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姐姐》
7. 第 7 章
自打截了肢,拄着拐杖摔倒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蓝桉早已习以为常。
她甚至都总结出了摔倒时胳膊怎么摆,摔趴下后不会疼。
然而就在她要变换姿势的时候,预想中的摔倒并没有发生,她的腰被牢牢裹住,扑倒的上半身稳稳固在了半空。
勒在腹部的力量紧到像是要给她做海姆立克急救,蓝桉被勒得干咳出声。
看着瘦骨如柴的,怎么却有牛的力气?!
蒲晓休学的这几个月在家里干了不少活,两条胳膊练的极有力量。看到蓝桉摔倒,她想都不想就揽了上去,一时着急没控制力量,搂得紧了些。
听到蓝桉咳嗽,蒲晓还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问题,以为是蓝桉自己闪到后惊咳的。
将蓝桉扶起,蒲晓看了一眼蓝桉后又快速低下头,喏声:“姐姐,小心些。”
她面露歉意:“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弄地上水了。”
她话带口音,说得又快,蓝桉听不太清它说的什么,但听蒲晓的语气,蓝桉大概猜到她话的意思。
你看,老实人就这样,总是把错归于自身。
明明是她蓝桉自己没注意才会让拐打滑的。
她看向蒲晓,却看到蒲晓低着的头,看见一条细细的白色发缝。
“你…有事没?”
说这句话的时候,蒲晓还是没有抬头看蓝桉。可话说完,等了几秒也等不到蓝桉的回答,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同时也扶着蓝桉向外走。
她灿亮的双眼望着蓝桉,一如初登门时,一眨不眨盯着蓝桉看一样。
这样的眼神,包含了太多的怜悯。
蓝桉冷脸沉声:“松开。”
蒲晓立刻缩回手。
蓝桉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蒲晓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脑袋。
……这么讨厌她啊?
想不明白。
但手在抬起时扫过鼻端,一股清清淡淡的鸢尾花甜香传入鼻腔。
姐姐……
好香。
-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这两天蒲晓起床后就快速洗漱,洗漱好拎着书包就下了楼。
她要比蓝桉早很多。
她会在厨房给别惜打下手,虽然做的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但这些足够让蒲晓那颗寄人篱下的心稍稍稳定。
住了三天,蒲晓对别墅熟悉的地方有三处:她的卧室、二楼的卫生间以及厨房。
别的地方蒲晓只是匆匆扫一眼,有大致的印象,没有多做探究。
她深记在别人家要守心守眼,主人没让去的地方不能乱窜。
所以每次放学,她吃了饭在问过别惜需不需要帮忙后就上楼,回到她那间屋子里学习。
跟蓝桉和别惜的交流,也都在上下学的路上和吃饭的时候。相处的时间太短,以致于她面对别惜时还很拘束。
而蓝桉…
蓝桉讨厌她,她也没办法不让蓝桉讨厌她。就少了费尽心思去主动跟蓝桉搭话缓和气氛的心思,没了这个心理,她在蓝桉面前倒是轻松了很多。
将别惜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正好看到蓝桉从楼上下来。
梳着马尾辫,嘴自然抿着,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白色运动板鞋,踏着晨光一步一步从楼梯走下。
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贵气与傲气从她的眉眼间自然流出。
撩动眼皮睨来的视线,足以让人一颗心慌乱。
公主。蒲晓心中暗道。
“我不吃了。”走下楼,蓝桉对从厨房出来的别惜说。
别惜:“又要先走?”
蒲晓心一紧。
蓝桉看向蒲晓。蒲晓站在餐桌边,手垂在腿侧,被桌子挡着,她看不到蒲晓有没有捏紧裤腿,只看到蒲晓那双透亮的眸忽闪着,睫毛抖动着不知所措。
蓝桉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言一句,将手中的书包甩放到了沙发上,她人也坐上了沙发。
那模样,是要等她们吃完。
蒲晓眨动的眸忽然定下,呆呆地望着蓝桉所在的方向。
身后别惜嘴角微勾,轻咳一声说:“还是过来吃点吧,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已经坐到沙发上的蓝桉,在别惜话音落下几秒又起了身。
这几天和别惜蓝桉的相处虽然少,可蒲晓还是隐约发现,蓝桉好像格外听别惜的话。
且蓝桉的脾气好像…挺好的?
到了学校,蒲晓看着蓝桉从前门走进,而她则坐在车上,被别惜载去后门。
在车从一排还未发绿的树前驶过,她听见了别惜的声音。
“你猜安安为什么要和你分前后门上车?”
蒲晓一愣,没想到别惜会这么问。
这三天,别惜和她的对话仅限于她生活方面的,从来没有问过她觉得蓝桉怎么怎么样。
虽心里知道蓝桉是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在同学面前丢人,但别惜是蓝桉家的保姆,她不可能当着别惜的面说蓝桉的不好,哪怕是一丁点。
蒲晓没有说话,只是扬唇笑了下。
这笑在别惜看来,尴尬、委屈、落寞、孤独、不解等等情绪参杂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别惜说。
“我在蓝家做了一年的保姆,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对安安也算了解。”
“她是不想给你带来叨扰。”
蒲晓诧异望向别惜。
“安安身上的议论声很多,你和她走在一起,肯定时不时会有人来找你打听。这样你身上的议论声也会变多,你的世界会因为安安变乱。你刚来南青,性格又比较内敛,那些人要是追着你问些乱七八糟的,你或许会应对不来。”
“还有就是,安安……”别惜停顿了一下,随即微笑,柔声,“当然了,这些是我的猜测。”
“我只是想说,安安不是嫌弃你什么…会请你住进家里,芸姨是和安安商量过,获得她同意的。她要是真的介意你、想和你拉开距离,这辆车都不会让你上来。你想,分前后门上车,总会被别的同学看到的,你和安安认识这事儿瞒不住。安安就没想瞒着。”
“只是她在话题漩涡,不想让你毫无防备的因她陷入。”
别惜的话深深入了蒲晓的心,一直到走进教室还没回过神。
她清楚别惜是在为蓝桉说话。
这一段话,或许真是蓝桉所作所为的意思,也或许蓝桉就是单纯讨厌她。
但想到今早蓝桉不吃饭也会坐到沙发上等她……
“哎!早上好!”彭远晴的声音将蒲晓走远的思绪拉回。
“早上好。”她回。
“陪我打水去呀!”彭远晴道。
蒲晓点点头,将书包放到桌上,与彭远晴一起向外走。
路过蓝桉桌子时,蒲晓特别注意了下。蓝桉书包在座位上,但蓝桉不在座位上。
早自习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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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人很多,人挤人,彭远晴拉着蒲晓紧着走,到水房后还是没能避免簇拥的人群。
蒲晓从家里带了水,不用上前挤,她就站在过道的窗户边等彭远晴。
等待期间,她看见蓝桉和宋思月从旁边的厕所出来。宋思月挽着蓝桉,正笑着跟蓝桉说什么。
水房和厕所紧挨着,两人一出来同样看到了蒲晓。
视线对在一起时,蒲晓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她将头低了下去。
掩耳盗铃似的,假装没有看到蓝桉。
宋思月看到一愣,轻笑一声,偏头跟蓝桉说:“她看着好像是怕你欸。”
刚刚她可看到了,蒲晓看的人是蓝桉。
蓝桉视线从蒲晓低着的脑袋和她头顶顶着的那团球上扫过后,面色平静地望向前方。
“管她做什么?”
说这话时,两人刚好从蒲晓面前路过,而蓝桉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话被蒲晓听了去。
望着脚尖的人暗抿起唇。
“……”
“哎呀我去,破学校真该整改一下水房了,就不能多弄几个么?两层一个,够谁喝的了?”彭远晴呼哧呼哧的从人群挤出,走到蒲晓身边吐槽道。
每次打水她都有这样的心声,这次终于有可以吐槽的对象了。
而且她挑选的这个对象简直是最佳人选。
不爱说话,听到絮叨,偶尔给一个回应,简直太好聊天了。而且刚转来,正需要融入环境,且过往事不知,怎么也不会避着她。
不过从水房到教室,彭远晴说了一路,她的新同桌这次来一个‘嗯’都没回她。
“你咋了?昨晚没睡好?”回到座位,彭远晴问道。
蒲晓摇头,看向她,犹豫着喊:“彭同学……”
“噗——”彭远晴笑出声,“你叫我名字就行了,叫什么彭同学?这样叫好像是民国时期。”
“那我叫你远晴?”
“可以呀。”彭远晴,“我叫你晓晓。”
蒲晓颔首,她为来到新环境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而开心。开心之余,她还有问题想要问彭远晴,迟疑着,她道:“你那天跟我说蓝桉脾气不好…是因为什么?”
“你怎么还想着她呀?”
彭远晴望向蓝桉的位置,见她正低头翻看着书,应该是没注意到她们这边,说话间凑向蒲晓,“我跟你说了蓝桉不能招惹…你不会是看她好看,想跟她做朋友吧?”
蒲晓愣了下,“……不,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反正就提醒你一句,千万别拿她的左腿开玩笑……你应该看出来了吧?她左腿是假肢,听说是车祸没的。”
“我们上学期开学第一天,张超嘴贱,调侃了她的腿,她就直接拿凳子把张超的头开瓢了。”
开、开瓢了?!
“当时张超一脑袋血…那场面…啧。”
彭远晴说着抬眸,见蒲晓一脸被吓唬住了的表情,彭远晴笑了下,说:“别的事情就还好啦,只要不触她霉头,她一般不管别人做什么。”
“她这个人比较冷傲,视别人为空气。”
彭远晴说完迟迟等不到蒲晓回复,再一看蒲晓还眼巴巴地望着蓝桉的方向看,当即,她手在蒲晓眼前挥了挥。
“吓傻啦?”
“没。”
蒲晓收回视线。
她只是在想……
要这么说的话,那蓝桉对她好温柔啊。
8. 第 8 章
知晓蓝桉在意她的左腿后——是她呆,怎么可能没有人在意自己缺失的那条腿呢?
思来想去,蒲晓还是认为要对蓝桉解释一下,要是嘴笨不会解释,至少对被她视线冒犯的蓝桉说一声对不起。
但主动去跟蓝桉说话这事儿,蒲晓挺忐忑的。当晚回家吃过饭,蒲晓坐在桌前,静不下心写作业时,才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去敲蓝桉的门。
“咚。”
“咚。”
“咚…”
敲了三声后又等了三秒,屋子里静悄悄。
是戴着耳机没听见声音?还是在洗澡?
没听见水声啊…
就在蒲晓犹豫是继续敲门还是回房间等过一会儿再来时,蓝桉出现在了她背后。
“有事?”
突兀的声音外加蓝桉没有感情起伏的语调,蒲晓被吓了一跳。
她身体明显的弹了下,从蓝桉的角度看,略显滑稽。
蒲晓捂着胸口转身,看到蓝桉,她头率先低下。
“没、没事。”
耳边是蓝桉的一声轻笑:“没事敲我门?”
悠悠笑声伴着一股一股的鸢尾花香手拉手在蒲晓身边跳来跳去,蒲晓耳朵发热。
蓝桉笑了?为什么笑?
她以为蓝桉不会笑呢。来这四天,就没见蓝桉笑过。
笑声好像是蒲晓得错觉,下一秒,蓝桉语调平常:“到底什么事?”
听着有点不耐烦,怕把蓝桉惹急了,蒲晓结巴道:“我…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看不见的地方,蓝桉眉毛上挑了下,薄冷的眼皮轻撩,凝着蒲晓头顶的眸中闪过好奇。
“弄坏我东西了?”
蒲晓摇头。
她迟疑了下,抬起头想说什么,目光慌乱地落在蓝桉脸上,对上蓝桉的眸,第一次对视时的那股不安感再次袭来。
迅速低下脑袋,蒲晓紧张兮兮地开口:“我第一天来的时候,非常不礼貌的盯着你腿看了好久…”她弯腰,“对不起!”
“……”
等了一会儿,头顶没有声响。
蒲晓咬唇,睫毛轻抖着向前撩望。
入眼是白色裙摆。和第一天见面时相同的裙子,这大概是蓝桉的睡裙。
裙摆之下,是蒲晓今天来道歉的原因。
“我当时没有任何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你很像公主。
这话难以启齿,说出来蓝桉定觉着她在虚伪。
“只是——”
她只是不出来,好像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被蓝桉左小腿吸引视线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像这会儿,她还是控制不住朝蓝桉的那条腿看去。
蒲晓放弃挣扎,反正对不起已经说了,蓝桉信或不信都是她的事,她问心无愧了。
她直起腰,但还低着头,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
又一阵沉默。
就在蒲晓受不了这安静得折磨,抬脚要走时,蓝桉平静地发问:“我长得很吓人?”
“啊?”
问题猝不及防。
蒲晓呆呆地抬头望向蓝桉,“没,没有啊。”
“那就是怕我?”
“也没有。”
蓝桉问道:“那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不敢抬头看我?”
“……”
“别告诉我,你的特长是低头。”
蒲晓又下意识的想要低头,可想到蓝桉的话,她半垂下眸。
“我……”
她嘴笨,不会说话,心思门清,可话却在嗓子口徘徊,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说盯着我腿看没有别的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蓝桉又问。
蓝桉不是个急性子,可面对蒲晓这种闷葫芦、半天不吭一声、问死了也不说话的性子,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就好像一场莫名其妙的冷暴力,招人心烦。无力且费劲。
今天蓝桉却异常有了耐心,面对一棒子打下去也不会多说一句的蒲晓,神奇的没有转身就走,反而单手抱上胳膊,好整以暇地盯着蒲晓。
“看着我的眼睛。”
蓝桉话音落下,蒲晓遵从性地抬了下眸,朝蓝桉的眼睛看去。
看了一眼,她便又匆匆垂下眸。
羞涩腼腆?胆小?还是尴尬?或者是怕她?
蓝桉懒得分析,她问:“告诉我,当时你想的是什么?”
“是在想我怎么没了一条腿?怎么变成的这样?但这些鹃鹃姐应该告诉你了吧。那就是在可怜我?又或是——”
明明蓝桉的语气平淡如水,蒲晓听着却感受到了窒息,仿佛陷入的是一潭死水。
她不愿再听下去,也不愿蓝桉再说下去。
开口打断了蓝桉,“我是觉得你是公主。”
“……”
走廊里又又又一次陷入安静。
静到她们两都清楚地听到楼下别惜放的音乐声:“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
“呵。”
伴着歌声,蓝桉一声轻笑,对蒲晓说:“哪有没了一条腿的公主。”
“你有啊。”蒲晓怕蓝桉又说那些死气沉沉的话,急着指向蓝桉的假肢,“这不就是吗?”
话说完,蒲晓都没觉着不对,只意识到了不妥。
指着一条假腿说跟真腿没区别,也就蒲晓这老实巴交的人能说出来了。
蓝桉无言,朝着蒲晓靠近。
更加浓郁却清淡的鸢尾花香传入蒲晓鼻尖。这让蒲晓想到每年夏天,绽放在山间的野鸢尾花,小时候蒲晓常常会摘一朵别在耳后,与其亲近。
长大了却觉着与其摘花不如观花。
可有些花,观久了会醉。
闻多了也醉。
眼见蓝桉就要贴近她了,蒲晓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怎么感觉蓝桉要亲她了?不对,蓝桉怎么回事亲她?那就是……打她?!
