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喵咪记事簿》
7. 继续听下去吧
众所周知,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是个随身揣着小鱼干的猫控。
同样众所周知的是,几乎所有的猫都离这位福泽先生敬而远之。
而更加众所周知的是,老虎怎么着也能算是猫科。
所以这件事也就逐渐变的合理起来了……才怪咧!
“只是这样的话,大叔才不可能主动要求把那只笨蛋老虎留下来的!”
“啊呀呀,乱步先生,别那么生气啦。”
一只拿着零食袋子的手伸过来,贴心地放在正气成一团的黑发少年面前。同样凑过来的还有一张笑盈盈的脸。
“社长的意思也不是直接让敦君加入,如果想要成为我们当中一员的话,还是要经过入社考验才行。这个还需要我们自己来准备。”
被称作乱步的少年没有回话,只是气鼓鼓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伸手把零食抢了过来,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如同一只变圆的河豚。
“好了好了,乱步先生,我道歉。”
站在他对面的风衣男子咳嗽一声,双手高高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我承认我在这方面做了一点小手脚。”
“比如说昨晚特意给社长打电话提了我对这些事的看法,比如今天中午把敦君过去在孤儿院生活的资料交给了春野绮罗子小姐,比如故意把敦君安排去国木田家……不过主要是因为小老虎真的很争气啦。”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脸上也露出相当感慨的表情:“虽然有着相当悲惨的过去,还拥有这种不受控制的异能,但没有任何伤人的记录,也没有什么报复社会的想法,反而把错误都归结为自己。而且在相处过一晚后,就连超级暴躁的国木田先生聊到他时,语气都变得克制起来了。呜哇,真是了不起。本来我还以为他会提出更加强烈的反对呢。”
“……”
乱步——全名是江户川乱步,武装侦探社的核心,也是里面唯一侦探——看上去更生气了,本来一直眯着的眼睛都睁了开来。
那是一对绿得像猫眼石的眼睛。也确实有点像是猫眼,圆溜溜的,睁大的时候不会给人多生气的感觉,反而会让人觉得挺可爱。
“笨蛋!”他愤愤不平地喊起来,“我才不需要你解释呢!作为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当然早就看出来了!”
“不愧是乱步先生,一切都看在眼中!”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说道。
“问题是,这种赔礼道歉也太没有诚意了!”
江户川乱步的话被打断了一下,然后继续气乎乎地强调道,只不过气势比之前要弱了很多:
“完全不是面对名侦探时应有的态度!至少也得拿……也得拿一大袋草莓大福或者五罐子金平糖才对!”
这么多甜食的话,社长会直接没收的吧?
太宰治咳嗽一声,格外真诚地点点头。
名侦探终于满意了,昂起脑袋,抱着零食往后面一歪,就像是一只融化的猫,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说说你特意找我谈的事情吧,太宰。”
他说。
结束了讨论后,巨大的会议室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其中乱步还是被太宰治拽住留下来的。
太宰治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看向通风口,思考的神色在那对鸢色的眼眸中浮现:
“是关于猫的。”
他字斟句酌地补充:“横滨的猫。”
“乱步先生,您觉得他们也是一群拥有智慧的生命吗?”
江户川乱步莫名其妙地看着太宰治,就像是他问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要我说的话,”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比好多笨蛋人类都要聪明。”
得到来自名侦探的肯定后,太宰治的眉毛反而皱了起来:“既然乱步先生都这么说了,看来不是我的错觉。不过,既然如此……”
他用一种游移不定的语气询问道:“就像是人类中会诞生异能者,猫中会不会也存在着拥有特殊能力的猫?”
江户川乱步愣住了,那对绿色的眼睛中似乎出现了茫然的表情。
“——当然,我说的不是敦君啦!”
太宰治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接了一句上去,把朝着奇怪方向奔去的思路拽了回来:“只是之前遇到过一些相当奇特的猫,现在回想起来,总感觉他们身上发生的东西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哦……”
名侦探这下恢复了正常,甚至开始埋头吃起了零食:“我就说嘛,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个笨蛋人类,怎么都不像是猫。”
“至于猫中会不会有类似人类中的异能者的存在……嘎吱嘎吱……当然是有的啦……啊呜啊呜……因为……咕噜咕噜。”
名侦探接过太宰治递过来的波子汽水,喝完之后心满意足地说出了下半句话:“我就亲眼见到过!有‘特殊能力’的猫!”
太宰治这下真的惊讶了:“比如?”
“比如那只被春野小姐叫小咪的猫。”
江户川乱步指了指春野绮罗子固定喂猫的那个窗台的位置,语气相当笃定:“我和大叔第一次解决案件的时候就见过哦。一点都没变,身上的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时间大概是在十一年前吧。当时它出现在了舞台下慌张的人群中,虽然当时我只瞥了一眼,根本没有太在意……”
说到这里时,名侦探也陷入了沉思,就像是注意到了之前被忽视的某个细节。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十一年过去还没有产生变化,肯定身上有特殊的地方。”
一般野猫的寿命也就十年出头而已。按照正常猫的寿命来看,那只三花猫已经毫无疑问地走进了老年。但现在它还是没有半点苍老的样子,动作依旧敏捷从容,眼睛也没有变得浑浊。
太宰治思考了片刻:“这样啊……”
他突然想到自己昨天在港口黑手党见过的另外一只猫。
那是只黑猫,大得出奇,据说年纪也不算小了。但昨天他见到对方的时候,看上去和四年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太宰治,继续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的零食:他知道对方想起了什么,但对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关心。如果太宰治不说的话,他就不会问。
反正遇到真正意义上没法解决的问题,对方还是要来找自己这个最厉害的名侦探的。
“说起来,乱步先生。”
在一片静默的空气中,太宰治缓缓地开口:“我一直觉得,虽然我在说服社长方面做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努力,但真正让社长下定决心接纳这只小老虎的,其实是因为联想到了当初……”
“嗯哼?”
江户川乱步停下了咀嚼食物的动作,抬起脑袋,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立刻振奋起来。
他的声音几乎是骄傲:“果然,大叔还是最喜欢我了!”
感觉自己重新夺回了长辈偏爱的名侦探明显高兴了不少,直接抱着零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哒哒哒”地冲出了会议室,明显是去找社长撒娇去了。
被独自留在会议室的太宰治扯了下嘴角,看着重新被关上的门:当年 ,乱步先生该不会真的也是这么被社长带回去的吧?
怪不得社长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果然是捡无家可归的孩子已经成习惯了。
倒也真是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人在横滨的猫那里不太受欢迎,反倒是那只森狐狸——竟然还挺受那群猫喜欢的。
想到那只绝大多数时候都与森鸥外形影不离的硕大黑猫,太宰治双手抱胸,发自内心地摇了摇头。
真是有点难以理解的审美。
“阿嚏!”
蹑手蹑脚靠近房间的黑猫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浑身的毛都跟着抖了两下,深处爪子用力地揉了两下自己的猫鼻子。
“总感觉被念叨了。嗯,肯定是太宰治那个臭小子。”
在喷嚏声中成功暴露自己的黑猫嘟哝一声,继续用力地揉着自己的鼻子,学着穿靴子的猫莫布斯的样子,人立而起,娴熟地打开房门。
房门内一直响着的“砰砰砰”的声音在那个喷嚏声后就消失了,里面的猫似乎进入了相当警惕的状态。但黑猫只是浮夸地晃了晃脑袋,伏下身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进去,并且热情洋溢地招呼起来: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洛宾女士。今天下午怎么不去好好地享受横滨的阳光了,而是在这里折磨收音机?”
回应他的是相当不客气的“喵!”的一声。
在发出这声让对方不至于走太近的警告后,芙蕾因才缓缓放松,放开了这个被自己拍得“砰砰”直响的收音机。
“河马?你怎么来了?”她问道,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这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巨大黑猫。
“这不是怪想念大家的嘛。而且,好吧,我承认,我对之前我在工作上遭到的不公正待遇受够了!”
河马行听到这句话后却立刻唉声叹气起来。他对玳瑁猫行了一个过于滑稽的礼,摆出一副愁眉苦脸和愤慨至极并存的模样。倒也奇怪,这两种表情竟然真的能在一张猫脸上同时存在。
河马,一个相当古怪的名字。在各种稀奇古怪的猫的名字当中,也是异常奇怪的那种。
猫如其名,河马是一只相当巨大(夸张一点来说,他真的大得让人想到河马)的孟买猫,有着一身绸缎般的光滑纯黑色皮毛,优雅的流线型身躯,以及太阳一般金黄色的眼睛。
如果不是尖尖的耳朵,他几乎能够被错认为一只黑化美洲豹。绝对没有任何人会以为他是一只猫——这种体型实在是有点超出人类对于家猫这一物种的认识了。
“洛宾女士。”巨大的黑猫声音庄重,且充满了悲愤的情绪,“虽然我是一只相当有事业心和责任心的猫,但您要知道,天天陪着一个人类在他的办公室批改文件也太过于浪费我的一表猫才了,这简直是谋杀!”
“谋杀,您懂吗?洛宾女士?浪费时间就是慢性自杀,而浪费别的猫的时间就相当于谋杀一只猫的生命!”
他慷慨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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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道,眼睛中似乎都沁出了泪花,爪子用力地握住芙蕾因的爪子,似乎把他自己都感动了:“生命,这么宝贵的东西!每个人和每只猫都想要它,都愿意为一条生命——要么是别人的,要么是自己的——付出一切!不过这就说远了,但宝贵的生命是绝对不可能和一堆总是在不断复制自己的文件在一起度过的!您觉得有道理吗,嗯?”
芙蕾因撇撇嘴,甩开对方的爪子,简洁明了地提炼出了关键的字句:“懂了,你被你家的人类嫌打扰工作,一脚踢出来了。”
“多么无耻的污蔑啊!您真是狠狠地伤了我的心!”
黑猫伤感地、不可置信地喊叫道。他的声音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您要相信,我绝对是专业的,我甚至比那个倒霉人类更早看出来那些文件没有任何意义。然后他!那个人类!我说的就是森鸥外——他出于不公正的嫉妒心,把我赶走了。多么可怜,天才总是会遭到嫉妒!是的,不公正的对待,但我相信这一切都会沉冤昭雪的,在这儿我想到一首歌……”
说着说着,他咳嗽一声,就要忘我地“喵喵”唱起来,但被芙蕾因及时地打断了。
“唯独在这件事上,我很能理解森鸥外。你确实不该在那儿。”
玳瑁猫眯着眼睛,给出了一个评价——我敢以讲述者的身份发誓,这是这本书写到这里以来最精准的评价——她说:
“你不应该在任何地方,除了和拉克赛维一起待在马戏团。”
河马不说话了,他盯着芙蕾因,圆溜溜的金色猫眼中露出相当古怪的表情。
“啊,不愧是您,不愧是您。”他嘟哝着说,“多么准确的评价啊,女王!”
“不仅如此,我还要继续说下去呢。”
玳瑁猫毫不畏惧地看着河马,昂首看着这只体型比自己大上数倍的猫:“你这么一直东拉西扯,就是因为不想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你想蒙混过关,得了吧,你这只猫。”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得付出点什么,否则我就太亏了,女士。”
黑猫几乎要跳起来,像是个巨大的皮球。他的嗓音委屈巴巴:“而且我不同意你最后的一番话,我的说法可是充斥着三段论的古典辩论逻辑呢。当年我在讲台上面演讲的时候,那可是亚里士多德都要为我鼓掌的啊!”
“上次你说的是德摩斯蒂尼。”
“都差不多,差不多!”黑猫毫不介意地说,他的尾巴生动地晃来晃去,充分地表现出了其主人的满不在乎,“反正在这个世界,他们都不搞演讲。”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陷入了沉思中,只有尾巴还在无聊地继续甩动着。
芙蕾因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笃定地说道:“肯定是港口黑手党发生了什么事。”
“您猜吧,反正是不会猜出来的。”黑猫一本正经地说道,“难道我会告诉您这和太宰治先生有关系吗?不可能的,女王。哦不,等等,我说了什么啊!”
他略显浮夸地捂住自己的猫嘴,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突如其来地走漏了消息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确实很假,假到刚成年的小橘猫千晴都能辨认出来的程度。但架不住诱饵太过好用了一点,玳瑁猫整个身子都绷紧了,橄榄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
“你要什么?”她问。
声音又轻又快,没有丝毫的犹豫。好像生怕多思考一秒自己就要后悔了似的。
河马放下双爪,有些得意地抖了抖胡子——然后在两秒钟后就变成了苦恼的表情。
“呃,我其实没想好。”黑猫抱怨道,在房间里左顾右盼,最后干脆把目光放到了被玳瑁猫保护着的机器上,“那就这个吧!讲一讲您之前在干什么!我才刚刚走进来,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砰砰砰的声音。”
“……”
玳瑁猫再次撇了撇嘴,用尾巴尖一指:“用来窃听人类开会的,现在没声了。”
河马一脸严肃和了然地点了点头。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不情不愿地说道:“索丽埃科说,电子设备坏了拍拍就能好。”
“有没有一种可能。”河马继续一脸严肃和了然地点了点头,“它其实本来就没有坏,只是一个有时效性的道具呢?”
“……夏目没和我说。”
“我对此保持疑问。”
“……我咬你。”
“啊!”
三分钟后。
“这是残忍的专制猫权对猫的新一轮迫害。”黑猫悲伤地捧着自己的尾巴,上面漂亮的黑毛已经少了一大簇,“唉,我要把它命名为36河马之尾惨案,以此纪念英勇的革命黑猫的尾巴在对抗惨无猫道的暴君时做出的巨大牺牲……”
“呸呸呸!”玳瑁猫嫌弃地吐掉口中的猫毛,“现在快说!”
“哦,事情是这样的。”
河马立刻把自己的尾巴严严实实地藏在屁股下面。他拽了拽脖颈处的毛,假装那里有一个花哨的领结,语气严肃起来:“故事还要从昨天晚上开始说起……”
8. 因为猫儿还要胡闹
河马到底是不是一只猫,这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但他已经陪着森鸥外在港口黑手党待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这是可以肯定的。
他是这个组织里当之无愧的元老,也有足够配得上这一资历的傲慢。他擅长躲藏在阴影里,只用一对金色眼睛宣扬着自己的存在,冷不丁吓所有人一跳。但他更喜欢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不管面前的是谁,都用无比高傲的猫叫声加以嘲讽……
好吧,也许在森鸥外和爱丽丝面前会变成讨好甜腻的喵喵叫。河马是只很会审时度势的猫,他很清楚自己的猫粮资金提供者到底是谁。
总之——通过媚上欺下、撒娇装傻、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等一系列本领的娴熟运用,港口黑手党几乎就没有河马去不了的地方。
就算是有那么几个地方,也根本拦不住他。
毕竟他也算是猫嘛,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一只想看乐子的猫?
所以他出现在太宰治的面前,倒也不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那是在地牢里面。当时该来“看望”的人都已经来完了,太宰治想要的情报也都搜集到了。他正在娴熟地给自己松开镣铐,口中还相当轻松地哼着小曲——港口黑手党的拷问设备在这位前干部叛逃后竟然没有进行更换和升级,给他提供了相当程度的便利。
“解决。”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泥土,潇洒地恢复了自由身,同时对黑暗处的猫打了个招呼:“你看起来还是很喜欢拷问室啊,河马。”
阴影中的黑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朝太宰治迈开步伐,纡尊降贵地用尾巴轻轻扫了扫太宰治的腿部。
“我去情报室拿点东西,回头你记得告诉森先生:那只七十亿的老虎,我们要了。”
太宰治笑了声,没摸他脑袋——摸脑袋是河马给森鸥外和爱丽丝的单独特权——只是弯下身子,拍了下猫咪的脊背。
然后他就走了。
河马打了个哈欠,没有跟上去。不过他还是支棱着耳朵,以颇为期待的态度看着太宰治离开的方向,就像是这部电影的后面还存在着谢幕彩蛋,接下来还有点事情要继续发生似的。
不,是“一定”有事情还等待着发生。
尾巴尖轻轻地点着地面。
一秒、两秒……十三秒。
脚步声再一次出现在了地下牢房的通道里。
黑猫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带着笑意的猫眼看向前方。
伴随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幽微的光线中重新出现了那个人影。太宰治把两只手揣在风衣的口袋里,站在那里,以某种若有所思的姿态注视着面前动作丝毫未变的黑猫。
“对了。”他说,“如果你认得芙蕾因的话,顺便替我对她说句谢谢。”
河马的回应是咧开嘴,给了面前的人类一个短暂且夸张的笑容。
“就是这样。”
黑猫说完这一切后,再次朝芙蕾因·洛宾女士彬彬有礼地点头,用爪子拽了拽胸口并不存在的领结。
同时,谨慎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事实证明,他这个反应相当正确。
“我我我我,我才没有帮他呢!”
话应刚落,弹出利爪的玳瑁猫就扑到了河马原来所在的地方,结结巴巴地尖声大叫道,似乎想要阻止面前的猫继续说下去。
“我是在关心那只小老虎!那个家伙怎么那么自恋!……啊啊啊总之这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我要生气了!”
攻击失败,但她也没有继续迁怒无辜他猫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气愤地大声嚷嚷着,绕着自己的尾巴团团转,爪子时不时在空中胡乱的挥舞一下,口中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地冒出了一大串骂骂咧咧的言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了过激的谩骂,重新蹲坐下来,只是胸口依旧在激烈地起伏着,就像是还有些话急着从喉咙里涌出来似的。
“哼……”
她嘟哝了一声,全身因为紧张而炸开的毛依旧没有服帖地回归原位,整只猫看上去比平时大了一圈。那对睁得很大的橄榄绿色眼睛似乎在紧紧地盯着河马,但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又显得有些游离。
她深吸一口气,左右环顾,最后目光定格在房门上,然后压低声音,几乎是猫咪讲悄悄话的语气:“他真这么说啦?”
欣赏完这一系列戏剧性变化的河马不尴不尬地咳嗽了一声,看着那张努力摆出满不在乎神态的猫脸,以及在她身后绷得直直的猫尾巴,格外真诚地点了点头:“真的哟。”
“算这家伙还有点良心……”
玳瑁猫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后面的尾巴柔软地垂落下来。那对漂亮的猫眼努力眯着,一副不太愿意让别的猫看到自己眼中光彩的样子。
河马明智地闭上嘴巴,不发表任何言论。
在这一片沉默中,时间又过去了几十秒。
似乎是眯着眼睛有点累,玳瑁猫把眼睛重新睁开。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半点可供猫八卦的激动情绪了,只有这位猫女王一以贯之的骄傲与不屑一顾的神态。
“很好。”她说,高高地昂着脑袋,语气和过去一样傲慢,“你可以先滚了,河马。”
还在等待新瓜的河马不可置信地抖了抖唇边的小胡子,眼睛瞪大了。
“天呐!”他“喵呜喵呜”地喊叫起来,“这和卸磨杀猫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所以呢?”
芙蕾因女士只是高高在上地瞥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心软或者通融的意思,甚至比黑猫先一步迈开脚步,离开了房间。
那个之前被当成宝贝的收音装置已经完全失宠了,在经过时,这只玳瑁猫就连半眼也没有瞧她,完全忘掉了还有这回事。
那条猫尾在她的身后,随着那晕乎乎的、活像是喝醉酒后才有的步伐摇晃着,如同连绵起伏的波函数,最后消失在了大门的后方。
河马目送着她的离开,咂咂嘴巴。
“这幅快要幸福到昏过去的样子……算喽。”
想到这里,黑猫自认为体贴地点了点头,用爪子搓了搓自己的脑袋,朝自己的胡子上扑了一层金灿灿的粉末,又不知道从哪里给自己掏出来了一个正儿八经的领结,戴在了胸口上。
然后他再次双足直立起来,摇摇摆摆地推开门,顺着走廊朝里面走去。
这栋建筑是一个废弃的大别墅,一共有着两层。在设计上,它有些类似酒店:二楼的走廊呈现为一个“口”字形,在上面可以低头看到一楼大厅的情景。
有好几只猫就在客厅那里聊着天。河马趴在栏杆上看了眼,认出来是夏目漱石和千晴。
小橘猫身后短短的小尾巴正在努力且兴奋地摇晃着,似乎听到了非常喜欢的故事,甚至想要凑上去呼噜噜地给三花猫舔一圈毛,来表示自己内心的兴奋之情。
夏目则是在不断地用尾巴阻止这只过于热情的小猫,满脸都是已经习以为常的无奈。
黑猫“啧啧”两声,嘴巴夸张地咧着,显然对于某只三花猫又沦落到了带孩子的地步感到相当幸灾乐祸。
然后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廊的尽头,河马才停下脚步,有礼貌地用爪子拍了拍大门。
“请进。”
房间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很高兴你能抽出时间看看大家,河马。”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十分虚弱和郁闷的猫叫声:“高兴喵……”
河马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扩大了,他拉开一条门缝,和液体一样地挤了进去,同时热情洋溢且十分遵守礼节地对每一只猫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莱特首领!好久不见,拉克赛维!好久不见,莫布斯!”
房间里的银虎斑猫侧过头,回以响亮且轻柔的猫叫声。他坐着的姿态可以称得上是庄严,那对与河马相似的亮金色眼睛炯炯有神,就像是有光焰在里面跃动。
“喵嗷……”
他对面趴着的那只英国长毛猫也跟着抬了下眼睛,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那对铜锈色的眼睛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黯淡无光,瞧上去距离一具尸体只有一步之遥。
至于在场的另一只猫——穿着长筒马靴的莫布斯先生的精神状态倒是正好位于两者之间。他坐在椅子上面,愁眉苦脸地喝着一杯果汁,但与此同时,在看到拉克赛维那张苦脸时,脸上又有着切实存在的古怪愉快。
“好久不见,河马。”
莫布斯也是唯一用有含义的句子回应问候的猫。他停下喝果汁的动作,就像是急于摆脱这项令猫头痛的任务似的,转头看向从门口挤进来的河马:“最近过得怎么样?”
“哈,过得怎么样……当然是心如刀绞,亲爱的诸位先生。”
黑猫嘟哝着,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莫布斯身边的桌子上除了果汁,还摆了一盘子小泥肠、烤鸡腿与煮好的鲟鱼,于是飞快地窜了过去,坐到了另一个空荡荡的位置上。
他用旁边的叉子切下一块泥肠,大口咀嚼起来,同时继续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言论。奇迹的是,虽然是吃东西时发出的声音,但竟然一点也没有含糊:
“港口黑手党,”他气愤地、不满地、像是遭受欺骗般地大声嚷嚷着,同时就着鹅肝酱吃下了一大口泥肠。其余的三只猫都专注地倾听着,投以颇感兴趣的目光,“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那里面的一群蠢货合不来。哼,一群在里面三五成群、狺狺狂吠的野狗……”
说到这里时,他还额外摆出了一副骄傲的、清高的、绝对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孤独神情。可惜,被那为努力咀嚼食物而不断鼓动的腮帮子破坏了大半。
“听起来有点太夸张了。”莫布斯有些怀疑地说道。这只燕尾服猫一边用自己的白爪子摩挲着下巴,一边谨慎地捧着果汁杯。
“甚至还不止!”河马忿忿不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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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嚷道,同时把鲟鱼腹部的肉切下来,塞到嘴里——这下他的脸彻底鼓鼓囊囊起来了,“只有撒旦才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军警跑过来结果把自己栽进来的间谍、一只见谁咬谁的吉娃娃、一个除了捣鼓他那些愚蠢炸弹外一无是处的精神病患者……这些倒也算了!可还有别的呢!”
“尤其令猫不耻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从鸡腿上扯下了一块肉,用尾巴使劲地给在场的猫比划着:“喏,里面还有群怎么看怎么多余的家伙!只有在可以利用职务便利为自己捞一笔的时候才格外积极,只有在欺上瞒下的时候才显得格外聪明。而平时不过是不务正业、一无是处的蠢货!
“不,更准确地来说,他们就连一无是处都算不上呢!我敢确信,上帝创造这类人的唯一目的,就是用来给别人的人生增加难度的。他老人家嫌人生太简单了,才制造出这种魔鬼……”
莫布斯悄悄地把果汁杯放在河马的爪边。黑猫正好讲得有些口渴了,顺手从旁边摸了一个杯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又“咣当”一声放下来。于是燕尾服猫又悄悄地把杯子移回了原来的位置,假装是自己刚刚喝完了。
“当然,当然,这些习惯了也就可以当他们不存在。顺便一提,这蜜瓜味果汁的味道真不错——但每次当我想‘总不会更糟糕了吧?’时,总会有事情告诉我:当然还能够更糟!比如前些日子到我们这里来的一个小姑娘,她她她……”
河马的嘴唇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他的声音哆哆嗦嗦,金灿灿的胡子也被气得哆哆嗦嗦,浑身的毛都像是通过闪电那样地立了起来。但大家对此都只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莫布斯除外,他在听到“蜜瓜果汁”这个词汇时就忙着扭头干呕去了。
“如果需要平复心情的话,”虎斑猫好心地说道,“那就先休息一会儿,我继续和拉克赛维说话了。”
正在打哈欠的奶油色猫咪顿时僵住了,眼睛一闭,侧身一摊,十分安详地继续装作自己是一具死去的尸体,或者是一碗不会动也不会思考的奶油。
于是虎斑猫推了推装死的猫咪,继续自己唠唠叨叨、语重心长的叮嘱:
“拉克赛维,我知道你比较喜欢玩。按照人类的精神病学理论来讲,叫做喜欢假装自己是表演型猫格的表演型猫格,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自己有精神病就随便去欺负别的猫。虽然莫布斯确实很喜欢喝酒,芙蕾因也确实很想要和太宰君再见一面,但这也不是可以捉弄他们的理由。而且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你就会被套麻袋里狠狠地揍上一顿,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我也不建议你继续进行类似的尝试。不过还是感谢你百忙之中在故事开端处所做出的良好贡献,接下来这部分应该会有河马主动负责,你就不用担心了,还是好好养伤吧。说实在的,在莫布斯把你揍了一顿这件事上,这次我还是比较认同的,而且他下手也不算狠,如果换成别的猫,你多少得花一点时间等自己的毛长出来……”
被念叨的拉克赛维还是一动不动,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好像“死”得更彻底了——尤其是在河马那说不清是好笑还是同情的目光看过来后。
“好了,差不多就这些。”
虽然还想仔细展开浪费食物方面的问题,但虎斑猫看了眼自己尾巴根上套着的表,还是遗憾地结束了自己长达三个小时的仔细叮咛:“你先去休息吧,想留在这儿听也——唔。”
话的尾音都还没来得及落下,那一滩和尸体没什么区别的猫就突然动弹起来,那对带着劫后余生庆幸感的铜锈色眼睛瞬间睁开。紧接着,整只猫就从地面上如蒙大赦般地一跃而起,几乎是连滚带跑地溜走了。
只留下了还没从反胃感里缓过神来的燕尾服猫,对他的过激反应略有茫然的虎斑猫,以及逐渐变成了看热闹心态的河马。
河马:“噗。”
虎斑猫困惑地看着这带着逃命气息的一幕,歪了下脑袋后,干脆把这个东西放到了一边。
他转过头询问道:
“哦,对了,河马。你在这个时间点来找我们,应该算是翘班吧?我记得森首领对你还挺好的,你最近看上去甚至还胖了点。要不要等下班后再来?”
在说这句话时,虎斑猫亮金色的眼睛显得格外真诚。很显然,他没有把之前河马的抱怨当回事。众所周知,从河马口中冒出来的指控总有夸大其词、添油加醋的嫌疑,顶多能相信里面的百分之一。
甚至百分之一还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因为在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说谎话。
“森首领?”
黑猫打了个激灵,立刻用爪子拍了拍胸脯,表情严肃地“喵喵”叫唤起来:“莱特首领,这就是你误会了!”
“我待在那个人类身边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食物而虚与委蛇而已,那个家伙可远远算不上我的首领!无需多言,天无二日,我河马心中只有莱特首领你一个太阳!”
9. 须知猫就是猫
莱特:“……嗯。”
虎斑猫用一爪子打断了河马的歌功颂德,脑袋微微歪了过来,露出不解的目光:“森鸥外又逼着你去处理港口黑手党的文件了?他就不怕你批文件急眼了,然后又去挠他?”
这三个“又”字真是用的意味深长。黑猫打了个激灵,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大声且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事情是这样的。”
他直起上半身,相当费力地咳嗽着,爪子把领结的位置再次调整了一下,尾巴在身后快速地晃荡:“您当然知道,港口黑手党并不是什么适合猫待的地方……”
虎斑猫“唔”了一声。
“而且呢,里面总有些小崽子对于猫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咳咳咳!”
黑猫再次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领结,似乎是觉得它系得太紧了:“对这一点,当然是要严厉批判的。人总以为(哈,他们总是自以为是)猫是一种可以拿来随便揉捏的动物,简直是荒天下之大缪。猫呢——当然是另一种东西!”
讲到这里,他的声音甚至变得义正言辞了,话语有那么点掷地有声的意味:
“按照我的说法,我们要比人类有自知之明得多。说实话,甚至是高尚得多。单凭这一点来说吧:相比较人类对猫的了解,我们对人类的了解还要更多。这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你生活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人类,那么你很难不了解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恰恰相反,人类却总是对自己身边所有的生物都一无所知呢!光是在这方面,猫就赢得彻头彻尾了。这样高尚的、愿意理解别的种族的生物,难道不该获得尊重吗?但没有办法,人类就是这样一种不懂得尊重的动物。哎呀,他们就是讨厌、惹猫生气,甚至可以说是忘恩负义!”
“是的,没错,就是忘恩负义!”
