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和风评被害的公主》
1. 第 1 章
蘅芮看着校场上正在拼力比武的两位世家子弟,面上表情兴趣缺缺。
她从小就爱看人比武,尤其爱看两边都是赏心悦目之人的比武,可……眼前这两位,打的着实难看!
或者说,干脆就在演戏给她看。
一招一式都显然排练过的,两边剑柄虽上下翻飞,还不时撞出铮铮之声,可略仔细看就能看得出,他们根本没使力气,剑招都伤不到彼此,若配上丝竹之声,倒更像是在双人剑舞,而非舞剑。
没意思!
蘅芮收回了目光,哪怕校场中正舞剑的两位年轻公子无论身形还是样貌都十分惹眼,她也没了兴趣。
“芮儿,怎么不看了?不好看吗?这两位可是新京之中,目前长得最顺眼,身形也不错,还会武的未婚公子了。”
长公主有些戏谑地看向蘅芮。
蘅芮转过脸:“姑母,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是要看他们真打起来,要看真功夫!可您瞧,他们这是在干嘛?我还不如召几个宫中教坊里的男舞者来给我跳支舞了。”
蘅芮是云国当今皇上唯一的女儿,乃皇后嫡出,出生便被封一品公主,封号余容,因此也称余容公主。
云国的皇家子嗣一向单薄,便说蘅芮这辈,除她外,下面只一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还非同母,而是皇贵妃所出,因此身为皇上唯一嫡嗣,蘅芮可谓从出生起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脾气自然也骄纵得很。
云国,在幽恒琼州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是周边五国里疆域最大,国力也最丰的一个,民风较开放,女子不但可以与男子一样有在外自由行走的权利,还可以婚嫁后不满意就主动提出和离,甚至连朝中都有女子为官,哪怕只是凤毛麟角。
那么蘅芮身为云国最受宠爱的公主,自然可以毫无禁忌的想看男子舞剑就看男子舞剑,想看男子跳舞就看男子跳舞。
刚刚她唤作姑母的人,是云国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也就是长公主。
长公主早年嫁了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世家公子,可惜那公子福薄,没几年就过世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长公主呢也是个爱玩的,便没再嫁人,只自己养了些喜欢的男宠。
皇上就这一个妹妹,虽然不赞同她这般放浪行事,可也由着她了,反正是皇家公主,谁人又敢多说什么?
蘅芮喜欢这个姑母的潇洒劲,便也跟她走得近些。
长公主呢,自己没孩子,只这一个嫡侄女,自然也宠爱异常,简直什么都依着她,甚至比她父皇母后都要娇惯,因此蘅芮十五岁及笄后,在男色方面,长公主不但完全不予禁忌,还费心费力为她张罗合眼缘的。
用长公主自己的话说,女子来这世上走一遭本不容易,既为公主,又何不痛快一生?
可惜,蘅芮今年都十八了也没遇到一个能令她心生涟漪的男子,便也实难做到如姑母那般的……肆意快活。
长公主看着坐在自己旁边如朵盛开的芍药花般的小侄女,不禁摇头:“芮儿,你可真是挑啊!想当年你姑母我年轻时就够挑的了,你居然比我还挑?放眼这满新京里都没一个你看得上的世家子弟,难道你的未来驸马还要全云国去选一遍不成?退一步讲,就算驸马选不出来,你先选几个英俊的未婚配公子,拉到身边做裙下之臣不好吗?芮儿,你也不小了,难道……就不想?那可是件极快活的事……”
“姑母!”
蘅芮打断了长公主。
“我才不像你呢,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自己府里拉。我啊……”她有些神往的望向那遥远天际,“我想像母后一样,遇到一个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只两个人,长长久久这么一辈子……”
“哼,简直笑话!”长公主冷笑一声,“只两个人?那你那个弟弟是哪来的?还有宫里的嫔妃,她们都摆设吗?你父皇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挨个嫔妃处都走一遭的。”
蘅芮皱起眉:“那还不是因为父皇是皇上。母后生了我就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可父皇需要一位储君。他那是不得不,与皇贵妃又生了个皇子。至于其他嫔妃,那也是父皇为制衡朝堂上一众权臣,才不得不娶了她们,并隔段时间去坐坐,却非因为喜欢。他最珍爱的可始终都是我母后啊。”
“哈哈哈……好一个不得不!”长公主大笑起来。
笑过一会儿,她看着已经嘟起嘴不高兴的蘅芮,终是收了笑,然后抬起手,优雅地扶了扶发髻,接着垂下眸,懒懒道:“算了,不说你父皇了,他到底是我亲兄长,还是得顾点他的面子。再者,你母后都在你这个女儿面前这般竭力替他维护,我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放下手,长公主又将视线调向那两个正在舞剑的世家公子。
“这两个你看不上,那我就叫他们都下去歇了,等姑母再帮你物色。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可有得是,总归能找到个让你看得过眼的吧。”
蘅芮也早看倦了,她连忙点头:“那,姑母我先回了。”
长公主一瞪她:“你个小没良心的,一刻都不愿多陪陪姑母。行了,也不难为你了,快回宫去吧,我着人送你。”
蘅芮便站起身,她扯过身后自己贴身宫女轻灵的手,朝长公主摇了摇:“不劳姑母了,我这有人,外面还有车和侍卫,我自己回宫就行。”
长公主听罢,摆了摆手,示意蘅芮可以走了。她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是又想跑哪玩去,嫌她安排的人烦。
反正是在新京城里,天子脚下,堂堂公主身边,侍卫都是高手,也出不了什么事,那就任她去吧。
好容易出了长公主的府邸,蘅芮刚坐上马车就急不可耐地叫车夫往斗武场驶,她必须要看一场实实在在的比武,才能治愈刚刚被那两个软唧唧的公子的舞剑给伤到的眼睛。
云国强盛了百余年,坊间找乐子的地方数不胜数,这斗武场就是其一。
斗武场是专门用来给好斗之人比武的场所,每月都有小擂,每季一次中擂,每年一次大擂。
小擂守得擂主才有资格去挑中擂,守得中擂擂主才有资格去挑大擂。
谁人都可报名,只不过报名之时要签生死状,一旦死伤残在擂台上,不许追究和寻仇另一方。
当然,赢了便有丰厚奖赏,若是守得了月、季、年擂,那奖赏就更多得难以想象,再者,在擂台之上一旦打出了名,往后的前途也不可限量,因此,常年报名攻擂之人都趋之若鹜,可被抬着出来的也日日都有。
而进斗武场观武之人,则非富即贵,那些武者们的丰厚奖赏便全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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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们。
因为进场内观看的门票钱就不是普通百姓能负担得起的,等入场后,观武之人一般还要押两边的胜负,押输了,押进去的银子就没了,押赢了,赢的银子不但要给斗武场抽佣金,还要给胜的武者打赏,所以也挣不了多少,就是讨个好彩头罢了。
反正都是来找乐子的。
蘅芮倒不在乎押输押赢,她有得是银子,她就是爱看比武,所以无论比武之人输赢,只要打得好看,叫她看开心了,她就两边都会重赏。
公主身边的人自然都听公主的,所以马车便载着蘅芮,连马车后面几骑侍卫一起都奔向了斗武场。
进了斗武场,蘅芮有自己常年包的雅间,里面的伙计也都认识她,哪怕新来的不认识,也能看出这份皇家排场,便立马叫了掌柜来招呼。
斗武场,整个场子是建成环形的,中间一大片是空着的平地,平地中心位置建了一处很宽敞的圆台,圆台大概比地面要高出三尺左右,这就是擂台了。
有武者被打下这个擂台,便是输了这场。
平地外围,除正北的位置建了一座华丽的三层高楼,此外一圈都建的是观武台。
观武台由下及上成台阶式围建,总共五阶,最下面,也是最靠近擂台的一阶,一圈全是雅座,票价也最贵,往上四阶,则票价递减。
等那座三层高楼,里面全是一间间独立雅间,蘅芮常年包的,便是其中最高那层最中心位置的那一间,也是整个斗武场视野最好的一处。
进了自己雅间,蘅芮打发掉这斗武场的掌柜,她贴身宫女轻灵也为她在一旁的八仙桌上铺陈好了从宫里带出来的上好茶水和零嘴。
便在一声锣响后,蘅芮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叠手趴到朝向斗武场中心擂台一边的雕花镂空红木栅栏上,双目就往楼下的擂台眺望过去。
她来的时间可真刚刚好,正是新一场比武要开始了呢。
这上场比武之人,一般都要先自报姓名,待互相揖礼后再开始比武,可这一场的两位,居然有一位并未报姓名,只沉默朝对方一揖,就准备开打了。
蘅芮看着那人来了兴趣。
她往身侧叫过轻灵:“着人去打听打听,那个不报名的是谁,他又为何不肯自报姓名呢?”
