们只说小鸟比你先渴死就把项链还给你,可没答应带你走。”糙汉踹了卡卡瓦夏一脚,他在热沙里滚了好几圈。 “等着在沙漠里渴死吧。”糙汉的同伙背对着卡卡瓦夏摆摆手,悠哉悠哉地走远了。 …… 看着两个粗壮的身影消失在沙漠尽头,卡卡瓦夏吐出嘴里的沙子,珍惜地把项链卷好,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跌跌撞撞地跑向远处枯坐在沙漠中的深紫色长发的女子身边。 ——这里离埃维金人的聚集地起码还有三十里,就凭卡卡瓦夏一个人根本走不出去。 而她,能在沙漠里呆这么久还没有死,一定有能力救自己! 卡卡瓦夏这么想着,蹲在安塔身边,也不敢靠近,小小声地说:“姐姐,你可以帮帮我吗?我想活着。” 安塔仍然闭着眼,一动不动。 “……大姐姐?” 风呼一声吹散了安塔深紫色的长发,她平静地闭着眼,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像。 ……她应该是不会来帮我了。 卡卡瓦夏忍着眼眶里的泪,转过头,撒开腿往反方向跑去。 “加油,加油,卡卡瓦夏……”卡卡瓦夏握着拳头,赤着脚在太阳晒的火热的沙砾间奔跑,小声为自己打气。 他不认识方向,但他是母神赐福的孩子,拥有足够的幸运—— 卡卡瓦夏无论怎么跑,都能跑出沙漠。 风好大啊,沙子好多啊……沙子吹进了眼睛,卡卡瓦夏流着泪跑着,忽然一个踉跄跌在沙子里,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卡卡瓦夏下意识摸一摸胸前的口袋,确认项链没丢,最后一口气消弭在火辣辣的喉咙中,意识在滚烫的沙堆里模糊。 闭上眼的前一瞬,一片阴影罩在他的头上。一缕深紫色的发丝飘落在卡卡瓦夏面前,他使劲全身力气抬起头,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大……姐……姐……” “这原本是你们的事,我不该救你。但是他们对你不公平,我看不下去。”安塔蹲下身,注视着勉强抬着头、强撑着睁着眼的卡卡瓦夏,平静地说,“所以,你站起来,我抱你回去。” 17、教你活 卡卡瓦夏坐在安塔的臂弯上,他的双手小心地环着安塔的脖颈,浅绿色的宝石项链在他的指尖捏着,悬在空中一晃一晃。 项链不能放在胸口,会硌到大姐姐;大姐姐的脖子很凉,摸着很舒服,但不敢摸,会烫到大姐姐。 卡卡瓦夏认真地想着,盯着手上捏着的项链,看它晃了一会,见安塔一直不说话,小声地主动开口:“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塔。” “大姐姐,谢谢你救我!” “不用谢。我本来不想救你。” “我知道,因为大姐姐看不惯不公平的事,所以来主持正义!” …… 安塔一边走着,听到卡卡瓦夏这话,淡淡扫了眼他淡金色的短发。 难以置信,这么阳光向上,理想主义到极致的话,会是砂金说的。 要不是战斗的本能让安塔确认砂金的气息,她真以为是认错人了。 “我一路走来,看过死在不公平里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要是每一个我都去主持正义,我也不用活了。”安塔平静地说。 “那……那……”这话明显超出了卡卡瓦夏的认知,磕磕绊绊一会,带着点小心翼翼说,“那大姐姐为什么要救我呀?” 这是个好问题。 安塔沉默了一会。 “不能说吗?大姐姐如果不能说,那就不说啦,我给姐姐讲埃维金的故事怎么样……” …… 好吵。 安塔垂眸,停了一会,打断卡卡瓦夏的话,说:“因为你。我看你受到不公平,有点不开心。” “啊?”卡卡瓦夏愣了下,歪了下头,“我、我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塔平静地说,“不要问。” “啊,好,好的……”卡卡瓦夏乖顺地点点头,乖乖趴在安塔肩膀上,真就不说话了。 ……但是闲是闲不住的。 不过一会的功夫,卡卡瓦夏就找了其他话题,蹲在安塔肩膀上碎碎念:“大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沙漠深处吗?刚刚那两个人是卡提卡人,是我们埃维金人的死敌。卡提卡人抢走了我姐姐的项链,我想帮姐姐拿回来,就和他们打了个赌。如果小鸟比我先死,他们就把项链还给我,然后他们就把我……” 安塔垂了垂眸,淡淡说:“愚蠢。” “我是受母神赐福的孩子,我特别幸运哦。”卡卡瓦夏强调说。 “进了沙漠你很热,失水过多你会死,就算没有死,你也会很难受。”安塔轻轻说,“你有更聪明的办法,伺机而动,或者等价交换。实在不行,找机会,杀了他们。” “可、可是,我等不了,”卡卡瓦夏小声说,“他们说要把姐姐的项链丢到火里……项链熔化了,姐姐就没有项链了。” 安塔侧过头,看了眼卡卡瓦夏手中拽着的项链,略微有点讶然。 “怎么了吗,大姐姐?“卡卡瓦夏有点紧张地问。 “这是砂金石。”安塔收回目光,说。 倒是很巧。 “砂金……石?”卡卡瓦夏仔细看着项链上镶嵌着的浅绿色宝石,对着阳光眯着眼,小声重复。 “嗯。砂金石的熔点高达五千摄氏度,一般的家庭用火无法融化。就算丢到火里,它也会完好无损。” 安塔平视前方,边走边说,“那些人无法熔化你姐姐的项链。” “……所以,”卡卡瓦夏小小声地说,“我没必要和他们赌,是我很笨吗?” “不是。”安塔说,“你只是没有学习。” “那……那我要学习,大姐姐教教我,可以吗?”卡卡瓦夏说,“我想活下去,很想很想——不对,和姐姐、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安塔抬头,望向远方帐篷的轮廓,轻声说:“你到家了。” 卡卡瓦夏也扭过头,看到法蒂娜向他们跑来,脱口而出:“姐姐!” “卡卡瓦夏!感谢母神,你安然无恙……”法蒂娜把卡卡瓦夏抱在怀里,激动地说,“你……你这是?” 卡卡瓦夏把项链摊开,递给法蒂娜,乖巧地笑着说:“姐姐,我把你的项链从卡提卡人那拿回来啦。” “你又用你的‘运气’了?告诉了你多少次,不要这样做,你怎么……”法蒂娜脸色一沉,半是心疼地责备起来,过了好一会,她才注意到一旁的安塔,“谢谢你带卡卡瓦夏回来,愿三重眼的母神赐福于……” 法蒂娜越说越不对劲,对上安塔沉静的棕红色眸子,忽地想起来,脱口而出:“你——您就是在卡卡瓦夏出生那天出现的——” “对,”安塔略微点头,“是我。” “咦,姐姐认识安塔大姐姐吗?”卡卡瓦夏好奇地问。 “认识……不对,不算认识。”法蒂娜明显有点语无伦次,不安地整了整衣角,对安塔说,“你上次来见证了卡卡瓦夏的诞生,这次又救了他一命——” “没有救。”安塔纠正说,“他很幸运。就算没有我,他也能自己走回来。” “不管怎么样,您对卡卡瓦夏有恩——您现在有地方住吗?我现在就收拾一间房间出来……”法蒂娜坚持说。 不得不说,埃维金人的观察力还是敏锐的,安塔确实想找一处落脚点。 不知道这个梦境的全貌,整天在沙漠漫无目的地游荡也不是办法。 法蒂娜领着安塔来到帐篷后的一排石头房里。石头房积着常年刮来的灰,一间狭小的屋子出了一张吊床只有一把石板凳。 不过也足够了。 安塔在吊床上坐下,闭目休息了一会,就听见卡卡瓦夏的脚步声。 安塔睁开眼,看见卡卡瓦夏端着一小盆的清水,仰起头笑着说:“姐姐让我把水给你,让大姐姐洗一洗沙子。” 安塔垂眸看了会小盆里的水,淡淡摇头:“不用。水给你吧。” “好,谢谢姐姐。”卡卡瓦夏认真点了点头,端起小盆子,把浑浊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安塔觉得这一幕有点刺眼。 所以她选择闭上眼睛。 感觉到卡卡瓦夏擦了擦四周的灰,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安塔忽然开口:“你……之前说想活下去。” 卡卡瓦夏使劲点点头,绚烂的蓝紫色交织的三重瞳眸亮晶晶的,像淬了星光:“是的!大姐姐还记得啊。” “你如果愿意,就跟着我。”安塔平静地说,“我教你怎么活下去。就当我寄住在你们这里的住宿费。” 安塔不想欠砂金人情,就算是在幻境里。 …… “嘭!” 卡卡瓦夏跑到石头前,扭过头,对安塔乖巧地说:“大姐姐好厉害!打穿了一个洞诶!” “你也可以。”安塔耐心地说,捡起一枚石子,放在中指和拇指间,对卡卡瓦夏示范说,“像我这样,手腕使力……错了,用第二节手指。” 安塔仔细地帮卡卡瓦夏调整了下手势,冷静地说:“发力。” 卡卡瓦夏将小石子弹飞了出去,“嘭”一声脆响,小石子镶嵌在了大石头中,刚好挨着安塔先前打出的洞,只是略微浅一点。 “耶!成功了!”卡卡瓦夏开心地说。 “不错。”安塔点头,观察了下卡卡瓦夏打出的洞,“多学多练。” “好的,大姐姐。”卡卡瓦夏乖巧地说。 …… 很快夜幕降临,安塔领着卡卡瓦夏回营地。 走到半路,安塔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抱着卡卡瓦夏的温柔中年妇女,随口问了一句:“你的母亲,进来怎么样了。” 卡卡瓦夏说:“两年前死了,被卡提卡人杀了。” 这话说着很平静,安塔却脚步停了下,思索着怎么安慰砂金。 说“我妈也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不太对劲…… 卡卡瓦夏仰起头,灿烂的眼睛看向安塔,认真地问:“大姐姐是在想怎么安慰我吗?不用安慰的,虽然母亲死了,但我还有姐姐。” 安塔停了下,低头看卡卡瓦夏柔软的淡金色短发在夜风中扬起,绚烂的三重瞳里满是星光,笑容干净。 卡卡瓦夏抱住了安塔的小腿,笑着强调说:“两个姐姐!” 安塔看了抱着她的腿不松手的卡卡瓦夏一会,蹲下身,淡淡笑了。 “哇!大姐姐笑了!我第一次看到大姐姐笑啊!”卡卡瓦夏惊喜地说,小小的双手摸上安塔的脸,手指戳着她的两边唇角,撒娇说,“大姐姐再笑一个,很好看!” “笑不了。”安塔说。 “笑不了就是大姐姐坏哦,大姐姐背我回去吧,我不想走路了……”卡卡瓦夏晃着小小的身子,笑眯眯地说。 安塔有点没脾气,轻轻把卡卡瓦夏放背上,背着他往回走。 这大约是安塔来到过去的茨冈尼亚后,第一次将卡卡瓦夏和砂金对上号。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遇到陌生人小心翼翼又警惕,稍微看到一点机会和温柔就开始得寸进尺。 很讨厌。 但也是真拿他没办法。 安塔沙漠中走着,落下的脚印延伸至地平线外的星海。她身后背着小小的卡卡瓦夏,向炊烟升起的地方去。 卡卡瓦夏趴在安塔肩头,小声地哼着歌。 是熟悉的歌词。 愿母神三度为你合眼,愿你的血脉永远鼓动,旅途永远坦然,诡计永不败露。 18、玩游戏 安塔这天醒来,本来想按照之前的安排带卡卡瓦夏去外头训练,没想到刚出门,就看见法蒂娜在擦拭一把弓。 “是您。”法蒂娜站起身,对安塔深深鞠了一躬。 虽然安塔一直否认她是“母神”,但是在幻境中,她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喝水——埃维金人一直把她视作神明的存在。 久而久之,安塔也习惯了,她懒得纠正,对法蒂娜点点头,看向她的弓,问:“你要出门?” “我们的人在附近发现了卡提卡人的行踪。卡提卡人生性好杀,怕是有一场恶战。”法蒂娜坦言说,很快眉宇间染上了忧愁。 “我来帮你们。”安塔说。 幻境中,虽然安塔感受不到“毁灭”的命途,也没办法调动自己静止时间的能力,但是战斗的本能没有变,打几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蛮族绰绰有余。 “不用。”法蒂娜很坚定地说,她对上安塔棕红色的眸子,“您不是埃维金人,不需要和这些魔鬼扯上关系,如果您实在想帮我……” 法蒂娜停了停,声音中带了点哀求,低声说:“……就请您帮我照看好卡卡瓦夏。他是母神赐福的孩子,拥有着全族人的‘幸运’,他是埃维金人最后的希望了。” 安塔看了法蒂娜一会,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谢您,谢谢您……”法蒂娜把弓背好,对安塔深深鞠了一躬,“这下我可以放心去了。” 目送着法蒂娜和其他埃维金人一起走远,安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蓄水罐,绕到水罐后,对蜷缩在角落的卡卡瓦夏说:“别藏了,出来吧。” 卡卡瓦夏慢慢站起身,小心地贴到安塔身边,均匀地呼吸了一会。 安塔说:“今天就不用训练了,我们回去吧。” 卡卡瓦夏乖乖地点点头,跟在安塔身后,回到了石头房里。 安塔把卡卡瓦夏领到他的房间里,卡卡瓦夏却怎么也不肯进去,抿着唇,一声不吭。 “怎么了?”安塔问。 卡卡瓦夏停了好久,安塔才听到他细如蚊蝇的声音:“姐姐……会死吗?” 安塔没有回答。 会死,当然会死。但是安塔也不知道法蒂娜具体死在什么时候,又是哪场战役。 卡卡瓦夏晃了晃脑袋,很快地跑回了房间里,转过头,认真地对安塔笑:“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这样啦。我会好好躲好的,大姐姐也要躲好哦。” 安塔轻轻点头,也回到了自己房间,闭目养神。 整个聚落里的青壮年都走光了,一时间四周安静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炮弹的轰炸声。安塔睁开眼,看天已经黑了,远处应该是在交火,不断有爆炸的光映亮。 安塔回想起法蒂娜擦拭的那把弓,微微皱眉,忽然听到走廊的脚步声,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是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穿着单薄的外衫,瘦弱的身体在夜晚的风中晃动。走廊外时不时的火光映亮卡卡瓦夏的侧脸,将他茫然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出来了?”安塔走到卡卡瓦夏身前,问。 卡卡瓦夏怔了一会,才小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原来是卡卡瓦日。 安塔微微点头。 卡卡瓦夏仰起头,看向远处的火光,低声问:“大姐姐,你们那边的孩子……都是怎么过生日的呀?” 安塔想了一会,如实说:“父母会给孩子们买蛋糕,然后送他们喜欢的玩具,请来他们的朋友一起吃饭……这是没钱人家的过法。” “那有钱人呢?”卡卡瓦夏认真地问。 “我听说……公司有个董事的女儿生日,”安塔仔细回忆了下,说,“她的父亲送给了她一颗星球。” “一颗……星球?像茨冈尼亚一样的星球?”卡卡瓦夏睁大了眼,怔怔地问。 安塔点点头,后知后觉这对卡卡瓦夏来说有点残忍,于是安慰说:“没关系,我也没有过这样的生日。” 说完这话,安塔停了一会,仔细想了想,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烂的安慰。 卡卡瓦夏果然不说话了,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安塔。 远方的火光像烟花炸裂,庆祝着他生日快乐。 卡卡瓦夏小心地凑到安塔身边,感觉到安塔没有反感,这才轻轻伸出手,抱住安塔。 安塔想了想,也伸手回抱住他,低下头,闭上眼。 火光一次次闪烁,两道身影忽明忽灭。 很久,安塔才听到卡卡瓦夏深吸气的声音,低声问:“……我可以哭吗?” 安塔轻轻“嗯”了一声。 又是很久很久,安塔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然后,她感觉到胸前濡湿了一片。 …… 第二天清晨,卡卡瓦夏迷迷糊糊醒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喧闹声。还没等卡卡瓦夏回过头,法蒂娜就激动地冲进屋,紧紧抱住卡卡瓦夏:“成功了!我们胜利了!那些‘大人’给我们的武器果然好用,我们重创了卡提卡人!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找我们麻烦了!” “太好了……太好了!”卡卡瓦夏又惊又喜,扭头去寻找安塔想分享喜悦,却看见安塔正站在门前,听到这消息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微微皱着眉。 — 埃维金人迎来了这个盛夏的第一场雨。 贫瘠的沙化土壤奇迹般长出了绿色,所有人都说这是母神的赐福,是卡卡瓦夏带来的幸运。 “不行耶,为什么大姐姐四十米外可以击碎大石头,我只能把石头扔到四十米?”卡卡瓦夏做到安塔身边,伸手拔了根草,有点懊恼地说。 “可能你年龄太小了。”安塔淡淡说,“长大就好。” “好吧,那我多练习。”卡卡瓦夏小声说。 多练习好,很勤快。安塔赞许地点点头。 卡卡瓦夏在湿漉漉的草坪上打了个滚,顶着鸟窝头凑近安塔,神秘兮兮地说:“大姐姐,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安塔看卡卡瓦夏伸出两只拳头,有点疑惑。 “猜猜小石头在我哪只手里。”卡卡瓦夏说,“猜错了我就往大姐姐头上插一根草!猜对了大姐姐就往我头上插两根。” 安塔皱着眉说:“法蒂娜不让你随便使用你的‘幸运’。” “这也不行吗?好吧。”卡卡瓦夏乖乖地说,准备垂下手。 安塔看向卡卡瓦夏略微有点失望的表情,叹了口气,觉得连这种小游戏也不让孩子玩真的过分了点,随口说:“左手。” 卡卡瓦夏眼前一亮,然后张开双手,笑着说:“猜错啦,石子在右手哦。” 卡卡瓦夏从边上拔下一根草,踮起脚插到安塔耳边,“大姐姐猜错啦,受罚!” 好吧,愿赌服输。 “再来一局。” “左边。” “右边!” “……右边。” “是左边哦!” …… 不得不说,卡卡瓦夏的“幸运”真的是bug级别的存在,安塔被插得满头是草,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干干净净的卡卡瓦夏。 安塔严重怀疑卡卡瓦夏是在刚刚甩石子的时候失了面子,所以现在找回场子。 卡卡瓦夏瞧着安塔满头的草直乐,笑得在草坪里打滚。 “卡卡瓦夏,安塔,来吃饭——这是怎么回事?”穿着围裙的法蒂娜看了看头上插满草的安塔,又看着在草坪里快乐打滚的卡卡瓦夏,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变得气急败坏,“好哇你,母神的赐福是这么用的是吧?你的‘幸运’是这样玩的是吧?看我不抽死你——” 说着法蒂娜就开始四处找藤条,卡卡瓦夏见状不对,呲溜一下蹭到安塔身后,小心地瞅着法蒂娜,只露出两只绚烂的眼睛眨巴眨巴观察。 安塔想了想,对怒气冲冲的法蒂娜说:“他或许,需要先吃饭。” “啊……啊,是这样。”法蒂娜到底对安塔很尊敬,有点尴尬地看着她的满头草,“那您这头发……我现在帮你把草摘下来?” “不用。”安塔回头看了眼一脸乖巧的卡卡瓦夏,冷淡地说,“等卡卡瓦夏吃饱了,让他自己来弄。” …… 卡卡瓦夏蹲在安塔身后,把小草一根一根摘下来,放在一旁的石盘子里,小小声地说:“大姐姐,这是我们埃维金人的小游戏啦,只有在沣水季节才能玩。据说我出生前很少下雨,我出生后就准时了,每年这时候都会下两回,大家都说这是母神的赐福……” “大姐姐?”卡卡瓦夏注意到安塔有点心不在焉,探过头去,惊讶地看向安塔手中的草编蚂蚱,“哇,好可爱!” “嗯。”安塔取过盘子里的草,又搭上一根,冷静地说,“这是我哥教我的。” “大姐姐有哥哥啊。”卡卡瓦夏笑眯眯地说,“他会教大姐姐编这个,肯定是因为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很爱大姐姐!” “都不是。”安塔淡淡地说,“哥哥是一个学术狂人,他会编这个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在研究拓扑学,顺带教我的。” “啊,拓、拓扑学?”卡卡瓦夏有点茫然地重复。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安塔轻描淡写地说,“偶尔实验计算会用到。” “实验计算?”对卡卡瓦夏来说又是一个新名词。 越扯越远了。安塔叹了口气,看卡卡瓦夏已经开始拿着草试着开始编,随口纠正了他的几个错误。 于是两人坐在屋里,扒着安塔头上的草,编起了草蚂蚱。 编着差不多了,卡卡瓦夏忽然问安塔:“大姐姐,你的哥哥小时候会给你讲故事吗?” 安塔想了想,说:“会。” “那大姐姐也给我讲故事好不好?”卡卡瓦夏央求道。 “不好。”安塔一口拒绝,“你不爱听。” “讲一讲啊,我想听大姐姐讲睡前故事。”卡卡瓦夏小小声说。 安塔无奈,回忆了下真理医生之前哄她睡觉时念的内容,开始背诵拉格朗日公式:“已知函数y=f(x)在给定互异点……” 等安塔一个公式背完,卡卡瓦夏已经趴在她腿上睡着了,草编的蚂蚱散落了一地。 …… 本来安塔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晚上,卡卡瓦夏吃过晚饭,神秘兮兮地抱着一个铁锅,把安塔拉到外边的草坪上。 铁锅盖子一打开,里面装的是满满一锅的草蚂蚱。 安塔:…… 很难用语言描述安塔这时候的心情。 “……如果被姐姐发现了,肯定要用这些草来做干草垛,所以我就藏起来了。”卡卡瓦夏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眼睛亮晶晶的,“就等晚上和大姐姐一起玩。” 安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和卡卡瓦夏蹲在夜晚的草坪上,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在蚂蚱堆里挑挑拣拣,忽地想起什么,卡卡瓦夏问:“大姐姐编的是小动物吗?” “嗯。”安塔忽然想起茨冈尼亚没有蚂蚱,解释说,“是蚂蚱。我母星的一种昆虫。” “啊,它叫蚂蚱!”卡卡瓦夏开心地躺在草坪上,手里抓着好几只蚂蚱,对着头顶清澈的星空,开始数数,“一只蚂蚱,两只蚂蚱,三只蚂蚱……” 安塔听着卡卡瓦夏数蚂蚱,也跟着躺在他身边。 盛夏的草有点扎人,头顶的星空清澈,是被雨水清洗过的,干净得很。 安塔眯着眼,破天荒有点困,忽然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卡卡瓦夏还在数着蚂蚱毫无感觉,安塔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站起身,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19、砂金石 法蒂娜躲在干草垛后,看到安塔过来,明显有点局促不安。 在看到法蒂娜的瞬间,安塔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但还是问:“怎么了?” “您别误会!我不是想指责您和卡卡瓦夏用草编东西玩,我只是……”法蒂娜停了下,担忧地往卡卡瓦夏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安塔说,“我来和您说,‘天外来的大人’这次会再帮我们,我们准备和卡提卡人一绝死战了。” “你们说的‘大人’,是星际和平公司吗?”安塔平静地问。 “您怎么知道……” “‘公司’不是正义的化身,他们的目标是回收整个茨冈尼亚,不会站在你们这边。”安塔打断法蒂娜的话,淡淡说,“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结局是埃维金人和卡提卡人两败俱伤,他们好将整个茨冈尼亚收入囊中。” 安塔注视着法蒂娜,缓缓说:“你们没有和他们平等的筹码,与‘公司’的合作,是错误的选择。” 盛夏的晚风吹拂过整个茨冈尼亚,星空下的草原在微弱的星光下轻柔晃动。 法蒂娜的脸色苍白,过了很久,苦笑了下,对安塔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些‘大人’在利用我……但是我们只能赌!埃维金人不是卡提卡人的对手,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们一个个杀死啊,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安塔没有回答,看着法蒂娜深深鞠了一躬,听她轻声说:“我只求您像上次一样,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替我照顾好卡卡瓦夏,他是母神赐福的孩子,是埃维金人最后的希望。” 安塔说:“你比我更了解他。他很幸运,不需要我的保护。” “就当是……我作为姐姐的一点私心吧。”法蒂娜喃喃说,苦笑一声,看向安塔,“他们都说您是女神的化身,都说卡卡瓦夏是母神赐福的孩子,可我发自内心还是认为你们都是普通人……纵观寰宇,我们一直都无足轻重。” 说完这话,法蒂娜就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走到干草垛的阴影下,“抱歉,我不该来找您的……卡卡瓦夏等着和您一起玩,您离开这么久,他该担心了……真的很抱歉。” 法蒂娜转身,踏着草地离开了。 安塔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停了一会,这才回去找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似乎没注意到安塔离开过,仰躺在草地上,嘴里还念叨着草蚂蚱。 “……二百三十七只蚂蚱,二百三十八只蚂蚱。”卡卡瓦夏闭着眼,听到安塔在他身边坐下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扬起一个笑容,“大姐姐,我发现,数蚂蚱真的很好。我数着蚂蚱,就很快乐,而且不会害怕……” 卡卡瓦夏睡着了。 夜空中星辰闪烁,漆黑的草原水草丰茂,齐膝高的草在风中摇曳,晃出的声音静谧而甜美,像是送给埃维金人最后的挽歌。 …… 丰水季很快过去,生长在埃维金人聚居地附近的草纷纷干枯,整个世界又变回了难看的暗黄。 埃维金人出征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人往远处走去,卡卡瓦夏独自站在一块石头上,小声问身边的安塔:“你说,他们都能平安回来吧?” 安塔没有回答,只是坐在他身边,静静眺望着远方。 “会的,一定会的,我很幸运,只要我活着,他们一定会和我一样幸运……”卡卡瓦夏小心地蹲下,捂着脸,轻轻说着些什么。 安塔仔细听了一会,发现卡卡瓦夏居然在数蚂蚱。 “一只蚂蚱,两只蚂蚱……” …… 安塔沉默着。 后来安塔也没再教卡卡瓦夏打石子。 安塔有点遗憾。她不是教不会卡卡瓦夏怎么活下去,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太少。 整个聚落的青壮年埃维金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卡卡瓦夏这样的小孩子在靠着长辈留下的一点点食物生活。 卡卡瓦夏一直跟在安塔身后,安塔去哪他也去哪。安塔没事做躺在吊床上睡觉,卡卡瓦夏就坐在旁边的石板凳上直勾勾地看着。 安塔被卡卡瓦夏看得有点难受,睁开眼,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卡卡瓦夏眨了眨眼,停了好一会,才小声问:“大姐姐,我都数到一万七千只蚂蚱了,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个好问题。 但是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安塔看了卡卡瓦夏一会,还没斟酌出答案,就听外面传来老大的动静,似乎有人边跑边喊着什么。 “……姐姐,是姐姐他们回来了吗?”卡卡瓦夏说着跳下石凳子就想跑出去,被安塔皱着眉拉住。 不过一会,外面传来孩子尖细的尖叫声,还有男子粗犷的大笑。 “埃维金人的小贱种们,都给我滚出来,陪你们父母一起下地狱去吧!” …… 安塔抱起脸色惨白的卡卡瓦夏,两人都瞬间知道战败的事实。 安塔仔细听着周边人的动静,绕开乱打乱砸的卡提卡人,把卡卡瓦夏放进一个干涸的蓄水缸里,想着先出去把这些人打跑一部分,就听见卡卡瓦夏惊慌绝望的声音:“大姐姐……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安塔回头,顺着卡卡瓦夏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安塔正在渐渐变得透明。 是啊,安塔几乎都忘了,这里是幻境,只是过去的茨冈尼亚而已,一切早已经注定了。 “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很幸运的,你跟着我一定能活下去——”卡卡瓦夏慌乱地摆出他所有的筹码,声音也头一回带上了哭腔,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绚烂的瞳眸中流下,“我只剩下大姐姐了……” 安慰吗? 好像什么安慰都显得无力,在这个急切想挽留自己的孩子面前。 但是容不得安塔多想,她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抽离这片空间,伸手想给卡卡瓦夏擦泪,手却穿透了他的脸。 “有一天你会深爱着我。” 不知为什么,安塔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句话,容不得思考便脱口而出。 这句话直接把卡卡瓦夏干懵了,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磕磕巴巴地重复:“爱……爱?” “嗯。”安塔静静说,再次伸手,这次抹去了卡卡瓦夏的那滴泪,“所以,请活下去,千万等到那一天。” …… 说完这话,安塔的身形消失在了卡卡瓦夏面前,卡卡瓦夏看不到她,安塔却能看到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流着泪,强撑着不抽噎,“等……好,我等……” 卡卡瓦夏缩进了蓄水缸里,把盖子盖上,躲过了这次屠村。 …… 之后的安塔感觉自己走在时间回廊上,所有的时空在她身边一闪而逝。 安塔看见卡卡瓦夏沦为星际和平公司的死囚,被迫着在脖颈盖上奴隶的烙印,在黄沙中跋涉,在无数奴隶主之间周旋。 他杀死了把他扔在生死局上的奴隶主,用他自己的“幸运”赢得了一次又一次活下来的机会。他被人从监狱中提了出来,那人把他带到一块石头面前,轻声说:“开凿它,获得琥珀王的庇护。” 