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对她蓄谋已久》
7. 第 7 章
第二日,早膳。
池纯音一进门,瞧见忠毅伯夫人已经老早坐着候着她。
忠毅伯夫人眼底带着青色,也是整夜未休息好。
她回避着娘期盼的目光,鼻梁发酸。
“纯音,想得如何了?”
池纯音心底发苦,喉间干涩,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回应。
“娘知道你懂事,为你多添置些嫁妆,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为人妾室哪里有什么风风光光,只能坐着轿子从偏门送进去。
池纯音依旧说不出话来,吞吐半天换来一句:“娘,我不饿,先回房了。”
“云梦,扶小姐回去。”忠毅伯夫人音调上扬。
池纯音坐在桌前,和个石雕似的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云梦看得心惊,“小姐,真要嫁吗?”
家中光景不好也不是一俩日的事,若有选择,娘怎么会选这些人呢?
连过去好几日,池纯音都蔫搭搭守在房中,不愿出门也不愿见人。
不知娘最后定了谁,谁都没差。
云梦递来从宫中的请柬折子:“小姐,皇后娘娘宫中举办宴会,给小姐下帖子了。”
池纯音难得精神些:“准备入宫。”
不知多久时日未出过门,马车驶进宫墙后,池纯音依旧觉得有些恍惚,看着高耸入云的红砖绿瓦,怔愣着发着呆。
真嫁给人做小妾就再也没机会见到皇后娘娘,再得宠的小妾也不能跟着主母入宫的。
马车不能进后宫,剩下的路池纯音只能下来自己走,往日觉得长的路途,今日却不觉漫漫。
皇后娘娘是她见过世间最美的人,一举一动气韵不凡。
想到娘娘,她有些羡慕。
娘娘门第极高,与当今圣上自幼订下婚约,即使并不在一处长大,这姻缘似天定好的,娘娘嫁入东宫后,与还是太子的殿下琴瑟和鸣,如今圣上登基,娘娘成了皇后,圣上与娘娘眼中只有彼此,宫中也无其他妃嫔。
池纯音又想到长宁郡主,有长公主这座靠山,也嫁个可依靠之人,汴京还有个顾驰。顾驰那么桀骜的人,在长宁郡主面前也是耐着性子极致温柔。
她们都是很幸运的人,不像她。
池纯音心情跌入谷底,就连御花园也失去了色彩。
今日宫宴设在坤宁宫中,到时候有娘娘身边的嬷嬷带着她们女眷一道进去。
园中绿树成荫,微风骀荡,曲折小径尽头有个凉亭,里头衣香鬓影,站着许多等候已久的世家小姐。
站其中的,是婉宁郡主。
艳阳虽打不到亭中,可光线映着婉宁郡主肤色白皙明亮,恣意的笑在这宫中是抹难得亮意,身上鹅黄的衣裙极称她的金贵。
身旁的人讨她开心说些玩笑话,婉宁郡主被逗得面上色彩纷呈。
池纯音本就不擅长与她们相处,今日怀着实情,只想一个人站在一旁。
正盯着足尖打发时间,面前忽然被团团光影笼罩住。
“你不在家老老实实待嫁,怎么入宫了?”
婉宁郡主不知何时从凉亭中走了下来,带着走身边的跟班走到她跟前,翘着下巴颐指气使。
池纯音以为婉宁郡主终于知晓了徐蕴的事,“我与徐蕴退婚了。”
婉宁郡主睨了她一眼,愤愤道:“谁说他了?”
提到徐蕴,婉宁郡主就来气。
她是事后才听世子哥哥说,原来徐蕴早早与池纯音订了亲,这没皮没脸的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她恨不得一脚踹开没有认识过,免得旁人私下议论她抢池纯音的夫婿。
笑话。
她用得着抢池纯音的?
婉宁气得不是徐蕴。
本以为顾驰哥哥当日那样对徐蕴是为了她,还暗中开心了好几日,现在回想再看,分明是为池纯音这个小蹄子出气!
不过这下好了,池纯音被她娘卖去攀高枝了,再也无人与她抢世子哥哥了。
婉宁郡主笑得得意:“徐蕴是谁,本郡主可瞧不上。本郡主说的是你怎不老老实实去嫁给别人当小妾,入宫干什么?”
郡主身边的温香软玉们此起彼伏的调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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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小妾?”
“你们不知道吗?她娘为了攀高枝要把她给卖了,可提防着你们的父兄别被她勾引了去!”
池纯音猛地抬起头,耳根蓦然涨得通红。
“你们胡说!”可声量渐小,失了气势。
婉宁郡主眉眼间尽是嘲弄,面上挂着戏谑的笑,才不会轻易放过她,““我母亲都给我说了,你娘如今成日相看汴京的老头子,都找到我爹爹的姑父上了。真是不害臊,这些人年纪比你爹都还要大,你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子呢!”
“没有的事。”
婉宁郡主捂着帕子,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没有?你骗谁呢!本郡主问你话呢,怎么不去做小妾,日日伏在老男人身下承宠,入宫干什么?”
簇拥在婉宁郡主身边的小姐妹们将她围聚起来,在耳边放声大笑。
婉宁郡主双手环在胸前:“活该,谁叫你勾引世子哥哥!”
“我没有勾引顾驰。”
“还说没有,你自己不要名声也就罢了,还要拉着顾驰哥哥一同丢脸。如今宫外都传遍,顾驰哥哥为了你打徐蕴是因为你们行了苟且之事,一切都是你撺掇的。你害得哥哥面上无光,他肯定恨死你了。”
池纯音茫然得紧,“我没有。”
“还想狡辩!实话实说吧,你是不是想靠这样的歪门邪道嫁进国公府?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样低微的门第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有我姐姐,才配顾驰哥哥。”
池纯音唇瓣翕动,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她不明白婉宁为什么要说是自己勾引顾驰,明明没有的事,眼眶酸胀得很,面红耳赤的像个熟透的柿子。
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许哭,哭也只会让她们笑得更开心。
可是快要忍不住了。
婉宁郡主被身边的小姐妹戳了戳手肘却不觉,还要继续出言讽刺。
顾驰的清冷声音从身后传出,及时制止这场围剿。
“婉宁!”
顾驰走进了些,站在婉宁郡主对面,声音冷冽道:你在干什么?”
8. 第 8 章
顾驰身着黑漆窄袖锦服,仿若修竹鼎立,面上实在冷寂,往日那双桃花眼满是冰寒,薄唇紧抿。
就连皇后娘娘身边的储桃姑姑,都难得绷着张脸。
婉宁郡主见顾驰阴沉的脸色,立即卸下气势,不知他们听到多少,声音发虚:“顾驰哥哥。”
“你适才说些什么?”