轻灵得了令,就退开,到雅间门边召来一个侍卫,叫下楼去打听了。
蘅芮则视线始终都没离开楼下擂台上那个全程都有些沉默的武者。
这人看着挺年轻的,估摸不过二十出头,难道是怕自己武学不精,一会儿输了会辱没师门,才不肯自报姓名?
不过他长得么,倒还挺有模有样的。
身形又高又瘦,往那擂台上一站,一阵斜风掠过,虽发梢衣袂都在轻舞,人却纹丝不动,笔挺得似根修竹。
再瞧面皮,肤色十分白皙,其上五官周正,可谓剑眉星目,高鼻薄唇……
总之,整体观之,他不像武者,倒更像是那种常年窝在屋子里读书的俊俏书生。
蘅芮正看得入神,对方竟突然脱下自己外衫,露出了一副精壮的胸膛,下身则还穿着一袭扎了绑腿的灰蓝色布裤。
她挑了挑眉。
嚯,要是这么瞧的话,这人倒又像是个武者了。
2. 第 2 章
既然一方不肯报姓名,另一方也不强求,反正上了擂台的人都是来求赢的,不是来交朋友的,两位武者就很快斗在了一处。
蘅芮坐在雅间里,原本她还想去桌上拿过茶杯喝几口茶,再吃上几口点心,却很快叫擂台上的比武给完全吸引住,忘记周遭的一切。
哇……这样打才刺激嘛!刚刚她都看了些啥?
可很快,擂台上正对打的两个人就显示出实力的悬殊,变成了一方对另一方的单方面碾压。
不消一刻,一个人就从擂台上被狠狠踹飞了下来。
而另一位,则又稳稳站回了他一开始在擂台上的位置,仿佛是从未移动过,然后弯下腰,从容捡起自己适才脱下的外衫,弹了弹灰,再次穿好,这才朝对手和四周的观武台,自若地揖了一圈礼。
蘅芮有些意外地瞪大眼睛,她其实有猜到他可能会赢,因为事先瞥见了他那副遒劲的胸膛和臂膀,但没想到他会赢得这么轻松,毕竟另一边,也是个很孔武,看身形就会觉得很不好惹的对手啊。
蘅芮不禁为擂台上那人使劲鼓起了掌,还叫了一声好。
斗武场内此时也是掌声雷动,叫好声不停。
可在蘅芮那声“好”出口后,她忽然感觉,擂台上一道锐利的目光,极具压迫性地向自己扫来,便叫她那声“好”字未落下的尾音,一下全吞在了嗓子眼里。
待回过神来,她再想瞪回去时,那道视线却又瞬间挪走,仿佛刚才只无意扫向这边,而并非是特意在看谁。
蘅芮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翘起嘴。
什么嘛,明明看着挺风度翩翩的一个人,怎么瞧人眼神会这么凶?
恰在此时,那下楼打听的侍卫回来了,他在门边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轻灵,轻灵听完后朝蘅芮走来。
她微微弯下身,将脸凑到蘅芮耳边:“公主,那擂台上之人叫鸿襄,是虞国的太子,前些年咱们云国战败虞国,他便被派来做了质子,说是待虞国当时皇上去世,需要他回去继位时,再放他回去……”
“虞国太子?”
蘅芮十分不解地转头看向轻灵。
“哦,我想起来这个人了,都来咱们云国做质子能有五六年了吧?可,他既一国太子,又为何要来着斗武场里上台打擂?不觉有失他虞国的体面吗?”
毕竟这斗武场就是个给人找乐子的地方,一国太子来此打擂,岂不跟她一国公主去歌舞坊给人跳舞看一样难堪?
轻灵便又为蘅芮解惑道:“公主您有所不知,原本这虞国太子,他一直是低调地待在这新京城里自己的质子府中捱日子,身边有从虞国带过来的几位侍卫和一位使者照顾,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哪想今年年初,虞国一位藩王突然谋反,杀了这虞太子的父皇,自己当上了皇上。这样,咱们新京里的这位虞太子,就地位开始尴尬起来,虽说名义上还是质子,但其实已经是弃子了……”
虞国那边前阵子发生的事,蘅芮早有耳闻,毕竟是谋朝篡位的大事,但她却从未联想过眼前这位虞太子,也不曾料到,其竟能沦落如此一个尴尬境地。
谁叫此前五六年里,这人于云国的生活实在太低调了,都低调到,几乎没人还记得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
这时一旁轻灵又继续道:“……这位虞太子,他虽然是在咱们云国做质子,可此前吃穿住用,日常开销都是虞国那边出的银子,咱们云国才不白养敌国之人呢。
“但虞国一变天,那边新皇都恨不得他这个太子死在咱们云国,又怎么会再掏银子来养他和他的仆从?所以啊,这位太子只好自谋生路。说是此人自小习武,又听说咱们斗武场只要打赢了擂台,就比做旁的事都要赚得多,他便来此赚银子了。”
“啊?”
蘅芮一愣,敢情这太子是来此谋生计的?
怪不得他事先不肯自报家门,确实,真丢人了!
莫名,蘅芮的内心中涌出一股同情。
“去,叫人给他打赏,就……赏十两银子吧。”
“啊?”这回换轻灵一愣,“公主,十两未免太多了吧?您平日里不都最多只赏三两的吗?”
十两银子,在坊间都够新京一普通五口之家过大半年的了,虽说于公主来讲只九牛一毛,但为不落人口舌,叫那些大臣没事就往皇上面前参她骄奢,令皇上难做,公主可从来不会对外公开赏这么多。
蘅芮叹了口气:“只不过有些由己及人了。轻灵你想啊,若是我堂堂公主有一天要靠跳舞来养自己和你们,那……”
“啊呸呸呸!”轻灵急了,“才不会!公主您可别乱说,咱们云国岂是他们虞国能比?您是最尊贵的一国公主,才不会有那样的一天。得了,我这就叫人去打赏他,您可别再往自己身上想了。”
说罢,她转身出去了。
看着轻灵的背影,蘅芮笑笑,她也不相信有那样一天,刚才不过着相了才会那样想。
楼下刚刚那场擂台打得好看,外加一方又是一国太子,莫名令人有种见高位者摔落泥潭的爽感,这会儿观武台上,看客们就对赢者的打赏格外多。
打赏是要唱赏的,这样一是令被打赏者可以朝对方致谢,二也是让打赏者面上有光。
蘅芮一向打赏都是看客中出手最阔绰的,场中每次唱赏也都最后才唱到她这。
以往她都是坦然受之,旁人也都没觉有任何问题,毕竟谁敢盖过皇家公主的风头。
但今次,蘅芮却头一回在心里有了些不自在。
当场中主持者最后长声唱出:“余容公主,赏赢者十两银~”
那一刹,虽场中众人均被这个赏银数惊到,一边鼓掌一边朝高楼这边看来,目光里多是对皇家公主的拜服,但,众多目光中却有一道明晃晃格外刺眼。
便是那斗武场中,擂台上所站之人。
蘅芮一愣。
对方脊背站得似乎比刚才更挺直了,侧脸看过来的视线,隔得虽有些远,但蘅芮依然能感受出,他是定定盯在了她的脸上。
可那视线中,却并没带着多少感激,更像是被羞辱后隐忍着满满不甘。
干嘛,多赏他还赏错了?