她内心忐忑,脸红心跳,“我……”
刚吐出一个字,蓝桉从她身边走过,拧开卧室的门把。
“咔哒”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起,蒲晓扶上她因为紧张心脏狂跳的胸口,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要回房间啊。
-
翌日一早。
蒲晓背着书包下楼。
别惜哼着昨晚的那首歌,在餐桌前忙碌。
蒲晓将书包放到沙发,走过去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别惜让她去喊蓝桉下楼。
提到蓝桉,蒲晓就想到了昨晚。昨晚真是一场失败的道歉,该说清楚的一点都没说出来,只有在回到房间复盘时越想越懊悔。
也不知道蓝桉会不会以为她是个神经病。
原地踟蹰了两秒,蒲晓便要往楼上去,转身,恰巧看到蓝桉从楼梯下来。
“她下来了。”蒲晓小声跟别惜汇报道。
肩头被轻轻一拍,蒲晓转头,对上别惜弯着的眸,“那你坐下吃饭吧,我再去给你们煎个蛋。”
“谢谢seisei姐…”
长方形的餐桌,蒲晓与蓝桉面对面坐着。
别惜早饭做的三明治,蒲晓以前没吃过,吃了后觉着很好吃。再配上一杯牛奶,蒲晓对早餐极其满足。
不知道是不是蒲晓的错觉,她觉着蓝桉家的牛奶跟她以前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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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很不一样。
家里的牛奶是较为常见的那两个牌子,一般都是逢年过节,有人到姥姥家提着的礼品中偶尔会有牛奶。姥姥不舍得喝,那一箱大多给她和妹妹留着。姥姥也有别的孙女孙子,但只有她和妹妹是跟着姥姥住的,所以有什么东西,她和妹妹都能先吃到。
三十多一箱的奶,对蒲晓来说却是很难得的好的东西。
听说喝牛奶会长高,蒲晓便也不舍得喝,大多让妹妹喝着,想让妹妹长高高,不必再被别的孩子们叫小矮子。
有时喝一口,那味道蒲晓一天都忘不了。甜甜的。
而蓝桉家的牛奶,比记忆中的纯牛奶还要甜,比记忆中的牛奶还少了一股腥味。
喝起来很顺滑。
这几天的早餐,蒲晓会将一整杯牛奶全部喝掉,一些挂在壁上的牛奶,蒲晓还会等它们滑落到杯底后再举杯将其一饮而尽。
记事起就常常跟着姥姥姥爷在黄土地里劳作,身为半个农民,蒲晓知道农民的不易。那句‘粒粒皆辛苦’一直被她牢记在心。
粮食不能浪费。更别说这样难得的粮食。
就像能够读书一样,她要珍惜。
她知道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眼里显得很穷酸,被看到她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她都是趁着别惜不注意才喝的。
问她为什么不管蓝桉注没注意到……不用她管,蓝桉一个眼神都不给她,根本不会发现!
然她不知道的是,看似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人,余光将她的小动作捕捉的一清二楚。
连续几天见蒲晓喝牛奶喝成这样……
“嗳。”
蒲晓喝光牛奶,放下杯子时听到蓝桉发出这样的语气词。
她望向蓝桉,在看到蓝桉视线是落在她身上时,确定了刚才的那声“嗳”是蓝桉在叫她。
蒲晓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不是她多期待蓝桉跟她说话,而是奇怪蓝桉怎么主动跟她说话了?
是因为她昨天的道歉么?
蓝桉将她身前的牛奶杯向蒲晓推了推。
蒲晓眨了下眼。
脑子快速反应了下,她试探性地问:“是要再倒些么?”
可她没见蓝桉喝一口啊。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端着杯子打算进厨房,让别惜再往里面倒一些。
蓝桉呼出一口气。在蒲晓转向厨房之际,无语开口:“你喝。”
蒲晓停下:“……我喝过了。”
蓝桉棕褐色的瞳凝着她,“不爱喝?还是喝不下了?”
蒲晓摇头:“不是,这杯是你的,我的我已经喝了。”
“我喝腻了。”
蒲晓睫毛快速眨了眨,好像明白了蓝桉的意思。
她圆溜溜的眼望着蓝桉,不太好意思地问:“我真的可以再多喝一杯吗?”
不似那天晚上,这会儿蒲晓又把头发盘了起来,在脑袋顶团成了个球,加上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头发梳的紧绷,乌黑的头发光滑到像是喷了啫喱水,苍蝇落在上面都能打滑,只有发际线处有零碎的几根毛发。
她将头发梳得太紧,眼尾都被她勒得吊了起来。原本的小鹿眼成了狐狸眼。
看上去丑爆了。
蓝桉没眼看。
她垂眸,冷“嗯”了声。可却又悄悄抬眸,去看因为一杯牛奶就喜笑颜开的人。
蒲晓捧着牛奶杯慢慢坐下。低头看了眼杯中奶,又抬头看向蓝桉,她笑着,小声:“…谢谢。”
别惜煎蛋出来,见蒲晓面前两个牛奶杯,看向蓝桉。
和蓝桉对视在一起时,她挑了下眉,眼中尽是调侃意味。
蓝桉装作没看见,面无表情错开了视线。
9. 第 9 章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蒲晓对蓝桉这个人形空白越来越清晰。
除了第一天对蓝桉的外貌声音以及她住处落了实外,后面的一些都是从彭远晴那里听来的。
例如蓝桉的学习成绩在年纪都排得上名次,不说第一,每次考试也都在前三;例如蓝桉寒假的时候还代表学校参加了钢琴比赛;例如蓝桉最好的朋友除了宋思月外,曾经和班长江詹也是朋友,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人没再玩到一起;例如……没了。
彭远晴不愿多说蓝桉的事,反而扭头跟蒲晓说起了别的事。蒲晓觉得彭远晴或许可以从事记者行业,她简直堪比八卦新闻,谁谁谁都能说个一二三来。
但蒲晓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她脑子里除了读书,就剩下了蓝桉。
‘和蓝桉姐姐一起读书’,这话还在她脑海里没挥散去。
要说蒲晓自己发现并填入空白的,是蓝桉的冷和她喝腻了牛奶。
以及蓝桉的爱答不理。
蓝桉好像也不爱说话,每日都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好似世界无人再能逗笑她,而那日蒲晓低头听到的笑声,不过是她自己的想象。
如同那还未到临的仲夏,及在仲夏盛开的鸢尾花,都来自遥远的未来。
-
南青三中是个好学校。
老师教的好,上课讲授的知识蒲晓认真听差不多都能理解了,就算不懂,下课去问老师,老师也都很有耐心给她讲解。
办公室成了蒲晓常去的地方。
老师们也都知道新转来的那个学生勤奋好学,唯一不太好的点就是,这孩子太闷,闷沉沉的,不太好沟通。
除了老师,一些同学也都发现了蒲晓是个不响的人,跟她说什么做什么,除了闷着一脸发红的脸,低着头像是把脑袋垂到课桌里写作业外,不会有任何多的反应。
有人觉得没趣,可有人觉得好玩极了。
看发闷的人羞赧、生气,无论怎么捉弄都不会爆发,这种事,就属张超乐意干。
从蒲晓来时自我介绍的那天,张超就注意到了蒲晓,偶尔会跟两三人到蒲晓桌前,问蒲晓来自哪,多大了。
开始时蒲晓还会回应,可等她回应了,张超就跟身边人学她的口音,重复她说的话,他们大声发笑后乐此不疲的让她再说一次时,蒲晓就知道,这些人如彭远晴说的那样,混得很。
她便不愿再理会他们了。只顾着闷头学习。可没到这个时候,张超他们又会从她的怀中抽出作业本或书,举高,看蒲晓够不着就哈哈大笑,又或者将书抛来抛去,就是不给蒲晓。
再好的学校,总有几个不入眼的坏蛋。
下午放学。
蒲晓在后门等待。
她站的笔直,双脚并拢,低头睨睨着脚尖,从站姿就能看出她对所处环境有强烈的不安全感。不过她嘴角是弯着的,好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当然开心啦。
放学前老师给她发了校服,就在书包里装着,也就是说她明天可以跟蓝桉一样,穿着校服上学了!
穿上校服,她是不是就没那么突兀了呢?
蒲晓想到这几日总有人过来问她来自哪里,为什么口音这么好玩,又为什么这么黑…
她要是和他们穿一样的衣服,融入红白色的海中,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对自己的关注就会少很多?
蒲晓嘴角的笑一点点抿下。
她穿着一件黑色戴帽卫衣,衣服黑到跟她脸的颜色相衬,让她看上去更土了,更黑了。
背上还背了个一看就用了很久的黑色书包,也土,土到今天还有人来问她,为什么书包上的勾都掉漆了也不换一个?
这个包是她上小学时妈妈给她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可她用到了现在,舍不得换,也觉得没必要换,还能用不是么?书包坏的地方已经被姥姥用针线缝起来了,还能再坚持的。
可……
蒲晓吸了吸鼻子。
可她为什么觉得无法坚持用下去了呢?
今天张超发现了她的书包是缝补过的,召集了好几个人过来看她的书包,简直把她的书桌当成了动物园,她和她的书包是被观赏的动物。
可动物和那些观赏的人还有层透明玻璃或是铁丝网做隔挡。
而她…笑声在头顶盘旋。
刺耳到蒲晓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坚持到放学,额外得到老师给的校服,蒲晓一整天抿紧的唇终于松了点,有了点弧度。
她想学校发放校服,除了能在开会和做操排成矩阵时更好看外,是不是还少了一些攀比?多了一些平等呢?
蒲晓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等来了别惜的车。
今天有点不同的是,车停后开的是后车门。
也就是说——她要坐在蓝桉的旁边了。
来南青的这几天,蒲晓还没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
与山里大不同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川流不息的街道、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豪华别墅、柔软的大床以及公主一样的蓝桉。
坐在蓝桉身边,蒲晓更加不适应了。
即便蓝桉闭眼小憩完全不在意她,她也紧张。
说不出为什么紧张,就是紧张。
…她好像有点怕蓝桉。
但绝对不是怕蓝桉打她。
她说不出为什么对蓝桉有这样的感觉,如果非让她说,那是一种入殿礼佛却害怕看到佛像眼睛的畏葸。
“…”
是她自卑,也是她对蓝桉产生了崇敬。
这份崇敬是这几天生出来的,至于因为什么……
她想是羡慕蓝桉有对“刺耳笑声”回击的魄力。
她没有。
“晓晓晚上想吃什么?”
别惜的问话让蒲晓停止了胡思乱想,她看向前方,努力装着无事发生的乖巧模样微微一笑:“我都可以。”
“那今晚在外面吃怎么样?你来这么久,还没带你到外面玩过呢。”别惜说,“作业多不多?”
“不多,我都写完了。”
“行,那咱们就直接去吃饭的地方。”
说着别惜就将车开向了别条路,蒲晓唇动了动,侧眸用余光扫了眼蓝桉,心想别惜都不用问一下蓝桉的意见吗?
但见蓝桉闭着眼小憩,连眼都懒得睁的模样,大概在接到她时已经问过了。
晚饭吃了汤包和鸭血粉丝汤,很好吃。
本以为吃过饭就要回家,结果蓝桉说有东西要买,就又从吃饭的地方走着去附近的商场。
夜色微临,南青的街道繁华显现。
蓝桉走在前方,别惜拉着蒲晓的手腕跟在她身后。走进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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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也是这个站位。就算乘坐电梯,别惜也一直牵着蒲晓。
这让原本‘进了大城市’无措的蒲晓慢慢安稳了起来,心中感激别惜的细腻。
她们跟着蓝桉逛了几家衣服店,可能是没有心仪的,蓝桉逛一圈就走。
别惜也不问什么,就牵着蒲晓,慢悠悠地跟在蓝桉身后,跟蒲晓讲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等周末可以来玩。
对她的每一句,蒲晓都应声。在别惜说完,她问别惜,“seisei姐,你知道有没有未成年可以兼职的地方?”
别惜一怔,“你想兼职?”
“……嗯。”
“为什么要兼职?生活费不够么?”
“我想自己挣点钱。”
“是想补贴家用,给你妈妈分担一下?”
也想买个新书包。
蒲晓点点头,又道:“而且我住在蓝阿姨家里,我——”
别惜打断她:“芸姨不会跟你要住宿费和伙食费的。”
她又说:“不过你妈妈应该不希望你兼职吧?她或许更想你在周末的时间多做几道题。”
别惜说完见蒲晓低下了头,抿唇笑笑,道:“等我帮你问问吧,如果有比较轻松的兼职我告诉你。”
蒲晓瞬间抬起头,感激笑道:“谢谢seisei姐。”
别惜:“是惜惜姐。”
蒲晓一脸认真:“seisei姐。”
“噗哈哈哈……乖乖,你太可爱了。”别惜没忍住,笑得花枝乱颤的。
笑声传到前方的蓝桉耳中,蓝桉回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视线落在涨红了脸的蒲晓身上。
难以想象她有多尴尬,红色才会在她酱油黑的脸上那么明显。
蓝桉收回视线,迈步走进了一家运动潮流店。
身后的蒲晓看到店面上的白色勾时,脚步顿了一下。
这跟她书包上掉了漆的那个勾一样。
-
除了大别墅大房间还有车,蒲晓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人。
蓝桉买东西都不问价钱的,看中了什么就直接让店员给她包起来,欻欻欻几下,就让店员打包了三套衣服两个书包一双鞋,最后到前台一刷卡,购物完成。
这样的购物超出了蒲晓的认知。毕竟按照她的生活环境来,看上一件衣服先要问价钱,价格太贵就跟店家讲价,讲不过再假意离开等店家答应,要是店家不喊人回去就真的离开…心里虽遗憾没有买到心仪的,可也因为价格望而却步。
蓝桉给蒲晓打开了新的认知。
蒲晓心里除了吃惊,没有其他的想法,这种情况来南青的第一天妈妈就告诉了她,而她也知道,人和人不一样。
蓝桉跟她不一样。
回到家,蓝桉拒绝了别惜要给她提东西的要求,自己提着大袋小袋上楼,蒲晓也将书包挎在肩头,跟别惜道了句晚安后,转身朝楼上走。
她抬头看几层台阶上的蓝桉,想说要不要她帮忙提两个,可她还没开口,蓝桉就迈上了二楼。
转眼消失在拐角。
等蒲晓即将迈上二楼最后几层台阶时,半抹身影侧现在了楼梯口。
“嗳。”
蒲晓站定,下意识抬头望向蓝桉。
蓝桉睨向她,冷声说:“一会儿来下我房间。”
10. 第 10 章
蓝桉叫自己去她房间做什么?问自己问题么?可蓝桉学习比自己好太多了,哪会有什么问题问自己?
还有,蓝桉说的‘一会儿’是多久?
是她放下书包就过去?还是十分钟?或者是半个小时?