池纯音抬起头来,顾驰站在婉宁郡主面前,活脱脱像教训犯错妹子的稳重兄长。
顾驰明明为她解了围,她并未松口气。
婉宁刚才说,顾驰被她连累要恨死她了,婉宁郡主肯定告诉他自己要去做小妾的事。
“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问候问候池纯音,她马上就要嫁人了,日后说不成话了。”
婉宁是个看得明白脸色的,顾驰虽桀骜,鲜少在她跟前露出这样的神情,可又想到他是因为池纯音才给她自己脸色,忍不住发小脾气。
“池纯音她娘要把她卖给别人做小妾,我问问怎么了。”
池纯音埋下头,依旧能感受到顾驰投来的一眼。
“你胡说什么?”
“世子哥哥凶我做什么!你自己问她好了。”
婉宁郡主甚是委屈,这已经是第几回了,要论亲疏,池纯音怎比得上她,可顾驰总是为了她苛责自己。
池纯音不知如何与顾驰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今日之后,他们也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皇后娘娘身边的储桃姑姑站了出来。
“今日之事娘娘已经知晓,宴会取消,各家姑娘都请回吧。”
“婉宁郡主,娘娘会将今日之事尽数告诉长公主,娘娘要看到长公主的态度。”
婉宁慌道:“姑姑!”
储桃姑姑神色未变:“池家小姐,娘娘想见你。”
众人听到这话面色纷纭,有震惊有惊恐,若是池纯音在娘娘面前抖搂什么,她们回家遭责罚不说,日后也别想再入宫,对着池纯音的视线染上祈求之意。
婉宁按耐不住愤愤,瞪了池纯音一眼。
池纯音道:“是。”
穿过人群也经过顾驰,她却低垂着脑袋,难堪地不敢窥探他的反应。擦肩而过的片刻,顾驰伸手攥住她的胳膊肘。
“我送你。”
长长的宫道上,储桃姑姑走在前头。
池纯音与顾驰并肩前行,平常凑在一处最喜叽叽喳喳的二人,今日不约而同没了声息。
她盯着足尖,喉间发紧,不停地揣测顾驰现在的心理。
“婉宁被宠惯了,说话没个分寸,今日娘娘动怒,长公主定会责罚她。”
“你不用与我说这些。”
婉宁毕竟是郡主,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你听我在说什么了吗?”
池纯音怔愣抬起头。
她平日里看着温吞,实际什么都明白。
顾驰这么说,明面贬低实则暗中维护婉宁郡主。就像自家孩子犯了错,在外人跟前总要摆出姿态,内里还说护犊子的。
只是他面色颇为无奈,好似是自己会错意了。
顾驰气道:“算了。”
“不管怎么样,多谢你今日为我解围。”
“今日婉宁说的——”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顾驰打断道:“等会再说,娘娘许久没见你,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等会?”
顾驰目光难得平和,叫人心绪宁静,“我等会送你回府。”
储桃姑姑道:“顾公子可要一同进去?”
“不了,我在门口等就好。”
*
坤宁宫以椒涂壁,黄粱木撑着四角檐,整个殿内宽阔敞亮,浸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气息。绣柱雕楹上描鸾刺凤,每处细节都透着精致。
皇后娘娘高坐于台上,拢她上前,“快上来。”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池纯音也有段时间未入宫,娘娘比上次相见容色更为艳丽,都说深宫吃人于无形,而娘娘却越来越动人,可见此话不全然。娘娘虽然亲近她,可毕竟是这后宫之主,近距离相处难免紧张。
她正在脑中过些漂亮话,想起今日刻意带进宫的香囊,从怀中掏了出来。
“臣女绣工拙劣,娘娘见谅。”
皇后诧异地接了过去,“这是你为本宫做的?”
她点点头,解释道:“臣女听闻娘娘夜间招蚊,总睡不好,太医院的熏香也无用。臣女自幼在泉州长大,泉州湿热蚊虫多,这些草药放香囊中便能驱蚊,此方在当地盛行,人人都用。臣女想着,便也送给娘娘。”
皇后眼波流转,挂着笑:“真是细心。”
池纯音看着娘娘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心情也好了不少,“臣女自幼也颇受蚊虫困扰,能明白娘娘的苦楚。”
皇后娘娘将香囊收起,又问道:“你没有其他想和本宫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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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愣,反应过来是适才的婉宁郡主嘲弄她的事。
池纯音摇摇头,无话可说,“娘娘,我不会记恨婉宁郡主的。”
皇后扶着她的鬓边,凝神看了她半晌。
“你以为本宫让婉宁回去,明面上给你个交代,实则袒护她?”
池纯音微微张开嘴。
娘娘有些太坦诚了,这叫她如何接话?
“傻孩子。本宫与圣上尚无子嗣,对长公主的俩个女儿难免偏宠些,婉宁越发骄纵,本宫看在眼里,实在不能纵她这样下去。本宫已下旨,叫长公主好好整治她身上的毛病。这罚有你无你都一样。”
原来如此。
池纯音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润,盈盈泪水快要溢出来:“娘娘,你真好。”
汴京看人先看门第,娘娘却不是这样。初见就因喜欢她送她镯子,还要为她责罚婉宁郡主。
“小哭包,擦擦眼泪吧。”
池纯音吸了吸鼻子,又迸发个灿烂的笑容,与皇后娘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娘娘虽然久居深宫之中,却并未因各式各样的规矩礼仪深感束缚,二人出奇聊得来。
“这么新奇,下次入宫你带过来!”
池纯音一口应下,可转念间,自己不知何时就要嫁给旁人当小妾,哪还有入宫的机会。思及此,她沉闷不少。
“怎么了?”
“我可能日后不能入宫了。”
皇后挑眉道:“为什么?”
在皇后跟前,不知为何,她有很多很多的倾诉欲,想将家中事情尽数告知。
“我前些时日与人定亲,可那人家并不踏踏实实愿意娶我,我娘对这些普通人家无甚信心,家中也光景不好,要把我嫁给高官当小妾。”
她喉间干涩,“我不想当小妾。”
“我不想嫁给满脸都是褶子的人,也不想仰仗他们鼻息度日,生一堆很可怜的孩子,日后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可我只有嫁给他们,我哥哥才有可能调回汴京,他们会在朝中帮我爹爹。”
池纯音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多了,这些话不该对皇后娘娘说的。
抬眸间,皇后娘娘笑容平和,眼中体谅意味甚是明显,没有怪罪之意。
“不会的。”
池纯音问道:“啊?”
“你不会去做小妾的。”
“娘娘怎么知道?”
皇后娘娘揉了揉她的脸蛋,轻笑道:“本宫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9. 第 9 章
池纯音离开皇后寝宫的时候,犹如置身云端,毫无切实之感。她长舒口气,也许是娘娘的话给她信心,好像确定自己真不用嫁给老头子做小妾了。
明明在宫中还不觉得坐了很久,出了殿门才惊觉日头都西沉,过去大半天。
池纯音忽然想起顾驰还说要送她回府呢。
这么晚,他兴许已经出宫了。
下一瞬宫门口,有个极好看的身影正靠着墙闭目养神。顾驰身形颀长,眉眼疏朗,高鼻薄唇又添了几分凌冽气息。这样的人就是天生被上天眷顾,样样都出挑。
池纯音有些不好意思,担心自己出来的太晚,让顾驰等急了心生不快,走到他跟前愧疚解释道:“久等了。”
恰逢顾驰抬眸,神色未改,眼底看不出愠色。
“走吧,送你出宫。”
一高一矮俩人并肩行在宫道上,日光打在石砖地上,拖长成两道黑影。
池纯音虽然不和顾驰说话,可二人身上的气息是平静的,与刚才他送她去坤宁宫的时候,一个逃避一个生气不同。
顾驰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久,小爷在宫门口快被蚊子咬死了!”