最后这个脱口而出的词汇似乎给了河马源源不断的新鲜灵感,他以指挥方遒的姿态对着想象中的人类指指点点,伴以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
“想想我们到底为人类付出了多少吧。我们伏低做小,明明能找到食物,却为向他们提供可笑的自我满足而在街边喵喵叫;我们假装看不懂他们干的蠢事,反而给那群总是干傻事的玻璃心人类送上安慰;我们在寒冷的日子用温暖的皮毛抚慰他们,用举止逗乐他们。尤其是宠物猫!牺牲者中的牺牲者!他们付出了自己的一生,用来点缀一个人类生命中区区十几年的时光……但这一切换来的只是人类越来越不把我们瞧在眼里,事情就是这样。”
慷慨激昂地发表完这一番言论,黑猫仿佛自己都要落泪了。他最后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以马丁·路德金演讲的姿势,举起自己的爪子,金色的眼睛在房间里闪闪发光:
“所以,所以——”
黑猫双爪高高举起,用洪亮而热情的声音喊道:“每一只猫都不能再忍受下去了,我们应该表达出自己的抗议!就从我自港口黑手党辞职作为第一步吧,莱特首领!革命总是要有牺牲的,我可以来做第一个!我无所畏惧!”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但这次不是从河马的嗓子里挤出来的,而是从莫布斯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的。
只见那只黑白相间的燕尾服猫正扶着桌子用力地咳嗽着,看上去像是被哪个食物呛到了,脸上是一种极为浓烈的、极为冒犯的见鬼表情。
河马当即有些不满,立刻朝对方的方向瞪了一眼。但燕尾服猫还在旁若无猫地咳嗽,声音在房间中激起一阵可怕且无端有些尴尬的回声。
“啊。”
最后是莱特打破了沉默。虎斑猫眨了两下眼睛,声音是真诚的敬佩和惊讶:“你胡编乱造的本事看来又增强了,河马。”
河马庄重地说:“这可不能说是胡编乱造,首领先生。”
“嗯,如果你坚持认为不是的话,那我就当它不是。”
莱特理解地点点头,他调换了一下自己坐着的姿势,从身子下面掏出一本笔记,用尾巴卷着上面插的钢笔,奋笔疾书地写了起来:
“不过我现在已经搞清楚情况了:你被某个港口黑手党的新人逮住了,然后对方把你当成一只可爱的、不会说脏话的小猫咪,狠狠地把你捏扁揉远了一顿……是这样吧?或者说更糟?对方把脑袋埋到了你的肚皮里?”
河马不吱声了。
“哦,看来我的猜想还可以更严重一点。”
虎斑猫写字的动作停顿了半秒,他抬起头,此刻的表情是与之前燕尾服猫脸上如出一辙的古怪:“那个人类该不会还用力亲了你一口吧?”
“不!”
河马一下子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声辩解:“这是胡说八道!”
“看来真的发生了。”莱特嘟哝了一声,接着大为震撼地仔细看着面前的黑猫,“你应该没有闹出人命吧?”
在横滨这片土地上,有关于猫咪的都市传说已经多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但就算如此,河马也在其中占据了一个相当独特的生态位——他包揽了港口黑手党所有恐怖故事的戏份。
据传说,凡是被黑猫投以微笑的人类都将在不久后回归死亡的怀抱。
据传说,那只首领身边的黑猫是传说中的恶魔。而首领就是恶魔的契约者,向这只邪恶的生物献出了灵魂,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据传说,当成员在搞背地里的小动作时,就会听到一声轻柔且颇具讽刺意味的猫叫。
回过头时,他们就会发现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冰冷的金色眼睛,兴奋而冷漠。在眼瞳的下方,尖锐的森白牙齿微微露出,似乎构成了一个咧嘴微笑的姿态。
那张僵硬吊诡、浮动在黑暗里的猫笑脸,如同某个拙劣模仿人类姿态的捕猎者,藏在死亡角落里的幽灵。
据传说……反正传说太多了,而且没有一个是好话。
河马对此并无太大意见,甚至对自己在横滨都市传说上的贡献力度感到颇为骄傲。但你要是问他关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他就只会朝你笑笑——那种和故事中黑猫一模一样的笑。
至于为什么他能为自己赢得这样的名声……那当然是因为河马本身就是一只足够危险的猫,重点在于前面的“危险”,而不是“猫”。
“人命?我才不会干出这么便宜人的事!”
河马显然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他吱哇乱叫,他跳来跳去,他用爪子拍自己的脸。他看着很气愤、非常气愤、相当气愤、相对且绝对地气愤。就算你不是猫,也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把这只黑猫给气坏了。
“我能怎么报复她,莱特首领?他喵的撒旦啊,最令猫生气的地方在于,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报复!如果一个人类已经沦落到了失去所爱的一切、而所拥有的全是自己恐惧之物的地步,那么就算魔鬼也没法让这家伙更加不幸!
“她既无期盼,也无指望。灾难还能怎么折磨她?给她一次希望再毁掉这个希望?哼,那也不过让她在短暂的幸福后再次回到这种状态里而已。死亡能威胁她吗?对她来说,死了甚至都还能算是个相当不错的结局呢!”
“反正,遇到这种家伙,我自认倒霉!”
黑猫委屈地嚷嚷:“我拿她没办法,难道拿我自己还没有办法吗?我走,走就是了!我马上就从港口黑手党滚走,滚得远远的……总之,我不要再在那个地方忍受奇耻大辱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连你都拿她没有办法的人。”
莫布斯总算停止了咳嗽,他耸了耸肩,猫眼中浮现出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敢对你这个港口黑手党的都市传说动手动脚?”
“一只脑子不太好使的小比熊。”
河马不太情愿地说道:“总之不是能和猫玩到一起的家伙——不,这简直是我猫生中见过的最没有察言观色本领的蠢狗了!绝对没有猫能喜欢她的!”
他双爪抱胸,摆出一副臭脸。这很正常,本来从河马的口中听到人类的好话就是很罕见的事情。
在他的眼中,人类、尤其是其中的异能者,就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傻狗。更何况,这个人类在不久前还狠狠地冒犯了他一顿,就更不能指望他给出什么好眼色了。
“比熊犬还挺可爱的。”
虎斑猫稍微回想了几秒,发自内心地说道。
这位横滨猫界的首领翻动着笔记本,用尾巴在上面记录着只有自己才能勉强看懂的内容,还没有等到河马发出吱哇怪叫的反驳声,就冷不丁开口:“说起来,河马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留在港口黑手党,让她走?”
莱特先生用笔杆子敲了敲地板,表情相当认真:“这样你也不用从森鸥外那里辞职了。”
“不!”黑猫的回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毫不犹豫,“我要看她留在港口黑手党倒大霉!就算是不能让她更倒霉,我也不想让这家伙过得更舒服了!”
“河马,其实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太过在意那个人类。”
莱特用猫爪拍了拍本子——这只相当精通话术的猫自然知道该怎么说服对方:“毕竟比起让别的人不好过,还是让自己舒服一点比较好。除非你觉得那个人类的境遇比你自己的境遇还要重要。你应该不会这么觉得吧?”
当然不会!
河马几乎立刻就抬起了头,表达出了自己作为一只猫的骄傲。但很快,那张被高高抬起的猫脸就变得郁闷了起来:对于自己没法给冒犯自己的人类找麻烦、反而还把她送出苦海这件事,他明显还是很介意的。
就算河马是不是一只猫还是个疑问,但这真的也太丢猫了!
太——丢——猫——了!
没看到莫布斯都已经趴在桌子上笑了吗?
河马再次瞪了看热闹的燕尾服猫一眼,有点鄙夷对方这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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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得志”的嘴脸,可惜收效甚微,准确的说是完全没有效果。莱特抖了抖耳朵,目光在两只猫之间游离,想要出声安慰一下心情不太好的黑猫。
但河马恢复得比他想的更快。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毫无威慑力后,河马当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露出庄重的表情。
“首领说得对。”他摆出相当绅士的样子,一只爪子按住胸口,胡子矜持地一翘,“哎呀,对于女士,就需要更礼貌一点。大家是知道我的,我,河马,一向是一只相当绅士的猫。”
他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翘着的金色胡子还真有那么几分上流贵族的气度,只是配在场的两只猫都有点不忍直视。
笑声戛然而止的莫布斯瞅着又戴上微笑的黑猫,脸上的神情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之间来回切换了好几个回合。
“你真这么觉得?”他问道。
“那是当然!”河马一副被这份质疑侮辱到了的伤感表情,“您可不能怀疑我的高尚情操!我就是这个意思!之前我那么大吵大叫,只是想试试大家对女士有没有足够的同情心与爱心。”
莫布斯张了张嘴,他没回话,但表情看上去真像是吃了好几只蟑螂。总之,这位穿靴子的猫似乎已经被恶心坏了。
为了防止吐第二回,他赶紧从自己的毛里掏出烟斗,点燃里面的猫薄荷,把猫脑袋藏在烟雾后面,深深地吸了一口压压惊。
最后还是莱特憋着笑,把笔记本翻到了下一页的位置:“那好,既然打算让她离开港口黑手党的话,那么横滨能够接收她的组织也只有武侦和异能特务科这两个。”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河马热情地附和,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热心到底是哪来的。
莱特继续翻开:“异能特务科不一定能够接纳犯罪人士,就这样吧——武装侦探社?”
“啊,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河马跟着喊道。
这下就连莱特都有点绷不住。虎斑猫把本子“啪”地合上,没好气地瞅了眼河马,把对方看得脖子都缩了回去。河马委屈地嘟哝了一声,不吱声了。
“回头我再请夏目老师照看一点。”莱特收回目光,“那个人类叫什么名字?”
“……” 河马沉默了。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莱特沉吟两秒:“你该不会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怎么会!”河马差点又跳起来,“我马上就想起来了,这家伙——我是说这位女士的名字叫做泉泉泉……呃。”
“泉镜花?是这个吗?是吗。”他嘟哝着,瞧上去连自己都不太确定。
“不过这可不怪我!”
黑猫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为自己找到了理由,用很礼貌的口吻说道:“日本人,嗯,他们的罗马音太过具有东亚岛国特色了。我觉得这种语言在发明的时候并没有考虑猫咪的习惯。”
“是吗?那夏目老师一定会为你记住了他的名字而受宠若惊的。”莱特用笔在上面稀里糊涂地写下了这几个字,头也不抬地回答,语气比黑猫还要更礼貌。
这样差不多就行了。
虎斑猫在纸的边缘按下一个大大的猫爪印,表示这件议程已经得到了通过,尾巴重新把笔插回笔记本上。他舔了舔爪子,抬眸看向朝着自己位置伸头伸脑的河马。
“还有别的事吗?”
他把本子重新揣回原来的位置,饶有兴致地问道:“除此之外,你该不会真的又和森首领闹矛盾了吧?你真去批文件了?”
河马发出一声怪叫,口中嘟哝着“混蛋人类整天就喜欢拉猫工作”“总有一天黑心老板会倒台的”“为了假期我要去支持太宰篡位了”之类可怜的社畜台词,飞快地消失了。
其消失的速度与之前窜出去的拉克赛维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两只猫狼狈匆忙的姿态更是如出一辙。
还得是首领。
莫布斯简直有点肃然起敬了。他吸了口烟,正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来自虎斑猫那有些惊讶的声音:“咦?莫布斯你这边的蜜瓜汁怎么已经喝完了?”
燕尾服猫的表情一僵,呆滞地看着悠哉悠哉吐出的烟圈在面前缓缓消散,仿佛消散的不仅仅是这一圈烟,还有自己的全部希望。
“是这样的,呃,莱特先生。”他努努力,还想继续挣扎一把,“我刚刚……”
“顺手把饮料给河马了?”莱特眨了眨眼睛,“需要我再续一杯吗?其实比起酒,你真的更应该尝试一下果汁饮料的……”
“啊哦。”
他遗憾地闭上嘴:这下就连莫布斯都跳起来跑走了。退场的姿势和前面的两只猫不能说有多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好吧,其实我还是没有搞懂为什么莫布斯那么讨厌蜜瓜,他看样子也不是蜜瓜过敏啊。”
10. 正如狗就是狗
泉镜花抱紧双臂,坐在墙角,脑袋埋在手臂里。
她感觉很冷。
周围的空气很冷,头顶的灯光很冷,血从刀尖滴落下来的感觉很冷,周围那些嘈杂的话语也很冷。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一切,但只看到了无数模糊不清的重影。他们都在说话,但说的内容没有一个是她能听懂的。
“……”
“猫。”她喃喃。
影子的后面,藏着一只猫。
黑色的猫,很大的猫。他黑色的皮毛在夜的微光里如绸缎般闪亮。那对金色的眼睛如同火把,在一片昏暗中熊熊燃烧。
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泉镜花伸出手,抱住了这只猫。
寒冷被驱散了,猫的身躯柔软且温暖。少女的脑袋挨着猫的身子,双手并不用力地抱着,更像是一种贴靠。
好暖和……
她想。
她蹭了蹭猫趴下去的耳朵,然后抬起脸。少女看着猫那对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那对不知为何显得猫有点呆乎乎的眼睛,脸上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浮现出了极浅的笑。
她把猫举起来——其实只是把这只过于大的猫拉长了而已——然后以这样的笑容,轻轻吻了吻黑猫的额头。
手松开了。黑猫“呲溜”一下溜到了远处,像一道幻影似的,转眼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喵……”
是猫咪的叫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喵!”
声音突然变得不赖烦起来。
躺在床上的少女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去摸身边隐藏的匕首——这个动作她已经练习了千百遍,几乎成为了身体的本能。但就算是这样的动作,在看到面前凑过来的生物时也突兀地停住了。
“猫。”
刚刚从有关猫咪的梦境中醒来的少女说,声音平静得和梦里一般无二。她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猫。
黑猫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巨大的身子在走进房间时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响动,甚至爬到了床上都没能让她清醒过来,最后还是用喵喵叫的声音把她喊醒的。
少女伸出手,摸了摸猫脑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教官说“你们潜入的本事要是有猫的五分之一就可以正式毕业了”。
因为猫真的很厉害。
猫不太情愿地被她摸着,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和她对视,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抗议意愿。最后干脆一个抽身,从少女的手掌下逃走了。
“你这个笨蛋!”
黑猫不太快活地开了口,闷闷不乐地瞅着床上的少女,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泉镜花眨了眨眼睛。
是的,猫说的是人类的语言,这一点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嗯,猫的日本语不太正宗,听上去像是德国人说的日本话。
严格来说,对于人类来讲,这种情景多少和惊悚沾点边。更何况这里是黑猫传说四处乱飞的港口黑手党。如果换成别的普通成员,估计已经“嘎”地昏过去了。
但泉镜花没有。一方面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领略到港口黑手党的这份特色企业文化,另一方面是……她现在还有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她坐起身子,把趴在自己床边的猫抱起来,将猫拉成了一根不情不愿的长条,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脸埋到了对方腹部的位置。
黑猫满脸不爽的表情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把眼睛睁得溜儿圆,两只猫爪下意识地举起。
“喵?”
“我梦到之前见面的时候。”
女孩垂落下来的柔软长发和黑猫的皮毛融为一体,她的脸颊埋在猫咪的肚皮里,发出的声音沉闷而轻盈:“谢谢你,我第一次感到开心。”
“……”
“喵嗷嗷嗷——!”
一声凄厉的猫叫,响彻四周。
最后泉镜花还是把猫放下了。只是重获自由的猫看上去并不开心,甚至有些悲愤,看上去刚刚差点被什么东西给噎死。
“咪……”他忿忿地嘟哝着什么,耳朵都趴了下来。泉镜花伸出手,把对方头顶倒下去的猫耳朵重新“立正”好。
“喵喵喵喵!喵!”
表情看上去像是受了奇耻大辱的黑猫终于忍不住了,飞扑上床,张牙舞爪地单方面大吵大闹起来。就算是你完全不懂猫语,也能从这激烈的语气中听出来这绝对是骂人的话。
而且骂得可能比较脏。
在喵喵咧咧的背景音里,泉镜花下床完成了洗漱,把头发重新束好,并且把猫费力地从床上拖了下来。当时猫正在和枕头进行殊死搏斗,泄愤似的把里面的绒絮扯得到处乱飞。她把猫拽回地上后,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找出了个新枕头塞给猫。
猫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被塞到自己怀里的枕头:“……”
“喵!”他郁闷地叫了一声,加倍用力地朝无辜的枕头发泄怒火了。
泉镜花拽了拽猫尾巴,最后干脆把这只快要有自己那么长的大猫整个儿地抱在怀里,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开了门,气喘吁吁地拖着猫走进电梯里,还把耷拉在电梯口的尾巴尖往里面拉了拉,以防被不小心夹到。
食堂在一楼。泉镜花按了下按钮,耐心地抱着猫在角落等待着。
电梯下到四楼,停住。一个穿着港口黑手党标配黑西装的男人走进来了半步,然后夸张地倒吸半口凉气,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多少带着点古怪,但泉镜花只是抬眸看了眼这一幕,就又漠不关心地垂下视线,继续抱着怀里的猫。
黑猫在她耳边哼哼唧唧了两声。
二楼的位置又停了一下。但门口的那个人反应和四楼的那位如出一辙:脸色大变,然后转身逃之夭夭。活像是电梯里存在着一个幽灵。
黑猫再次哼哼唧唧了两声。
少女抬起眼睛,她用手掌捂住黑猫的脑袋,声音很认真:“不要怕。”
黑猫沉默了半秒,尾巴猛地一甩,捂住了自己的头,在女孩手掌和尾巴的遮盖下做出了“天呐我真的要吐了这到底怎么回事”的表情。
二楼继续向下。
一楼。
一群吃完早饭打算乘电梯的人在电梯打开的瞬间顿时作鸟兽散。对此视若无睹的泉镜花拽了拽突然死活都不愿意出电梯门的猫,不解地歪头看着他,一直看到黑猫痛苦地呜咽一声,松开扒拉电梯口的爪子为止。
她把猫抱起来,继续费力地拖着它往食堂里面走,所过之处都是一圈真空。待了三分钟后,这里甚至就可以说基本没人了。
就算有人过来,在门口看了一眼后也都步伐僵硬地离开了这里。没人敢碰表情看上去就很糟糕的黑猫的霉头。
泉镜花把猫安置在座位上,帮他把尾巴也拉到身子旁边。
“等一下。”她认真地说,然后走到窗口那边去了。
猫持续性地臭着一张脸,仔仔细细地为自己舔起了爪垫,还故意在桌子上磨起了爪子,滋啦滋啦的尖锐声音足够把人吓得心惊胆战的。
但此刻完全没有用,就算是泉镜花听见了,她也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等到连尾巴尖都认真梳理完一遍后,端着满满当当事物的红衣女孩才从食堂窗口走来。
“咣。”
碗底碰到桌面的清脆响动。
一大碗乳白色的汤面被少女端端正正地放在猫的面前,热腾腾的水蒸气裹挟着鲜美的气味迫不及待地从里面冒出,一下子就模糊了双方看向彼此的视线。
泉镜花表情肃穆:
“这个,很好吃。”
猫耸动了几下鼻尖,低头看着这碗递给自己的汤,感觉对方的这句话有些多此一举。
毕竟这玩意一看味道就不错。
浮动的干虾如同漂在水面的樱花瓣,圆滚滚的虾滑和鱼丸挤在一起,配上表面的葱花,粉白绿的搭配煞是亮眼。雪白的鱼肉片宛若云朵,煮得熟透的蛏子肉像是狡黠的小乌贼,在汤的表面来回飘荡。光是看着这样一幕,就足够把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喵。”猫矜持地叫了一声,难得没有用上嫌弃的语气,低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热乎乎的,很对他的口味。
于是在继续尝了几口后,他就用爪子扒拉住碗的边缘,把脑袋埋进去,直接“呼噜噜”地大口猛喝。喝到见底后,他又把那些鲜美多汁、柔嫩爽滑的海鲜全都捞了出来,连着面一起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
确实很好。
猫晃了晃胡须,把上面沾着的乳白色小水珠抖落在地面上,再次用爪子洗了把脸。此时,少女也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猫瞧。
猫抬起眼睛。
四目相对。
“喵。”猫压低了耳朵,严肃地开口。
少女也严肃地点点头,她起身离开,很快就又端回来两碗汤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人一猫又埋头吃了起来。很快,在两者的坚持不懈之下,两摞叠得高高的碗出现在了桌子上。等吃到第十五份时,猫终于满意地往后一躺,几乎融化成一张黑色的毛毯。
“嗝。”毛毯如是说。
美好的食物能够有效地平息怨气。至少黑猫现在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么生气了。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但这他这只猫又有什么关系?
黑猫扭过头,躲过了少女伸过来的手,得意洋洋地朝对方的位置看了眼,摇晃着尾巴:想要通过这个来收买猫?还是太单纯嘞——
泉镜花歪头看着猫,伸出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条正在空气中晃来晃去、就像是故意勾引人来抓的粗尾巴。
尾巴不摇了,甚至被吓得蓬松起来,像是一条软乎乎毛茸茸的蛇。
发现尾巴摇不起来的黑猫愣了一下,不信邪地用爪子拽拽。
没扯动。
他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眼。
“……”
“喵——!”
河马觉得今天简直是自己的倒霉日。
平时只有他让别人倒霉的份,结果事情一和那只脑子活像是缺了根弦的小比熊扯上关系,倒霉的就变成自己了。
谁能想得到,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去对方面前嘲讽一通的……
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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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大力气才成功逃走的河马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咯滋咯滋”地磨起了牙,整只猫都气得蓬松了起来,本来就很大的体型看上去更大了,占据了大半个墙角,简直就像是一团在灯光下阴暗扭曲的影子。
他正以贴着墙角的姿态,快速逃……走回自己的独立猫窝休息。
666号房。河马气势如虹地甩开房门。
虽然一整个上午都很糟糕,但没有关系,现在他彻底自由了——
“上午好啊,河马。”
熟悉的招呼声响起。
名为莱特的银虎斑猫在房间的中央缓缓转过身,他看了眼金表,语气轻快地说道:“昨天我们不是聊了聊工作环境的问题么?我过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河马:“喵?”
“然后听到了港口黑手党最新的传闻,比如某只黑色恶魔在食堂连喝十五碗汤面什么的。”
莱特一脸欣慰地拍了拍房间里被高高堆起的书——其中都是《如何有效地进行诅咒》《人类诅咒学入门》之类的名字——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想到你和人家小姑娘相处得还不错嘛。”
“喵啊?”河马此刻的表情可以用“我去,这下真的被恶心到了”来精准概括。嗯,或者用更加精准的句子:“就像是莫布斯发现自己杯子里的饮料是蜜瓜汁”。
“总之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虎斑猫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黑猫的表情,只是愉快地晃晃尾巴:“有时间再见,河马。顺便一提,今天大概不止我一只猫来。大家知道这件事后都想要来拜访你……别看我,这不是我泄露的,是拉克赛维说的。”
他微笑着歪了下脑袋。
“拉克赛维?”
河马的嘴扯动两下。
“他一向喜欢传各种各样的消息。”莱特叹了口气,再次看了眼自己尾巴上套着的表,“今天就麻烦你了……时间快要到了,我得去赶下一场会,加油啊。”
活像是害怕自己再多待一会儿,这个房间里就会打起来,虎斑猫简单说了几句后,转身就跳进了通风口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河马先生!”
还没有等河马反应过来“都想要来拜访你”是什么意思,一个快活的声音就紧接着响了起来:“我替浮岛前辈来看你了!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一只橘猫从通风口探出脑袋,眼睛令人联想到绿醋栗,是生机勃勃的颜色。
他兴高采烈地伸出爪子打了个招呼:“真奇怪哦,也不知道浮岛前辈为什么不来。她说‘虽然咱很想去凑热闹,但是更担心河马亲恼羞成怒咧,这样说不定会倒霉的’,但河马前辈看上去完全不是这种猫!而且过来祝贺也不可能会让猫恼羞成怒吧?”
河马陷入沉默。
河马沉默不语。
河马咬着牙:“一点也不可爱,明明就是很讨厌的蠢比熊犬。”
“可是比熊犬很可爱啊,我在街上面见过,毛茸茸的小小只。”橘猫不解地说道,但很快又变得高兴了,“比熊犬喜欢吃鸡肉吗?我带了今天在食堂做的鸡肉卷和鱼肉卷!”
说着,他转头缩回了通风口里,很快就又叼着一个大纸袋出现了,握着爪子,露出鼓励的神情:“就当是我的祝福了,河马前辈加油!”
橘猫一开口,口中冒着热气的纸袋就掉了下来。河马伸爪把里面的鸡肉卷掏出来,塞到了自己的嘴里,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现在没有办法说话。
“加油啊前辈——诶,莫布斯先生你也过来了吗?”
“嗯嗯,是啊。也顺便替洛宾跑一趟。”
通风口的猫脸切换成了一张憋着笑的黑白花猫的脸。
燕尾服猫悠哉悠哉地吸了口烟斗,用一只爪子撑着脑袋。
“乐。”他说,“这是芙蕾因托我说的。”
河马努力地吞下鸡肉卷,双爪抱胸,抬头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策略。
“等等。”他摆出趾高气昂的态度,“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能礼貌一点吗?”
莫布斯再次抽了口烟斗。
“乐。”他继续说,“这是我自己想说的。”
然后脑袋往通风口一缩,就这么消失了。
“?”
河马气得胡子抖了几下,“啪嗒”一下甩开房门,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三分钟后抱着一堆木板和钉子回到了这里,把通风口毫不留情地封死了,然后坐在地板上,开始恶狠狠地吃起剩下来的鱼肉卷。
这下,这下总不会有猫过来打扰了吧!
“嗨,河马。”
“咳咳咳咳!”
奶油色的长毛猫只从地板那儿挤进来了一半,铜锈色的眼睛无辜地瞅着被呛到的猫,毛茸茸的脑袋镶嵌在地板上,看上去活像是劣质游戏穿模导致的不幸后果:“真对不起。你看上去正在吃饭。”
他突兀地拉长身子,趁黑猫没反应过来,一口咬掉了还没被吃完的鱼肉卷,并且快速地吞咽了下去。
他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了,现在不在吃了。谢谢款待,亲爱的河马。我好像忘记为什么来了,但幸好没有白来。”
11. 无论是大的猫小的猫真的猫假的猫
最后拉克赛维还是被逮住了。原因是河马眼疾爪快地抓住了他的尾巴。至于怎么做到的,倒也很简单:猫爪子往地板下面一掏摸,等摸到一条毛茸茸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后,用力捏住,再猛地这么往上一提——
然后就这么拔条尾巴带着猫地拽出来。和拔个萝卜带着泥一样,很简单吧?
不过简单归简单,被拽出来的拉克赛维却有点生气了。
“啊,我蓬蓬的尾巴!啊,我奶油色的毛!”
长毛猫气愤地说:“完蛋啦!今天的晚宴肯定要泡汤了,就像狗就是狗那样肯定!”
“就像河马是一只猫那样肯定。”感觉自己终于扳回一局的河马得意地说道。
“猫!你才不是猫呢!”拉克赛维嚷嚷起来。
说完后,这只奶油色的长毛猫挑剔地看着河马,又极为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就算是猫,也肯定是最糟糕的那种猫。”
“简直是胡编乱造!”
河马也生气了:“我分明就是猫。瞧瞧我流线型的身材,瞧瞧我的耳朵,瞧瞧我的尾巴,还有这对眼睛。难道还有别的物种能长成这个样子吗?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外表费了多大的力气:这可是猫咪最经典的模样,绝对不容置疑的!更重要的是,猫的本领我也样样不落呢!”
说着,他就展示了起来:先是钻到了一条缝隙里,顺着爬到了最高的书柜上,跳下来的时候做了个后空翻,同时还稳稳地两爪着地。
他就这样倒立着,围绕拉克赛维转了一圈,满脸骄傲的表情。
“而且什么叫做最糟糕的猫?”
他昂着脑袋,胡子都要翘到地上了,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要知道,你只能去参加晚宴,但我可是能让小施特劳斯来为晚宴演奏音乐的!我是全世界最有本领的猫!”
“但我没听说哪只猫会说人话。”
然而拉克赛维只是双爪环抱,用充满质疑的眼神看着他:“更何况,除了会说人话,你还怎么看都像人。不!你反正不是猫,就算喵喵叫也没用。我都想到你下面要说什么了,你要说你绝对没有人类那么贪婪、虚荣、谄媚、卑鄙、忘恩负义!”
“正是如此。”
河马悄悄地把自己的姿势换成了正常的端坐的姿态,一脸严肃:“众所周知,我只是有着强烈的好奇,绝对的骄傲,圆滑的社交能力……总之诸如此类的猫类品德而已。”
品 德。
拉克赛维古怪地看着河马。
河马相当坦然地看着拉克赛维。
比较幸运的是,莫布斯并不在这里,否则多少得有几声咳嗽夹杂进来。这只燕尾服猫哪里都挺好,就是受不了这种厚着脸皮说出的鬼话,和他受不了蜜瓜汁一样。
“我才不信。”奶油色的猫咪说,“如果你的身上有所谓的品德,那一定是品德的问题。”
这句话说的着实在理。河马一时间竟然没有找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听着拉克赛维继续说下去。
“更重要的证据是。”这回轮到拉克赛维得意洋洋了,“你刚刚的表演就和马戏团里走钢丝的杂耍艺人似的。”
“难道猫就不能当杂耍艺人了吗?”河马有些不服气,“你看上去还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呢。”
“你个笨蛋!”拉克赛维得意到尾巴在身后打了个结,“猫可以去充当马戏团里的小丑,但是绝对不能当杂耍艺人的。”
“因为观众看到有一只猫戴着小丑鼻子,确实会和看到人类的小丑一样,惊讶又开心。但杂耍艺人呢?人们看见一只猫在钢丝上倒立,只会觉得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如果猫从钢丝上掉下来,大家也只会哄笑出声。在这种情况下,猫哪能是杂耍艺人呢?他只需要一个红鼻子就可以去当小丑了!”
黑猫下意识地点头。
“这倒是很有道理的。”他说。
“所以呢,”拉克赛维在尾巴得意到打第二个结之前就宣布了结果,“如果一只猫是所谓的杂耍艺人,那么它就一定不是猫!”
说完这句至关重要的话,他就忙着去解救自己缠成一团的尾巴了。就这样折腾了半分钟,拉克赛维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死结的一份子。
“听上去挺那么一回事的。”河马说,“但既然我都当不成猫了,那你总得给我一个适合的新物种吧?”
“嗯嗯。”拉克赛维正忙着把自己和尾巴一起解救出来,他说,“你是‘什么’。”
“什么?”