石头在他面前碎裂,露出碧绿色的砂金石。 “……砂金石的熔点高达五千摄氏度,一般的家庭用火无法融化。就算丢到火里,它也会完好无损。” …… “卡卡瓦夏承载着太多不堪的过去,从此,你的名字是——” “砂金。” …… 在曾经束缚着砂金、不让他过分利用自己的“幸运”的亲人离开后,他像是被崩断了弹簧的机器,任由自己窜了出去,以命为筹码,一次又一次走上赌桌。 安塔冷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幕幕,看见他在觥筹交错间笑得轻松,听他在剑拔弩张时轻声调侃。 “可太阳杀不死我,流沙反将我送上公司的怀抱。记住,我不是偶然赢了一次,我从来没输过。” …… 埃维金人的笑容是如此迷人,三重的眼瞳从此淬进了毒药,交际花的名声打响了大半个寰宇,他把曾经伤害他的人狠狠踩在了脚下。 然后,安塔看见了自己的哥哥。 …… 公司总部庇尔波因特昏暗的房间内,只有窗户漏进一点光。 砂金轻松地笑着,问真理医生:“好容易和教授合作一次,没想到你信不过我。看来,必须向你介绍一下我的行事方式。” 真理医生冷冷地看向砂金。 砂金拿出一把枪,放入三枚子弹,把枪塞进真理医生手中,枪口抵着自己胸膛。 砂金三次扣动扳机。 三声空响。 砂金笑盈盈地看向真理医生,有点漫不经心地说:“生命是一场巨大的豪赌,而我总是最后的赢家。” …… 所有的幻境碎片在一瞬间碎裂,走廊的尽头,安塔看见了自己。 砂金抬起头,看到昏暗的走廊上空水晶吊灯一晃,纤细的身影逆光而立。他的维纳斯摘下了石膏头,长发倾泻而下,侧过头冷淡地看他。 红棕色的眸子折射出一点亮色的光。 …… 幻境彻底分崩离析,安塔站在半轮巨大的黑日前,脚下是清浅的水。 “大姐姐,你果然没骗我!我等到你啦!”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卡卡瓦夏雀跃一声,幸福地抱住了安塔的小腿,笑着欢呼。 “嗯。你等到我了。”安塔伸手摸了摸卡卡瓦夏的头,又往下,牵起了卡卡瓦夏的小手,往黑日的方向走去。 “大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卡卡瓦夏好奇地说。 “去见你的未来。”安塔轻声说。 安塔看到了远处的身影,牵着卡卡瓦夏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砂金和黄泉听到动机,同时回过头,看向安塔和卡卡瓦夏。 看到他们的瞬间,砂金略微有些怔神,很快温和地笑了起来。 安塔松开卡卡瓦夏的手,略过砂金,走到黄泉面前,对这个将砂金一刀劈死的人点点头,问:“我才去的幻境,是真实的吗?” 黄泉之前深紫的头发已变成雪白,静静看着安塔,说:“你知道虚数理论吗?” 安塔点点头,看着砂金蹲下身,耐心地陪卡卡瓦夏玩,对着黑日的光做着手势,玩手影。 “时空就像一棵大树,我们都在主干上行走。你在幻境里经历的一切,是大树分出的一根枝条。”黄泉平静地说,声音带着点空灵,“至于是否是真实的,由你们自己判断。” “谢谢。”安塔礼貌地说。 “你们应该有挺多话要说。”黄泉看了眼砂金和卡卡瓦夏,“我就不打扰了。” 黄泉消失在了安塔面前。 20、这是爱 一时间,偌大的空间一片寂静,安塔转过身,看到砂金还在和卡卡瓦夏玩手影。 “你看,这是小鸟。”砂金双手交叠在一起,做出翅膀的形状,投影在地面上像一只鸽子,他笑盈盈地侧头看着卡卡瓦夏。 “哇,好厉害!”卡卡瓦夏开心地说,食指和拇指并拢,对着光晃了两下,“我也会我也会,这是孔雀!” “嗯。”砂金看着倒影孔雀的形状,笑着说,“很像。” “很像你!”卡卡瓦夏指着砂金的孔雀纹后摆,严肃地说。 砂金又笑了起来。 …… 安塔和砂金并肩坐在搁浅的黄泉上,远处的黑日幽幽泛着光,近处的卡卡瓦夏坐在两个人中间,轻轻晃着脚拍打着地上的浅滩。 安塔和砂金坐了很久,卡卡瓦夏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 “好啦,我要走了,好想和你们再玩一会,但姐姐还在等我。”卡卡瓦夏有点遗憾地说,垂下手,仰起头看向砂金和安塔。 安塔也静静注视着他,倒是砂金笑了下,把帽子摘下来,送给了卡卡瓦夏,晃了晃手,“后会有期。” “嗯!我们一定能再见的!”卡卡瓦夏使劲点点头,转身跑去,没跑几步,又回头跑到安塔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条砂金石项链,“我问过姐姐啦!姐姐说可以把项链送给大姐姐!就当留个纪念——” 看着卡卡瓦夏笑着跑远,跑着跑着身形就消失不见,怀抱着的砂金的帽子啪嗒一声落地。 砂金走上前,捡起帽子,回过头,就见安塔摊开手,手心里正是一条淡绿色的砂金石项链。 安塔看了砂金一眼,当着他的面,很淡定地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对走上前的砂金说:“小时候的你很粘人。” 砂金笑了下,说:“怎么,很嫌弃他吗?” 安塔停了会,抬头对上砂金似笑非笑的眸子,是绚烂的三重瞳。 安塔摇头,说:“不会。” 又停了会,安塔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黑日,说:“我会教他活下去。” 砂金又笑了下。 安塔和砂金站在黑日前,面面相觑了一会,脚下是搁浅的黄泉。 这一直以来的笑容和之前那种意味不明的笑不同,是那种轻松又柔软的笑,安塔看多了觉得有点扎眼,皱着眉强行把话题拧回去,说:“我被你崩了一枪送回去的时候,本来想在入梦池里杀了你。” “啊,那谢谢你没有动手。”砂金说。 这话说得更奇怪了,按照砂金之前的脾气,少说也得呛她两句。 安塔觉得不对劲,还是实话实说:“但我现在有点后悔。” 砂金从善如流,笑着说:“没关系,之前没有杀我就好。” ……安塔觉得她这个宿敌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安塔略有些不悦地说:“我不能确定你现在的任务完成情况,和公司也断联了……所以现在我们到底在哪里,还能不能回去?” 砂金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温和,还带着点笑说:“和你看到黄泉后第一时间问幻境真假不同,我先向她问清楚了怎么走出这片空间。没关系,我们已经成功了,黄泉这一刀让我‘死亡’,也会带着其他人一起进入梦中的梦。” 砂金看了眼脚下的水,很轻松地坐下,给安塔比划了三个套在一起的圈。 “第一个圈,是最外圈,也就是现实世界,我们进入白日梦酒店,准备进入‘黄金的时刻’。” 砂金又耐心地点了点第二个圈,对安塔说:“‘黄金的时刻’,我们当时和星一起逛街的地方,是第二个圈,也是掌管匹诺康尼的‘家族’对外公开的‘梦境’。” “现在,黄泉的一刀劈开了这个梦境,将‘家族’隐瞒着外界的梦中梦暴露出来。所有在第二个圈中死亡的人,都会来到第三个圈里。” 砂金点了点最内层的圈,抬起头,对上安塔专注的眼睛,笑着说:“现在,‘家族’的秘密不仅暴露给了我们,星穹列车的星、星核猎手——那位流萤小姐,甚至还有‘假面愚者’,都能给家族捅个窟窿。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之后和匹诺康尼的谈判会轻松很多,运气好一点,连话事人都会变。”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安塔。”砂金轻轻说,“剩下的交给我的同伴们。清算资产,托帕的专长,至于谈判,是翡翠——哦你可能还不认识她,我下次介绍你给她认识。” 安塔皱着眉看向砂金,想了一会,说:“其实我刚刚应该先向黄泉问我们怎么出去。” “没关系,我刚刚已经问到了。在你还被困在幻境的时候。”砂金把帽子戴好,偏头笑着说,“只要你愿意,我随时能带你去梦中梦——可能要等到公司谈判结束,我们和‘公司’重新联络上,才能回匹诺康尼。” 安塔看了看砂金,那花孔雀还是微笑的样子,越看越奇怪,却不知道哪里奇怪,想了一会,很诚恳地说:“你不对劲。” 砂金耸了耸肩,反问:“哪不对劲?” “放着几个系统时前,你会讽刺我。”安塔冷静地分析,“比如,我说我想杀了你,你应该会得意洋洋地轻笑,然后说,‘看来我的确够幸运,现在还没死成’。” “听起来你挺了解我的。”砂金微笑着说。 安塔看砂金这表情越看越难受,继续说:“然后我没问黄泉有用的事,你应该说,‘你居然也会出这样的纰漏,拉帝奥小姐’。” “似乎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怎么出去这件事,我们两个中有一个问到就好。好了,安塔,”砂金伸出手,逆着光,笑着看向安塔,“牵着我的手,我们往黑日的方向走,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安塔看了下砂金伸出的手,抬头,面无表情对上砂金绚烂的眸子,淡淡问:“不牵你的手,也可以离开这里吗?” 砂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上安塔红棕色的眼瞳,近乎温和地说:“你可以选择拒绝。” 安塔垂眸,目光落在砂金皮质的黑手套上,停了一会,抬起手,搭在砂金的手上。 砂金笑了下,轻柔地握住安塔的手。 肌肤触碰到一点皮手套的冰凉,安塔随意垂下的手指被砂金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拢在手心。 安塔略微皱了下眉,跟着砂金,一步一步往黑日的方向走去。 安塔侧过头,边走边注视着砂金的侧脸,看着弱光下的他下颌轮廓柔和,眼眸也显得没那么让人讨厌。 黑日在两人面前渐渐放大,注意到安塔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砂金看向安塔,问了一句:“怎么了?” “嗯。”安塔偏头想了下,实事求是地说,“我觉得你脑子坏掉了。” 砂金又笑了下。 “这也不至于。”砂金轻声说,握着安塔的手略微蹭了下她的指尖,看向远处不断扩大的黑日,微微一笑,“看,我们要出去了。” 随着黑日的扩大,安塔和砂金同时被灼目的光线刺得眯了下眼。 “握紧我的手,别丢了。”砂金轻轻说。 在一片雪白的光下,砂金这几个系统时的反应在安塔脑海内一帧帧过了一遍。 哦豁。 安塔比对之前看的《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这本很有道理的哲学书,对号入座。 这是隐藏在温柔下的渴望,女人交出“一见钟情”后,对方上钩的表现。 这他妈是爱啊。 20-30 第21章 安塔觉得有点头疼, 但是现在的形式也容不得她多想。 安塔和砂金面前的景色一点点清晰,面前出现了暗灰色的城市建筑。 这里远没有匹诺康尼“黄金的时刻”繁华,像是城市的边陲, 来往的人却也说说笑笑, 像是住了很久的样子。 “在匹诺康尼''''梦境''''里死去的人都会来到这里,他们把这边称作''''流梦礁''''。”见安塔略微有点疑惑,蹙着眉打量着四周,砂金微笑着解释说。 安塔看了砂金一眼, 有点倦,她才不管流梦还是流水, 简单地问:“你有钱吗?” 这话来得突然, 把砂金问的怔了一下。 “钱。”安塔倦倦地提醒, 看了下周围用信用点交易的人群——果然这钱全寰宇通用, 连这种地方都不例外,有点不耐,“没有钱我们住哪里, 睡桥洞吗?” 砂金笑了起来,很轻松地耸耸肩, 说:“倒也不是不可以。” 在安塔凉凉的目光下,砂金收起笑容,很认真地上上下下摸遍了自己的口袋,搜罗出几张钞票,捏在手里,对着安塔晃了晃,轻笑着说: “逗你玩的,怎么会真让你睡桥洞。” 安塔瞥了砂金一眼,就四处找起可以住的地方。 ……结果砂金身上摸出的钞票住哪里都不够。 被第九家旅店以“这点钱住最小的房间半天都不够”拒绝后,安塔忍无可忍,转头,瞪了眼还看着她笑的砂金,问:“你们战略投资部不是整个''''公司''''宣称工资最高的部门吗?你为什么会这么穷?” “不会有哪个富翁把钱全绑在身上出门,安塔。我的可动资产大多数要通过手机才能使用,但很显然,”砂金从兜里摸出他的手机,对着安塔晃了晃,展示了下零格的信号,笑着说,“现在用不了。” 安塔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下砂金身上的那套衣服。 裁剪精良,一看就很贵,说不定能买下半个匹诺康尼。 砂金收好手机,对上安塔的红棕色双眸,轻笑一声,说:“我这身衣服对我很重要,重要性不亚于我自己。如果你想卖它,那就把我也卖掉好了。” 砂金停了下,带着点笑和安塔对视,轻声问:“你想卖掉我吗,安塔?” 安塔慢吞吞地上上下下看了砂金一会,慢悠悠地伸出手,从自己的紧身衣上下摸了摸,成功摸出了几张钞票。 加上砂金的一点钱,总算有一家民宿表示,肯让安塔和砂金在他们废弃的小阁楼里暂住三天,衣食自理。 “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砂金跟在安塔身后,一边上阁楼,一边说,“既然你也有钱,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安塔回头看了砂金一眼,很平静地说:“我看不出你哪里值得信任。” 砂金破天荒没有反驳,只是笑容敛了敛。 安塔懒得理会这小孔雀内心又在想什么,打开阁楼的门,一阵灰扑面而来,呛得她皱了皱眉。 阁楼很小,还只有一张小床。 安塔走到那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小床前,拎起被子,简单掸了掸上面的灰,当着砂金的面爬到床上,躺上去盖好被子,闭上眼,慢吞吞地宣布:“我要睡觉了。” 砂金略微一怔,轻啧一声,刚想说什么,忽的刹住话头,走上前。 安塔裹着被子,眼帘安静地垂下,呼吸均匀,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这么强的战斗本能,居然如此容易就睡着了么。 砂金略微低头,恰好能看见微弱的光下安塔轻轻颤动的睫毛,卸去了所有的防备,睡得很沉,很彻底。 “……刚刚还说不信任我。”砂金轻叹了一口气,侧头凝视向安塔的侧脸,绚烂的三重瞳罕见地掠过了一点波澜,声音轻的像一根羽毛落下,“真不怕我趁你睡着对你做些什么吗?” 安塔确实是累坏了。 “毁灭”的力量,还有她原本就是以“偷渡客”的身份入梦,又一度死亡,谁也不知道安塔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只是她一直不说而已。 …… 安塔醒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好多了,勉勉强强活过来了。 头不那么撕心裂肺地疼,呼吸也顺畅了。 被子软软的,床也舒服,安塔还带着几分睡意转了个身,然后全身就僵住了。 砂金就睡在安塔身边。 还裸着半身。 床很小,砂金还抱着安塔的半边枕头,脸埋了大半在枕头里,柔软的淡金色短发摊开,落了几缕在安塔的侧脸,有点痒。雪白的脖颈上是深色的奴隶烙印,往下是分明漂亮的锁骨,再往下…… 安塔刚一转头,就和砂金的脸凑的很近,近到几乎能看见他略微颤抖的眼睫上的一点水珠。 砂金睁开了眼。 绚烂的紫、蓝交杂的眸子还略有些迷糊,很快变得清明起来,砂金笑着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窗外,说:“早,安塔。今天天气不错。” “现在应该是午夜。”安塔面无表情地说,“流梦礁一直都只有阴天。” 砂金失笑,从她身边撑起半只手,把枕头塞给安塔,走到衣柜边穿衣服,背对着安塔,说:“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和你睡在一起。” “这房间有你出的一半钱,”安塔波澜不惊地说,“你爱睡哪睡哪,我管不着。” 砂金听了这话,转头对安塔笑了下,轻快地说:“通透。” “就当你夸我了。”安塔看砂金回头的一瞬间,半身是赤|裸的,扭头时露出肩颈的半截锁骨,还有脖颈上深色的奴隶烙印。 一般而言,砂金算是瘦弱的那一类,就连偏高挑的安塔穿上高跟都能看起来身形和他差不多。但此刻砂金没穿衬衣,掩盖着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很有观赏价值。 安塔认真看了好一会,一直等到砂金穿好白衬衫,转头过来笑吟吟地看向她,安塔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收回目光。 这孔雀在开屏。 安塔确信她这个宿敌脑子是真的坏掉了。 …… 安塔没有追究砂金莫名其妙的孔雀开屏,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砂金也装作什么没发生,对安塔扬了扬眉梢,说:“走吧,一起。” “干什么,可以回公司了吗?”安塔还是瘫着,一动不动。 “没那么快,”砂金失笑说,“只是这么久了……你不需要吃点东西?我已经饿了。” 对哦,人软软的,有可能是饮食不规律。 安塔慢吞吞地想着,不情不愿地掀起被子,坐起身,发了一会呆,在砂金好笑的目光下站起来,开始扎头发。 安塔一边整理着她的长发,一边看着四周,发现灰尘少了不少,家具也摆放整齐了,窗边的板凳被擦干净,甚至还放上了一张不知哪来的坐垫。 安塔梳完头垂下手,转头稀奇了看向砂金,没想到他居然还趁着自己睡着收拾了下房间。 这时砂金已经走到门口,开了门,头也不回地对安塔晃了晃手,“收拾好了就快点跟上,我们看看附近有没有卖什么可以用上的,带上你的钱。” 安塔跟着砂金下了楼,和楼下大腹便便的房东打了个招呼。 房东正在和人打牌,很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 “……一根胡萝卜,四十个信用点还要讨价还价?穷疯了吧你,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人!”卖胡萝卜的女人骂骂咧咧,把胡萝卜舞得呼呼直响。 安塔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小贩对视,冷静地说:“三十。” 小贩更愤怒了:“四十!” 安塔:“三十。多了没有,你这萝卜放久了卖不出去。” 小贩气呼呼地和安塔对视了半分钟,败下阵来,颓废地把胡萝卜塞进袋子里,一边骂:“不知道哪来的穷鬼,小气抠门,爹妈全饿死——” “哦。”安塔接过袋子,平静地把钱交给了小贩。 还没等小贩拿到钱,安塔的手就被人轻轻按住了,她回过头,看见砂金笑着对那小贩说:“听见你刚才骂她了。骂她什么了?” 安塔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就听小贩泼辣地说:“我就骂怎么了?这种连半价的胡萝卜都要往下砍价的穷鬼活该穷一辈子,全家饿死得了。” 砂金伸手按住安塔的肩,将他想说的话压了回去,笑着说:“急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坏事。” 砂金停了下,笑着看向小贩,轻声说:“夸她两句,让她高兴点。” 那小贩简直莫名其妙:“夸她?哈?你当我是疯了还是傻了?” 砂金:“我给你两万信用点。” 小贩气急败坏:“两万怎么了?两万就能踩着我的尊严了——” 小贩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显示到账二十万。 “二十万怎么样?”砂金笑着说。 小贩表情刷的变成一朵太阳花,搓着手对安塔连连鞠躬:“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啊冒犯了贵人,您这么漂亮以后一定大富大贵的命啊!我这小小的菜摊子剩下的菜都给你们啦!” 说完这些,小贩拿着手机,仰天大笑跑走了,嘴上还囔囔着:“哈哈哈二十万,二十万……哈哈哈……” 看着小贩跑远,又看了看她留下的菜摊,安塔不动声色地把菜收拾好,打包,自己拿一份,递给砂金一份。 砂金接过菜,笑问:“怎么样?心里好受点没有。” “何必。”安塔淡淡地说,“以前骂我和哥哥的人多了去,比这难听太多。要是每个人都给二十万,任谁都得破产。” 砂金轻声说:“哦?原来这么多人骂过你。那你给我一个名单,我一人打一点钱让他们道歉,试试看我会不会破产。” 安塔本来都想往回走,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转过头,看向砂金,说:“我有点不明白。” 砂金:“不明白什么?” 安塔:“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安塔和砂金提着两大袋重重的蔬菜,站在人来人往的破落街道上,对视了一会。 头顶是交织杂乱的电线,和阴沉沉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砂金笑了下,耸了耸肩,轻松地说:“Both。” 一起疯了。 “哦。”安塔面无表情地从袋子里摸出一根胡萝卜,咔嚓啃了一口。 砂金笑了一声,陪着安塔往回走,打趣似的问:“你花这么多时间讨价还价来的胡萝卜,一口就啃没了?” “嗯。”安塔点点头,严肃地又从袋子里摸出了第二根胡萝卜,对砂金说,“所以我买了两根。” “四十信用点一根,被你砍成了三十两根……”砂金哑然失笑,“难怪她那样气急了骂你。” 安然慢慢地啃着萝卜,提醒说:“现在我们倒亏十九万九千九百二十。” “这有什么。”砂金淡淡笑了下,璀璨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他侧头看向安塔,平静地说,“只要让你高兴,我可以付出所有。” 这种话换了谁说,都觉得他是吹牛,是扯淡。 但唯独砂金,安塔觉得他会说到做到。 安塔觉得萝卜啃不动了,嚼了两下,抬眸看向砂金,停了好久,很真诚地说:“我真的觉得你病的不轻。” 砂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笑了起来,“哦?是吗?” “是的。”安塔啃完了最后一口萝卜,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等我们出了匹诺康尼,你可以去找一找我哥哥。他或许有办法让博士学会抹除你大脑皮层上多余的多巴胺分泌。” 砂金顿住了脚步。 “爱的起因是大脑皮层上异常分泌的多巴胺……” …… 砂金笑了下,很快跟上了安塔的步子。 …… 回到那间小阁楼后,安塔准备煮点东西来吃。 不得不说,这个小阁楼条件居然还不错,有一个自动锅。 不过年头看起来有点老了。 安塔把锅洗了,接上能源。 很好,锅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塔和砂金看了下两个人刚刚花了很多时间切洗的菜,又看向那口锅。 “没关系,我来修。”砂金轻笑着说,走上前,开始观察自动锅。 “你连这个都会?”安塔有点稀奇,“我一直以为你只会做生意和谈判,以及一点点打架。” “以前条件不好,什么样的锅也要会修,”砂金漫不经心地说,“看,就像这样——” 砂金狠狠捶了自动锅两下。 “哐!哐当!” 在安塔震惊的目光下,那锅真的开始滞滞扭扭地动了起来。 “看吧,果真可以。”砂金笑了起来,仔细地把萝卜下了锅,开始煮萝卜奶油汤。 安塔稀奇地瞧着这口锅只哇只哇叫着转圈冒出热气,想了下,说:“这口锅工作的方法……有点奇怪。” “古人的审美。”砂金耸耸肩。 …… 说时迟那时快,安塔率先看见锅里冒出火光,不假思索地推开锅,猛的向砂金扑去—— “嘭!” 自动锅彻底爆炸,无数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安塔把砂金按到在地上,她略微低着头,冷淡地看着身下的砂金。 砂金也看着安塔,笑了两声,正想调侃,忽地注意到她的右手,说:“你受伤了?” 安塔瞥了眼正在流血的右手,缓缓站起身,淡淡说:“嗯。刚刚离那口锅太近了。” 砂金迅速从地上起来,快步走到柜子边,翻出了一捆崭新的纱布,把安塔拽到铺着坐垫的椅子上坐下,仔细地替她包扎着伤口。 “还行,只是血流的多,伤的不深,能止住。”砂金轻舒一口气,略有些遗憾地耸耸肩,“那口锅太坏了。” 安塔看着砂金就生气,冷笑说:“如果你不拍它,它会炸?” 砂金反问:“如果它不坏,我会拍它?” 安塔:“你不拍它难道它会炸?” 砂金:”它不坏我会拍它?” …… 这话说不下去了。 安塔冷笑一声,狠狠瞪着砂金。 “好了,是我的错。”砂金退了一步,双手轻轻捧上安塔的右手,仔细看着渗了血的绷带,笑着问,“我唱首歌给你听,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会唱什么歌,还不只有埃维金人的……”安塔这样说着,忽地皱起眉。 砂金倒是笑了起来,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安塔的异样,轻松地说:“这之后肯定也学过一点歌,你喜欢听哪种的?摇滚?” 安塔静了下,总算弄清楚那种奇怪的感觉来源于哪里,低下头,看着砂金,问:“我在幻境里经历的那些事,你知道多少?” 砂金也没想瞒着安塔,抬起头,笑了下,说:“全部。” 第22章 全部。 也就是说,记得住安塔背着小卡卡瓦夏走出沙漠,陪着他编草蚂蚱,闭上眼躺在星空下的草原…… 还有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夜晚,火光潋滟,安塔拥抱着小小的卡卡瓦夏,跪坐在沙石堆砌的回廊上。风鼓起两人轻薄的衣裳,卡卡瓦夏忍不住的泪水落在安塔衣服上,湿漉漉的一片。 安塔抬头,对上大砂金绚烂的眸子,心情有点微妙。 “黄泉似乎和你说,幻境中的这一切,可以真,也可以假, ”砂金笑着看向安塔,轻声问,“你认为是真的,还是假的?” 安塔慢吞吞地凝视了砂金一会,脑子咔嚓咔嚓转了一会,从小凳子上站起来,飞速脱下外衣,躺上床,用被子蒙住头。 “困了,睡觉。”被子里传来安塔闷闷的声音。 “睡觉可以, 先把你的手处理一下……安塔?”砂金把安塔的右手从被子里掏了出来,声音轻了点叫她的名字, 低头一看,安塔眼睛已经闭上了, 呼吸也变得均匀。 安塔又睡着了。 砂金低头,看了会安塔缠着绷带的手,指尖下巴乖顺地垂在他的手心,似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这段两天安塔总是嗜睡,也不知道这一趟下去,她又要花多少时间恢复。 砂金第一次反思起了自己的行事风格。 …… 安塔是被浓郁的食物香气唤醒的。 嗯……胡萝卜的味道,糯糯甜甜的,好像还加了番茄酱。 安塔眨了眨眼,坐起身,恰好看见砂金端着一碗汤走到她面前,眼神略微晃了下。 砂金沉默了一会,然后笑着说了一句废话:“你醒了。” 安塔盯着他手中的那碗汤,回答都有些漫不经心了:“显而易见。” 砂金把碗端在身前,坐在床边,笑着说:“我刚想叫你,你就醒了。” 安塔盯着红色浓稠的汤汁上漂浮的胡萝卜,“嗯”了一声,问:“你炖的?” “显而易见。”砂金说。 安塔没眉头都不抬一下,理直气壮地说:“你拿我这边来不是给我喝的吗?” “是这样没错,”砂金轻快地说,看向安塔的眼神还带着点笑,“但你手受伤了,恐怕喝不了。” 安塔皱了皱眉,就听砂金继续认真地说:“我喂你。” 安塔沉默了下,举起自己沉甸甸的右手,发现她的手已经被砂金用绷带包成了个大葫芦,抬头,看向砂金,面无表情地问:“你故意的?” “怎么会。”砂金说,“你流了那么多血,不该好好包扎一下?” 安塔皱着眉说:“只是擦破点皮,不包扎都可以。我的命途是''''毁灭'''',很快就能自愈。” 砂金叹了口气,说:“所以你嗜睡的毛病也能自愈?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公司''''给我使用的入梦试剂是第二十七版了,一般而言就是累一点,睡两天恢复体力就好。但我意外来到梦中梦的流梦礁,也不清楚会不会有副作用。但是,我来之前看了配料,没有什么对神经损伤的成分……”安塔皱着眉说,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抬起头看向砂金舒展开的眉梢,问,“你在关心我?” 砂金耸耸肩,笑着把萝卜汤往安塔的方向抬了下,说:“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安塔懒得理砂金,抬起左手就想拆绷带,才撕开一个口子,左手就被砂金眼疾手快抬手按住。 “干什么?”安塔有点不悦。 砂金把安塔的左手塞回被子底下,瞧了眼另一只手上端着的汤,轻描淡写地说:“你要是一定要把绷带拆了,我就把罗宋汤倒掉。” 安塔缓缓蹙眉,“你在威胁我?” “怎么会呢。”砂金轻快地说,扬了扬眉梢,“这是我自己炖的汤,我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我花钱买的萝卜。”安塔提醒说。 砂金摊手,扬了扬眉梢,说:“我炖的汤。” 安塔说:“我买的萝卜。” 砂金说:“我炖的汤。” …… 这话又聊不下去了。 安塔盯着砂金,真的很想一句“不喝了,睡觉”甩过去闷头不和这家伙吵拉倒,但是汤真的很香。 过了一会,安塔沉默了下,抬头看向砂金,说:“……我起床,去桌子那边喝汤。” “聪明。”砂金对安塔笑了下,打了个响指,往餐桌走去。 安塔唇角抽了两下。 …… 摸到餐桌边的时候,安塔瞄到砂金的自动锅居然已经换了一个,鎏金的边素色的壳,转起来咕噜咕噜,十分流畅。 安塔尝了口汤,抬起头问正在切菜的砂金:“你新买的锅?” “哪能啊。”砂金轻松地说,把半个西红柿压了点汁水,“房东买的。” 安塔想起了楼下的那个赌徒,沉默了下,说:“……我以为他没骂你炸了他的锅就够好了。” 砂金“喔”了一声,跳过这个话题,仔细打量着塞在角落堆得满满的蔬菜,若有所思地说:“你还想吃点什么?花椰菜怎么样?” …… 接下来的几天异常平静。 时间好像都在这个流梦礁里慢了下来,街头来来往往的小贩,吆喝着买菜的卖糖果的,还有人晚上会在楼下唱歌。 一旦有人唱歌,安塔就会探头去看,支起三角形的小窗,坐在带着垫子的小凳子上。 安塔看楼下的姑娘唱歌唱了好久,忽然瞄见砂金买菜回来了。 和砂金遥遥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看砂金冲她笑了下,安塔关下了窗户。 …… “手好了?”砂金把买的两条鱼搁桌子上,看见地上卷起来准备扔的绷带,顺口问了一句。 “早好了。”安塔淡淡地说,抬起手给砂金看了眼自己光洁如初的右手,“跟你说了,我恢复很快。” 砂金凑过来看,轻啧一声:“确实一点痕迹也没有,不愧是''''毁灭''''命途的行者,能力确实不一般。