蘅芮心里一气,当即狠狠瞪了回去。
刚才擂台开始时,他扫她的第一眼她就没来得及瞪回去,所以这一回怎么也不能再错过。
可被她这么一瞪,对方却意外一怔,目光中先前隐含的那份不善也顷刻消弭,反倒有些呆呆的。
蘅芮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
再瞧高楼之下,擂台上,那修竹一般的青年瞬间红了脸。
他立马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只朝这边敷衍一揖,就回身利落跳下了高台。
至此,这一场擂台也算打完。
后面再打,接连几场都远远不如这场精彩,蘅芮看得没意思,就叫轻灵收拾东西打道回宫了。
*
斗武场出来,鸿襄在前,他的贴身随侍何哲在后,两人悄无声息走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
进了巷子,鸿襄头也没回,只开口问道:“刚刚高楼之上,那最中间的雅间里,坐的是谁?”
何哲原本正掂量着掌中的银袋,心里盘算这些银子能够他们在云国的新京中撑过几日,便听前面主子发了问。
他抬起头:“哦,那位啊,那位就是云国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余容公主啊。她最爱看比武了,有空就会来这斗武场,刚才那间雅间就是她在这专属的,旁人都不能用呢。主子,咱这包银子里大半不都她赏的吗,刚刚唱赏的时候您没听见?”
鸿襄定下脚步,回过身,目光冷冷一扫何哲:“没听见。我是该走过去,跪下来谢她的赏才对,是吗?”
何哲一哆嗦,他一下反应过来:“不是……主子,我错了。”
唉,原本堂堂一国太子,现在却要在敌国卖艺来赚钱养活自己和他们几个随从,多大的羞辱啊!换谁心里能过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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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坎?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
鸿襄收回目光,又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是我错了。都沦落到需要比武才能为生,我还哪来傲气去觉得,被人打了赏是种侮辱。我确实该谢她,至少这一笔赏银,能叫我们未来的几个月都不愁饭吃,不是?”
古有为王者卧薪尝胆,如今,他还远不及那位为王者的惨境,又有何脸来抱怨?
便,只继续苟且,等待一个能翻身的契机吧……
*
蘅芮回到皇宫时,已是晚膳时分,她径直去了自己母后的栖凤宫中,恰好父皇也在。
云国国主,名唤蘅晏,今年四十有二,虽已人到中年,但身材样貌均未走样,依旧潇洒飘逸得很,算是幽恒琼州五国国主中最气宇不凡的一位。
他的皇后,名珑蕊,与他青梅竹马,今年刚满四十,却似不到三十,貌若皎月,姿容大气,极端庄的一位美人。
两人感情一向如胶似漆,但成婚二十余年只得了蘅芮这么一个女儿,便宠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两人坐在栖凤宫的正殿中,一旁偏殿宫人们正在备膳,便在此时,他们见自己的小女儿嘴里哼着小曲就走了进来。
皇后含笑看向皇上:“你瞧,我就说吧,咱们闺女到饭点时闻着味就能回来了。”
皇上也无奈摇头笑笑:“这丫头啊,真是不玩够了不回宫,都是你惯的。”
蘅芮此时已走到跟前,她微一福身:“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皇上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给父皇看看。这几日朝堂上忙,都一直没过来瞧瞧你和你母后,可有想父皇了?”
蘅芮笑着跑过去,不客气地坐到自己父皇身边,再拉过他的手摇着撒娇道:“想啊,怎么不想!父皇您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可好一阵子没来后宫了。不仅我想您,母后更惦记您呢。”
皇上抬手慈爱地摸了摸蘅芮的头:“唉,朕也想日日都能陪着你们母女,可惜最近幽恒琼州大地上这五国,除咱们外,另外四国都或多或少有些异动。所以,为了云国的长治久安,父皇不能不提早布局,先做打算啊。”
蘅芮眼眸一动:“父皇,这些异动是因为先前虞国换主之事而起的吗?”
皇上有些意外地看过来:“正是。芮儿,你怎么想到这的?”
蘅芮便把自己今天在斗武场所看到的事给讲了一遍。
“……父皇,那虞国的太子会不会有些太惨了?既然他沦落在咱们云国,咱们是不是不该叫他饿死?”
皇上一笑:“放心,饿不死的。如今这般,父皇只不过在羞辱他们而已。虞国无论如何换主,这小子只要在云国一天,他就代表着虞国,饿死,岂不给虞国递了一个将来想要开战时的把柄?但饿着,却对虞国始终是一个莫大羞辱,叫他们记住,要永远对我云国俯首称臣。”
蘅芮听罢,半天没说话,只眼波不停流转,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皇上和皇后一起看向她,等着看她会冒出什么鬼主意来。
又过一会儿,蘅芮再次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父皇,要不您把他赏给我做侍者吧。女儿爱看壮士比武,这您都知道,他今天和旁人比武时打得特别好看,我才看一场,根本没看够。若是您将他赏了我,我可以叫他专门与我身边的侍卫比武给我看。一国质子,如此低人一等的做了仆从,岂不更是羞辱虞国?也不用您再费心,既要饿着他,又怕他饿死了。”
没待皇上开口,皇后皱着眉先喝了一句:“荒唐!”
她走过来,点了点蘅芮的额头:“你个小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难道还想跟你姑母一般,在自己身边养面首?芮儿,你可还未成婚呢!”