是熟悉的感觉。
池纯音嘟囔道:“那你回去嘛。”
顾驰气笑:“怎么会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哪有。”
池纯音虽然嘴上这般说,心里还是感念顾驰的好的。
“有些人,前些时日还说叫云梦来给我送药,小爷在家苦苦等候都没见到个人影,怕是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她才回忆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国公大人知晓了,他请军棍了?你伤势怎么样?”
池纯音身子向前微倾,眼神染上关切,一口气抛出好些个问题。
顾驰瞥了她眼,不自在收回视线,“马后炮。”
“到底怎么样了嘛?”
“行了,我爹没打我。”
“没打你?”
顾驰冷哼道:“你倒是很期待我被打?让你失望了,我这么大的人,天天请军棍像话吗?”
池纯音长舒口气,没事就好。这几日为着要做小妾烦心,将顾驰的事给忘了。
至于为何没被打,不用想都知道是英国公夫人拦下来了。英国公夫人是那种很护短很爱儿子的娘亲,平日里就舍不得顾驰被责骂,他能有今日桀骜的性子,也有夫人的功劳。
顾驰怼她:“你与我也相识这些年了,怎还这样嘴笨,被婉宁数落的无力反驳,还是只会哭鼻子那一套。”
池纯音忍不住为自己辩驳道:“我只有一个人,对面有一群,我怎么可能说得过?”
“切。”
适才被顾驰听到婉宁口出恶言,池纯音觉得丢脸。
怕顾驰也会和婉宁郡主一样体会不到她的难处,嘲笑她爹娘并不疼爱她,嘲笑她惨淡的未来。
但顾驰今日很有良心,不仅没有,反而避开这个讨厌的话题。
这是他第一回没捉弄她。
其实她知晓的,顾驰虽然爱欺负她,但本性不坏,明事理,不会纵容妹妹走歪路。
“顾驰,谢谢你?”
“谢什么?”
池纯音想到长宁郡主,诚恳道:“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一定可以娶到心爱的人,一定可以与长宁郡主白头偕老。
顾驰望着她的眼神逐渐温柔:“借你吉言咯。”
还是第一次见顾驰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看路。
暖洋洋的夕阳打在顾驰肩头,他低声一笑,缓和了身上的凌冽气息。
二人虽互不搭理,之间气息难得平静。
顾驰将他送出宫,又送回忠毅伯府,临到别前,顾驰朝她牵唇,又压回去,似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池纯音察觉,问道:“怎么了?”
“皇后娘娘没和你说什么吧?”
池纯音当下未会意,“娘娘就与我说些寻常话,什么也没交代。”
“行。”
顾驰命马车向前,径直离开忠毅伯府。
池纯音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正转过身,忽然察觉出不对之处。
顾驰这话,好像皇后娘娘知晓什么怕被泄露的事似的。
放往常,池纯音会先向母亲请个晚礼,今日生了这么多事疲乏得很,想先回房休息。
忠毅伯府西侧院日忽,然站着些生人。
池纯音挑起眉头,不知发生什么,娘坐在她院子中,身旁的女医挎着药箱子,府上的死侍严正以待,似是要做什么事似的。
“娘,发生什么了?”
忠毅伯夫人给手下人使了眼色,俩名婢女按住池纯音,女医上前攥着她的手把脉起来。
肩膀都被压痛了。
女医半眯着眸子,凝神沉思,最后收回手对着忠毅伯夫人摇头。忠毅伯夫人紧缩的眉头松懈下来,只是目中又闪过丝怅然惋惜。
池纯音分外不解:“娘,怎么了?”
忠毅伯夫人命下人退下,见院子里清静下来,才缓缓开口。
“纯音,汴京怎么都传开,说你与顾驰?”
娘面容晦涩,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池纯音满头雾水,想起婉宁郡主说她勾引顾驰的事,结合娘的举动,立即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剪水秋瞳瞪得浑圆。
“我与顾驰清清白白,他们胡说的!”
“娘倒希望你有!”忠毅伯夫人恨她不争气:“若你能攀上英国公府倒好了,娘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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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这条老命也为你争取一二。”
“娘,顾驰心悦长宁郡主,不会对其他人动心思的。”
“还以为你平日与他走得近是桩好事,如今差点害了你!”
“害我?”
忠毅伯夫人愤愤道:“如今不少人传扬你与顾驰暗通款曲,说我们池家家风不正动了歪心思,你名声都要被毁了!若再这样下去,就算是为人妾室都没人要了。趁着还能压一压,你的亲事是拖不得,尽早得办了。”
她娘目光狠厉起来:“肯定是徐家在背后生事,徐蕴被顾驰打了,婉宁郡主又攀不上了,这才将脏水泼到你身上,差点耽误你!“
池纯音垂着头,蔫搭搭了无生机,说了半天还是为了这桩事
“明日你爹爹将聘礼亲自送还徐家,就可着手操办你的事了,咱们忠毅伯府的荣光,全依托在你身上了。”
翌日。
数十名小厮扛着箱箧,从忠毅伯府后院出发,运回到徐府上。
忠毅伯连徐府的门都不愿踏进,若不是与徐侍郎同入朝为官,此时恨不得拔腿就走。
二人在门口简单寒暄,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忠毅伯还是气盛,话中带刺:“不知令郎伤势如何?”
徐侍郎淡声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年轻人身子骨硬朗,不敢多告假,翰林院离不开人。”
忠毅伯面上笑得牵强,心里却暗暗垢詈。
不知道的还以为徐蕴官拜宰相,还翰林院离不开人,说得神气。
徐侍郎刚吃了枚软钉子,不甘示弱:“听闻令媛与英国公的二公子甚是亲密,不知何时能吃到忠毅伯的喜酒啊?”
忠毅伯拧着眉头,并不言语,这老登自己想将儿子入赘长公主府,还暗讽纯音想高攀英国公府。
“自有喜讯,是不是顾家公子都无所谓。”
“那下官就祝忠毅伯未来女婿比顾家公子更年轻有为更风神俊朗了。”
忠毅伯见事情办得差不多,不愿再这讨不痛快,正准备告辞,府上小厮小跑赶来。
小厮气都没喘匀:“大人,府上出事了,夫人叫您赶紧回去。”
又是什么岔子事,忠毅伯担心在徐家面前闹笑话,给下人使眼色,“回去说。”
徐侍郎抓住机会,“可是出何事了?”
“老爷,来了位贵客。”
“多嘴!”
定是给纯音说媒的人上门了,忠毅伯气急,这没眼力见的东西回去就发卖了,自家女儿嫁给高官做妾室,不体面的事先传出去,日后要被同僚笑死。
徐侍郎追问道:“不知忠毅伯府上,是谁大驾光临?”