河马发出震惊且充满抗议的声音。对于这个敷衍得过头的答案,他简直快要气成气球了,只要轻轻一碰都能跳起来。
“瞧,都已经叫上了。”拉克赛维好不容易从自己的尾巴结里钻出个脑袋,“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
“这也太蠢了点!”河马不满地说,“你就不能想一个……哎呀,总之比较符合阅读者期待的名字吗?比较英俊潇洒的,或者说能够充分彰显出我个猫魅力的。不过,唉,我本来就不该把这件事拜托给你这只从胡话书里冒出来的蠢猫。”
他陷入了思考。
“这还不如继续当魔鬼呢!”
已经被开除猫籍的生物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名字,不由得愤愤不平地喊起来,打算干回自己的老本行:“不过,当魔鬼还不如继续当猫!一只像猫的魔鬼,和一只像魔鬼的猫,留给人的印象可是完全不同的呀!”
“我不太能懂其中的区别。”拉克赛维咬着自己的尾巴尖,含含糊糊地说。
“区别可大了,就像是先吃午餐在吃下午茶和先吃下午茶再吃午餐之间的区别那样大!就像是鱼肉卷被你吃了和被我吃了的区别那样大!”
看上去是一只标准黑猫的魔鬼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看到魔鬼后都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聪明一点。但他们呢,看到猫之后,往往又会让自己变得更蠢一点。所以当我们希望人类蠢些的时候,当然会选择当一只猫。”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沉默了几秒。
“不过有时候他们也太蠢了!”河马嘟哝,突然善变得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猫,“我还不如当魔鬼呢!”
他想到了泉镜花,那只喊着“猫”就开始动手动脚的不礼貌的小比熊犬,于是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在这方面,我同情你。”把自己扭成了一团麻花的拉克赛维说,“人类确实够麻烦的,不过我觉得比起魔鬼还要差上一点。虽然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魔鬼,但我已经因此对整个魔鬼群体都抱有非常糟糕的印象了。”
“那是你的问题。”河马瞅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又变得骄傲起来了,“《爱丽丝梦游仙境》和《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中没有魔鬼,这我是知道的。多么没有见识的猫啊!”
拉克赛维却有些不快活。
“怎么能说没见识!”他说,挣扎着从麻花变成了中国结的形状,“我可是什么都知道!”
“但是你却不知道怎么解开尾巴和身子打的结!”
“打结不属于‘什么’的范畴里。”拉克赛维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只能说明所有的魔鬼都是傻瓜。”
河马下意识闭上了嘴:他对所有的魔鬼是傻瓜没有什么意见,但前提是他不是魔鬼,是猫。
而现在,他被开除猫籍,只能当魔鬼了,因此难得多了那么一点儿种族荣誉心理。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大想承认自己是“所有”笨蛋魔鬼中的一个。
“那你能说出‘什么’是什么吗?”尽管如此,他还是挑了个刺。
“这还不简单!”奶油色的猫咪正试图把自己的爪子也拽出来,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就是‘这’啊!你该不会连这些东西都不懂吧?”
“我当然懂!我只是……只是在考考你。”
河马含含糊糊地说着,他绝不承认自己露了怯,只是追问:“但‘这’又是什么?”
此刻,拉克赛维终于又拉又扯地拽出了所有的爪子,他又忙着去解救尾巴了,根本没有空回答河马的问题。他几乎从地板上折腾到天花板上,最后才把尾巴完完整整地抢救出来,平平整整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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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面上。
“哇哦。”河马敬佩地说,“干得漂亮。”不过他有点怀疑这是通过类似穿模的能力做到的,就和之前拉克赛维把脑袋卡在了地板上一样。
“尾巴是不能杀的,我还要带着它去参加晚宴呢。*”拉克赛维不赞同地说道,“更何况,我的尾巴并没有隐瞒自己不是猫的事情。该被砍脑袋的是你才对。嗯,是你才对!”
他抖抖毛,突然振奋起来。
“什么?”他喊道,“这么看来,我准备了那么久的审判庭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吗?”
“等等?”河马大吃一惊,尾巴上的毛都炸开来了,“什么审判庭?”
“我的法官假发!这个我也准备了好久。当然,还有锤子!就差一个罪犯!唉,之前的每个罪犯都被莱特陛下赦免了,这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等等,我还没被抓到。”
河马灵机一动,想到:“所以我现在还不是罪犯,顶多算是犯罪嫌疑猫……或者犯罪嫌疑魔鬼。”一念及此,他立刻就朝门口溜了过去。
“先别跑!”拉克赛维就和一团滚动的奶油似的,跟在河马的身后就滚了过来,他举着一张纸嚷嚷着,“把这张纸带给大家!”
“这是邀请大家来审判庭出席的。”
拉克赛维得意地说,似乎对“证明了自己说的并不全是胡话”这一点感到很自豪:“当然,还有一份诉状……我是知道法院的流程的!”
然而河马还是露出了怀疑的眼神:犯罪嫌疑人给法院出席者捎邀请信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法院的正规流程。
“差不多就是这些。”
拉克赛维把诉状藏到自己身后,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他完全无视了河马的表情,已经沉浸在了愉快的想象中:“差不多就是这些!我们法庭上见!嗯,回头我是不是还要准备一套法官的胡子?可是猫已经有胡子了。如果一只猫戴着两套胡子,那也有点太不像话……不过假发就已经够奇怪了,还要在乎什么呢?”
河马瞅着他,却突然一点都不担心了。
他拿着邀请信,转身离开了这里,口中恍然大悟般地嘟哝着:“我就知道,像是拉克赛维这家伙,就算是发起了审判,但又怎么可能审判成功呢……”
哈哈。
他突然释怀的笑。
保持着这样爽朗的笑容,河马打开信看了一眼。
“有关于河马到底是不是猫的审判,于明天晚上正式开庭。诚邀大家参加,并且在庭上踊跃讨论。——拉克赛维”
房间里,银虎斑沉着冷静地看着这封河马送过来的信,又举起来在灯光下瞧了瞧,又放在暗处瞧了瞧,最后又沾了点水,确定没有任何多余的字迹显示出来后,他转过头。
“索丽埃科,你怎么看?”他沉重地问。
“我在想。”索丽埃科用爪子拖着下巴,同样沉着冷静地说,“我算不算是猫。”
说到这里的时候,伯曼猫眨了眨海蓝宝石般的眼睛:“您也知道的,我可能也不太算是一只猫。嗯,严格来讲,夏目也不算是猫。嗯,希望他看到这份邀请信的时候心情不要太复杂。也希望我们几个来到了现场,会不会顺便也被告到被告席上。”
“你说的对。”莱特用爪子捂住脸,有些复杂地说道,“而且真要讲的话,我都有点怀疑自己也不是猫。”
索丽埃科动了动耳朵,她笑了起来:“这个您不用太担心吧。您都当了几百年的猫,没有谁在当猫上比您更有经验了。”
“问题是,猫真的能活几百年?”
莱特虚起眼睛:“活几百年的,怎么都不算是猫了吧?”
“好问题。”索丽埃科沉思着说,她柔软的尾巴轻盈地扫动着,“我突然还有几个问题:猫应该会穿靴子吗?会做饭或者拉三味线吗?能在天空上飞来飞去吗?”
“……”
“哦呀。”
莱特真诚地说:“这么一讲,明天晚上可别把我们所有猫都送到监狱里面去。我后天还有新的会议要开呢。”
12.若是有一场审判
中岛敦有点摸不着头脑。
谁也不清楚他是怎么一闭上眼睛,就来到了这个地方的。
遮天蔽日的五彩植物,散乱在各处的玩具和玩偶,掉在地上闪闪发光的饼干屑,藏在浓密枝叶下的彩虹,被打翻的草莓蛋糕……这里和横滨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是毫无关系,反倒更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也许是真的做了一场梦?
中岛敦顺着饼干屑铺成的道路走着,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困惑地挠挠脑袋,最后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喵呜喵呜!”
一个急促的猫叫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似乎在谴责他把这里唯一的道路给堵住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
中岛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边上让步。
他果然堵到了什么东西的路。一个奶油色的影子从他刚让出来的位置闪电般地窜了出去,几个跳跃就来到了一只巨型蘑菇的伞盖上。
“呜儿?”
那是一只奶油色的长毛猫,嘴里咬着一只看上去比猫咪还要大一点的鸟类玩偶。那只灰蓝色的鸟显得怪模怪样:嘴巴弯得古里古怪,眼睛和翅膀更是小得古里古怪。
不过,这只猫本身也够古怪的。他用那对炯炯有神、甚至炯炯有神得过了头的铜色眼睛看着中岛敦,就像是在挑剔地评判他有没有资格来到这里似的。
中岛敦被这种目光盯得怯怯的,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呃,也许我不应该来这种地方?他想。
“咪……呜。”正在他纠结的时候,长毛猫突然叫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朝他点了点脑袋,咬着玩偶继续朝着前方跑去。
这大概是认可的意思。
中岛敦胡乱地猜想着。不过呢,他也搞不懂这到底是在认可什么。但不知为何,朝着猫离开的方向,他也一路小跑地跟了过去。
路上又有几只猫匆匆忙忙地叼着玩偶从他身边跑过,对他“喵喵呜呜”地叫着,但还没等中岛敦手忙脚乱地打完招呼,又一个个不见了。
“我肯定是在做梦。”
等到第三只猫这么消失后,中岛敦已经见怪不怪了,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等他再次看到那只长毛猫时,对方已经戴上了一顶有点滑稽的奶油色假发,坐在一个宽宽大大的红色靠背椅上,面前是张大乌木桌子——这个地方竟然能找出这样的东西,倒也够奇怪的。
不过这毕竟是一场梦,梦如果不奇怪,那才是最古怪的事情。
除了奶油色的猫,还有好几只猫乌七八糟地乱成了一团。他们“咪嗷咪嗷”地吵来吵去,推着十来个椅子来回地跑,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浮夸的长条桌。终于,这些无处安放的椅子可以安安稳稳地摆好了。
中岛敦有些好奇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突然听懂了这些喵喵叫的意思:这些猫确实是在争论,而且争论的就是位置问题。
“椅子太多了,椅子太多了!”橘猫急匆匆地说道,他在各个椅子边上蹿下跳,“我们这里的猫数量不够,这可坐不满!”
“当然坐不满。”另外一只猫——他是相当漂亮的银虎斑猫——开口了,“这可是足足十二个位置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橘猫赶紧数了起来:“一共九只猫,拉克赛维和河马不能做在这个位置上。也就是缺……缺几只猫来着?”
“五只。”有只猫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也是只相当漂亮的猫,在猫群中显得格外安静。中岛敦不认识这种猫,但依旧觉得那对湛蓝色的眼睛漂亮得出奇。
“但也没有必要太担心。”这只有着漂亮蓝眼睛的猫咪说。她侧过头,看向了中岛敦,那对好看的眼睛里笑意盈盈的。
“洛宾女士还拉来了一只小老虎呢。”
中岛敦“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朝旁边看了一圈,确定这里只有喵喵叫的猫,找不着嗷呜叫的老虎,这才明白对方口中的“小老虎”也许指的就是自己。
“我吗?”他指指自己,有点茫然。
已经挑了个位置坐好的玳瑁猫哼了一声,她高高地昂着脑袋,尾巴盘在脚边上,摆出格外不屑一顾的表情。看上去是一只很不好相处的猫。
“就坐在芙蕾因的边上好嘞。”旁边的灰狸花悠哉悠哉地开口。她用爪子指了指玳瑁猫边上的一个位置,随后就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子,露出雪白的肚皮,躺在椅子上继续打盹儿去了。
中岛敦受宠若惊地“诶”了一声,看着周围纷纷给他让开位置的猫,犹豫几秒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生怕途中踩到了哪只猫的尾巴。
玳瑁猫再次哼了几下,好像对这个位置的安排有点不满似的,一下又把中岛敦搞得手足无措起来。
“咱就说,老虎君你不用太在意啦。”
灰狸花打了个哈欠,眼睛又睁开了,语气懒懒散散的:“芙蕾因就是这样,遇到喜欢的人就只会哼哼唧唧了,习惯就好。”
玳瑁更加用力地哼了一声。她扭过头去,但还是朝中岛敦伸出了个尾巴小尖尖。
这的意思是……
中岛敦试探着伸出手,和猫咪的尾巴尖握了一下。对方这才把尾巴收回,用橄榄绿色的眼睛多瞧了他几眼。
“坐好。”她说,“别丢脸!”然后又飞快地把脑袋扭过去了。
中岛敦被吓了一跳,连忙正襟危坐。边上的猫一下子都笑了,有只三花猫还格外同情地拍了拍他。只有热心的橘猫还在急匆匆地跳来跳去,从华丽的椅子跳到铺着漂亮红桌布的桌子上。
他好像是所有猫里最小的一个,也是听上去最稚嫩的一个,睁着醋栗色的圆眼睛,声音清清脆脆的:“可是还差三个位置没有猫呀,这个要怎么办?”
“嗨呀,随便往上面放点东西就行了。”一个声音从头顶冒了出来。
中岛敦忍不住往上面瞧了眼,只见一只黑白花儿的猫从树上面跳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到了地面上。
对方顶着一只小牛仔帽,腰间别着亮闪闪的左轮和烟斗,背着一把吉他,一只猫爪拽着个同样怪模怪样的玩偶,蹬着双大得有些滑稽的高筒马靴,就这么“叮叮当当”地走了过来。
“喏,这个玩偶看上去就很不错。”黑白花猫把玩偶找了个空位置一放,自己则是坐在了它的旁边,左看看,右看看,很满意地说道。
这是只长了鹿角的兔子,呆呆的大眼睛瞪着每一只朝他看过来的猫和人。大家都凑过来围观这种新奇的生物,用猫爪子揉揉拍拍的。
还有的猫则是在扒拉奶牛猫背后的吉他,怂恿着对方弹上一曲。
“咱之前可是听到过的,关于莫布斯先生半夜抱着吉他,去住宅区的空调机箱上调戏小母猫的传闻……多浪漫哟,那可真是喵得很。”
终于从自己的位置上挪走的灰狸花嘿嘿笑了两声,用爪子推推奶牛猫的肩膀,把猫咪给惹得恼羞成怒了。
“哪有!”黑白花猫急得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只是声音奇怪地变得越来越含糊,“我可没有去调戏小母猫,我就是趁大家睡着了去弹弹吉他!这几天的夜色这么好,弹弹吉他怎么了嘛……”
灰狸花却不听,只是兴致勃勃地抖着耳朵,眼睛饶有兴致地瞅着花猫。别的猫看见这边似乎有故事要发生了,也纷纷探头探脑地凑过来。
“唱一个叻,弹一个叻!”灰狸花眼看着自己大势已成,当即起哄道。
其他猫也嘀嘀咕咕地围过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就连橘猫都不再唠叨座位的问题,而是满心好奇地等待着音乐——之前空空荡荡的座位已经被猫咪们之前带来的玩偶给填满了,满满当当地坐齐了十二个。
最后,黑白花色的猫终于妥协了。他把自己的帽子脱下来放在一边,猫爪子往后面一掏,把吉他从背后解开,打横儿抱着。
“我都说了,才没有调戏猫!”
他抱怨道:“我在美国可是有女朋友的,别哪天传到她耳朵里,那我就完蛋了。”
众猫齐齐发出惊叹的声音:“女朋友!”
这显然是个大消息。大家碰着脑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怂恿花猫说出更多一点信息。就连一直表现得很高冷的玳瑁猫都忍不住支棱起了耳朵。
“真了不起。”有着漂亮蓝眼睛的猫说道,她笑眯眯地摇尾巴,“等横滨有从美国来的鸟,我们一定会要你写份信给她的。”
中岛敦记得她是被其他猫叫“索丽埃科”的,一个和这个地方一样古怪和拗口的名字,但莫名地适合她。
黑白猫明显被吓了一跳。他紧紧抱着吉他,喊道:“这可不行!她要是想起来我跑了这么多年,绝对会把我的胡子都拔光!一根根拔光!”
“你只要多说几句好话,她肯定会舍不得。”过来凑热闹的三花猫也这么说,表现出经验丰富的样子。
“而且,大不了就戴假胡子。”银虎斑猫很有智慧地说,“放心,莫布斯,我们会假装自己看不出来的。”
被喊作莫布斯的猫绝望地嘟哝了一声,但眼睛却弯起来了。他拨弄了几下吉他弦,问了句这些猫要什么歌,得到了“就是你平时晚上弹的那首歌啊”的回答。
“那可不是情歌。”他再次强调道,低头校正了一会儿声音,“是牛仔的歌。”
开头是一段相当活泼和轻快的调子。猫爪子轻轻一拨,音符活泼而婉转地蹦跳了几圈,莫布斯就开始唱了:
“I''m back in the saddle again
(我又重回那马鞍上了)
out where a friend is a friend
(到那朋友如实的地方)
w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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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 the longhom cattle feed*
(到那饲养牲畜的地方)
……”
“等等!等等!”
第一段才唱了第一个小节,一个有些气愤的尖尖猫叫声就喊了起来:“不准唱歌!在法庭里面禁止唱歌!”
中岛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那只奶油色的猫咪。此刻他从乌木桌子下面跳了出来,铜锈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看上去差点被这群猫给气坏了。
瞧上去简直就像是团发酵的奶油——如果奶油也会发酵的话。
他把一个小小的金锤子放到审判席上,然后又把那只怪鸟玩偶扯了过来,连跑带跳地来到这些猫的面前,严厉地指着怪鸟:“审判可是很严肃的!”
中岛敦下意识地点点头。他也觉得审判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虽然那群毛茸茸的猫总是能让他不知不觉就忘掉这一点。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很疑惑: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要指着那只奇怪的鸟玩偶?
“很好!”奶油色猫咪突然大叫一声,显然是看到了中岛敦点头的动作。他对此相当满意,甚至爬到了对方的膝盖上,把怪鸟玩偶往中岛敦的手里一塞。
“我任命你为法庭纪律维护员!”他说着,也没管人类“什么?我可以吗?”的慌张声音,直接又跳了下去,摇摇摆摆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展开一卷纸认真地研究起来。
于是中岛敦只好苦涩地闭上了嘴,对着自己手头的玩偶发起了呆。他敢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奇怪的鸟,而这蓝灰色的怪鸟玩偶还在用严肃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在挑战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弯曲长嘴有任何的可笑之处。*
嗯,确实有些好笑。但中岛敦有些担心自己说出口后会被啄一口:毕竟梦里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
于是他把鸟掉了个身子,让它的屁股对着自己。但那只鸟的尾巴仿佛也在古怪地盯着他,似乎在挑战他是不是觉得鸟屁股后面的那撮蜷曲羽毛有任何可笑之处。
……其实这个也真的挺好笑的。
中岛敦这下有点汗流浃背了,他干脆把鸟往自己的胳膊下一夹,扭头去看那群猫咪。
他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维护法庭的纪律,所以格外希望那群猫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
“现在几点?”索丽埃科用尾巴蹭蹭边上的虎斑猫,小声问道。
虎斑猫举起自己的尾巴,金色的表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十一点半!”他说。
“那我该去准备夜宵了!”橘猫急忙说道,他一下子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下来,钻到了旁边的树林子里。
“陪审团成员不可以跑,不可以跑动!”奶油猫瞥见这一幕,连忙叫嚷起来。但还是晚了,橘猫可能连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于是他只好把自己的纸放下来,闷闷不乐地宣布“开庭延迟”。
别的猫对此都不以为意,甚至他们也都纷纷离开席位,把奶油猫包裹着,在开庭前这儿摸摸,那儿揉揉,说着“加油”“争取让莱特多几个可以赦免的对象”“我要看到把大家都送进去”“都送进去也太可怕了吧”之类的话。
中岛敦没上去拦着,说实在的,他对现在的情况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看着现在这么和谐的一幕,他抓抓脑袋,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起来。
这个毛茸茸的梦还真挺可爱的。
没过一会儿,小橘猫就来了。
他的脑袋顶着一个大大的烧鹅盘子,手里拖着两碟子熏鱼,尾巴也顶着一盘子的果酱馅饼,摇摇晃晃、左歪右倒地凑到桌子边上,眼睛已经是晕乎乎的模样了。
“好,好重!”
中岛敦连忙伸手帮忙,把脑袋和猫尾巴上的盘子给拿走了:“小心!”
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又赶紧要来了剩下的盘子,在桌子上一字排了开来。
“谢谢喵,人类很麻烦,但你是好人!”
迷迷糊糊的橘猫好不容易爬上自己的位置,感激地说道。那只小短尾巴啪嗒啪嗒地晃动着,充分表现出了他的热情。
这下反倒是中岛敦不好意思了。
“这挺简单的……”他小声说,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橘猫的脊背。当然,不是脑袋。他有些担心自己摸脑袋的动作会让这些猫咪们不开心。
手感和想象中一样好。中岛敦只是碰了两下就收回了手,小心地打量橘猫的表情,但对方却没生气的意思,只是高兴地“呼噜噜”两声。
“你是老虎,你也有毛吧!”橘猫快活地说,“我可以帮你舔毛毛!”
啊,这个——
中岛敦用手指挠挠脸,有些惭愧:“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变成老虎……”
橘猫“哦”了一声,有点遗憾,但还是安慰般地把桌子上的食物推给他。可能对于猫来讲,这一点还怪可怜的。
13.事关猫的辨别
“我们是陪审团。”名字叫索丽埃科的蓝眼睛猫热情地介绍道,“那里呢,是法官。叫他拉克赛维就行。”
莫名成为陪审团成员的中岛敦“啊”了一声,看向又开始在乌木桌下面找起东西的奶油猫,不解地抓抓头发。
“那我们的职责是什么?”他问,同时努力思考着法官到底在审判中会发挥什么作用。
作为一个孤儿院出身的人,他对这些东西的认知还只处于“听说过”的阶段呢。
“哦。”这个问题明显难不倒猫,“只需要发表意见就行了。不过说起这个,你要不要尝尝甜果馅饼?”
这显然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蓝眼睛猫略带苍老的声音让中岛敦想到了奶奶——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奶奶是什么样,但猫咪温和包容的笑眯眯面孔无疑很符合他的想象。
所以尽管不太好意思,他还是吃了一口。
甜滋滋,软绵绵,热腾腾的。
“好吃!”他发自内心地说。
“哎呀,那就多吃一点,多吃一点。别太客气,把这里当家就行。”
对方高兴地笑笑,把好几个馅饼都摞到了中岛敦的面前,那对宝石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对投喂老虎幼崽这件事突然上瘾了起来。
中岛敦只好埋头苦吃,索丽埃科则是乐此不疲地把新的馅饼堆到不断减少的馅饼堆上。
等到猫咪几乎快要把大半的馅饼都递给他的时候,代表要开庭的钟声才响了起来。
中岛敦鼓动着腮帮,好奇地朝钟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拉克赛维正在用自己的金色小锤子敲击着同样金色的钟。
“向渡渡鸟和巴菲特起誓!”他一边敲一边大声喊着,“我会保证这次司法的公正性!”
中岛敦很期待地等着下文,这可是他第一次经历的法庭审判,而且他很好奇为什么是向渡渡鸟和巴菲特起誓。
但拉克赛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注意到了猫在下面的小动作,他敲击钟的力度又变大了不少。
“肃静!肃静!”他叫着。
不过这喊了也是白喊。所有的猫都在忙着吃小橘猫送来的夜宵,根本就没有在说话。至于咀嚼食物的声音,则是想停下来都没有办法。
但铃声还是多少起了作用的。猫咪们除了咀嚼食物,还从各个奇怪的地方齐刷刷地掏出了纸和笔,一本正经地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中岛敦摸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位置上的纸笔到底都藏在那里,于是只好向旁边的猫问道。
“在写名字。”索丽埃科回答,她用尾巴拨弄好纸,将其折叠起来后立在面前,“省得到时候有人把我们的名字叫错。”
边上的玳瑁又哼了一声。一只载着笔的纸飞机就这么撞上了中岛敦的鼻尖,他连忙接住,对送给自己纸笔的好心玳瑁猫感激地笑了笑。
然而对方只是不领情地继续哼哼两声。中岛敦只好挪开视线,去看对方面前立着的小纸牌:上面写着芙蕾因·洛宾,还有个猫爪印。
看来这就是她的名字了。
中岛敦也赶紧把自己的名字给写了上去,有样学样地摆好。等他刚这么做完,坐在最上方的法官——那只叫拉克赛维的奶油色猫咪就叫了起来:“读诉状啊,传令官!”
搞不太清楚情况的中岛敦立刻朝周围看去,但也没看到场上突然出现哪只猫,更不知道传令官到底指的是什么。
“到你了。”索丽埃科说。
“诶?”中岛敦一头雾水地跳了起来,发现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卷长长的卷轴。
他不太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自己除了陪审团成员和法庭纪律维护员外是怎么多出了第三个身份。但他知道现在该是自己读上面句子的时候了。
“这里……”他说道。
“先吹小号,先吹小号!”陪审团里的猫乱糟糟地提示道。经历一场短暂的接力赛后,一把小号被递到了中岛敦手里。
他手忙脚乱地把小号举起来,在猫咪鼓励的眼神下,“滴答嘟”地用力吹了三声。
作为纯粹的新手,小号的声音难听得理所当然。中岛敦的耳朵都羞红了,不好意思去看那些猫的表情,直接开口大声读到:
“若是有一场审判,
事关猫的辨别。
一定有假装是猫的家伙,
混入了我们的中间!”
“嗯嗯。”拉克赛维看上去很满意,“其实我觉得在这里就可以进行裁定了。不过由于一些流程还没有走完……等等,被告猫呢!犯猫呢!”
可怜的法官意识到他又丢东西了,于是又钻到乌木桌子下面去找。陪审席上的猫也开始嘀嘀咕咕。
“按照这个审判的性质,我觉得不应该用猫来作为词根。”那只叫莫布斯的黑白花猫说,他看上去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但这个时候应该还可以用猫作为词根,因为现在他只是有犯罪嫌疑。”叫夏目的三花猫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他看上去同样见多识广,甚至还要更见多识广一点。
这让大家忍不住讨论了起来。有一批猫觉得这种用语有点问题,另一方则是觉得这完全没问题。还有一方觉得这里应该把“犯猫”换成“犯罪嫌疑猫”。
只有中岛敦还在可怜地站着,他努力思考着这个诉状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混入了猫中间的假猫,这怎么看都是在说他自己。
首先,他是一只……一个人,在这群猫中间怎么看都有点儿格格不入。其次,就算他也可以算是老虎,但老虎严格来讲也不是猫。
虽然现在犯罪嫌疑猫还没有登场,而自己又坐在陪审团里,但他已经担心起来了:万一审判到最后,抓住的是他该怎么办?
这可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不过这种因为犯罪嫌疑猫缺席而产生的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随着一只黑猫的到来结束了。
“来了来了!”
黑猫是突然出现的,看上去就像是一路跑过来的,出现的时候还在气喘吁吁地给自己的胡子刷金粉。
刷完后,他拿出一把小圆镜子,往里面瞧了几眼,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晚上要处理的文件太多了点。”
他为自己的迟到解释了一句,把头顶的小圆帽子拿到手里,往法官的位置旁边一站,气宇轩昂得简直不像是来接受审判的,而是个开庭赞助商。
“这是对法庭的蔑视!”座上的奶油猫不满地用锤子敲来敲去。中岛敦有些担忧地看着,害怕这两只猫会直接打起来——而且如果法官都打起来的话,那他到底要不要维护法庭纪律呢?
“蔑不蔑视再说吧。”河马满不在乎地说,他朝周围看了一圈,很有自信地发言,“现在是不是到我说话了?”
“法官表示驳回!”拉克赛维瞪了他一眼,突然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已经错过时间了!现在是证猫应该出场的时候。传第一个证猫出场!”
唯一在场的人类(这里指的是外表看上去是人类)有点儿怀疑法官这是在公报私仇,不过没有什么证据。直到旁边的猫又喵喵叫起来,他才意识到好像又该轮到自己吹小号了。
“滴答儿嘟!第一个证猫!”
有了上次的失败经历,这回他吹得力气比较小,结果不知道怎么,反而变得更难听了点。
中岛敦苦恼地放下小号,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通,甚至怀疑是有只恶趣味的猫躲在了小号管道里面,但最后什么问题都没有找到,于是只好承认了自己吹不好这东西的事实。
第一个证猫登场了。
不过令人大失所望的是,并没有更新鲜的猫出现。来到正中央场地上的是那只三花猫夏目,他在陪审团上的位置也是第一个。
“嗯嗯。”夏目严肃地说,“嗯嗯,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显然在组织语言,这让他看上去像是没被提前通知过自己除了要当陪审团成员外,还要当证人……我的意思是证猫。他更像是临时被别的猫给踢到场上的。
剩下的猫再次齐刷刷地掏出纸和笔。只不过在中岛敦看来,这次大家的态度却突然变得装模作样了,一副打算敷衍或者蒙混过关的样子。
“请你赶紧说出证词。”法官猫一本正经地说道,“否则你就是他的同伙!”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惊叹的喝彩声。
“事实上,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作证的。”夏目先生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但很显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猫证,所以只好这么说。
“但你必须作证。”拉克赛维说,“否则我同样会把你同样作为判猫罪论处。”
“非要讲的话,我觉得河马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不管他过去是什么,但现在是猫嘛。现在是猫就没有大问题。”
拉克赛维看上去对这段证词不太满意:“你需要注意自己的立场,夏目先生。”
作为控方证人,帮河马说话确实是有点不太合理。三花猫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赶紧咳嗽一声,认真地说道:“不过呢,河马还是有点问题的。如果是猫的话,至少应该有一点猫类凝聚力之类的东西吧,不能天天招猫逗狗。”
河马抱着自己的圆帽子,表情看上去颇为震惊。
“这怎么能说是招猫逗狗呢?”他沉痛地说,“我就是在边上拉拉他们的尾巴,笑一笑,而且还是那种欣赏且鼓励的笑!关心呀,关爱呀,我想表达的反正就是这些东西。和人类拍拍彼此的肩膀是一样的。大家可不要理解错了,我一向是慷慨和乐于助猫的嘛……”
陪审团里有几只猫发出反对的“嗤嗤”声。不过更多的猫在记录夏目所发表的言论。
“这就很没有团结精神。”夏目对自己的话认可地点点头,“真正的猫应该遵守规矩,至少不该随便揪猫尾巴。”
听起来像是受害者发表的言论。中岛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三花猫,有点难以想象对方的尾巴被别的猫揪住的场景。
“很好。”拉克赛维这回想了会儿,然后提出了个精辟的问题,“但是如果一只猫的尾巴自己给自己打了个结,他又揪着尾巴试图把这个结解开——这算不算揪猫尾巴呢?”