你是''''令使''''?” 安塔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砂金。 “我要是令使级别,”安塔慢慢地说,“第一件事就是让你消失个彻底。” 砂金笑了起来,拍了拍安塔的肩膀,声音放轻了点,几乎是哄着的:“好了,是我的错。不要生气。” “你让我好几天都用不了右手。”安塔面无表情地说。 “嗯,是我的问题。”砂金近乎是温和地说,转头去侍弄他的鱼,“今天吃鱼丸。” 砂金停了下,才轻声说:“你别生气,你一生气……” “你就怎么样?”安塔冷冷地问,站起身,冷着脸帮砂金刮鱼鳞。 砂金看着安塔雪白的指尖捏着刀片,晶莹的鱼鳞在她的手间飞溅,垂了下眸,笑着说:“没什么。” 安塔总觉得他省略的是一些很逆天的话* ,但也懒得管他,把鱼处理好后开始哐哐哐剁。 笃笃笃的声音连成一片,安塔听到砂金说了声什么,但没听清,把鱼剁成酱之后,把鱼倒入碗里,看砂金熟练地和面,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哦。”砂金搅拌了下面粉浓浆,侧头看向正蹲在角落挑葱的安塔,“我刚才问你,你是一直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 安塔挑好了葱,走到砂金面前,提醒说:“我恢复的很快。” 砂金和面的手停住了,手腕上还蘸着点面粉,转头看向安塔,平静地问:“不会疼吗?” “疼痛就像吃辣,刚开始有点受不了,后来就习惯了。”安塔仔细看了下桌角的红色罐子,面无表情地问砂金,“那是辣椒酱吗?可以吃吗?” 砂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下,问:“你哥也没拦着你?” “嗯……这比较麻烦。”安塔拿过那红色的罐子,打开来闻了一下,皱了下眉,“是番茄酱……我每次回家的时候,会把血迹清理干净… …有的时候不是那么容易,比如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 砂金听安塔不继续说了,多问了一句:“第一次出任务时怎么了?” “我和你说过。”安塔继续切葱,轻描淡写地说,“伤太重,我去见哥哥的时候,把肠子缝进去了。” 砂金的手顿了下,轻柔地搓出一个丸子,放在砧板上,“公司的医疗系统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 “不是它废物,我的确伤得重了点,快死了。”安塔看着砂金搓丸子,认真想着自己也学着搓两个,蠢蠢欲动准备上手,“按''''公司''''的治疗方案,要我在治疗仓内三天……可是我答应哥哥当天就回去,就悄悄跑了,自己拿针把伤口缝了下,止住血,效果还不错。” 砂金的手停顿了下,才捏起下一个丸子,抬起眼,静静看了安塔一眼。 安塔略微皱起眉,注意到砂金的视线,抬起头看向砂金。 不是怜悯,甚至算不上同情……毕竟论起过去的坎坷,大概两人都无法衡量彼此的轻重。 是比起这些轻薄的情感,更厚重的东西。 …… 鱼丸汤很快就做好了。 安塔三口两口吃完,就躺回床上睡觉了,毫不客气地把碗留给砂金去洗。 听到水池那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安塔的睡意渐渐涌了上来,安心地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 “滴滴滴滴……” 睡梦中的安塔听见了一连串的机械音,是断连许久的系统。 星际和平公司信仰的是“存护”星神,于“秩序”的星神相悖。按理来说,“公司”能突破“秩序”梦境的枷锁,只有一种可能。 一切已经结束,星际和平公司成功入股匹诺康尼。 …… “你好,安塔专员。”脑海中的机械声渐渐清晰,“根据星际和平公司危机干预部评定,任务对象:战略投资部''''石心十人”砂金已于九十个系统时前完成任务。您的报酬:匹诺康尼忆质,已归您所有,您可随时提取所需。 ” …… “九十个系统时……”安塔轻轻念着这句话,睁开眼睛。 恰好砂金正坐在凳子上往窗外看,见到安塔醒来,笑了下,很自然地问:“我们今天出去逛几圈怎么样?来都来了,是不是?” 流梦礁有着永恒的午夜,窗外透出深蓝色的光映照着砂金柔和的侧脸轮廓,三色交织的三重瞳熠熠生辉,带着点奇异的魅惑,和干净的笑。 “怎么了?”砂金见安塔睁开眼坐起身却一声不吭,笑着问,“怎么又在发呆,这几天你……” “砂金。”安塔打断砂金的话,静静说,“可以了,我们都别装了。你打算和我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 砂金收起笑容,又将目光移向窗外,淡笑了下:“你都知道。” “比你想象的要多”安塔淡淡说,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来到砂金身边,和他一起向黛青色的窗外看去,破落的阁楼爬满绿植,远处传来缥缈的歌声,“刚刚''''公司''''联系到我,提醒我任务结束……''''公司''''植入我大脑的''''存护''''力量苏醒,说明一切已经归''''公司''''所有,” 安塔停了婷,转头看向坐在凳子上的砂金,面无表情地说:“你带着手机,应该三天前就能接收到''''公司''''的信号了。但你什么也没对我说,让我在这里多住了三天。对于你这种收入以秒计算的''''石心十人'''',很稀奇。” 砂金笑了下,转头看向安塔,声音中多了点调侃:“怎么会''''稀奇'''',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你直说吧,你想做什么。”安塔淡淡说,“如果我没打破你隐瞒的一切,你是不是想和我在这里住一辈子?” “如果我说,''''是''''呢?”砂金带着点笑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安然红棕色的双眸,轻声说,“或许这就是我想做的。” 安塔怔忡片刻,很快回过神,冷淡地对砂金说:“你做梦。” “这里就是匹诺康尼,我们都在做梦。”砂金轻笑着说,三色的眸子中多了点柔和的意味,“还是梦中梦。” 安塔一时间不知道应对什么,只能沉默。 “你问我很多问题了,安塔。”砂金也站起身,笑着说,“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安塔没穿高跟鞋,这样赤足站在地上赫然比砂金矮了几公分,她略微抬头,对上砂金的眸子,觉得他似乎多了些压迫感,有点不悦地说:“你问。” “那天我问过你,你觉得在''''过去的茨冈尼亚''''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你睡着了,没回答我。”砂金轻轻说,眼眸里的光几乎算的上温柔,安塔却莫名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我现在想听你回答。” 砂金顿了下,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安塔右手手背——那是她之前为了保护他受伤的位置,笑容里带了些宽和,轻声几乎算得上哄:“没关系,''''不想回答''''也是回答。 安塔从来不喜欢和稀泥,皱着眉说:“任何一个了解平行宇宙的人都知道,平行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是否存在不能否定它真实的本质。” 砂金目光又柔和了些,刚想说话,就听安塔反问:“你呢?你认为是真实发生的吗?” “我没有问过黄泉这个问题。”砂金平静地说,“我始终认为它是真实的。” 安塔略微一滞。 砂金垂眸,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注视着安塔一会,一直等到她忍不住率先移开目光,才说:“你在茨冈尼亚的最后,和我说过一句话。你说有一天我会深爱着你,还记得吗?” 安塔皱了皱眉,淡道:“记得。这没什么,哄小孩子活下去的谎言罢了。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下去,那就为了爱,这不是很正常吗?” 安塔抬眸,和砂金不甘示弱地对视了一会,听到他轻笑了声,说:“很好的答案。可惜我不这样认为。” 安塔看着砂金,“那你怎么认为?”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联系了''''公司''''的人。”砂金略过安塔的问话,平静地说,“如果不出意料,一个系统时内,他们会出现在我们的楼下。到时候我们跟着他们走就能离开流梦礁。离开后,我们应该还会逗留在匹诺康尼几天进行部分收尾工作,然后返回''''公司''''的总部,庇尔波因特。” 安塔有些意外:“我们就这样走了?” “哦?你还有什么别的安排?”砂金笑着反问。 安塔想了下,抬起头看着砂金,认真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 For one night'''' ,还剩下最后一个系统时。” “似乎确实如此。”砂金笑了下,“怎么了吗?” “按照书上——当然,我自己也这样认为,你会用最后一个系统时……”安塔停了下,斟酌了下措辞,到底还是觉得“□□”过于直白,按着书上说的,翻译了下,轻轻说,“ Do.” 周遭的温度似乎在这个词吐出来后瞬间升高,砂金停了一会,才笑着问:“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安塔。” “不是错觉,我能感受到,你和书上说的一样,”安塔忽地凑近一步,恰好把砂金按在了窗台边,膝盖抵在了他修长的、微微分开的两腿中间,强逼着他坐下,低下头,对上砂金那双绚丽的眼眸,“对,像这样的眼神……” 安塔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砂金的侧脸,肌肤触碰间,细腻柔软下的温度不断攀升,她垂着眸,仔细观察着砂金眼睛中的波澜,轻声说:“很多时候,你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最开始看我醒来的时候、买萝卜的时候、我剔除鱼鳞的时候……这是渴望的眼神。” 安塔停了停,四周一瞬间静寂无声,这么近的距离,只剩下她和砂金的心跳声无限放大。 “你在渴望我。”安塔轻声说,“想着亲吻、拥抱……或者……” 砂金闷笑一声,轻柔地追问:“或者?” 小孔雀的眼睛很好看,这种时候,仍然带着点游刃有余的愉悦。 “想碰我。”安塔轻轻地说,略微垂下头,看见了砂金胸口上开的爱心型奶窗,期间隐约可见肌肉轮廓,“很想很想……想到变成渴望的地步。你藏得确实很好,但是我知道。” “哦?”砂金轻笑着,“你就这么自信,你猜的都对?” 安塔略微眯了下眼,对上砂金绚烂的眸子,不想和他拉扯,有点厌倦地说:“真想做你直说,反正这也是我输给你的''''一见钟情''''。十二个系统时结束就快点结束,我还有其他安排。” 砂金停了会,不由得笑出声,他摊了摊手,说:”我承认,你很敏锐。我确实渴望你,但至于最后一个系统时,很遗憾,你猜错了。我并不想这样安排。” “我觉得可以。”安塔淡淡说,目光飘忽了下,“做事就做到底,不是么?如果我来选,那就是把该做的都做了,不要给彼此留遗憾。毕竟我们也只剩下最后一个系统时了。” 砂金笑了很久,才很放松地说:“安塔,我是一个赌徒。” 安塔说:“我知道。” “能让一个赌徒隐忍不发的,你觉得会是什么?”砂金轻笑着反问。 那只能是……更大的赌注。 安塔低头看向砂金,眸中掠过瞬间的杀意。 砂金比安塔想象的更难以捉摸,威胁也更大。 留下他,是最大的麻烦。 砂金的肌肉下意识微微绷紧,他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忽地快而重起来的心跳声却出卖了他—— 如果说前几次都只是试探—— 这次砂金能确认,安塔是确确实实动了杀心。 而在“毁灭”命途上走了这么远的安塔—— …… “嘭!” “拉帝奥小姐!砂金先生!我们来晚了!”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星际和平公司成员嘭地推开门,看到两人交叠在一起的一瞬间,兴奋又坚定的眼神转变成了震惊。 安塔迅速从砂金身上分开,往侧边走了两步。 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两个人啪地站直,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安塔淡淡看了这两人一眼,没留给砂金多一个眼神,从那两个员工之间穿了过去,缓步下楼。 听着安塔踩在木楼梯上的脚步声,砂金简单整理了下衣服,笑着拍了拍两个星际和平公司员工的肩膀,看看左边那个,又看看右边那个,“朋友,等这趟回去,我给你们两个都报上高绩效怎么样?” “谢谢砂金总监,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两个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这样就对了。”砂金对两个人笑了下,一起往楼下走去,“最近公司怎么样了?” 第23章 …… 安塔顺着台阶走到楼下,和大腹便便的房东提退房的事。 那房东还在打麻将,看也不看安塔一眼,随便摆了下手:“得了,退什么退,你相好把钱都交那么多了,我这破阁楼卖给你都行。” “什么时候?”安塔略微有点奇怪,旋即明白过来是砂金先付了钱,淡淡问。 “那个黄毛没和你说?就是你们两个把我的宝贝自动锅搞炸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们会赖账呢,就那个穷样,结果, ”房东轻哂一声,耸了耸肩,夸张地比了个手势, “那黄毛给了我好——大一笔钱呢。还说要我哄你开心。姑娘,你要我怎么哄你开心啊?” 其他几个和房东打麻将的人大笑起来。 …… 安塔淡淡看了这几人,恰好砂金这时也和两个员工一起下了楼, 看见了这一幕。 安塔转头看了眼砂金,平静地移开目光, 往门外走去。 …… “……我以为他没骂你炸了他的锅就够好了。” …… “哦?原来这么多人骂过你。那你给我一个名单,我一人打一点钱让他们道歉,试试看我会不会破产。” …… 流梦礁的长风吹起安塔的发丝, 深紫色的高马尾轻柔地划过一个弧度。 “安塔专员,您好。”立刻有一位很严肃的黑衣人走到安塔身边, “我接到总部的任务,让我护送您回白日梦酒店。公司这边已经为您预约了全身检查……请问您是否有特别的要求?” “把入梦试剂的配料表发我一份。这次任务的流程图, ''''危机干预部''''对匹诺康尼的数据收集在我回庇尔波因特之前整理成一份报告给我。”安塔似乎习惯了这种公事公办,淡淡吩咐说, 和这个员工一起快步往远处走去。 走到拐角的地方,对着暗灰色的水泥墙,安塔的脚步顿了下。 “发生什么事了?安塔专员?”员工谨慎地问。 安塔忽地回头,深紫色的长发甩起一个弧度,她看见了站在民宿门口注视着她的砂金。 砂金似乎也没想到安塔会回头,扬了扬眉梢,笑容还没落到眼底,安塔就淡淡收回目光,转回头。 “没什么。”安塔平静地对身边的员工说。 心思细腻又怎么样,再好又怎么样……十二个系统时过后,他们只是有过一点交集的陌生人。 不敌对就谢天谢地。 …… 砂金看安塔拐了个弯先走了,笑了下,转头回到了民宿。 两个战略投资部的专员大惊失色,对视一眼,追回民宿:“总监,你别为情所困想不开决定归隐流梦礁再也不回公司了啊——” 冲进民宿却发现砂金笑眯眯地拍着房东的肩膀,亲切地问:“朋友,你之前说我给你这么多钱,这阁楼卖给我们都可以——这话算不算话啊?” “算话,算话!”刚刚在偷看的房东吓得惊魂未定,小声嘟囔,“你们有钱人真会玩啊……” 砂金略过房东的吐槽,看向两个冲进来的员工,眯了眯眼:“你们刚刚冲进来的时候在喊什么?” 两个员工顿时吓成了两只鹌鹑。 …… 安塔回到后白日梦酒店后,很快整理了下,正准备回公司的总部庇尔波因特,就收到了“晖长石”号的邀请函。 晖长石号原本是匹诺康尼的一辆著名的私人飞船,价值大概能比得上某些边陲的一颗小行星。 按照危机干预部的情报来看,在砂金捅破匹诺康尼梦境不稳、隐藏梦中人有概率真实死去的事实后,星穹列车的成员作为主力对此展开了调查,发现了匹诺康尼即将崩溃的事实。掩盖这一事实的星期日被拉下台,新上任的匹诺康尼执政者为了讨好星穹列车顺便和星期日划清界限,将整搜晖长石号送给了星。 想起那个喜欢掏垃圾桶的小灰毛是这艘巨贵重的船的主人,安塔心情略微有点复杂。 “……这次''''公司''''为您提供了匹诺康尼的邀请函,这次的在晖长石号的盛会,是对您贡献的奖励。”脑海内的系统机械声滴滴了两声,提示说。 “我不需要这种''''奖励'''',”安塔头疼地说,“我想回庇尔波因特休息。” “安塔?原来你在这里!” 安塔刚和系统说完,酒店的房门就被一头有光发亮的猪撞开。 那猪扇了扇黑色轻薄的大耳朵,拖着金色的尾巴,呼地扎到了安塔怀里。 安塔略微惊讶了下,伸手抱住了在自己怀里乱拱的猪。 “账账!”托帕略带责备地走到安塔身边,双手叉腰,对安塔怀里的猪说,“说了多少次,别这么冲来冲去的,温和点,温和—— ” “没关系。”安塔摸了摸账账的大耳朵,说,“扑满这种裂界生物性格温和胆小,不会伤人。” “账账是真的超喜欢你,每次见到你都扑上来,兴奋得不行。”托帕说着,在安塔身边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伸了个懒腰,“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很怕翡翠前辈,对砂金也没个好脸色。” “毕竟它是吃了我挑的宝石,配合一些试剂才有了灵智。”安塔把在她怀里乱拱的账账抱起来,轻轻笑了下,“粘我一点也正常。” “ No no no ,绝对不是这样。”托帕晃了晃手,笑着说,“是你的人格魅力吸引了它!” “是吗?”安塔思索了会,“我以为不会有什么人喜欢我的性格。” “怎么会,我们都超喜欢你的好吧,你就是缺乏点自信,该到人多的地方走一走。”托帕说,“晖长石号的宴会我带你去啊,多走走多见见,如果你嫌博士学会太冷清,欢迎来到战略投资部。” “我就不去了。”安塔摇摇头,说,“我先回庇尔波因特。” “为什么?你应该有邀请函啊,这次匹诺康尼给所有驻扎在白日梦酒店附近的公司人员都发了。”托帕说。 安塔说:“有点累,想睡觉。” “睡觉哪不能睡,来匹诺康尼的机会可不多。”托帕耸耸肩,把账账抱了过来,“而且我听说,匹诺康尼的梦境一天比一天不稳,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彻底没了,到时候你想去还去不了。就当陪我?听说奥帝购物中心不错……” “还是算了。”安塔说。 “这次真理医生都来了,你怎么说……哎,算了算了,”托帕站起身,遗憾地对安塔说,“我还有些事,先走了。庇尔波因特见。 ” 真理医生。 经托帕这么一提醒,安塔才想起来这要命的事。 这么一趟下来,自己失踪这么久,确实还没见着自己哥哥,报个平安。 怎么连这种事都忘了。 托帕都放弃说服安塔打算走了,还没走到门口,安塔就跟了上来,对托帕平静地说:“我跟你走吧。” 托帕:“咦?” 安塔说:“我忽然想起还有几件事想和哥哥说。” …… 晖长石号不愧为匹诺康尼最为豪华的飞船,从夹板到主舱的装潢富丽堂皇,行走的宾客衣冠楚楚,踩在柔软的红毯上攀谈。 安塔穿了件束身的礼服短裙,颜色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黑色。 深紫色的长发束成优雅的髻子,几缕碎发垂在轮廓分明的脸颊旁,红棕色的眸子漂亮冷淡。安塔告别说是要去见“前辈”匆匆离开的托帕后,一走入宴席,四处都静了下。 安塔刚在自助餐边站定,就看见自家哥哥匆匆走来的身影。 “哥。”安塔对真理医生点了下头,简单取了几样甜点,走到他身边。 真理医生看到安塔,显示皱了眉,紧接着看她没什么事又舒了口气,旋即停了会,低声问:“砂金没对你做什么吧?” 真理医生只说了这一句话,安塔就明白对于自己和砂金的这档事,自家哥哥知道的比托帕多的多。 至少真理医生知道她和砂金在流梦礁逗留过一段时间。 安塔斟酌了下,和真理医生一起坐在角落,慢慢地吃了口慕斯,说:“没有。” 说多错多,索性不说。 真理医生也知道自己妹妹这脾气,基本上安塔表现出这个模样,就什么也不会多说,索性换了个话题,“你一路上辛苦了。我已经帮你向博士学会请了假,回庇尔波因特后,你可以安心修养一段时间。” “好的,哥哥。”安塔乖乖地说,低下头,盯着盘子里的蓝莓小蛋糕,叉了一口吃,吞下去后,想了一会,才说,“哥也是。” “也是什么?”真理医生问。 安塔说:“辛苦了,好好休息。” 真理医生注视了会安塔无辜的眼睛,停了会,才轻声说:“我不知道你这几天经历了什么。我建议,你这之后,远离砂金。” “好的,哥。”安塔乖乖地说。 这回不是认真装乖,是真心实意的话。 “前几天我没找到你,又回去砂金的房间,原本想看你还在不在那边,不慎看到了一本书。”真理医生皱着眉,对安塔说,“书页有点皱,应该被翻看过许多遍……书名是《女人最重要》……” 安塔略微怔了下,看真理医生停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说出全名,只是说:“我想不到砂金闲暇时会看这样的书。像他这样的人,心机深沉,似乎并不正经。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安塔根本没听真理医生说后半截,一直在想那本书,思索了会,觉得真理医生估计是误会了,说:“哥,其实那本书……” “那本书怎么了?”听安塔说话到一半不说,真理医生问。 安塔没有说话,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站在香槟塔前的砂金身上。 那只金孔雀穿着华贵,指尖捏着的高脚杯晃着流光溢彩的液体,砂金侧过脸,隔着人群和安塔对视。 砂金微微一笑,做了个口型,和安塔扬了扬酒杯。 For one night. 这是砂金索求的最后一个系统时。 第24章 “抱歉,哥。”安塔皱了下眉,收回目光,将手中那碟吃了一半的草莓慕斯放回桌上,说, “我有点事。” “你能有什么……”真理医生站起来,眯着眼,眼睁睁看着安塔向砂金走了过去,心里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 “又偏偏是这种时候。”安塔的高跟鞋落地,轻轻哒一声响,她站在香槟塔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砂金指尖捏着一枚灿金色的筹码把玩,皱着眉说, “我看不懂你。” “最后一个系统时了,是不是?”砂金轻笑着说,忽地向安塔摊开手,轻巧地变了个魔术,筹码顿时消失不见。 “你想干什么?”安塔知道真理医生还在往这个方向看,懒得和砂金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 砂金笑了下,璀璨漂亮的三重瞳眸四周看了下,扫视了下周围的人群,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抵上了他淡色的唇,轻柔地低声说:“亲我一下。 ” 埃维金人漂亮的眼睛像世界上最烈最醉人的毒药,尤其是砂金,衬着他淡金短发。 安塔面无表情地看着砂金,一动不动。 砂金笑了起来,从香槟塔上取下最顶上的一杯酒,酒液在宴会的灯光下流光溢彩。 “只是一个小玩笑,抱歉,吓着你了吗?”砂金漫不经心地说。 “这玩笑不好笑。”安塔淡淡地说,“我不想和你继续纠缠。或许我应该说得更明白点,你和我只有一个赌约,只有一次''''一见钟情'''',同样,我也只输给你十二个系统时。” 安塔停了下,抬起头,不偏不倚对上砂金带着点笑意的视线,平静道,“书上说,''''一见钟情''''的确能做到那一步——我也说过,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进行一些深入交流,我不介意你这样使用最后一个系统时。但如果你想在''''赌约''''后……” “你就会怎么样?”砂金笑着问。 看着砂金浑然不在意的笑容,安塔皱了下眉,淡淡说:“我没这个义务,也不欠你什么。你惊人的行事风格让我在匹诺康尼受了多少伤——” “你这话说的不对,”砂金晃了晃高脚杯,漫不经心地纠正,“那会我在梦境中死去前也送你走了,是你自愿要和我一起的。” 安塔蹙眉看着砂金。 “流梦礁的小阁楼上,也是你自己将我护在自动锅后,手才被烫伤的。”砂金静静地笑着,把那杯香槟向安塔的方向递了下,“这十二个系统时,我除了让你陪我逛街和别杀我之外,我没''''让''''你做些什么。” 安塔停了下,强逼着自己头脑冷静,却不得不承认心脏异常地跳动了一拍。 ——即使是迫不得已杀人时,也从未有过。 却在这个时候,醉纸金迷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中央,香槟塔前,砂金淡淡的笑容下。 “……我说了,我没有义务听你说这些话。”安塔移开目光,淡淡地说,“你一直这样不说目的,看来没什么事。我哥还在等我,先走了。” 安塔说完,转身往真理医生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听到砂金在她身后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听我说话。所以,我想用最后一个系统时,让你听我把我想对你说的话说完。” 安塔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砂金,“说。” 砂金往安塔的位置走了两步,靠近了些,在她身边将整杯香槟倒在地上,水声掩盖了他带着笑的声音:“你愿意和我谈一场以恋爱为前提的恋爱吗?” 安塔第一反应是这个难搞的宿敌终于他妈的疯了。 “嘘。”砂金将食指抵在唇边,低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是最后一个系统时,你得把话听完。” 安塔面无表情地看向砂金。 “和我谈恋爱,你有很多好处。”砂金轻快地说,“首先,我们都是聪明人,脑子清醒,不会相互纠缠不清,如果觉得不合适,随时可以分开。” 安塔垂下手,抬起头,看砂金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点温和。 “其次,你之前也和我生活过一段时间。我很细心,能把你照顾得很好。只要你愿意,我会用我这条命保护你毫发无损。” 砂金的指尖捏着空酒杯,安塔垂眸看着他的手,然后听见酒杯清脆的咔嚓一声。 砂金竟然把酒杯捏裂开了。 “我经济自由,和我一起你不会有任何经济压力。我还长得好看,在''''公司''''地位也高,带出去也会让你长脸……”砂金笑着看向安塔,不紧不慢地说,“最关键的,是我很幸运。如果你有一天深爱着我,即使我们在一起的概率是百分之零点零一,相守的几率也是百分之百。” 安塔一个字没说,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砂金,红褐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砂金将空酒杯放回架子上,看着它哗一声碎成了玻璃碎屑,折射出斑斓的光,轻笑了一声,扭头看向安塔:“你想的,你想试试看了解点普通人的情感——不然你不会去看那种——''''哲学书''''。” 很聪明,聪明到极点,砂金将他所有的筹码摊在了赌桌上,提出了一个极度诱惑人的条件。 也正因为这样,他不可控。 “如果你想谈恋爱,那我向你保证,整个庇尔波因特——不,整个寰宇找不到比我更适合的人。”砂金轻声说,“所以你愿意吗?安塔?和我试试看。” 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瞬间被消音,只剩下晖长石号宴会厅的灯光绚丽,香槟塔辉煌。 安塔停了会,问:“你为了这些说辞,酝酿了多久?” “只有一瞬间。”砂金笑着说,“在我穿过人群看到你的时候。” …… 安塔垂下眸,轻轻闭了下眼,淡淡说:“巧舌如簧。” “没关系,你怎么想都没有问题。”砂金笑了下,从香槟塔上取下第二杯香槟,递给安塔,“这一个系统时内,你随时可以给我答复。如果你答应,那我们的''''一见钟情''''在这个系统时延续,如果你拒绝——” 砂金的手倾斜了下,金黄的酒液流淌在之前那杯洒了的酒很远的地方,轻道:“我会依着你的愿望,将我们在匹诺康尼的经历彻彻底底当成一场梦。从此不见面。” 看着酒液流淌,安塔停了下,抬起头,对上砂金的眸子。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不清彼此的情绪,只有一张虚假的面具。 …… “我看你们好久了。” 就在了安塔和砂金对视的时候,身后忽地响起一个带着笑的声音。 安塔转头一看,平静地说:“哥。” 真理医生走到两人中间,不动声色把安塔推得远了些,皮笑肉不笑地向砂金,轻声问:“盯着我妹妹看什么呢,该死的——” 真理医生临时想起了之前在安塔面前立的“同事和睦”形象,瞬间改口:“——该死的朋友。” 安塔面无表情地说:“很新颖的头衔。” 砂金笑了起来,拍了拍真理医生的肩膀,说:“我不过找你妹妹谈一点''''公事'''',紧张什么?” “没有紧张,过来问一问,以……”真理医生停了下,轻声说,“……朋友的身份。” “朋友,朋友好啊,我喜欢朋友。多条朋友多条路,是不是,教授?”砂金亲切地搂住真理医生的肩膀,一边把他拽走一边说,“让我和朋友聊一聊,作为哥哥,应该给你妹妹多一点私人空间。” “……如果不是为着这个,我在她来见你的第一时间就该过来。”真理医生说。 “不要这么凶嘛,教授。”砂金笑着走远,一边说,“好歹我也曾经是你的学生……” 安塔静静看着砂金搂着真理医生的背影,忽然,砂金转过头,抵着真理医生的肩膀,对安塔笑着做了个口型—— “不急,慢慢想。” 确实应该好好考虑。 安塔这样想着。 — 到底还是不喜欢宴会上的嘈杂,托帕也跟着“石心十人”中的翡翠谈判去了,安塔社交圈窄,一时间也找不到人看他们聊天,索性一个人去甲板上转了转。 然* 后安塔就在船头看到了趴在船舷上逗这只小鸟的星。 “……啾,啾啾。”星趴着盯着面前火红的折纸小鸟,一脸兴奋。 折纸小鸟嫌弃地瞟了星一眼,啄了她鼻子一下,拍拍翅膀飞走了。 星一脸傻笑,“哈哈,好看,好可爱啊……” ……神经。 安塔心里默默这样想,就见流萤轻快地走到她身边,一脸羡慕地看着星,对安塔说:“你看她,多精神啊。” 安塔被这两个逆天的家伙干沉默了。 