小厮回道:“是英国公上门提亲了!”
忠毅伯与徐侍郎闻言均面色大变,惊呼道:“什么?”
10. 第 10 章
忠毅伯府西侧院。
池纯音昨夜仍旧未睡好,眼中失去往日的明亮,嘴角不自觉下垂。往日最喜热闹的人,这几日沉默寡言。
今日一早,爹爹就命人将聘礼全部返还徐家。
要不了多久,娘就会用台小轿把她送去哪家高门大院之中。
云梦小跑着进西侧院,容光焕发,像是听闻了什么大喜事。
“小姐,有人来提亲了。”
池纯音眼皮未抬,心里泛起更为深厚的厌恶。
上午才与徐家再无瓜葛,现在就来提亲,这样的人只觊觎她的美色,行事不知分寸,日后的生活定很不好过!
“谁这么等不及?”
“是英国公!”云梦怕自己没说清楚,补充道:“英国公为顾公子提亲来了!”
“谁?!”
忠毅伯府热闹得紧。
大清早的刚把上个结亲人家送的聘礼返还回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如流水般的箱箧又抬了回去,英国公府上门来提亲了。府门口时刻有人进出,热闹得很,金银绫绢同着香炮聘饼将内院堆得满满当当,盈箱溢箧。
顾家二公子顾驰可是汴京的香饽饽,多少人家想把姑娘塞给他无果。顾驰不知怎与名不见经传的忠毅伯府的池纯音联结。这门显贵亲事落在她身上,怎么看都算撞了流年大运。
忠毅伯赶紧从徐家赶了回来。
阖府上下极度重视,唯恐怠慢未来亲家。忠毅伯站在门口,像是高中状元般意气风发,只恨不得过路之人都瞧清他的得意。
西侧院也处于一片热火朝天之中。
几名侍女围在池纯音身边,不断从妆奁盒子拿首饰在发髻上比划,拿不出个定论。
铜镜中,倒映着她粉雕玉琢的脸,前些时日未休息好都憔悴不少,一顿搽脂抹粉,眼底淡淡的青早被涂抹得不留痕迹,双瞳翦水清丽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
池纯音不可置信地重复起来。
昨日顾驰那副神情,明明是非长宁郡主不可的,今日怎么向她提亲了!
云梦一边为她梳着发髻,说道:“小姐,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不定顾公子早对你芳心暗许,你不知情罢了。”
池纯音认真道:“这更不可能!”
“今日来求亲的是英国公,而不是其他人?”
“千真万确!”
池纯音恍惚地抓着云梦的胳膊:“云梦,我怎么觉得是在做梦呢?”
这些时日她夜里总睡不好,要么就是担心前路辗转难免,要么则是猛地惊醒,发现泪濡湿了枕巾。
如今告诉她,顾驰要来提亲了。
“该不会又是捉弄我吧?”
“怎么会呢,小姐,今日英国公夫妇都来了,这哪里能是开玩笑的!”
池纯音不似云梦面上呈着极致喜悦,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顾驰,娶,她?
父亲跟前的小厮小跑进院中,隔着窗棂催促起来:“小姐,大人催您去前院,英国公府来人了。”
池纯音以为和上次提亲一样,只有俩家家长会晤。
“知道,马上就来。”
“小姐快些吧,今日顾公子也来了!”
云梦惊喜道:“小姐还说顾公子不上心,他都亲自来了。”
池纯音这是彻底走不动道了。
她怎么,有些糊涂了。
前厅。
忠毅伯与英国公相对而坐,俩位夫人坐在一处唠着家常。
忠毅伯今日上午还在徐侍郎那找不痛快,转眼知晓英国公上门提亲,心里陡然畅快。徐家上午还嘲讽纯音嫁不了好儿郎,眼下怎么着?
忠毅伯往常鲜少有机会与英国公直面交谈,主动揽过话头:“听闻圣上有意将顾大公子从兆丰调回汴京,臣在此恭喜国公大人了。”
英国公摆摆手:“忠毅伯不必多礼,今日只谈家事。”
忠毅伯听此,喜笑颜开。
自长兄病故后,他袭了爵位,可圣眷不在,池家在汴京越来越落寞。谁也没料到会有今日,英国公与自己结了亲,有这样的岳家,日后还有什么可愁?
忠毅伯又满意地看了眼自己未来女婿。
顾驰五官分明,眉眼清朗,身形颀长,光是坐在那便引人注目得很。虽不像英国公那样热情,倒也能理解,毕竟从小众星捧月养着的,就连圣上都对他青睐有加,有自己的气性理所应当。
忠毅伯正准备问候二句,门廊就有了动静。
纯音徐徐走到中央,圆圆的双眸灿烂如星,青色衣裙衬得皮肤白皙细腻,还透着粉意。
忠毅伯余光瞥见未来女婿也偏头对着女儿,转瞬又将视线收回。
“纯音见过父亲母亲,见过英国公大人、夫人。”
“怎来得这么晚,让国公大人好等。”
英国公夫人脸上带笑,打圆场道,“我第一眼见纯音便心生喜欢,果真有缘。”
忠毅伯夫人回夫人起来:“真是巧,我第一回见顾公子也是这般,亲近的很,从未想过竟会有今日,缘分当真是说不清。”
英国公夫人朝她揽手,池纯音顺从跟到面前,也经过身旁那袭暗红。
其实她早就到了前厅,可想到进屋后,这么多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自己身上,就有些迈不开步子。
爹娘还好,就是顾驰。
池纯音觉得自己挨着顾驰的半边身子隐隐发麻。
整个厅内,大人们交谈得热烈,只有池纯音和顾驰的那一块冷冷清清。
她甚是紧张,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娶长宁郡主的吗?
顾驰神色慵懒,指尖轻敲椅面,说不出的随意淡然。
正以为他不会回答,转瞬又开口道:“我娶妻,不能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是问你什么时候打算娶我的,昨日为何不说?”
“看不出来?”
顾驰点了点她娘,另一边的英国公夫人对婚事颇为上心:“今日登门实在是有些唐突,只是怕再耽搁下去又出变故。我属意纯音,本想着她年岁尚小,有些事不必着急。这不,等就等出问题来,差点叫人抢了先。不过阴差阳错,未叫我家混小子堪堪错过,今日便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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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了。”
他说道:“是我娘打算娶你。”
池纯音还是不信。
以国公府的门第,汴京有多少好的女孩子可以挑选,夫人怎么偏偏看上了什么都没有的自己。
以顾驰的性子,什么时候甘愿娶别人了?
她转头望向身边的顾驰,靠在黄木椅子上,与这厅内氛围格格不入,浑身上下透着股懒散劲,像是今日任何事儿任何话都与他无关。
虽是不用为人妾室了,可怎么还是有些不安呢?