陪审团窃窃私语起来。中岛敦注意到那只名牌叫千晴的小橘猫正在不解地看着自己短短的圆尾巴,似乎在疑惑这种东西到底该怎么打结。
三花猫也被问住了。他低头思索起来,又困惑地看看法官。中岛敦莫名感觉自己读懂了那对猫眼似乎传达出的意思: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蠢的猫吗?
“我想,这种应该不能包含在内的。”他犹犹豫豫地回答道,“毕竟这主要是个……关于同意意向的问题。而自己揪自己的尾巴,肯定是先经过了自己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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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是自己的同意而不是尾巴的同意?”陪审团里有猫问道。
这个就更加超纲了。三花猫没好气地朝陪审团的方向瞪了眼。
“因为。”他继续没好气地说,“如果尾巴不同意,那么它也肯定不会让猫同意。”
陪审团纷纷用笔把这句精妙的话记录下来,但中岛敦一眼看过去,发现他们全默契地把话简写成了“尾巴”。
只有橘猫千晴还是一脸犹犹豫豫的,他咬了咬笔杆子,最后在那张纸上写下了:没有尾巴。
中岛敦又看看自己的那张纸,抓抓脑袋后写下了:有时候有,有时候没尾巴。
“听上去很有道理。”拉克赛维倒是像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你现在还有别的想说吗?”
“如果我有什么‘别的’想说,”夏目先生严肃地说道,“那么肯定是有‘别的猫’想说。”
这句就更喵了。陪审团里的灰狸花为这句精彩的话用劲地鼓掌,这可让法官生气了起来。
“法庭上禁止鼓掌!”他说,“快把她给拖下去。”
中岛敦还没有反应过来,河马就自告奋勇地冲了上来,拉着灰狸花的尾巴从法庭上消失了。灰狸花还气愤地“哎哟”了一声。
拉克赛维这才意识到罪犯和一个陪审团成员都不见了,他连忙又叫:“各就各位,快快,把他们抓回来!接下来第二位证猫!”
中岛敦敷衍地吹了两下小号。剩下的猫又吵了几声,最后是他身边的那只玳瑁猫扯着别的猫的尾巴,抢到了这个证猫位置。别的猫对此都慌张地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尾巴。
但奇怪的地方在于,没有一个猫想要出去抓两只猫回来。可能是他们两个溜得太彻底了,要知道,猫想要不被抓住时,就算是猫都嫌找他们麻烦。
“我觉得。”芙蕾因·洛宾女士站到中央,“只凭借会不会拽别的猫的尾巴来判断是不是猫,这是非常不公正的。”
“可你只是证猫。”拉克赛维又看了看自己手头的一本大厚书,“你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候提出建议。”
“我当然有。”芙蕾因不爽地说,她的爪子弹了出来,威胁般地朝法官晃晃。
拉克赛维大吃一惊,他往法官的大乌木桌子下面一钻——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寻找丢掉的东西了——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不可以威胁法官!”
玳瑁猫咧嘴一笑:“我到底是不能威胁法官还是没有资格提出建议?”
“我觉得你是有资格提出建议的。”拉克赛维不甘心地冒出一个脑袋,“但你总得说上几句证词吧?”
“那好吧。我觉得河马确实挺不配当猫的。”
芙蕾因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么胆小的家伙,就算是猫也只能给猫界丢脸。每次我说要和他打一架的时候,他就只会吱儿哇乱叫地上蹿下跳,用一大通鬼话糊弄过去。连和我打都不敢,他那点儿本事也只能欺负欺负人类了,呸!”
说到这里时,她显得格外忿忿不平,看上去同样充满了个猫情绪,似乎恨不得就在这里把那只叫河马的肥硕黑猫揍上一顿。
但这句话的效果似乎有点太好了。陪审团几乎所有猫员都吃了一惊,怏怏不乐地带着灰狸花回到法庭上的河马也吃了一惊。
“等等啊!”他叫嚷道,“和你打架的话会被打死的吧?”
“我保证不打死猫。”玳瑁猫理直气壮地这么说道。
被质疑了猫类身份的河马顿时就心虚起来,再次左顾右盼,开始规划起逃跑的路线。陪审团的几只猫也跟着一起左顾右盼起来,似乎是打算到时候一起跑路。
就连拉克赛维也在乌木桌子下面快速地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裹,抱着它一脸不安地四处张望。
眼看着法庭就要因为芙蕾因的一句话正式走向分崩离析,中岛敦连忙拿起手头的小号吹了三声,朝被自己吸引来注意力的猫们讪讪地笑了几下。
“下一位证人!下一位证人!”拉克赛维松了一大口气,重新跳到桌子上。
芙蕾因女士不太情愿地回到了自己本来待的地方。猫咪们这次没有吵吵嚷嚷,而是格外安静地等待着证人的出席。
——对了!是证人!
中岛敦突然意识到,这次的词根终于不再是猫了。
所以这次应该是他自己上吗?这个身兼多职是不是也太多了?
“放心,不是你。”索丽埃科说道。
猫咪就像是猜到了人类心中的想法,她歪过脑袋,轻轻地笑了起来,眼睛中似乎闪动着朦胧的星光。
“是她。”
枝叶摩擦的窸窣声。
极轻微的脚步声。
一只手拨开了茂盛的植物。
中岛敦转过身,在枝叶掩映间看到了一张还带着稚气的少女面颊。她抱着兔子玩偶,穿着红色的衣裙,头发被用两朵洁白的花竖起,从耳侧垂落而下。
但尤其吸引他的,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的藏蓝色眼睛。
平静而清澈,如同泉水。因为阳光的洒落而微微发亮。
“你的名字。”拉克赛维庄严地说。
中岛敦不知为何放缓了呼吸,以屏息的庄重地待着对方的回答。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就在下一刻。
抱着兔子玩偶的少女轻声念出自己的姓名:
“泉……镜花。”
14.一定有假装是猫的家伙
“关于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拉克赛维捏着锤子,很有威严地问泉镜花。
放在法庭的流程上,这显然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但显然有点为难刚刚加入这场奇怪庭审的小姑娘:她连“这件事”到底是什么都不太清楚呢。
少女朝周围看了看,目光在中岛敦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作为一群猫中唯一看上去不那么像猫的生物,他还是相当吸引目光的——并且注意到对方正在努力地朝她比划着什么。
她歪了歪脑袋,如有所悟地点点头。
“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诚实地回答。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
“可你是证人,这说明你的确知道些什么。”
拉克赛维费劲地看着自己手头的卷轴,不得不中途又爬到乌木桌下面找了个眼镜出来。
反复确认面前的人类就是上面写的证人后,奶油色的猫咪这才以相当肯定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在包庇罪犯。我将把你以……嗯……”
说到这儿的时候,肯定的语气也不是那么肯定了。毕竟泉镜花本来就不是猫,似乎也没有办法按照判猫罪论处:她都还没有加入呢!
为了找出一个合适的罪名,他又开始猛瞧自己的那卷子卷轴了,一直翻到结尾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罪名,于是只好自己在上面写了一个。
“嗯,盗窃猫咪机密罪……就按这个论处!”
奶油猫举着卷轴,大声朗诵道,重新变得得意洋洋起来。全身的毛都因为放松而逐渐膨胀,简直就像是一只正在烘焙过程中的奶油蛋糕。
但泉镜花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她好奇地看着站在法官边上的大黑猫,似乎正在想对方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陪审团的猫咪也都同样好奇地瞧着少女,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对方到底有什么样的……威力?
正在偷听猫们谈话的中岛敦愣了一下。对这个古怪的用词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就是让河马吃瘪的人类吗?看上去竟然还怪可爱的。”玳瑁猫瞅了好几眼,难得从嘴里冒出了个还算不错的评价。
“而且和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一样,眼睛里仿佛在冒可怕的杀气!”
别的猫七嘴八舌地说道:“不过真的好可爱啊,怪不得河马说她像比熊犬耶!”
“其实也怪像杀手的哟。”
“嗯嗯,还有像是在菜市场杀了十年鱼才会有的冰冷眼神。”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和社长一样,随身携带小鱼干……”
一众猫中,只有小橘猫千晴的注意点莫名其妙地歪了。
“兔子玩偶!”千晴醋栗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扒拉着边上灰狸花的毛,“浮岛前辈!兔子也好可爱!”
正在兴致勃勃参与众猫交流的浮岛前辈微微叹气,熟练地按住小橘猫的脑袋,低头呼噜噜地一阵舔毛。
“千晴亲喜欢的话,那就去人类的店铺里面买好啦。”狸花揉揉小橘猫的耳朵,眯着眼睛偷偷摸摸地吸猫,“毕竟是这么可爱的千晴亲诶,店员说不定会让你免费拿哦。”
“哇,真的可以吗?”
三花猫立刻投来了警惕和不赞同的目光:“浮岛,不要让小孩子养成白嫖的坏习惯。”
狸花无辜地打了个哈欠:“咱就是说说而已的嘛,夏目老师……”
“夏目老师!”急于证明自己年纪的小千晴倒是在急得喵喵叫,“我是成年猫,早就不算小孩子了——”
旁边的几只猫也凑过来加入这场谈话,以至于猫咪的话题发生了微妙的偏转。他们开始讨论起究竟该怎么定义“白嫖”,从路过的人手中骗猫条和小鱼干算不算白嫖的一种。
最后是颇有权威的虎斑猫莱特给出了一锤定音的答案。
他说:“不给摸就算,给摸就不算。”
这真是句直指本质的话,众猫都赶紧拿起笔记录了下来。就连一直在想关于女孩的事情的中岛敦也忍不住肃然起敬,跟着在自己的纸上写下了同样的话。
只是过了几秒后,他才想起来,纸上面写的应该是法庭上的重要记录:而这句话似乎跟法庭的整个流程都没有什么大关系。
……嗯。
中岛敦又默默地把这一段涂掉,在心里稍微感受到了遗憾。
但这也没办法,相比较起来,他还有更加在意的事情,比如说:为什么这些猫会说她的身上有杀气呢?
中岛敦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法庭中央沉默不语的女孩:明明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也并不是很凶的感觉。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一直关注着黑猫的少女微微偏头,似乎思考了那么一会儿。
最后,她把怀里的兔子玩偶往上拉了拉,把大半个脸颊藏在后面,躲开了中岛敦的目光。
小老虎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直勾勾盯着一位女性的行为似乎不太礼貌,连忙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盯着被自己涂涂改改、还没有写几个字的纸。
也不知道等证人流程结束后,这张纸能不能写满。中岛敦一边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偷偷去看别的猫,发现他们空下来的位置可能还要更多一点。那只燕尾服猫甚至已经在空白的部分百无聊赖地画上五线谱和数独了。
“禁止在法庭上眉来眼去!说你呢!”
拉克赛维急匆匆的叫喊声又响了起来。不过相较于前几回,这次的声音把中岛敦吓了一跳,心虚地左顾右盼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句话说的不是自己,而是指泉镜花盯着黑猫看了太久了。
“咪?”注意到他反应的蓝眼睛猫咪扭过头,用新奇而促狭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用猫爪捂住嘴,突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小老虎被笑得耳朵都红了,赶紧往猫的嘴里塞了一块甜果馅饼,这才止住了对方断断续续的笑声。
但此刻明显为时已晚,已经有好几只猫朝着这个位置看了过来,眼里纷纷闪动着八卦的光。
小橘猫把自己的身子拉得极其长:“发生什么事啦?”
“什么都没发生呢!”中岛敦飞快地回答,抱紧了正在无辜地嚼馅饼的蓝眼睛猫咪,生怕对方把这件事给泄露出去——不过根本用不着,那对红色的耳朵早就成功地把他出卖了。
“哦~”
一片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声音,在场的猫看上去就没有一个相信的。相反,大家都变得更加感兴趣了。
就连泉镜花都被这里的喧闹吸引了视线,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在看猫。”
“看猫也是眉来眼去的一种。”
膨胀开的奶油蛋糕猫说:“而且呢,你之前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却是一副认识河马的样子。肯定是心里有鬼。”
他翘着尾巴,很高明地说道:“如果不是故意包庇,为什么要在作证上说谎呢?”
小姑娘眨眨眼睛,不过不是因为来自奶油猫的指责:事实上,当对你刁难的法官是一只蓬蓬松松的猫咪时,就算想不高兴都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那抖来抖去的胡子,支棱得高高的尖耳朵,圆溜溜的严肃眼睛,以及正拍着桌子的软乎乎粉色爪垫,加上气急了也只会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这些就足够让人类原谅他了,甚至还会觉得面前的猫怪可爱的。
泉镜花目前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她仔细观察了胡子翘翘的奶油猫几秒,这才开口:“可我的确不知道你之前说的‘这件事’是什么,我只是知道河马而已。”
“其实我觉得她的思维挺适合当猫的。”
虎斑猫若有所思地对周围的猫说道:“如果她不是那么像被人踢出家门的比熊犬就好了。猫和狗还是不太能兼容的。”
“这就是关键!你得把有关河马的事情完完全全地说出来。”拉克赛维说。
自从泉镜花出现就变得沮丧郁闷起来的河马吃了一惊,着急地尝试阻拦:“喂!等等!她就必须要说什么吗?”
“还没轮到你发言呢,犯猫。”拉克赛维很有威严地回答,“而且哪有不作证的证人。”
“我也没有见过这么糟糕的法官!”
河马气愤地说道,背过身去,走到了泉镜花绝对看不到的角落里,似乎不想再继续面对接下来的这一幕了。
泉镜花想了想:“河马是一只很好的猫……”
我就知道。河马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呜咽一声,思考起自己接下来要怎么面对后面可能更可怕的夸奖。
在大脑急剧运转了半秒后,他得出了结论:
要不还是昏过去吧。
“哦,天呐。”于是黑猫的眼睛一闭,在法庭上十分安详地倒了下来。
陪审团的猫们全都吸了一口气,一个个眼睛都在发光,尾巴运笔如飞地把接下来少女所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而且是一字不差地记录:
“他会安慰我,而且我不管抱他还是摸他都不会生气。他会和我一起去吃早餐,会喊我起床。他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想要把我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他。”
少女极为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喜欢河马。”
众猫再次发出深深的惊叹声。就连坐在法官席上的拉克赛维也狠狠地抽了口气。至于河马本猫则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也同样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
最后,也不知道是哪只猫带的头,法庭上陆陆续续地响起了一片掌声。中岛敦在鼓掌的同时眼尖地看到了那只叫莱特的虎斑猫先是关掉录音机,然后才跟着大家鼓掌起来。
在法庭上录音应该算是件正常的事情,所以中岛敦没有太在意。困扰他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环节少了点什么……
“厉害!”
“讲真话,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夸河马。森鸥外都没这么说过。”
“真是令猫感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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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哇,河马看上去好像要真死了。”
最后一个声音冒出来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赶紧从陪审团上跑下来纷纷去研究河马目前的情况。不过其中绝大多数都像是来蹭热闹的:他们干的事都是故意把那张猫嘴拉得老长,扯扯尾巴,揪揪耳朵什么的。
只有小橘猫看起来是完全真心的。
“河马前辈!河马前辈!”他焦急地用爪子拍拍黑猫的脸,把黑猫的脑袋晃得甩来甩去,“你没事吧?”
河马虚弱地睁开眼睛:他刚刚其实是假装昏过去的,原因是觉得昏过去大概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注定会让猫颜面扫地的情况——至少他自己听不到泉镜花到底会说什么鬼话了。或者说,他可以假装自己没听到对方说的鬼话了。
但现在被这么摇着,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继续装下去,只好假装幽幽醒转的样子。这让他内心更难过了。
“咳咳!咳咳!”
在难过的驱使下,河马决定装得更加严重一点,于是连忙大声咳嗽起来,而且在泉镜花也望过来时咳嗽得更加用力了,就像是故意她让内疚一点似的。
少女低下目光,一副做错事情的表情。
“我好像什么都忘了。”
他用没有焦点的眼神看着天空,气若游丝地说道——这倒不是装的,在听完那一番话后,他的确喘不过气来了。在这个方面,喝完蜜瓜汁的莫布斯应该和他挺有话语权:“这里发生什么事啦?我现在在哪儿?”
“我觉得你在装傻。”芙蕾因鄙夷地说道。
没有什么比玳瑁猫的言语质疑更伤猫心了,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边上其余猫的附和:
“我也觉得河马不会失忆。”“看起来就不是失忆的样子。”“我认为大家说得对。”
河马为如此多的不信任震惊地张开了嘴,最后又因为不可置信而昏了过去。不过这次他“昏厥”的时间不算太久,因为虎斑猫莱特及时地打开了录音设备,开始播放起之前泉镜花说的话。
“河马是一只很好的猫……”
晕过去的黑猫几乎就是在下一秒跳了起来。这次他不仅顺利地“恢复”了记忆,而且还飞快地关掉了录音机,看上去甚至比之前还要活蹦乱跳一点。
“我全部突然发现自己全都想起来了,亲爱的诸位!”他大声说道,完全容不下别的猫或人插话的空间,“现在似乎证人发表言论的环节已经结束,轮到我对证人所说的内容发言了!亲爱的泉镜花小姐,非常感谢你的证词。”
他突然鞠了一躬,紧接着就急急忙忙地喊起了“拉克赛维先生”。这还是他在审判中第一次喊出这个带着尊敬意味的称呼呢。
但并没有传来拉克赛维的声音。
中岛敦往法官桌那疑惑地看去,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到底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之前大家鼓掌的时候,对方竟然也没有气急地阻止,这可不像是什么都要说一嘴的拉克赛维。
拉克赛维此刻正在用卷轴使劲地擦眼镜,把镜片擦得亮闪闪的,然后架在了鼻梁上。他先是拼尽全力地看了会儿桌子,接下来才注意到从四面八方——其实也没有四面八方,大家基本上都聚到河马身边了——的视线,于是两只爪子揣了揣,沉重地说道:
“你们怎么把甜果馅饼吃完了?”
紧接着,这只闷闷不乐的胖奶油蛋糕又说:
“……我要罚你们这些当庭偷吃食物的家伙一猫或者一人一块甜果馅饼。”
最后,他朝泉镜花点了下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真替河马这个臭不要脸的猫或者臭不要脸的其他生物感到羞愧。”他说,“你应该喜欢一只更好的猫。”
“我想也差不多。”河马插嘴道,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进行发言了,“有些厚爱我实在是消受不起啊!”
少女压平了唇角,固执地摇摇头。
“可对我来说,河马就是最好的猫。”
她的声音偏执而坚定,平静清透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迎上所有猫不赞同或者沉思的目光。
人类口中“最好的猫”并不是猫咪心中最稀罕的形容,但却是能让那些与人类相交密切的猫咪开心十几年——对于他们的寿命来说就是一辈子——的头衔。
每只得到这个称号的猫都骄傲得像是拿鱼尾换成双腿的美人鱼公主:而且还是那种成功和王子结婚了的人鱼公主。
但河马叹了口气。他一点儿都不高兴,甚至表情绝望极了,他眼神里不赞同的程度甚至还是所有猫里最强烈的那个。
“实话跟您说吧,泉镜花小姐,还有拉克赛维法官。”他深吸一口气,表情纠结了好会儿,但在激烈的天人交战后,还是冒出了这句话。整张猫脸都是即将赴死的悲壮。
接下来,他说出的话让所有的猫和人都吃了一惊:“我确实不是猫。”
他平静地说:“准确的说,我是只恶魔,从来都不算是猫。”
15.混入了我们的中间
由于河马突如其来的放弃,现场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中岛敦迷茫地“啊?”了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纸上寥寥无几的字数,陷入了对现场状况的剧烈困惑当中。泉镜花抬起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猫——毕竟魔鬼这种东西,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这已经不是都市传说的程度了,怎么着也得是传说故事里的玩意。
至于猫咪那里:陪审团的位置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河马,脸上全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震撼表情。就连法官都不确定了起来,开始翻来覆去地寻找卷轴上面有没有与“罪犯当庭认罪”有关的内容。
“我看看……如果犯猫自己都承认了的话,好像的确可以逮捕了。”
拉克赛维拿着卷轴(值得一提的是,这玩意好像被拿倒了)看了好会儿,最后才不太情愿地说道。
他觉得面前这一幕颇没有真实感。就像自己刮痧刮了三个小时的BOSS突然间因为拉肚子倒在了你面前一样。不用说真实感了,甚至连成就感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陷入贤者时间的奶油猫用猫爪拖起脸颊,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勉勉强强地跳过了后续一系列的猫证物证环节:“那好,现在给你一个总结陈词的机会。”
同时,他还随随便便地挥了挥爪子,示意泉镜花现在可以找位置坐了,看样子连让中岛敦再“滴答儿嘟”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就连河马都没有等小号的声音响起,就迫不及待地咳嗽了两声,开始发言了。
“诸位先生和女士们……”
不过中岛敦倒也真的没有继续“滴答嘟”的兴趣。一方面是因为他吹小号实在算不上好听,另一方面是他正在帮忙找泉镜花可以坐的地方:一开始的位置确实绰绰有余,但现在早就已经全部被玩偶占满了。
想要少女有地方坐的话,必须得收拾出一个才行。不过应该问谁要这个位置呢……
还没等到中岛敦想出结果,身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着漂亮蓝眼睛的猫咪从自己的位置上跳了下来,来到了桌子上,用带着长辈独特轻柔语气的声音招呼道:“坐到我这里来吧,小家伙。”
诶诶诶!就坐在旁边吗!
中岛敦的思路顿时被打断了,赶紧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态度,端正地看着前方,连视线都不敢偏一下。
耳边似乎传来了猫咪促狭的笑声。
作为在场所有猫中最苍老的那只,索丽埃科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虽然同样对河马的“自爆”颇感震撼,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决定看小年轻的乐子去了——而且实事证明,年轻人的乐子确实挺好看。
她望望端端正正坐到了自己位置上的少女,又看看端端正正连动都不敢的少年,宝石蓝的眼睛顿时弯了起来。
一个轻盈的跳跃。
索丽埃科很顺利地跳到了泉镜花的怀里,柔软地“咪”了声。少女低下脑袋,用双臂抱住她,动作显得小心翼翼,就像是抱住了一个柔软脆弱的易碎品。
“咪?”她也轻轻地说道。
索丽埃科的猫眼睛又弯了起来。她干脆爬到泉镜花的肩上,搂住对方,用脸颊亲亲蜜蜜地贴住小姑娘,同时好让她能够听到自己喉咙里柔和的呼噜声。
泉镜花的脸也稍微有点红了,但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着。
猫这下笑得更开心了些,用肉垫揉揉少女的脸颊:嗯,她现在觉得这些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可爱。
“诸位先生和女士们!”
站在法庭中央的河马不得不又重新喊了声。尽管这份骚动是他自己引发的,但周围好像已经没有人和猫理睬他了。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看到这一幕后,他不禁大为伤感。
“什么嘛!竟然把我晾在一边!”他郁闷地嘟哝着,两只爪子抱在一起,决定这场面不安静下来他就发表言论了。
“看样子罪犯没有什么想要额外补充的。”
没有猫和他聊天的拉克赛维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拿起依旧是倒着的卷轴:“那么,进入下一个环节……”
“等等!我想要额外补充的东西还挺多的!”
河马顿时就急了,赶紧说道。
他来到这里之前可是准备了好几个小时的演讲稿,目的是在总结陈词的时候务必要把自己的英俊优雅无辜和崇高的品质凸显出来。虽然现在他的目的从说自己是猫到说自己不是猫,但这种东西,稍微改改就能继续用了嘛。
更何况,如果不用的话,岂不是显得前几个小时的自己很呆?
于是他也不管那群猫了:反正按照他对他们的了解,这些家伙现在虽然在闹腾,但视线余光还是能看到自己的。如果发言够精彩,到时候大家的注意力还是会回到自己身上。
嗯,相当完美。
一念即此,河马就重新安慰好了自己。他又鞠了个躬,清了清嗓子,一开口就把在场所有的人和猫拉入了他那独特的戏剧性风格里——
在这里提醒一句,这里的“戏剧性”风格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
比如说,这样:
[梦境中的一处法庭。一张乌木法官桌,一把高背靠椅,一条陪审团长桌,十二把可堆叠塑料椅子,周围的植物若干。
舞台上,拉克赛维法官正在审问一只叫河马的恶魔。陪审团依旧处于吵闹的状态中。河马已经准备好了总结陈词。]
河马:诸位女士和先生,我在这里不得不向你们承认,我确实不是猫。我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魔,请看,这是我的简历。
[河马从领带里掏出简历,恭敬地递上。]
拉克赛维法官:(翻动简历)让我看看……你的简历上全是炫耀自己的话,而且所有的猫都一清二楚了,每年你至少都要把它们翻来覆去地讲三次。不过也真稀奇,这份简历上面竟然没有一条犯罪记录!
河马: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可是一只谦虚低调、循规蹈矩、富有爱心的魔鬼,这是地狱的大家都交口称赞的。难道这会因为我曾经在梅菲斯特大人和撒旦陛下的手下当差而改变吗?
燕尾服猫莫布斯:啊,关系户!现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的履历里没有犯罪记录了。
[其他的猫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拉克赛维法官:很好,这下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能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今天不管怎样,你的简历上都一定要留下些污点才行。
河马:什么?这可是张清清白白的简历,多珍贵啊……不过对有些猫和人来说,玷污清白的简历倒也许真的是种快乐。
拉克赛维法官:随便你怎么说吧。但我要提醒,你可不是清清白白的,河马。毕竟,你说自己是一只假装成“黑”猫的魔鬼。
河马:魔鬼!哼,我当然是魔鬼,这不仅仅局限于一种说法,而是现实。先生,现在我就是来向所有的猫证明这一点的——不过我的确对您刚刚有关于“清清白白”的说法有所意见,但这可以容后再说。首先,您应该看到我简历上面的工作时间了吧?
拉克赛维法官:当然,一千多年,真是够久的。
河马:事实上还要久得多呢!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那些魔鬼,我的名字早在《圣经》当中就出现了。但这些年份也够用,法官先生,您见识过活了一千多年的猫吗?
拉克赛维法官:恐怕连活了一百多年的猫都没见过。
[虎斑猫莱特咳嗽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
河马:那您见过只要不被杀死,就能一直活下去的猫吗?
拉克赛维法官:嗯……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这样的猫。
[虎斑猫莱特开始坐立不安地看着天空。]
河马:事情正是如此!生命终归是拥有尽头的,但魔鬼却不一样。魔鬼是种族,也是一门职业和学问,而职业和学问是永生不死的!一种永生不死的东西,难道可以算是猫吗?
拉克赛维法官:确实算不上。但猫为什么就不能同样是一门职业和学问呢?
河马:哎呀!您真是的……如果猫是这样的东西,岂不是说明大家都可以通过学习就变成猫吗?岂不是说明狗也可以是猫,人也可以是猫,什么都可以是猫?这样可就乱套了!难道您,会认为有的狗也是猫吗?
拉克塞维法官:呸呸呸,狗也是猫!这话听上去也太蠢了点。我同意你的说法,河马。
河马:但魔鬼就不一样。狗可以是魔鬼,人也可以是魔鬼。甚至,我可以说人类当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魔鬼呢!
拉克赛维法官:那按照你这么说,猫中有魔鬼也是自然而然的吧?绕来绕去,原来你还是在尝试给自己脱罪!
河马:不不不,猫里面当然不会有魔鬼,因为猫是一个纯洁高尚的群体。他们既不会捉弄自己的同伴,也不会呲牙咧嘴地用爪子来威胁别人,更不会空口白牙地说胡话。这可是魔鬼的本质特征。
[灰狸花浮岛开始舔自己的尾巴,玳瑁猫芙蕾因瞪了河马一眼,拉克赛维法官用力打了个喷嚏。]
拉克赛维法官:嗯……本质特征,好吧,这个本质特征一出来,我觉得我平时遇到的魔鬼似乎还挺多的。
河马:当然多了,光是从地狱来人间的魔鬼就数都数不完!您知道为什么进天堂的条件比进地狱的要严苛些吗?因为地狱里的魔鬼全都跑到人间来了,留出的空地儿要大些,不多塞点倒霉蛋未免也太浪费了点。而天堂的天使却从来不到这个世界上,只是在天上挤挤攘攘的,能进去的居民自然就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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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曼猫索丽埃科叹了口气。]
伯曼猫索丽埃科:我明白了,一例房地产价格与人口流动关系的新案例。
拉克赛维法官:我还有个问题:地狱的甜果馅饼味道是什么样的?
河马:好的不能再好了,每次大家都能在宴会上把所有的馅饼一扫而空。不知道为什么,做甜果馅饼最好的人竟然不能上天堂。
橘猫千晴:巴菲特在上啊……
拉克赛维法官:我想,是不是很多魔鬼都对此很得意?
河马:这是毫无疑问的!
燕尾服猫莫布斯:法官先生,您的确不该有疑问,瞧瞧河马翘上天的尾巴就全知道了!
[陪审团继续发出愉快的哄笑声。]
拉克赛维法官:莫布斯,法官说话时不能插话!以及这次我可搞明白了:之所以做甜果馅饼的好厨子没法上天堂,是因为地狱的魔鬼还能再幸灾乐祸一点。
河马:嗯,啊,呃。其实我还是很怀念过去和别的魔鬼一起吃甜果馅饼的日子的……
拉克赛维法官:等等?
河马: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不仅仅在寿命上不算是一只猫,从身份认同上也……
拉克赛维法官:见鬼,我算是发现了:巴菲特女神在上,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谐音梗吗?幸灾乐祸(gloatingly)和暴食(gluttony)的发音可是很像的!