这样模糊的词汇太容易让人多做遐想,集中精神去分析它的时候,人自然就和另外一个人有了隐形的牵扯。
要再往深一点往多一点想,就容易形成羁绊。
蒲晓倒没多想,放下书包原地楞了会儿,就去敲蓝桉的房门了。
这一次敲了两声,门后就有了回应。
“进。”
得了蓝桉同意,蒲晓拧开房门。
第一眼看到的是条长过道,右侧为墙,左侧有两道房门,都未关。蒲晓迈进,侧眸而望,是衣帽间和卫生间。
再往前走到两间房的拐角,入眼豁然开朗,浅粉色的墙壁,右侧米白书架上除了书外,摆放着各种证书和奖杯,旁边是书桌椅子,再往旁边……蒲晓没再看清都有什么了,她的注意被左侧偌大一张床吸引。床头是巨大的粉兔子耳朵,上方还有个王冠床幔,整个床呈粉色,连地毯都是粉色的。
这个房间……好公主。
“不是我布置的。”
似乎看出了蒲晓的震撼,也似乎怕被人误会自己的审美,蓝桉的声音在蒲晓明显愣怔时响起。
蒲晓循着声看去。
蓝桉坐在床尾的沙发上,正低头挽着左腿校服裤。
蒲晓的第一关注点是,蓝桉没穿秋裤,不像她,昨天跟妈妈打电话时,妈妈还特意叮嘱她过两天天气暖和些了再脱秋裤。
接着第二关注点,就是蓝桉开始解她的假肢。
解假肢并不繁琐,加上蓝桉已经熟练,动作快到蒲晓心忐忑了两秒就完成了。
蒲晓还忐忑着呢,蓝桉已经将解开的假肢靠在沙发边,转头看向她。
声调平静:“站过来点。”
蒲晓站在过道口,听到蓝桉的话,她没做思索,朝蓝桉所在的方向迈前了三步。
从蓝桉的视线看,她走过来时双手捏着两边衣摆,迈着小步,整个人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大方。
仿佛生怕闹出笑话,让自己陷入一个更尴尬的境地。
尴尬?
蒲晓是有点尴尬,还有点惶恐不安。
她不清楚蓝桉叫她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是已经看她不厌烦,要让她搬出去么?
蒲晓心里藏不住事儿,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虽然她半垂眸,有一大半的表情不能被看到,但碍于她是站着的,坐着的蓝桉将她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
这也是蓝桉第一次看清低着头的蒲晓的表情。
呆子。
蓝桉半撩眼皮:“你说我是公主。”
蒲晓听到,微怔抬眸,“……嗯。”
下一秒,蓝桉冲着蒲晓抬起左腿,那被截肢的地方完完全全展现在蒲晓眼中。
蒲晓怔住了。不是因为蓝桉的行为,而是……很少会有人把残缺的部位主动暴露给别人看。
就像有些人,脸上长一个过两天就能消掉的痘痘,若是被人盯着痘痘看,都会感觉不自在。
更不要说蓝桉给她看的,是条截肢后的腿。腿上还留有假肢裹束的红印,一条条,似命运的鞭策。
除了一些恶趣味,人主动将缺点暴露,说明什么呢?
蓝桉将她的表现收入眼中,询问:“恶心么?”
蒲晓顿了顿,摇头。
蓝桉道:“不害怕?”
蒲晓小声:“它是圆的。”
蓝桉没听清:“什么?”
蒲晓深吸了一口气,回:“没什么怕的,我也不觉得恶心。”
蓝桉直勾勾盯着蒲晓,蒲晓被她盯着又一次低下头,垂头后发现还有道炙热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蒲晓脸发红,微侧转身。
而蓝桉,在发现蒲晓脸上真的没有那种看到恶心的东西而强忍不适的模样后,嘴角微勾,放下腿,身体靠上沙发。
她对蒲晓说:“我记得你。”
“六岁时鹃鹃姐还在我家工作,有次请假回来,给我带回了一个信封,说是她闺女给我的。”
说是信封,其实是一张田格纸折成了信封状,封口用透明胶带粘着。
“里面装了两张五毛,一张两角钱,皱皱巴巴的。还有一张用拼音写的谢谢的字条,字很丑。”
随着蓝桉的一字一句,蒲晓眼睛睁的越来越大。
她也记得这件事!
那时收到了太多新的衣服和书,听妈妈说那些都是蓝桉的,她就做了一个信封,让蒲鹃带给蓝桉。
谢谢两个字她写了好几遍都写不出来,蒲鹃才叫她用拼音写。
“我之所以记得,是从来没见过钱被撕成两半了还要再黏在一起。”
蒲晓陷入回忆:“用浆糊黏一下能继续用。”
蓝桉问她:“你还记得?”
许是觉得和蓝桉有共同的记忆,蒲晓没那么紧张了,她点点头。
蓝桉眼尾上挑,“当时怎么想给我钱的?”
“因为我妈带回来的那些是你的东西。”
“一块二是不是少了点?”
“那是我全部的钱。”蒲晓认真解释,“我把全部都给了你。”
蓝桉笑了。
她嘴角的笑荡着灯光,一阵眩晕,蒲晓乱了眼。
蓝桉…在笑?
“原本说你是个呆子,没想到不鸣则已,一开口…还蛮让人欢喜。”
蓝桉跟她招了下手,“把我拐杖拿过来。”
明明是请人办事,蓝桉的语气却没有一点客气,平静的仿佛理所应当。
蒲晓却言听计从,将拐杖拿给了蓝桉。
有三点:1.她现在在蓝桉家,免费住免费吃,上下学还有车接送,蓝桉让她做点什么,她做是应该的。2.蓝桉是残疾人,帮助老弱病残是良好品德。3.她没觉得蓝桉是在命令她。
蓝桉接过拐杖,撑着自己从沙发上起身,朝衣帽间走去。
边走边说:“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没有在意你的视线。很多人见到我的第一眼,目光都会落在我的腿上,这样的视线我早就习惯了。”
“但……”
蓝桉顿了下,转头看蒲晓,“你是第一个说我还有腿的人。”
蓝桉挽起来的裤腿已经随着她起身走路耷拉下来,左腿那里空空荡荡,蒲晓心中酸涩,抿声不语。
而从蓝桉角度看,蒲晓是腼腆地低着头。
蓝桉平静地说:“你见到我总是低头,这么多天下来,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听到这话,蒲晓下意识抬起头。把脸给蓝桉看。
蓝桉唇扬起了不明显的弧度,“好呆。”
蒲晓先是愣了下,接着面露疑惑,她咋就呆了?
蓝桉转身,没再跟她说什么,只是再走到衣帽间,见蒲晓还呆愣愣站在原地没动时,侧眸跟她说:“跟过来。”
蒲晓原地一顿,在蓝桉身影消失在门框时,抬脚走了过去。
蓝桉正坐在换衣间的沙发凳上,旁边是今晚新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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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东西。
她把它们都一一拿出来。
“你来这么多天,还没送你个见面礼。”蓝桉说,“这三个书包,你选两个拿走。”
蒲晓睁大眼睛。
“谢谢,我不要。”
蓝桉:“是我要送你,跟你要不要没关系。”
蒲晓:“…”
蓝桉:“黑白蓝三色,你要哪俩个?”
蒲晓抿唇,“我真的不要,谢谢。”
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走。
刚迈出一步,她听见身后人说:“你还是介意我是残疾人吧。”
蒲晓顿时停下脚步。
“还是说你想我特意给你送上门?途中一个不小心摔倒?”
蒲晓立刻扭过身,冲蓝桉否认:“我,我没有。”
蓝桉嗓音懒洋洋的:“没有就过来选两个拿走。”
说话时蓝桉没看蒲晓,而是拿起手机回宋思月的消息。消息发完也没见有人过来,蓝桉把手机放到一旁,扭头对蒲晓说:“不要觉得我是在怜悯你,就像你觉得我还有腿一样。”
蒲晓分析着这句话。
但蒲晓有个问题,除非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每个字对应其用意,不然一些颇有深意的话,蒲晓听不懂,也不会去深想。
按蒲晓姥姥的话说,就是缺心眼。
所以蒲晓分析了下,也没分析明白。
唯一感受到,除了这是来自蓝桉的善意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想法:如果刚刚她在蓝桉问她恶不恶心时,露出一点恶心和嫌弃的表情的话,见面礼…或许是没有的。
而见面礼…
蒲晓:“可我没什么给你的。”
蓝桉:“明天一早帮我个忙。”
蒲晓:“什么?”
蓝桉:“不管我跟惜姐说了什么,你全程附和。”
蒲晓犹豫了。
“放心,只是让惜姐同意我自己去学校而已。”
“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吗?”
“原因。”
蒲晓道:“这样我们两个人一起,seisei姐可能会同意。”
实际上是她私心,不想被落下。
蓝桉盯着她看了会儿,蒲晓感觉那眼神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拘谨的缩了缩肩膀。
就在她以为蓝桉会拒绝她,蓝桉却颔了下首算作认同,又用眼神示意蒲晓过来拿书包。
蒲晓小心翼翼上前,低声:“我要一个就好了。”
蓝桉:“哪个?”
蒲晓:“黑色的。”
“把蓝色的也拿上。蓝色也适合你,显白。”
呃…不论什么颜色,好像都不能显出她的白。蒲晓对自己的肤色有清楚的认知。可见蓝桉一副不容反驳的模样,她弯腰,将两个颜色的书包拿起,抱在怀中。
它们的质感柔软又坚硬,蒲晓感受着,鼻尖泛酸。
心里下定决心尽快找兼职,好挣钱还给蓝桉。
对于蓝桉来说这只是两个书包,但对她来说……很不一样。
“蓝桉。”她轻声叫道。
可因为她n、l分的不是很清,所以叫出来的名字就有点滑稽可笑。
可又因为她神情认真,一双明亮的眸沁着无与伦比的真挚,这份滑稽就不那么招笑,反而跟不小心触动的弦般,令人心头一跳。
“谢谢你。”蒲晓小声说。
蓝桉被蒲晓盯着看怪别扭的,浑身不自在,她轻“嗳”了声。
蒲晓:“嗯。”
“鹃鹃姐没有教你如果受欺负了,要还回去么?”
11. 第 11 章
宛若日落西山,原先显露在蒲晓脸上的情绪瞬间淡下。刚刚抬起的头,又一次低了下去。
果然书包不是蓝桉随机送的,且书包还是同一个牌子。
教室那么小,还不用买票进入,那些笑声那么闹,就算蓝桉不看她,也全听见了。
当时蓝桉怎么想她?又怎么想要送她书包的?这她完全意料不到,毕竟……蓝桉对她的态度,很冷。
如果不是怜悯她,那是什么?而问她这句话,是想要教她一些生存的道理么?
可道理她都懂。
但——
她今年十六,蒲鹃在她身边陪她的日子加起来还没五年,其中还算上了蒲鹃怀妹妹时在家的几年。她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姥姥为人和善,受欺负或者被占便宜,都会笑着说吃亏是福,从不跟人起冲突。作为留守儿童,她一小半是随了姥姥,另外一大半的原因是……她有她的顾虑。
她搂紧书包,轻语:“我不想惹事。”
“我想能继续读书。”
除了性格让她进行了隐忍,还有就是不可忽视的——她是借住在蓝桉家的。
就连能在三中读书,也都是蓝阿姨帮忙解决的。如果在学校惹了事,不就等同于给蓝阿姨惹事吗?惹了事,招惹蓝阿姨心中不快,她梦一样得来的机会,不就醒了?
她和蓝桉又有了不一样的地方。她不能肆意的回击。她唯有崇敬蓝桉的勇敢,羡慕蓝桉有可以勇敢的条件和性格。
蓝桉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
蒲晓却还低头搂着书包。
新书包有股味道,并不臭,而是店里的香水味。可此刻传入蒲晓鼻腔最多的,是蓝桉衣帽间里清新的鸢尾花味。
不似料峭春寒,暖暖的,像皎阳似火的夏天。
心要化了。
就在蒲晓将怀里的书包放低,想更多一点嗅到鸢尾花香时,蓝桉的声音突然响起。
蓝桉问她:“真的不觉得恶心?”
怕小动作被发现,蒲晓整个人紧了起来,身体发热,热到后背冒起一层汗,痒痒的,挠心挠肺。
她故作自然地望去,见蓝桉正拿那双新鞋抵在左腿截肢的那头……行为有些无力的不争、滑稽和刻意,故意而为不知为何。但显然,那鞋这样是穿不上的。‘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左腿那一头就显了出来。
圆的。蒲晓注意力被转移,她说:“……像机器猫的手。”
蓝桉一下子无语起来:“我这是腿。”
蒲晓老实巴交的认真回复:“那就像机器猫的腿。”
“机器猫知道要被你气死了。”
蓝桉顿了几秒,道:“你真有把人气无奈的本领。”
蒲晓不明白什么意思,没说话。两个眼睛就眨巴眨巴地盯着蓝桉看,一脸老实憨厚。
蓝桉弯腰捡鞋,声音沉稳:“就像现在,一声不吭。”
被欺负了一句话都不说。
可又冒着傻气,见到你就怯生生的低下头。
拿捏着人想管又不想管的。
-
翌日,在蒲晓无声点头的附和下,别惜没再坚持开车送两人去学校。
而是在两小只出门后,慢步跟在她们身后三米。
蒲晓开始还没发现,等坐上公交,才看到跟着上来的别惜。
蒲晓下意识转头,朝坐在另一边的蓝桉看去。
清晨的阳光还不太满,车厢里的阳光是一晃而过的。
几缕阳光就这样从蓝桉额头摇曳而下,伴随着公交车的行驶和身体的轻微晃动,一抹又一抹的光好似在蓝桉的脸上玩捉迷藏。一个藏起来了,另外一个追着去找。
一会儿藏在蓝桉的纤细浓黑的眉中,一会儿找向蓝桉翘挺小巧的鼻尖,一会儿又在粉红的唇瓣撞在了一起。
它们吵闹得很,蓝桉却没嫌烦。她偏头望着窗外,看车窗外复苏出绿意的树木。
对于别惜的出现,蓝桉看到了,可没当一回事。
真跟她性子一样,对什么都爱答不理的。
是么?
蒲晓将抱在怀中的蓝色书包抱紧,心想不是。
“书包是安安昨天买的吧?她送你了?”