池纯音时不时用余光斜眼瞟身边的人。
这样幼稚的行径自然早被顾驰察觉。
他开始还目不斜视,可次数多了,也忍不住睨她一眼,望着她乌黑的发髻,心里泛起点点涟漪,不自觉勾起唇角。
再一次斜眼望去,池纯音却与顾驰实现相对。
她只好咬唇问顾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晓此事的?”
“不久前。”
“你应当昨日告诉我的,今日我听到国公上门提亲被吓一跳。”池纯音将回忆串联起来,继续问道:“难怪皇后娘娘昨日宽慰我,所以娘娘也知晓了吗?你昨日问我的那句话,是不是怕皇后提前告诉我,可是瞒我有什么用,我迟早要知晓的啊。”
顾驰好像很不情愿与她说这些,神色疏淡,星目深邃。
“你烦不烦,我都才知道不久,皇后怎么可能知晓?”
池纯音被训了,老老实实板正身子,装作专注听爹娘与国公夫妇议事,心头却不断闪过顾驰不耐烦的模样。
她已经及笄,成婚并非可望不可及之事,也曾时而幻想。
徐蕴是最符合想象中的,可是徒有其表,如今也不作数了。
至于顾驰。
她从未想过要和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人过一辈子。
顾驰为人虽极致肆意随性所至,可绝不是三心二意的人,认定了的事儿谁来了都不能动摇。爹娘年轻时尚有情谊,可如今也被生活消磨的不剩什么,自己与顾驰连有都不曾有,这样的日子真的会好过吗?
长辈根本没有察觉出她的少女情愫,说的话题愈来愈偏,叫人不忍听下去。
“一晃眼,孩子们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老了。”
“可不是,纯音当时生下来,才皱巴巴的一团,如今也要出嫁,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孩子都长大了,转眼也要为人父母了,终于要体味我们的难处了!”
池纯音双手攥紧成拳,掌心已经蒙上层汗,这还未成婚呢,就已经跨到生子这一步,有些,太快了。
可顾驰心中已经有人了,成婚后只怕连自己屋门都不会进。
不进自己屋也好。
成婚后,他们二人若是睡在一块,会很不习惯的。
而且,这些时日母亲也与她私下讲授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她枕头下的那些本子,光是看看都觉得触目惊心,若真实践起来......
池纯音心口发闷,不敢继续想下去,及时打消心中不该有的念头。
顾驰忽然出声。
“你脸红什么?”
11. 第 11 章
话音不大,但回荡在整个前厅中,将所有的长辈目光引向她。
池纯音浑身上下发烫,似是熟透了的柿子,即将爆出汁水。
顾驰这番话,如同将她的心思公之于众,脸面荡然无存。
英国公夫人笑道:“纯音害羞了。”
母亲也笑着打趣道:“羞什么,明年就出嫁的人。”
她埋着头不说话,呼吸急促又浅短,心底也被烈焰炙烤着。
长辈也不继续为难,自顾自说自己的事。
罪魁祸首顾驰显然不当回事,再度重复那个问题,“你脸红什么?”
池纯音急着辩解道:“我热的!”
顾驰眼神带着直白的不信任,轻嗤:“如今都快入秋了,今日出门还有些凉意,热?”
本来嘴就笨,如今惶急下更是想不出来反驳之辞。
而且忆起适才脑海中那些极度具有冲击力的画面,甚是懊恼,顾驰精明的很,若是让他看出自己偷偷想这些,定在心中将她笑话个千百遍了。
二人间沉寂的氛围倒是缓和了些。
长辈之间晤谈一时之间难以结束,顾驰的耐心也告罄,英国公夫人叫顾驰领着池纯音。
汴京富庶,车马涌动,东市热闹非凡,池纯音呼吸到外头新鲜空气,也将适才闹出的笑话抛掷脑后。
顾驰走在她前头,背脊挺拔,他腿又长,即使是正常速度也比她快半个身位。
池纯音实在是不知与顾驰该说些什么。
顾驰虽然总欺负她,但俩个人没定亲之前还能算上朋友。
可今日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俩个人忽然间就要成了要共度一生的夫妇。
池纯音正发着呆,忽而有阵风从耳后袭来,
还未反应,顾驰出手将她拉到身怀里侧。
池纯音一个趔趄贴在他的胸膛,青年男子身上带着的清冷气息扑鼻而来。
一匹快马穿行而过,差点伤到她。
池纯音勉强站稳,身子却不受使唤,任由保持着贴近的姿势。
顾驰自上望下来,双眸漆黑,“还不起来?”
池纯音紧忙从他怀中站直挣脱出来,与他隔开距离。
顾驰眼见着她这一套动作下来,不由得笑起来,“白眼狼?”
“你才是。”
二人本互不理睬,可忽然贴在一起,把默契的疏离搅得不伦不类。
顾驰低下头,只见池纯音肤色莹白,染上点点绯红很是明显。
他嗤笑一声,池纯音脸又红了。
她纠结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还没和我说,你娘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为何忽然上门提亲了?”
顾驰神色疏淡,倒也配合:“也就上个月。”
“为什么?”
对面的人扫了她一眼,勾起个摄人心魄的笑容,“因为我娘着急抱孙子了。”
这话出口,周围许多人都看向他们,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不知羞耻!
池纯音眼神闪躲,双手紧紧交缠。
“你正紧些!”
顾驰挑眉,换个套说辞:“你也知晓,我娘逼我成婚逼的紧,可我不想娶那些世家小姐,一个个脾气大的要死,烦得很。你长得凑活,性格也不错,娶你轻松的很,还能全我娘桩心愿,为何不同意?”
看来他还是没挡住爹娘的压力。
池纯音还有话要问。
顾驰却冷声道:“我有事,别跟着我。”
未等她答复,顾驰迈着大步先行离开,很不情愿与她呆在一处。
池纯音望着他的背影,不满地嘟囔着嘴。
不耐烦成这个样子,日后怎么做夫妻嘛?
池纯音不敢太早回府,独身一人在街边晃悠着。
走到醉仙楼,正好肚子有点空,不料徐诚身着一袭官服,携几位好友正往里走,应当是刚议事结束。
徐蕴眼尖,将目光锁在她身上,与同僚说了几句后朝她走来。
“许久不见池小姐,别来无恙?”
池纯音望着他发青的眼角:“徐公子伤势如何了?”