[陪审团里传来一阵嘘声。拉克赛维法官立刻跳到桌子上查看,但没有找到发声的猫或者人是谁。河马再次咳嗽了一下。]
河马:咳咳!咳!说明我在身份认同上还觉得自己是一只魔鬼,遵循的也是魔鬼的习惯。这样一来,就更不能说我是猫了。
[伯曼猫索丽埃科甩甩尾巴,发出不自在的嘟哝声。燕尾服猫莫布斯纠结地看着手头的烟斗,把它放了下来。]
河马:从形而上的角度来讲,我甚至没有一个猫的灵魂!虽然我看上去像猫,但就像没有国籍的偷渡客有时会来到这片土地上,你却不能认定为他就是这个国家的一员了,至少他得有个国籍,对吧?
河马:所以灵魂就是国籍,就是盖章证明,就是合法公民权!如果没有这个的话,那就是流浪汉,是走黑线,是违法分子,是不明身份者,是潜在危险,是渣滓,是败类!不过我倒是特殊的,可不是什么道德败坏的家伙。唉,我只是仰慕猫的魅力,希望能够有资格在猫的社群中短暂地停留罢了。请务必相信我,诸位。
[燕尾服猫莫布斯把左轮拍在了桌子上。伯曼猫索丽埃科突然转过头,用寄予重望的眼神看着泉镜花,并且拿猫爪拍了两下她的肩膀。]
拉克赛维法官:如果去除掉最后两句,你这段发言倒是确实挺有可信度的。
河马:这叫什么话,我一直都诚信待人,整个地狱都找不出比我更加守信誉的魔鬼了。一字千金呐,先生,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我的!不过就算您不认同我的话,那我们就退一万步说。
拉克赛维法官:我恐怕你的意思是退一万年来说。
河马:差不多!我想讲的是,哪怕连灵魂问题都不管了,我真正的样貌也是看上去就和猫没有任何关系的。哪怕我现在看上去是猫,也改变不了我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模样。而判定一个生物的身份,难道不该根据他真实的样子来判断吗?
[三花猫夏目突然谨慎地朝周围看了看,中岛敦紧张地擦擦额头。]
拉克赛维法官:这话倒是很有道理。猫就是这样的:他们想变成什么动物就可以变成什么动物,但他们永远都是猫。
河马:而别的生物再怎么伪装都不会是真的猫!
河马:(小声地)撒旦呐,这话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双标。
拉克赛维法官:不过,你之前是什么样子,才会说完全不像猫呢?
河马:呃,我没有猫这样小巧的身材,这样轻盈的身体,没有……
河马:啊!有了!不,我的意思是没有!我还没有这样柔软修长的尾巴!
[陪审团齐齐地把目光投向在场的橘猫。橘猫千晴先是震惊地回过头看了眼自己的短尾巴,又回头看了眼河马。]
拉克赛维法官:那听起来确实不太像。(思考了一会儿)你还想发表什么言论吗?
虎斑猫莱特:说实在的,我觉得他没有必要继续发表言论了。
河马:怎么会没必要,我还要向大家证明就算我是一只魔鬼,但我也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呢!这可是相当必要的流程!
拉克赛威法官:听上去确实没必要。而且你再说下去,甜果馅饼就要凉了。
[陪审团另一只猫迫不及待地插嘴。]
灰狸花浮岛:嘿,不仅如此,如果他还要说点别的什么,估计陪审团所有的猫还能再被得罪一遍嘞!
16.可结果并非重要
陪审团内部讨论期间。
“其实我一直想说。”
得益于河马不再继续发表他的高谈阔论,已经脱离了戏剧画风的索丽埃科沉思着说道:“难道河马他真的是天才?”
在短短的发言过程中,竟然真的有猫能够准确地戳中其他在场猫员的痛脚,这何尝不是一种非凡的天赋——虽然这种天赋带来的结果往往是自己被套麻袋就是了。
“不过这下你很难不相信他是魔鬼了。”
莫布斯回答道,顺便拿走了最后一块甜果馅饼,一直盯着这块馅饼看的灰狸花有些忧伤地看着它飞快地消失在了对方嘴下:“他或许当不好一只猫,但绝对是个合格的魔鬼。”
“合格在哪里?”
“合格在猫见猫打。”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玳瑁猫不屑地撇撇嘴巴,“有必要等到他演讲完才相信么?”
“……”确实,平时河马的表现就已经很欠收拾了。
话虽如此,但大家还是很默契地没有把这句话给说出来,而是相当一致地朝着泉镜花的方向看了眼:少女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动,只是眼眸微微垂了下来,显现出有些走神的思考模样。
中岛敦有点坐立不安。他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瞄着泉镜花,莫名感到对方并没有刚开始来到梦境时那么开心。
刚来到这里时,对方的眼睛显得更亮些,头上那根长长的头发仿佛都要翘起来了,就和兔子耳朵似的。现在则已经全耷拉了下去,显示出有点沮丧的样子。
这个“有点”还是中岛敦猜的,说不定实际情况已经是非常沮丧了,只是对方藏得很好而已。
要不要去安慰她呢?中岛敦又飞快地偷看了一眼,纠结地想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边上少女的想法。可能是因为在最初对方身上雀跃的情绪消失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像是个安静的人偶,可能是她有些害羞地用兔子玩偶挡住脸的那一幕,还有可能是对方萦绕的那种名为“孤独”的感觉。
但不管如何,他现在就是非常、非常在意。
可如果是自己猜错了的话,场面肯定会尴尬到让人想一头扎进地底下的吧?说不定还有可能得到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嫌弃眼神……但是……
中岛敦乱糟糟地想着如果自己开了口,接下来会发生和不会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怀疑起了到时候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一颗陨石,在开口时正好打断他说话的内容。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已经准备好了要直接朝旁边的少女搭话,但具体搭话的内容往往还没有正式成型,小老虎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就和戳破的气球一样——漏气了。
“你怎么了?”少女毫无语气起伏的平静声音响起。
“呜啊啊啊!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在想!”
中岛敦被吓得差点飞起来,把手边的渡渡鸟玩偶抓起来就往脸上挡,几秒钟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有点不太礼貌,于是又飞快地把渡渡鸟玩偶给丢了下来,心虚地低头。
“那个,对不起。”他说。
“……没关系。”泉镜花认真地回答道。
然后两个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
不知何时全部沉默下来的猫儿全部都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声。还有几只平时就比较活泼的猫,已经开始挤眉弄眼地暗示索丽埃科去给这两个小家伙帮忙了。
“咪?”索丽埃科没好气地将那几只猫挨个盯了一遍,轻轻地用爪子推推中岛敦。
她已经从泉镜花的怀里跳了出来,此刻正用宝石蓝的眼睛鼓励地看着面前的小老虎,像是对接下来他的发言很期待似的。
中岛敦揉了揉猫脑袋,苦着一张脸摇头。
他已经彻底不敢对泉镜花说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害怕旁边的小姑娘。也不是那种面对危险事物时的怕,而是生怕自己一个举动就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好像对方是受了惊吓就再也不会跑回来的兔子。
“咪。”索丽埃科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后眼睛微微一亮,爬到了中岛敦的肩膀上,对着耳朵说起悄悄话来。
“如果很害怕,那就不说话——你想想她为什么不高兴嘛,我们曲线救国——”
曲线救国?
中岛敦忍住了自己往旁边看的念头,认真地思考着有什么办法。其余的猫发现自己好像暂时得不到什么乐子,纷纷遗憾地重新讨论起了关于河马的话题。
“我觉得我们等会儿应该给河马一个惊喜。”
“只有心理上的惊喜吗?难道就不能加入一点物理上的?”
“最好还能多损他几句。”
“最好还能让他蔫头搭脑地消停好几天。”
“最好还能够让他乖乖道歉!”
“等等,这个好像难度有点大,能把他关到牢房里就不错了。”
“关进去,然后秋后问斩喵。”
“这个主意好耶!”
几只猫彼此兴奋地握爪,庆祝大家在这里达成了共识,看上去恨不得下一秒就共同联爪把河马关到监狱。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格格不入的气弱声音加入了其中:“那个,我觉得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必要吧?”
讨论得兴致勃勃的猫咪齐刷刷地转头,有些诧异地看到出声的竟然是之前那只胆子小得出奇的小老虎。
举起手的中岛敦被看得有些害怕,喉咙下意识地咽动几下,紧张不安地看着四周,直到索丽埃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视线才稍稍安心下来,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我是说,其实大家也不是真的想要看到河马先生进监狱的,对吧?只是想要教训一下,就这样而已。”
在刚才,他已经想通了自己要怎么做。
如果泉镜花看上去没有刚刚来到梦境时那样开心了,怎么想原因都该与被审判的黑猫有关。
虽然不管怎么看,这只得到了众猫一致嫌弃的恶魔性格都有点糟糕,但从之前泉镜花作为证人的发言来看,这应该是她非常重要的伙伴。
她应该也很担心这场审判的结局吧……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中岛敦克制住了自己偷看一眼对方脸上表情的想法,有些担忧地想到:在意识到河马不是一只字面意义上的好猫后,她会不会为自己受到了欺骗而感到难过呢?
不过他没有时间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
所有猫的注意力来到他身上后,中岛敦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地把自己想将的话全都说了出去,生怕再过会儿就会因为紧张变得大脑一片空白。
“我能感觉到,虽然大家都在谴责河马先生的不靠谱,但口吻也是很亲近的。”
他说,声音即使还带着紧张的颤抖,但依旧十分清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虽然说河马先生好像并不是猫,而是恶魔,但我感觉大家并不是在意这件事的猫。河马先生也并不是传说故事里那种无恶不作的家伙。”
“虽然大家好像都很嫌弃他的样子,但其实也是把他当成同伴了吧?只不过他平时太喜欢捉弄猫了,于是就合起伙来,借着这个机会也让他感受一下被捉弄的感觉。”
这一点上,他还是有点感触的: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之间的关系就差不多。
国木田先生就经常生太宰先生的气(光是他加入武装侦探社的这两天,似乎就已经见识到十来次了),气到头上还会追着打。如果有可以让太宰先生倒霉或者加班的机会,他估计也绝对不会放过……但这两个搭档的关系却并不差。
就算是不省心的同伴,但也依旧是同伴。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审判的结果并不重要,因为没有猫会真的在意河马先生到底是猫还是魔鬼。而河马先生就算是性格惹猫厌了点,但也是只非常可爱的……生物。”
讲到这里的时候,因为不太确定河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形态,中岛敦卡壳了一下,绞尽脑汁才憋出了这个词。
在这短暂的停顿后,他想要说的话也基本上全部都因为紧张而忘光了,只能朝大家露出有些尴尬不安的笑容。
“呃,差不多就是这样……”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打断了中岛敦想说的话。
那只漂亮的银色虎斑猫掌鼓得很用力。他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很好,很有领悟力。”
“既然也明白了这一点,那就加入我们,一起来玩恶作剧吧!”
“诶诶诶诶?!”
“嗯?难道敦君就没有被河马那家伙冒出的话吓到吗?只有真实的样子是猫才能算是我们当中一员什么的,猫咪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还有小镜花,河马可是说你是小狗哦,小狗哦!这家伙的嘴这么欠,难道还不值得狠狠地捉弄一回吗?”
“而且他表现得那么紧张,明显就是对大家的不信任!就算拉克赛维不做口嗨怪了,难道我们就真的会因为他不是猫就把他赶走吗?拜托,我们都忍了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那么久了!”
“放心,魔鬼的反应力是猫的七倍,不舒服他会自己走开的。”
“所以,我们还是来一起想想该怎么华丽地将对方辩倒吧!要加入吗,敦君和小镜花?”
中岛敦朝泉镜花的方向看去。面无表情的少女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呆呆的,但在几秒后,那张玩偶一样精致的面孔上似乎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她侧过头,看向中岛敦。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嗯。”她说。
……
“接下来发言的时候要怎么开口啊。”中岛敦小声地问边上的索丽埃科。
“什么流程……哦,喊异议就可以了。”索丽埃科摸着下巴,随口说道。
“异、议?”中岛敦困惑地重复了一遍。这时候,走神的蓝眼睛猫咪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啊!抱歉抱歉,我逆转裁判玩多了。”她清了清嗓子,“你只要说出我们的判断结果和判断依据就可以了。看起来像回事就行,反正河马不服还是可以上诉的。”
“原来还能上诉吗?”中岛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还以为这是最高法庭呢。”至少也是猫界的最高法庭才对。
“我的意思是,他说不定能上诉到撒旦呀、上帝呀那里,毕竟他曾经是在撒旦手底下干活的魔鬼,可以走后门嘛。”
索丽埃科用爪子捏捏中岛敦的脸,最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哈哈,你该不会真信了吧?他要是这么做,肯定会因为输不起被拉克赛维笑上三个月的。好了,上吧!告诉我们的拉克赛维法官最后的结果!”
“不要害怕。你想想,这只是个梦,在太阳升起来时一切都会结束。”虎斑猫莱特似乎眨了下右眼,语气轻快,“至少在梦里,稍微勇敢一点啊,老虎先生。”
别的猫也纷纷用爪子推着中岛敦,快活地起哄着,让他去承担将法庭收尾的任务。泉镜花小声地说了句“加油”。
中岛敦纠结了一会儿在这个环节时不时还要吹遍小号,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在大家祝福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在这里,呃,宣布陪审团成员最后的判断结果。”他拿着纸,有些磕磕绊绊地念着上面被猫爪印包围的字,“我们一致认为,河马并不具有不是猫的常规条件。”
“?”河马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差点把爪子捏着的小圆帽给扔出去,悲愤地喊道,“法官先生,我举报!这里面肯定有黑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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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我们一致认为河马先生并不存在自己之前所说的清清白白。简而言之,我们得出的观点是,河马是一只并不清白的黑猫。”
河马更加生气地嚷嚷起来:“诽谤啊,他们诽谤我!”
“对于河马先生提出的观点,陪审团成员逐一从以下几点进行了反驳:首先,河马先生无法证明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长生不死的猫,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话题并没有讨论的意义。”
中岛敦根据纸上面的几个关键词,努力地胡说八道着:
“其次,河马先生所说的‘对成为猫之前的生活抱有留念就不算是猫的’观点也存在问题。由于生物的心态十分复杂,在不同阶段往往会对同一段时光产生不同看法。对过往抱有怀念是正常的心理现象,并不该抱以歧视的态度,将具有这种现象的猫排挤出猫籍。”
“再来,关于河马先生本体不是猫的问题。我们从《圣经》当中寻找到了答案,根据上面的记载,‘河马’在‘众神创造的造物中为首’,‘眼睛就像早晨的光线’……”
河马已经忍无可忍了:“喂喂,最后一句是形容鳄鱼的吧!是利维坦那个家伙啊!”
“但这话只和‘河马’这个单词隔了一页纸。”
中岛敦尴尬地低头,接着在旁边猫咪的眼神示意下胡说八道起来:“可见我们可以当它就是用来形容河马的。”
“哦,很有道理。”拉克赛维严肃地说。
“可是这句话前面讲的是鳞甲啊!”河马差点岔气,“这看上去就很不像猫!”
“有这句吗?”索丽埃科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本《圣经》,用沾了墨水的猫爪子在某页纸上涂涂抹抹,一脸淡定地抱着书跳下来,走到法官桌前,把书递了过去,“您看,根本没这句。”
当然没这句,因为这句刚刚被她涂抹了个干净。
这下拉克塞维都有点尴尬,于是干脆找了个墨镜出来,往脸上一戴,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嗯,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事实上,戴上墨镜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河马急得跳了起来:“我勒个……真有黑幕啊!有墨镜啊!还有墨水啊!”
莫布斯抽了口烟,有样学样地在后面加了一句:“还有黑猫啊!”
河马:“……”
“咳。总之,根据这些内容。后面的形容和现在的河马简直一模一样。而前面的众神造物之首显然指的就是猫,哈哈。”
中岛敦僵硬地笑了两下,用手指挠挠脸颊。
出于还没有泯灭的道德感,说出这种鬼话他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理由相当充分。我认可这次审判的结果。”拉克赛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河马可以继续保留猫类身份,但是我要在他的简历上添一笔,指出他试图愚弄法庭的行为。”
“不,我清清白白的简历!”
黑猫委屈地叫道——天可怜见,我现在终于又可以用“黑猫”来称呼他了,之前我讲故事的时候只能用“河马”,真是怪不舒服。
清清白白的简历最后还是被写了一笔。黑猫苦着一张猫脸,就连胡子都垂下来了。虽然和来到这里之前预想的一样,保留住了作为猫咪的身份,但在另一个角度上,他真的算大输特输,输得就差尾巴了。
但与之相对的,陪审团倒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圆满结束?”
“圆满结束!”
“等等!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没有唱歌!”
“就是我们上个月前刚刚编的那首歌吗?可是这两个人类不会唱啊。”
“那就听呗,单证我们几个也可以唱得很好听,就缺观众呢。”
几只猫嘻嘻哈哈地圈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还没有等人类反应过来,他们就一拥而上地把他们两个围住,把人吓了一跳后又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只有索丽埃科跳到了虎斑猫莱特的座位上——唱了起来:
“结果并非重要,
大家只想玩上一场,
如果故事出了状况,
别担心,因为转折马上就到!”
拉克赛维从法官椅子上跳下来,尖声尖气地加入猫咪们的歌唱:
“猫儿就是这样任性,
制造麻烦是猫的骄傲!
但,嘘——耐心等待:
麻烦只是演出的开场!
……”
“我的名字叫泉镜花。”
在歌声里,少女抬起眼眸,突然认真地如是说:“我喜欢兔子、豆腐、猫和河马。不喜欢狗和打雷。”
“嘿嘿,我叫中岛敦。”少年呆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抓抓头发,接着笑起来,“喜欢茶泡饭、猫、变色龙和横滨的大家!不喜欢过去待的孤儿院。很高兴认识你,镜花。”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兔子玩偶,脸上有着不明显的微笑。
在梦境的日光下,那对湛蓝色的眼睛如同泉水,在清澈的底色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歌声的间隙里,两只猫嘀嘀咕咕的细碎声音传来。
“好诶,真的A上去了!”
“别这么激动,注意你优雅的形象啊,索丽埃科女士。”
“你的眼睛现在亮闪闪的哟,莱特首领。”
“唔,但你也一样。”
他们相视一笑,继续跟上大合唱的节奏。猫儿的歌已经唱到最后一段,就连河马都不情不愿地加入了进来:
“……
猫没有太多规矩,
但有一条需要记牢:
如果你见到了猫,
请务必鞠躬,保持礼貌。
对我们说——”
“噢!亲爱的猫!”
17.大家只想玩上一场
“昨晚做的梦差不多就是这样。等到歌唱到结尾的时候,我就醒过来了。”
中岛敦回忆着最后的场景:毛茸茸的猫,猫咪们一起唱的歌,河马满是不乐意地和泉镜花拥抱了一下,那个喜欢兔子的女孩脸上所出现的笑容……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梦中。
“唔,真是个令人羡慕的梦呢。”
太宰治说。
他们正走在前往武装侦探社的路上。
现在已经距离上班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就在二十分钟前,国木田独步把留在侦探社的中岛敦打发了出去,让他负责从垃圾桶里把太宰治给捞出来。
任务不算难,就是中途出现了一点意外:因为有点走神,中岛敦自己也跟着栽进了这个大号垃圾桶里,成了太宰治的难兄难弟。
垃圾桶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在太宰治的强烈好奇下,中岛敦不得不说起了导致他走神的原因——昨晚的那个梦。
玩偶和猫组成的陪审团,有点难听的小号,乱成了一锅粥的审判,很容易生气但又很可爱的法官,那个安静的少女,猫儿们的恶作剧,还有他们最后唱的那首无拘无束的猫歌。
并且由于梦太长的缘故,以至于当他们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时,故事都还没有讲完。直到现在才算是结束。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平时做的梦醒过来没多久就会忘得七七八八,但这个梦却依旧明朗。每一个温馨的细节都被牢牢地印刻在脑海里,甚至中岛敦觉得自己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些透过植物洒落的阳光。
就像那不是梦,而是另外一种现实。
“说起你梦里的猫咪,敦君,你知道吗?武装侦探社也有一只猫哟。”
太宰治突然开口说道,眼睛笑眯眯的:“算是你昨天唯一没有见到的老成员。”
“诶?”中岛敦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前辈,发现对方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是相当灿烂的笑容。
“是只三花猫哟。每天早上春野小姐都会去给他准备猫粮。虽然说本质上是流浪猫,但总感觉她已经把他当成自己家养的猫咪了。每次到大事件发生的时候都会消失不见,在事情结束之后才会悠悠闲闲地回来,继续深藏功与名——怎么样,很酷吧?”
确实很酷。中岛敦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听起来就像是奥特曼或者假面骑士一样!”
“正是如此!”太宰治打了个响指,“敦君说不定以后能在横滨的某个电话亭看到猫咪帅气变身的样子哦。不过在此之前,在侦探社见到的时候也得恭恭敬敬地喊前辈才行。”
“嗯,我会的!”中岛敦握了握拳,脸上是纯粹的期待和崇拜,“话说回来,三花猫前辈的名字叫什么啊?”
太宰治沉思了两秒:“嗯,小咪?”
“小、小咪?”
“咣当——”
趴在排水管道上晒太阳的三花猫错愕地抬起头,身子重心一歪,直接猝不及防地从上面掉了下来,直直地摔入了刚吐出两个人的垃圾桶里。
很快,两只爪子扒拉住垃圾桶的边缘,紧接着,一个猫脑袋就从垃圾桶里冒了出来。
三花猫看着已经远去的两个人类,毛茸茸的猫脸上是人性化的无奈。
什么叫奥特曼,什么叫假面骑士……还有,什么叫小咪啊!这种称呼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传播起来了啊!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接下来春野小姐叫这个称呼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要多表达几下抗议了。
毕竟这种称呼真的听起来很丢人,而且每多一个人或者猫知道,丢人程度还要再多加一等。
一想到说不定会有一天,所有的猫和人都用“小咪”来称呼他,说不定他人形的时候还会摊上这种称呼,三花猫就深深地叹了口气。
“喵。”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他从垃圾桶里翻出来,跟在两个人的后面,朝着自己的固定早饭点跑去,并且努力地忽略太宰治一路上坚持不懈的造谣。
什么小咪拳打港口黑手党,什么小咪追捕大战,什么偷吃乱步零食都编了出来……夏目听了一会儿,只感觉自己遭到了猫格上的污蔑。
最令猫沉默的是,甚至一路讲到了武装侦探社的门口,太宰治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津津有味地用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传奇故事忽悠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朋友。
“有一次,小咪钻进了侦探社的办公室,在国木田君的本子上踩出了一个脚印。国木田君这还能忍得了?”
太宰治打开武装侦探社的门,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描述道:“他立刻伸手,想要将小咪捉拿,但只见小咪冷笑一声:简单,我原地起跳闪开不就是了。说罢,一声力量便不再掩饰……”
“太!宰!治!”国木田独步忍无可忍的声音响起,“你又在对新人说什么胡话啊!”
伴随着愤怒的咆哮声,嘻嘻哈哈的解释声和慌忙的道歉声,武装侦探社顿时热闹了起来。
三花猫面不改色地绕道前往自己的固定食堂点,熟练地躲过扑上来的春野绮罗子,低头吃起今天的早饭。
春野小姐难过地托着脸:“可恶,今天小咪都不给我摸了!平时我都能摸摸尾巴的!”
埋头吃饭的三花猫用尾巴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假装自己年纪大了听不见。
春野绮罗子也假装没有看见他敷衍了事的态度,露出很可怜的表情,趴在窗台上面,企图用这种方式让猫咪回心转意。
“小咪——”
“小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错啦——小咪小咪小咪!”
“喵?”假装从旁边的楼顶路过的玳瑁猫停下了脚步,有些好奇地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武装侦探社的窗台上。
这几天的早晨,她都会从这儿若无其事地路过,用余光悄悄观察侦探社里的人,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来这里蹭早饭的夏目。
熟悉的三花猫在接连不断的“小咪”攻势下似乎显得有点惆怅,尤其在他发现芙蕾因·洛宾看过来后,这种惆怅的感觉越发浓郁了。
玳瑁猫瞅瞅那个不断叫“小咪”的人类,又瞅了瞅三花猫,好奇地在楼对面喊了声:“喵嗷?”
夏目老师,你的名字原来叫做小咪吗?
夏目漱石用爪子捂住脸,突然有了一种丢脸丢到晚辈那里去的感觉。
“喵!”当然不是啊!
那看来就是人类自作主张取的奇怪名字。芙蕾因理解且同情地点点头,但很快就变得骄傲起来——她的名字也是人类取的,但不管怎么看,都要比“小咪”好上几百倍。
而且她还有姓氏呢!那么多猫都没有,就她有一个!
一想到这里,玳瑁猫就显得有些志得意满,尾巴也高高地翘了起来,而且突然间有了点不吐不快的冲动。
她在楼对面大声喊道:“夏目老师!您怎么知道人类给我取了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
夏目漱石:“?”
谁问你了!
三花猫忍住了喵回去的冲动。他有些心酸地收回目光,感觉自己带的学生基本上就没有几个省心的,最靠谱的竟然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福泽谕吉……
下次见到这个徒弟的时候就别逗他了吧,至少也得握个爪,感谢一下这种让中老年人少操很多心的优良品质。
楼对面的玳瑁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夏目漱石打入了“不省心学生”这一行列,一只骄傲的猫总是看不清周围具体情况的。
她只是仔细想了想,眼睛一亮,又用相当振奋的语气说道:“而且,夏目老师你看,这个名字和我一样会飞!*”
是是是,我知道太宰他们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很好。他们当年在lupin对着你研究了整整一周才想出来这么个名字,不像是春野绮罗子,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开始喊“小咪”了。
夏目漱石发出深沉的叹息声。
芙蕾因此刻一点儿也没有平时的女王范了,她的尾巴转了个圈,胸脯骄傲地挺起,却显得更像是个在炫耀自己拥有超大号彩色棒棒糖的小女孩。
显然,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她完全不介意就站在这里,仗着人类听不懂猫语,和夏目漱石滔滔不绝地聊上整整一小时,甚至更久:
内容全部关于在那一周内大家是怎么给她起名字的,以及这个名字诞生的全部思路与灵感来源,可能还有她自己想象中的众人心理流程。
——怎么说呢,芙蕾因不是一只多嘴多舌的猫,但在谈到让她分外与有荣焉的话题时,就连拉克赛维都要甘拜下风。
但好在今天没有给她继续发挥的空间,窗户口很快就冒出了两个新的脑袋。
“喵!”三花猫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立刻起身跳到另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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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的窗台上,转头发出低沉的警告叫声,棕色猫眼中的瞳孔都因为紧张而放大了。
太宰治伸手捞猫捞了个空,但还是热情地向旁边的中岛敦介绍道:“你看,这就是我武装侦探社的小咪前辈!是非常可靠的猫咪呢!”
“哦哦,那个……前辈好!”
中岛敦下意识地喊道,过于认真的态度成功地把三花猫吓得毛都正式竖了起来。
夏目漱石不太适应地抖抖耳朵,朝玳瑁猫原本待的方向看了眼:果不其然,这只刚刚还在炫耀自己名字的猫早就逃之夭夭了,估计也是被突然出现的太宰治给吓了一跳。
“太宰君!”刚刚还在对着猫撒娇的春野绮罗子幽幽抬头,双手叉腰,没好气地说道,“你看看你,小咪都被你吓到了!”
“看上去确实是这样的。”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小咪老师不喜欢别人摸他吗?”
三花猫立刻警觉地看过去:谁都可以摸,就你不行!
要是被你摸出原型,那老夫在猫界和人类界的名声都要毁于一旦了。
“小咪今天心情不怎么好。”春野绮罗子说到这个的时候,表情也有点担心,“就连我都没能摸到。”
中岛敦有些困惑地看着跑得离自己远远的猫咪,犹犹豫豫地又回头看了眼太宰治,不知道该不该说面前的这只猫在他看来相当眼熟。
或者说,这已经不是单纯眼熟的问题了:小咪前辈的长相分明就和昨天梦里的那只三花猫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是他以前见过这只猫,所以才会在昨晚梦到?
中岛敦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觉得昨晚的那个梦估计是加入侦探社太过高兴导致的,梦里的猫应该都是大家的缩影:比如那只很惹人生气的黑猫说不定就和太宰前辈有关系……
三花猫之所以出现,估计就是昨天在武侦匆匆看到了一眼,只是当时没有特别在意。但出现在梦里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嗯,这么说来,总是在生气的奶油猫也许就是国木田前辈?
中岛敦心虚地看向一边。
……不可能吧,国木田前辈在自己心里应该不是这种不靠谱的形象?
“感觉敦君正在想什么奇怪的内容。”太宰治突然凑过来,露出犀利的目光,“而且根据我的直觉,绝对是和国木田君有关的笑话!”
“唔欸?!这这这个算是笑话吗?”
三花猫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连春野绮罗子都开始好奇地问笑话是什么了,于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溜走。
反正他刚刚也吃了个七成饱,现在跑路也不会觉得心疼。
只不过才跑了几步,几声喵喵大叫就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战报,前方战报!”
一只猫从他身边飞快地窜了过去:“她还有十分钟就到,我们有新任务啦!”
“准确的说是新乐子。”
莫布斯的声音响起。夏目漱石转过头,发现这只黑白色的猫咪正靠在阴凉下打哈欠,手头还拿着一张横滨奇谭报,一把小吉他就放在他的身边。
“喏,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燕尾服猫给夏目漱石挪出了个位置,猫脸上有笑容浮现:“今天小镜花过来找人了。”
“看来比武侦的小老虎聪明。”夏目漱石坐在他身边,随口说道,“到现在他还觉得这就是个单纯的梦……不过昨晚的确是个梦就是了。不过你们几个这么兴奋干什么?”