安塔看到星晃晃悠悠地摸过来,张开手抱着流萤,笑着说:“想死你啦,流萤酱!” “嗯!”流萤在这种时候被这样抱着,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用力点点头,“我也很想你!” 安塔实在忍不住了,提醒说:“你是晖长石号的船长。” “是啊,我知道。”星骄傲地说,“我还打算给晖长石号上一个垃圾桶涂装!” 安塔:…… 第25章 安塔想了一会,最后看着星一脸傻笑,流萤还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角,歆羡地说:“好、好厉害。” “嘿嘿。”星双手叉腰,骄傲地昂起头,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没了垃圾桶该怎么转啊。” 安塔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你是船长。” “对,我是团长!所以我可以选择喷漆的类型。”星点点头,抬起腿就要走,对流萤说,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给飞船换涂装。” …… 安塔跟着星和流萤来到了船舷,眼睁睁看着星嘱咐人把飞船的喷漆改成了垃圾桶,三个人就坐在船沿上,看着那硕大的还有着肌肉的垃圾桶。 安塔沉默了。 星:“好看吧?” 流萤笑眯眯地说:“好看!” ……无法理解的审美。 安塔扶了下船舷,正想着起身离开,就被流萤拉了一把,有点腼腆地笑着问:“你……我记得你似乎有一个很漂亮的朋友,他怎么没有跟来? ” 很漂亮的朋友? 安塔想了会,才意识到流萤说的是砂金, 说:“他和我哥聊天去了。” “咦, 这样啊。”流萤有点不自然地抚了下耳边的银发,小声说,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一起来。” 安塔很意外流萤居然有这样的错觉,摇摇头:“不熟。” “怎么会呀,我一直觉得你喜欢他。”流萤歪了歪头,轻轻说。 安塔惊讶地看向流萤, 奇怪地扬了扬眉梢。 “没有的事。”安塔很快冷静下来,矢口否认说。 “可是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一样。”流萤认真地说。 安塔怔了下。 “什么不一样,”星吐槽说,“她看谁的眼神不都像看狗一样——” 安塔眯了眯眼。 流萤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星的嘴,对安塔尴尬地笑着说:“哈哈,她不是这个意思——” 星点点头,流萤松开手,就听星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流萤:…… 安塔淡淡笑了下。 …… “你不能这样,她很会打架的,万一……” “没关系,我也会打架!实在不行,你来点燃星海!” “你……哎……” …… 安塔听着星和流萤在聒噪,忽然觉得也挺热闹。 她身边的人不是沉默寡言就是说话难听,能有这样爱热闹的朋友偶尔也不错。 安塔听着星和流萤打趣完她,又开始聊天奥帝购物中心什么东西适合卡芙卡,从外套大衣墨镜一直聊到了枕头。 安塔听着这些话有点走神,抱着栏杆,莫名其妙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比如还在母星的时候,自己的家被战火炸毁,安塔似乎也是蹲在一片荒原上发呆,然后真理医生坐在她身边念念叨叨。 只是真理医生念叨的是一些安塔听不懂的定理。 ——还有在过去的茨冈尼亚,草原上的星空,风吹起的淡金色短发。 奇怪,怎么会在这时候想起砂金。 安塔轻轻摇摇头。 …… “嗯……安塔?”流萤犹豫了下,偏头看向安塔,说。 “怎么了?”安塔回过神,也侧过头回答,扫了周围一眼,不知道星什么时候先走了,随口问了句,“星呢?” “星去给我们买饮料了。看你不说话,就想和你聊聊。”流萤也跟着,抱着船舷上的栏杆,轻轻说,“其实,我冒险来到晖长石号,是为了找翡翠女士,希望她开的''''慈玉典押”能帮我治好我的失熵症。但是她拒绝了。 ” “''''石心十人''''的''''翡翠''''?砂金的同事?”安塔问。 “是的。”流萤点点头,眼神有点落寞,“如果我的''''失熵症''''不能治好,我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好。”安塔点点头,冷静地说,“翡翠是吧,我帮你打服她。” 说着,安塔扶着栏杆站起身,低下头看流萤,神情冷淡,风卷起她的长马尾。 “哎,别别别……”流萤慌了,拉了安塔一下,认真地说,“翡翠女士是一个很好人,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不能接受。” 安塔静了下,听流萤说:“我虽然有失熵症,但是我也成为了星核猎手。我被卡芙卡救走,遇见了很多朋友,还有星。” 流萤停了下,抚了抚耳发,轻轻说:“如果你要我用我现在的朋友,之前发生的一切……去换我的病好,我是不愿意的。” 安塔似乎意识到流萤想说什么,她停了一会低头看着流萤。 流萤坐在风里,小腿悬在船舷外晃荡着,她仰起头看向心口,银白的长发扬起,让她看起来也像一颗星星。 “所以我明白啦,珍惜现在,珍惜星,也珍惜你。”流萤认真地说,笑着看向安塔,“如果我有喜欢的人在我的面前,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珍惜。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秒。” 安塔沉默了一会。 安塔知道流萤是在指她和砂金,但是安塔总觉得流萤误会了什么。 安塔停了一下,问流萤:“如果我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呢?” “你是喜欢他的呀。”流萤轻巧地跳了起来,微微曲着腰,笑着凝视着安塔红褐色的眸子,轻轻说,“我看的出来……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们的都不一样——对,就像这样!” 流萤的眼睛很漂亮,像是装着一整个星空。 安塔对上她干净的眸子,略微有点怔忡。 纯粹带着笑的,这是一个临死前想的都是欺骗过她们想要说对不起的眸子,和砂金永远带着安塔看不透的东西的相反。 只是为什么,对上这双眸子的一瞬间,会想起砂金。 风吹起两个女孩的长发,在晖长石号的夜色中轻盈舞动着。 …… “那边的,好像是公司的通缉犯!” “就是她,抓住这个银头发的女孩!” ……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喧嚣,安塔下意识把流萤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几个拥过来的公司员工。 “啊,你真的是个好人,好有安全感啊。”流萤小声地说,揪住了安塔的衣角。 ……安塔想起这家伙是寰宇公认毁灭性最强的星核猎手,最擅长的是点燃星海,一时间有点一言难尽。 “哈哈,被我找到了吧。”公司的员工穿着制服,看上流萤的眼神极其兴奋,“通缉令上……多少万信用点来着?我们抓着你,一辈子都不用愁啦!算你活该——” 安塔皱了皱眉,刚刚想表明身份,就听流萤低声说:“我先走啦,你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星还在等你。”安塔干脆地说,一句话打消了流萤开溜的念头,硬生生让她定在原地。 “滚开!你这个碍事的家伙。”公司的员工得意洋洋地说。 “滚开的是你。”安塔轻声说,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 “啊不,很抱歉,让我插一句话……我认为谁都不要滚,都是朋友,不是吗?” 安塔和流萤几乎同时回头,就看见砂金走在抱着一堆苏乐达的星的前面,笑着向他们走来。 “你——” 砂金在“公司”的知名度明显比安塔的高很多,这几个p30以下的员工一眼就认出了砂金,警惕地说:“你是战略投资部的砂金,你来干什么?这个星核猎手可是我们先发现的,你要是抢我们功劳,我我我可是会去董事会告你的——” 扑哧一声,星直接笑了出来,一蹦一蹦跑到安塔身边,极其放松的样子,一人递了一瓶苏乐达。 “放心,悬赏这个小姑娘的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先别生气,我是来帮你的,朋友。”砂金倒是很耐心,笑吟吟地对这几个员工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确实,这位星核猎手的赏金很高,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她的赏金凭什么这么高?” 那几个人明显被问傻了,其中一个胆子大的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们人多——不怕她!” 说着就摆出打架的气势。 “要打架吗?好啊。”星给流萤把苏乐达的瓶盖打开,从包里抽出了棒球棒,跃跃欲试。 砂金不动声色挡在星的前面,对那些员工继续说:“唉,别小看她。这位星核猎手可是一不高兴炸过一整颗星球的,还怕你们几个?” 那几个员工明显犹豫起来了,面面相觑。 “但是你们运气好,恰好撞到她心情好的时候。”砂金笑着说,“我帮你们稳住她,你们现在去叫救兵。进来快点,人跑了我可不负责。” 几个员工互相看了一眼,迅速跑走了。 …… “这就走了?”星放下棒球棒,颇有点遗憾地说。 “嗯哼。”砂金笑着说,想从星那抽一杯苏乐达过来,不出意料被拒绝了,对上星警惕的眼神,耸耸肩。 安塔把自己的苏乐达递给砂金,又去向星拿了一瓶,比星多问了一句:“他们不会找人回来吗?” “我认得这几个员工,是翡翠的手下。”砂金把自己手上的苏乐达打开了,交到安塔手上,又拿过她那瓶没开盖的,笑着说,“翡翠是''''石心十人'''' p46级的高管,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会做的,放心。” 安塔看了眼手上咕噜噜冒着气泡的苏乐达,沉默了下,就听砂金在旁边似是不经意地笑问了一句:“我之前提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谈一场以恋爱为前提的恋爱。 这样在安塔之前二十多年的价值观中近乎不可能的存在,砂金建议起来却轻描淡写。 也理直气壮。 “我不懂什么叫爱。”安塔直截了当地对砂金说,对上他绚丽的眼睛——和往常一样,她看不太懂里边藏的心思,也懒得看懂,“我从书上看到,谈恋爱要从友情开始——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朋友过。而且确认关系需要双方都有爱,我们很显然——” 安塔顿了顿,淡淡说:“没有这种东西。” 安塔本来以为砂金会放弃,他那漂亮的三重瞳会黯淡下来——不料砂金看起来似乎很开心——或者用开心也不妥当,应该是……“雀跃”? 像是发现沙漠上长活了一朵花,或是别的什么。 安塔奇怪地看着砂金笑都变得柔和了些,轻快地说:“你说的这些,都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但我们不一样,至少和你那本书里写的不一样。” 安塔抬了抬眼帘,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不一样?” “我们是''''以恋爱为前提的恋爱'''',不需要你说的这些。”砂金笑着说,“只需要各取所需,如果你觉得哪天不需要我了,随时可以和我分开。比如刚刚……” 砂金余光瞥着安塔的反应,漫不经心地补充说:“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要和人打一架了?还挺难收场。” 确实。安塔默了下,问:“你管这个叫恋爱?” “除了你不懂、也没有的那些不需要,其他的也需要的。”砂金轻笑一声,趁着夜色看向安塔的侧脸,看她半边脸隐没在逆光下,声音又低了一点,“你这些应该比我懂,是不是?” …… 比如亲吻,拥抱,还有…… Do. …… 安塔静静注视着砂金,看着他站在矮她半个台阶下轻松地笑着,穿着的披风在晚风下晃动。 旁边星和流萤说说笑笑,乐不可支,身后是觥筹交错的宴会。 再远一些是流梦礁,还有他们都回不去的梦境。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安塔知道砂金想要什么。 但这是饮鸩止渴,是编制一个美丽的谎言自己骗自己。 安塔有点倦了,虽然说砂金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是如果每个诱人的条件安塔都答应下去,就她这在“危机干预部”卖命的性质,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安塔刚想开口,忽地听到四周传来三百六十度咯咯咯的笑声:“哎呀呀,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们的谈情说爱啦。” “谁!”星警惕地跳起来,四周看了看,咬牙说,“花火——” “是假面愚者,小心。”流萤也站了起来,四处看了看。 咯咯声越来越近,花火忽地出现在星的身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外头看向安塔,眨了眨眼:“我觉得这艘船上少了点乐子,所以花了点时间,在船上放了一千个花火大人的玩偶哦——” 还好,只是玩偶。 星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身后的花火得意洋洋地继续说:“我在其中的一个里面,埋了个能送整艘船的人上天的大、炸、弹。哦。” 花火在星和流萤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一蹦一跳地走着,声音抬了下:“我给你们四分之一个系统时的时间,加油找出炸弹吧,各位!” “花火!”星愤怒地说。 花火还是笑嘻嘻地,一蹦一跳地走了,路过砂金的时候,指尖点了下他的肩膀,轻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小孔雀。就当是骂你的补偿,嘻嘻。” …… 花火消失不见了。 …… “我有人脉,我来联络晖长石号上的朋友,大家一起找。”星深吸一口气,迅速打开手机建了个群,把包括真理医生在内的、几乎所有参加这次宴会的高层人员都拉了进去。 安塔和砂金对视一眼,安塔注意到砂金已经给手下发了信息,自己也迅速联系了下公司,通知到位后,迅速把自己感知调整到最高,对砂金点点头,简单地说: “走。你运气好,你觉得会藏在哪里?” ……感知对娃娃似乎很弱,安塔几乎感觉不到花火娃娃在哪里,正打算硬找,就听砂金笑着说:“找这种东西,可与运气无关。我更愿意去猜藏匿者的想法。” 然后下一秒,安塔就被砂金拉进了宴会厅,看他笑着指了指沙发,轻柔地说:“喏,那边就有一个。” “你猜——” 那娃娃居然会说话,没等它把话说完,安塔就迅速拎起那娃娃,啪啪拍了几下,确认没有炸弹,就迅速把娃塞包里,花火娃娃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那里。”砂金指了下窗边的花瓶。 “你觉得——” 安塔从花瓶里揪出一个花火娃娃,迅速检查完按进包里,它也来不及说话。 “或许书架顶上也有。”砂金轻柔地说。 安塔又跟着砂金的指示搜走了几十个娃娃,转战下一间屋子。 …… 安塔一口气搜罗了两百七十八只会说话的花火娃娃,塞得一个包鼓鼓囊囊的,没有一只里面藏着炸弹。 安塔看着这长得像花火q版的棉花娃娃就来气,上群和其他人交涉了下,发现已经找了九百九十九只了。 “还剩最后一只,那只里面应该就藏着炸弹了。”星在群里说。 安塔抱着一堆娃娃,面无表情地跟着一脸轻松的砂金身后走着,转头就看见流萤抱起一只娃娃就往天上冲去—— 在不远处的船舷,星半个人都扑在了栏杆上,看着流萤飞向远方,一脸焦急。 ——解开炸弹已经来不及了。 想要少伤到人群,只能她抱着炸弹往人少的地方去—— 安塔冷静地思考了一秒钟,把所有的娃娃一股脑儿塞到了砂金的怀里,正想快步往船舷上走去,就被砂金轻柔地握住手腕。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安塔。”砂金微笑着说,指了指那一袋子满当当的花火娃娃,“她带着炸弹离开,比你能活下去的概率要高。” 安塔冷冷地说:“看不出你这个赌徒还讲概率。” “是啊,如果可以,谁不想做百分百成功的事。”砂金轻快地说,“比如现在,我就不得不赌一些事。” 流萤的身影越来越远,像一只萤火虫划破天际。 …… “如果我有喜欢的人在我的面前,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珍惜。” …… “如果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呢?” …… 那很多奇异的问题,就将会终结在无数次犹豫之后。 多少次错过都是因为以为来日方长。 比如和这个萍水相逢的友人道别。 …… 砂金看了眼手机的时间,略微扬了下眉梢,对安塔笑了下,“最后一分钟了,亲爱的。” 最后一个系统时,最后一分钟。 在绚丽的星光下,星还趴在船舷边看着流萤消失的方向,身后的游客和工作人员闹成一团。 “按照约定,以后我会避着你走,大概之后就不会见面了。”砂金笑着说,“还有没有想对我说的?” “你会遵守约定?”安塔面无表情地问。 “你觉得呢?”砂金反问。 安塔看着砂金,没有回答,安静地数着秒,停了一会,说:“你会。像在过去的茨冈尼亚,你答应我活下去一样。” ——有一天你会深爱着我。 无意间的一句话。 一语成谶。 砂金有着一瞬间的怔忡,很快回过神,笑着说:“原来你当真了。” 停了下,又说:“你居然还记得。” …… 时间一分一秒,即将指向最后的一瞬间—— 安塔的冲动来得如此突然,头一回失去逻辑,毫无理由。 “好。”安塔听见自己说,“我们试试。” …… 滴答。 时间到。 四周仍然喧闹,安塔以为自己做出了个莫名其妙的疯狂决定,四处看了下发现什么都没有变。 只有砂金看着安塔,笑了下,轻又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扣进她的指缝,把安塔的手小心地带到了他的脸颊边上,亲昵地蹭了蹭。 一点柔软的触感夹杂着温热瞬间融入四肢百骸,化作令人战栗的酥麻。 安塔皱了皱眉,觉得有点奇怪,就听砂金说:“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们就先算一算账,好不好?” “算什么账?”安塔更奇怪了,皱着眉问。 “你刚刚骂我赌徒。”砂金轻笑着记着仇。 安塔简直莫名其妙:“我说的不对吗?” “对,很对,所以以后不要这样说了,我不喜欢。”砂金轻轻说,“我们最后赌一次,之后就不和你赌了。” “赌什么?”安塔问。 “就赌你闭上眼,数三下,睁开眼就会看见烟花。如果赌赢了,你就亲我一下。”砂金真的闭上眼,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下,格外乖巧,“在茨冈尼亚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你说有人过生日会有人给他们放属于他的烟花,我的生日只有炮火。但我可以把火光当做烟花。只要有你在。”砂金轻声说,真的开始慢慢说,“闭上眼,一,二……” 安塔鬼使神差地闭上眼,听见砂金数了第三个数:“三。” …… “咻——” “嘭!” 安塔睁开眼,猛一转头,看见无数烟花在她身后绽放—— 小兔子的,小熊的,花朵性状的——甚至还有花火自己的头像简笔画……绚丽得像一场浩荡的星雨纷纷坠落。 星也看呆了,流萤在烟花簇拥下不知所措。 “怎么样?嘻嘻,喜欢花火大人的惊喜吗?”花火嘭一声出现在星的身边,拿着一把大锤子,一锤子把星向流萤的方向锤了过去,“送你一程! ” 流萤迅速把星接住,两人在惯性的作用下飞向烟花的深处—— 安塔这才后知后觉回过头,皱着眉看向砂金:“你早就知道?” 砂金正蹲在地上收拾着花火娃娃,听到安塔这样问,轻描淡写地说:“怎么可能。我猜的。就算赌输了也没什么,不是吗?” 安塔面无表情地看着砂金一会,盯着花火娃娃,有点来气。 “不喜欢?”砂金笑了下,“毕竟是假面愚者送的,不要白不要,带回去留着做个纪念。我觉得都挺可爱——” 安塔伸手捧住砂金的下颌,对上他略有些诧异的三重眸子,认认真真地亲了亲他的眉心。 …… 安塔慢慢和砂金分开,对上他柔和下去的眸子,淡淡说:“你说的,亲一下,没说亲哪里。” 砂金停了一会,忽地笑容变深了许多,他轻柔地抬起手抱住安塔,收拾着的娃娃呼啦啦散了一地都是—— 这是一个很持久的拥抱。 安塔没有挣开,让他抱着,好一会才听砂金带着笑轻声说:“听起来像是我提的要求少,我吃亏了。” ———— 事情真相大白,最后的“炸、弹”不过是花火一个玩笑,实际上那玩意是一群烟花。 安塔蹲着看“公司”的员工苦着脸写报告,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这是被压榨,应该反抗。” 员工像是遇到了知己,点点头。 “但是这样你就没钱了。”安塔严肃地补充说。 员工瞬间破防,汪一声哭了。 安塔:…… …… “好了,别欺负人了。”砂金推开门,无奈地对安塔说,“进来吧,翡翠女士有时间了。” 安塔点点头,跟着砂金进了屋。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有着浅紫色的波浪卷发,很优雅的一种好看。 翡翠看到安塔,有点微妙地笑了,对安塔点点头,转头对砂金说:“我算是知道花火为什么喜欢一身红了,原来是喜欢牵红线。” 砂金很自然地笑了下,礼貌地说:“您说笑了。” 翡翠随和地点点头,温和地看向安塔,笑着说:“我知道你,拉帝奥小姐,危机干预部的安塔专员?” 安塔淡淡点点头。 “不必客气,论起来你我职级相同,倒是砂金应该对你客气点才是。”翡翠很自然地开了个小玩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安塔,“初次见面,准备仓促,这枚来自翁法洛斯的玻璃种就先给你当一份小小的心意,下次见面我再补你一份正式的。” 翁法洛斯的翡翠是寰宇皆知的上等货,很普通的一枚都能换半个边陲星球,更何况是玻璃种。 就这还是“不正式”? 安塔这才刚刚答应和砂金“试试看”,转头就被以“刚好翡翠女士也在,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理由拉了进来,然后就—— 安塔有点懵,之前看的《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中丝毫没提到这种情况,以前的生活也没给她足够的经验处理这种事——没有人情往来、莫名其妙长辈送的东西应该怎么处理。 不是,等等,什么长辈? 最后还是砂金轻轻戳了安塔一下,示意她收下。 “谢谢您,翡翠女士。”安塔顺从地点点头,收下礼盒,“您客气了。” “都说了,不必客气。”翡翠笑着说,“你和我平级,叫我翡翠就好。之前你身为砂金的''''保险栓'''',也多谢你照拂他了。” “是挺辛苦的。”安塔实话实说。 砂金忍不住轻笑了下。 翡翠不轻不重看了砂金一眼,把他的笑重新塞了回去,看着他和安塔有点局促的样子,有点感慨,转头看向砂金,问:“之后有什么打算?” 砂金笑了下,轻轻瞥了安塔一眼,说:“暂时没有。” “你虽然年轻,但还是珍惜点时间才好。”翡翠意有所指,停了一会,才温和地对安塔说,“你回庇尔波因特后,一般住在哪里?” 安塔觉得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博识学会在''''公司''''有基地,我一般住在实验室安排的单人宿舍。” “单人宿舍到底狭窄,也没人照顾,冷清了。”翡翠叹了口气,怜惜地说,“好孩子,你这么优秀,应该住更好的地方才是。” “哦。”安塔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钱。庇尔波因特中心区的房价很高。” 翡翠告诫地看了砂金一眼,意思是让他闭嘴,然后温和地看向安塔,说:“我能理解。而且据我所知,如果你不住宿,会多出一笔补贴?” “是的。”安塔点头。 翡翠笑了下,说:“刚好,砂金前阵子在庇尔波因特核心区购入了一间大平层,离你实验室很近。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暂时和他住一段时间,这样也能省一点钱。” “哦。”安塔想了一会,慢吞吞地说,“我有地方住就行,当然不嫌弃,能省钱就好。” “好,那就这么定了。”翡翠笑了起来,然后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从砂金在匹诺康尼做的贡献到砂金为战略投资部又争取来了进董事会的资格,眼看着就谈到了战略投资部内部对砂金的奖惩。 翡翠微妙地看了安塔一眼,安塔就了然,站起身,对翡翠说:“抱歉,忽然想起来还约了我哥,失陪了。” “没关系,可以理解。”翡翠微笑着说,“去吧。” 安塔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第26章 安塔走出房间的时候, 觉得人有点不好。 也不算不好,就是有点奇怪。 安塔叹了口气,低下头看手机, 就见哗啦啦一堆信息全部涌了进来。 安塔出任务的时候, 不会带手机,安塔习惯性不让信息流影响她的判断,效果也确实不错。 但每次回头收拾信息都很痛苦。 安塔回复了几百条工作上的问题,还真从角落里发现了真理医生的信息, 是刚刚发过来的。 [维里塔斯]:刚才和砂金聊完了,你在哪里? [维里塔斯]:没关系, 你先忙。有时间来主厅北门旁的休息室, 我会一直在这里。 安塔看这短信是半个系统时的,现在过去还来得及,随手回了一句。 [认真的研究员]:嗯,好。我现在过去。 真理医生几乎是秒回。 [维里塔斯]:我等你。 …… 应该是要过去了。 安塔认命地往宴会主厅走去,没想到之前找的借口居然成了真。安塔走到主厅的时候顺便看了会手机,发现托帕给她发的短信竟然是几天前的了,现在回估计也来不及了,想着过会在看。 刚好走到了休息间的门口,安塔推开门, 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真理医生, 轻轻叫了一声:“哥。” 真理医生放下书,看向安塔, 语气温和了些,说:“你来了。那边有一些点心, 你看有没有喜欢的。” 安塔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就知道是真理医生给她挑的, 扫了眼都是她喜欢的。 安塔拿了一份草莓慕斯,坐到真理医生身边慢慢吃着,就听到真理医生说:“我刚刚和砂金聊了下,他说了些有关你的事。” “嗯。”安塔用银叉戳了戳蛋糕顶上的草莓,含混不清地问,“说了什么?” 真理医生停了会,像是在斟酌,叹了口气,说:“你现在在博识学会已经是项目负责人了,这波匹诺康尼的忆质带回去后,你组里出研究成果,应该还能升职。” “不太能。”安塔实话实说,“我们星空生态学派偏向科研,而不是开发。产出的结果带不出价值,升不了。” 真理医生一时间没有说话。 安塔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静地吃着慕斯。 安塔和真理医生的相处总是这样。在学生、下属面前侃侃而谈的真理医生,到他自己妹妹这边似乎多了很多顾及。小时候也是,安塔大多数时候和真理医生聊不到一块,都是自己干自己的,很少干涉对方,而是支持。 但是安塔能猜到真理医生在担心她。 安塔想了一会,才说:“我想等回到庇尔波因特,专注科研,其他事就暂时推了。” 这话说的有点隐晦,但安塔看真理医生明显松了一口气,顿时知道自己试探对了。 砂金说的没错,真理医生果然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刚刚也在拐弯抹角问自己在博识学会的情况如何,适不适合把危机干预部那边的事推了。 既然真理医生早就知道,安塔也懒得继续瞒下去了,直截了当地说:“我已经向''''公司''''那边的危机干预部提了辞呈,应该这段时间就能批复。星空生态学派那边的工资够我在庇尔波因特的日常生活,我也很喜欢这份工作。” 安塔放下蛋糕碟,对上真理医生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棕色眸子,淡淡说:“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如果不是因为砂金回收了x3018星,我什至不会接这一次的任务。这次任务整体来说,我倒霉,但是也没让他好过。哥,你别担心了。” 真理医生摇了摇头,简单地说:“你们这边的事,我也了解一部分。不必解释。” “好,那我先回去收拾了,等回庇尔波因特,我请哥吃饭。”安塔站起身,也不多说了,走到了门边。 手都摸上了门把手,安塔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对上真理医生的眼睛,问:“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真理医生笑了下,轻道,“你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处理血迹的时候,漏处理了一片裙角。” 安塔怔了下,才说:“我一直以为我瞒的很好。” 真理医生冷静地分析:“应该是我瞒得很好。” 安塔沉默了下,看向真理医生,停顿了很久,才说:“对不起。”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安塔不知道真理医生当初是以什么心情看见她的这一片染血的裙角,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瞒了自己这么多年。 “我确实想过骂你。”真理医生轻声说。 安塔想了一会,笑了下:“那你就创造历史了。之前你从没骂过我。” 真理医生注意到安塔这少有的笑容,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些,停了会,说:“算了。我们现* 在和之前不一样,下次你再有这样的困难,可以来找我。” 