“如今大好了。”
她可没兴趣与前未婚夫婿当众寒暄,他不要面子自己还要呢。
“府中还有事,纯音先告辞了。”
徐蕴拦住她的去路:“听闻池小姐与顾世子情投意合,在汴京也算是桩佳话,当日我果然没看错。”
“不是佳话,只是传言。”她惜字如金。
“传言也好,佳话也罢,在下与池小姐缘浅,还是奉劝小姐一句,可别要被人三言两语给骗了,英国公府世代簪缨,要娶进门的儿媳门第为人要求甚高,池小姐就算得了世子的心,夫人那关也过不去。”
“更何况世子向来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仰仗父辈荫蔽而活,池小姐真以为自己搭上世子,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徐蕴笑了笑,继续道:“世子,也可能只是玩玩,你还是莫要将期望放在此事之上。”
池纯音盯着徐蕴,内心不服气的很。
他被顾驰打,又被婉宁郡主弃了,分明是自己结下的恶果。
如今将气撒在她身上,真是窝囊没用吃软怕硬。
他这么看轻顾驰,只是这祖辈隐蔽没罩在自己头上。
徐蕴身上还穿着官服,爹爹今早刚从徐府回来,想必徐蕴下朝后还未归家,并不知英国公上门提亲的消息。
池纯音想大声告诉他,自己是英国公明媒正娶的儿媳,可转念一想,顾驰若是知晓自己还未过门就拿英国公吓唬人,心里肯定不高兴。
“世子未入仕只是他自己不情愿,不代表比公子差;公子虽先入朝,也不代表这辈子就快他一步。公子凭什么认为,世子这辈子就靠祖辈了?在纯音看来,你们二人之间,并不如公子想的那样有着天壤之别。这些话纯音今日就当没听过。公子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徐蕴脸红了红,一时间未噎得说不出话。
池纯音睨了他眼,转身离去。
醉仙楼,二楼。
顾驰与秦禹将适才发生的一切收于眼底。
秦禹见身边的人不说话,可面上隐隐浮现笑意,心中了然:“纯音姑娘倒是个实诚人,搬出你今日提亲一事,徐蕴不就溃败了?”
顾驰静默不言,目光一直落在徐蕴身上,徐蕴朝着楼上来,顾驰便气势汹汹朝着楼梯方向过去,二人眼见着又要碰面。
秦禹知晓有好戏看了,跟上去问道:“你又要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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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俗。”
“不知上回动手的人是谁?”
秦禹倒要看看咱们顾世子这俊逸皮囊下又憋着什么坏,只见他挡在徐蕴面前,居高临下睥睨下去。
徐蕴一愣,见是顾驰面上颤了颤,又镇定不少。
“在下见过世子。”
顾驰勾起唇角:“伤好了?”
徐蕴笑得毫无破绽:“世子手下留情,如今已经大好了。”
“那便好,与徐大人当真是不打不相识,小爷不久就要成亲,倒时徐大人还赏脸喝个喜酒。”
徐蕴有些惊,随即唇瓣绽开抹笑意,许是得意叫他一语成谶,池纯音被顾驰玩弄又弃了。
“不知是哪家小姐?”
“徐大人恰好认识。”
徐蕴脑海中过了很多人选,依旧毫无头绪,是谁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是池纯音。
“在下以为,世子与池小姐很是相熟,这样一来,她的婚事怕是又要耽搁了。”
顾驰的薄唇轻溢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已经收起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释出锋芒。
“这就不劳徐公子挂心了。我要娶之人,正是忠毅伯之女池纯音。”
徐蕴怔愣在原地,本平静的面容逐渐有了裂痕,随后大惊失色,花了好长的功夫才反应过来顾驰的话,可快要站不住了。
怎么可能?
徐蕴震惊道:“世子,怕是在说笑吧。”
池纯音的门第如此低微,顾驰是疯了,娶这样一个无用之人?
顾驰正色道:“家父今日上门提亲,岂能有假?”
今日,也是忠毅伯退还聘礼的日子,英国公如此着急?
徐蕴无言以对,立即转身小跑回家。
顾驰双手环在胸前,无声望着徐蕴落荒而逃的背影。
秦禹适才不吭声,终是忍不住:“这话你憋很久了吧?”
顾驰白了他眼,给了他一拳。
城东,徐府。
徐蕴冲回家中,只见父亲神色愁眉苦脸眉头紧皱们,心中也有个大概。
“爹,今日英国公向忠毅伯府提亲了?”
“你都知晓了,今日还完聘礼忠毅伯就急着被叫回家中,爹派人打听才知英国公竟然要与他们这个破落户结亲。”
徐蕴听罢,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眼中绽着愤恨的光。
与池家的婚事黄了倒也算了,他一入汴京就为在婉宁郡主面前留下翩翩有礼,满腹经纶的好印象准备,婉宁公主也对他也很是亲近,再过些时日,便准备向长公主引荐。眼见就要飞黄腾达,可被顾驰一拳拳打碎。
而池纯音,如今要嫁给顾驰了,凭什么?
“爹,儿子觉得此事有蹊跷。”
“此话怎讲?”
“顾驰心比天高,就连婉宁郡主的面子都敢落,为何这么会娶一个区区忠毅伯之女?”
徐侍郎双眸晦涩,“蕴儿的意思是?”
“汴京传闻怕是不假,顾驰与池纯音定是暗通款曲被人发现了,池家早动了歪心思,想高攀英国公府呢。毁了我的婚事,难不成要看着他们得逞?”
“蕴儿准备?”
“如今儿子议亲都成难事,绝不答应池纯音清清白白的嫁到英国公府去!”
12. 第 12 章
池纯音回府时家中已经不像上午那般热闹,去向爹娘请了个晚安,才踏上回自己西侧院的青石子路。
她垂首向前,并未发现前头有人。
“纯音?”
竟是堂姐池宜,池宜身着一身素色衣裙,眼尾上挑,透着犹然天成的傲气。
池纯音有些惊喜道:“堂姐回来了?”
上个月堂姐探望外祖,在那边小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没见家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怪想她。
池宜颔首:“你又与顾驰出门了?”
堂姐的话气势逼人,叫人不知如何应对。
她点点头。
池宜恨铁不成钢道:“我回汴京就听闻你与顾驰的传闻,归家才知你婚事有变,如今虽与顾驰定亲,可也该注意些,传扬出去有辱名节。”
堂姐大不了她几岁,可能是大伯父大伯母走得早,她从小就和个小大人似的。
池纯音撒娇委屈道:“堂姐,我也不知外面的人为何这么说。”
顾驰今日就不小心碰了碰她,躲得她像是洪水猛兽,那些不好听的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真不知他们怎这么会瞎编。
“堂姐,这次你回外祖家,外祖母有为你相看新的人家吗?”
池宜摇头,“是我不愿。”
堂姐对婚事抗拒的很,也不知是何原因。
“不打扰堂姐休息,我也回房了。”
“去吧。”
待池纯音远去,池宜身边的侍女愤愤不平道:“小姐难道听不出来,二小姐在和你炫耀她得了桩好亲事?若不是老爷去世,怎会叫这家子捡了忠毅伯府的名头,如今苛责小姐起来了。”
池宜扫了侍女一眼,侍女立即噤声。
“如今人家是伯府小姐,注意些,况且,我不喜叔母叔父,也知纯音品行是好的。”
池宜心思全放在池纯音身上,未对侍女多加责骂,准备回房,“这一月未回来,还得回房拾掇拾掇,回去吧。”
侍女面色变了变,缩着身子:“是。”
*
翌日清晨。
池纯音又被噩梦吓着出了一身冷汗,几缕碎发搭在鬓边,白皙小巧的脸没有血色。天已大白,她躺在拔步床没有醒转意思。
云梦忙拍着她,面色焦急。
池纯音昏昏沉沉,拂去她的手:“云梦,别吵。”
“小姐,前院出事了!”