“我么,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来这里给他们两见面的时候配首背景音乐。”
莫布斯咂了咂嘴,把爪边的牛仔帽往脑袋上面一扣,一脸深沉地询问道:“夏目老师,你觉得这里是选择一个比较浪漫的音乐好,还是比较感人的好?我个猫偏向比较催人泪下的那种,像是夜色下的小花园,罗密欧与朱丽叶……”
三花猫面无表情地一尾巴就糊到了燕尾服猫的脸上。
“人家都还是未成年。”他说。
被打翻在地的燕尾服猫沉思了两秒。
然后又沉思了三秒。
“所以,夏目老师您不打算加入吗?”他真诚地询问,“芙蕾因不知道为什么跑掉了,现在也联系不上,我们这里还正好缺一只在上面撒樱花瓣的猫。”
“……花瓣呢?”
“在楼梯上放的那几个篮子里都是。”
“等会儿我就去拿。”
18.如果故事出了状况
中岛敦正在听来自国木田的入职科普。
三分钟之前,听到有人在讨论自己名字的国木田独步成功地把“在窗台不务正业的太宰治”重新丢回了办公室,然后塞给中岛敦一本笔记,开始对中岛敦灌输入职基本知识。
“最基础的差不多就这些。”国木田独步推推眼镜,“上面的东西都要全部记牢才行。”
小老虎心惊胆战地打开本子,发现厚厚一本里面从头到尾都写满了字,抽了口气,有些战战兢兢地询问道:“这里面的每个字都要背吗?”
“这个倒是不用。”对方严肃地说道,“毕竟这只是个目录,主要是帮助你梳理大体内容的。你正式要学习的内容,到时候我会准备一整套笔记给你。”
目、目录!
中岛敦震撼地看着手上足足有自己一指宽的笔记本,缓缓地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了眼前一黑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学不完了。
但国木田独步显然不是这么觉得的。
他只是满意地点头:虽然和太宰治比较熟的样子,但面前的这个值很多钱的小家伙还算是个可造之材,还没有被太宰病毒完全污染,称不上无可救药。
他觉得很有必要让对方多学一点东西,远离太宰治,充分意识到上班摸鱼的危害。
“那我们首先就从港口黑手党讲起吧。在其他国际势力还没有入场的情况下,目前他们算是你人身安全最大的威胁。”
国木田独步掏出厚厚一沓资料放在桌子上,挨个把上面的照片展示给中岛敦看:
“这几个是港口黑手党的几位干部。你就不用在意了,一般来讲他们不会直接派出这个级别的成员来出任务的,而且其中也有不是战斗倾向的成员。”
中岛敦懵懵地点头。
“接下来按照危险程度来算,你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个家伙。”
说到这里时,国木田独步本来就很严肃的脸变得更加严肃了。他抽出其中的一张照片递给中岛敦:“如果在横滨见到他,什么都不要管,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中岛敦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面色苍白、甚至可以说得上病态的青年。
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瘦削,眼神与其说是淡漠,倒不如说他完全就没有把面前的东西当回事。中岛敦皱起眉,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多属于活人的气息,让他怀疑照片里的人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幽灵或者尸体。
总之,是不太令人舒服的第一印象。
“他的名字是……”
“芥川龙之介。港口黑手党绝大多数的成员武装侦探社对付起来都不难,但这个家伙算是个意外。”
这个名字中岛敦听过,当时还是在决定他去留的会议上。侦探社绝大多数的成员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都露出了如临大敌的表情。
国木田独步直言不讳,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中岛敦:“他的异能罗生门很麻烦,主要表现在战斗的特化上。它既可以通过切割空间的方式来阻挡子弹,还是具有相当穿透性的武器,而且还能做到进行饱和式的大范围远程攻击。所以见到他,你绝对不能意气用事。”
他再次强调:“这只会搭上你自己。”
太宰治在沙发上吹了下口哨。
连子弹都能阻挡的防御,空间都能割开的进攻,还有大范围的远程攻击能力……就连涉世未深的中岛敦都知道这到底能塑造出怎样的一个怪物。他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绝对绝对不会尝试和对方战斗。
“而且他还很疯。”就像生怕中岛敦大脑抽风去挑战芥川龙之介似的,国木田独步不厌其烦地念叨着,“如果说港口黑手党其他人过来,都会尽可能活着抓住你,但他打疯了是绝对不会在乎你是死是活的,懂吗?”
中岛敦继续点头。
“其实也没有国木田君说的那么夸张啦。”太宰治突然开口,把自己的耳机摘下来,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睛,“芥川君还是有对付方法的。”
“太宰!”国木田独步的脸黑了,“你说的那个方法根本就不是新人能学……”
“罗生门很可怕,但你不用赢过它,只要你赢过芥川就行。”
太宰治笑盈盈地竖起一根手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击获胜就可以。通过切割空间而形成的防御不能持久,而且他的身体还是普通人,甚至说比普通人还要孱弱一点。嗯,就像是你没有必要比子弹快,只要比开枪的人快就行一样。很简单吧?”
听上去确实挺有道理的,但这看上去就不像是自己能做到的样子。
中岛敦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而且如果对方隔着一段距离就发动远程攻击,自己这种近战性质的异能怎么想都只能被动挨打吧?
而且他现在就连异能都用得磕磕绊绊,要是真敢尝试,考虑到对方的异能连空间都能切割,估计会死得很……七零八落。
“这种不行的话,还有一种方式。”
太宰治两只手舒舒服服地枕在了脑袋后,悠然开口:“你进攻到逼他不得不进行防守就可以了。罗生门的操控很麻烦,想要一心二用地同时进行进攻和防守很有难度。而且俗话说得好,久守必失。而且你一看就知道那家伙的身子很虚,打消耗战绝对可以赢!”
虽然还是很有道理,但听上去好像更难了。
中岛敦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而国木田独步就不顾虑那么多了,他直接来到沙发边上,给了太宰治的脑袋一拳。
“不要用这种没用的猜测来误导新人!”他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句,然后回到中岛敦身边,重新讲起有关于港口黑手党危险分子的话题。
“这几个是黑蜥蜴小队的,你也记一下这几张脸。对了,最近黑手党好像还出来了一个很有迷惑性的新杀手,几个月杀了三十多个人,我给你找下照片。”
国木田独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上,开始翻找抽屉,尽职尽责地嘟哝道:“到时你可别被她那张脸给骗到,或者舍不得动手……嗯,照片怎么找不到了?”
“那个——那个笨蛋老虎!”
突然,一个声音从窗边响了起来:“去外面一趟。其他人就不用跟着了。”
诶?
中岛敦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到本来躺在椅子上的江户川乱步已经坐了起来。窗边似乎有一道橘色的影子,隐隐约约地角落里晃了过去。
“有人找我吗?”他问。但对方却没有回答的意思,重新躺了下来。
没头没尾的命令,但办公室里的人似乎都没有反对的想法。就连在找照片的国木田独步都抬头说了句“有人找就出去看看”。
中岛敦一头雾水地出了门。
武装侦探社的外面没什么人,准确的说,就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中岛敦在下楼的时候就发现这一点了,但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听话。
“好像没人找我……”他困惑地自言自语,走出了大楼,左右环顾。
“敦!”
中岛敦愣了一下。
有人在喊他。
而且,是有些熟悉的声音。
在不知何时响起的旋律中,他转过头,看到街的另一头有个女孩正在朝自己跑来。
长长的红色衣裙,伴随着奔跑而跃动的两根辫子,扎住辫子的两朵白花,昨晚梦里格外清晰的面孔,还有那对如同泉水的湛蓝眼眸。
——只是没有了那只抱在怀里的兔子,而是挂着兔子挂件的红色手机。还多出了一副看上去有点像是要哭的表情。
中岛敦只感觉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思考“梦中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当中”,只是感觉有一阵风朝自己刮来,少女冰凉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那只手。
“镜花?”他本能地喃喃出口。
“不要……”
泉镜花摇了摇头。她微微喘着气,抬眸看着中岛敦,平静的声音中似乎多了几分恳求:“不要留在横滨。你赶紧走,离开这里。”
“等等,发生什么事情了?”
中岛敦茫然地询问道。
他把泉镜花拉到街边,挠挠脸,有些担心地看着对方,怀疑对方是不是发烧了。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有点怀疑发烧的人其实是自己:否则他怎么会在现实里活生生地看到梦里的人呢?
不过也有可能他现在还在梦里。毕竟现实里好像也不会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阵带着忧伤婉转意味的小夜曲。
话说那音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少女很快就调整好了呼吸。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垂眸轻声说道:“港口黑手党,已经决定派芥川来追捕你了。”
芥川。
几分钟前才被科普了芥川龙之介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的中岛敦瞳孔放大,颇有一种才听完鬼故事就被故事主人公找到的惊悚感。
但在短促的震惊和恐慌褪去后,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别的事情:“那你呢?”
他下意识问道:“你知道了这种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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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消息,港口黑手党会对你怎么样?”
当然,他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想问。比如说泉镜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为什么乱步先生好像知道这件事情,特意让他下来……但目前为止,这是最重要的。
垂眸的少女没有立刻回答。
她后退一步,挣脱开中岛敦的手。
“我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芥川的手下。我还有利用价值,不会怎么样……”
骗人,会发现肯定会死掉的。港口黑手党不允许背叛。
她的声音很轻:“再见,敦。”
港、口、黑、手、党。
芥、川、手、下。
啊?
中岛敦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暂时失去了处理信息的能力。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了大概五秒钟,他才搞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然后搞清楚具体含义的代价就是继续宕机。
不过他的身体一向比脑子靠谱,在泉镜花想要走的那一刻,他就冲上前拉住了对方。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说的意思。
中岛敦很想这么说。
但在看到泉镜花黯淡无波的眼睛时,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不可以这么开口,至少他不该让面前的少女把这个身份再说出口一次。
但该说什么呢……中岛敦感觉有很多内容在自己的喉咙里面打转,但最终冒出来的那个词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
“对不起。”他说。
说这句话时,他没有松开对方的手。事实证明,这是他做出过的、最正确不过的决定之一。
少女没有回答。她低着脑袋,沉默无声。有一阵风吹来,粉红色的樱花瓣伴随着音乐的舒缓而略带哀伤的节奏落下,落在两个人的肩头和周围的地上。
“中岛敦。”对方说。
中岛敦握紧了他的手作为回应。
“我的名字叫镜花,和你一样,是孤儿。我喜欢兔子、豆腐、猫和河马。讨厌狗和打雷。”
少女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花瓣一样,风一吹就会吹跑。
那个在梦里开头的自我介绍终于迎来了它的终点。
“被Mafia收养之后,六个月内杀了三十五个人。我最后杀死的是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和一个男孩子。夜叉砍掉了他们的头。”
中岛敦的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就像是生怕面前的少女会被这阵带来花瓣的风给吹走。那只手在他的手心动了动,但没有挣脱。
泉镜花抬起头。
那对湛蓝的眼睛中闪动着属于水的光芒,有晶莹透亮的东西在其中回荡,就像是一泓真正的泉水,让这对眼眸拥有了涟漪与波光。
然后少女猛地扑了上去,抱住了中岛敦。
“我的名字叫镜花,已经杀了三十五个人。”
她的话一字一顿,脑袋靠在对方的肩上,声音如同泉水的泡沫。
“但我不想你死,
“我不想杀掉你,
“我不想再杀任何一个人了……”
……
武装侦探社的窗帘“划”地一声被拉了起来。
依旧在翻找照片的国木田独步立刻停下手头的动作,向拉上窗帘的太宰治投去不满的目光:“喂,现在还要办公呢!”
太宰治无辜地耸肩:“可是外面的光线这么亮,对睡午觉很不好诶。对吧,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一脸无聊:“好累,到底什么时候能忙完啊——我想要出门!”
国木田独步不说话了,但依旧满脸怀疑和谨慎地看着太宰治,就像是想要在他的脸上发现点端倪似的。而太宰治呢,则是保持着吊儿郎当的微笑,步伐轻快地从对方身边走过。
正当快要错步而过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诶,国木田君——”
国木田独步一皱眉:“闭嘴,别想用话语分散我的注意力!”
“好吧。”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但趁对方还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脸上,之前还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却悄悄伸了出来,轻轻一动。
一张照片便轻巧地从两指间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隔壁桌子上的文件堆里。
照片上的少女耳边各一朵白色的花朵,胸前戴着有兔子挂件的手机,她微微侧过头去,双眼空洞无光,面无表情。
身份这种东西嘛,果然还是当事人亲自说出口比较好~
19.别担心,转折马上就到
人的年纪越大,就会越想凑年轻人的热闹:尤其是你身边有一群很会起哄和找乐子的猫时。
正在上楼梯的夏目漱石对此很有感触。
“夏目老师!你也来啦!”
正抱着篮子哼哧哼哧往楼上面滚的小橘猫看到三花猫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亮晶晶地扑了上去,一头栽到了三花猫的怀里,差点两只猫一起从楼梯上面滚下来。
“一只猫搬这么多东西好累!”橘猫用脑袋拱拱三花猫,理直气壮地撒娇,“好几次差点就把篮子给打翻了。”
“你怎么来搬这么重的东西,小千晴?”
夏目无奈地推开想要呼噜噜舔毛的橘猫,搓搓对方的猫耳朵,把橘猫搓成了飞机耳:“该不会又是哪只猫在压榨你劳动力吧?”
“不不不,是我自愿哒!”
千晴飞快地抖动着耳朵,有些兴奋地回答,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装着樱花的篮子里。
好几朵花瓣飘飘忽忽地飞了出来,落在了两只猫的鼻尖上。夏目漱石打了个喷嚏,瞅着满脸都是高兴的小橘猫。
“夏目老师你看,这么多樱花——全部都是我摘的!”橘猫做出一个大大的拥抱姿势,醋栗色的眼睛倒映出灿烂辉煌的粉红色,“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嗯。三花猫点了点头:他现在能够理解小橘猫的心态了。
大概就是想要通过这种跌跌撞撞、如负重担的样子来表现出自己真的摘了比他自己还要重的樱花。不过,他有点怀疑这一篮子樱花绝大部分的重量都来自于篮子本身。
但三花猫还是捏捏小橘猫的脸颊,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很厉害,是怎么做到的?”
“抱着樱花枝晃就可以了!只要没有风,花瓣就会落到篮子里面。”
橘猫嘿嘿地笑着,显然对自己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自豪得很:“我晃了好几个树枝,差点就把樱花树给晃秃了。还有好多人看着我呢!”
三花猫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一只橘猫在樱花树上面拼命地晃来晃去,一大团一大团的樱花在强烈的抖动下往下落去,就像是下了场粉红色的樱花雨……确实挺吸引人的。
回头说不定在推特上面能看到视频。
想到这里,夏目漱石怜爱地揉了揉这只很有成为网红猫潜质的小橘猫,接着就帮对方一起把篮子往楼上推去。
楼顶此刻也聚集了不少猫。
索丽埃科戴上了一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圆眼镜,用一只爪子正儿八经地扶着,正在用尾巴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虎斑猫莱特则是用爪子抓着耳机,对着不知道哪一头的猫发号施令:
“报告一下目前对方所处的位置,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达预计地点。”
“东街12号队伍预备!那小姑娘身上的手机你们找个机会摸走,按照河马的情报,那玩意留在她的身边变数稍微有点大了。”
“什么?你说挂在脖子上摸不走?你可是一只猫啊,就不能用你无敌的魔法想想办法吗?拉克赛维,你去帮一下忙!”
正满心等待着热闹的拉克赛维在吃到瓜先吃了一惊。
他左看右看,果断地举起爪子投降:“好的陛下,我马上就去!”说完就义无反顾地往楼下一跳,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莱特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蹲在楼顶指挥方遒:“河马,你在港口黑手党稍微拦一下芥川。今天我们就不用他当面出场了。”
“什么,我拦狂躁症吉娃娃?”
耳机对面传来模糊不清的抗议:“会赢吗?包死的!首领!”
“没事,你可是森鸥外的猫,猫仗人势这一套你不是最熟练的吗?”
莱特随随便便地挥了挥爪子:“而且你个恶魔就算死了也是下地狱。对你来说绝对是回家般的感觉。大不了我们回头拍到的照片给你一份,说不定里面某张就是小镜花的黑历史……”
“好的首领,加油首领,放心吧首领!”
莱特的话都没有说完,耳机对面突然就响起慷慨激昂的声音:“我今天是不会让那只狂躁症吉娃娃出港口黑手党一步的!”
莱特稍微沉默了几秒,接着又对横滨大大小小的猫咪结社和群体吩咐了几句,最后才看向推着樱花篮子上来的三花猫和橘猫。
“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两个啦。”
银虎斑猫伸了个懒腰,指指旁边正在写写画画的伯曼猫:“索丽埃科正在计算风速、湿度之类的影响量,到时候你们就按照她算出来的结果抛就行。”
“我可不能保证在这么点时间内就能够算出准确的结果。上次碰数学这种东西,估计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被提到的索丽埃科惆怅地叹了口气,用爪子按几下旁边的计算器,尾巴把上面浮现的数字记录下来:“夏目,过来帮我算一下这个式子。”
“可惜芙蕾因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否则事情肯定会简单很多。”莱特摆摆尾巴,表情同样显得有些惆怅,“不过浮岛已经去找她了,希望能及时把她给找回来吧。”
“可能性不大,就在不久前,她直接被太宰治吓得不知道飞哪儿了。”夏目漱石随口说着,凑过去看上面的式子,眼角有些抽搐地发现索丽埃科连质能公式一股脑儿都列在了边上。
不是,亲爱的,你这是在造核武器吗?
莱特看了眼自己尾巴上面的金表,中气十足地喊道:“还有五分钟她就要到了!大家都给我做好准备!”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开始紧急连线起来:
“拉克赛维,手机偷到了吗?对了,要神不知鬼不觉一点,别说太多废话,人家又听不懂你在喵什么。很好,用假手机替换到了?记得事情结束后把真的还回去。”
“河马你这边……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把芥川给解决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打得过的。什么?你说你把芥川银绑票啦?”
莱特把耳机拿下来,震撼而困惑地看着它,像是在怀疑这副耳机的通讯功能是不是突然出了点问题。
最后,他还是十分庄重地开口:“好的,感谢你的牺牲,河马。今年的盂兰盆节我一定会记得给你烧纸钱的。”
猫一上百,形形色色。里面冒出来几只拥有惊世智慧的猫也很正常……虽然河马好像也不太算是猫就是了。
管着横滨大大小小猫咪的虎斑猫心累地做了一套深呼吸,紧接着又热火朝天地指挥起来。隐藏在横滨的猫咪集团在他的引领下活跃起来,为接下来热闹非凡的舞台做着准备。
“我们要不要创造个机会,让中岛敦单独出来一趟?”
索丽埃科算了半天也没有计算出什么好看的数字,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哈欠,在边上提议道:
“你看,我们都要撒樱花瓣了。万一在场的还有个第三者的话,那多尴尬。”
“嗯,这倒挺有道理……”莱特低下头,看着武装侦探社所在的那条街,用猫爪拖着下巴,陷入了思考当中。
伯曼猫趁对方没有注意,立刻在纸上跳过了一大段步骤,在末尾写了个挺好看的数字结论,还在坐标轴上画了条更好看的抛物线。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夏目漱石:“……”
他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索丽埃科面不改色地咳嗽了两声。
“没事。”她说,“自然界的数字都是很简洁优美的,所以我们在这里可以假设它是一个优质流畅的函数。”
三花猫的眼神更加不赞同了。
但是不赞同的眼神无法阻挡伯曼猫摸鱼的决心。索丽埃科三下五除二就通过这种简化计算的方式算出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结果,悠哉悠哉地溜到角落里面,开始给自己舔毛了。
就在这个时候,莱特也终于结束了自己漫长的思考。
“如果想要这孩子一个人出来,难度还挺大的。武装侦探社应该不会放心让这么值钱的新人独自出门。”
虎斑猫有理有据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尝试和武侦的成员合作了。”
“和人类合作?”小橘猫惊讶地说。
“嗯嗯,为今之计只有如此。”
莱特把爪子往肚皮下一揣,淡定回答:“那就找太宰治吧!反正他和芙蕾因是熟人。到时候把她的情报卖出去,我就不信他不会上钩。”
“可是洛宾前辈会生气吧?”
“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虎斑猫露出相当智慧的表情,“而且太宰治要是有心一点,根据情报主动来找芙蕾因的话,说不定她会幸福到晕乎乎一整个星期呢。千晴,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我们的横滨女王迷迷糊糊的样子?”
芙蕾因·洛宾迷迷糊糊的样子……
小橘猫千晴忍不住跟着想象起来,很是期待地点了点猫脑袋。
“很好,那这个严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莱特鼓励地用爪子拍拍橘猫的肩膀,也不管对方一下子呆住的目光。
“接下来就去找太宰君吧,现在还有……”他看看自己尾巴上的表,“三分钟,加油!”
于是小橘猫千晴就这么连哄带骗地赶鸭子上架了。不过考虑到这里的情况,我们称之为“赶猫咪下水”或许要更贴切一点。
“喵喵。”到底要怎么传消息啊?
第一次独自在外出任务的千晴没头没脑地站在武装侦探社的窗户口,沮丧地叫了两声。
一边叫他还朝四周看,生怕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大家的计划,表情愁眉苦脸的。
这时候窗户口都已经没人了。大家要么在专心致志地工作,要么在专心致志地摸鱼。橘猫倒是看见了中岛敦和太宰治,但其中一个正在国木田独步的训话,一个正在戴着耳机闭眼听歌。
要不要闯进去?
千晴纠结地啃啃猫爪子:时间的确不太够,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声势浩大地进去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果搞出太大的动静,说不定猫咪们的下次团建活动就没机会举办了。
正当橘猫犹豫不决时,一个顶着棕色贝雷帽的脑袋突然从窗户底下冒了出来。
“咪?”橘猫睁圆了眼睛,被吓了一跳。
窗户里面的人也睁开了眯着的眼睛。那对眼睛是与橘猫有些相似的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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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要稍微更深一点。一人一猫就这样隔着窗户对视了几秒,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后是窗户里面的人先开了口,朝中岛敦的位置指了指:“找他的?”
橘猫的眼睛一亮,立刻点点头:虽然没有联系到太宰治,但有别的人类帮忙也是好事情。反正只要能够把中岛敦单独约出来就行。
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喊道:“那个——那个笨蛋老虎,去外面一趟!大家就不用跟着了。”
说完,那个戴着贝雷帽的脑袋就从窗户口的位置消失了,估计是那个人类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咦,是有人找我吗?”小老虎有些茫然和紧张的声音响起。
完成了任务的橘猫愉快地摇摇自己短短的小尾巴,从窗户口跳了下来,朝着对面的大楼飞快地跑去。
“喵喵喵!”报告莱特先生,任务圆满完成!
楼顶的几只猫挨个对着顶端架着的望远镜看了一眼,确定了房间里的中岛敦正在朝外面走,面面相觑,纷纷呼出一口气。
最艰难的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通过巧妙的道路“关卡”设计,来让他们两个正正好能够在大街上一眼看到彼此了。
在猫咪们各种威胁利诱拖延的方式下,周围的人群已经被提前清空。至少在接下来的五六分钟内,这条道路上绝不会出现所谓的闲杂人等,可以说是一片完美的空白舞台。
莱特最后一眼看了下时间,通过耳机发出最后一道指示:“再拖个十秒钟。然后大家就可以休息了,等着我拍的视频和照片吧。”
耳机对面似乎传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猫咪欢呼声。
虎斑猫也把耳机丢下,踩着箱子爬上去,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搁在楼顶扶手上,人模人样地直立起来,用毛茸茸的爪子费劲地打开相机,开始调整焦距和光圈。
“今天的阳光挺好,ISO压低一点。”索丽埃科跟着跳上去指导道。她推推圆眼镜,太阳的光线让镜片反射出一道白光。
“这样?”莱特虚心请教。
“颜色好像有点问题……要不要选一个比较柔和的滤镜?或者打开取景器让我看下。”她把相机抢过来,研究了一会儿,最后眼尖瞥到了正在下楼的中岛敦。
“没时间了,先拍!大不了回头用软件处理一下后期!”她急匆匆把相机一推,来到了望远镜的位置上,调整镜片,稳稳地对到了中岛敦的身上,“什么时候开拍听我的指令。夏目先生,两个人走近后你一定要记得撒花!”
夏目漱石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大篮子,本着不让小橘猫的一片心血就此浪费的想法点点头。
“就在你算出来的那个位置上?”
“没错。”
伯曼猫看着即将走出大楼的中岛敦,宝石蓝色的猫眼眯起,声音也被下意识地压低:“放心吧,我的能力告诉我的,就是那个地方。”
……我说怎么方程式列得乱七八糟的,最后还能编出个像模像样的答案出来。
三花猫虚起眼睛,但还是来到了预备好的位置上,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在猫咪期待的眼神下,中岛敦走出大楼的同时,泉镜花也从街道的另一头出现了。
她稍微有点气喘,额头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可以看得出是一路跑过来的。在看到在街道上迷茫四顾的中岛敦后,她直接跑了过去。
吉他的声音从微弱逐渐转向明显,一段悠扬的旋律从下方蔓延出来。就像是常春藤,乐曲的音节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朝着天空上升。
“开拍!我喜欢这个镜头!”盯着望远镜的伯曼猫猫爪一挥,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街道上发生的这一幕。
小姑娘拉住了中岛敦的手。
拉克赛维(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差点要吹口哨了,但小橘猫及时赶来,捂住了对方的嘴。两只猫就这么兴奋地看着这桩在他们一群猫促成下发生的“大事”。
“小镜花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索丽埃科突然嘟哝了一声。
“诶?”
莱特歪过头:“可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张面无表情的脸……等等,怎么人家小姑娘都要哭了?”
“小老虎你都说了什么啊!”
从虎斑猫口中冒出的最后一句话已经不是普通“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了,而是“我真没想到你就是个木头”的语气。
“撒花瓣!”
索丽埃科目光一利,毫不犹豫地指挥道。
三花猫捧起花瓣,往天空一洒。恰到好处的风裹挟着粉白色的花瓣,跌跌撞撞地旋转着,最后让它们落在了街道上的两个孩子身上。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更多的花瓣……
天空中仿佛出现了无数粉色的蝴蝶。它们起舞,它们飞翔,它们无声而又轻盈地跌落在水泥地上、衣服上、头发上。
武装侦探社里面的窗帘微微一动,也不知道被谁贴心地拉上了。
“他们什么时候能抬头啊?”
拉克赛维抱着自己的尾巴,一脸期待地说:“我可以给他们变彩虹,真的。”
20.猫儿就是这样任性
这一天的横滨没有下雨,但一对彩虹还是悬挂在了天空的上方。
迷蒙的七彩光辉横亘这块透蓝色的宝石,垂落在家家户户的窗户上。就好像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间里,有场透明的暴雨无声落下,又悄然离开。
国木田独步把窗帘重新拉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有些见鬼的场景。他下意识地看看办公室里别的人——迷迷糊糊地走回来、现在似乎还有些茫然的中岛敦,正在沙发上面打哈欠的太宰治,还有……
好像就没别的人了。
这个办公室里的江户川乱步三分钟前嘟哝着“终于完事了”,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宫泽贤治也一大早就热情洋溢地出门帮楼下的咖啡馆搬货物去了。还要上学的谷崎兄妹一开始就没来值班。
国木田独步稍加思考,视线掠过出门一趟就变得不太正常的新人,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太宰治的身上,镜片的反光突然锐利起来。
“太宰!”
根据几年来的经验,但凡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太正常的事情,十有八九都和太宰治有关。
太宰治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睛,用无辜的目光向上看去:“发生什么事了,国木田……哟哦。”
他顿了一下,透过窗户看到了天空上面闪闪发光的彩虹,调整调整脑袋枕着手臂的姿势,欣赏着这道彩光,发自内心地说道:
“没想到这阵仗还挺大的。”
这下国木田独步脸上的怀疑成分又多出了几分:“这个彩虹和你有关系?”
“和我有关?”
太宰治震惊地侧过头,用手指指自己,露出不可置信的伤感表情:“国木田君,这么空口白牙地污蔑搭档真的好吗?我可是全程都躺在武装侦探社的沙发上面,都没有出过门诶!”
正在努力消化过载信息的中岛敦揉揉眼睛,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梦里:这声委屈的惨叫和河马还怪像的。
“非要说的话,怎么想都是出了门一趟的敦君和这道彩虹的关系比较大吧。唉,可惜确凿的事实终究抵不过内心的成见。”
太宰治深深叹了口气,捂住自己的心口,惆怅地抬眸看向天花板:“没有想到,国木田君你竟然是这种偏爱新人胜旧人的家伙,新人才刚来两三天,我的地位就已经变得这么低了……”
中岛敦:“?”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国木田独步的脸也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最后通过“咣”的一声,简单有效地阻止了太宰治的发癫。
“好吧。”
被揍了一拳的太宰治恢复了正常,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是我们对面大楼的一个大型团体想要搞个庆祝活动而已。出于保护对方隐私的想法,我觉得还是把窗帘拉上去比较好。我也没有想到他们连彩虹都能搞出来。”
“什么?还有大型团体离侦探社这么近,我却不知道?”国木田独步立刻紧张起来,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一本正经地记录下来,“还有什么别的情报吗?”
中岛敦看向对面的大楼。
对面的那栋楼是早就废弃的产物,从四五年前起就不住人了。在阳光的照耀下,钢筋混凝土筑成的房屋闪动着冰冷的灰色光芒。风一吹过,还能看到一些垃圾被卷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沿着路面一路滚过去。
“说起来,国木田君刚刚有没有隐隐约约听到那种可怕的、悲伤的、缥缈的音乐声呢。”太宰治幽幽地说道,“听上去就像是在墓地里回荡着的音乐声,让人想到惨白的月光,或者是其他惨白的东西……”
正在记录的国木田独步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还有,这条街道上的人流量好像比平时要少了不少。只有零星几个人正在走过来。”
太宰治指了指武装侦探社正对的街道,故意压低声音:“也就是说,说不定在音乐响起的时候,街道上就是空无一人的状态。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对吧?”
国木田独步有点汗流浃背。
“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国木田君可以亲自去看一看哟,说不定还能看到留下来的各种庆祝用道具。但你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人,里面的人好像全部消失了,或者本来就找不到他们……”
太宰治用阴森森的语气说道:
“当然,这些家伙是没有办法找到的。不过他们很擅长找到你。从鞋盒子里,从墙缝隙里,从窗户外边,从你的床下,从许许多多想都想不到的隐秘地方,说不定就有几只眼睛正在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等等,真有这么可怕吗?”