安塔抬了抬眼帘。 “这次忆质的对于x3018的可代替性,我也知道点消息。”真理医生说,“我同样能获得这一批忆质作为你的原料。” 安塔停了会,笑了起来,轻轻说:“谢谢哥。” 真理医生看着安塔笑,也淡淡笑了下,“你今天似乎尤其高兴。” 安塔敛了笑容,仔细想了想,说:“或许吧,只是觉得……事情似乎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真理医生跟着站起身,走了两步,停在安塔面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安塔的头,低声说:“以后……” “怎么了?”听真理医生说到一半没有了下文,安塔有点奇怪地问。 “没什么。你以后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大的忙帮不上,处理几件事,搞定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听完了解释,安塔仍然觉得真理医生之前要说的似乎不是这个,不过还是点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追究。 “你的这次任务结束,那个砂金……”真理医生皱了皱眉,提醒说,“我建议你离他远一点,我总觉得他有点奇怪。” 安塔停了下,才说:“我以为他是你的朋友。” ……真的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真理医生对上安塔真诚又疑惑的眼睛,破天荒有点头疼,只能硬着头圆谎,“是朋友,当然是朋友。但我总觉得他提到你的时候就会有点奇怪,让我…… ” 真理医生斟酌了一下,说:“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安塔更奇怪了。 真理医生也觉得自己的描述奇怪,冷静地说:“大概是直觉吧,我也很难分析出其中逻辑。只是觉得不对劲。他提到你受伤的时候……表情有些不符合常理。” 安塔略微皱了下眉,想了一会,心里有了个猜测。安塔抬起眼,对上真理医生的眸子。 真理医生注意到安塔不对劲,问:“怎么了,安塔?” “哥,”安塔平静地说,“其实我和砂金……” 真理医生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下,他抬手轻按了下,安塔止住话头,看真理医生接通通话。 “嗯……我知道,学会那边……” 真理医生简单地应了两句,搁下手机,看向安塔,沉吟了下说:“抱歉,学会忽然出了些问题,我需要提前回庇尔波因特。你刚才说,你和砂金怎么了?” 安塔沉默了一会。和砂金的关系,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更何况把这些讲给真理医生。 还是等她把事情理顺了,之后再和哥哥说明白吧。这么多年,麻烦他的事够多了。 “没什么。”安塔淡淡说,“我和他吵过几次,他记恨我也很正常。” “记恨也不一定,砂金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你对他有价值,他都愿意交个朋友。”真理医生说。 “如果没有价值呢?”安塔问。 “那他会从你身上挖掘价值。”真理医生轻声说,低头看了眼手机,问安塔,“你之后回庇尔波因特,愿不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前段时间我在庇尔波因特核心区物色了一套不错的房子,离你单位很近。” 如果早说几个系统时,安塔大概会同意。但安塔刚刚答应了砂金的,只能摇摇头:“不了。” 真理医生以为安塔是习惯了一个人住才拒绝,也没多问。 —————— 安塔留在匹诺康尼的东西不多,回酒店收拾了下发现还塞不满一个行李箱。 安塔联系了公司那边的托运,刚联系就听有人敲门。 安塔打开门,居然是一束玫瑰。玫瑰花新鲜,中间夹着一张贺卡,上边是笔迹秀气的一行字:“请允许我让它代替我送别你,亲爱的。” 落款是砂金。 安塔拿着卡片翻来覆去看了很久,就听手机响了,是砂金打来的通讯。 安塔关上房门,把玫瑰拖进房间,一起塞进了行李箱,接通了通讯:“怎么了?” 那边的砂金带着点笑,轻柔地问:“喜欢我的礼物吗,亲爱的?” “你如果指的是那一束花……”安塔本来想说这看起来真的没什么用还占位置,但是觉得这样不好,皱着眉改了口,“客观评价,好看。” 砂金闷笑了一声,调侃着说:”我更希望得到你的主观评价。” 那就无话可说了。 安塔抿着嘴一个字不说,移开了目光,继续收拾行装。 倒是砂金笑了下,问:“是我没来送你,生气了?” 安塔说:“你想多了。” “不要急嘛,安塔。”砂金轻快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会把门打开,或许你还漏了什么东西没发现。” 安塔没想太多,转身去开了房间的门。 砂金站在门口,摘下了墨镜,摊开手,对安塔笑了下:“怎么样,算不算一个惊喜?” “ Surprise !”砂金轻又迅速地把安塔抱住,下颌搁在她肩膀上,声音中带着笑。 拥抱轻柔又温暖,是一个安全感很足的姿势,柔软的淡金色短发柔柔地扫过安塔的脖颈。 安塔没有动,只是问:“你不是说你不来了?” “本来是不来的,石心十人那边要开会。”砂金松开安塔,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说,“但我把会推了,开会哪有你重要。” “你找了什么借口?”安塔皱着眉看砂金轻巧地绕过她,快速来到安塔的行李箱前,把她刚刚塞进去的那一束玫瑰很小心地抱出来,一边迅速地拿起手机联系托运。 “这玫瑰很娇嫩的,要仔细点伺候。我向你保证,它会一片花瓣都不损伤地来到你庇尔波因特的床前……”砂金轻快地说,“借口?你说什么借口?哦不用借口,只要说我在匹诺康尼还漏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就好……” 安塔眼睁睁看着砂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的行李卷进了行李箱,又把行李箱立起来,看了眼手机:“你离出发还有三个系统时,撇去所有的不确定因素,我们还有——” “两个系统时的时间在匹诺康尼。”砂金捉过安塔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笑着说,“愿意陪我去奥帝购物中心逛逛吗?安塔。” 安塔皱了下眉头,淡淡说:“你非要把时间掐这么准?” “珍惜每一秒,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砂金轻声说,笑容更深了点,拉着安塔就往入梦池走,“全寰宇最著名的购物中心之一,亲爱的。不逛是真的很亏。” 安塔躺到入梦池里的时候,还感觉砂金握着她的手,轻柔地说:“……当做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第27章 安塔从梦中醒来, 再次看到“黄金的时刻”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略微有点恍惚。 这种恍惚一直持续到被砂金拉到了奥帝购物中心。 咬着三色的美梦冰淇淋,安塔面无表情地看着橱窗里花花绿绿的衣服。 “喜欢哪一套,亲爱的?”砂金笑着说,抽出了一件粉红色的雪纺纱裙,比划了下,“很适合你。” 适合个泡泡茶壶。 安塔面无表情地想,嘬了一口冰淇淋, 眼神飘忽了下,看向了旁边的自动贩卖机。 旁边的店员倒是兴奋了起来,殷勤地说:“这位先生真有眼光,这套礼服是订给寰宇巨星全宇宙巡演的礼服,因为行程变更才滞销的,特别适合您这位美丽的女朋友。” “我也这么认为。安塔,你认为——”砂金很绅士地应了,转头却看见安塔抱着冰淇淋蹲在自动贩卖机前,点了一杯噼咔葡萄汽水。 砂金的笑容迅速僵了一下,他快步走上前试图阻止, 却来不及了—— 安塔打开了罐装的噼咔葡萄汽水,面无表情地一整瓶灌了下去。 ——然后恐怖的气泡从安塔的七窍中冒了出来。 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安塔感觉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半个人都跪在地上,砂金站在一边,半扶不扶地看着她,眼神头一回有点尴尬。 最后是店员先说话了,抱着一堆衣服,人都是呆的,近乎是喃喃地说:“能一口灌下一瓶噼咔葡萄汽水的,这种汽水极其呛人啊……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啊!狠人!” 安塔淡定地站起身,去捡滚到角落的瓶子,却被砂金快了一步,先丢到了垃圾桶里。 “这是个误会,安塔。”砂金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说。 “……原来第二次见面你想骗我喝下去的东西是这个。”安塔面无表情地说,从砂金身边走过。 砂金垂下手,手指紧了紧又放松,嘴角淡淡勾起一点笑,还没来得及加深些,就感觉安塔停在他身边,抬起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挺有趣的。没我狠。”安塔认真地说,“我那回想给你灌辣椒油来着。” 砂金略微怔了下,眸中瞬间划过无数的情绪,还没有藏好,就听店员哈哈打了个圆场:“这位小姐酷酷的,真会说笑啊。” “哦,不是说笑,我是认真的。”安塔淡淡地说,吞下了最后一口冰淇淋,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砂金手上提着的裙子,对店员说,“款式不错,有没有黑色的?深紫色的也行。不要粉红色。” “这种款式的没有暗色系哦宝宝,”店员为难地说,“亮红色您试试?” “嗯……”安塔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这件裙子,认真思考。 砂金略微垂了下眸,很快笑了起来。 “亮红色的拿来试试吧。”砂金笑着把粉红色的裙子还给店员,礼貌地一欠身,“如果还有类似的款式,都可以推荐——只要安塔喜欢。” 安塔瞅着满血复活的砂金,看着他对自己打了个响指,在层层叠叠的衣服间穿行着,很快挑出了几件类似款式的,哗啦啦摆在安塔面前,笑着问:“你看这些怎么样?” “唔……”安塔看着这些偏短偏干练的款式,意外挺顺眼,于是点点头,“还行。” 砂金笑了下,对一旁的店员说:“这一批都包起来吧,带几件深色系的也是。” “……但还可以再挑一挑。”安塔看着店员小妹妹听傻了,皱着眉补充说。 “啊……啊?”那店员明显没有之前的那位圆滑,明显有点不知道听谁的了。 砂金取出一张信用卡,对店员笑了下:“去打包吧,这次我出钱,听我的。” 看着那店员恍恍惚惚地走了,跑了两步,才叫起来:“这边的顾客要这几件和同款暗色系的,都来帮忙——” 这下整个商店的店员都呼啦啦动员起来,一些人跑去找衣服,另一群人围着安塔,叽叽喳喳地推荐着各种各样款式的衣服。 …… “小姐您看看这款,夏季新款,怎么也不过时的——” “这件披风也很符合您的气质呢——” 安塔听推荐听得头昏脑涨,“嗯嗯嗯”全应了,她“嗯”一声,砂金就让人把衣服包起来买了。 在看砂金笑着让人带走第五十件外衫的时候,安塔忍无可忍,把站在一旁看戏的砂金揪过来,问:“你一般都是这样买东西的?” 砂金笑了下没回答,只是反问:“你以前不是这样买的?” “我以前和我哥逛街的时候,比较谨慎吧。”安塔实话实说,“他的意见一般也挺好。” “购物不像挑选趁手的兵器,”砂金扫过一排衣服,挑了几款看着不错的,放进安塔怀里,看她踉跄一下抱稳了,笑着说,“不是非要契合,只要看着可以,就能带回家。图一个开心和放纵,毕竟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当时只是看着''''还可以的''''一件衣服……” 砂金停了下,才轻笑着说:“以后却视若珍宝?” 奥帝购物中心装潢华丽,水晶灯折射的光芒斑斓,倒映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和一排排五光十色的华服,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安塔注视着砂金带着笑的眸子,头一次发现他的三重瞳中带着点粉——就像他最初挑出的那条裙子的颜色一样。 “哦。”安塔慢吞吞地说,把衣服塞进了购物车,很快被欢呼着的店员抢着抱走当成了自己的业绩,“那就都带走吧。” 安塔在前面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下砂金,补充了下,“你眼光不错。” “承蒙夸奖。”砂金笑了下,快步跟上她的。 最后安塔只试了最开始那款的亮红色版。 不同于之后砂金挑选的,这一款的亮色系又偏向蓬蓬裙的款式让安塔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顺眼,犹豫了很久,看了下时间,还是没给它否决了,决定先试穿一下。 进试衣间的时候,安塔觉得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她回过头,看砂金对她笑了下,貌似不在意地问:“之前的那枚项链,你收哪了?” 安塔看了砂金一眼,在他略微有点讶异的目光下,从紧身衣下扯出了那串戴在脖子上的砂金石,抬了抬眸,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忽然想起来,就问问,没别的意思。”砂金松开手,坐到躺椅上,舒展了下身体,笑着说。 安塔前脚迈进试衣间,回头看了砂金一眼,淡淡问:“你想要它?” “如果你不喜欢它的话,我想说,是的。”砂金似是不在意地笑了下,说。 “别想了,我不会给你的。”安塔把项链塞回了紧身衣下,转过头,“这是卡卡瓦夏送我的。” 砂金沉默了下,安塔以为他闭嘴了,就进了试衣间换衣服。关上门衣服都脱了,安塔才听到砂金似乎是靠在了门板上,轻轻问:“我不是卡卡瓦夏?” 安塔提着那件亮红色的裙子,赤着足站着,和砂金靠的很近,只隔着那薄薄的门板。 “你愿意承认,那就是。”安塔淡淡说,把裙子往身上套,扭过头系着裙带,“哪有把自己送的东西要回来的道理。” 门那边砂金似乎笑了下,安塔没管他,穿好高跟鞋开门走了出去。 安塔习惯性穿暗色调的衣服,第一次穿这么明艳张扬,像是曼陀罗点缀上嫣红,夜晚拥有了月亮。 砂金侧过头看了眼,略一欠身,很自然地牵过安塔的手,笑着说:“不考虑多穿点暖色调的衣服?” 安塔对着镜子,侧过头看了下,自己也有点惊讶,“我原以为会和我的瞳色不搭……” “那可不可以说,我的眼光比你哥哥稍微好一点?”砂金笑着问。 “这也要攀比。”安塔轻哂一声,回试衣间把衣服换了。 等安塔出来的时候,注意到砂金在看她胸口——准确地说,是胸口处那串砂金石项链。 安塔把项链换外边戴着了。 “很廉价的项链,我可以送你一条更好的,就现在。”一边往收银台走去,砂金收回目光,带着点笑说。 安塔皱着眉说:“这是卡卡瓦夏——” “送你的,我没有向你要的道理。”砂金笑着说,“那换呢?” “你发的什么疯。”安塔说,“这不符合你一贯的形式逻辑,所有——” “或者一无所有。”砂金漫不经心地说,随手又点了旁边橱窗的一双耳坠,“拥有你和它,或者你离开后,一无所有。” 安塔停了下脚步,有点奇怪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砂金轻柔地拽住安塔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笑说:“你知道我的行事风格,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种行事风格,不是我喜欢的?” 安塔皱了皱眉,一路跟砂金到柜台前,看着几十个店员哗啦啦打印出几米的账单,砂金眼睛不眨就签了。 安塔看着这账单上的0 ,问砂金:“这花了你一个月工资吧?” “猜错了。”砂金将账单递还给店员,对安塔眨眨眼,“半天。” …… 这句“半天”对安塔杀伤力非常大,一直到坐上返程的巡航船,看到砂金的一瞬间,她闭了闭眼,痛苦地说:“果然不同部门间的收入是有差距的… …我还比你高一级呢……” “你的收入在看不见的地方嘛,又不止是钱。”砂金仔细地给安塔披上一件外套,笑了下,“第一次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钱对人的杀伤力总是很大的。”安塔面无表情地说,很快做出沉思状,“我想想……确实该把如何赚钱提上日程了,这样不行…… ''''” 砂金忍不住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安塔的头顶,指尖往下,落到了她的侧脸,轻笑说:“没关系,我们两个只要有一个人会赚钱就够了。你继续做你喜欢的。” 安塔之前买的巡航船票是最便宜的,也是单人票,弄不清砂金是怎么做到帮她升了舱还顺带坐在她身边,还很自然地把两边的挡板撤了,伸手抱住她,半个人靠在安塔怀里,舒舒服服闭上了眼。 “我们买的东西我叫了托运,到了庇尔波因特你就能去取。”砂金闭着眼说,柔软的短发微微晃动,有几缕落进了安塔的领口,带着点酥酥麻麻的痒。 安塔微微点了下头,就感觉砂金环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些,轻轻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 “都可以。”安塔说,“只要上班方便。” “好,那你把权限给我,我现在就帮你联系效率最高的搬家公司。你一回去就能住进来,怎么样?”砂金瞬间松开了安塔,坐直了看她,笑着说。 安塔觉得没什么理由拒绝,取出手机,简单操作了下,把权限给了砂金后才觉得不对劲,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上砂金的眼眸,问:“你早准备好了?” “嗯哼,”砂金飞速接受了权限,发了几条信息出去,才抬起头看向安塔,眨了眨眼,笑着说,“你猜。” 安塔看了砂金一眼,懒得理他,懒得理这个刚开屏的孔雀内心敏感细腻地在翻腾着些什么,从手边的柜子里掏出了一只一次性眼罩,戴上后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匹诺康尼这一趟下来,对安塔来说,是真真正正的身心憔悴。 是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睡意很快就迷迷糊糊地上来了,安塔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以为你会生气。” 这下安塔有点清醒了,真的有点生气——不过是气砂金打扰她睡觉,安塔不悦地说:“为了那杯噼咔白葡萄汽水?” 砂金那边默了默,笑着轻松地说:“谁知道呢,欺骗、谎言,或者别的什么。” 安塔摘下眼罩,这下彻底没了睡意,冷冷地看着砂金:“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你这个人,有关行事风格部分的。” “嗯?” “你大概确实不喜欢你那种极端的行事风格,只是适合。”安塔淡淡说,抬了下眼帘,“只要人还活着,你就会怀疑——反之,死透了就不会找你麻烦了是吧。” 砂金失笑:“如果你非要这样说——” “我当时和你一样,也看你不顺眼,很早就想给你灌辣椒油,”安塔打断砂金的话,“你真当我当时在开玩笑?只是我附近没有材料,不然我确实会这么做。” 砂金笑着调侃说:“你现在还这样想吗?如果还想,回庇尔波因特后,我可以给你准备材料。” “不想了。”安塔很干脆地说,“舍不得。”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安塔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很奇怪,思考了会,皱着眉提醒砂金:“你不要误会,我指的是卡卡瓦夏。” 砂金笑了下,轻声说:“那也是我。” “哦,”安塔重新把眼罩扯回来,“话题怎么扯到这里了……奇奇怪怪的。” 砂金看着安塔戴眼罩,有点无奈地说:“你不要这么说话,你一这样说,我就想……” 砂金停了下,到底没说下去。 安塔一手提着眼罩,看向砂金:“你想什么,明明白白都写在脸上。” “哦?”砂金笑了下,“你真看得出来?” “差不多。”安塔淡淡地说,支起身,抬起一只手抚上砂金的侧脸,偏过头,看他微微睁大眼睛,直直亲吻上了砂金的唇缝。 柔的,软的,还带着点温度。 安塔没打算闭上眼,睁着眼和砂金的目光对上,很认真地分析着这个亲吻。 和之前在巷口的针锋相对不一样。 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第一次感觉到身下人的温度,还有那种近乎缱绻的柔软。 …… 安塔能清晰感知到砂金的呼吸一点点急促,一切在一瞬间失了空,等安塔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砂金按在了松软的座椅间,轻轻重重地吮吸着她的嘴唇,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抽取着安塔仅剩的空气。 …… “你……” 安塔睁大了眼,还没等挣扎又被轻柔地摁了回去,砂金的吻往下落了点,亲吻着她的侧颈。 ……分明这次没有堵着嘴,但安塔还是觉得大脑缺氧,最脆弱的大动脉被砂金反复舔舐,不轻不重地啃咬着,像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 意识在一点点抽离,安塔在自己完全迷糊之前,提起了所有冷静,手指插进了砂金的短发间,近乎克制地说:“……周围还有其他的乘客,你别玩过火了。” 砂金笑了下,闷闷地说:“哦,不会有其他乘客。周围的坐票都被我买下来了。” “……”安塔闭了闭眼,喃喃说,“有钱真好啊。” 手指被一根根掰了下去,被迫和砂金十指相扣,按在了靠背上。 砂金笑了下,啄了啄安塔的锁骨,轻轻说:“你有我,也一样的。” ……一样个托帕家的猪。 安塔这句话还没骂出来,就被迫卷入了下一个漩涡。 —————— 最后安塔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自己很累很累,原来不使用“时间停”和“毁灭”命途力量的她,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安塔昏过去的时候是坐在砂金腿上的,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砂金似乎也没把她搬开,而是放平了座椅,让安塔睡得更舒服些,甚至还在他臂弯间搁了个枕头让安塔枕着。 见安塔醒来,砂金还带着点懒懒的感觉和她打招呼:“早啊,安塔。” 安塔从砂金身上支起身,看向舷窗外飞掠而过的星云,抬起手表,算了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远处庇尔波因特繁华如梦已依稀可见,从匹诺康尼到这里,像是从一个梦境坠入另一个梦境。 …… 等安塔下船的时候,才知道砂金之前买的东西有多少夸张。 安塔面无表情地拎着二十几个包出站的时候,来接她的真理医生和托帕都愣住了。 哦,还包括了托帕的那只猪。 账账在空中很疑惑地打了个滚,然后它左右两边的大门牙都被套上了两个手提袋,圆滚滚的身体上套了三个,咕噜咕噜地委屈叫着。 “你最近购物的欲望似乎有点重,”真理医生淡淡地说,帮安塔的购物袋塞进了来接她的车的后备箱。 “嗯,其实……”安塔斟酌了下,刚想说,真理医生又接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两句,就冷着脸借一步说话走远了。 看着真理医生走远,托帕这才帮着卸下账账门牙上的手提袋,对安塔说:“嗯,虽然很想先对你说欢迎回家,但我现在更想说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安塔关上后备箱,钻进车内,侧头看向托帕。 “你看我的短信了没有?我之前一直想和你说,一直忘了,其实——”这时候托帕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真是的,这才去匹诺康尼离开了两天,这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托帕气恼地说,接起电话,“……什么?又要调查?你们这些人有完没完——” 看着托帕和真理医生一时半会都要忙,安塔那边的危机干预部的事也有点多,叹了口气,先和托帕摆摆手,示意先走了。 托帕也和安塔挥手,看安塔去远了,才挂了电话。 这时候真理医生也忙完了,和托帕皱着眉看向安塔离开的方向,说:“之前她约车的目的地好像和以前的有点不一样。” “是吗?我没注意。”托帕抱起账账,想了下,说,“下次还是问下她吧——我先去忙了,你也是!” 第28章 真理医生眯着眼看向安塔离开的方向,这时候手机忽然又来了一发通讯,他看了下来电人就接起来,眉宇间有着点不耐。 ——都是刚回的庇尔波因特,还是先处理公司堆叠这么久的事务,其他事晚一点再说。 ———— 安塔按着砂金给的地址上了楼,本来以为自己会几番周折,不料砂金早早把她的信息录入了系统,从小区到房间,一路也算是畅通无阻。 安塔刚在识别通过后进门,一枚小巧的机器人就滴滴滴把她的大包小包接过来,在里面忙碌的搬家公司的员工也快步走来,问:“您好,安塔女士。请问您想将您的行李放哪个房间?” 还能哪个房间。 安塔倒是没多想,淡淡地说:“主卧吧。” “好的。”搬家公司的人礼貌一点头,这才把放在客厅的、从安塔宿舍搬来的物品往主卧里搬。 安塔打量了下砂金家里的装潢,很难想象这家伙在外头把自己打扮的跟金灿灿的孔雀一样, 家里竟然是简约的装潢,色调还是亮色系的。 安塔到盥洗室简单清洗了下,甚至还很自然地冲了个澡,出来拉开纱帘,庇尔波因特的阳光照上了布艺沙发,她赤着脚在沙发边站着,扯了条浴巾擦头发,这才边看起了p46级的内网。 在星际和平公司,内网也分层级。一般而言, 评级在p30以上的员工就能在匿名内网发言,再往上高达p46甚至会有查看部分匿名信息的权限, 当然最重要的是内部信息传输。 安塔极少去看内网那些奇葩发言,但这次简单回复了些“危机干预部”的离职通知后,她忽然有点感慨。 离了职,安塔就不再是p46了,也不会再有这些权限了。 虽然很无聊,但好歹热闹。 于是安塔破天荒去内网逛了一圈。 这一逛就不得了了。 内网飘在最上边的第一条言论赫然是: 《家人们,疑似战略投资部的高管泡走了我的女神QAQ》 配图赫然是晖长石号安塔和砂金亲吻的剪影,身后是绽放的烟花,光线黯淡,角度迷惑,但熟悉他们的人还是能很轻松认得出来。 “家人们,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去匹诺康尼出差,看到了我星空生态学派的前辈……唉总之有图有真相。” 下面的回复是一排排的感叹号。 “星空生态学派的A一直很冷淡啊,看着就像是被S骗的!你看S一头张扬的黄毛,一看就知道不正经。” “毕竟是战略投资部的高管!楼上不怕被封号吗?” “我怕他宝贝的,这黄毛起码抢了咱们市场开拓部十个项目,要封就封,来啊!怕我说有本事就把他那黄毛染回去!” 安塔刷新一次就刷出了几百条评论,看得出砂金的知名度在公司内部还是挺高的。 一时间,不同部门的杀成一片,场面十分混乱。 安塔又刷新一次时,帖子已经不见了。 安塔没怎么在意这个帖子,又翻了两下就退出了内网,和危机干预部约了半个系统时后的时间见面,然后砂金的通讯就来了。 “刚才那个帖子,你让人删的?”砂金还没开口,安塔就淡淡地问。 “没想到你也会关心这种东西,我还以为我删的已经够及时了。”那边砂金笑着说,“那帖子太敷衍了。下次我们官宣的时候,我亲自写一个帖子发出去,顺带发一个悬赏,谁祝福语写得好,一人二十万信用点怎么样?” 安塔听着笑了下,也只是说:“随你。你找我什么事?一会我要去公司一趟。” “哦?来找我吗?”砂金笑着问,“我只是问问你在我这住得惯不惯,有什么不喜欢的趁早说,我给改了。” “不是找你,是去危机干预部。”安塔想了想,才说,“没什么不喜欢的,你的审美不错。” “危机干预部啊,那我可能没办法去找你了。”砂金轻笑着说,“那个部门神秘得很,你确定你能辞职成功?” “''''公司''''还不至于这么不讲理。”安塔淡淡地说,想了下,发现最关键的问题砂金还没有回答,“所以你找我什么事?不是因为那个帖子吧。” “确实不是。”砂金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电音,安塔把手机夹在耳边,一边穿好高跟,听他故作轻松地说,“今晚我应该会回来睡。” “哦。”安塔关上门,淡淡说,“回来啊。” 那头的砂金轻笑一声,问:“你没意见?” 安塔有点莫名其妙,奇怪地问:“这是你的家,你爱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我能有什么意见?” “行,我知道了。”砂金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些,“那你先忙,我们晚点见。” “好。”安塔挂断了通讯。 …… “这就挂了?”翡翠从债务表上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站在窗前看着手机的砂金。 “是啊,挂了。”砂金耸了耸肩,把手机收回去,对翡翠笑了下,“非常抱歉啊前辈,我今晚不能陪你加班了,要早点回去。” “原以为你们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翡翠停了下,笑意深了些,意有所指,“还差点火候?” “可以准备我们婚礼的礼钱了。”砂金把一枚筹码按在翡翠的账目面前,笑着转身,恰好碰上抱着账账的托帕,招了招手,“先走了。” “咦,这次怎么走得这么早?之前就属你加班最晚……”托帕有点稀奇地看着砂金的背影,账账也很适时地吱吱叫了两声。 翡翠笑着站起身,账账迅速躲到了托帕身后。 翡翠欠了下身,轻轻抚了下托帕的耳发,笑着说:“他从匹诺康尼带回了一个未婚妻,急着回去陪人家呢,小叶琳娜。” 托帕睁大了眼睛,旋即变得* 兴奋:“哇!他要脱单了吗?这是''''石心十人''''中第一位了吧?就不知道这位未婚妻是谁……” 翡翠看向躲在翡翠身后缩着耳朵的账账,意味深长地说:“或许,我我们都熟悉的人。” 