池纯音被吵醒,不情不愿睁开眼睛,就瞧见云梦急红了眼。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下意识道:“顾家来退婚了?”
云梦瞪圆眼睛,“退婚?”
云梦反应太过惊诧,池纯音反应过来俩人说得可能不是一码事,问道:“怎么了?”
“宜小姐那丢东西了,阖府上下正找呢。”
“什么东西要这般大动干戈?”
“是娘娘赏给小姐的镯子,宜小姐回了躺外祖家,回来就不见了。”
池纯音三俩下从床上起来,“不是在堂姐那吗?好端端的怎么会丢?”宫中赏下来的东西若是遗失可是重罪,若是流到府外被有心人知晓那就不好了。
云梦欲言又止:“小姐,夫人请你去一趟。”
忠毅伯一家子整整齐齐聚在前厅,爹爹眉头紧缩,面色凝重。
余氏见池纯音到了,进忙问道:“纯音,你可见着池宜管着的那个镯子?”
池纯音茫然摇摇头。
娘眼中噙着泪,“早若知晓有今日,就不该放在宜儿那,耽误耀儿可怎么办!”
池耀是池纯音的哥哥,正在泉州当差,家里想着法子疏通关系想将他调回汴京。
她拿着帕子给娘擦眼泪,一边安慰道:“娘,再多吩咐些人手仔细找找,肯定还在府内。”
“找了几轮都没见着,纯音,这要是让皇后知晓了,这可怎么办啊!”
“堂姐,你在仔细想想,是不是放在哪忘记了?”
池宜摇头,“我单独放在首饰盒里,昨日回府第一时间便去检查,镯子却不翼而飞了。”
“怎会这样?”
忠毅伯猛拍桌案,茶水四溅,“把府内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东西给我找出来。”
池纯音双手不停揉搓,只见堂姐面色较往常更冷了些,眸中陌生得很,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
“堂姐可是想起来什么?”
池宜望着她点点头。
忠毅伯道:“有话就说。”
“叔父,府内确实还有一处没搜。”
“哪里?”
“纯音的西侧院。”
池纯音瞳仁震了震,几乎错不开眼,愕然失色。
“你胡说什么,怎么会是纯音拿的?”忠毅伯夫人几近昏厥,指着池宜,将陈年旧事翻出来:“这镯子还是你从纯音那拿走的,若放在纯音那,就没有今日的事情,你怎无端诬陷我的女儿。”
池纯音喃喃道:“堂姐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藏镯子?”
“因为你这些年对我心生记恨。”
池宜面色渐冷,自己侍女昔日说池纯音不如表面纯善,这些挑拨之言她素来不放在心上,可放在这的镯子无端失窃,不是她还能是谁?
池纯音愣在原地。
那镯子是第一回入宫,皇后娘娘赏给她的,娘娘头回见她喜欢,将待在手上的玛瑙镯子送给她当见面礼。本是件顶高兴的事,可彼时失去父母双亲的堂姐,出宫前绷不住眼泪,哭闹着要她的镯子,闹得大家驻足相看。
大伯大伯娘尸骨未寒,留下的骨肉在宫门口哭闹,像她们一家占了好处还苛责了兄长遗孤一般。她娘刚成了忠毅伯夫人,在汴京没站稳脚跟,最是要交际的时候,眼见着要落个苛待兄长遗孤的名头,生怕在各家夫人面前抬不起头,逼迫池纯音将东西先给堂姐。
彼时的池纯音年纪小,哪里情愿,眼泪簌簌落,可还是耐不住回府后,娘让她把镯子给堂姐。
这些年过去,委屈早就转淡了。
可今日,堂姐竟然怀疑她拿走了簪子,她们是一家人,她怎么会记恨堂姐。
池纯音眼眶泛红,嘴角微微颤抖。
池宜见池纯音这神情有所动摇,可纯音毕竟马上就要嫁入英国公府,若是品行不当到时候丢的是整个忠毅伯府的脸,态度更加坚定:“叔父,纯音拿没拿,查一查就清楚了。”
如今整个忠毅伯府,只有池纯音住的西侧院未被搜查,于情于理也该走个过场,忠毅伯点头,命人去查。
“纯音,查了便能还你清白。”
池纯音耷拉着肩膀,低头道:“我没有。”
过了半晌,奉命的小厮回来了,手里怀揣着一梅花纹香盒进门。
池宜视线随着盒子移动,问道:“这是什么?”
忠毅伯接过盒子打开,白花花的元宝泛着银光。
余氏声音打着抖:“纯音,这银子从哪来得?”
池纯音脸吓得惨白,胸口剧烈起伏,攥紧裙裾,声音也打着颤:“这是顾驰的钱,我只是暂时帮他守着。”生怕爹娘姐姐不信,她再补道:“真的是顾驰的钱。”
池宜怒道:“你难道把镯子换成这些钱财了?”
“我没见过那镯子!”
“还狡辩!”
池纯音都快急哭,自己好像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堂姐的偏见。
忠毅伯脸色发青,“顾公子的钱怎么在你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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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驰让我帮他绣香囊,这是他买的。”
池宜讽刺起来,“你绣一百个也不值这么多钱。如今被发现,还要诓骗父母,纯音,你这些年教习规矩学到哪里去了,传出去简直是有辱忠毅伯府门楣。”
姐姐的话掷地有声,将她的心扎出许多个小窟窿。
“你们若是不信我,去英国公府询问便知了。”
忠毅伯扬起声音:“还敢将家丑外扬,叫人家知晓你拿皇后的东西变卖,是嫌家里人活得不够久吗?”
“不是我拿的!”
忠毅伯一甩衣袖:“那你说这钱从何而来,你月例几何,爹爹清楚。少拿顾公子当借口。”
忠毅伯气得站不稳,她娘忙着为他顺气,“纯音你就说实话吧!”
池纯音唤来云梦,“去找石头,叫顾驰来。”
池宜素来知晓池纯音与顾驰往来密切,今日已经认定妹妹品行有问题,想到这些时日听到的传言,忍不住冷声道:“难怪外面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你不会真与顾驰生了些丑事出来吧。”
“堂姐冤枉我一人足矣,何必攀扯顾驰,英国公府不是我们家能开罪得起的。”
池宜扬起声音:“你少拿英国公府压我!若不是我爹爹走得早,你以为今日能嫁给顾公子的人还是你吗?”
池宜这话却戳中忠毅伯的痛处,他眼皮打开,打碎姐妹二人的对峙,“宜儿,往事不必再提,这些年纯音身为妹妹,让着你的时候还少吗?”
池纯音不敢看忠毅伯失望的脸庞,只有找来顾驰,才能真相大白。
没过多久,云梦磕磕绊绊回府,池纯音望着她身后空无一人,急忙问道:“顾驰呢?”
云梦泄了气:“小姐,顾公子不来。”
“什么?”
池纯音脸色白了白。
她忘了。
顾驰又不是真的喜欢她,怎么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赶来。
实在是高估她们之间的情谊。
余氏又气又急:“纯音,你将镯子卖到哪了?快点交代,爹娘才好赶紧赎回来!”