“不是啊,母后,我没有,我真的只是想看比武而已……”
皇上此时却边思索边摆了摆手:“你别说,芮儿这法子,对那小子来讲,倒是个极好的安排。”
3. 第 3 章
蘅芮有些恍惚,她没想到,自己当时脑袋一热提出的一个建议,居然就那般被父皇给采纳了。
然后,此前在斗武场中见过的高瘦青年,就这般给带到了她的面前。
蘅芮虽然已经十八了,宫外的公主府也早都建好,可她尚未成婚,便一直没搬出去住。
当然,这里边也有皇上皇后宠爱自己这个独女,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的原因。
敌国质子肯定不能安排进皇宫,蘅芮便想到要将他安置在公主府。
今日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公主府的正堂中,他们就一坐一站均不语了半天。
“咳咳,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还是蘅芮率先打破了沉默。
“鸿襄。”
站着的人始终脊背笔直,他眼眸低垂,面上表情不卑不亢,这般惜字如金却声如磬缶,既养眼又养耳,叫人根本生不起他气来。
蘅芮知他贵为一国太子,如今却落得身为人仆,定然心中满是屈辱和不甘,便也没太难为他,只点点头道:“嗯,鸿襄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她又往对方身上看了看,人有些太瘦了,这么隔着衣服根本看不出他身上其实那般遒劲。
鸿襄感受到对方目光,不禁微微皱起眉。
这云国公主怎可这般不羁行事,大庭广众之下就目光毫不遮掩扫视一壮年男子全身,简直,简直……
一时间,鸿襄有些想不出太合适的判词。
对于这位公主,他也是近日才从自己随从口里得到些了解。
据说,这是位极随性的人,女孩子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她都敢做,身份原因,又无人敢相劝和阻拦,便令她成了这新京之中,很叫人谈之色变的一位。
因此,当日出了斗武场,鸿襄就打定主意,以后要对其避而远之,免得惹下什么麻烦。
哪想,第二日他就接到宫中圣旨,自己竟被赐了对方为仆。
其实无论在虞国还是云国,按律法,正常是没有硬按头一无罪且有户籍的百姓为他人仆从的道理,可现在,鸿襄于这云国既无户籍又无原属国庇护,只一被弃质子,那还不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若鸿襄仅只身一人,且不背负一国之责,那他早偷偷潜离云国,不在此受人挟制了。
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
可现在,身边跟随五人,虽四名侍卫会武,但于他来讲最重要的那位老师却是个孱弱书生,受不得半点颠簸,这便令他无法轻举妄动。
再者,虽为弃子,可也是质子,他若逃离,就给了云国一个极好的侵犯虞国的借口。
虞国早些年战败,国土之上举目疮痍,虽已息战有五六年,可无论国力还是军力都没有恢复元气,今年年初,皇家又发生宫变,想必此时国内正人心惶惶,若再遭云国入侵,就很难说会不会有灭国之患了。
若真国灭,被这灭国之罪加身,那他岂不成了虞国的千古罪人?
彼时,便不仅是他一人为仆为从,整个虞国的百姓都要从此沦为亡国奴了,所以他又怎能只为自己一时屈辱,就不顾一国子民?
总之,先忍着吧,总会有翻身的契机出现。
蘅芮见鸿襄像根木头似的又半天没说话,很快有些兴趣缺缺,就瘪瘪嘴道:“行了,见也见过了,今日你就先回自己质子府吧。若本公主再想召见,到时你再来即可。”
鸿襄闻言一愣,他不解地抬起头,不是要他做她的侍卫吗?
蘅芮显然看出了鸿襄的心中疑问,她挑起眉:“本公主身边忠心的侍卫有的是,并不缺你一个。要你来给我做侍卫,不过见你身上功夫很俊,可以与我身边的侍卫教学相长罢了。
“这样,你每旬只一二日来我这公主府,到时仅与我身边侍卫逐一切磋,互相增进一下武技即可,其他时日,你均还待在你的质子府里,如此前一般,该干嘛干嘛。
“只一样,名义上你既已为我公主府的侍卫,便不能再去斗武场了,免得给本公主丢人。本公主每月会发你例钱,足够你养活质子府里的几个人,可有听懂?”
鸿襄深吸一口气:“懂。”
虽一样屈辱,但如此安排却于他来讲已经是最好的了。
甚至,他都该谢谢眼前这位公主,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打擂,要更令他难堪。
“行了,退下吧。”
“是。谢公主。”
鸿襄也没迟疑,转身就走。
可刚步出正堂,才走上通往公主府大门的石砖路,他就听,前面传来了一阵女子肆意大笑的声音。
又转过一道弯,鸿襄才看清,迎面走过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中年女子,那笑声就是她所发出的。
显然对方地位斐然,不仅身后跟了浩浩荡荡一队随从不说,发间和身上还满是华丽的珠翠锦缎。
能如此不需通报便出入公主府的女子,想必这世上也只有皇后和长公主了。
皇后在宫里少有出来,那眼前这位便不用猜即可知,是与余容公主十分亲近的长公主了。
“拜见长公主。”
对方见到鸿襄显然一愣。
“呦,我那小侄女居然开窍了,什么时候竟寻得了这么一位俊俏的公子……”
长公主不禁打趣。
鸿襄微垂的脸上,略冷了些,他没回话,沉默以对。
长公主以为眼前这位个脸皮薄的,她怕将人吓跑,再被小侄女怪罪,就也没为难鸿襄,只笑着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先自去吧。哪天得了功夫,本公主再来认识认识你。”
鸿襄眉头已拧起,他依旧垂首不语,只略一欠身,算是施过一礼,便要转身而去。
大概因低着头没看路,鸿襄才迈开腿走几步,就撞上了长公主身后的一个侍从。
对方臂弯里正夹着几幅画轴,被这么一撞,他手臂一松,那几幅画就全落下,散了满地。
鸿襄虽不想与长公主等人再过多纠缠,可毕竟是自己撞了人,他立马蹲下身去帮对方捡拾。
哪想,那些落了地的画轴好些都散了开,便叫鸿襄看到画幅上都画了些什么。
竟全是些年轻公子的样貌。
每幅均不同,有威武的,有俊美的,有潇洒的,有书卷气浓的……
他下意识锁紧剑眉。
云国接连几代公主都风评不好,前面已过世的便不用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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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眼前的这位长公主,她守寡后可谓情夫面首不断,简直放浪得令人啧舌。
至于刚刚正堂里坐的那位小公主,虽还未听说过其有养情夫和面首之事,可仅喜观壮年男子比武这一项,就也足够人侧目。
再看眼前这些画像,难道说……
“还愣着干嘛?都快捡起来,卷好!这些一会儿全是要拿给余容公主看的,可别弄污了。”
被长公主一训,那侍从连忙从鸿襄手里夺过他捡起的几幅,卷好后又与自己捡起的一起再次夹入臂弯,然后立马跟上了前面的人。
鸿襄便也继续往公主府外走去,他虽面上神情淡淡,可内心里却已是翻起滔天巨浪。
那余容公主……会不会也想将他,最终养成她的面首?
*
平静度过五日,鸿襄未曾出门一步。
他从虞国带过来的几个人里,其中一位是自己的授业恩师。
当年老师实在放心不下他独自来云国做质子,便拖着病躯,硬是跟了来。
鸿襄的老师吕公,是虞国一位著名大儒,一生无妻无子,曾受恩于鸿襄母后,就做了鸿襄老师。
后来,他发现这孩子聪颖大义,便开始倾囊相授,甚至于内心深处都将其当成了自己半子。
鸿襄这边,他虽贵为太子,可与自己父皇之间却关系只疏离有礼,倒与于自己日日相伴的这位恩师,更存了一份父子之情,也与其向来无话不说。
尤其来云国做质子的这几年里,他所有被困于质子府的日子,都是与自己老师教学相伴,才总算过的没那么难捱。
这五日也是。
第六日,光线还算好的一间书房里,吕公和另一位紧身黑衣打扮的武者,正恭谨的站在鸿襄面前。
鸿襄虽被困在云国做太子,倒也不算一点与虞国没有联系。
他早年习武的师父,是自己父皇前禁军统领,名姜啸。
对方被对家设计后犯下大错,被打入死牢,是鸿襄的母后,用狸猫换太子的办法将其救出,这才令其免于了被尸首分离的境遇。
姜啸脱困后,就划烂自己面容,隐匿姓名,在鸿襄母后的安排下,从此做了鸿襄的武学师父,也是他的暗卫。
等鸿襄被迫前往云国做质子,姜啸就留在虞国,暗地里为他培养了一批影子武者,可以时不时潜来云国为他传递消息。
只可惜,虞国宫变之后,无论姜啸还是那批影子武者,一下都与云国这边断了联系。
不过就在前日,姜啸竟自己突然偷偷潜了来,还为鸿襄带来了他一直忧心的虞国国内消息。
此时书房里,那位一袭紧身黑衣的武者,便是鸿襄的师父姜啸了。
他脸上伤疤错落,再加上神情冷峻,就不免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
“少主,您这阵子吃苦了!”