托帕:“咦?” ———————— 和“危机干预部”的交涉很顺利,之前的涉密审查已经通过,现在等董事会的批复就行。 也就是差个流程,等就是了。 安塔回去的时候已经有点倦了,在总部吃过夜宵,再加上本身从匹诺康尼回来之后就带着点后遗症,头有些晕乎。 房间的灯亮着,安塔看见砂金坐在床边看报纸,脸黑了下,懒得和这个喜好复古的家伙打招呼,自己抱着几件衣服就去冲澡了。 冲完澡出来,砂金还在看报纸。安塔有点倦,这时候真的很不想和这家伙说话,弄干头发后就爬上床,扯过砂金松松盖在腿上的被子,裹在身上,放松地在他身边躺下,闭上眼。 身边传来折纸的声音,砂金略带点笑地问:“怎么,你似乎对我的报纸有点意见?看你看它好几眼了。” 安塔连眼睛都懒得张开,说:“很少看到有人对报纸情有独钟,有点稀奇。” 砂金那边晃动了下,不知道在干什么,轻松地说:“以前姐姐从外头得到最准确消息的方法就是看报纸,每次弄到报纸,她都会很开心,坐在床头读给我听。” “哦。“安塔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觉得砂金这床是她睡过最软最舒服的床,把头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所以你就花钱,自费给星际和平公司办了个报社。” 砂金跟着躺下,把安塔捞到怀里,一呼一吸轻柔地落在她肩颈处,带着点笑,轻松地说:“怎么会,总有和我有差不多情怀的人办这报纸,我买就是了。” 安塔皱了皱眉。 论起身高,安塔大约会比砂金矮个几公分,平常穿起高跟鞋和他平视没什么问题,大胆点穿个十几公分的甚至还能俯视,只是这样侧抱的姿势,直接将这点微妙的身高差距暴露无遗。 一点点的身高差,再加上安塔骨架子偏纤细一点,这样的姿势下,完全比砂金小了一圈,近乎每一寸肌肤都贴了个紧致,灼热得让安塔有点难受。 安塔挣了下,却觉得砂金抱着更紧了些,下颌轻柔地贴着她的颈侧。 安塔身躯僵了下,睁开眼,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砂金笑了一声,反问:“你想干什么?” 安塔说:“睡觉。” 砂金说:“那就睡觉。” 看砂金乖巧地一动不动,安塔也就任他抱着,闭上眼,忍下去了。 …… 忍了一会越来越热,安塔忍不住了,翻了个身,问砂金:“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砂金失笑,“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像。”安塔说。 “哪来的误解。”砂金说。 “论坛上。”安塔淡淡说,“他们说你不正经,惯会骗人。” 砂金笑了下,说:“他们还说我满口谎言,是天生的骗子、小偷,你信还是不信?” 安塔如果说之前还有点睡意,这下算是消失无踪了,安塔撑起身子,看着砂金躺在她身下,有点慵懒地笑着,三色交织的眼瞳在黯淡的灯光下泛着点斑斓,衬衫散开,露出一点锁骨。 安塔的目光从砂金的锁骨上移开,一言不发。 “好了,别难过。”砂金笑了笑,抬起手抓着安塔的手腕,轻柔地把她牵引到胸口前抱着,轻说,“你说的那个帖子?所有在帖子里发言的我都禁言了,那个市场开拓的骂的难听,我还给他们部门的高管告了一状,他估计得降级。” 安塔说:“很少见你这么记仇。” “嗯哼。”砂金笑了下,安静地亲了下安塔的眉心,“睡吧。” 安塔垂了下眸,凝视了会砂金淡色的唇,轻轻啄了下,抬起头,对上砂金略微有点愕然的双眸,又亲的深了点。 砂金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嗓音带着点哑,很轻地问:“你……” 安塔侧过头看向砂金,淡淡地说:“很惊讶?我一直说我不反感。” 砂金停了一会,抬起手,轻轻碰了下安塔的耳发,问:“真的?” “我或许比较难说话,”安塔冷静地说,“但我不骗人,也不会反悔。” 安塔垂着眸,深红褐色的眸子略微有点黯淡,破天荒泛起了点波澜,她俯下身,轻轻舔舐了下砂金的唇角,后脑就被轻而稳地按住,被迫加深了这个吻。 一直到喘不过气,眼眸中都泛起了一点水雾,安塔才听到砂金轻轻地说:“……最好是这样。” 第29章 安塔记不清那夜的星空, 只记得每一颗星星都在晃动。 前半夜还记得什么叫“节制”,到了后边像是过山车飞上了最高点然后坠下。 等安塔第三次被弄醒的时候,她已经连鬼都不信了。 安塔的呼吸已经乱的不能乱, 这辈子的倔强都花在掩饰呜咽声上了, 她侧过头去,勉强把半张脸埋在柔软的床榻上,却被砂金生生掰正了,看他还有点担忧, 轻声问:“膝盖跪红了,你的''''毁灭''''命途能帮你恢复吗?” …… “……滚。”安塔用尽所有力气扭曲成了这一个字。 砂金笑了一声,侧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塔:“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表现的。” “……如果不是你把我按在地上——”安塔闭了闭眼, 一字一顿地说, “你最好祈祷你这话别被毁灭星神纳努克听到。” “纳努克也不能剥夺他的命途行者谈恋爱的权利。”砂金笑着,就这这个姿势抱过安塔,听她闷闷地哼了一声,低下头看着安塔颤抖着闭上眼,抬手抹去了她眼角边的一点水渍,轻声说,“没想到你也会哭,还以为你早就不怕痛了。” “……不是疼。”安塔说。 “嗯?那是什么?”砂金低笑着哄着。 安塔酝酿了半天, 努力了很久也没说出口,只是咬牙说:“……虎狼之词。” 砂金的头在安塔的肩窝里蹭了蹭, 亲昵地说:”想听你说。” 安塔:“……” 安塔:“闭嘴。” …… 到了后边,安塔也记不清自己恍惚间说了什么,只是泪水控制不住地流。砂金叹了口气,凝视着安塔的样子很久,安塔也懒得管他了,爱怎么去怎么去吧。 隐约间,安塔听砂金说:“看你哭成这样,我也想哭了。” 然后安塔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疯,总之她听见自己轻声说:“……那你也让我干你一回。” 安塔听砂金轻笑一声,然后卷进了下一个漩涡。 …… 安塔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安塔捉过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还挺有时间观念,居然和平常起床的时间没什么区别。 昨晚闹成这样。 安塔站起身,扯过外套披上时,扭过头看砂金居然还在睡。 或许这就是“毁灭”和“存护”的差距。 安塔有点漫不经心地把领结系好,刚想去洗手间,就听身后砂金懒懒开口:“……膝盖不疼了?” 安塔差点一个踉跄跪下,气笑了,生硬地说:“至少能走。” “你这命途不错啊,恢复真快。” 安塔听砂金笑了声,转头有点气恼地看着他,见砂金抱着被子侧着头闷笑,三色漂亮的瞳眸没有一丝睡意。 “你没睡。”安塔说,停了会,问,“看够了?” 砂金哼了一声,抱着被子蹭了两下,轻声说:“不想上班,想睡觉。” “那你睡去吧。”安塔淡淡地说,“我去上班了。今天星空生态学派那边的项目我要去推进了,顺带还要和''''公司''''交涉一下忆质提取事宜。不出意料,我会带一个团队再去一趟匹诺康尼……” 安塔没有理会砂金,去洗手间简单梳洗一下出来,发现砂金翻了个身,居然又睡过去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熹微的晨光下倒影出一小片阴翳,更衬得侧脸白皙得透明,脖颈处“奴隶的烙印”毫不掩饰地暴露着。 安塔盯着砂金看了一会,心里生起一股火气。 没什么理由,单纯是谁早起爬起来搬砖看到有人呼呼大睡心情都不会好。 迟到死他得了。 安塔这样想着,没叫砂金,自己转身出了门。 ———— 到了博士学会,实验室一贯极其忙碌。 安塔一路上抓了十几个摸鱼的组员,跟进了下科研进程才发现她走的这几天组员都在摸鱼。 没一件好事。安塔面无表情地把任务分了下去,在组员的一片哀嚎声中淡定地走进了无菌实验室。 刚刚配比好几份测试用的药剂,安塔就听实验室被人按了下铃,说是有“公司”那边的人找。 安塔听说是战略投资部的,还以为是砂金总算醒了。安塔没多想,简单换下了无菌服,到了会客厅,就看到账账在托帕怀里呼呼大睡。 听到安塔来,托帕扇了扇耳朵,噌一声窜起来,咕噜叫了一声飞到安塔怀里。 安塔抱着账账,摸了摸它的耳朵,在托帕身边坐下,略微有些讶异:“是你。”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吗?”托帕抱怨说,“看来我大忙人的形象在你心里有点深刻呀。这几天是挺忙,积累了这么多天的活一口气全来了——哦对了,说正事,看看这份文件。” 安塔接过文件,看了下,大致是忆质转交的文件,点点头收下了,问了一句:“你和哥好像都挺忙的。砂金看起来似乎比较闲。” “哦,你说砂金啊。”托帕捧着脸,看账账在安塔怀里打滚,歪了下头,“你知道什么是''''基石''''吗?” “听说过一点。琥珀王令使,石心十人之首''''钻石''''赐给石心十人的宝石,和''''存护''''命途有关,可以打架。”安塔点点头,问,“怎么了?” 托帕叹了口气:“我们都发过誓,要珍惜基石如同珍惜生命——总之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但砂金的基石,在匹诺康尼,被,啪——” “被黄泉劈碎了?”安塔敏锐地说。 “对,你怎么知道?”托帕有点奇怪,但是也没追问,“总之他活着回来,但基石碎了,就被停职了。不过,这不是他清闲的原因——” 托帕眨眨眼,对安塔招了下手,说:“过来,靠近点,我给你说一个咱们部门的八卦。” “嗯?”安塔抱着账账,凑的近了些。 托帕压低声音,说:“听说砂金从匹诺康尼带回了一个未婚妻。” 安塔抱着账账的手劲没有收好,账账吱一声叫了起来,从安塔怀里飞出去,一头撞到了托帕脸上。 “哎呀!账账你在搞什么!”托帕把账账从脸上扒拉下来,抱着它,对安塔继续八卦,“我听翡翠女士说了,砂金这么早回去、不肯加班,消极怠工的原因是为了回去陪未婚妻呢!哎,安塔,你怎么看?” 安塔不动声色地站起身,“不信谣,不传谣。你还有其他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实验室了。” “哎,哎哎,还有事——”托帕站起来,破天荒有点尴尬的样子。 安塔奇怪地看着她,就听托帕说:“嗯,你还记得我借过你一本书吗?” “记得,挺好的,怎么了吗?”安塔说。 “挺、挺好的?”托帕睁大了眼,缓了一会,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会觉得挺好的?” “那不是哲学入门书吗?”安塔头一回觉得有点不确定,问。 “不是!那是我没收的员工上班偷看的毁三观的书,你看的时候就没觉得哪不对劲吗?”托帕头疼地说,从包里取出了《苏菲的世界》,递给安塔,“那天我包里装了两本书,一本是哲学入门书没错,还有一本是没收的,ktv光线太暗我给错了,然后我们就出差了,忙一下我就忘了和你说……” “那本书什么三观啊,什么一见钟情,现在居然还有人会迷信这种东西……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托帕看安塔接过《苏菲的世界》,翻了下封皮,脸色有点不好看,问,“安塔,怎么了?” 安塔把《苏菲的世界》收好,默了一会,淡淡地对托帕说:“晚了。” “什么晚了?”托帕怔了一下,看安塔严肃地把书收好,说,“之前那本书写的东西你别当真啊,都什么和什么啊。我们公司刚来总部的小女生买了一堆这样的书……嗨,净会胡思乱想——安塔?安塔?” 安塔还是有点恍惚,托帕抱着猪的手都有点颤抖,试探地问:“你……你不会真信了那本书吧?我记得叫什么……女人什么的……” 信了。 还贯彻的挺彻底。 安塔冷静地思考着。 托帕看安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在账账的背上,说:“……你不会干了什么很糟糕的事吧?” 算是糟糕吗? 安塔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托帕松了口气,把账账放在地上,对安塔挥了挥手:“没出事就好。那小破书上写的东西尽快忘了就行,我给你推荐的这绝对好。如果文件没问题我就先回公司啦,忙死了。” 安塔点点头,送托帕和账账出了博识学会。 托帕瞧着安塔的状态还是有点不对劲,但那边公司的事又多这些天砂金还严重摸鱼……托帕只能和安塔约了个时间出来聊聊,然后匆匆回到了公司总部。 ……然后托帕就和刚来上班的砂金撞了个正着。 “早上好,翡翠女士。”砂金摘下帽子,优雅地对翡翠笑着说。 “不早。”翡翠温和地回答说,“容我提醒,现在是下午。” 托帕直接笑了起来,想起那个“未婚妻”,走到砂金身边,随口问了一句:“听说你有未婚妻了,真的假的。” 砂金笑了起来,对托帕说:“不要太好奇,好奇会害死一只猪。” “胡说八道,账账明明好好的。”托帕把账账抱起来,哼了一声就先走了。 看着托帕走远,砂金才收回目光,走到翡翠身边,笑着问:“下午有什么工作安排给我?” “没有打算,我以为你一整天都不会来。”翡翠笑吟吟地说,“知道的以为你是''''暂时停职审查'''',不然我还以为,你是趁机休假呢。” “没办法,家里那位事业心太强了。”砂金耸耸肩,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把我卷的有点难受啊,就来公司看看情况。” 翡翠理解地笑了笑,放好一份文件,好整以暇地看着砂金:“倒是有一件事,我认为你会感兴趣。” “哦?我倒是觉得,我来战略投资部这么久,能让我感兴趣的事不多了。”砂金漫不经心地说,仰起头让窗外透进来的太阳落在脸上,眯起眼。 “今天早上,我参加了''''公司''''的董事会,其中有一条,是表决危机干预部一位p46级别专员的辞职申请。”翡翠笑着说。 砂金缓缓直起身,问:“结果怎么样?” “安塔专员和我同级,我无法参与表决。”翡翠欣赏着砂金的表情,笑容不减,“危机干预部从建立以来,都是只进人、不出人的,处理离职申请可是头一回。往常能在那个部门混到p40以上的,不是死那了,就是实在贪慕名利不想走的。” 看着砂金静静垂着眸不说话,翡翠倒是站起身,缓缓走到砂金边上,手指抚上他身后的椅背,轻声说:“至于结果如何,你倒是可以放心。这种申请能闹上董事会,我们践行琥珀王''''存护''''的意志,怎么会反对一个小姑娘的辞职申请呢?他们这个部门,要是真不答应,早就内部解决了。只是安塔能在这样的部门爬这么高,还递出这样的申请……” “以''''存护''''的名头,搜集一批''''毁灭''''''''巡猎''''这样命途的人去杀人……”砂金轻笑一声,抬起手覆上了自己眼睛,“我认为这个部门没有存在的必要。” “嘘。”翡翠轻声说,“我们这''''战略投资部''''里,谁都可以这样说,除了你。人家小姑娘办事可比你稳当多了,虽然说,过她手里的命绝对比你多。” 砂金不说话了。 翡翠的目光柔和了些,轻轻拍了下砂金的椅背,说:“好好对她。” 砂金轻轻“嗯”了一声。 翡翠又说:“你也是。” ———— 安塔手下的研究生看了安塔半天,纠结了很久,颤颤巍巍地说:“导师……您,您试剂用错了,应该是这瓶——” “啊,嗯。”安塔放下手中绿油油的试管,取来一支淡蓝色的。 这是她今天下午第二次拿错试剂。 幸好这次的实验用的试剂都不是很危险,不然就糟糕了。安塔叹了口气,收拾了下实验桌,对组员说:“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走。” “好的,谢谢老师。”组员又惊又喜,鞠着躬跑远了。 没想到这个加班狂还会改性子—— 安塔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带着书回家了。 ——《苏菲的世界》。 原来之前的《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不是哲学书啊。 那之前安塔都干了些什么离谱的事。 安塔想想就觉得头疼,她一直以为书上写的是她见识以外的事,没想到是书本身就有问题。安塔第一时间就想联系真理医生——毕竟他也是有哲学方向博士学位的人。 但是打通话过去没人接,问了真理医生实验室的学生,才知道真理医生临时被叫去参加一个封闭实验,要离开一段时间。 ……罢了。 安塔回到家的时候,砂金已经回来了。 安塔看见他在插花,换了鞋子,随口问:“你是一天没去公司,还是刚刚回来?” 砂金搁下白玫瑰,转头看向安塔,笑着眨眨眼:“你猜。” 安塔懒得猜,往房间走去,却被砂金从后面抱住,下颌搁她肩上,轻柔地说:“你真的好冷漠,今天早上也不和我多说几句话。” ……和这种人说话还不如……来得爽快。 安塔皱了皱眉,任由砂金抱着,一边挂了包,把书取出来放桌上,问:“你需要吗?” “需要,”砂金强调,“特别需要。你现在补也可以。” “好。”安塔简单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安全套?” 安塔明显感觉砂金抱着她的手僵住了。 安塔思考了下,发现应该是自己不太会聊天,还在想该怎么挽回,就感觉砂金抱着她的腰更紧了些,松软的淡金色短发还蹭了蹭她的侧脸,低声说:“就昨天,和你说我会回来睡的时候。” 嗯,很合理。 “你真的很会一句话把天聊死。”砂金带着点笑说,“幸好是我,换了其他谁都不行。” 安塔懒得理砂金这无时无刻的孔雀开屏,正准备洗洗睡了,就听砂金继续说:“没其他话了?就一句?” 还真有。 “下次别在地上。”安塔皱着眉说。 砂金说:“是你先滚下去的。” 安塔说:“滚下去你也不能……” 砂金问:“不能怎么样?” 安塔:…… 好嘛,说不出口。 安塔闭了闭眼,忍无可忍:“……你自己知道。” 第30章 “嗯……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砂金笑吟吟地说,轻柔地收紧了点环着安塔的力度,侧过一点头,嘴唇擦过安塔的侧脸,落下一点暖。 安塔定了会, 闭了闭眼,觉得耳根已经烧了起来,然后耳垂就被砂金轻柔地含住。 …… 可恶。 身后的花瓶啪嗒一下掉地上碎了,白玫瑰散落了一地,平底的水跟着迸溅开来,像水晶似的散落在地毯上。 安塔一口气没喘过来就被砂金轻柔地堵了回去,亲吻间迷迷糊糊地被从地毯拖到了沙发上,手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着的花瓣被捏得蔫了,她闭上眼,哭的有点厉害。 “……不要哭,亲爱的,这让我有点心疼。”砂金轻轻说,指腹抚过安塔的眼尾,亲吻了下她的锁骨,带着点浅浅的笑,声音中略微带着点哄的意味, “下次起床的时候和我多说两句,好不好?我就不让你说那些我喜欢听的话了。” 安塔骂了一声,砂金笑了声,把她拉了起来,抱在怀里,低声问:“骂我什么了?我没听清,再骂一遍。” 安塔仰起头,神情略微有点恍惚,红棕色的眸子还泛着点水光,不像是“毁灭”命途的行者,脆弱的似乎一碾就碎。 “你……”安塔一句骂人的话没说出来,就看砂金的眼眸沉沉,似是有着点很奇妙的情绪。 砂金捉过安塔的手,放脸颊边轻柔地蹭了两下,碎发沾了汗水有点湿漉漉,他带着点依恋的意味说:“真好看。” 安塔:“……” 砂金又轻声说:“喜欢看你这样。” 安塔这下是真的气恼了,撑起身子就想把这金孔雀翻下去,却被砂金捉住了手腕,轻轻两下就给翻了回去,然后安塔听砂金带着笑,嗓音还有点哑:“你别生气。” 安塔看着砂金,面无表情:“为什么?” 砂金笑了下,松开桎梏着安塔的手,低下头抱紧了她:“你一生气,我就想亲你。” …… 那句骂人的话到底没有重复第二遍。 砂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安塔蜷缩在灯光下看书。 暖黄色的光落在安塔雪白的肩颈上,隐约可见细细碎碎的红印,看着多少有点暧昧。 砂金凑近了些安塔,躺在她腿上,抬起头趁着微弱地光看着书名:“《苏、菲的》……” 安塔合上书,低着头看向仰着头看着她笑的砂金,细碎的光漏进他三重瞳的眼眸,熠熠生辉,像宝石。 “醒了?”安塔面无表情地问,抬头看了眼暗沉的窗外,和庇尔波因特辉煌的灯光,“还早,你还可以继续睡。” 砂金轻哼了一声,赖着不起,只是轻笑着说:”就想躺一会,不睡。” 安塔皱眉说:“那你从我腿上起来。” “就不。”砂金懒懒地笑着,伸了个懒腰,顺带捞过了安塔搁置在一旁的书,“《苏菲的世界》?怎么看起正经的哲学书了?之前那本可爱的小书呢?” 安塔看着砂金从她腿上撑了点,换了个姿势把她亲亲密密地搂怀里翻起了书,问:“你也知道那书不正经?” “嗯哼。”砂金调整了下姿势,根本没在意。 安塔沉默了下,张了张嘴,本来都想开口,看到砂金轻柔抱住自己的腰,侧脸轻轻蹭了下,留下一点酥麻,又闭上嘴了,叹了口气。 “我在花里给你留了礼物,你没注意到。”砂金轻声说。 …… 那种情况鬼才能注意到。 安塔沉默了下,探出了点头,看了下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问砂金:“送我了什么?” 砂金笑了一声,从床上下来,纤细的脚踝深陷进毛绒地毯,他俯下身,从一地的碎瓷片中捡起了一条泛着光的项链。 “前段时间,欧珀去翁法洛斯星系出差,带回了一系列的矿石,我看中了这种,花了很大人情才向他要来。”砂金轻轻抬手,纤细的银色链条从他雪白的指尖滑过,坠着的一枚红棕色宝石折射着斑斓的光。 安塔看了眼,淡淡说:“初步估计是其中融入了三价铁,当然也可能是别的化学成分。我觉得没什么特别,没必要花人情。” “和你的眼睛很像。”砂金抬起头,静静凝视着安塔的眸子,轻笑了声,“而且它的主要成分中没有铁离子,是一种还未命名的元素——是不是更像你了?独一无二。” 安塔沉默了一会,也静静看着这枚项链。 砂金随意地把项链搁在一边,亲亲密密搂住安塔瘦削的肩,把她捞进怀里,笑说:“所以现在说吧,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安塔说:“你看出来了。” “我没那么笨吧,安塔?”砂金轻轻笑了下,换了个姿势,把安塔抱在腿上坐着,仰起头看她,笑容很轻松。 安塔想了下,还是实话实说:“我觉得我们……这样搞或许是一个误会。” 砂金抚着安塔的腰的手略微顿了下,有点漫不经心地问:“嗯,怎么说?” “我们最开始认识,是源于一个赌约。”安塔认真地说,“那时我看了一本书,叫《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我以为这是哲学书,上边说的都是对的,因此,我把我的''''一见钟情''''放成了筹码。” “嗯,很奇妙的误会。”砂金轻笑一声,垂了垂眸,问,“所以呢?” “这是错误的。”安塔冷静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答应这种不符合普世逻辑的赌约,但是很显然,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从开始就是错误。” “嗯,于是?”砂金笑着问,手臂却收的紧了点,让安塔皱了皱眉,有点难受。 “既然是错的,就要拨乱反正。”安塔淡淡地说,略微偏了下目光,避开砂金的,“我们分开吧,就当事没发生过。” “睡都睡了,现在分开,吃亏的也是你。”砂金漫不经心地提醒。 安塔:“……我可以不在乎。你如果想给我补偿——” 安塔话还没说完,就被砂金一根手指轻轻堵了回去。砂金略微前倾着身子,食指还抵在安塔的唇上,眼眸中甚至带着点笑,没有任何慌张。 安塔沉默了下。 这和她之前预想的砂金的反应好像有点不同。 30-35 第31章 “你……”安塔略微睁大了眼, 看砂金又用了点力,毫不费力地把安塔拉进了怀里。 砂金耐心地问:“你和我在一起,会产生负面情绪吗?” 安塔:“……不会, 挺好的。” 砂金笑了下,又问:“还是有其他什么不喜欢的?” 安塔仔细想了会,摇摇头。 “那就别想了,去睡吧,亲爱的。”砂金眯起了眼,带着几分倦意,把安塔卷进了被褥里,从后边抱着她,闭上眼, “哲学书很难看,以后可以不看。” 安塔说:“这是哥叫我看的。我也先去问了我哥,但他没有回……” 安塔停顿了下,感觉砂金环着她的手变软了些,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砂金睡着了。 这只金孔雀睡着后,总是很乖。不会骗人,也不会开屏,像一只软软的大猫。 安塔垂了眸, 放轻了动作, 小心地把砂金的手从自己身上搬开,爬到床头, 拉了灯。 那枚红棕色的矿石在庇尔波因特的室外灯光折射下泛着点光,熠熠生辉。 安塔想了想,把项链捡了起来,和胸前戴着的砂金石项链一起,比对了下。 安塔停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缩回了被褥里,然后又是小心地把砂金的手搭回自己身上。 安塔闭上眼。 算了。 毕竟项链真的好看,这张床确实很软,身后的人也确实温柔。 ……只是如果那本书的观点是错的话,为什么砂金刚开始会答应和自己的赌约?砂金不可能觉得,自己的可笑的“一见钟情”真的能和x3018星等同。 安塔想到这件事,翻了个身,刚想去问砂金,就看见砂金闭着眼的睡颜。 砂金睡着真的很乖,睫毛也不怎么颤动,呼吸匀称而柔和。 庇尔波因特的灯光从百叶窗漏进,细细碎碎地落在砂金的侧脸上,很好看。 …… “那就别想了,去睡吧,亲爱的。” …… 安塔想起砂金的这句话,一时间也觉得有点倦了,打消了去问砂金的想法,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砂金破天荒已经不在了。 可能是去开会了吧,或者别的什么。 安塔揉着太阳穴站起来,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随手扯过衣服穿上,就听手机叮咚一声响。 安塔刚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砂金端着一叠热腾腾的吐司走进来。 “当当,美味的早饭,美妙的一天,是不是很惊喜?”砂金放下餐盘,笑着从安塔身后抱着她,很自然地啄了啄她的耳垂,“我还给你预定了鲜花,庆祝你辞职成功。” 安塔意外地看了砂金一眼,抬了下手机:“消息很灵通。我刚刚才收到通知,你知道得比我早。” “其实是翡翠女士参与了会议,我算是取了个巧。”砂金哼了一声,带着点笑地说,“厉害还是你厉害。” 看起来砂金并没有提昨天那事的意思。 安塔也不打算和砂金计较,任由砂金抱着她,自己端起餐盘,和砂金一起来到了餐厅。 一束绚丽的满天星被摆在了餐桌中心,除了端进来的吐司,沙拉、橙汁、圣女果等各色的早餐也早就摆好,看来砂金准备了不止一套方案。 “……有心了。”安塔略微点了下头,对砂金说,“谢谢。” “嘘。”砂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安塔眨了眨眼,“不要说谢谢。你一道谢,我就想……” 砂金的眸子略微暗了点,轻笑一声掩盖了过去。 安塔冷冷地看着砂金,擦了下手,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淡淡提醒说:“你的心,和你的头发是一个颜色的。” 砂金笑了起来,很轻松地说:“就当你夸我了。” 安塔:“什么意思?” 砂金说:“金子一样的心。” 安塔:…… —————— 安塔在博识学会的事也挺多。 项目组和战略投资部接洽成功,团队前往匹诺康尼回收忆质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安塔很快接到了许可书,只是要和战略投资部的负责人——托帕,或者是她的上级翡翠接洽。 这任务已经耽搁够久了,安塔懒得再拖下去,索性带着许可书去了战略投资部。 令安塔意外的是,战略投资部上上下下,一个高层的“石心十人”找不到。 好容易抓到一个知道情况的问,只说石心十人都开会去了。 安塔问到开会地点就过去了,看到会场被锁上,没怎么多想,就用权限解了锁。 “公司”对p46以上级别的员工还算阔* 绰,开放的权限也多。 “自由通行”是其中一项,或许是安塔的辞职申请才刚下来,这项权限也没来得及剥夺,安塔就在所有战略投资部员工震惊的目光下走进了会场,还淡定地带了门。 会议室里面估计还在开会,安塔没有打断别人开会这么离谱,就在外边等着,等久了就有点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洞开,安塔下意识站起身。 先出来的是和欧珀交谈的翡翠,看到安塔的一瞬间,微微惊讶了下。 “哦?真没想到,会场都清场了,居然还能有人。”欧珀眯着眼说。 “ p46级别以上的权限。不过一般来说,公司达到这个级别的,都不会这么唐突。”紧接着是舒俱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脸冷淡的苍刚,以及略有些讶异的真珠。 这个时候安塔已经开始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进来,看着这战略投资部的一群人精绕着自己走,投下各异的目光,安塔强撑着冷淡,刚逼着自己对上勉强算是“认识”的翡翠探究的目光,简单地点了下头,就见砂金和托帕也跟着从会议室出来。 看到安塔的一瞬间砂金就笑了起来,快步从一群人间穿过,来到安塔身前,当着所有“石心十人”的面抱紧了她,笑着说:“真的是个惊喜——你怎么来找我了?” 安塔整个人都僵住了,僵硬地让砂金抱着,说:“其实我不是……” “哦,看来这位p46级别以上的同事是来找砂金的,这回合理了。”舒俱笑了下,意有所指地说。 安塔:“其实我不……” “原来砂金先了我们一步,打算成为''''石心十人''''中第一个成家的人。”苍刚若有所思地说。 安塔:“其实我……” 舒俱笑着说:“我认为这没什么好的。成家,有了牵绊,砂金自然不能全心全意为了琥珀王了。” 安塔:“其实……” “不要太过分了,舒俱。成家立业,怎么就不是践行琥珀王的''''存护''''意志了?”翡翠微笑着说。 安塔:“其……” 欧珀含着奶嘴,若有所思地说:“哦?这样说,我们或许可以借着这点为筹码,给砂金升升职位?” 翡翠点点头,温和地说:“可以考虑。” …… 真珠走到安塔身前,对她伸出一只手,说:“你好,认识一下,我是''''石心十人''''之一的真珠。” 安塔沉默了下,伸出手和真珠握了握,“你好。” 安塔觉得自己已经超脱物外,被砂金牵着走进他的办公室时,她已经很淡定了。 “如果想要公开我们的关系,没必要硬闯会议室,亲爱的。”砂金轻快地说,给安塔倒了杯水,“我可以设计一个更完美的时机。更有仪式感,是不是?当然这样也很好。” 