他看着已经互相靠在一起的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挑了挑眉,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当然很可怕啊!
国木田独步虽然还绷着一张脸,但那过于紧张的面部肌肉表情已经把他正在想什么给完全出卖了。可能是横滨的都市传说流传广泛的缘故,这位武装侦探社的副社长虽然冷面无情,但就是有点害怕这种玩意。
——而且尤其害怕从太宰治口中冒出的这种玩意。
中岛敦则是在回起自己和小镜花见面时的场景,想到那莫名出现的音乐、当时空空荡荡的街道、天上莫名吹过来的花瓣……冷汗几乎都要从额头上流下来。
紧接着,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等等,所以他在梦里能够看到镜花的原因莫非是,托、托梦?
中岛敦心脏差点漏跳了一拍,随机坚定地否定了这个猜想。
不,肯定不会的。
他逼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他还记得自己握住那只手时的感觉,那是属于生者的、拥有温度的肌肤。
被他握住手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能感受到对方脉搏微弱的振动,血液汩汩流淌的声响,他能看到那对本来如同死去的眼睛里闪动着属于活人的感情。
“唔,该不会真的被吓到了?”
太宰治歪了歪脑袋,他朝中岛敦微微一笑,其中多少带着点“放心,我不会透露机密”的狡黠味道:“国木田君,敦都比你先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真的怕——鬼——吧——”
“嘎嘣”。
钢笔折断的声音。
“怎怎怎么可能!”
国木田独步立刻反应了过来,意识到对方又把自己骗了一顿:“太宰治!你再这样我就……”
太宰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都快要冒出星星了:“让我放假?”
“把你接下来的工资全部都用来抵扣这个月因为社员不正常行为而出现的开销!”
国木田独步一拍桌子,上面所有的东西都跟着震动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接下来你就别想拿到工资了!”
“哦呀,这下确实有点麻烦。”
太宰治思考了几秒,突然转过头,对中岛敦突然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敦君,不知道你接不接受有人到你那里蹭饭呢?”
“诶?太宰治先生要来吗?可、可是——”中岛敦立刻慌乱起来。
他之前才刚刚答应小镜花去自己那里暂住,如果太宰先生在自己家发现了她港口黑手党的身份的话……
“开玩笑的啦,不用那么紧张。我才不愿意和男的住一块呢。”
太宰治摆摆手,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灿烂了。说完后,他就重新戴上了耳机,开始哼他不成调的歌曲,一副完全没有把国木田独步的威胁放在眼里的样子。
中岛敦心虚地朝着另一位前辈的方向看了几眼,发现国木田独步正咬牙切齿地翻着笔记本,口中嘟囔着“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不能一拳把太宰治打死”“打到濒死也不行,与谢野的异能对着家伙无效”之类的内容。
说完就跟着笔记本上的指导,做了一整套深呼吸。
“好了,敦。”
国木田独步在完成一整套流程后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指指自己为中岛敦精心挑选的《武装侦探社必备基础知识目录》,继续讲自己之前还没有讲完的事项。
“之前港口黑手党的那几个主要成员都跟你说完了。这张照片你也拿好,她虽然年纪小,但是非常出色的杀手,遇到时多加小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国木田独步也有点奇怪:关于这张照片,自己之前明明在笔记本上记下的是放在了抽屉里,结果是在别的桌子上发现的。
不过有可能是别的成员拿来看后忘记放回原来的位置了。想到这里,他有些不满地哼了声,决定下次告诉所有人,拿走的资料都最好要放回原处,别往什么地方随便一丢。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做好归档分类的。而且资料这么大大咧咧地放在桌子上,就不怕有委托人进来后看到什么机密内容吗?
“这张?”中岛敦愣了片刻,用手指紧紧捏住了印着少女面孔的照片,低头看去,一时间有些恍惚。
与今天下午看到的少女不同,也与昨晚梦里看到的少女不同,照片里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就像雕塑或者别的没有生机的物品,很像人类,但也只是对人类的一件仿造品。那对眼睛不像是泉水,而是像被凿刻出的大理石,里面是无法倒映出任何东西的平静。
“怎么会……”他茫然地喃喃,抬眸看向国木田独步,有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冲动和痛苦在他的心口翻涌,最后变成了嘴边的话语。
他小声说:“她,很痛苦诶。”
“也许吧。不是所有人天生都喜欢杀人的。”
国木田独步的回答有着他一贯的理性,以至于显得有点冷漠:“不管是被逼迫也好,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一旦走上杀人的道路,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敦。她已经杀死了三十五个人。里面有□□分子,有偷渡客,也有无辜的人。”
没有办法再回头了……吗。
中岛敦咬了咬牙,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流着泪的女孩用颤抖的声音、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话。
她说:我不想再杀人了。
“哪怕有的人根本没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他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在努力反驳,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可是,究竟凭什么呢?”
“有人在恶人的逼迫下行恶,在法律的要求下死亡,就算发出了微弱的抗议也无济于事。没有人在乎他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没有人在意他们有什么想法,大家只想让他们去死……为什么人们都觉得这种现象很正常呢?难道仅仅因为没有能力反抗,这些人就应该死吗?”
“……”
国木田独步似乎沉默了。他把自己的笔记本合上,绿皮的本子上写着“理想”两个字。
他平静地说:“敦,你同情他们,但你能救得了他们吗?”
“你有替他人背负不幸的决心吗?你有能够把他人从牢笼里解放出来的能力吗?”
中岛敦抬起头,看到这位前辈扶了扶眼镜,镜片下是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严厉目光,就算是在聊起芥川龙之介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苦难,而横滨又是犯罪分子的乐园。你在未来会遇到各种各样不幸的人,可你永远都没办法救所有人。如果你无法承担,太多人的重量会把你压垮,那些被你救起的人会和你一起重新沉没。”
他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庄重地、一字一顿地询问:“而你,真的已经有了承担这一切后果的觉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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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我……”
有这种觉悟吗?
……
“真是严格呢,国木田君。”
中岛敦迷茫的脚步声伴随着门的开关离开了办公室后,太宰治才睁开眼睛。
他笑眯眯地歪过头去,开口说道:“这么打击年轻人的理想主义积极性可是不好,亏你本人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呢。”
在第二个“理想”上,他加重了音,同时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对方手中的笔记本封面。
国木田独步这次没有和太宰治拌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笔记本,缓缓摇了摇头。
“在这条道路上,如果只有作为年轻人的冲动和热血,是没有办法长久走下去的。敦他并不害怕死亡,也有付出生命拯救他人的决心,这一点从入社测试上就能看出来。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他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笔记,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救人和杀人一样,也是条没有办法回头的道路,对他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他现在凭借一时冲动说出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在十年后感到后悔?”
“唔哇,听起来好悲观。”
太宰治望向天花板,笑着说:“不过,如果他不小心证明了自己的决心,您该不会要去‘顺便’帮一下吧,国木田君?”
“呵,不小心证明?”
国木田独步冷笑一声。
“想证明自己的决心,就先把我给他准备的资料全背下来再说。连资料都没有胆子背完,还好意思说自己敢承担别人的生命?”
“哇……”一只支棱着耳朵的猫吃惊地喵呜喵呜起来,“所以那份资料大概有多少?”
另外一只猫认真地想了会儿,同样小声地回复道:“我在武侦看到了,旁边堆起来的纸看上去至少有小老虎那么多!”
其余的猫纷纷惊讶,敬佩与克制并存的喵呜声响成一团。
——关于为什么这群猫在搞窃听活动,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不久前,河马抽空通过耳机告诉了莱特首领,泉镜花的身上还有定位器和窃听器。
这下可就让刚刚拍了出好剧的猫炸锅了。
不过在有猫提出“我们把港口黑手党窃听接收设备给砸了”的提议之前,拉克赛维就成功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哦!你们说那两个小纽扣。”奶油猫用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大家,无辜到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我把其中的一颗丢了,一颗搁在武侦的窗沿边上了。”
问题来了,到底是哪个丢了,哪个在武装侦探社的窗户边上。
几只猫为此吵了半天,最后是夏目漱石花十来分钟搞到了一个收音机,通过调整信号的方式接收到了窃听器接收到的内容,从而解决了这个问题。
反正三花猫是这么说的,至于里面的一大堆收音机专业术语则是让猫晕乎乎的搞不明白,也就随他了。除了正在动爪的三花猫,大家就负责在边上探头探脑地张望,谨慎得好像他们即将接通的不是窃听器,而是伪装成窃听器的炸弹。
结果频道一调好,巧啦,就是武装侦探社那几个熟人的声音。
猫咪们又一拥而上,兴奋地讨论起来。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楼下,有位少女正安静地抬头看着上方。
她悄无声息,就像个塑像或者幽灵,但湛蓝的眼睛里却偏偏有着轻微的情绪流淌,足够让人把她与死物区分。
然后她轻轻地离开这里,并没有打扰在上面“喵喵喵喵”叫着、也不知道正在讨论什么的猫,来到大街上。
那里有只白发的小老虎正在找她,看到她后急忙跑了过来,就像是生怕她后悔,决定重新回到港口黑手党似的。
“镜花,我们去吃午饭吧!”
中岛敦急匆匆地主动说道,不过很快就卡了壳,不好意思地揪住头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带着对方去什么地方:“嗯,你想去哪里?随便点什么都可以的,国木田前辈给我预支了工资!”
少女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用手握住手机,兔子挂件躺在她的手心里。
“橘堂……”
“诶?”
“那里的汤豆腐很好吃。”
“那就走吧!”
“喵喵喵!”有品味的说!橘堂的汤豆腐可是第一流咧!
喵喵叫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只灰狸花突然从人群中间钻了出来,挤进了两个人的中间,大声宣告着自己的美食鉴赏,叫着叫着还往中岛敦的身上一跳。
“咪。”她抖抖耳朵,露出乖巧的表情。
“浮岛?”中岛敦惊讶地举起这只同样在梦里出现过的猫,被用优雅的点头回应了。
“喵——”我也要吃汤豆腐,今天只蹭了三四个人家里的猫粮,根本就没有吃饱!
“你也要一起去吗?”泉镜花似乎明白了,认真地点点头,“橘堂的汤豆腐确实很好吃。”
于是处心积虑的猫在被摸摸脑袋后,也占了一个吃饭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她及时地出现在了这里,并能够成功拦截住两个人么……哼哼,当然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去找芙蕾因·洛宾啊。
毕竟谁都知道,猫非想要躲起来的时候,就连其他猫都是找不到对方的。既然如此,她也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必要:还不如就这么悄悄躲起来,等到传统的约会大餐环节再冲上来,努力骗吃骗喝一顿呢。
“喵呜~”
狸花愉快地眯起眼睛,同时趾高气昂地用尾巴向楼顶那群不带自己凑热闹的猫做了个代表鄙视的动作。
众所周知,阳奉阴违也是猫的主要组成成分之一。
不爽?不爽可以不要玩嘛。
21.制造麻烦是猫的骄傲
橘堂。
“好、好多……”
中岛敦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断堆起、而且有越来越高趋势的一摞碗,捧着自己的钱包,喉咙下意识地蠕动了几下,再次看向了小包里面的钱。
这些钱,真的够用吗?
正在他纠结地考虑要不要借钱的时候,猫咪“呼哧呼哧”的吃饭声停顿了下来,让中岛敦惊喜地抬头看去。
“喵!”灰狸花猫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这场吃饭大赛当中认了输。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靠在海碗上面,打了个满意的饱嗝。
可能是太过幸福的缘故,吃饱喝足后,狸花猫浑身的毛都变得蓬蓬松松起来,眯着眼睛团成了巨大的一团。
活像是被泡发的羊肉泡馍,也像是这个国家一种能够膨胀变大的、唤做“浮岛”的和果子。
中岛敦突然明白,为什么对方在陪审团的立牌上写的名字是浮岛了。
泉镜花只比狸花猫多吃了一碗。不过从她过于认真的表情上来看,很难说明她到底有没有吃饱。她庄重地把筷子放在碗上,抬眸看着面前的人,轻声说道:“敦。”
中岛敦愣了一下:“怎么了,镜花?是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少女摇摇头。她定定地看着对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没有说出口,只是垂下眼眸。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她问。
“诶诶,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么?”中岛敦顿时被这个问题搞得茫然起来,他朝窗外看去,但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选项。
他之前一直生活在孤儿院里,后来虽然流浪了一段时间,但对横滨城区其实根本不熟悉。但他想了想,觉得应该去一个能让女孩子开心起来的地方。
“开心的话……”他纠结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词一轱辘就从嘴里冒了出来,“约、约会圣地?”
泉镜花眨了两下眼睛。
“约会?”
“欸不是,等等!我的意思不是那个!”
中岛敦呆了一下,紧接着瞬间脸就红了,手忙脚乱地比划道:“我我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横滨到底有什么约会圣地啦!不不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呃,说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你!”
少女侧过脑袋,耳朵也有点红。
灰狸花浮岛来回看了这两个人几圈,老成地叹了口气,从蓬松的毛里抽出一个钱袋,数数里面的钞票后交给了中岛敦。
“咪嗷。”
谢谢带咱过来吃饭,这就是咱的饭钱咯。
中岛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钱都忘记接过来:这个钱包到底是怎么藏在猫身上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用毛遮盖住的样子啊!
灰狸花对这种古怪的视线表现得习以为常,只是反爪把钱揣在对方的钱包里,就从饭桌上面跳了下去,用身体蹭了蹭两个人的脚踝,发出轻快的叫声。
“咪咪咪咪!”
你们不是不清楚接下来该去哪里玩吗?跟着咱就好了。咱可是地地道道的横滨本地猫,这儿好玩的地方,就没有咱不晓得的咧——
中岛敦下意识地抓住对方递过来的钱,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虽然现在的他不知道狸花猫到底在说什么,但听到对方急切的叫声后还是猜出了个大概。
可能是想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镜花?”他看向把目光放在猫身上的女孩,小声地询问道。
“嗯。”泉镜花从座位上站起来,朝他露出一个微微弯起眼睛的表情,跟着在前面小步跑的猫跑远了。
这是,笑了吗?
中岛敦没有反应过来,但他自己的脸上倒是确确实实地出现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在把钱交给服务员后连忙跟了上去。
果然,她笑起来的样子是最好看的。
“喵!”
浮岛小姐是对横滨最熟悉的猫。
她出没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去每一个愿意招待她的人家中吃饭,吃饱喝足后躺在任何一个屋顶或者阳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她也对这里的任何宝藏都了如猫掌。
她知道哪个角落里藏着老鼠,知道哪里的海边可以捡到孩子遗落下的沙铲,知道哪家的花园开着玫瑰花。她知道这座城市里每个故事诞生的地方,因为她本身就是这些故事的一部分。
浮岛竖起耳朵,带着人类在城市里七拐八绕地走着,最后冲向广场边一个卖可丽饼的移动小车。
休憩的雪白鸽子拍打着翅膀飞起。人们围绕着车子排起长长的队伍。小孩子拿着吹泡泡的玩具跑来跑去。
穿着彩色衣服的人们叽叽喳喳地吵闹着。
“看起来味道很好呢!”“不行啦,再吃下去肯定会长胖的……”“今天你穿的衣服真的好好看呀!”“宝宝,让我抱一下。”“别走丢了!”
一个泡泡朝着刚刚走到这里的两人一猫飞过来。
泉镜花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在阳光下闪动着晶莹光芒的泡沫,像是看这个会飞的东西看到出了神,忘了自己还能躲开。
她只是看着它飞到自己的身前,飞到自己的脸边,湛蓝的眼睛里倒映着流动的虹彩光芒。
“唔!”
在泡泡撞到她的最后一刻前,少女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但身子依旧纹丝不动——那个泡沫碰碎在了鼻尖上,雨点般冰凉湿润的触感从面颊传来。
“哈哈。”中岛敦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喵呜~”猫咪的声音听起来也在笑。
少女用衣袖擦擦脸,睁开了眼睛,紧接着自己也跟着笑了。
她拽拽中岛敦的衣服。
“那个,我想要。”
“啊?是可丽饼吗?”中岛敦还在傻笑,“刚刚吃了很多东西,吃不下的……”
泉镜花认真地看着他。
中岛敦的笑容逐渐变成了茫然:“呃,你应该吃不下,对吗?”
狸花猫捂着嘴,遮住了自己计划得逞的笑。
少女严肃的声音掷地有声:“我说的是吹泡泡的玩具。”
中岛敦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但泉镜花的话显然没有说完:“不过可丽饼也可以,装到另一个胃里就行了。”
“诶?!”竟然……真的能再吃吗?
小老虎瞳孔地震。
还没等处于震惊状态当中的中岛敦答应,狸花猫就转了转眼睛,快马当先,仗着体型小的优势直接窜到了队伍的前面。
“喵喵喵!”她指着招牌上面的草莓可丽饼和香蕉可丽饼,每个都用尾巴狠狠地戳了三下。
“哎呀,是浮岛大人。”卖可丽饼的人明显也认识这只猫,甚至可以说得上熟悉。他笑着询问道,“你今天是替谁来点可丽饼啊?”
此话一出,基本上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熟饭。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几秒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中岛敦被泉镜花拉到了摊位前,一头雾水地付了六个可丽饼的价钱。
“等等,六、六个!”
“喵呜~”狸花猫眯着眼睛,一口吃掉了半个草莓可丽饼,尾巴愉愉快快地卷了起来。
笨蛋,因为这里面还有咱的份啊!
泉镜花也小口小口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眼底带着笑意,然后把另一份香蕉可丽饼递给了愁眉苦脸看钱包的中岛敦。
“你也吃。”她说。
然后两个人就去买了吹泡泡的装置,一起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泉镜花举着泡泡圈,小心翼翼地吹着,一次只吹一个,就像是害怕泡沫一下子就被吹完似的。
每有一个泡泡钻出来,她就要睁大眼睛看上好会儿,一直到它们晃晃悠悠地破碎在空气里才会依依不舍地转移目光。
中岛敦就坐在边上看着,有时候他也会小心翼翼地尝试碰碰飞到自己这里来的泡泡,但基本上指尖都距离泡沫的表面至少五厘米的距离。
不过偶尔,有些泡泡还没有被碰到,就在中岛敦这儿莫名其妙地炸开了,搞得小老虎有些手足无措。于是泉镜花也笑起来,举着泡泡圈,想要对方吹几个。
最后,他们干脆把这个泡泡圈拿到中间,一起使劲地吹,看着里面一口气冒出来的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透明小东西,看着这些小家伙跌跌撞撞地在空气中滚来滚去。
只是好景不长,这样的游戏还没有来几轮,就被突兀地打断了。
一群鸽子拍打着翅膀从这里掠过。雪白的翅膀和柔和的咕咕声打碎了七彩的泡沫,翅膀扇动的气流把头发卷起。
“啪嗒啪嗒”。
一只鸽子的翅膀差点拍到中岛敦的脸上,留下一根短短的绒羽,被泉镜花伸手握在了掌心。
“喵呜。”有些得意和狡黠的猫叫声。
两个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灰狸花正昂首阔步地故意吓唬着重新落到地面上的鸽子们,追着它们往中岛敦和泉镜花的方向赶。鸽子们受了惊吓,于是又赶紧起飞。
“呜哇!”
这下差点扑到中岛敦的脸上。
恶作剧成功。
浮岛小姐的声音听起来笑得更开心了点。
于是有些气恼的中岛敦干脆跳起来,准备抓猫去了。可灰狸花只是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然后等到中岛敦打算放弃的时候再钻出来,充满挑衅意味地喵喵两声。
泉镜花坐在椅子上,看着一人一猫互相追逐的模样,继续慢慢吹她的泡沫。
最后中岛敦累得不行,只好向神出鬼没的猫咪投降。灰狸花倒是也气喘吁吁的,但还是露出了格外骄傲的胜利者表情。
她爬到中岛敦肩膀上,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尾巴翘得像是自己坐在了王位上,并且朝沾上了最后一点泡沫水的泡泡棒吹了一口。
准确的说,是一大口。
五颜六色的东西挣脱出狭小的圈子,转瞬出现又转瞬消失,细碎得就像是漫天挥洒的星尘。猫咪愉快地挥舞着爪子,把它们都赶到了泉镜花和中岛敦的边上。
两个人都眯着眼睛,任由这些带着肥皂泡沫扑到自己的面颊上。不过还没有等到猫为自己的恶作剧赶到愉快,中岛敦就一把抓住了她,把对方当成抹布往脸上抹了一把。
“喵——!”
“哈哈哈哈哈!”
浮岛气急败坏地想要挠中岛敦的脸,结果又被拿着在泉镜花的脸上擦了两把。毛茸茸的触感弄得人痒痒的,让少女扭了扭脑袋,跟着“噗嗤”笑了出来。
被当成抹布的猫很不快活地扭动着身子,和周围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过了好一会儿,中岛敦才放过她——不过放猫归肩膀的结果就是被猫爪子用力地揍了好几下。
不过在没有弹出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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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前提下,粉嘟嘟的猫掌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就是了。
两人一猫嬉闹着离开了广场,接着又在浮岛的带领下朝着商场跑去。泉镜花好奇地看周围的东西,眼睛仿佛都被反射着灯光的玻璃照得闪闪发光。
狸花猫也很少来这种地方。对于猫来说,能到商场里的时机不算太多。不过她倒是的确盯着这儿很久了,一有机会就过来观察。
现在,她的观察成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浮岛把两个人类带得在商场里面团团转,最后来到了一个抓娃娃机的面前。
“喵!”“哇!”“……”
透明的玻璃隐隐约约地倒映出几乎贴在玻璃上的两张人脸,还有一只猫毛茸茸的脸颊。相同的是,他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可爱公仔们,并且尤其地关注其中那只最大的兔子玩偶。
“兔子。”泉镜花小声地自言自语。
“一模一样呢。”中岛敦把抓娃娃机里面的兔子惊讶地打量了好几遍,“简直就是镜花你在梦里抱着的那个兔子嘛。”
少女垂下了眼眸。
“喵!”把这个娃娃给抓起来!
“想要抓娃娃应该不算难。”中岛敦自信满满地说道,丢了一枚硬币就开始进行操作。
“喵。”失败了耶。
“等等,最后出了一点小失误……”
“喵。”又失败了耶。
“我,我再试一回。”
“喵。”你行不行啊?
如此反复十来次后,中岛敦满头大汗地拿出了自己钱包的最后一枚硬币。再下去他就要不得不兑换零钱了。
“我来吧。”泉镜花突然开口。
中岛敦看向小姑娘,发现对方的眼中满是严肃和执着的神色,娇小的手掌握住抓娃娃机的手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
看上去完全动真格了。
手柄一掰,抓娃娃机的爪子晃动几下,猛地朝下方抓去,成功卡住了兔子玩偶的脖子。再接下来就是回去——中岛敦有好几次都是卡在了这里,钩爪莫名其妙地提前松开,把玩偶给丢到了出货口的外面。
当然喽,这是商家惯有的小心机。抓娃娃机总是这样,你从来都不能指望它能够抓到什么好东西。
只不过,这种小小的手脚对于泉镜花来说基本没有效果。在即将松开的前一刻,她把手柄猛地一拉,把玩偶接着惯性甩到了出货口里。
狸花几乎整个儿都趴在了玻璃上。她睁圆了眼睛,顿时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欢呼起来,“喵喵喵喵”的,不知道的准以为是她自己夹到的娃娃。
中岛敦把玩偶递给了女孩,有些害羞地笑着,看着对方那张心满意的脸,倒是觉得掏空口袋里面的零钱也没什么了。
泉镜花抱紧了兔子,然后拽住中岛敦的手。
“诶?”
“去那边。”
于是他们两个再次跑了起来。不过这次没有猫咪的带路,他们也无所谓接下来的地方,只是在闪着光芒的商场里面奔跑,在任何感兴趣的东西面前好奇地驻足。
灰狸花猫完全没有注意到人类已经离开了这里。她正在好奇地看着投币的地方,最后突然灵机一动,用力“咣当”一下撞了上去。
“喵呜!”痛痛痛痛的咧——
她昏头转向地蹦起来,但相当满意地看到了有一大堆硬币被自己撞得从下方叮叮当当地冒了出来,于是立刻就翘起尾巴,往自己的钱包里搜刮了一大堆,并且在周围的人来看这是怎么回事前就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咪哟。”
她追赶上中岛敦他们的脚步。前面的两个人类在人群中等着她。她跳上去打了个哈欠,把钱包拿出来,大方地分了一大笔钱给痛失财产的小老虎。
“所以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钱……”收下钱的中岛敦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猫,而猫只是笑,直到不远处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到底是谁在破坏抓娃娃机!查监控!”
“咪。”她大大方方地爬到中岛敦的脑袋上,尾巴晃晃。
就是这么来的钱啦。
中岛敦目瞪口呆,被泉镜花拉着就跑。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人群,离开了猫咪的犯罪现场,也离开了商场,再次回到了街道上。但他们依旧跑着,一直到跑到波光闪闪的小河边才停下。
“噗。”少女把脸埋在兔子玩偶里,明亮的蓝色眼睛弯起,脸颊上有着运动过后的红晕,“哈哈哈哈哈哈……”
她今天已经笑了很多次,但这是她第一次发出这样大声的、毫不遮掩的笑声。
河水闪动着柔和的光彩。春天的街道上弥漫着甜美的气息。狸花猫踩了一脚中岛敦的脑袋,在漫天的花雨中跳起,把花瓣当成蝴蝶扑下,又追着尾巴玩。
玩累之后,她又去捉弄中岛敦,把花瓣丢到对方的脸上,害得对方打了个好几个喷嚏。把所有人都折腾累后,她才满意地停下,窝在人类的脚边懒洋洋地晒太阳。
中岛敦还在愁眉苦脸地打喷嚏。
“喵~”
猫是喜欢制造麻烦的团体,这一点当然毋庸置疑。如果你正处于麻烦之中,你可以指望这些猫玩够后把你顺便也拉出来。但如果你身边没有任何的麻烦……
我的建议是,那最好还是离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稍微远一点为妙。
22.但嘘——耐心等待
当这一天的旅程气喘吁吁地在夕阳中停下时,中岛敦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对泉镜花露出灿烂的微笑,和对方一起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泉镜花依旧抱着自己的兔子,眼眸倒映出横滨波澜起伏的大海,耳边柔软的花朵在日光下闪动着粉红色的晕光。
灰狸花已经累了。她趴在泉镜花的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呼噜,耳朵很有节奏地来回晃动着。那条耷拉下来的猫尾巴又被少女细心地提起,盘在了毛绒绒的肚子边上。
沿着海岸蔓延的长堤下,橘红色的海浪正舔舐着岩石,潋滟的水光传来一阵阵连绵起伏的柔软声响。
昏黄的灯光在树叶里亮了起来。远处的货轮在灿烂的水面上激起一道白浪。
中岛敦抬头看着那轮硬币大小的落日,只感觉到了内心无与伦比的宁静。
——没有饥饿的威胁,没有来自他人的厌恶目光,没有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只有时间正在缓慢移动的恍惚感。
一切都在流逝,但一切都温顺而波澜不惊。好像这样的日子可以再持续一天,一个月,一万年,永远都不会出现改变。
“谢谢你,敦。”旁边的少女说,“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她的声音融合在风里,来自大海湿润的空气正吹向陆地,使得她的话语仿佛都带上了湿漉漉的气息。但她的眼睛却倒映出了橘白色的太阳,在一片碧蓝里燃烧。
“没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中岛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傻乎乎地笑着,“而且我今天也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自从被孤儿院赶走后,他就没有这样开心地和别人一起玩过了。
泉镜花“嗯”了一声,她靠在兔子的头上,最后整个脸都埋到了兔子里面。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说。
中岛敦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嗯?什么?”
“我要离开横滨了。”泉镜花轻声开口,她抬起眼睛,与中岛敦对视,“接下来我可能要前往东京……对不起。”
前往东京?
中岛敦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泉镜花好一会儿,突然反应了过来:“是因为港口黑手党吗?”
“我的异能只听从电话那头的命令,所以港口黑手党会使用我的异能来杀人。”
泉镜花的声音很轻:“我不想这样。黑手党的主要势力范围就是横滨,而且东京是首都,他们不会在那里随意动手的……”
我才不信!
中岛敦差点脱口而出。
横滨和东京的距离那么近,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那你早就从这个泥潭里面逃走了。如果只是离开了个城市就不用担心追杀,港口黑手党也绝不会这么令人闻风丧胆。
所以,毫无疑问,这是个谎言,而且是个拙劣的谎言,甚至到了连中岛敦都没有办法骗过去的程度。
——但,为什么要撒谎呢?
是为了你呀。
她不想再这样麻烦你了,她不想再把你牵扯到危险中了,她不想你帮忙背负她痛苦的命运。她知道,你对此也无能为力。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似乎再次回荡在了他的耳边:“而你,真的已经有了承担这一切后果的觉悟了吗?”
我有吗?我能救下她吗?
想要反驳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带来肿胀的酸痛感觉。中岛敦尝试着张开嘴,却只能茫然而痛苦地发出“啊”的一声,只好胡乱地攥住对方的那只手。
就和在现实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再次感到这个女孩像是某种容易消失的东西,某种绝对不可以松开手的东西。
“今天,今天就要走吗?”他不知所措地问,“你看,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不明天再去?明天我送你去车站,然后去武侦上班,怎么样?”
再拖延一点时间,再让这样的时间长一点。
我想……
“敦。”泉镜花把另一只手盖在他的手上,她认真地回答,“已经很谢谢了。”
“不不不,我还觉得不够呢。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这样,我带你去靠近车站的地方找一个宾馆住下怎么样?就住一个晚上。”
中岛敦连忙把对方的另一只手抓住。他看着少女,目光中带着恳求:“你都说了今天感到很开心,那至少也要开心得有始有终嘛。”
“就几个小时而已,没事的,镜花。”
只有几个小时。
或许是这句话打动了还在犹豫的少女。她低下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浮岛小姐也被他们之间的拉拉扯扯给折腾醒了。她歪头看了两眼,慵懒地换个姿势,做出不被人类抱就不起来的样子,最后还是被中岛敦抱到了怀里。
他用另一只手拉着泉镜花,带着重新变得安静沉默的少女往市区内走去。
“你看,城市里面的霓虹灯都亮起来了,看上去真的很漂亮呢。”
“嗯。”
“还有远处的摩天轮!镜花你看到了吗?它还会变颜色!”