鸿襄摇头:“师父,别说这些,再怎么样,我也有片瓦可遮风挡雨,冻不着,饿不着的,不算吃苦。倒是虞国那边……师父,您快与我说说,虞国这半年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我父皇和母后他们……”
“都没了!”
姜啸那张吓人的脸上,竟忽地眼眶一红。
4. 第 4 章
七月初一,今儿是那个虞国质子要到蘅芮的公主府上与侍卫们切磋的日子。
蘅芮平常都住皇宫里,今日一早,她特意比平时都要早起一些,到栖凤宫陪母后吃完早膳,就带着自己的人准备出宫了。
观人比武这种乐子她怎么能错过?
因为是刚吃过早膳,出宫的这一路,蘅芮就没叫人抬软轿,只自己带了人,溜达着往外走。
今儿有早朝,皇宫南门那边必定一堆大臣正往祈和殿走。
祈和殿是早朝的地方,蘅芮就避开了南边的几个宫门,径直朝西边的宫门走了去。
走这边要穿过御花园,清晨的景致还不错,她倒走得挺开心。
可走着走着,蘅芮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有一只调皮的小奶猫,正用自己两只可爱的小爪子,在抓树上垂下的柳枝玩。
蘅芮看得莞尔,哪想,不多时,视野中却突然多出了一双黑色的朝靴。
她连忙止住脚步,朝来人看去。
谁料,那人竟是当朝丞相,任韶。
任韶,别看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实际年纪才不过二十有五,绝对年少有为。
他出身新京四大世家之一的任家。
任家,在新京,乃至整个云国,都绝对算得上累世大族,曾历经三朝而不衰,且每朝都有族人做过丞相,或是其他朝堂要职。
到了任韶这一辈,因他是嫡支嫡长子,出生起就备受家族重视,几乎会说话就开始背书,会走路就开始习武、练字。
而他也不负族人众望,不仅先天才智过人,后天还刻苦努力,十三岁便在科举考试中中得秀才,成了云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
十四岁又中得举人,十五岁进士,同年殿试上直接被皇上钦点为了状元,这下不光在云国历史上,连前面几朝都算在内,他都是最年轻的状元。
本来当时皇上想点他做探花的,十五岁的少年郎,不光学问好,容貌也顶顶俊美,可以说是那一年新京之中所有少女的梦中情郎。
但他殿试文章水平又超了其他所有学子一大截,点为探花着实委屈,皇上便还是点了他状元,后面就顺理成章入朝为了官。
任家几乎代代有人为官,任韶的祖父、父亲、叔父,甚至母亲那边的外祖、舅舅们全都在朝,或是曾经在朝为官,因此别看才十几岁,耳濡目染之下,他早已深谙为官之道。
这样不过几年功夫,在做为主官处理了一系列朝中难题后,任韶深得皇上信赖,又恰巧去岁前丞相年事已高,向皇上乞老,他便被皇上破例,擢升为了新的丞相。
于是,他又成为了云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丞相。
不过,大概此前任韶一心扑在朝堂,一直未思虑自己亲事,他身份又高,还是下一任任家家主,任家的长辈们,便也一时没能选出,一个家世容貌和自身修养都配得上他的适龄女孩,来与他婚配。
所以,如今这位任丞相,可谓满新京乃至满云国都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人选。
蘅芮当然也知道这些,但哪怕再优秀,她还是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
这人虽哪哪都好,就那副看人的眼神,总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尤其在看向她时,总令她有种被什么给盯上的感觉。
那感觉很不好,蘅芮也因此一向不喜离得此人太近,每次遇见,仅微微点头受他一礼,便客气离开,并不过多接触。
今日,能在御花园与任韶遇见,蘅芮着实有些意外,因为正常来讲,对方上朝,该从南面的宫门进宫,然后走御道去祈和殿,根本不会经过御花园,甚至,还离得相当远。
“微臣,见过余容公主。”
一道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蘅芮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任相免礼。您这是……”
想不明白就直接问好了。
任韶笑笑,他侧过头,目光柔和地看向那边,那只正蜷在柳树下玩耍的小奶猫。
“呵呵,微臣本来是走在前面的御道上,正准备去往祈和殿早朝,但于半途却遇见了这只小奶猫。今日上朝的大臣多,一般走御道时都不低头,微臣怕它被人踩到,便想着先拿了它,再往旁边的园子里去帮它寻母亲。这么小的猫,应当尚未断奶,其母亲,想必也定离得不远。结果,小家伙身形还挺灵活,竟一路引着微臣走到了这边。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蘅芮也看了看那小猫,她心道,原来如此。
再看回来,蘅芮就摇了摇头:“任相心慈,何罪之有?这样,您还是先去上朝吧,那小猫,我找人去送回母猫身边。这猫我大概知道是谁在养,王贵人宫里有只母猫,前阵子刚下过崽,想必该是她宫里的。”
“如此最好。”任韶微微欠身,“那微臣就不打扰公主了。”
本来刚刚一切都挺正常,可就在任韶转身之际,他最后瞥过来的那道目光,复杂至极,再配上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竟叫蘅芮莫名一阵心慌,连虚握着的手心里,都起了一层薄汗。
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对方都已走出老远。
“什么嘛,干嘛总这么怕他?又不吃人……”
蘅芮垂下眼低声嘟囔了一句。
“公主,什么?”走在后面的轻灵,以为公主是有什么交待,边问边上前一步。
蘅芮回头看她:“没事。轻灵,你去叫个人来,将那小猫逮了,然后给送回王贵人的宫里。记住,告诉她宫里的人,以后都看好猫,别再跑出来冲撞人了,否则,恐它小命都不保。”
“是。”
轻灵应完,回头去园子的不远处,叫来了一个打理花草的宫人。
她指着那猫儿仔细交待一番,又往那宫人手里塞了点碎银才转身跑回来。
整个过程没耽搁多少功夫,不多时,蘅芮就带着自己的人出了宫。
可她们身后,那奉命去捉猫的宫人,却没等走到猫儿身边,便被不知打哪里来的一粒石子给突然击中后脑,整个人向一侧直直倒了下去。
接着就见,先前明明都已离开的任韶,这时竟不疾不徐,又走了回来。
他朝那猫儿轻唤一声,猫儿便颠颠跑了过来,还极其熟稔地跳到他手上。
将手心里的猫捧到眼前,任韶朝它温柔一笑,眼神中透尽宠爱,另一只手则更温柔地抚上它脑壳,令它舒服得都眯起了眼。
可转瞬,猫儿的头被突然一扭,过程快到令人难以察觉,小家伙便再无了声息。
除刚那晕倒的宫人,此处四下里并无其他人,这猫儿的离去就也没了个见证。
任韶两只手指嫌弃地捏起猫儿后颈,他脸上此时哪还见温柔,只余下冷漠。
待走到一处人工开凿的流溪边,他手指一松,那猫儿就落入了水中,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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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有些湍急的水流给冲往了远处。
这条流溪是御花园的景致,也是皇宫的排水系统之一,最终会流往宫外,可无论这猫儿是被冲出宫外,还是卡到哪就那么沉进水底,它的死,在所有人看来都只会是个意外。
又面无表情盯了一会儿不断被冲远的猫儿尸体,任韶收回视线,这次,他才真的朝前面的祈和殿走去。
边走,任韶边轻轻叹了口气。
唉……怪就怪,它获了她的青睐吧。
*
出了宫,坐上马车,刚刚御花园里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蘅芮太多,她转瞬就给抛到了脑后。
上次在斗武场里看那个虞国质子比武的场景,至今她还历历在目,没办法,印象中都好久没有看过这么利落的一场比武了,也好久没见过谁,身上武功是这般惊艳。
因此,蘅芮很期待今天在自己公主府里,看那鸿襄与侍卫们比武。
呃……该叫切磋。
公主府里,后面有一小片地方,原来是一处小花园,但被蘅芮给改建成了一个小型的校场,以往在没遇到虞国质子前,这里就是她身边侍卫们练武的地方。
她也会常常来观看,见到两人切磋,如果赢的一方赢得漂亮,她还会打赏。
所以,遇到公主跑来校场边上观看的情况,公主府里的侍卫们早不稀奇,甚至还很期待,都比平日要打得更认真。
可鸿襄不习惯啊!