安塔喝了一口水,总算冷静下来,抬起头,终于对砂金说完了那句半个系统时前她就想说的那句话:“我其实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来是想和战略投资部接洽忆质的开采项目推进。” 砂金收拾茶盏的手顿了下,很快笑了起来,侧过头对安塔说:“这很简单,你在家里把文件给我签个字都行……我有做决策的权限。” “啊,这样最好。”安塔取出文件,放在砂金面前,看着他看也不看一眼就签了。 砂金把文件还给安塔,笑着说:“到时候出任务叫上我,我申请跟着你们走,一起再去一趟匹诺康尼。” 安塔思索了下,点头:“应该没问题。” “本来就没有任何问题。”砂金从一个冒着冷气的小盒子里取出了一枚蓝莓小蛋糕,递给安塔,“这是托帕的小私库,你先吃着,我回头再给她补上。” 安塔接过蛋糕,慢慢吃了,一边问砂金:“你们开会都开了些什么?刚刚没看到托帕。” “''''石心十人''''的会议,不是每一次都能来全的。”砂金耸了耸肩,很轻松地说,“准确来说,我就没见人来全过——至于内容是什么,大概是对我的惩罚商议吧,毕竟我在匹诺康尼弄碎了我的''''基石''''。” 安塔放下空碟子,不动声色地问:“罚了你什么?” “说是要剥夺我''''石心十人''''的位置。”砂金轻笑着说,“你知道的,我是茨冈尼亚的死囚,还被买成过''''奴隶'''',如果没了这位置,我大约——你怎么了?” 安塔严肃地站起身,对砂金说:“你不早说。” 砂金:“嗯?” 安塔认真地说:我现在就回危机干预部,撤销辞职申请。 ”说着转身就要走。 砂金拉着安塔的手腕,笑着说:“不用,你在博识学会不也有一份工作?工资够了。” “不够。”安塔皱起眉,极其认真地对砂金说,“我要更多的钱。你很难养。” 停了停,安塔对上砂金微妙的眼神,补充说:“你很贵。” 砂金笑了起来,把安塔拉到怀里,哄她说:“我逗你玩的。我的处罚没通过,被否决了——我现在还是石心十人之一——看,这是我修好的基石。” 安塔低头看着砂金手里那枚漂亮的浅绿色砂金石,冷冷地抬头,瞪着砂金。 “别生气,亲爱的。”砂金轻快地说,看着安塔笑,“你一生气,我就想亲你。” 安塔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骂,嘴就被砂金轻柔地堵住了。 ……然后下一秒脑子空白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按在了头顶,身后是一堵墙,安塔被砂金抵在墙上亲着。 安塔挣了下,很愤怒地说:“……这是你的办公室!” “是,这是我的办公室,我知道。”砂金很轻快地说,然后换了个角度,加深了这个吻。 “唔……”安塔所有的声音都碎裂在这个吻里,她的意识一点点被抽离,忽然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安塔挣扎了两下,但砂金明显比她快一步,很快就把安塔按倒在了一旁的办公桌后。 无数的文件纷纷扬扬地飞起又落地,安塔和砂金头顶上响起了托帕愤怒的声音:“天啊,我的小蛋糕!肯定是砂金这个混账,拿我的蛋糕去讨好他的小女友。 ” 安塔猛地睁大了眼,砂金顺势吻得更深了些,趁着安塔的走神撬开她的唇缝,轻轻重重地吮吸着。 即使是在夜晚的旖旎中,砂金也极少这样亲吻安塔。安塔只觉得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酥麻从尾椎向上蔓延——为了不让托帕发现,她强逼着自己冷静,却无济于事。 砂金无声地笑了笑,把她压得紧了些。 “……可恶!我要找他算账。”上边一阵翻纸声,应该是托帕拿了小碟子取好了文件,往外走去。 安塔闭了闭眼,刚放松了点,就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全身瞬间绷紧—— “砂金不在吗?”真理医生冷静地问。 第32章 安塔下意识的抽气没抽上来, 被砂金淹没在一个细密的吻里。 肌肤几乎每一寸都紧贴着,周围的纸质文件散落,偶尔蹭的一下都有可以闹出响动——外头两个,无论是托帕还是真理医生都是极其敏锐的人。 一个是多年挚友, 一个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哥哥,自己这幅样子被哪个撞见,安塔觉得自己都可以回炉重造了。 安塔蹙着眉,轻推了下砂金试图让他让开,就见砂金无声地低头,然后一口将她的侧颈含在了嘴里。 …… 安塔差点没忍住哼出声,到底是抿着嘴生生把不适咽下去了。 从肩颈、锁骨, 一寸寸舔舐到喉咙间, 领口的扣子早就被扯开, 露出了一片雪白。 指尖游离间,一点难耐的湿润在指腹上摩挲,安塔也不清楚砂金是怎么做到这么大的动作不闹出一点声响——毕竟她是完全做不到的。 一招毙命可能更适合安塔。 …… “砂金?应该不在,我也在找他。”托帕没好气地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中午好, 托帕小姐。”真理医生冷静地说,“我的妹妹安塔, 昨天问了我一个问题……关于她看到的一本很糟糕的书, 名叫《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 …… 安塔一动也不动,砂金就仗着这点,更放肆了些,让安塔几乎有些气恼。 戴着手套的手指轻柔又有力地扣住她的,按在冰凉的地面上;深紫和淡金的头发润了水,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安塔闭上眼,睫毛抖得不成样,偶尔还有一点水渍从眼角漏出,她强忍着不出声。 …… “啊,书,对,书。”托帕的语气明显变得奇怪了,干笑两声,镇定地说,“听起来确实是很不正经的书。” “是的。”真理医生轻声说,“我上次在匹诺康尼,砂金的入梦池旁,凑巧看到了同样一本书。介于他们在匹诺康尼的接触,我合理怀疑,是砂金将这本书推荐给安塔。” “嗯,嗯,很合理的推测。”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托帕引着真理医生往外走,“不过砂金不是这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一起聊聊?等下次见到他,我帮你问清楚。” “谢谢你,托帕小姐。”真理医生跟着走出了门。 …… 安塔松了口气,放松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砂金从身上翻了下去,站起身,从砂金的办公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冷静地擦了下侧脸。 “生气了?开个小玩笑,亲爱的。”砂金略微欠身,仔细地帮安塔扣上领口的扣子,顺带将她的耳发轻轻理顺了下,垂着眸,温和地说,“如果你不喜欢,下次我就不这样了。” 安塔侧着头看着砂金的头顶,以及他微垂着眸的眼睛。 温柔,柔软,看起来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漂亮孔雀。 只要砂金愿意,他能温柔到极致——像这样乖顺柔和。而刚才那一点奇异的偏执,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让人难以相信。 ……谈恋爱并不能解决“看透一个人”的问题。 有的人看不透就是看不透。 安塔也懒得折腾了,淡淡地说:“没有生气,没有不喜欢。下次注意点,别玩过了就好。” 砂金为安塔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松开手,笑着答应:“好。” 安塔走到办公桌前,扫视了一眼,把刚刚给砂金签好的文件取走,一边走出门去:“走了,晚上见。” ———————— 和砂金这样的人谈没什么负担的恋爱是很轻松的。 逛逛街,聊聊天,一起坐着发呆,看日落听钟鼓声,好像也很平凡。 砂金总是能把一切安排的特别好。 本来安塔以为差不多得了,之前所有一堆乱成麻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某一天夜里砂金还是问起这件事。 当时什么也没发生,也就是小情侣间抱抱贴贴。 安塔白天实验做的有些烦,到晚上什么都不想想,就让砂金抱着她,她迷迷糊糊等着睡意。 就在这个点,砂金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你之前和你哥发短信,说了什么?” 安塔慢吞吞地把不久前那“哲学书”的事捞了出来。 “没什么。”安塔想了下,还闭着眼,“就问了问些书上的概念……基本错的离谱。我忽悠过去了。” “忽悠谁?你哥?”砂金轻笑一声,有点闷,声音落在安塔耳边。 “嗯。”安塔有点倦地说,“反正不重要了……恋爱谈都谈了,不要负责的事,也没必要较真。” 较真。 不要负责。 安塔说完这话,就觉得环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然后知道这一晚上又没法好好睡了。 …… 真正出事是在安塔和托帕聚会的时候。 临近忆质的获取,战略投资部这边说是要砂金跟进,但托帕的意思还是想亲自陪着安塔把这事搞定。 熟悉的ktv ,黯淡的光线下,托帕抱着话筒,百无聊赖地抱怨说:“你就说砂金这安的什么心啊,这种差事也要和我抢。他如果愿意上班那就去多加几次班,真的是,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你合作。” “嗯,我也这么认为。”安塔抱着账账,点点头。 “我再争取一下,又不是什么肥差,他没了这次出差刚好有时间陪女朋友,”托帕带着话筒去挑歌,转头看着安塔怀里的账账就笑,“哎呀还真是多亏了你,账账才能有自己的思想——这样说来,它是不是该叫你妈妈呀?” “叫我妈妈……”安塔思索了下,看托帕很放松地蹦跶到包厢中央,说,“我只是为它的开智提出一些可行方案……” 托帕唱的是一首挺流行的歌曲,节奏把控的很好,但安塔不知怎么的有点犯恶心,忍了一会忍不了了,放下账账就去厕所里干呕了一会,头一阵阵发晕。 等安塔走出洗手间,就看托帕抱着账账在外头等她,有点担忧地问:“怎么啦?你看起来很难受。” “不会了已经。”安塔摇摇头,示意托帕别担心,一边往包厢走去,“从匹诺康尼回来就一直有这样的情况。可能是入梦试剂导致的后遗症,不用担心。 ” “原来是这样啊。”托帕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走在安塔身边,打趣说,“哎,你刚刚那个样子,如果不是你说,我还以为你是怀了呢。这什么药剂,副作用这么——安塔?” 托帕看安塔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看去,直接被吓了一跳。 安塔的脸色刷一下苍白,托帕第一次见她的表情这么难看。 “怎么了?”托帕想到了什么,“你——” …… “入梦试剂”的成分表安塔看过,副作用的反应与安塔这段时间的表现似乎不太一样。 安塔之前一直以为这种异常反应是因为作为偷渡客却在匹诺康尼“死亡”,但是没有参考系,一直不敢确认……不过如果从这个角度想…… 时间对得上。 …… 安塔没有继续往下想下去,抬起头,叹了口气,问托帕:“你知不知道庇尔波因特有没有什么比较靠谱的私人医院?” 托帕手一松,账账漂浮在空中,歪着头看安塔。 “你,你已经……” “是的。”安塔冷静地说,“大致符合你的猜测。现在我们去验证一下。” —————— 验证。 比起托帕或多或少还有点震惊,安塔极其冷静,甚至用等结果的时间还处理了两个研究员的论文。 托帕也陪着安塔,借着这时间看了会报表,然后就收到了医生的邮件。 “怎么样?”安塔侧过头看去。 托帕把悬浮屏拉到安塔身前,说:“确实怀了。不过挺小,才两个多月一点。按道理来说,这个月份的反应不会这么大,应该是你的命途影响,或者入梦试剂的原因……” 看着安塔冷静地一页页翻看着检查结果,托帕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你有男朋友了也不和我说一声?藏这么深。” “我和他只是玩玩,不负责任。”安塔淡淡地说,“也没想带到你面前。” “找了个小男模当炮友啊。”托帕兴致盎然地凑到安塔身边,倒也是轻松,“幸好现在科技发达,流产什么的很方便——措施没做好?” “不。”安塔冷静地说,“每次都做得很好,用具我也提前检查过,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怎么可能。”托帕奇怪地说,“现在''''公司''''最差的避孕用品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成功率,如果措施做好,怀孕是不可能事件。” “确实,在概率统计上,的确是''''不可能事件''''。”安塔点点头,收了悬浮屏,有点头疼地坐回了椅子上,“但是这是概率学。无论是''''公司''''的产品,还是寰宇最优秀的……避孕成功率永远没办法是百分之百。” “得了,你说这零点……零零零零几的概率,还不如去买施耐德那老家伙的宇宙大□□,都能连中几次头奖了。”托帕还是有点不信。 “但是这孩子是砂金的。”安塔说。 “哦,是砂金的孩子啊,那正常。”托帕叹了口气,点点头,“砂金那家伙,带着点……特异功能,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别幸运——等等— —” 托帕反应过来,声音顿时高了个度:“你说这是谁的孩子?” 安塔:…… 第33章 托帕想起之前的“男模”“玩一玩” ,脑壳就有点疼,揉着太阳穴后退两步,伸手挡在自己和安塔之间:“等等,我再确认一下——砂金从匹诺康尼带回的那个未婚妻就是你?” “他没有和我说过结婚的事。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做过约定。以恋爱为前提,随时抽身。”安塔冷静地说,“我以为你说的是别人。” “别人?你如果误以为他有未婚妻你也不在乎?”托帕觉得整个人都在原地裂开了,耳边嗡一声响, 她按住太阳穴,头疼地说。 “嗯。”安塔说, “我认为我是遵守约定。” “天啊,你这脑回路!”托帕叹了口气,坐到安塔身边,恨铁不成钢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我是真搞不懂了——不对啊,我上次和你聚的时候你还不认识砂金?你们就认识了——两三个月?然后孩子都两个月了?” 面对着托帕一连串的问号,看着面前一贯冷静果断的托帕明显有点裂开了,安塔想了下,说:“嗯,一切可能还要从你借错我的那本书说起… …” “哈?” …… 安塔把事情始末简单和托帕说了下,看着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解释说:“嗯……总之这件事,我想自己理顺,再和你们说。” “这么说,你把你自己打赌输给了砂金?”托帕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气笑了,“你之前说的''''晚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哈哈, 《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这种离谱的观点你也能信?” “对。”安塔点点头,严肃地说,“我只看过这一本哲学书。” “哲学书?你管这个——”托帕几乎气的跳起来,最后败给了安塔的认真,啪一声捂着脸,“我的问题!我在知道你拿错书的那一刻就该和你说的——你当时一走出ktv我就知道了。” “不怪你。”安塔摇摇头,冷静地说,“这只是一本书,谁也没想到后续会出现这么多连锁反应。” “行,好……这本书我借给你的,我的错,我的错。你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奶粉钱我来付。”托帕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说。 “不,我不这么认为。”安塔解释说,“前几天我也知道了这本书传播的观点是错的,说到底问题的核心还是我不小心将它信以为真……并且我正在纠正它。” 托帕伸手抚了下刘海,稍微镇定了点,眼神瞥过安塔目前还算平坦的小腹的一瞬间又撑不住了,难以置信地说:“……这就是你说的,''''纠正'''' ?” “不,这不是。”安塔奇怪地看着托帕的破防,“我所谓的''''纠正''''是问砂金为什么他明知道我的逻辑错误还顺着我。” “所以我这位……亲爱的同事,怎么回答你了?”托帕觉得每个字都不像是自己说出来的了。 安塔说:“嗯……他说我不要想这么多。早点休息。” 托帕看着安塔。 安塔看着托帕。 “……所以你就听他的了?”托帕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到最后甚至变了调。 “对,我觉得很有道理。”安塔点点头,“毕竟哲学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研究透的,需要时间。” “那你也不应该……” “嗯?什么不应该?”安塔认真地说,“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挺好的。砂金很会照顾人,是个很浪漫的情人。” 托帕一时间语塞,和安塔对视了一会,在她真诚的目光下败下阵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我应该想到的,论心眼子,十个你也斗不过他一个砂金——说起来还有我的责任,那本书……”托帕喃喃地说,很快反应过来,“这一路下来真的是巧合的要命啊,你斗不过要不就从了吧……不对,那你们孩子怎么办?” “我现在正在想解决方案。”安塔平静地站起身,“……嗯,你把检测报告发我一份,我打印出来。” “打印出来?”托帕奇怪地问,也跟着安塔站起来,“为什么要留纸质档?” 安塔刹住了脚步,冷静地说:“你说的对,没必要当面说。我现在就给砂金发消息。” “不对!我说什么了?!”说着安塔真要取出手机,被托帕先一步按住了。 “没必要用纸质版啊。”安塔略微有些诧异地说,对上托帕完全震惊的眼睛,有些疑惑,又问了句,“不是吗?” …… 安塔看着托帕。 托帕看着安塔。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会,托帕深吸一口气,诚恳地说:“……你染上砂金,这辈子算是完了。” “啊,”安塔迟疑了下,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就你这脑回路……”托帕头疼地说,“算了,你高兴就好。” “我觉得我还算清醒。”安塔想了下,说,“我没有经验,但我会尽力去处理这件事。” “……但是,我觉得你不应该发短信,”托帕拿过安塔的手机,闭了闭眼,把它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我怕砂金撑不住。” “我不觉得他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安塔说。 “幸好账账不在这里,不然它估计短时间内见到砂金就咬……”托帕认真地说,停了会,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一个意外,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好好解决吧。” “不是意外。”安塔淡淡地说,“走了,回见。” 安塔对还没晃过神的托帕点了下头,转身离开,高跟鞋落在光滑的医院地面上的声音清脆,深紫色的长发略微扬起。 “什么叫不是意外……”托帕怔了会,看到安塔转过走廊拐角,懊恼地锤了下头,“那本书——我真该死啊!” ——————————— 天略微有些黯淡,庇尔波因特的建筑一簇接着一簇,一直蔓延到远方。 安塔没有开灯,跪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对着外头的绚烂灯光看着膝上的资料。 砂金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安塔脊背挺直,身影纤细漂亮。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砂金从背后抱住安塔,柔软的发丝亲昵地蹭了蹭安塔的侧脸,带着点笑说,“白天都这么辛苦了,晚上就好好休息一下。我的部门附近开了家不错的店,卖的是匹诺康尼的特色甜点,我现在带你去?” 安塔垂眸,一动不动,感到砂金抱她更紧了点,轻轻啄了下她的耳垂,声音有点闷:“怎么,还在生气?我昨天——” 安塔俯下身,搜了几份比较关键的文件出来,直接拍到砂金面前,看见砂金短暂地愕然了一瞬,旋即冷静下来。 “你看看。”安塔说完这话,就转身开了灯。 雪白的灯光骤然将整间屋子映得明朗,之前一点暧昧和昏暗丧失得一干二净。 安塔走到砂金身边,蹲下身,侧过头看他,见他的脸色略有些白。 或许砂金本来就挺白的。 “你……”砂金轻声说,飞快扫过地上的一叠资料,笑了声。 安塔很疑惑砂金这时候怎么还笑得出来,干脆地说:“嗯,对,一个月零三周,你的孩子。” 砂金指尖略微一颤,手中的资料滑落在毯子上,他迅速俯下身,拾起纸张,轻快地说:“确实很让我意外,亲爱的——” “我不和你扯。”安塔平静地说,“你和我都心知肚明。避孕措施没有问题,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所以问题只可能出现在你的身上。” 砂金抬头,三重瞳眸微微一闪,对上安塔平静的红褐色眸子,停了一会,眼神柔和了些,轻声重复说:“我的身上?” 安塔看砂金这样似乎不想说,淡淡补充道:“你的血统,埃维金人,母神赐福——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那些能让你幸运的东西,把这''''不可能事件''''的概率变成了百分百。但是这有个前提。” 安塔停了一会,才慢慢说:“你自己要先愿意。” 砂金没有说话,垂下目光,沉默了会。 “以恋爱为前提的恋爱,彼此没有任何责任……”安塔也没指望砂金说什么,淡淡说,“我自认我遵守了和你的约定。但是你呢,砂金先生?” 砂金轻笑了声,眼眸也柔和了些,轻问:“所以,你认为?” “这个''''意外''''只有你愿意才能发生,还有之前的我听托帕说了……你对外声称我是你的''''未婚妻''''。”安塔面无表情地说,“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这是一场以''''恋爱''''为前提的恋爱。” 砂金沉默了很久,安塔等他回答,中途还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了会窗外庇尔波因特的灯火。 这么晚还那么多的写字楼亮着灯,也不清楚是哪家的倒霉鬼还在加班。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塔听砂金笑了下,轻而快地说:“是啊,我和你坦白,我之前的确在说谎。我是在骗你,我确实非常想让你留在我们身边,也确实非常想——或者说''''渴望'''',” 砂金顿了下,安塔转过头,垂眸看砂金随意地坐在地毯上,笑着看她。 灿金色的短发柔软得近乎透明,纤细雪白的脖颈很好看,深色的奴隶烙印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索取去这个人的命。 ——很奇怪的想法。 明明这里是寰宇最安全的庇尔波因特,是星际和平公司的总部,是普通人——根本企及不了的地段最好的住宅。 砂金略微偏了下头,轻声接了下去:“非常''''渴望''''我们有个孩子,或者说,有个家。这确实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你怎么能让我改变真实想法呢?结果就是我的''''幸运''''不受控制,真该死啊,不是吗?” 说到这,砂金低低笑了一声。 安塔垂头看着砂金,深紫色的发丝垂下了几缕,遮挡了点视线,她看砂金轻轻闭了下眼,自嘲般地避开安塔的目光,语速快了些:“确实,这算是我背信弃义吧,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口——是天上的星星还是我的命,你随意。或者你想要更多的资源,或者是以后的生活保障……” 安塔想了下,说:“这些我都有。” 砂金听了安塔这句话,罕见地没有接下去,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安塔才听到砂金很轻地说:“或者,我也可以娶你。” “当然,补偿的方式由你来选。”砂金笑了下,垂下眸,眼眸中带着点轻嘲,淡淡说,“真是可惜……我还以为能再久一点的。就这样吧,我们到此为止。从最开始我趁你逻辑错误骗你打的赌开始……是一笔大数目,我不会让你吃亏,朋友。你可以相信我——” 忽然,砂金刹住了话头,他看安塔凑近了些,认真地看着他,很严肃地思索着说:“你叫卡卡瓦夏,那你的孩子叫什么?卡卡瓦春?会不会有点难听……” 砂金彻底怔住了,这回他没来得及收回眼底的愕然。 安塔叹了口气,跪在砂金身前,她的身后是庇尔波因特的万千灯火。 “我从来没说不打算为这个错误负责。”安塔静静地注视着砂金,觉得他像一只垂头丧气,又一惊一乍的漂亮孔雀,还挺可爱的,“就这样吧,你娶我。” 时间似乎暂停了一瞬间,所有的光影在此刻消弭无踪。 下一瞬,砂金笑了起来,如释重负般地支起身子,抱住了安塔,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埋在她怀里,安静地闭上眼。 他们跪坐在地毯上,空调风机还吹着风,窗外是庇尔波因特的万千灯光。 ——像极了那个炮火连天的茨冈尼亚夜晚,只是如今硝烟散尽。 …… 安塔让砂金抱了一会,脑子里飞速转过无数个念头,后来觉得自己不动砂金能这样抱她一个晚上,这才把砂金拉开,严肃地说:“结婚不是小事。” “啊,我知道。”砂金笑得眉眼温和,“我会尽可能办到最好——不会让你失望,嗯,我尽力。” “不是说这个。”安塔冷静地说,“根据普适性的价值观,婚礼举办前要知会双方家属。” “这是小事。我没什么家属,你要说,也就是那些对我帮助很大的同事,”砂金笑着说,“嗯,我可以带你到他们面前转一圈,让他们好好看看你——但你好像已经这样做过了。至于你——” 砂金的笑容消失了,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哦,对。 安塔还有一个亲人。 “嗯,我还有个哥哥。”安塔慢吞吞地说,询问式地看向砂金,“他说你是他的朋友……应该不会很难说动。虽然我现在还没告诉他… …” 真理医生。 这是一个大问题。 第34章 “你先冷静……听我说, 教授——” “我不听,该死的赌徒。”真理医生轻声说,手里攥着砂金的领口,看着这家伙漫不经心地笑, “你告诉我你和我妹妹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在你们认识了也就两个月之后?” “冷静,哥。”安塔迟疑了下,还是建议地开口,“你的石膏头……” “嗯?”真理医生戴着他的石膏头回头,看向安塔的一瞬间,石膏头咔嚓一声,应声裂开了一道缝。 “哥,我记得你的石膏头是量身定制的。一般来说,只有面部表情过于狰狞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安塔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看着真理医生石膏头的裂缝,认真地说, “我觉得你需要一点碳酸钙补一补你的石膏头……可以到我的实验室拿。” 咔嚓一声,真理医生石膏头上的裂缝又大了些。 “冷静,哥哥。”砂金还被拽*着领口——或者说,从真理医生进来的一刻他领口就被拽着了,有点呼吸不过来,喘了两口,偏了下头,低笑着说,“嗯,我可以为你提供碳酸钙。” “去你的碳酸钙……闭嘴,别叫我哥哥。”真理医生轻道, “你最好和我好好解释一下来龙去脉。趁我失去耐心揍你之前。” “安塔没和你说吗?”砂金笑了下,浑不在意地说了句,很快收起了漫不经心,严肃地补充了句,“哥。” “说了。”真理医生冷冷地说,“但是她没办法和我解释——比如你为什么和她立下个荒唐的赌约……” “我和安塔是真爱,哥。”砂金认真地说。 “真爱?你说你和我那个会认为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一见钟情的妹妹是真爱?”真理医生简直是被气笑了,石膏头下也传来了一声笑,“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会付出代价的,我之前就说过。” “还好,这个代价我也不是付不起。”砂金笑了下,轻轻拍了下真理医生的胸口,成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来见你妹夫还带着这个貌美的石膏头?多见外啊。” “我不想见到你,相信你也是。”真理医生冷冷地说,与此同时石膏头咔嚓一声,一块小石膏啪嗒落地。 “怎么会呢。”砂金笑了下,俯下身,捡起这块落在地上的石膏碎片,“你需要很多的碳酸钙修补你的石膏头,哥哥。” “……”隔着石膏头都能听见真理医生的吸气声。 “别激怒他。”安塔提醒砂金说,“他是我哥哥。” “哦,我当然知道,是这样的。”砂金笑了起来,走到安塔身边坐下,亲昵地环住她的肩,“我有分寸,当然不会气坏了我们的哥哥,亲爱的——你有没忽然想吃什么?橡木蛋糕卷?还是豆汁儿?我帮你弄——” 砂金话还没说完,就被真理医生拽着领子提了两三米出去。 “别这么粗鲁,哥哥。”砂金眯了眯眼,“我觉得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对安塔是真的——” “你知道她的认知错误。”真理医生轻声说,“所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答应了她的赌约?任由我妹妹输给你可笑的''''一见钟情''''?说实话,该死的赌徒。 ” “因为爱。”砂金轻声说。 “我给你充足的时间,让你说的话经过你愚钝的头脑。”真理医生把砂金抵在包厢的隔音墙上,看着他漂亮的三重瞳,冷笑了一声,“满口谎话的家伙。 ” “哥,我们——”安塔皱了皱眉,站起身,却被真理医生抬手制止。 “这与你无关,安塔。”