头顶响起别惜的声音。
蒲晓抬头看,对上别惜询问的视线。
“是…姐姐送我的见面礼。”
别惜看向蓝桉,蓝桉对她们俩这儿发生了什么并不关心,在于别惜对视一眼后就又偏过了头。
别惜眼底升起宽慰的光,一些担忧因此碎落。
“seisei姐,你怎么会跟上来?”蒲晓问她。
别惜回过头,微笑道:“保护你们呀。”
她说:“我在家当保姆,在外当保镖。”
蒲晓眨眼,心想只是上学而已,不需要保护吧?可是又想到蓝家有钱,要是蓝桉像电视里那样被绑架勒索,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挺需要保护的。
她这么想,心里替蓝桉提了一口气,连忙跟别惜说:“那seisei姐,你快去蓝桉身边吧。”
别惜又一次被她口音逗笑,拽着扶手,微俯身冲她笑:“只要这个车不爆炸,我在哪儿都没关系。”
“……”
学校距离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七站公交,下车后要再走一段路。
都说大山容易走丢人,对蒲晓来说,大都市也一样。高楼大厦,连太阳在哪有时都找不到方向。蒲晓第一次走上学路,她怕丢,紧紧跟在蓝桉身后两步外。
也不敢左右观望,生怕一个不注意跟丢了蓝桉。
直到在看到校门时,蒲晓才敢回头,对几步外的别惜挥了挥手。再转过身,她对上一双近乎秋雨的眸。
蒲晓原地顿挫,捏着书包带的手一紧,下意识低头,抬脚绕过蓝桉便要朝后门走。
下一秒,蒲晓感受到书包被人从旁边拉住。
就好像被提衣领似的提了一下。
她站定。
扭头看去时,看到的是蓝桉转身离去的背影。
耳边是一句:“跟上来。”
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语气,转身就走的潇洒那么的不近人情,可蒲晓抿着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了。
她今天穿着新校服,背着新书包,从学校正门走进了学校,重要的是,和蓝桉一起。
她依旧跟在蓝桉的身后,而这一次,不似刚来的那一天恐慌。离着蓝桉也近了一步。
上楼,快要到教室时,江詹迎面走了过来。
当然蓝桉走在前面,她先迎着的,是蓝桉。
蒲晓看到,忽然就想起了彭远晴跟她说的八卦,目光顿时停在了江詹的脸上。
班长很漂亮,标准长相,梳着马尾辫,气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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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能看得出,她的家境应该也很好。
过道两边都有教室,这就导致哪怕是早晨,过道依旧很暗。昏暗下,江詹脸上细微的表情蒲晓没能看到,她只看到江詹对蓝桉笑了一下。蓝桉怎么回应的,跟在后面的蒲晓也没能知道。
眼见江詹从蓝桉身边走过,即将走到她面前,蒲晓快速垂下头。一是偷看了人家,不好意思再和她对视。二是性格让她无法和别人对视。
哪知垂下头后本就狭窄的视线忽然蒙上了层黑影,一道温柔含笑的声音响起:“蒲晓。”
不知为什么,蒲晓视线下意识撩向了蓝桉。她看到走到教室门前得蓝桉顿足看了她们一眼,无动于衷地进了教室。
收回视线,蒲晓腼腆开口:“班长,有事么?”
“可以给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加你微信,然后把你拉进咱班群里,这样如果周末有什么事在群里通知你能及时看到。”
“我…我还没有微信。”
“那企鹅号呢?”
“也没有。”
江詹讶然,没料到蒲晓微信企鹅都不玩,顿了下又问:“那手机号有吗?”
蒲晓点点头。
“方便的话回去注册一个微信,虽然你不玩,但群还是得加一下。”江詹眨眨眼,“有时候逢年过节,华姐会在里面发红包呢。”
蒲晓沉默。她不是不玩,是真没有。
江詹拿笔在怀中的作业本以空页写下一床数字,将其撕下来递给蒲晓,“这是我手机号,搜索之后加我就可以。”
蒲晓接过,无声点了点头。
她以为江詹没话跟她聊了,就在她往教室走时,江詹忽然出声:“我看你是和蓝桉一起来的,你们是恰巧碰到的?”
蒲晓心里还觉着蓝桉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对于这个问题蒲晓纠结着怎么回答,便没吭声。
江詹以为是默认。
她柔笑,说:“我就随便问问,回去记得加我。”
说完便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
蒲晓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进了教室。
沉睡了整晚的教室哪怕被学生吵醒,依旧闷沉沉的,好似一张发面饼盖在脸上,喘息艰难。
对上蓝桉眼眸的瞬间,蒲晓抿了唇。她不知道蓝桉和江詹的过往,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不玩在一起了,可和江詹说话,她好怕蓝桉误会。
至于误会什么,又为什么误会,蒲晓还没去细想。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能做出‘背叛’蓝桉的行为。
她在路过蓝桉的桌子时,老实汇报道:“她说要我加她微信,拉我进班级群。”
话外意:这是她的职责,是她的工作,我在配合。除此我们没聊别的了。
说完蒲晓就走了。
宋思月眨眨眼,在蒲晓离开后立刻靠向蓝桉,疑惑:“她念的啥咒咒?”
蒲晓说话声音低,有口音,语速又快,宋思月还没洗耳恭听呢,蒲晓到说完了。
蓝桉低头看着桌上的课本,眼尾微微弯了下,说:“不知道。”
宋思月“哦”了声,身体回到了座位。下一秒她又“哎?”了声,重新靠向蓝桉,略困惑:“不对啊,你俩啥时候认识了?她为啥要跟你说话?她不是怕你吗?”
“谁说看到人低头就是害怕?”
蓝桉慢悠悠道:“就不能是喜欢?”
12. 第 12 章
蒲晓拿不定蓝桉的想法,中午放学,她依旧打算从后门走。
却没想到下了楼,蓝桉和宋思月站在花坛旁的柏树荫下,见到她,宋思月朝她勾了勾手。
蓝桉无动于衷看着她。
蒲晓睫毛一低,走了过去。
“蒲晓对吧?我请吃午饭,你跟着一起来。”
蒲晓本能看向蓝桉。
宋思月见状失笑:“你看她干嘛?是我请吃饭。”
蒲晓身上独属于中国人的客套味儿很浓,她说:“谢谢,但我不去了。”
“交个朋友嘛,你都住在懒懒家了,以后说不定常见面呢。”
如果蒲晓没有推理错,懒懒指的是蓝桉。好可爱的名字,她也可以叫蓝桉懒懒吗?
不对,当下重点不该在蓝桉的名字上,而是蓝桉…把她住在家里的事告诉给宋思月了?
对朋友‘公开’这件事,是分享还是抱怨?
按照宋思月的态度看,蓝桉好像没跟她说什么不好的消息。
蒲晓迟迟不说话,宋思月悄悄拿胳膊肘戳了一下蓝桉。
像是戳到了开关,蓝桉冷如三月的表情微淡了下来,开口道:“惜姐有事不在家,让我带你一起。”
蒲晓这才点点头。
“不是吧,你这么听懒懒话?!”
宋思月道了一句,便揽着蓝桉朝校门走,侧眸和跟在她们身后的蒲晓说话。
“你应该知道我叫啥吧?以后叫我四月就行,懒懒就这么叫。”
蒲晓颔首“嗯”了声。
“不过你不能叫她懒懒噢,只有我才能这么叫她。”宋思月对凭空出现在蓝桉家的蒲晓有所警惕。毕竟友情也是有占有欲的。
说完宋思月就回过头跟蓝桉讲话了。没有看到一步外的蒲晓,视线落在蓝桉晃动的马尾辫上,先前抿着的唇微动,无声做出‘懒懒’的口型。
而当蓝桉心有神会地向后一看,看到的只是蒲晓闷着头走的模样。
-
晚上回家,蒲晓写完作业,收拾时拿出笔袋里的纸条。
她还没有加江詹的微信。
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她知道她的小方块手机下载不了微信或是企鹅,就想着将电话卡卸下来,去借别惜的手机注册一个账号。
结果别惜在晚饭后出门还没回来。
家里只有她和蓝桉。
虽不知道江詹会不会等她加好友,但答应了人家的事,尽快做到才好。也就是说,她只能去找蓝桉。
中午宋思月请吃的那顿饭,吃的很平静,蒲晓全程没说话,一直听两人聊天。
说是听两人聊天,但其实更多是听宋思月说话。蓝桉说的不多。
蒲晓也发现,蓝桉并不是只对她冷冰冰的,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得知蓝桉不是针对她,这让蒲晓心里对蓝桉的距离感少了很多。
几分犹豫后,蒲晓拿着她的小粉手机敲响了蓝桉房门。
敲门三下,那声“进”没有从屋里传来。
蒲晓提着的心终究闷沉了下去。
也就在她转身,打算等别惜回来借别惜手机用,她听到一声很响的人在痛苦时发出的惨叫从蓝桉房中传出。
蒲晓原地反应两秒,立刻转身推开了蓝桉房门。
“姐姐?”
卫生间里传出细碎的声音。
蒲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靠在紧闭的门旁,“姐姐,你没事吧?”
“有事。”回应她的,是蓝桉呈着疼意的虚弱回答,虽然依旧冷冷的。
“那,那我能进来么?”
“我没穿衣服,你闭上眼。”
蒲晓听话地闭了眼,同时说:“我闭上了。”
“进来吧。”
蓝桉说完,“吱嘎”一声,卫生间的门被从外推开。伏在地面的蓝桉撩眸看到一双拖拉地走来的白色拖鞋,再往上看,蒲晓紧紧闭着眼,伸着胳膊摸索着两边,动作小心翼翼到略显笨拙。
蓝桉指挥道:“往前走两步。”
蒲晓轻声:“两大步吗?”
“嗯。”
只见蒲晓非常信任蓝桉,在陌生的还闭着眼的情况下,当即向前迈了两大步。
“蹲下。”
“手向前伸一点。”
蒲晓依照着做,伸手摸到了一处湿腻。
手指本能的往回缩了下。
再抚上去,指尖下的湿腻仿佛更软了。
蓝桉的声音伴着水汽虚幻响起,闭眼倾听间,宛若童话故事里公主的吟唱。
“右边架子上有浴巾,你扯下来给我。”
蒲晓“嗯”了一声,一手扶着蓝桉,一手摸向旁边架子。
把浴巾递给蓝桉后几秒,蒲晓听蓝桉说:“好了,睁眼吧。”
蒲晓又听话地睁开眼。
刺眼的光让她快速眨了下眼,入眼的画面也在水汽下显得如梦如幻。
蓝桉一头湿发,腿犹如美人鱼般盘坐在地上,面色虽红润,眉却微微蹙着,睫毛轻抖着水汽,一双冷眸泛着秋波。可是摔疼了。
再往后看,其身后的浴缸里浮着一层泡沫,显然是泡完澡后出浴缸,没有站稳才滑倒的。
蒲晓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是听到敲门声才从浴缸出来的么?那……不就是因为她才摔倒的?
“把我拐杖拿来。”
蓝桉开口将蒲晓扯回现实。
蒲晓循找拐杖的身影,发现它就靠在浴缸不远处。蒲晓却没立即起身去拿,而是又看了眼地面上的水渍,想到上次蓝桉拄拐就因为水迹闪了一下,她便扶着蓝桉先站了起来。
“地上有水,拐杖不安全。”说着蒲晓弯腰,手揽上蓝桉右腿弯,“我抱你出去。”
“不行,你少碰——”
蓝桉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蒲晓公主抱了起来。
腾空的瞬间,她有一瞬失重,胳膊下意识地圈上蒲晓后颈。
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讶,她凝着蒲晓的侧颌,不再言语。
被蒲晓放到沙发的时候,蓝桉还没从腾起的微妙中回过神。
蒲晓蹲在沙发边,轻问:“摔到哪里了吗?”
身上裹的浴巾起了一个角,蓝桉将其拽平,冷声道:“谁让你抱我了?”
蒲晓这时哪还有方才的半点强硬?顿时敛眉垂眸,半颔首,怯生生:“对不起…”
“我想你是因为我摔倒的,我就——”
蓝桉却反问道:“我摔倒是因为我只有一条腿,跟你有什么关系?”
蒲晓头低的更低了,“……对不起。”
蓝桉偏头,微微呼出一口气,“不用给我道歉。”
是她自己不争气。
再次深吸一口气呼出,蓝桉将情绪调整平稳。
转眸看蹲在腿边的那个黑乎乎脑袋,脑袋上顶着的球似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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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她说‘别生气,是我做错了’。
蓝桉:“……”
又来了。
那种被蒲晓低着的头拿捏的无力感。
厌恶蒲晓的怯懦,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要帮她。
蓝桉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自己去学校么?”
头顶响起蓝桉的问话,处在愧疚中心的蒲晓眼睛抬都不敢抬一下,声音也卡在嗓子口发不出一点。
蓝桉也没想蒲晓回她什么,自问自答道:“因为这样才显得我不特殊。”
“就像老师说我可以不用去做课间操,但我每次也都跟你们一样,跑着去操场做操一样。”
“我是有腿的,是能走能跑的。”
蒲晓心兀地钝疼了下,头瞬间抬起,看着蓝桉。
蓝桉嘴角勾了下,“是不是很可笑?”
“我可以正视自己没了一条腿,可以接受自己是个残疾人,但唯独接受不了别人的怜悯。”
她对蒲晓说:“我很感谢在我穿着假肢时,你没有把我当特殊人群对待。但之后,我脱下假肢,你能不能也用平常心对待我?”
“我记住了。”
蒲晓咬唇,眼神微烁:“我刚才就是担心你再摔倒…我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性格内向的原因,蒲晓是泪失禁体质。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哭。
这会儿,她眼眶红了一圈。
如同熟透了的李子,下一秒就要流出水儿了。
蓝桉:“……?”
这一副做了好事没被夸反而被凶的委屈劲儿是怎么回事?
她很凶吗?
蓝桉斟酌了一下,担心再把人给训哭了,语气缓了点,道:“下次注意。”
蒲晓点点头,小声回道:“…知道了。”
此刻她的眼眶还红红的,睫毛跟着一颤一颤的,乌溜溜的瞳沁着水…
蓝桉看着她,忽然道:“别卖萌。”
蒲晓:“?”啥就卖萌了?
-
蓝桉眉还蹙着,尽管她已经摔习惯了,尽管她摸索出了摔倒时用什么姿势不会磕到脑袋,可骨头撞到地面的那刻,就好像将一小块冰砸向冰冻的河面一样,粉身碎骨的是她。
尽管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但…次次都忽视不得。
她动了下,想要起身,可看到还蹲在她身边的脑袋时,她想了一下,停下了动作,对还低着头的蒲晓说:“那边白色柜子里有一个红色瓶的喷雾,拿给我。”
蒲晓闻言立刻起身,双眼亮晶晶地扫向屋内,找白色柜子。
蓝桉需要她的帮助!她要将功补过!
蓝桉看着她的身影,闲聊道:“你看着瘦,但挺有力气的。”
蒲晓老实回道:“嗯。之前姥爷杀猪,我都能抱动半扇,那半扇也有八十多斤了。”
蓝桉:“……”
知道蒲晓没有别的意思,但这话怎么越品越难听?
蒲晓却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还在专心找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蓝桉经常摔倒的原因,柜子里有放了好多的药膏。
等把治疗摔伤的喷雾递给蓝桉,蒲晓站在原地没动。
蓝桉眸一撩,淡声问:“我要涂药了,你还要一直看着?”
她身上只有一件浴巾,擦药是要脱浴巾的。
意识到后的蒲晓脸烫了起来,结巴道:“我…我去门口等着。”
13. 第 13 章
“嗳,还在吗?”门内的人问道。
“在。”门外的人回答。
“进来吧。”
“……”
蒲晓推开门,看到蓝桉从浴室里出来。
这次蓝桉穿着一条浅蓝色睡裙,上面印着不知名的小花朵。睡裙裙摆到了膝盖之上,被截肢的那截小腿很显眼的出现。也是这样蒲晓才意识到,蓝桉好像很少遮掩她的残缺,她有直视自己的空白,接受并适应它。
她大概又冲了一澡,将摔倒后粘在身上的污渍冲净。然后在浴室里喷了药,空气里那清甜的鸢尾花香被药味大口吞没。
蓝桉拄着拐向屋内走,问:“你找我什么事?”