他虽然已经想到,这位公主可能会偶尔假装无意走到校场这边来看他们练武,但没想到,人家根本直接在校场边搭了个观武席,有棚有桌有椅,还有吃有喝有人给打扇。
离得那么近,又直勾勾看过来,甚至比在斗武场的擂台上还让他感觉别扭。
这边鸿襄心里放不开,那边站出来与他比武的侍卫却很放得开。
虽说做侍卫月银不低,可若操练时遇公主高兴,每每获赏都能达月银的几倍,这谁不心动?
因此校场中,几个错落,鸿襄便不得不收起心思,认真同对方打了起来。
能被选出做公主近身侍卫的人,自然身上都有点东西,并不是斗武场中那些普通武者所能比的,鸿襄也没能如在斗武场时那般,几招便将对方打出场地。
不过,显然他身上功夫还是要高出一大截。
终于,在强撑了五个回合后,侍卫还是被鸿襄给一掌拍了出去。
“好!”
一声叫好,一阵鼓掌声,鸿襄望过去,果然是那余容公主。
“好看!好看!打得实在太好看了!虞太子,你身上这身功夫果然了得!刚刚与你对打的那位,已经是我身边能排进前几名的侍卫了,居然才五个回合,你就将他打败,真太厉害了!”
边说,蘅芮边满眼钦佩地看过来。
鸿襄与之对视,看着那双含笑的杏眸之中,亮闪闪,仿佛盛满了星星,意外的,并不妖娆,却透出些孩童般的清澈和纯真。
所以……能拥有这么一双清澈眼睛的人,性子,难道真会如传闻中那般放浪形骸?
“赏!赏虞太子二十两银子!”
结果这一声赏,一下又拉回了鸿襄的心神。
他自嘲的笑了笑,呵……真想多了……
脑海中,几日前,长公主拿着好几幅年轻俊美男子的画像,兴冲冲往这公主府里走的画面,不禁又浮现了出来。
5. 第 5 章
第一场打完,那个虞国质子赢得太容易,明显技高一筹,蘅芮就以为自己公主府里的其他侍卫,应该不会再有人出来挑战了。
她昨晚熬夜看了本话本子,今早又起得早,实在困得紧,便在赏过刚刚比武的双方后,想赶紧回房去补个眠。
哪料,大概是她刚刚打赏打得有些过,输的一方都比平时多太多,所以今日这赏银,直接刺激得府里侍卫们全红了眼,都争先恐后要与虞国质子也比试。
而那个叫鸿襄的,根本无所畏惧,竟全应了下来。
这下,蘅芮也不好回去补觉了。
当然,她自己也还想看,便又坐回观武席,继续看了起来。
另一边,鸿襄一是为了赏银,二也是想给这些侍卫们些颜色看看。
他知道,他们其实心里都看不上他,一个原本战败国的质子,现在又沦为弃子,他们都觉他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便也很不屑与他相处。
刚刚在余容公主到之前,这满府的侍卫不仅无一人理他,还全凑在一起很大声地说些侮辱和挑衅的话。
如果仅侮他一人,他也不在乎。
但鸿襄实在听不得,那些侍卫用些极戏谑的话来侮辱虞国。
虞国再不好也是自己母国,他在那里出生,吃那里的米喝那里的水长大,更重要的,母后在那。
哪怕……早已化成了一捧白骨。
所以,鸿襄要给他们一些教训。
“既然都这么想挑战我,那便全一起上吧。”
校场中间,鸿襄站得笔直,他眸光懒懒扫过旁边大概十多个侍卫,语气明明没有起伏,却显得满满都是不屑。
这一下子激起了侍卫们的血性,他们便在往公主那看一眼,见公主点头应允后,纷纷跳入了校场。
很快校场里就有些拥挤了。
蘅芮本来困得不行,但一听鸿襄要以一敌十几个,她一下又来了精神。
这么自信?那可要好好看看了。大不了真被打太惨时,她再叫停,别伤他性命就是。
不多时,比武正式开始,这一次明显比刚刚那场要打得慢。
校场内,场地有限,虽说是十几个一起打鸿襄一个,但其实每次能凑到他身边的也不过三两个,整场比武更像是场车轮战。
有滑头的侍卫一旦落于下风,就撤下来,让开位置让其他人上,待逮到机会再冲过去偷袭。
实在一些的,就以力力拼,直至被打出或踢出校场。
如此,比武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校场中,鸿襄这边,竟一点颓势未露,反观侍卫那边,都已经一半的人被踢出了场。
地面上正打得热烈,却无人发现,旁边一座厢房的屋顶,琉璃瓦间不知何时竟悄悄趴伏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紧身灰布短褐,头戴一顶斗笠,模样四十来岁,满脸可怖疤痕,趴在那,他看着下面这场一对多的比武,一边嘴里轻声啧啧,一边不断摇头。
“唉……我家太子真太不容易了!竟是靠这般卖艺,来养活质子府里的几个人……真太不容易了!”
原来,这人就是前几日刚刚从虞国偷偷潜来的鸿襄武学师父,姜啸。
姜啸今儿一早起来正练功,突然发现自家太子全身收拾妥当就悄悄离了府。
如此早,这是要去哪?
他便一路偷偷跟了来。
哪想,竟叫他一路跟到了公主府……
姜啸到的那天,他还曾悄悄问过一直追随太子,在云国做质子的太子老师,吕老头,如今他们都靠什么过生活?
毕竟虞国一宫变,新上位的那个该杀千刀的逆贼,就不可能再往云国这边送银子了。
当时吕老头只回了一句“莫问,太子自有办法”,就不肯再答,听得他根本摸不着头脑。
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唉,堂堂一国太子啊……真,太委屈了!
又过半炷香时间,校场中,除鸿襄外,所剩侍卫已经没几个,且还身上脸上都挂了彩。
鸿襄则依旧一身清爽,不过略松了衣襟。
校场外,蘅芮这一场是真看过瘾了。
她都多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比武了,与此同时,也对鸿襄更多了些惋惜。
她心道,此人若非虞国质子,而是云国人该多好。
那她一定会向父皇举荐,至少能帮他捞个将军来当当。
而云国,若得了这样一员得力大将,父皇胸中的那份理想,岂不也更容易实现一些?