真理医生轻声说,“让我审一审这个该死的家伙。” “我记得……你和他是朋友。”安塔迟疑了下,说。 “朋友?怎么可能。”砂金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注视着真理医生,很愉快地看他石膏头上的裂缝又深了几分,“这是你哥哥骗你的,想向你营造出同事和睦的假象而已。我和他关系坏的很呢——” “闭上你的嘴。” “偏不。”砂金笑意深了几分,声音轻了点,“我就要说,哥哥。你觉得安塔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什么''''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一见钟情''''?你读懂哲学通晓人性,对你妹妹怎么就少了点通识教育呢?教授?你如果要让她成长,就要让她走出你造的象牙塔,这难道你比我更不懂吗?” 砂金停了会,笑容变深了些,仰起头看着真理医生有点压迫感的脸,凝视着他和安塔一模一样的红褐色瞳眸,轻声说:“就像你猜的那样,哥哥。我确实是因为想报复你答应的安塔的赌约,也确实抱着想看你气急败坏的心去和她玩''''一见钟情''''的游戏,但那又怎么样,哥哥。” 安塔略微抬了下眸,轻“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原来这样……” 真理医生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笑得很开心的砂金,轻声说:“我想揍死你,赌徒。” “我也想。”砂金笑得很随意,“我当然知道安塔的性子。知道书有问题的时候,她第一个找的是你。知道自己怀了我的孩子,第一个求助的是托帕……如果你给他排一个最信任的人排行表,我绝对排不上号,但那又怎么样?” 砂金略微抬了下头,轻笑了声,淡金色的发丝从额头上掠了下,声音放的更低了些,确定只有真理医生听得到:“安塔嫁的是我,她怀的是我的孩子,爱的人也是我。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我可以保证有能力引导她慢慢走出象牙塔而不伤到她,你不能。是不是,哥哥?” 真理医生在砂金这一声声欠揍的“哥哥”中忍无可忍,一拳砸了过去,“砂金老贼,还我妹妹!” 砂金笑了下,也不和真理医生客气,两个公司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样乒乒乓乓扭打在了一起。 安塔看得有点心惊,这两人打的像是互相不留情面,拳拳到肉。 正当安塔纠结着去劝架会不会后果更糟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裤腿被拽了两下。 安塔低头,看到是账账撅着屁股在咬她的裤腿,知道是托帕在找她,看真理医生和砂金一时间也打不完,思索了下,跟着账账出去了。 庇尔波因特的夜晚风挺凉,安塔看账账蹦哒起来跳到坐在天台边上的托帕怀里,不由笑了下。 “是你叫我出来的?”安塔走到托帕身后,问。 “是啊。”托帕耸了耸肩,笑着说,“我觉得他们应该好好打一架,迟打不如早打。” 安塔认真想了一会,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们该打。” “怎么?孩子的问题解决了?”托帕看安塔心情不像是特别糟糕的样子,笑着问。 “算是。”安塔点点头,说,“我们打算把孩子留下来。” “猜到了。”托帕耸耸肩,轻松地说,“在爱中诞生的孩子,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 “爱?”安塔皱了皱眉。 “是啊,你和砂金。”托帕笑着说,抱着账账偏过头去看安塔,“我当时就看出来了。” 安塔沉默了下,问:“怎么看出来的?我现在也不确定……我或许不懂得什么是''''爱''''。我只能看一些从书本上看来的,被定义的概念…… ” “这种东西你一直都懂啊。”托帕扑哧一笑,抱着账账使劲蹭了蹭,“你看,就像你对账账一样!寻找它最喜欢吃的宝石。” 安塔失笑,停了下,还是摇摇头。 “没关系的。砂金会慢慢教会你,这点我还是相信我那个共事这么久的同事的。”托帕有点感慨地说,“虽然说这一路走来真的对你有点不公平……我那本书,唉,好倒霉!” 安塔摇摇头:“不怪你。” “现在你孩子的奶粉钱我报销!”托帕笑着说。 “谁搞出来的谁负责。”安塔淡淡道。 “对哦,可不能便宜了砂金那家伙。”托帕叹了口气,揉了揉耳边的通讯仪,看账账又一头扎进了安塔怀里,笑着说,“账账还是很喜欢你啊。” “嗯。”安塔带着点笑,摸了摸账账的大耳朵。 “真好奇他们打成什么样了。”托帕跳起来,绕到安塔身后,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但我要是观战——算了算了,砂金那家伙可不太好对付。 ” “是。”安塔回想了下之前和砂金相处的一幕幕,抱着账账,俯视着脚下整个庇尔波因特建筑群。 “走了账账!”托帕绕着台阶离开,“先走了啊,安塔!下次见面再聊!” ……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安塔的头发轻盈地散开。深紫色的长发和天空融为一体,安塔仰起头,闭上眼,就听到身后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安塔转过身,看见真理医生的石膏头只剩半个了,皱了皱眉,有点担忧地问:“哥,你还好吗?” “没事,那个赌徒比我惨多了。”真理医生在安塔身后站定,陪着安塔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线。 “这里是庇尔波因特的最高处。”真理医生轻轻说,“你很会挑位置。” “嗯。”安塔偏了下头,轻轻说。 “你爱砂金吗?”真理医生问。 “托帕说,我爱砂金。”安塔想了下,说。 “你认为呢?”真理医生问。 安塔沉默了下,摇摇头:“我不知道。” 真理医生沉默了很久,安塔怔了下,扭头去看他,轻轻问:“嗯……哥?” 同样的发色和瞳色,风吹起兄妹深紫色的发丝,他们的脚下是整个繁华的城市。 “安塔。”真理医生轻轻说,“我想起你刚加入''''公司''''的时候,那是你第一次和我告别……在那之前,我们分别的时间没有超过七天。” 安塔略微一怔,不清楚为什么真理医生忽然说起这个。 真理医生淡淡说:“你曾经说我是''''天才'''',但我不是。” 第35章 安塔想了下,抬头看风吹过,问:“你是说,天才俱乐部吗?” 真理医生没有说话,石膏头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身形的轮廓,颀长而好看。 安塔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们还在偏远的星系的一颗小行星,尘沙终日笼罩着大气层,人们以斗殴为乐。 而安塔的哥哥并没有“母星”的战斗天赋。 也是这样一个暗沉的夜晚,安塔割下了一个目眦欲裂的男人的头,扯着他的头发提起来,愣了一会,看向站在阴影里的真理医生,犹豫了下,才轻轻叫了声:“哥。” “我想加入天才俱乐部。”真理医生从阴影中走出,一点光落在他的侧轮廓。 安塔跟在真理医生身边,依着他坐在废墟上,看血从沙砾间蜿蜒留下。 “听说那里的成员尊崇博识尊,追求宇宙间的真理。没有鲜血和无意义的战斗。”真理医生平静地说, “去那里,需要成为真正的''''天才''''。” 安塔愣了下, 下意识点了下头, 侧过头对上真理医生的和她同色的红褐色双眸,轻轻说:“好。” 那时的天光昏沉, 和如今庇尔波因特的最高处如此相像。 安塔看着真理医生的背影,问出了很早以前就想说的话:“可是哥哥……你一直都是真正的天才啊?” 真理医生缓缓回头, 乳白色的石膏头面无表情。 安塔想了一会,对上石膏头空白的瞳孔,实话实说:“确实,比起''''天才俱乐部''''的成员,哥哥没有获得博识尊赐予的令使级别的力量。但如果只是以''''力量''''判定天才与否的话,那哥为什么不选择虚无、毁灭,而选择智识?” 风从天台上空吹过,安塔踩着短高跟走到真理医生面前,抬起手,踮起脚尖似乎想触碰他的石膏头鬓角,最终差了个几厘米。 安塔笑了下,轻声说:“而如果用对''''知识''''本身的理解和真理的标准衡量,哥哥一直都是真正的天才啊。” 真理医生没有说话。 恍惚间似乎回到两人在母星的少年,安塔蹲在真理医生……或者说是年少的维里塔斯·拉帝奥面前,仰起头向他辞行,前往陌生的庇尔波因特。 那时安塔也说,母星的教育不适合真理医生……而她的哥哥,一直都是真正的天才。 …… 停顿了很久,安塔听见真理医生轻轻抽了口气,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和缓温柔:“你……” 安塔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补充一句:“对了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真理医生近乎算得上温柔地说:“你说。” 安塔认真地说:“就是,哥你能不能不要再打砂金了?” 真理医生:…… 安塔停了很久,蹙着眉,斟酌了下用词,寻找了一个合适的、描述自己心绪的措辞——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会心疼。” 气氛一下子很诡异,即使真理医生还戴着石膏头,安塔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看他很久没有反应,迟疑了下,问:“哥?” 这不叫还好,一叫真理医生的石膏头就发出了恐怖的喀嚓一声,裂出了一条大缝。 安塔看着这石膏头很快就要分崩离析,手快一步捂住裂缝,担忧地说:“不行,这头套质量有点问题……我还是去实验室取一点碳酸钙兑水给你调一调… …” “质量有问题?”真理医生轻声反问,“我这个石膏头戴了很多年了,安塔。” ……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双双回过头去,看见砂金轻快地走来,脸上贴了块纱布,笑得随意:“抱歉打扰你们兄妹叙旧了,但我实在担心安塔的身体。” 说着,砂金不动声色地把安塔从真理医生身前拉进了怀里,低声轻快地问:“站了这么久会不会很累?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嗯很好,我老婆的体质果然棒棒的……我给你找到了一种奶亲爱的,测试过了,很符合你现在的身体需求——哦不要问来源安塔,我不忍心让你开动你的头脑,它已经够累了。这次就完全信任我,就这一回,好不好?” …… 安塔垂了垂眸,轻轻点了下头,淡淡说:“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砂金笑眯眯地低下头,柔软的淡金色短发在安塔的肩窝里亲昵地蹭了蹭。 安塔早就习惯砂金这种随时随地的亲密,懒得管他,就让他带着往回走。 …… 真理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砂金老贼,还我妹妹!” —————————————— 战略投资部内,翡翠很少见地接待了一位来自博识学会的客人。 “幸会,教授。”翡翠优雅地为真理医生倒了一杯茶,温柔地说,“我早就听闻了你的名字,非常感谢您在砂金初入公司时给予他的谆谆教诲……” “不用谢。”真理医生冷冷地说,“如果我早知道事态会变成这样,我会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把他丢回茨冈尼亚。” 翡翠抬起茶杯掩住讶异,联想到砂金这些日子提交的某个申请,微笑着说:“教授,我能猜到你作为哥哥的心情。但是如人饮水,冷暖,只有孩子们知道了。 ” “你猜不到我的心情。”真理医生轻声说,从口袋里取出一罐乳白色的悬浊液,用笔刷沾着涂抹了下石膏头的裂缝。 “这是……”翡翠看着这罐液体,迟疑了下,问。 “碳酸钙。”真理医生冷冷地把罐子收回去,“我从小和安塔在边陲星系长大,身边都是黄毛小混混。我那时就发誓,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安塔被黄毛拐跑。” “……这么说来,砂金的确是黄头发的。”翡翠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您实在介意,我可以建议他染个头发。”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真理医生又拿碳酸钙补了补石膏头。 “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翡翠从善如流,轻轻叹了口气,和真理医生亲切地说,“我们都是从小看他们长大的长辈了,也见证了他们的成长。现在他们做出了永远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至少我,是能由衷地为他们高兴的……” 真理医生平静地听翡翠说完,很冷静地问了一句:“请问贵战略投资部门的托帕女士,是单身对吗?” “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翡翠警惕地问。 翡翠眼里的防备深深刺痛了真理医生。 …… 没什么好说的了,真理医生简单处理好事务后,走出翡翠的办公室,恰好见到托帕正在和实习生吵架。 “……没了就是没了,你上班摸鱼,还想我把没收的书还给你?”托帕不耐烦地说。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那本书!”实习生据理力争,“《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多么有道理!搞定一个男人,少奋斗二十年——” 实习生和托帕双双转头,看见站在旁边戴着石膏头的真理医生。 托帕唰一下戴上了痛苦面具,在真理医生面前用比账账看到宝箱更快的速度、众目睽睽下狂奔进了翡翠女士的办公室。 …… 石膏头大概是没救了。 真理医生冷静地想。应该定做一个更有弹性的款式。 ———————————— 和砂金的结婚申请批准一起下来的,是欧珀的通讯。 手机那边的人明显有点不耐烦:“你们这不是联姻吗?为什么越联姻我们战略投资部的人脉反而越少了?” “哦?”翡翠从容地问,“请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呢?” 欧珀那边似乎更奇怪:“博识学会把我们石心十人的通讯全部拉黑了,你不知道吗?” 翡翠:…… …… 安塔侧躺在枕头边小睡了一会,醒来就看见砂金放下手机,带着点倦意,问:“你不是休假吗?为什么还接电话?” “翡翠女士的电话。”砂金往安塔的腰下塞了一个枕头,这才亲亲密密地把她抱进怀里,在她侧脸啄了一下,小声说,“你哥哥把我们都拉黑啦。” “嗯,不好劝。”安塔皱着眉,“哥哥原来也有这么意气用事的时候……等他气消吧。” 砂金没接下话头,手小心地覆在安塔略微隆起的小腹上,闭着眼说:“我们的孩子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 安塔有点不适应砂金这种情事以外的亲密,但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任由他抱着,想了下,说:“嗯……长大也正常。我们下周要回匹诺康尼一趟。” 砂金的指尖略微动了下,他抽回手,有点幽怨地看向安塔:“我以为你怀孕了,忆质回收的事就能交给别人。” “不能啊,整件事都是我跟进的。”安塔耐心地说,“我是怀孕,不是残废。该出差还是要出差的。” 【END】 第36章 砂金叹了口气, 把安塔抱的更紧了些,脸埋在她的肩窝里,闷闷地说:“说到底还是我之前回收了你x3018星惹出的后遗症。” 安塔想了想, 摸了摸砂金毛茸茸的头顶, 耐心地说:“要是你没回收,我也遇不到你。” “是啊。”砂金笑了声,抬起头看着安塔,三重瞳眸绚烂,带着点光,“是我很幸运。” “嗯, 很幸运。”安塔说。 — 到底砂金还是按照计划跟着安塔去了匹诺康尼。 和上次匆促来执行任务不一样,这次的匹诺康尼招待明显更细致了许多。安塔带着的团队很顺利地通过匹诺康尼进入深层梦境采集到了部分忆质作为样本。 安塔结束任务后,刚走出房间,就看见砂金在和匹诺康尼那边的技术负责人聊天。基本上该结束的都是结束了,剩下的也就是闲聊。看安塔和砂金之间氛围不对,好像在眉来眼去的,技术负责人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先溜了。 “注意点。”安塔看着技术负责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皱着眉说。 “好了,多大点事。”砂金见四处无人,装也不装了,把安塔抱起来转了个圈,带着笑说,“我们去逛街怎么样?全宇宙最繁华的商城,奥帝购物中心——你的那些学生啊研究员们啊应该也都在那边逛吧?” “嗯。”为了这件事,他们甚至还集体上了要求多在匹诺康尼逗留几天。 “我们也去!”砂金眨了眨眼,笑着说,“正好买一点宝宝能用的东西……还有你喜欢的。” 想起上次和砂金在奥帝购物中心的消费……安塔有点头疼, 但还是被砂金一口一个“乖乖”的哄去了商场。 他们在母婴装柜逗留了很久,购物袋堆了十几个在地上,安塔还蹲着听柜员介绍面前的奶粉:“……传说这款奶粉有星神的赐福呢。” 安塔不假思索地问:“是''''毁灭''''星神吗?” 喝完包躺板板。 柜员:…… 在一旁翻看配料表的砂金笑了起来,亲亲密密地搂过安塔,很自然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下,对柜员说:“说一说配料表和制作方面的事吧,她能听得懂。” 柜员期期艾艾:“可、可我不懂啊……” 砂金拍了拍安塔的肩,安抚了下,对柜员比了个手势:“我们这次至少会购买这个数,你去找这个区的负责人,找个会懂这些的来。” 看着是大客户,母婴专区的经理很快带着柜员回来,找来了一位专员,几人带着一堆评估表,一起围着安塔和她一起选择着奶粉品种。 砂金做惯了风投,忽然看着这专业的事也有点感慨,笑了下,拉过最开始给安塔介绍的柜员,问:“你好,如果没有别的事,能麻烦你给我介绍点小婴儿的衣服吗?” “啊……啊!好!”那柜员正因为这么大的单子给了别人有点失落,听到这话立刻起了精神, “请往这边走!” 柜员悄悄打量着砂金,见他带着一副镜面流光溢彩的眼镜,淡金色的短发灿烂,神态很专注,忍不住问:“请问,您的孩子几岁啦?” 砂金转头,做了个“嘘”的动作,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斜着眼看了下被围在一群人间的安塔,说:“在妈妈肚子里呢。” “哦!”柜员恍然,“原来还没出生啊,那看看这几款不限性别的……” 砂金挑得很快,基本不看价格,挑选的都是质量与设计最顶尖的。柜员打包时,忍不住羡慕地说:“孩子能有一位这么好的父亲……先生,您的夫人真的好幸运。” “幸运?”砂金扬眉,笑了下,很自然地金孔雀开了屏,“是,我也这么觉得。” 安塔似是听见了,越过身边围着的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砂金一眼。 砂金立刻缩了回来,取过包好的婴儿服,笑了下,对柜员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 “来看看,喜不喜欢我挑的这些衣服?”砂金提着几大包,笑着问。 安塔看了眼:“又买这么多。” “怎么会,都是精挑细选的。”砂金轻哂一声,“你的奶粉挑的怎么样了?” “嗯,这两款都不错。”安塔拍了拍两个罐子,“都用了最先进的恒温控菌技术进行了奶产品的筛选,并且……” 砂金扫了眼,看着是紫罐子和蓝罐子,轻“哦”了一声,“所以,你想选小紫还是小蓝?” 安塔知道砂金什么也没听进去,放弃了,简单道:“两者的质量差不多,但是根据性价比,紫色的这款十罐半价,所以选紫色的。” 砂金笑了,轻快地说:“亲爱的,我很有钱,你不用考虑价格。” “哦,好。”安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我选紫色的。” 砂金笑问:“哦?所以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安塔:“十罐半价。” …… 最后还是两种一起买了。安塔瞧着砂金提拎着大包小包还走得轻快,跟在他身后,皱着眉问:“不会重吗?” “一会可以找购物中心的代运,但好不容易买了这么多的东西,提一会更有真实感。”砂金转头,笑着看向安塔。 很少看见砂金这样自然不带坏心眼的笑,还笑一天了。 安塔沉默了会,“是不是还要拍照,发朋友圈?” “啊,对,你提醒我了,过来过来,我们拍一张,发朋友圈炫耀一下。凑过来点,让购物袋入镜。”安塔还真举起手机,对着镜头,听砂金说,“你看,像这样……” 安塔调整了两个姿势,放弃了,接过砂金的手提袋,淡淡说:“算了。东西我拿一下,你来拍。” 安塔微微举起点袋子,对着镜头,按照砂金说的侧过身,两个人讨论了会,总算折腾出一个不错的姿势。 砂金看着屏幕,忽地发现了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下。 是真理医生。 …… 真理医生也是偶然去匹诺康尼出差,想着自家快要添丁了,寻思着去商场买点用品补给一下,或者弄点礼物,送给自己未来的小外甥或外甥女。 结果就是看到了这一幕。 琳琅满目的货架间,自家怀了孕的妹妹提拎着几十个购物袋,而砂金正举着手机搔首弄姿地孔雀开屏拍着照。 积压了这么久的怒气忽地爆发了。 真理医生抿着唇,强压着愤怒,快步向砂金走去,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一样:“砂金老贼……你——” …… 安塔猝然回头,几乎是瞬间就知道自家哥哥误会了,皱着眉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就听砂金轻声说:“完蛋了,快跑快跑。” 砂金以惊人的速度拿走了她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然后迅速把安塔捞在怀里,打横抱起。 也不顾四周异样的目光,拔腿就跑。 安塔愣了下,忽然笑了,她听到砂金也在笑,任由他抱着穿梭在高高矮矮的货架间,一直跑到一个拐弯处停下,安塔还在笑,笑到后面有点喘不过气。 “这么好笑吗?”砂金有些喘,抬起手理了理额前淡金色碎发,看着安塔笑。 “你……我哥……”安塔笑得停不下来,背过头摆了摆手,好容易才找回点声音,说,“还是要解释一下,找个时间。” “嗯……”砂金把侧脸轻轻贴在安塔的小腹上,声音有点闷,“等我们的孩子出生。” “那得多久。”安塔失笑,想了想,还是生不起气,也就把这事稍微搁置了下。 最后那张合影还是没拍成,当晚临睡前,安塔看了下砂金的手机页面,发现只拍到砂金抱着自己拔腿就跑的模糊身影,倒是莫名其妙对焦到后面真理医生难得带着愤怒情绪的脸很清晰。 摆了这么久的姿势,不发似乎有点亏。 安塔简单编辑了下图片,配文也和砂金一贯带一堆表情符号排版不同,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难忘。” 此行难忘。 此人难忘。 …… 真理医生眼睁睁看砂金抱起自家妹妹跑了,快走几步,到底顶着个教授的头衔,比不过砂金不要脸,还是没去追,只是气笑了。 他是有的时候会被自家妹妹挑动情绪,但不代表会失去理智。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发现在这么短的一瞬间,砂金的反应是先撤去安塔手上的包,再抱起她,可见这家伙对自己妹妹的呵护确实具有真实性。 如果这能让妹妹拥有更多的爱…… 夜晚的拉帝奥教授泡在浴缸里,思索很久后,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接受了。 真理医生沉默一会,拿起手机把砂金拉出黑名单,给他发了个句号。 然后他顺手点开了砂金的朋友圈,迎面而来的第一条就是砂金抱着安塔跑真理医生在身后无能狂怒的照片,对焦自己的脸还挺清楚,倒是两个主角的脸模糊得像打了马赛克。 还配着两个具有挑衅意义的字。 “难忘。” …… 砂金早上醒来,发现手机消息意外满了。 砂金看真理医生给他发了一个句号,还很释然地笑了,以为教授总算接受自己是他妹夫的事实,结果他又给真理医生发了一条消息,发现还是红色感叹号。 ……这不也没拉回来? 然后砂金就发现朋友圈爆炸了。 翡翠:……嗯,难忘。确实难忘呢。 苍刚:维里塔斯教授的黑照片?保存了。 欧珀:已经用它去威胁了,如果博识学会不把我拉出黑名单,我就用它做三天的头像。 托帕:啊啊啊啊啊 …… 这些都是在“石心十人”中说的上话的有评论,剩下一堆看热闹的p46级别以下的员工,默默地点了几千个赞。 微信私信里挤满了问怎么回事的。 在进入战略投资部后,砂金很少这样头疼。砂金放下手机,侧过头看向睡得迷迷糊糊的安塔,从身后抱着她。 安塔哼了一声,转身把头埋在砂金怀里,问了句:“怎么了?” “昨晚你用我的手机发朋友圈了吗,安塔?” 看安塔撑着身子要坐起,砂金一边往她身后塞了个枕头,伸手轻轻理了下安塔耳边落下的碎发,笑着问。 “啊,是。”安塔说,“怎么了吗?” “没怎么。”砂金亲了亲安塔的额头,从床头柜取来一杯恒温的牛奶,“趁热喝吧,亲爱的。” …… 快到中午的时候,砂金的朋友圈多了一条,配图只有一个牛奶杯。 花里胡哨的排版,是砂金的风格。 “(花)(花)(星星)(星星)不好意思,各位。老婆(可爱表情符号)昨晚拿我手机(手机图标)发了一条朋友圈(鞠躬)。” …… 消息再次爆炸了一回。 — 安塔和砂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砂金正在开会。 石心十人难得齐聚一堂,砂金看了眼手机,然后站起来,宣布似的说:“抱歉了,各位,我先走一步,老婆生了。” 苍刚当即就冷笑出声,欧珀停了一会,蹲下身找掉了的奶嘴。 还是翡翠先反应过来,微笑着说:“恭喜。” 然后是托帕,也跟着站起来,对坐在最前面的钻石说:“我也先走了。朋友生孩子了。” 真珠也跟着站起身,淡淡说:“我先走了。” 琥珀阴阳怪气:“你又走什么?” 真珠反问:“朋友的朋友生孩子,不行吗?” 苍刚顺势幽幽地站起来,说:“那我也先走了,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生了,我不得不去啊。” “行了。”钻石淡淡说,敲了下桌,会议室静了下来,“砂金可以先走,其他人留下,会议继续。” 托帕气呼呼地坐回去,杀了这几位捣乱同僚的心都有了,被翡翠一个告诫的眼神逼得硬生生忍了下来,探出头看着砂金匆匆离开。 接下去的会议如坐针毡,这才开一半,托帕就开始走神,然后被帐帐拽了下裤腿。 帐帐朝真珠的方向轻轻吱了一声。 原来真珠正在和翡翠窃窃私语。 “男孩还是女孩?” “听说是女孩,小名已经取好了,叫……” ……叫什么来着? 托帕仔细去听,却怎么也听不真切,气恼地轻轻跺了下脚,换来钻石咳嗽一声,翡翠和真珠也不说话了。 好容易挨到会开完* ,托帕收拾好文件就想迅速赶过去,却被翡翠不动声色捉了回去,到店里挑给小婴儿的礼物。 等挑好了礼物,和翡翠一起往安塔和砂金家去的时候,托帕恰好碰上了真理医生。 “你不是她哥吗,怎么也这么晚?”托帕多问了一句。 真理医生的脸色不太好看,说:“正好碰上出差。” 那就是连跃迁几次赶过来的。 三人一起进了屋,安塔有些倦色,靠在床头歇着,真理医生立刻走到她身边坐下,仔细看着她的状况。 托帕早就知道安塔没事,放下礼物和她打过招呼后,就去摇篮边逗小婴儿。 “没事,真没事。”安塔说,“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庇尔波因特的科技水平……” “来了,营养液准备好了。”砂金端着杯粘稠的液体,笑着和托帕、翡翠打了招呼,坐到安塔身边。 安塔瞧了这营养液一会,很勉强地小口小口喝着。砂金笑着搂过安塔,看向真理医生,很自然地说:“你来了啊,哥。” 真理医生:“你叫我什么?” “哥哥啊。”砂金理所当然地说,“都是一家人了,我跟着安塔叫。” 真理医生脸又黑了几分,看着安塔一脸嫌弃地喝营养液甚至还要人哄,无奈地摇摇头,一扬眉,只是说:“竟然也会挑食了。” 这事就算揭过了。 真理医生走到托帕身边,看襁褓中的婴儿乖乖闭着眼,深紫色的短发柔软,是他和安塔的发色。真理医生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些,然后就看小婴儿睁开了眼睛…… 绚烂的黄、粉、紫三重瞳,埃维金人的特征。 真理医生有点控制不住表情了,总觉得自己的发色配砂金的眼睛怎么配怎么奇怪,唇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 小婴儿察觉到眼前人的情绪变化,扁了扁嘴,汪汪大哭。 这一哭嚎惊动了一屋子的人,连安塔都放下了杯子,皱眉看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来,爸爸哄你啊……”砂金起身,走到摇篮前抱起小婴儿,带着笑晃了晃,然后看向真理医生,“她怕你啊。” “她怕……”真理医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托帕推着出了门,“走走走,都说怕你了!怕你!” 门在真理医生面前砰一声关上,隔着另一边哄孩子的喧闹声。 手里的书籍在此刻似乎没有那么起作用,真理医生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抽出一本书,破天荒有点读不下去。 看着拿着尿布冲出来的托帕,真理医生这才后知后觉,拦着她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小春。”托帕把尿布塞垃圾桶里,帐帐噌一下蹦桶盖上站着,“春天的春。” 很土气的名字,像是某只金孔雀喜欢的。 真理医生哂了下,这回看书能看下去了。 …… 春天啊,万物复苏。 好名字。 或许在很久后的某一天,小春上幼儿园了,安塔和砂金一起去接她放学……嗯,那自己作为舅舅,偶尔他们忙也能去接两次。 迎着庇尔波因特的落日余晖,敲响最后一支暮鼓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