蒲晓跟着那一路的药味,停在过道口,说出自己敲门的原因:“…我想借一下你的手机。”
蓝桉扭过头,略惊讶:“你没手机?那是怎么跟鹃鹃姐联系的?”
她记得有听蒲晓和别惜聊天,说这段时间里有给鹃鹃姐打过电话。
手机在刚才被揣进了口袋。蒲晓从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举到蓝桉面前,“有,但这个下载不了微信。”
蓝桉看着蒲晓手中所谓的手机,这手机……她小时候都不玩。
蓝桉将药放进柜子,拉开柜子上一层的抽屉,在众多她不用的手机中拿了一个较新的出来,一边开机打算格式化一下,一边问道:“用我教你么?”
“…嗯。”
蓝桉看了眼距离她两米开外的人,轻笑了下,道:“那还不过来我身边?”
蒲晓顿了一下,快速挪到蓝桉身边。
一凑近,药香扑鼻。
蒲晓头本能地低下。她看到蓝桉单脚站立着,很稳,身体一点都没晃动。看得出来,她早已坚强的习惯了一条腿。
想到那柜子里的药膏,想到蓝桉摔倒后的自然,她想蓝桉真是公主。
是童话故事里那种坚韧的,经历万难却还保持着真善美的,让人忍不住惊叹和赞扬的公主。
蒲晓崇敬,尊重。
-
蓝桉在格式化前,检查着手机有没有需要保留的照片和资料,在此期间,蓝桉问:“为什么要对我解释江詹找你做什么?”
没防住蓝桉会问她,蒲晓细声:“…我也不知道。”
蓝桉眼眉一挑:“彭远晴都跟你说了什么?”
蒲晓顿时抿住了唇。虽然蓝桉直接把彭远晴挑明了,可她也不能‘出卖’了彭远晴。只是蓝桉好聪明啊,怎么猜到是彭远晴跟她说了什么的?
“呵。”
蒲晓又听到一声轻笑。
“班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爱八卦,跟你说了什么是常理之中的事,没必要替她隐瞒,也没必要瞒着我。”
蒲晓:“……”
彭远晴八卦小记者的名声原来这么响啊?
犹豫过后,蒲晓缓缓开口:“她说你俩之前是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在一起玩了。”
“所以你对我解释,是怕我误会你俩关系好,从而对你……”蓝桉适时停下。
蒲晓点了一下头,“…嗯。”
“这么在乎我的感受?”
“我住在你家,不想你讨厌我。”
蒲晓直接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让人始料不及。
“你倒是实诚。”蓝桉继续捣鼓着手机,漫不经心问:“如果我已经讨厌你了怎么办呢?”
蒲晓回:“很少有人喜欢我。”
“很少?也就是有咯。”蓝桉问她,“是有人追你么?男生女生?”
啊?
女生……?女生追她干什么?
蒲晓困惑了下,又一脸认真:“我妈说,没过十八岁不准我谈恋爱。”
蓝桉忍不住笑了一下:“呆子。谁告诉你追你你就一定得答应了?”
“你有拒绝的权力。”
“…”蒲晓脸尴尬的红了,“没有人追我。我说的喜欢,是朋友之间的。”
朋友?
“那在你们那儿,你有几个朋友?”
“一个。”说完蒲晓顿了下,摇摇头,“没有。”
“刚那一个被你吃了?”
蒲晓抿唇:“她有比我更要好的朋友,她也不爱跟我玩儿,所以…没有。”
蓝桉睫毛抖了一下,没再问。
蒲晓手指无措地捏着衣服边,见蓝桉还慢条斯理的弄着手机,她便等。
等待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
人一无聊,就想找点事做。
想到刚刚好像一直都是蓝桉问她。
这里蒲晓有感觉到一丝微妙,她和蓝桉,两人一个冷冰冰爱答不理,一个怯懦腼腆不爱说话,两个闷葫芦凑到了一块儿,应该是静悄悄的,但……
蓝桉好像一直都在找话跟她聊天。
那是不是蓝桉的冷是伪装?或是她温柔的向下兼容着自己?
想到这里,蒲晓心里鼓起劲儿,试探性地问蓝桉:“那…你有几个朋友?”
像蓝桉这样的,朋友一定很多。
说或许都说不完。所以她问完,蓝桉就懒得开口了。
面对蓝桉的沉默,蒲晓这样安慰自己。
就在她以为蓝桉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她越界了的时候,蒲晓听到的却是蓝桉说:“截肢之前有很多,截肢之后就只有四月了。”
蒲晓愣怔,不知道是为什么。按照她的理解来,在朋友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朋友会安慰、会心疼、会靠近,之间的情谊不应该更浓了么?
“那段时间我情绪很糟糕,他们都被我骂跑了。”
“那你……”
“不后悔。他们背地里也骂我是一条腿来着。”
蒲晓喉咙哽了下,立刻出声:“对不起。”
蓝桉斜睨她,语气轻快:“怎么?你也骂我了?”
蒲晓快速摇头,“没,没有!是我不该问你。”
蓝桉弄着手机,没顾上说话。蒲晓盯着她看了会儿,轻声,诚挚道:“…我可以和你成为朋友么?”
蓝桉瞥了她一眼,见蒲晓神情紧张,好像还挺期待她的回答的。她眸子眯了起来,反问:“不怕我骂你?”
说完不给蒲晓回答的空隙,她将手机递给蒲晓,道:“认真听,我就教一遍。”
“……”
在蓝桉的悉心指导下,蒲晓成功下载并注册了微信。她按照江詹给她的号码搜索,给江詹发去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消息发去,江詹就同意了。
跟她说了声‘hi’后,便把她拉进了‘高一(6)班’的群中。
确认自己在群里后,蒲晓给江詹发了句谢谢,便退出了微信,将手机还给蓝桉。
彼时蓝桉将拐杖放到一边,身体懒懒地倚着柜子,握着手机,页面也停在了班级群中。
看到蒲晓递到面前的手机,蓝桉视线撩到蒲晓脸上。
她说:“鹃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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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给你零花钱了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给了。”
蓝桉:“多少?”
蒲晓老实答:“一百。”
蓝桉毫不客气:“给我五十。”
“啊?噢。”蒲晓听到,先是把手机放到柜子上,然后小跑着出了蓝桉房间,回到她卧室,从抽屉里拿出夹在记事本里的钱。
给了一百,她买文具和坐公交一共花掉了二十,还剩八十块钱,刚好有五十零钱。
拿着钱,蒲晓又小跑着到蓝桉房间,直接把钱递向蓝桉:“给。”
蓝桉低头看了眼钱,又看蒲晓:“不问我跟你要钱做什么?就这么给我,不怕我不还给你?”
“……”她忘了。蒲晓抿唇,小声说:“不还也没事,我还有钱。”
她在蓝桉家吃了这么多天,五十块钱给蓝桉没什么的。
蓝桉道:“我知道,这次我可没要你的全部。”
蒲晓莫名脸红了,她转移话题道:“你、你要钱做什么?”
太呆了。
蓝桉心里无语,可又毫无抵抗力的被蒲晓的呆逗笑,嘴角翘了一点。一手接过蒲晓手里的五十块钱,一手将柜面的手机捞起放到蒲晓手上。
“卖你个二手机。”
蒲晓惊诧:“不不不不行。”
“嫌贵?还是不想买?”
蓝桉说:“你既然加了群,之后群里有什么消息,如果没有手机,你拿什么看?不可能一直借别人的手机用,关系再怎么好,被你骚扰多了,也会烦。”说完她还补充一句,“况且咱俩关系一般。”意思是会更烦。
“…不是,它…”
蒲晓知道蓝桉说的在理,她也确实想要一个能下载微信的新手机,但——
看着手机背面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的标识,蒲晓就算没用过智能机也认识它,它的名字在同学口中流传,传的最广的,给蒲晓留下最深的刻板印象就是,这个手机很贵。
听说抵得上一年的学费了。
蓝桉就卖她五十?八手机也不可能这么便宜。
“这是旧款,淘汰了的玩意儿,卖你,你没占便宜。”
蓝桉将五十块钱扔进抽屉,拄着拐向沙发去,“就这样,你要没事就出去,我要睡了。”
她说完,身后没有动静。
坐到沙发,见蒲晓低着个脑袋站在原位,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嘶——”蓝桉倒吸了一口气,出声问道,“你是不是随你爸多一点?”
蒲晓“啊?”了声。
“不爱说话,又爱低头。跟鹃鹃姐一点也不一样。”蓝桉,“多遗传点鹃鹃姐的基因多好。”
蒲晓:“……”
其实除了这两个,蒲晓最像的还是蒲鹃。但她没想解释,这会儿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想对蓝桉说两个字。
她握着手机,红了一圈眼眶,转身冲向蓝桉,喏声:“……谢谢。”
蓝桉听不得这样的道谢,浑身不自在,偏头咳了声,用近乎冷淡的语气说:“我只是答应了一个人要像她照顾我那样照顾你而已。”
蓝桉说的那个人是谁,是蒲鹃,还是蓝芸,又或者是别惜?蒲晓并不清楚。
即便不是蓝桉的本愿,可好处是实打实落在自己身上的,蒲晓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她杵在原地,还想说些什么。
蓝桉却又冷声说:“还不走?要我请你出去吗?”
14. 第 14 章
回到房间,蒲晓怎么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借着三月末的月色,望向床前的那堵墙。
墙依旧是灰蒙蒙的,可她心境已然不似第一天那样了。
如今她已经对蓝桉房间的布局有了了解,知道墙的后面,靠墙的是书架柜子,蓝桉的床在对面。也就是说,没有这堵墙,她和蓝桉的床是对着的。
她仿佛有了透视,看到了蓝桉的卧室,也看到了同样躺在床上的蓝桉。
但她看不到蓝桉此时的模样。
因为她没见过蓝桉睡觉时的样子,所以还想象不到。只能想蓝桉跟她一样,是平躺在床,双手搭在腹部睡的。
与第一天还不一样的是,对于‘蓝桉’这个空白,空白的色彩渐渐浓郁了起来。
就比如,她在今晚不仅体会到了蓝桉的真善美,知晓了蓝桉的倔强不屈,明白蓝桉是知道直接给手机她会拒绝,所以,蓝桉要了她全部零钱的一半。
她也知道了——蓝桉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风景图。
-
蒲晓盯着墙看了一会儿,看得她眼发涩,看得她心慌慌。越看,看到的画面就越虚幻,今晚发生的事就越在脑海中翻滚,虚与实就这样打斗在一起,迫使她越来越清醒。
索性睡不着,就想着去背一会儿课文,可她爬起来后去拿书的手不知怎么的拐了个弯,反而将新手机握在手中,打开微信,按照蓝桉教她的那样,点开群聊,从群成员列表中找到了蓝桉。
在看到蓝桉名字的那刻,慌乱悸动的心莫名其妙的就平复了下来。
心口处慢慢团窝起酥酥麻麻的痒。
蒲晓又侧躺下,怀里搂着被子,乌亮亮的眼盯着手机屏幕,盯着蓝桉的头像看。
说是风景照,其实就是左下角有一条小路,小路旁一排树木。
照片的主要部分就是那排树。
白绿相间,树冠绿油油,树干白而细长,高挑的,仿佛是仙女种下的。
蒲晓认识这树,是蓝桉树。蓝桉家后院就有一棵。听妈妈说,是蓝桉出生那年特意种下的,一直陪伴蓝桉成长。
她曾经读到过一句诗——“蓝桉已遇释槐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蓝桉树的身边不允许有其它植物生长,更不允许一些飞禽走兽在其枝干上栖息。但是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释槐鸟可以在它的树上面休息。
所以蓝桉的花语是:我的温柔只对你一人。
蒲晓不知道蓝桉对谁温柔,又对谁不温柔。但今天,她实打实的体会到了蓝桉的温柔。
宛若一股风,宛若一片云,宛若春天到了后树木长出的第一个绿嫩芽。
宛若世间所有的一份美好。
此刻,蒲晓要打翻彭远晴曾对她说的那句‘她脾气可不太好’的话。
之前的蓝桉什么样、她人嘴里的蓝桉什么样,只是借鉴。都跟蒲晓无关。
她现在认识的蓝桉,哪有坏脾气?她现在认识的蓝桉,是公主,是姐姐。
现在对她而言,蓝桉……是顶顶好的人。
-
翌日一早,蒲晓背着书包下楼。
别惜从负一层的健身房上来,看到蒲晓,说:“早上好,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没睡好。”蒲晓回了句,问,“seisei姐,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别惜道:“快凌晨一点了吧。”
蒲晓看了眼客厅的时钟,这会儿才五点半左右,“那seisei姐,你不困吗?”
“等你们去上学了,我再回来补觉。”别惜往她的房间去,“你先等一会儿,我去冲个澡就做饭。”
蒲晓道:“我可以做饭。”
别惜回头,冲她一笑:“不用你做,你做了我干什么?”
等别惜换了身衣服从屋里出来,蒲晓问她:“姐,蓝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这会儿她跟别惜熟了,敢主动问话了。
别惜:“怎么了?”
蒲晓回:“这么多天,我还没见过蓝阿姨…”
别惜笑:“芸姨昨晚回来了一趟,但公司有事,天不亮就又走了。”她说,“我昨天就是去接芸姨的。”
“那…姐姐知道蓝阿姨回来吗?”
“知道吧?芸姨回来的太晚了,可能有去看安安,但当时安安醒着还是睡着我就不清楚了。”
别惜说完,对蒲晓道:“你就安心住着,别多想。”
蒲晓抿唇点头:“…嗯。”
别惜不让她帮忙,蒲晓就坐到沙发看书。
不清楚过了多久,她听到了有人下楼的声音。
抬眸,看到了蓝桉。
束起的头发,高马尾辫随着下楼的动作轻轻摇曳,额前薄薄的刘海。纯白色简约不戴任何修饰的白色短袖,校服被她挽在了臂弯,和只背了一边的斜挎着的书包。
一眼望去,少年感十足。
蓝桉的面色沉净,看不出情绪。
蒲晓眼睛下意识的垂落,可又架不住心慌慌,眼皮微撩,偷偷望向蓝桉。
却没想到对上了蓝桉投来的视线。
“早…早上好。”蒲晓脱口道。
蓝桉走下最后一阶楼梯,睨向蒲晓。最先注意的,还是蒲晓的黑,再然后,就是她顶在脑袋上的‘球’,接着,是蒲晓怯生生的眸。
她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看到蓝桉给予回应,蒲晓嘴角微微上扬了下。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小小的开心。
后来再跟着蓝桉一起坐公交车去学校,她从落后蓝桉五步,变成了落后四步、落后三步……到后面,蒲晓走在了蓝桉的身边。
看到她上前,蓝桉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没被蓝桉拒绝,蒲晓嘴角又上扬了一下。她还在小小的开心着。
然却不知道,蓝桉余光扫到的她的模样,是她傻呵呵不知道在乐什么。
“呆死了。”
蓝桉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就在她以为蒲晓会像之前那样低下头,默默后退到她身后时,蒲晓的反应出乎她意料,却让她无奈到一笑。
“嘿嘿。”蒲晓嘴角的笑意非但未泯,反而还勾了一抹弧度,冲蓝桉干笑了两声。
蓝桉:“……”嘿嘿啥?更呆了。
她收敛笑意,不耐烦似的啧了声,问:“你笑什么?”