蘅芮从小就知道,自己父皇,其实一直有着一份统一整个幽恒琼州大地的理想,只可惜,施行起来实在困难重重。
便说五年前吧,云国与虞国打的那一场,虽然赢了,可实际自己国家也元气大伤,否则为何都五年过去了,虞国内乱,云国也不敢趁机再次出兵,将其给一举吞并……
思绪一发散,蘅芮脑子里的那股困意,就很快又占据了上风,她没能挺到这一场打完,便单手撑着一侧脸颊,手肘搭在面前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校场中。
鸿襄有些不耐烦了,他其实早能打完,但毕竟都是公主侍卫,也不好真重伤哪个,就打得有些缩手缩脚。
可这会儿,场中所剩最后两名,实在有些缠人。
他们打不过也不正面攻击,总偷袭两下便躲,好像是在拼,谁能最后一个被打下场。
不多时,耐性终于耗尽,鸿襄没了再陪两人周旋的心,就拳脚同时发力,将两人一起给掀出了场地。
预想之中的那声淬了糖般的叫好并没响起,掌声也没有,四周除了一些被打出场的侍卫们克制的哼痛声,再无了其他……
不,还有一种很规律的,浅浅的呼吸声。
鸿襄略一歪头,不期然就看到了呼吸声的来源,一位正睡得憨甜的云国公主。
她小小一张团脸上,面皮白中透着粉,薄薄红唇微微张开,娇鼻挺翘,鼻翼正一翕一翕,原本的一双杏眼,如今眼帘微阖,变成狭长两道,而其上长睫,则随呼吸在微微轻颤,好像睡得并不踏实,似乎是梦到了什么。
一时间,鸿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便站在场中,就那般盯着女孩怔愣起来。
不知为何,这睡得正甜的女孩,莫名揭开了他心中尘封已久的一段记忆。
谁人都知,鸿襄是虞国皇后唯一子嗣,却很多人都忘了,他曾经有过一个小两岁的妹妹。
只不过,十岁时,那妹妹死于了虞国后宫妃嫔相争的一场阴谋之中。
且,是替他而死。
从那后,原本对父皇无限信任,向来不争不抢的母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就此与父皇离心,不肯再为父皇生子,还设计将整个虞国后宫血洗,到底为妹妹报了仇。
可又怎样,妹妹还是回不来了,母后也,再没笑过。
若小丫头还活着,她会不会也如眼前这女孩一般,长相甜美可人,活得肆意畅快?
所以……
唉……罢罢,既为天之骄女,自然该怎么痛快就怎么活,哪怕是养面首呢?自己又何必多余,总去评判人家是否该循规蹈矩。
只要……只要后面别过分到他头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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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迷迷糊糊的一声,像是某种幼兽从甜梦中渐渐醒来的轻声呢喃。
这一声打断了鸿襄的思绪,他抬眼望去,果然公主已醒。
蘅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看人比武还能打盹,一清醒,她脸颊立马染了抹红霞。
“咳咳……”
蘅芮略转过头,瞥了一眼身后轻灵。
轻灵何等机灵,连忙弯下身,在她耳边轻语道:“是那个虞国质子赢了,他居然把咱们侍卫都打下了场。您瞧,那不,有几个被打得重了的,还躺在一旁哼哼呢。”
说实话,轻灵都觉得公主府的侍卫有些丢脸,十几个打人家一个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哼哼。
蘅芮看了前半程,倒不意外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她点了点头,然后看过去:“虞太子功夫果然了得,再赏……”
呃……今天自己好像赏得有些多了吧?
可人家适才以一敌十几个,不加赏又实在说不过去。
“便……再多赏十两银子,外加三根红参、一柄黑灵芝和……等几味药材吧。想虞太子打这两场下来也费力不少,此几种药材都十分难得,就全拿回去好好补补吧。”
这般加赏总可以了吧?
不好全赏银子,珠宝首饰又对一个大男人用不上,恰前几日母后赐了她不少刚从各地新进贡而来的上好药材,那就赏药材咯。
且别看这人脱衣有肉,却实际身形特别瘦,脸又比旁人全要白,哪怕身上功夫超群呢,想来也一定是气血有亏,倒该好好补补。
嗯,真是越想越有道理,自己果然是个会打赏的!
结果,蘅芮才说完,就发现校场中那个站得笔直的人,竟意外黑了脸。
嗯?不高兴?为什么啊?
这人可真难琢磨。算了,懒得理他。
又赏过自己府中一众侍卫,蘅芮打了个哈欠就起身离开了,她想赶紧回房去补个眠,却没看到,身后,校场中,鸿襄的一双眼都似燃起了火,简直要盯穿她后背。
鸿襄先前还觉得,这公主意外勾起了自己对妹妹的回忆,也算有些可爱之处,可一转头,她就又有了新法子来羞辱他。
真一点都不可爱!
做质子的几年里,鸿襄闲暇时光很多,他会常常四处买书,靠翻阅各种书籍来打发日子,其中就有那种讲药理的书。
刚刚,云国公主所赐的几味药,若分开来看,都没什么,且均十分名贵,可若合起来,就不对了。
那是一个治疗男子不举的药方。
所以,她什么意思?
鸿襄正恼怒中……
“虞太子,喏,公主赏你的银两和药材,请接过。”
一个宫人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鸿襄先往那托盘上看了一眼赏银,再往一旁看了一眼由木匣所装的药材,不禁深深皱起了眉。
他伸手拿过赏银,却不想去碰那木匣。
便在此时,一粒极小的石子敲在了他左肩,速度之快,旁人全无察觉。
鸿襄立即抬起眼,就见不远处,一厢房的屋顶,自己师父正趴伏在那。
他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冷汗瞬间就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而对方,竟还毫不在意的跟他不停点头和使眼色,意思是要他拿上那匣子药材。
鸿襄略一思索,很快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他虽用不上,可质子府中,吕公年纪大了,很多药材是能用得上的。
便在拿过赏银后,鸿襄又大手一挥,气呼呼地扫走了那只药匣。
6. 第 6 章
两月后,蘅芮召了虞国质子在自己府中做侍卫,并常常比武给她看的消息不胫而走,便令原本低调了近五六年的一个敌国质子,忽然间成了新京之中,人们茶余饭后很热络的一个谈资。
相府。
任韶被封丞相后,便被皇上赐了这座相府。
因离得皇宫近,更方便被皇上随时传召,他就日常一个人住这边,只年节时,才会回那边,任家族亲们所居的任家老宅。
这相府里侍候的人也不多,只一个老管家,一个门房,几个做厨下、洒扫和干杂役的婆子小厮。
此外就是与任韶一起长大的贴身随从任周了,甚至连个屋里伺候的年轻丫鬟都没有,看起来着实有些冷清。
又是一个有朝会的日子,下朝后任韶没如以往一般去政事堂当值,而是与皇上告假后直接回了相府。
昨日,祖父传话过来,叫他今日午后一定回一趟任宅。
他便想,下朝先回自己府里换下官服,然后再着常服回任家。
迈进相府大门,为他开门的门房愣了愣,毕竟很少见自家主子这个时辰就回来。
任韶没理,大步往后院正房走去,却当经过中庭花园时,意外听见几个聚在一处廊亭边,正洒扫的婆子们的闲聊。
“王全家的,你说那虞国质子到底长啥样?咋就叫余容公主给瞧上了?我可听说,余容公主眼界高着呢!莫说与之婚配的驸马人选迟迟选不出,便只说长公主想选些俊朗的公子哥先给她解闷,她都一个没瞧上,那这一位的身形相貌得多出挑?”
“谁说不是呢,还不得跟戏文里那样,貌似潘安啊?”
前一个婆子忽然又神神秘秘道:“哎,那你说,若与咱们府里的这位相爷比呢……”
这位,可也是新京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啊!
后一个婆子连忙去捂对方嘴:“你不想活了?”