“嗯。”
“街边油炸天妇罗的味道真香啊,感觉肚子都饿了……”
“喵呜?”
灰狸花突然支棱起了耳朵,用无辜又期待的表情看向了中岛敦:说这么多,难道是要给咱吃点好东西吗?
正在尝试让泉镜花重新开心起来的中岛敦朝猫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
好吧,看样子不大像是要给猫吃好东西唔。
浮岛小姐遗憾地摇摇头,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泉镜花。
小姑娘低落的心情她自然也感受到了,不过她对中岛敦尝试进行的补救方式相当不屑一顾。按照她的说法就是:靠这种拙劣的手段,就算是哄上整整一周都是不行的。
真正的办法么……
灰狸花甜甜地叫了两声,用尾巴活灵活现地比了一个心:你超可爱哟!
泉镜花低头看着猫尾巴比出的爱心,微微地笑了一下,用手揉了两圈猫耳朵,把猫给揉得脑袋都晕乎乎的,不幸败下阵来。
“喵呜……”她晕头晕脑地爬回中岛敦的身上面,迁怒似的用爪子拍起了对方。
笨蛋,看咱干什么啊?你快点学学咱,把老虎尾巴和耳朵给变出来,这样哄小姑娘绝对是一哄一个准的啦。
很可惜,中岛敦并没有理解到里面的深意。他只是紧紧地抱住狸花猫,继续尝试使用自己的蠢方法,差点把猫气得咬他几口。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家高铁站旁边的宾馆,中岛敦付了入住的钱。泉镜花一直不声不响地抱着兔子看着,直到对方把所有的一切都笨手笨脚地安排妥当后才“嗯”了声。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吃晚餐呢!”中岛敦等收拾好后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少干了什么事情,一下子睁大眼睛,变得着急忙慌起来,“镜花你等一下,我和浮岛去找个好店铺,打包一份给你。”
话虽如此,但猫咪只是不太领情地哼了声,就从宾馆打开的窗户里面跑走了:她真是受够这个在女孩子面前笨手笨脚的笨蛋啦!
中岛敦呆愣愣地看着猫咪消失的地方,几秒钟后才有些艰难地转过头:“那?我们两个……”
“我在这里等你。”泉镜花说,“我不会跑走的,敦。”
可是我不知道这里哪家的饭菜比较好吃啊。
中岛敦沮丧地低下头:如果,如果今天之后对方真的要离开,而自己无论如何都拉不住她的话,他也希望这顿晚饭是回想起来时能让她时刻感到幸福的。
看样子要在路上问人了。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暗暗地鼓劲,好接下来能积蓄起在路上和陌生人搭讪的勇气:“我出去的时间可能有点久,别担心。”
“嗯。”平静但坚定的回复声。
泉镜花看着中岛敦犹犹豫豫地走出房门,一只手抓着兔子,抬头望向窗户外面逐渐暗下去的天空。微弱的几颗星子浮动在紫罗兰的夜色里,不言不语,就像一对对忧郁的眼睛。
现在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垂下脑袋:“妈妈……”
“太宰先生?”
刚刚走出宾馆的中岛敦有些震惊地看着躺在地面上的太宰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也太不礼貌了,敦。说得好像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一样。”
太宰治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从地面上站起来,甩甩头发,重新变成了玉树临风的造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只是过来慰问一位之前朝我寄情书的可爱小姐而已。顺便再告知一下她,她写的情书内容实在是乏善可陈,在那批同时到达的情书里怎么也得算是垫底……”
中岛敦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太宰治的时候,对方分明就是一副被丢出来的姿势了。
“结果没想到这位可爱的小姐不仅情书写得有点失败,而且脾气还比较暴躁。”
说着说着,太宰治朝中岛敦眨了眨眼睛,露出露出狐狸捉到鸡那样的愉快表情:“不过敦君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家了吧?怎么也在这里?难道是——”
“也与一位小姐有约吗?”
“没,当然没有!”中岛敦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着急忙慌地否认道,“我就是出来买晚饭而已!啊对了,太宰先生,你知道这附近有哪家店的味道比较好吗?”
“嗯。”太宰治挑了下眉,“在回答这个问题前,你得先告诉我那位姑娘喜欢什么口味才行。毕竟味道这种东西可是相当主观的。”
“这个,她喜欢吃豆腐……”
正在努力回忆的中岛敦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就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睁大了眼睛,连忙挥着手试图补救:“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最近很喜欢吃豆腐!尤其是橘堂的汤豆腐那种口味的!”
太宰治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呜……”发现补救失败的中岛敦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垂头丧气地给出了回答,“其实真的不算约会,就是,和自己的一个朋友出来逛逛而已。”
太宰治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才离开孤儿院没多久,敦就已经有朋友了?”
中岛敦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前辈突如其来的八卦欲.望:“那个,真是朋友啦……”
太宰治摸着下巴,了然地点点头,一副“我已经完全懂了”的模样。
“是泉镜花,对吧?”
他冷不丁地开口。
效果斐然,小老虎差点被吓得跳起来。那对紫金色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儿圆,满是不明白面前人为什么能看出来的茫然,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变成了紧张。
他咬了咬牙:“太宰先生,你,你该不会是过来……”带走镜花的吧?
“放心,放心。我来就是单纯地慰问可爱小姐的,这可没有说谎。”
太宰治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你今天突然维护起别人的样子……嗯,只要没有瞎,估计都会觉得里面有猫腻,猜到也很正常。而且今天早上,我可是仔仔细细地听你讲了遍昨晚梦里的女孩到底有多可爱的。”
“诶?所以太宰先生从那个时候就知道我梦到的是小镜花了吗?”
中岛敦也想起来了这回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如果早点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在遇到镜花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呆了。
“这还不简单?如果她很在意你的话,会自己过来告诉你关于她的身份。这个代表信任的环节可是不好由外来者插足的。”
太宰治摇摇头,背过手去,抬头看着天空,高深莫测地叹了口气:“敦啊,所以女孩子的心思你还是不了解……”
中岛敦欲言又止。
可您明明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您刚刚才被一个女生丢出来欸!
“我不一样。”太宰治似乎听到了中岛敦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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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依旧是高手寂寞的表情,“我的追求者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不得不用这种手段让她们减少一点。毕竟,每天打开信箱都掉出来一堆情书还是很令人头疼的。”
中岛敦的表情更加欲言又止了:“……”
真、真的有这么多情书吗?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敦你怎么想。”
太宰治突然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变得低沉:“就像国木田君所说的,她杀死了三十五个人,这是无可置疑的死罪。她既没有办法作为正常人生活下去,也不能回到憎恨叛徒的黑手党。如果想要她活着,就要面对接踵而来的麻烦。”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想要拯救她吗?”
拯救从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中岛敦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在中午的时候,国木田独步就问了他一个类似于这个的问题。在那个热血上涌的时刻,内心强烈的情感催促着他说“是”。
但现在,他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重新审视着自己,回顾着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一切,最后停留在了海边。
那对湛蓝的眼睛中点缀着火红,太阳的火光似乎已经照亮了少女的全身,要将她燃尽,化为烟,化为透明的玻璃。
他依旧想说“不”,却只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苦涩正在蔓延。
“我……”他垂着头,茫然地回应道,“我真的能够做到吗?”
“这无关于你能不能做到。”
太宰治叹了口气,用力地揉了下小老虎白色的头发:“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想吗?”
他说:“告诉我你的想法,告诉我你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
想,当然想。
中岛敦无意识地跟随着太宰治的脚步。
但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自己觉得对方很孤独?因为自己很同情这样的命运?因为他觉得这种审判对这个女孩来说并不公平?因为她的哭泣和笑容?因为照片里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目光?因为她在游玩时乖巧而满怀期待的眼神?因为她宁愿死也想要让自己活下去?
这些肯定都是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充当着关键的一环……
中岛敦怔怔地想着,傍晚有些寒冷的风吹拂在脸上,让他突然回忆起了在孤儿院的日子。
无穷无尽的指责,无穷无尽的憎恨。有一个声音问:“你这种只能带来麻烦的家伙,为什么还不去死?”
什么是“麻烦”?
麻烦是指他的异能会让他变成老虎。
是指他的异能会让他不受控制地变成老虎。
异能从来不是只会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
“我想救她有很多原因……但最重要的,可能还是因为我们两个很像。我,我能够理解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中岛敦的声音中充满了困惑和茫然:“她是因为异能只听电话另一端的控制才成为了杀手。而我也是因为无法控制异能,被大家当做灾星。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有资格这么幸运?我被侦探社的大家接受,成为了这里的一员。但她就只能靠替黑手党杀人才能活下去。我每次看到她,就感觉很内疚……她不想杀人,她就是个喜欢兔子、猫咪的小女孩,她连打雷都怕。也许她比我更有资格得到这一切。”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梦呓,中岛敦甩甩脑袋,努力不让眼眶内些微的舒润变成泪水涌出。
“我还想……如果当初我变成的白虎不仅仅是伤了人,而是杀死了人的话,我的结局大概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提出这个假设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但依旧坚定地说了下去:“但、但我们都不想伤害别人,我也不想变成灾星,我不想去偷窃别人的粮食。我每次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必须得帮她些什么才行。因为就算是现在,我回想起孤儿院生活的日子时,也在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去帮帮我就好了。”
“哪怕……我现在已经知道,确实是我的异能太过危险才会遭到责骂,这本来就是我的错。但我还是很希望有人能不在乎这些,哪怕安慰我一句也很好了。”
中岛敦努力地试图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个笑绝对算不上好看,只是紫金色的眼睛在夜晚的灯里依旧闪闪发亮,冲淡了那张带着泪水的脸上的不协调。
太宰治始终都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而且大家都说我没用,所以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只要让一个人稍微开心一点点,给一个人带来一点点幸福的回忆,我也不会那么没用吧?我也有活下去的资格了吧?我也可以证明大家对我的照顾其实是值得的了吧?”
中岛敦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所以对不起,太宰先生,我其实并不像国木田先生说的那样,有着拯救他人的决心。说到底,我其实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想法……我承认。但,但这件事不仅仅是这样!镜花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异能力而去死!”
我想帮帮她。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别的什么,都想要帮帮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女孩,那个用带着哭腔的平静声音说出“我再也不想杀人了”的女孩。
太宰治停了下来,他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背面打落的灯光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中岛敦跟着停下,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就像是等待一场审判。
“哦呀。”对方沉吟着转过头,“你真哭啦?”
哭了?中岛敦突然反应了过来,赶紧试图用袖口去擦脸上的泪水。太宰治叹了口气,给这只小老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
“好了好了,让外人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他安慰般地拍拍小老虎的脑袋,指向在黑夜里发光的霓虹招牌:“附近做豆腐很好的饭店已经到了。要进来陪我一起打包份食物带走吗?”
23.麻烦之后才是演出开场
“这里的蟹肉豆腐煲很不错。”
在等待食物制作的时间里,太宰治悠悠闲闲地和中岛敦聊着天:“是就算天天吃也绝对不会感到腻烦的口味,敦以后可以常来哟。”
他没有找店里的房梁上吊,也没有一脸兴奋地询问食物里能不能附加一点危险的小玩意,只是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就像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工作上的前辈,和这座城市里无数的社畜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如果非要这么讲的话——在颜值上肯定还是有所差异的。
“嗯。”相对而言,中岛敦看上去就有很多心事了。他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太宰治,一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说出口的胆怯模样。
不过太宰治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男人喝了一口店里免费的白开水,突然笑着说道:“你想要拥有拯救别人的力量吗,敦?不如我们先定一个小目标——能够打败芥川,怎么样?”
“诶?”中岛敦立刻抬起了头,有些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我?难道能做到吗?”
“做不到也得做到才行。镜花说了,港口黑手党打算把抓捕你的任务交给他,而很不幸的地方在于,侦探社貌似没有能够对付他的成员。”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道:“更何况,小镜花也是他的下属。他肯定是会过来追捕这个叛逃成员的。如果没有办法解决,人家小姑娘就只能被很可怜地抓回去咯。”
中岛敦紧张地屏住呼吸。
他没有办法想象侦探社因为自己而遭受传说中穷凶极恶罪犯袭击的样子,也没有办法接受镜花会被黑手党抓走处死的可能。
“我,我要怎么做?”他有些艰难地把话说出口,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
在语言脱口而出的那一瞬,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如此干涩和沙哑。但也是在同样的一个瞬间,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别这么紧张。”太宰治歪了下脑袋,“我又不是什么劝你拿灵魂签契约的恶魔?而且我看上去难道很可怕么?”
看上去的确完全不可怕啦。
中岛敦在内心小声辩解着:不过不着调的太宰先生突然正经起来的样子总让人忍不住跟着严肃,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奇怪东西夺舍了一样。
“总感觉敦君正在思考什么危险的话题。”
太宰治双手抱胸,沉吟片刻:“不过,其实打败芥川的方法我早就告诉你了。”
“早就?”
“准确的说,就是今天早上啊。”
太宰治用一只手撑着脑袋,露出相当失落和伤感的表情:“什么嘛,敦君原来全忘了。亏我还觉得那一通胡说八道应该能给人留下相当深的印象呢。”
啊?
中岛敦只是稍微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了太宰治在国木田讲话时插嘴所说的那一大堆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够达到的条件。
等等,这原来不是胡说八道吗……不对,你刚刚在话里已经承认这就是胡说八道了吧!
“对于别人的确是胡说八道。”
像是看穿了中岛敦内心的想法,太宰治又喝了口水,微笑着说道:“但如果是敦你的话,似乎也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我?”
“没错。因为你的异能力本身有着相当强大的治愈效果,所以为你在战斗中提供了容错。只要不被伤害到要害,你就可以一直寻找机会。而芥川的异能虽然很危险,但无法加强他的身体。只要被攻击到一次,就会失败。”
太宰治把两只手交叠,撑住下巴,他鸢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不要太看轻自己哦,敦。你和芥川之间的确是有着一场不公平的战斗,但占据优势的却是你啊。”
就像是一个自带几秒内就可以回满血条的特性的游戏角色,除非遇到特殊机制,否则打什么BOSS都和闹着玩似的。
中岛敦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茫然。
他似乎依旧不太相信自己这个没什么用的新人能打败前辈们都无法应对的黑手党恶犬,但微弱的希望火苗还是在他眼底一点点燃烧了起来。
“我真的,可以做到这一切吗?”
他不太自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但声音似乎比之前要轻松和振奋了许多:“我拥有这种改变不幸的力量吗?”
“现在当然还没有。”
太宰治用手指戳戳中岛敦的脑袋,毫不留情地给年轻人泼了盆冷水:“以伤换伤的打法很痛苦,而且按照你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闷头闷脑地当挨打的沙包而已。”
“欸……”
“你们打包的三份蟹黄豆腐煲。”
“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为你找到了一个相当优秀的教学老师。”太宰治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身,伸手接过三个打包袋。
他把其中的两个递给中岛敦,笑着说道:
“她的性格有点害羞,所以别逗她,没事夸夸她就行。好好向她学习,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沉甸甸信任让中岛敦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惶恐不安起来,但又在对方充满鼓励的眼神下缓缓恢复了镇定。
“嗯。”他说。
如果太宰先生都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的话,那一定是……一定是可以的!
中岛敦伸手把两份食物接了过来,抱着热到有些发烫的袋子,跟太宰治挥手告别,转身重新回到春日夜色中的大街上。
周围的风景已经变成了深深浅浅的雾霭蓝,只有各式各样的灯光散布在街道的两端。中岛敦朝着记忆里宾馆的方向快步地跑去,在一个又一个的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和来时的低落和沮丧不同,现在他的眼睛中又重新拥有了名为希望的神采。他的心在胸口保温袋的温度下急促地跳动着,就像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向泉镜花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想要告诉她自己按照约定回来了。他想告诉她他有可能拥有保护她的能力。他想要告诉她不用再考虑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想要告诉她,接下来她可以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带着今天的微笑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他急匆匆地找到了宾馆的位置,急匆匆地上楼,急匆匆地打开门,急匆匆地喊道:“镜花!”
少女依旧是他走时的那个姿势,坐在床沿上抬头看着窗外的星子。在听到声音后,她微微转过头,湛蓝的眼睛中倒映出他气喘吁吁的身影。
就像在他走后,这个房间的时光就被封存在了琥珀里,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把晚饭带来了!”
中岛敦的脸上带着笑容,他高兴地提着保温袋:“是蟹黄豆腐煲,我记得你喜欢豆腐。”
“今天我在路上遇到了太宰前辈!他也是武装侦探社里的成员,超级厉害的。我能够加入侦探社也有太宰前辈的支持,而且他也很照顾我。这次能找到这家店也多亏他帮忙。”
中岛敦一边说着,一边把食物摆在桌子上,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泉镜花:“而且他还告诉了我怎么打败芥川。镜花,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你就不用再去东京了!”
“打败……”
“没想到吧,我的异能其实也超厉害的。”
虽然自己内心都没什么底,而且对战斗充满了担忧和畏惧,但中岛敦还是努力做出相当自信的样子,用乐观的语气说道:“所以说,镜花你放心就好,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他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
他是一个孤儿。
但他也想要保护些什么,也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也想要拥有自己珍重的存在。在这样相似的命运前,他真的想要努力一次,想要保护面前的女孩。
就像是兄长保护自己的妹妹一样。
泉镜花用那对湛蓝色的眼睛不声不响地看着他。过了许久,直到中岛敦把筷子都放在各自的位置上,她才低下头,抱紧了兔子玩偶。
“嗯。”她说。
热气腾腾的白雾从打开的食盒里面冒出,带来醇厚浓郁的鲜香。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边,异口同声地说完“我要开动了”,这才吃起来。
太宰治推荐的这家店确实很好。金黄的蟹黄几乎包裹住了里面所有的豆腐块。细碎的虾米点缀在其间,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浓稠的香味。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一声猫叫突兀地从窗户外面响起。
“喵呜!”
中岛敦抬起头,看到灰色的狸花猫又重新出现在了外面。她从没有被关上的窗户一跃而进,懒洋洋地甩动着自己的尾巴。
中岛敦愣了一下,看着顺着腿重新爬到餐桌上的猫咪:“你该不会还没有吃饱吧?”
今天你都陪着镜花吃了多少小吃了?明明看上去只有小腿长,怎么能吃这么多?
“呼噜!”
狸花猫浮岛小姐抖抖耳朵,很明显对这个失礼的疑问不太满意,立刻用脑袋顶了下中岛敦的胸口,喉咙里面咕噜咕噜的。
从她的表情来看,如果中岛敦还敢再说句类似的话,她就要直接一头槌就撞到他脑袋上了。
“咪!”“喵。”“嗷呜!”
又有一片嘈杂的猫叫声在外面响起。
一只又一只猫从外面探出头来。他们好奇地张望着,接着相当自来熟地跳入房间里。房间一瞬间就变成了毛茸茸的海洋。
这些都是他们熟悉的猫:漂亮而优雅的银虎斑,像是块奶油的圆滚滚长毛猫,有着漂亮蓝眼睛的伯曼,尾巴短短的小橘猫,端庄而有着长辈气质的三花,表情不太情愿的玳瑁,穿着双靴子的燕尾服猫——他的身上甚至依旧背了个吉他。
他们巡视着这片领土,最后像很满意似的,在上面各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喵呜喵呜”的叫声响成了一片。
这热热闹闹的场景倒是真让人怀疑自己还处在梦境里了。中岛敦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他已经认出来了里面每只猫的名字,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河马呢?”他替泉镜花问道。
小姑娘也在猫里面反复地寻找着那只体型硕大的黑猫身影,表情似乎带着轻微的担忧。
“喵~”为首的银虎斑猫歪过脑袋,轻快地回答了一句。不过由于现实中的人们听不懂猫语,所以自然也不明白这句简简单单的“喵”里到底包括了多少信息。
但从大家并不算紧张的姿态来看,河马那只大黑猫应该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中岛敦抓抓脑袋,也笑了起来:不过也对,河马可是个魔鬼,魔鬼能出什么事呢?
“不过你们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哇!”
他的话都没有说完,就看到小橘猫兴冲冲地拿出了一个喇叭筒样的东西,朝天空上“嘟”地一吹,喷出了一大堆的彩色飘带。
灰狸花也摸出一个卷曲起来的小玩意,在“滴滴”的尖锐哨鸣里吹直,把中岛敦吓了一跳。
其他的猫也开始各自表演自己的绝活。玳瑁猫拽出一大团彩旗,上窜下跳地把线到处乱缠。莱特拿出了几个气球袋,往里面吹完气后就开始做气球小狗。
拉克赛维直接抢走了莫布斯头顶戴的牛仔帽儿。他有模有样地跑到两个人类面前挨个鞠躬,学着魔术师的模样开始掏帽子。
最开始他表情还轻轻松松的,但很快就变成了生拉硬拽。几乎都要把帽子给扯变形了,这只猫才“啵儿”地从里面拽出了个大东西,昏头昏脑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被拽出来的一把金光灿灿的黄铜小号。奶油猫甩甩脑袋,献宝似的把小号抱给了中岛敦,这才转身把牛仔帽随意地扣回了莫布斯的头顶。
而且由于扣得太过用力,以至于把那张猫脸给遮没了大半。
“喵!”莫布斯有些不爽地把自己的帽子给扶正,用眼睛瞪着对方,接着又以期待的目光看向了中岛敦。
“喵呜!”他举了举手里的吉他。
来玩音乐,怎么样?
中岛敦有些懂莫布斯的意思,但他宁愿自己根本没有听懂:他尴尬地瞥了眼自己手里反光的小号,只感觉这种乐器实在不是人吹的。
但泉镜花歪了一下头,投来了格外关注的目光。在这种仿佛闪闪发光的视线下,中岛敦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气,举起小号,格外用力地吹了起来:
“嘟——”
伴随着气流的涌动,一只小巧的知更鸟突如其来地被从小号里面推了出来。它转了几圈,口中“滴滴”“滴滴”地叫唤着,似乎有些头晕目眩,最后干脆就站在了小号上,与目瞪口呆的中岛敦互相对视。
“滴滴!”有着橙色胸脯的小鸟娇气地叫着。它圆溜溜的身子上是一对圆溜溜的黑眼睛,身子后面的尾巴一翘一翘。
中岛敦困惑不已地抖了抖小号,但这次却没有再弄出什么东西,反而把小鸟歇脚的地方给搞没了,差点被鸟嘴巴啄了几下。
正在两位“音乐家”折腾自己乐器的时候,索丽埃科和三花猫也准备好了表演:他们各自咬着被子的一端,往外面一掀,露出了底下藏着的大蛋糕。
“喵呜喵!”
“呜喵喵!”
最后也不知道是哪只猫先看上了这块蛋糕,用猫爪子沾了点奶油,一下子就趁着偷袭模式抹到了别的猫脸上。这下可让大家都炸开了锅,纷纷开始用奶油作为袭击手段。
最后,这里俨然变成了奶油大战的现场。猫咪们吵着,闹着,围着人类团团转,用各种方式来骗来偷袭,把奶油搞得满地都是。
中岛敦也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小号,试探性地吹了起来。
在知更鸟“滴滴”的愉快叫声里,小号的旋律竟然出人意料的清脆和好听。吉他的声音也随即跟上了小号的步伐,轻快地漫步在周围,就像是被溅起的雨点和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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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而活泼的小曲顿时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猫儿各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喵喵”地开始他们的大合唱,只不过这次根本没有人类懂他们在唱什么,倒是有点遗憾。
等到一曲唱完……实际上有没有唱完还是两说,实际上是中岛敦在一鼓作气吹完了乐曲的第三节之后,突然提出了一声足以打断整个热闹氛围的问题。
“对了。”他说,“我们是不是还要收拾一下房间?”
整个房间的墙壁都被五颜六色的奶油涂了一遍。地板上到处都是带着奶油的猫爪印,还有猫咪打滚儿的痕迹。被子乱糟糟地打了好几个结,甚至和窗帘栓到了一起。所有人和猫的身上都可以说是五彩斑斓。
小彩片呀,小亮片呀,小彩带呀,更是哪里都是。还有好几个气球在角落里面摇摇晃晃,拿长条气球做的腊肠狗和拉肠猫都用没有眼睛的脸茫然地看着这里发生的故事。
大家:“……”
这下所有猫都不得不垂头丧气地去收拾自己折腾出来的残局了。只是还没有过上十分钟,拿着淋浴头的猫又开始得意地“喵喵”捣乱,把大家都淋得湿漉漉的。
最后还是中岛敦实在看不下去,和泉镜花一起收拾起了房间。这才让他们不再继续用毛巾、淋浴头、水盆进行第二次房间大战。
其中绝大多数的猫也都玩累了。一个个都钻到了床上,拱到了被窝里面。还有几只则是选择挂在泉镜花的身上。只有玳瑁猫还是一脸高傲的表情,站在被中岛敦关上的窗户边,一声不吭地晃动着自己的尾巴。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突然“喵”了声,扑到了窗户上。
所有的人和猫都朝着那里看去。
灿烂的烟花从远方的黑夜里升起,像是从地面往天空坠落而去的流星,留下一条无比瑰丽的尾迹。最后,这数道灿烂的光辉交织在一起,绽开了夜空中最大的一朵花。
耀眼的火光逸散,勾勒出千树万花的造型。
中岛敦停下了用毛巾擦拭地板的动作,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烟花,兀地转过头去,望向了坐在床上的泉镜花。
少女正抬头看着烟花。柔软的兔子被她抱在怀里,光影在她的脸上流动着,微微弯起的眼睛中正不断涌现着五彩缤纷的东西。
“好好看……”她说。
港口黑手党。
这里倒是没有宾馆里那样温馨,甚至在三分钟前还在上演着精彩热烈的追逐战。
本轮追逐战中,追击者是大名鼎鼎的港口黑手党的恶犬,芥川龙之介。而逃亡者,则是那胆大包天地“绑架了芥川龙之介妹妹”的首领亲信,大黑猫河马。
事情的起源来自于在芥川龙之介找自己妹妹的时候,河马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并十分嚣张地掏出了一张芥川银的照片,在对方面前“划拉”一下撕了票。
“喵喵喵喵!”你的妹妹在我手上,芥川!
芥川龙之介当然不太懂猫语,但他旁边十分善于脑补港口黑手党大魔王的下属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哆哆嗦嗦地按照自己的理解翻译出了这句话。
奇迹的是,这次竟然没翻译错。
芥川龙之介的眼神一下子就锐利了起来。
不过这还不足够让他动手。这种僵持的局面直到另一位吓得脸色发绿的下属凑过来,小声地说他们今天一直都没有芥川银为止。
芥川冷冷地看着猫:“把她还给我。”
河马摇摇头:“喵!”
如果你想要,你得自己来拿,这规矩你早就懂的。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芥川龙之介眯起眼睛,罗生门猛地从身后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黑猫扑去。
然而黑猫早有预料。
他的行动要比芥川龙之介十分微妙地快了半步。就在对方决定使用罗生门的时候,他突兀地往旁边一跳,刚好错过了刹那之后追袭到身前的异能。
不需要比异能快,只要比使用异能的人类要快就行。而众所周知……魔鬼的反应速度可是猫的七倍。
河马露出一个挑衅的灿烂笑容,转身就往楼上面逃去。而芥川龙之介也紧紧地追在后面,从那充满杀气的目光来看,这完全就是不死不休的态度。
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跑。借助着电梯之类的装置,两者硬是在不断周旋的情况下一直跑到了港口黑手党大楼的第五十层。
河马还会时不时相当挑衅地拿出芥川银的随身物品,向芥川龙之介展示一番,同时发出尖锐吓人的怪笑。
——直到在第五十层的阳台上,芥川龙之介没有使用异能,而是给了黑猫一枪。
“喵喵喵喵?”
偷袭?不讲武德啊你!
黑猫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跳下了楼,与直射而来的子弹擦肩而过。
呼啸的几发子弹穿透空气,没有带来任何的战果。不过与如此黯淡无光的成绩相反的是,射空的子弹本身正在越来越亮,“咻咻”地划过冰凉的空气,以至于在夜色里划出一道明亮的弹道。
不,更准确的来说,从枪管里射出来的根本不是子弹,而是粲然的烟火。
“哥!我没有被绑架!河马是骗你的!”
正当此时,接到了大家通知,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芥川银也气喘吁吁地拉开了大门,刚想要说几句什么,就看到了天空中乍然出现的新鲜玩意。
“喵——”
并没有掉下去的河马从栏杆下面探出头来,眯着金黄色的猫眼,朝自己眼里的狂躁症吉娃娃露出灿烂的笑容。
送给你妹妹的烟花,好看不?
在这个世界上,把子弹里的火药变为烟花的魔法,可是真实存在的哦。
芥川龙之介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枪,将之重新收了回去,然后望向了自己的妹妹。
她正踮脚望着上方,姿态里多出了几分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活泼,眼睛里倒映出一片闪闪发亮的夜色。
小姑娘什么都没说,但似乎又什么都用那对明亮的眼睛说出来了。
河马打了个哈欠,翻身爬了上来,与身边的两个人、与此刻所有抬起头的横滨人一同看着接连绽开的烟花。
当然很美,这可是他花了超级超级超级久的时间才想出来的款式呢。就算是在地狱,这个烟花可也是拿过最佳设计奖的。
“喵喵喵!”
森鸥外!你看到了吗?
“……嗯?”
在另一栋楼里,坐在首领办公室的森鸥外正好把一份文件批阅完毕。他暂时放下手中的笔,看向窗外。
从港口黑手党另一座大楼中窜出来的彩色花朵在空中接连不断地炸响,璀璨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倒映在眼中。
河马那家伙啊——
他恍然又无奈地笑笑,低下头,继续批改起下一份文件。
不过,今晚的烟花……确实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