蒲晓摇头,“不知道。”可又顿了下,回:“就是觉得,你好可爱喔。”
这话放在几天前她打死也说不出来。可这会儿,她有点“恃宠而骄”了。
蓝桉:“……”
她斜睨蒲晓,终是被蒲晓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还有一百米就是公交站了。
两人向前走着。
却在走过一个小巷口时,被人堵住了去路。
是个男生。穿的也是三中的校服,手里提着一个装有鸡蛋灌饼的袋子。
看到蓝桉,他将饼袋子送到蓝桉面前。
“给你买的早餐,趁热吃。”男生红着脸说。
蒲晓下意识屏住呼吸,并且继续向前走。从小的教育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该听人家聊天。
可她又怕走远了,蓝桉会觉得她没有等她,她便在向前走了三步后停下,在那儿等着蓝桉。
但三步的距离…她该听的还是都听到了。远离两人倒像是走个过场。
蓝桉冷冷地扫了一眼男生,说:“用不着。”
说完便要绕过男生继续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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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走。
可男生却一个侧步挡住了她。
语气激动:“蓝桉,我从初中就喜欢你了。为了你,我努力学习考上了三中,我等你,我带早餐给你,可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
蓝桉面色平静,声音也平淡。她回:“首先,从你第一次告白我就拒绝了,长久下来,你这不算追求,而是骚扰。其次,我为什么要看你?你长得跟个牛蛙似的,我想看牛蛙直接去看牛蛙不好吗?”
蒲晓听到后眼睛茫然一眨。她好奇看向男生……虽然毒了点,但……好中肯的评价。
男生窘红了脸,“蓝桉,你——”
他紧紧攥着早餐袋子,忍着被羞辱的气,继续对蓝桉说:“追我的人那么多,可我只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蓝桉目视前方,作势要走,淡声道:“我没病。”
男生却又一次拦下她,并气急败坏叫道:“蓝桉!”
三步外,蒲晓被这一声吓到,身子哆嗦了一下。转头,见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全都看向了那边,也有看向她的,她转身,面对墙,背对着来往路人,小幅度地看向蓝桉那儿。
她害怕。
男生:“我都不介意你是残疾,你凭什么还这么高高在上?你装什么清高?”
蓝桉脚步一顿,转眸看向男生,哦不,牛蛙。
她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睛微眯:“所以就因为我没了一条腿,给了你,你追我我就一定会答应的自信?”
牛蛙:“我…我…”
蓝桉:“我是不是还得哭着笑着,感恩戴德你不介意我是残疾人,喜欢我、追求我?嗯?”
“你在打压我什么?”蓝桉轻歪头,目视牛蛙,语调轻悠,“就算我两条腿都没了,眼瞎了嘴歪了,我都不可能会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根本就入不了我眼。”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对身边的同学吹嘘你喜欢我,以喜欢一个残疾人来彰显你的高尚。被他们夸你居然不介意我没了一条腿的时候,你是不是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很伟大?事实上,你卑贱如蝼蚁。”
男生被蓝桉骂得直接红温,脸涨红得厉害。
关键是,蓝桉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别人是这么夸他的。夸他不介意蓝桉残疾,夸他是真爱蓝桉。渐渐,他也被自己的高尚感动了。告诉自己,我真是个好男人,居然愿意和一个残疾人在一起。
然而现在,蓝桉却说他是牛蛙,是随便就能踩死的蝼蚁。
他不接受。
凭什么蓝桉不答应他?!凭什么?!
牛蛙怒声:“不然呢?你没了一条腿是事实,你这样,谁会喜欢你?”
蓝桉懒得再和男人多说一句,无视他,要继续向前走。
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了。说什么喜欢她,不介意她是残疾…这些还都是那些说喜欢她的人说的话。想一想,真是可笑。
残疾怎么了?
比谁差吗?
牛蛙见状跳脚起来,直接伸手扯上蓝桉胳膊。
蓝桉面色终于沉下,她怒眉,挣脱。
可牛蛙力气还挺大,疯了似的扯着蓝桉。
“蓝——啊!!!”
蓝桉听得牛蛙一声痛呼。
接着是“哐当”一声——一个三角路障掉在了脚边。
蓝桉眸抬向路障飞来的方向。
然后蓝桉便看到——
那位见到人总是低着头的、说话细弱的、被别人嘲笑也一声不吭的、唯唯诺诺让人看了就生厌的蒲晓,又力大无穷的从路边抱起了一个路锥举了起来,作势要往男生身上砸。
同时还大声喊道:
“呸!!!你就是茅坑里的蛆——”
15. 第 15 章
蒲晓骂完,喊了声“姐姐躲开”,就一用力,将三角锥扔向了男生。
男生为了躲闪,紧拽着蓝桉胳膊的手松开,还冲向了蒲晓。
蒲晓趁机一个闪身跑到蓝桉面前,拉着蓝桉就往公交站台跑。
她头也不回,只想快点带着蓝桉远离这里。
蓝桉垂眸睨着被蒲晓紧紧抓着的手腕,怔愣了一秒,抬眸看向前方蒲晓的背影。
这一时间,风在耳边低吟。
春天的感觉浓了。
只因跑起来,一切都显得有生机了起来。
而她有多久没体会到跑的滋味呢?
或许这么问,自从截肢后,她有这样跑过吗?
-
蒲晓是个泪失禁。情绪一激动,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就连声腔都会凄楚无比。
刚刚骂人时,她就是强忍着哭意骂的。
这会儿骂完了,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一边哭一边拉着蓝桉跑。从路人的角度看,两个身穿校服背着书包的女孩子一路狂奔着,前方的那个女孩儿还一直在哭……
蒲晓也不想哭,可她害怕极了,拉着蓝桉的手都在颤抖。
直到身后响起蓝桉的声音。
“行了,他没追上来。”
蒲晓这才止住‘呼泣呼泣’的哭声,停下,松开蓝桉,又抬手到了脸上,校服袖子被她眼泪抹成了深红色。擦泪的同时,她扭头看向后方。
她看到别惜正拽着男生的领子,将其往小巷子带。
蒲晓茫然:“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让seisei姐不跟着了吗?”
显然蓝桉也知道别惜没睡多久的事,让别惜在家补觉。
“她答应了?”蓝桉反问了她一句。
蒲晓一顿,摇头。
“那seisei姐……”蒲晓望着小巷的方向,轻喃。
蓝桉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
抹匀了的酱油色的脸上挂着未擦干的水浸,透着清晨的太阳光,怎么看也不好看。可那湿漉漉的眼睛却将这一份不好看填补,鹿似的眸忽闪着,一副受惊后正慢慢归于平静的模样,好似被丢进一颗石子后的湖面。
明明自己哭得厉害,却还担心别人。
明明自己不是那出头的人,却还举起路锥就砸人。
“惜姐是散打冠军。”蓝桉说。
蒲晓心里震惊之余,放下了心。
蓝桉睨了她一眼,走向公交站,蒲晓一边抹泪一边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刚一走到,公交车就来了。
两人投币上车。
车里没了座位,两人走到后方,站在一起。
蒲晓已经不哭了,但还没恢复平静。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节卫生纸,四方形的纸从中间撕开,用一半擦眼角的湿润,另一半塞回了口袋。
节俭到蓝桉看到眉心微蹙。她开始想每天四块钱的通勤费对蒲晓来说是不是太多了。
蒲晓擦了泪后,将纸巾攥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看向蓝桉。见到蓝桉唇绷得很紧,面色有些淡。她不知道蓝桉抿唇和脸发白是因为跑步让她的左腿连接假肢的地方疼了起来,她以为蓝桉还受那个男生影响。她自己的哭腔还没完全终止,就暗中咬了下唇,安慰说:“他是个坏人,你…你不要多想。”
蓝桉看她一眼:“我是腿残疾,不是脑残。”
“……”蒲晓琢磨了下,蓝桉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多想?那就好。
蒲晓又道:“那你不要不开心。”
蓝桉盯着蒲晓湿濡的睫毛,说不出话。腿疼,脑袋也疼。前一条是因为蒲晓,后一条也是因为蒲晓,呆瓜。
过了几秒,蓝桉道:“不是说不想惹事?怎么还拿东西砸人?他这种人,肯定会记着你,校内校外都会找你麻烦。”
蒲晓一怔,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后怕,“…我没想那么多。”
她说:“我看他欺负你……”
她咬唇,想到了什么,又说:“没关系,这样最多就是记个大过,还退不了学。没关系的…”
蓝桉不轻不重地道:“他家在学校有人。”
“…”蒲晓又想哭了。但她忍着,冲蓝桉笑了笑,说,“那也没事呀,本来我就读不了书,要去打工的。”
“我妈说了,等我打工一年,攒了钱,再继续让我去学校。去我们那儿的学校。”去她们那儿的学校,至少没有这样的鄙视和嘲笑。
她说的轻松,好似满不在乎惹到事了没,可声音里的颤抖说明了她的怕。
蓝桉不言语,只是盯着蒲晓看。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坏了,把小妹妹吓成这样。虽然她是有意这么说想看蒲晓反应的。
而蒲晓被她盯得尴尬,不自然地扭过头。
正好看到上车的别惜。
别惜挤过人群,走到两人身边,先问蓝桉:“有事没?”
得到蓝桉的否定后,她接着扭头看向蒲晓,“嘿,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的。”
“多亏你保护安安啦,我看有你在,我这个保镖可以歇息了。”
蒲晓红了脸。
好在别惜没有过多打趣她。
而是跟蓝桉说:“要告诉芸姨么?”
蓝桉冷声道:“她知道也不会管。”
别惜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
蒲晓迷茫地眨眼,蓝桉和蓝阿姨的关系…不好么?
-
有惊无险地到了学校,蒲晓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跟别惜告别,她转身跟在蓝桉身后朝学校走。
三中每个月的月末都会有场考试,月考,也是摸底考。
今天就是考试。
蒲晓和蓝桉到达教学楼后便分开了,蓝桉去第一考场,而蒲晓因为是新生,没有成绩,被分到最后一个考场。
进入考场,蒲晓坐到自己的考桌上。
刚一坐下,跟她一个考场的彭远晴到她身边,“欸?我刚看见你咋和蓝桉一起?”
蒲晓回:“…路上碰到了。”
“噢。”彭远晴没多想,“怎么样?刚来没几天就碰上考试,紧张不?”
“有点。”
“不过我看你每天都学,考试肯定没问题,洒洒水啦。”
蒲晓回她:“可我很笨。”
“啊?”
“就有些公式不知道怎么用…”
“不会啦,你每天这么努力,考试肯定没问题,放松一点。”彭远晴拍她的肩,“不如想想今天考完,明天放假干什么。”
说话间监考老师来了考场,彭远晴回了座位。
蒲晓心里想着彭远晴的安慰,又想着今早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她在三中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考试,不管怎么样,全力以赴吧。
“……”
像彭远晴说的那样,月考连着周末,考完试就放周末假。
周末,蒲晓去找了蒲鹃,被蒲鹃带着到南青的景点转了转。在这期间,她有把蓝桉五十块钱卖她手机的事告诉了蒲鹃。
蒲鹃就让她先拿着用,没有多说什么。
她问蒲鹃要不要把手机还给蓝桉,或是补什么差价。蒲鹃道不用,她说一个手机对蓝桉来说不算什么。
可蒲鹃的回答不是蒲晓想的,对蓝桉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不一样。
蒲鹃见她低着头闷闷不乐,知晓闺女死脑筋,不懂变通,但也尊重她的想法,跟她说:“这是你和安安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当晚,被剪成短发的蒲晓拿着卖了头发的一千二百块钱,敲响了蓝桉的房门。
-
开门的却是宋思月。见到蒲晓,宋思月先是问好:“呀,你回来啦。”
接着她注意到蒲晓剪短到下颌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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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剪头发啦?!”
屋内,正和宋思月窝在沙发用平板看电影的蓝桉听到,眉微蹙了下,扭头,看到宋思月拉着一个顶着娃娃头大眼睛的人进来,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局促。
“懒懒你看,蒲晓剪了头发还挺好看哈。”
蒲晓看到蓝桉看了一眼自己,随后又垂眸,看向她的手。
蒲晓将手里的钱握紧,有点纠结要不要在宋思月面前把钱给蓝桉。
然后她就听到蓝桉冷冷吐出几个字:“很呆,丑。”
蒲晓身体一僵。
宋思月则扭头,认真端详蒲晓:“还行吧?比之前顶着的那个球好看得多。”
随即宋思月松开蒲晓,坐到沙发,又一次看蒲晓:“你找懒懒啥事?”
蒲晓抿了抿唇,迈着小步走到蓝桉面前,伸手。
“我靠!”宋思月一下子坐了起来,看蒲晓,“你居然有这么多钱?”
蒲晓这样子,不像是有钱人啊?而且她听说蒲晓是从山里来的,山里人这么有钱吗?一出手就是十多张票子?
宋思月又盯着蒲晓看了看,发现了盲点。她问:“这不会是你卖头发得的钱吧?”
蒲晓颔首。
宋思月:“你这是…要把钱给懒懒?”
“…嗯。”蒲晓手都举酸了,蓝桉却低垂着眸,看都不看她。她只好转身,把钱放到柜子上。放下钱,她又看向两人,小声:“你们玩,我去写作业了。”
说完就慌不迭地出了蓝桉卧室。
等她出去,宋思月起身,将柜子上的钱拿到手中,坐到蓝桉身边数。
“一、二……十二。”宋思月,“拢共一千二。她那头发多长啊?能卖这么多钱。”
多长?
精灵的长发。
也像《魔发奇缘》里乐佩公主的头发。
就这么剪了。
蓝桉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气。她也不清楚因为什么。
“不对,她给你这么多钱做什么?是住在你家的饭费?”
蓝桉这才抬头,扫了一眼宋思月手中的钱,回:“送了她两个书包当见面礼,还有就是,把去年的那个手机卖给了她。”
蓝桉能想到的,只有这两件事会让蒲晓把全部钱给她。
“啊?”宋思月呆了,“你八千块买的手机,一千二卖啊?早说你卖我啊。”
蓝桉瞥她一眼:“你缺呢?”
“咋不缺,我妈又不像蓝阿姨和…”宋思月顿了下,见蓝桉面色无异,她才接着说,“啥都给你最好的。我这手机还是前年买的呢,说是等我期末考进年级前十才给我换新的。”
宋思月把钱递给蓝桉,“不过你这是看她太穷,补助她么?”
蓝桉接过钱,没有说话。
而她的隔壁,蒲晓正坐在桌子前,照着还没手掌大的镜子。
她左右扭头,看着镜子里不一样发型的自己。
…很丑吗?
照了一会儿,蒲晓便放下镜子,趴在了桌子上。
算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跟蓝桉和宋思月那样好看。她还是在能学习的机会抓紧学习吧。
翻开课本,蒲晓闷头学习。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手机发出“嗡”的一声震动时,她的注意力才被转移。
是微信消息。
是一条好友申请。
而对方的头像是…一片蓝桉树的风景照。
小字的内容是:不许同意。
蒲晓疑惑:不让我同意,那加我好友干嘛呀?