那婆子脖子一缩,好似一下想到什么,再没敢开口。
接着两人便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后匆匆走开,又各自往其他地方去洒扫了。
不远处,廊道柱子的阴影中,任韶这时不疾不徐走了出来。
他脸上神情一如既往淡漠,看不出什么喜恶。
可他身后,跟着听了半天的任周,却早已是浑身被冷汗打透。
“刚刚的两个,叫殁了吧。记着,先割去舌头,再挖掉双眼,要活着的时候。”
任韶平静吩咐道,仿佛只是在交待任周,叫处理掉两只蝼蚁。
任周神情一肃:“是!”
“另外,两婆子家的两房人,都送去云北苦窑,就……全做到死吧。”
“是!”任周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微打颤。
任韶突然回头,瞥他一眼:“至于你呢,治下无方,今儿午后到了任宅,自去领十个板子,再扣三个月月银。”
任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谢主子宽恕!”
任韶将脸转回去:“只此一次。”说罢便不再理会,又径直往前了。
其实,他不想宽恕,没人犯了错该被宽恕,但用得顺手又忠心的下人不那么好培养,也只能将就。
走着走着,任韶脑海里不禁又冒出刚刚两个婆子的对话。
也就是说……余容公主,竟叫那个虞国质子给挑起了兴致?
呵呵,有趣!
他脸上忽然现出个诡异的笑。
*
虽然鸿襄每旬只来公主府两日,可蘅芮也不能次次都叫他比武给自己看不是?
那样公主府里的侍卫每十天就要挨两次打,身体也遭不住啊。
所以蘅芮就叫鸿襄每次来,都只指点指点侍卫们身上功夫即可,权当他是公主府里的侍卫教头了。
若哪天自己来了兴致,又想看人比武了,她再叫他从最近练得好的侍卫中,寻一个出来与他比试。
不过,即便鸿襄只做教头的日子,蘅芮大多数时候也会来旁观。
没办法,谁叫这人不光比武好看,连教人时,自己比划动作也好看。
尤其有人与他做同样动作时,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九月里,又是一旬的头两日,蘅芮照例在陪母后用过早膳后出宫回了自己公主府。
她回去时,鸿襄早到了,并已开始领着府中侍卫在后院的校场里练起了拳。
蘅芮坐到自己专设的观武席,往校场中看去。
今天天气很好,天际碧蓝,远处点缀着几朵大团大团的白云。
蓝天下,校场边有几株漂亮的槐榆,清风吹过,树上绿叶沙沙作响,景致着实惬意。
只可惜,就校场中那几个侍卫,打得实在不养眼。
蘅芮便将目光全集中到了鸿襄身上。
嗯,还是他好看!
校场中,鸿襄刚刚就感受到了蘅芮的目光,他皱起眉,第四次朝正在练拳的十几个侍卫看去,便怎么看怎么觉得,最后一排那三个打着赤缚的不顺眼。
唉……云国也实在太不注重男女大防了!
有男子打赤缚,身为女子,还一国公主,竟毫不知该避讳?
第五次望过去,他实在看不下去,就叫停了侍卫们。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回侍卫房,将中衣都穿上再过来!”
那三个侍卫全一脸茫然,但近两个月接触下来,大家都对这位敌国质子态度有了巨大转变,所以虽然不解,也还是听话的去了。
蘅芮原本根本没在意那几个打赤缚的,被鸿襄这么一点出,倒好奇探头看了过去。
可还没等看清什么,就被一道劲瘦的身影给遮了个大概。
“你们几个还不快点!”鸿襄有些不悦地提高调门,又喊了一声。
他并不是在催侍卫,而是有些恼公主。
本来就不想她看,还非要抻着脖子看,若是自己妹妹,早捉她离开此地,罚去抄祖训了。
另一边,没得看了,蘅芮倒也不执着,又将目光转回鸿襄身上。
她本就对侍卫们没什么兴趣,只不过那仨令她又想起,自己在斗武场里第一次见鸿襄时,他打着赤缚比武的模样。
唉!真别提了,人好看,打的也好看!
若是……若是自己能再看一次就好了。
思及此,蘅芮立刻回头召唤过轻灵,在她耳边轻声交待了几句。
校场中,三个侍卫已不见身影,鸿襄正准备再开始带大家习武,就见公主身边那个大宫女朝自己走了过来。
“何事?”
轻灵微一屈膝:“公主叫你过去一趟,她有事要交待。”
“是。”应过一声,鸿襄转身朝观武席那边大步走去。
来到近前,他弯身一揖:“公主殿下,召鸿某过来,何事?”
蘅芮仰头看他,白嫩的团脸上,眸光清澈潋滟。
“鸿襄,你看九月的天这么热,你身上这件练功服,早已被汗给浸透,不妨……就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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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衣再练?”
鸿襄先是一怔,随即脸色一黑:“属下不热,这样刚好。”
说罢,也不顾公主会怪罪,转身就又气哼哼地回去了。
蘅芮不解,她视线落在鸿襄紧绷的背影上,不禁挑起眉。
“他怎么了?是在害羞吗?不脱就不脱呗,还生什么气啊?我又不是非要看,真小气!”
轻灵摇头:“回公主,奴婢也看不懂。但这位虞太子,好像总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呢?”
蘅芮点点头,表示很赞同。
总之,这个叫鸿襄的,气性可真大!
等等!
难道说……还是气血不通?
太医好像讲过,气血不通的人,一般气性都大。
不然……再赏他些药材?
上次那些,若没被他拿去卖掉换银子的话,那到现在,这么久,也该全用完了吧?
嘿!哈!
蘅芮正思考着,不远处,侍卫们练武的声音又起,她就收回心神,又看了过去。
看着看着,蘅芮就别开了眼。
为何侍卫们明明都孔武有力,却怎么打都动作不好看,还不齐,总出错,简直与教他们那人差远了!
所以,练武就这般难?
蘅芮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曾与母后身边一位功夫了得的嫲嫲学过些皮毛,是后来嫌太累才不学。
但当时除了累,她身手动作什么的,都很漂亮,练起来也并没觉有多难,不然……
蘅芮眼珠转了转。
不然她也去跟鸿襄学学看?
哎,好主意!
下个月母后生辰,以往自己年年都跳舞,好没意思,今年,就不如学一套功夫,然后在寿宴上打给母后看?
想到做到,蘅芮蹭地从观武席站起,一溜烟就跑去了鸿襄身边。
鸿襄乃习武之人,对周围气流涌动极为敏感,当身后忽然有人奔来,他下意识就回过身,长臂一揽,先将人擒住,再一翻转,令其背抵在自己胸,之后一手箍住其腰,一手掐住其脖,叫来人再动弹不得。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
可下一刻,他就听,身前“啊”地响起一道娇斥。
“你干什么呀!鸿襄,你是要谋害本公主吗?咳咳……快放开我!”
掌控中的这副娇娇软软的身子,与意识里男子的硬朗完全不同,连那对敲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拳头,都好似两团绵软的棉花,除了能感受出其有多愤怒,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威胁,还敲得人直痒痒。
怔愣一刻,鸿襄似一下反应过来,他倏地松手。
待放开整个人被自己箍进怀里的余容公主,他又蹭地往后退开一大步。
蘅芮弯下腰,还是咳个不停。
刚刚大概被鸿襄手臂给勒得太紧,她这会儿脖子上都泛出了一圈红印。
旁边一众侍卫也几乎瞬间全围了过来,还脸上都一副横眉立目的模样。
别看最近大家都唤鸿襄什么教头,但只要对公主不利,他们就立马当他是敌人。
“对不住了!在下没想到公主会突然跑过来,请公主降罪。”
虽是无意,但到底还伤了人,鸿襄当然要道歉,他边说,边弯下身,一抱拳。
蘅芮真的很生气,她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不过呢……也确实是自己跑过去的太突然。
所以,降罪倒不至于,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7.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