想了想,蒲晓想不明白。但蓝桉说不许同意,她当然不能同意。就以为蓝桉是加错了。
她便把手机放了回去,又继续学了。
而隔壁的蓝桉等了一整晚,听着隔壁开门关门,椅子磨地的声音,等到最后,也没听到自己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16. 第 16 章
第二天蓝桉下楼,看到的就是别惜胳膊搭在餐桌,坐在蒲晓身边,一脸笑意地夸着。
“这个发型可爱多了,跟洋娃娃似的。”
“不过怎么想起来剪头发了?是觉得那么长的头发打理起来不方便么?”
蓝桉脚步一顿。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知道蒲晓原先的头发有多长。那么剪短了…就不可惜了。
那样美的长发,有人见证过。
“不是,我拿头发卖钱了。”蒲晓这样回别惜,“蓝桉姐姐送了我一个手机,我不好意思用,就拿钱都给她了。”
听到这里,犹如黏腻的雨滴击破密布的蜘蛛网,蓝桉面色荡下。
恰好走到楼梯中间,别惜看到了她,对她招了下手,“安安,来看妹妹剪短头□□亮么。”
蒲晓听到蓝桉来了,肩膀无理由地僵住,后颈也是。导致她不能回头看蓝桉。是不敢还是不能,有点说不清楚。
直到蓝桉坐到她的对面,她的脖子才动了。
不过是低了下去。
她可没忘,昨天蓝桉说她丑来着。她最好还是别丑到蓝桉了。
别惜见两小只都到齐了,就去厨房看饭好没好了。
偌大的餐桌只剩下了她俩。
蒲晓低头看着岩板餐桌上的花纹,心想:这花纹真花纹啊。
而就在她研究着花纹走向时,一道梦幻的凉丝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抬起头来。”
蒲晓顿了下,抬起头。
眸光不太安稳的悠悠荡荡地落在蓝桉身上。
蓝桉唇微动:“勉强还能看。”
欸?
蓝桉…是在夸她?!
蒲晓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不丑了吗?”
蓝桉没回答,反而盯着她看了几秒,道:“昨夜看到我的好友申请了么?”
“…看到了。”蒲晓道,“但你说不许同意。”
蓝桉睨着她,平静道:“你知道你和孙悟空区别是什么吗?”
蒲晓一本正经:“他是猴,我是人。”
蓝桉却说:“他知道菩提老祖敲他头三下,是提示他三更去厢房找他。”
蒲晓:“?”
她眨眼,不懂蓝桉的意思。
这时别惜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一出来就跟蒲晓说:“那你现在有手机了,是不是可以加一个联系方式?这样以后有事方便联系。”
蒲晓点头,“嗯。”
她起身,“手机在楼上,我去拿。”
说完就“piadapiada”跑上楼了。
蓝桉肩膀被撞了下,扭头,别惜冲她眨眼一笑:“晓晓是个实诚孩子,你想让她干什么得直接说,不然她转不过来弯儿。”
蓝桉:“……”这话也不知道是夸还是损。
蒲晓拿着手机下楼,加了别惜的微信,然后看向蓝桉。
眼巴巴的。
同样没忘记的,是昨夜蓝桉的那句‘不许同意’,让她搞不明白,她此刻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加蓝桉好友这件事。
被蒲晓盯着看,蓝桉垂眸,用筷子夹起菜的同时冷声说:“昨天不是加你了?自己同意。”
“喔。”
就这样,蒲晓加上了蓝桉的微信。
去学校的路上,蒲晓才想起来问蓝桉:“为什么昨晚加我微信又不让我同意呀?”
彼时,蒲晓和蓝桉坐在后排,别惜在开车。
别惜听到蒲晓的问题,没忍住笑了一声。
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看到蓝桉直接闭上眼,懒得回蒲晓的问题。
蒲晓也懂得看脸色,没再问。
倒是别惜补充说:“因为安安想让你到她房间找她,或者是…让你主动加她的微信。”
背挑明心思,蓝桉睫毛一颤,装死没睁开。
蒲晓偏头看她。
原来是这样啊…
要不是别惜说,她可能一辈子也想不通。
不过蓝桉为啥不直接告诉她让她过去呢?她不会知道,昨夜的蓝桉是被剪了头发的她气到了。
就这样一路安静的到了学校。下车时,别惜问蓝桉:“放学还是我开车来接你们?”
蓝桉扫了眼已经下车,站在原地乖乖等待她的人,轻点下巴“嗯”了声。
-
跟在蓝桉身边进学校,蒲晓发现好多人的目光都会从她的身上扫过。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听彭远晴说,蓝桉就是人群的焦点,走到哪里都会被注目。
以前蓝桉的身边,只有宋思月一人。
而她这样的人,走在蓝桉身边,同学们肯定好奇为什么吧?
两人又一前一后进的教室,彭远晴看到,以为两人又是路上碰到的,没多想。
而是等蒲晓坐下后,说:“一会儿就公布成绩,让我看看你能考第几名。”
听彭远晴语气轻松,蒲晓问:“你不紧张吗?”
“这有啥紧张的?只是一次月考。”
“你心态好好。”蒲晓说。
“蛤?”彭远晴笑,“我怎么考都是倒数七八,成绩稳定,心态可不好嘛。”
蒲晓没再说话了。
早自习后,宗莹华让江詹将成绩单贴在了黑板右侧。
第一名是江詹,第二名蓝桉,两人年级排名也是这样。宋思月班级第八,年级第二十五。彭远晴如她说的那样,稳定倒数第八。而一直埋头苦学的蒲晓…
全班共四十二个人,蒲晓排名二十八。要是按照彭远晴的排法,那蒲晓倒数第十四。
看到蒲晓这个成绩,惊讶的不仅她本人和彭远晴,还有从来不看成绩单今天却在路过黑板时多停留了两秒的蓝桉。
数学和语文都快不及格了。
数学还能理解,语文是怎么做到的?
想想蒲晓那个口音和思维能力,好像又能理解。
“我不能理解。”座位上的彭远晴说。
听到动静,回到座位上的蓝桉侧耳倾听。
彭远晴说:“你这成绩都快跟我一样了。”
蒲晓抿唇,面露沮丧:“是我没学好。”
彭远晴一看,连忙笑道:“不。肯定是你刚来三中,还不太熟悉,你想,你来才几天呀?跟不上学习进度很正常。咱们别气馁,下个月加油。”
蒲晓多多少少有被安慰到,她勾唇,冲彭远晴笑:“…谢谢。”
彭远晴“哎!”了声,双手捏起蒲晓脸颊,转移着蒲晓的注意力,说:“我发现你剪了头发之后看着好乖喔!让我捏捏!”
蓝桉落在书上的视线错开,移向后方。
可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的视线被过道突然多出的人影遮挡。
“让我也捏捏?”
带着调侃语气的男声在乱哇哇的教室响起,却又准确无误地传到了彭远晴和蒲晓的耳中。
彭远晴手一松,冲着张超瞋目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点。”
“那你说偷东西分男女吗?”张超问了这么一句,只见彭远晴唇紧紧抿了起来。
张超嗤了声,靠坐在了蒲晓桌边,低头问蒲晓:“你说你天天学,咋才考这么点分?”
“你考的很高吗?”彭远晴在旁边为蒲晓说话。
张超啧了声,看了一眼彭远晴后,又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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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晓说:“你知道她上半学期偷班里的班费吗?你还跟她玩?不怕她偷你钱啊。”
蒲晓怔住,转眸看向彭远晴。
彭远晴却没看她,反而怒目望着张超,严肃道:“谁偷钱了?班长都替我说清楚了,钱不是我偷的,只是不小心夹在了我书包里,我当时就已经交给班长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偷钱被发现,才找的这样的借口。”
彭远晴紧咬着唇,眼睛在一瞬间红了起来。
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她没有朋友,只能一个人坐。好不容易有了蒲晓,她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吗?
她小心地看向蒲晓,想看蒲晓脸上的表情是厌恶还是远离…
等她看清了,心蓦的一疼。
蒲晓脸上全是担忧。
蒲晓手扶上彭远晴肩膀,道:“别理他。”
张超听到,头转向蒲晓。本想说什么的,视线忽然定睛在了蒲晓的书包上。
“欸?你换书包了?还是Nike的。”张超说着就从蒲晓桌子里将书包抽出来,拎在手中。
“这书包还是新款,不便宜吧?你花多少钱买的?”
被他拎着的书包晃晃悠悠地荡在空中。如同被命运扼住脖颈的无力反抗的弱小人类。
“不对,你不还跟老师申请贫困生补助呢?怎么还有钱买牌子包啊?这是假的吧!从哪买的假包,还挺真呢。”
张超一边笑一边说。
导致原本乱糟糟的教室,全都注意到了被举在半空的蓝色书包。
原本深海似的蓝,这会儿惨淡到,像是干涸了的宇宙。
原本还在安慰彭远晴的蒲晓,头低着,低到像是地心吸力不愿放过她。
就这样低着头,一声不吭。
听盘旋在头顶的刺耳的调侃笑声。
她的手一点一点蜷了起来。
她已经惹过一个人了,虽不知道为什么那人还没来找她麻烦,可…她不能再惹事了。
只要不理他,很快就过去了。…对吧?
指甲生生刺在掌心。蒲晓难受到心疼。
张超模仿着蒲晓的口音,说着一些自认的玩笑话。先前跟他一起的那几个男生,也都凑过来,评价蒲晓的假书包,还评价着蒲晓剪短的头发,也用蒲晓的口音评价着她那双泛黄的帆布鞋和她的成绩。
班里哄堂大笑。
热闹的不行。
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已经低到尘埃似的蒲晓。
坐在第一排的江詹张嘴,刚要出声管制。可在看到某个从座位上起身,往蒲晓方向走的人时,她又哑了似的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你说她的书包是假的,那怎么不说你脚上的AJ是莆田货呢?”
蓝桉一开口,教室忽然间静了下来。
没有人料到,蓝桉会站出来替这个转学生说话。
张超扭过头,见到是蓝桉,笑了声:“老子穿什么鞋关你屁事?”
“那她的书包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
张超早就不爽蓝桉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蓝桉还要出来多一句嘴,“你管得着吗你?!是不是管太宽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蓝桉声音的那瞬,蒲晓就抬起了头。
这时蓝桉走到蒲晓桌边,俯身,用袖子轻擦掉蒲晓湿润了眼角的泪痕,又极其温柔地捏了一下蒲晓脸颊。
“哭什么?有我在。”
说完,蓝桉如同第一次见面时,低睨了蒲晓一眼,直腰,转身,侧眸。
“她叫我一声姐姐。”
她完全挡在蒲晓身前,冲着张超,微挑眉,语调平静却不容忽视:“你说关我什么事?”
17. 第 17 章
刹那间,班级所有人,包括蒲晓本人眼里都流露出了讶然。
蒲晓被泪水糊住的睫毛用力睁开,想更清晰地看清眼前的背影。
蓝桉较瘦,所以她的身形是单薄的,消弱的。可明明是这样的弱不经风般的身影,此刻却像是一座大山,巍峨的为蒲晓遮风挡雨。
蓝桉说完,不等张超等人反驳。玉一样莹白的手抬起,轻撩耳边碎发后,缓缓抱上了小臂。
她平静开口:
“知不知道,每次你们开口说话,嘴里的味道就像是在太阳下曝晒三天的死尸被你们吃了一样。”
“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勇气,居然好意思笑别人有口音,在笑话别人前,能不能先漱漱口?一张嘴,屎壳郎闻着味儿都能找过来推你们。”
她眼神流转在常常捉弄蒲晓的几个人身上,高傲的下巴轻抬,“我还没见过倒数第一二三四,笑话第二十八名学习差的。真是光屁/股拉磨,转着圈丢人。”
“还有,她的书包是我送的。你说……谁才是那个土包子?”
面对蓝桉一句又一句的话,张超面子挂不住,终是忍不下去,冲着蓝桉走去,“我你大爷!是不是给你脸了?!”
蒲晓见状,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她人已经站起来,挡在了蓝桉的身前。她可以受欺负,但蓝桉不行。
下一秒,肩膀被摁住。
蓝桉站在原地,不去看蒲晓,而是冲着张超微声道:“你动我一下试试呢。”
张超硬生生止住步。他没忘记刚开学时被蓝桉砸的那一下,更没有忘记缝针时的疼和爸妈的叮嘱。
可即使这样,他嘴上道:“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不就是有个好妈吗?离了你妈,你屁也不是。”
“提我妈做什么?”蓝桉云淡风轻,“你没妈吗?”
明明不是一句骂人的话,可听着怎么那么怪呢?刚刚还鸦雀无声的教室,有人没忍住笑出了来。
一声响,万声起。
顿时方才近乎窒息的教室被笑声打破了口子,就连彭远晴都在桌下偷偷拽了下蒲晓的衣服,低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蓝桉怼人,她嘴好毒呀。”
上课铃声在这时响起,笑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班级所有人的目光依旧都集中在站在过道中的几人。
蓝桉冷淡地望着张超等人。
“要是不服,中午放学,小巷见。”
说完,转身之际睨了一眼蒲晓,“把眼泪擦干,抬起头来。”
-
小巷。指的是学校旁边一栋楼与矮墙形成的一条后巷,一段几乎没什么人走的地方。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它,它成了三中那些不学无术的学生打架、抽烟、搞对象的聚集地。
当然这些蒲晓不知道,是彭远晴告诉她的。
提到彭远晴,不得不说一下她被张超骂是小偷的事情了。
上课时,彭远晴给她递了小纸条,上面讲诉了她被当成是‘小偷’的这件事。
其实很简单,高一的时候她是生活委员,当时有个班费需要交,她负责收钱,等她将钱装进了书包,结果有几张掉进了夹层,交钱的时候没能找到。一时间她偷班费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哪怕到后面她找到了钱并且交了上去,小偷这个名号也还跟着她。就像张超说的那样,有人不信事情只有这么简单。
后来班里谁丢个什么东西,就算是在家里找不到了什么东西,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她。
即便所有人不当她面说,但她能感受到那饱受争议的目光。
…她和他们维持的也只是表面的同学关系。
她为了融入他们,开始搜集各种八卦,不都说八卦是打入团体的最好办法吗?所以谁的事她都知道一二三。她一个人坐,每天下课游走在各个座位边,插科打诨,显得自己交友广泛。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结伴而行的朋友。
她孤独到仿佛是一阵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可所有人也都看不见她。
直到某天,一个怯弱弱的女生坐到她身边。她想趁着女生还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时多跟她说两句话,不然等到女生和班里其他人熟悉了,多半也会躲着自己。
她像往常那样讨好的热络。本来以为会得到像往常一样的疏远,结果那个女生却告诉她:你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
那时彭远晴想,她要和蒲晓交朋友,做很好的朋友。
但现在,这个想法好像要破灭了。
‘小偷’的名号被提起,彭远晴第一时间就要给蒲晓解释,她怕蒲晓误会她,怕自己以后没了朋友。
纸条递过去后,彭远晴内心忐忑如雷,老师在上面讲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只想知道蒲晓在看到她的解释后,会是什么反应。
一分钟后,蒲晓将纸条偷偷塞回来。
上面写着:
远晴,我先认识的是你,然后才是你的过往。我不会在意他们口中的你是什么样子,等下课了,我想你能自己把你的过往讲给我听。我会很认真听的。就像我说话有口音,有时候你未必能听懂,可你还是认真分析我说了什么并解答一样。
结尾处,是一个太阳笑脸。
只是笑脸有些模糊。
被水弄湿了。
哪来的水?
哦,原来是她哭了。
“……”
关于小巷的事,也是下课后,彭远晴跟蒲晓聊天,问她和蓝桉是怎么回事时告诉她的。
两人聊起来,蒲晓把自己借宿在蓝桉家和被蓝阿姨资助上学的事告诉了彭远晴,彭远晴当时一脸恍然:“哦~怪不得你老是抓着我问蓝桉的事。”
蒲晓脸微烫,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瞥向蓝桉。
——哭什么?有我在。
蓝桉轻柔的声音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一股暖流从心中划过。蒲晓心被攥紧。她想哭,也想笑。
蓝桉无意间瞥向后方,看到的就是蒲晓低着脑袋,短发虽遮挡了她大半张脸,但蓝桉还是捕捉到了蒲晓嘴角洋溢起的弧度。
呆的很。
-
中午放学,蒲晓走在蓝桉和宋思月身边。
“你真要去小巷啊?”宋思月问蓝桉。
蓝桉余光扫着身边,见人跟上了,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回:“你觉得他们会去?”
“呵。”宋思月冷笑了声,“以张超那怂样,肯定不会去。但也说不准,不是说张超有认识的校外人吗?”
蒲晓听到,心瞬间紧了起来。她张口:“姐、姐姐…”
另外两人看向她。
见到自己叫蓝桉姐姐,蓝桉没有不满,蒲晓紧张的神经松了些。
“我们回家吧。”蒲晓说。
蓝桉盯着蒲晓看,看她短发间不安着闪烁的眼眸。不过对视了还没两秒,蒲晓就低下头,错开了和她的视线。
“seisei姐会知道的。”她补充着,有意提起别惜,想这样能阻止蓝桉。
结果没想到,提到别惜,宋思月手舞足蹈了起来。
“对呀!我说你干嘛约他们去小巷,原来是有惜姐在!有惜姐在还怕啥?”
“早就想看惜姐动手了,你不是说她之前一个打五个壮汉都没输么!!我都不敢想,一会儿惜姐揍起人来会有多帅。”
别惜,揍人?
听到让她跟一群小屁孩打架,别惜直接拒绝。但是听到蒲晓他们欺负哭了,别惜才跟着三人进了后巷。但她没想动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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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们不学好的严重性,结果里面除了两对搂抱的小情侣外,根本不见张超他们的踪影。
反倒在别惜拎着三小只的衣领从后巷出来,一脸严肃教育她们好好学习,没事别约架的时候,碰到了江詹。
四人被江詹堵停。
江詹怀中抱着书,视线在除蓝桉外的三人绕了一圈,最后停在蓝桉身上。
她对蓝桉说:“我已经跟张超说了,没让他过来。”
“啊?你说的?!”宋思月惋惜,“真是的,没能看成好戏。”
江詹不理会宋思月,她的目光全然停留在蓝桉身上。她柔笑了下,问蓝桉:“不对我道声谢吗?”
蓝桉眼皮轻撩。
“虽然你多此一举了,但谢谢啊,谢谢。”旁边宋思月说。
“没事儿我们就走了哈,你也快点回去吧。”宋思月说着,拉着蓝桉的手腕就从江詹身边走过。
蒲晓肩膀被碰了下,别惜:“走吧。”
说着别惜走在前面。
蒲晓落后。
在路过江詹时,她听到江詹低喃:“姐姐?”
蒲晓后颈发僵。
转头看江詹时,江詹脸上挂着柔笑,眼睛透出的光却生冷:“原来你叫蓝桉姐姐呀~”
-
宋思月被她家司机接走了。
蒲晓和蓝桉也坐上了别惜的车。
在别惜跟蒲晓念叨着,下次受欺负要告诉她的时候,蒲晓一边应着,一边偷偷看向旁边的蓝桉。
蓝桉依旧闭着眼小憩着。说是小憩,但其实应该没有睡着。蒲晓发现好几次了,坐车时,蓝桉闭着眼,可眉毛时不时就会蹙在一起。
会不会和她曾经出过车祸有关?所以蓝桉其实是惧怕坐车的?每次上车都闭眼睡觉是后遗症?
蒲晓不确定地想。
当然这样的事情她不会问蓝桉,只会自己偷偷地想。
蓝桉闭着眼,不会知道她在偷想什么。就像在学校,蓝桉坐在前排,永远不会知道她偶尔投去的目光。
比如今天的一个上午,上课下课,课间做操,或是上课回答问题,蒲晓都有注意蓝桉。
蓝桉丝毫没有受早上的事影响,跟往常一样平静淡然。
仿佛没什么不一样的。
仿佛早上的事没有发生过,班里除了宋思月,没有人会知道蒲晓叫蓝桉一声姐姐。
但实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为什么没什么不一样的呢?
不。
怎么会没什么不一样呢!
对她而言,没有人再过来故意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学她说话;没有人再来说她的书包是假的是坏的是缝补过的;没有人再把她当成是笑话,肆意提及玩弄……
她感觉得到。但这些感受是有关别人的。
她之所以会觉得没什么不一样,大概是她和蓝桉的相处模式没变。
她们依旧没什么交流。
在和彭远晴传纸条时,蒲晓有想过要不要给蓝桉写一张感谢信,或是下课后当面道谢。
但……她没有这么做。
即使蓝桉说出她俩是认识的,可蒲晓心里还犯怵着,别扭着。
学校对蒲晓来说并不是安全的港湾。她从未在学校和蓝桉有过过多的交流。
相反她和蓝桉交流最多的地方,是在蓝桉的卧室。
她就想,等回家后,再对蓝桉道谢。
家里的蓝桉,没有在外时那样的不好接近。
结果回到家,还不等蒲晓搭话,上楼时,蓝桉站在楼梯,居高临下审视了她一眼。说:
“不要觉得我是在为你说话,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很久了。”
18. 第 18 章
蒲晓一时间呆住,没理解蓝桉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而从蓝桉的角度看。
看到的是一位皮肤虽然黑,但留着可爱娃娃头的、眨着乌溜溜大眼的、眼里满是崇敬和感激的人。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她很普通。
普通不是关键,关键是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看。
那眼神直白到,好像要把心掏出来感谢你似的。
蓝桉受不了。
主要是受不了蒲晓的眼神,太过直白,太呆了。
呆到好似冲她勾勾手指就会过来。
呆到让她跳到指定的坑里,即便她走到坑边发现其实是万丈深渊,但因为相信你,还是会奋不顾身一跳。
呆到蓝桉都这么说了,结果接下来的几天,蓝桉还是能感受到蒲晓用异常炙热的眼神时不时偷看她。
怎么会有这么呆的人?
这几天,蒲晓那张脸还是时不时会出现在蓝桉脑海,次数多到蓝桉都嫌烦了!
结果罪魁祸首还跑来敲她的门。
给她送来了一碟子水果——就跟那天进来给她送钱一个模样。
看着她的短发和蹑手蹑脚的样子,蓝桉莫名没好气地问:“干嘛?”
蒲晓听蓝桉语气不是很好,缩了一下脖子,嗫声回:“seisei姐说这是蓝阿姨特意让她买的,给你吃。”
又莫名的,见蒲晓这样子,蓝桉心里的那口气忽然就消了。她问:“你吃了么?”
蒲晓摇摇头。
蓝桉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蒲晓,说:“拿走,你吃。”
“…这是蓝阿姨买给你的。”
说完,她看了眼蓝桉脱掉假肢的左腿,迈步将果盘放到床旁边的柜子上。这样蓝桉一翻身就能吃到,不用下地。
听到动静,蓝桉扭过头,见蒲晓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好似在等她下达什么指令似的,又好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跟蓝桉说。
蓝桉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谢谢,因为蒲晓又拿那呆呆的眼神望着她了。
“这是要和我分你的我的?”蓝桉翻身坐起,望着蒲晓,冷声道,“那这屋子里的空气也是我的,你少呼吸。”
蒲晓:“。”
几秒后,见蒲晓板着脸不说话,蓝桉:“你不会真的在憋气吧?”
“姐姐…”蒲晓叫了一声。
蓝桉以为她要说什么,“干嘛?”
结果就听蒲晓道:“你好幼稚。”
蒲晓说完就跑了。对,跑了。撒开腿就跑出了蓝桉卧室,那模样好像生怕蓝桉拿枕头砸她似的。
很轻的一道关门声响起,蓝桉坐在床上,朝门的方向望了眼,见那没有别的身影。她轻笑了声:
“呆子。”
-
蒲晓确实有话要跟蓝桉说,但不是谢谢。不知怎的,在那天蓝桉说了那番话后,谢谢两个字,蒲晓就对蓝桉说不出口了。
但绝对不是她对蓝桉没了感谢,而是…她隐隐约约觉得,蓝桉不想听。
其实蓝桉怎么想的她并不清楚,只是有些话要在合适的时机说,错过了,就要等下一个时机。说谢谢的这个时机她还没等到。
今天她想对蓝桉说的,是她听彭远晴说,先前拦路的那个牛蛙转学了。
这让蒲晓松了一口气。
转学了…那先前自己拿东西砸他的事应该就过去了吧?
想想还后怕。
那天跟蓝桉说的那么轻松,但实际她是胆颤的,她是真怕读不了书。
要说她为什么这么怕读不了书,大概还是想靠自己走出大山,而不是像同龄人那样早早成家。
所以听到牛蛙转学了,蒲晓心里可高兴了。
小跑着下楼后,她去厨房帮忙给别惜洗菜,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别惜。
别听也告诉了她一件事,说:“是吗?那看来是芸姨找对方家长了。”
蒲晓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别惜微笑,说:“那天回来,安安就给芸姨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
蒲晓怔了怔,问:“…姐姐不是说蓝阿姨不管吗?”
“芸姨怎么可能不管?”别惜到蒲晓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她呀,就是气芸姨太忙没时间陪她。”
“安安从小被宠着长大,听芸姨说她之前不是现在这样,以前阳光明媚的,自从出了意外……”别惜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暗淡了几分,但又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对蒲晓说,“脾气难免乖僻了些,不太好沟通。但本性不坏,你之后跟她相处的时间一长慢慢就了解了,她就是面冷内热,心口不一。”
说完,别惜拍了拍蒲晓肩膀,冲蒲晓眨了下眼。
“好了,我这儿不用你帮忙,你上楼去陪陪安安。她一个人待着太久了,现在和以后有你陪着,或许没那么孤单。”
“要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别往心里去。”
蒲晓抿唇:“……没有说我不爱听的。”
别惜笑:“那你去跟她玩儿吧。一会儿我叫你们下楼吃饭。”
看到这个笑容,蒲晓想别惜应该觉得她是在客气。可她没有。
她没觉得蓝桉说话难听过。尤其是对她。
-
蓝桉刚拿起一颗樱桃放到嘴里,就听到了敲门声。
“进。”
她道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趴在床上看着平板。
等脚步声渐渐清晰,她转头,就看到蒲晓抱着一个蓝书包走了进来。
她挑眉,“你这是?”
蒲晓答:“找你一起写作业。”
蓝桉回:“我已经写完了。”
蒲晓:“……”
蒲晓嗫声:“那预习明天的。”
蓝桉眼里划过一抹玩味儿:“也完成了。”
蒲晓:“……那…那…”
蓝桉看着她结结巴巴的模样觉得好玩儿,但也觉得无语,也不知道谁为难她了,不过是逗逗她,怎么就狼狈了起来。
想着蒲晓不像是会主动的人,她便问:“惜姐让你来的?”
见蒲晓默不作声,蓝桉已然明白她说对了。视线回到平板上,道:“怎么谁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你不会拒绝吗?”
“我不用你陪,你走吧。”
话音落下后五秒,蒲晓生涩的声音在蓝桉头顶响起:“…是我想来找你。”
蓝桉嘴微张,打算让她自己去旁边桌子上写。
但还没等她发出声音,蒲晓又小声说道:“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姐姐。”
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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桉目光一滞。
平板上放的电影这会儿正进行着枪战,劈里啪啦的,流窜的子弹不知道打中了谁的心。
有人死了。
蒲晓见蓝桉迟迟不说话,沉默的时间越长,时间就变成了羽毛,一下一下的挠着心口。
蒲晓知道自己逾越了。
她抱着书包,无声向外走。
在走到过道口时,她转头看了一眼蓝桉。蓝桉还是那个模样,趴在床上看电影。对于她的离开并不在意。
蒲晓眼睛低了下去,咬唇,继续向外走。
直到“咔哒”一声。
蓝桉的卧室门关了。
蓝桉僵住的脖颈才缓缓复苏,枪战声已经停了,手机是寂静的。
可蓝桉耳朵却觉得吵。
吵得她心烦意乱。
关掉平板,蓝桉翻身躺在床上,望着床头的床幔。
没有关的窗户吹进来了一阵风。风拥着床幔,跳起了优雅的舞。
伴着飞舞的床幔,一些如风如水如云般温柔的声音缓缓传入了蓝桉耳中,包裹着她,平复着她乱糟糟的心。
“安安要去给树浇水吗?真棒,以后安安可以自己照顾它了。它可是姐姐为了欢迎我们的安安,亲手种下的。”
“安安已经六岁啦,长大了,不能再和姐姐睡了,要学着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喽…姐姐帮你布置了房间,床是你最喜欢的小兔子哦~安安去看看喜不喜欢~”
“安安今晚要是敢自己一个人睡,明天姐姐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安安,鹃鹃姐家还有个小妹妹呢,你想跟小妹妹玩么?想玩呀?那以后有机会让鹃鹃姐带着妹妹来咱们家陪你玩几天好不好?但你要答应姐姐,不能对妹妹发脾气,要像姐姐对你一样对待妹妹。为什么?因为她是妹妹呀。”
“安安,姐姐告诉你,以后换衣服要记得拉窗帘,不然会被窗户外面的人看到的。”
“安安要一个人洗澡吗?好啊,姐姐教你,往右是冷水,往左是热水,安安自己试着调一下水温~”
“安安——”“安安——”“安安——”
如同走马灯,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中闪现。可所有的画面,都是一个稍微年长的女孩儿哄着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孩童。
随着画面流动,女孩儿已然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大人。而那个孩童,还是一个被宠着的,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公主。
女人叫蓝栀。
小公主叫蓝桉。
蓝栀是蓝桉的姐姐。
蓝桉是蓝栀的公主妹妹。
一个画面定格在蓝桉眼前。蓝栀语气无奈地说道:“安安,姐姐有工作,你先自己玩会儿好吗?”
画面里是异常明媚的她搂着蓝栀的胳膊,摇着,晃着,撒娇着。
“可是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姐姐~”
姐姐……
泪水模糊了眼睛,所看到的姐姐亲自布置的床幔也变得模糊。
就连画面中蓝栀的脸,都那样模糊不清。
左腿生疼了起来。
蓝桉闭上眼,身子蜷缩起来,她抱着自己的双腿,不去管左小腿的空落,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一滴一滴,晕染着床单。
被泪水阴湿了的床,透着彻骨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