“娘!”
事到如今,连娘都不信她,眼下无法只能靠自己。
“爹爹可去查汴京所有当铺的交易记录,纯音绝对没有做这样的蠢事。”
池纯音素来性子软,眼下如此斩钉截铁极为异常,眼下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如纯音所说,忠毅伯面露异色,当即决断。
“既纯音这般坚决,爹爹就派人去查,未查出来之前纯音就在祠堂里好好反省。”
忠毅伯府闹闹哄哄一上午,终于清净许多。
池宜由着侍女扶出来,侍女愤愤道:“老爷也太不公平了些,只知道护着二小姐。”
“这算哪门子护着?”池宜继续道:“若爹爹娘亲还在,无论对错,断不会叫人先刻薄我去。叔父叔母这般,只是担心我将此事传出去毁了纯音名声,怕与顾家婚事泡汤,哪是真心为了她?”
侍女道:“二小姐犯下这样的大错,府内上下还要替他瞒着?”
池宜睨了侍女眼:“你怎么确定是纯音?”
侍女瑟缩道:“我也是猜测。”
“罢了,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不准再提!”
*
月色渐深,顾驰纵街骑马,侍从石头在英国公府门口等候。
顾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石头,随意问道:“我不在的几日,有无事发生?”
石头道:“池小姐身边的公子云梦来过,说有事找世子,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我怕耽误世子正事,云梦姑娘也没再来,就并未通传。”
顾驰当即顿住脚步,面色严肃。
“怎不早说?”
13. 第 13 章
池纯音呆在阴暗的祠堂中,坐在蒲团上,望着自己的脚尖,再生气此刻也平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的香灰味并不好闻,也只能忍耐着,希望云梦带来好消息。
可俩日过去,云梦也只是来送餐食,镯子还未查出下落。
她一直以为堂姐不爱与她说话,只是因为性子冷了些,这些时日每每想起堂姐的那些话,就觉得心跌倒了谷底。
堂姐怎么可以这么想她!
这回是真的狠狠伤到她!那些钱本来就是顾驰的。
想起顾驰,池纯音烦心的很。
他实在是太不义气了。
只要顾驰去告诉爹娘,这钱是他的,证明她的清白。
可他呢?
这么芝麻大点的小忙都不愿意帮,小气鬼。
这就是她未来的郎婿?
池纯音眼下困在祠堂,只能跪在蒲团上,对着牌位认真祈求。
“池家列祖列宗在上,还请保佑池家度过此劫。不仅如此,还要还我一个公道。”说完,煞有介事地磕了几个头。
求都求了,何不贪心些。
剩下的话她放心中默念:“我能嫁入英国公府乃天大福气,还请祖宗施恩保佑,成婚后公婆人善,妯娌和睦,顺遂一生。”
至于夫妻情谊,随他去吧。
池纯音正直起身,周身骤然陷入片黑暗。台上的蜡烛不止怎得全灭了,祠堂内静的可怕,背后还感到阵阵凉意。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回望着牌位。
难不成祖宗真的显灵了?
这四处落黑的祠堂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窗外微风拂过树梢,总感觉有些东西在身侧静静流动。
池纯音腿一软,整个人往后倒,双手撑在后头,手心却覆上块温热。
是人是鬼?
池纯音嘴唇翕动着,脑中闪过灵异话本中的鬼怪情节,一阵眩晕袭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正准备喊出声,却及时被人捂住口鼻。
“你可别叫,不然就没人救你出去了。”
是顾驰的声音!
池纯音尚未反应过来,心已经在嗓子眼咚咚作响,辨别出是顾驰的声音后,立即染上哭腔:“怎么是你!”
转过身去只见顾驰双眸晶亮,唇角上扬。
“不是我,难道是你祖宗啊?”
池纯音与昏暗中渐渐辨清人脸,确实是顾驰没错,是前几日去请都请不来的世子殿下。
这些时日的委屈终于有了泄口,眼中闪烁出泪光。
“你怎么在这?”
顾驰刚才还看着平日里总是装正经的人儿已经走投无路开始求神拜佛,本只打算吓吓她,故意灭了蜡烛,却不料她这么大的反应。
“我倒想问问你怎么在这?”
当日池纯音叫云梦去找顾驰解释清楚,如若那日当场证实她的清白,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顾驰现在假惺惺的,分明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你走吧,这是我家祠堂,这里不欢迎你。”
顾驰笑意盈盈,“那请问池小姐,这么晚了,你在祠堂干什么?”
池纯音嘴硬得很,“祈福。”
“这样啊,看你过得挺好的,那我便放心离开了。”
池纯音分神试图挽留,可时刻记起自己有求于他时,等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现在再怎么样也是伯府小姐,做人要有骨气。
她淡然道:“你走吧。”
于此同时,顾驰终于开口解释当日之事,不再逗她:“当日我有要事在身,石头根本没告诉我云梦来过,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不凑巧,当日他的人告诉这些时日汴京流传他们二人传言的源头是徐蕴的妹子徐嫣,一来二去恰好错过。
顾驰这么说,池纯音当即就信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去找云梦,就听说你被忠毅伯关紧闭。”
池纯音委屈的与顾驰将这几日一五一十事情说清楚。
暗夜中,顾驰眉目英挺,清澈双眸犹如天幕明星,凝起神来分外认真,鲜少见到他这般模样。
池纯音委屈道:“你快去和我爹爹说清楚,钱都是你的,我没有拿镯子。”
顾驰未动:“若找不到镯子去向,就算我去为你澄清只怕你爹认为我俩串通一气,这镯子总不会凭空消失,其中定有什么蹊跷。”
“你有眉目了?”
顾驰点点头,说道:“你堂姐。”
“大姐虽然脾气不好,但她清高惯了,不会无端诬陷我,”池纯音心里有些苦涩,“堂姐是真的认为我做了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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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就是她身边的人。”顾驰语气疏淡,态度极其肯定,“俩边言辞不一致,定有人撒谎。”
池纯音眼神有些炽热,心中的芥蒂消散了些,就连自己的爹娘都怀疑她,顾驰就不怀疑万一是自己贼喊捉贼吗?为什么相信她?
祠堂内静默下来。
她问道:“你为什么信我?”
顾驰不可察觉的停顿了片刻,立即嗤笑道:“你说谎肯定漏洞百出,当场就被人戳穿,呆头呆脑当然只有被陷害的份。”
池纯音瞬间嘟囔起嘴,不想搭理他。
说谎又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自己不会还是件好事呢!
顾驰了解实情,立即起身,“行了,你就在这好好呆着,到时候自会还你清白。”
池纯音见他要走,“你怎么出去?”
“翻墙啊。”
那进来的时候也是翻墙,明明身为世子,做的事当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顾驰看出池纯音心中所想,蹙起眉头:“若不是来打听你又做什么蠢事,谁稀得来。”
“嗯嗯嗯,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吧。”
顾驰虽转身要走,可还是欠儿的拾起地上的黄草丢她。
池纯音有些恼。
窗外忽然响起人声,侍从打着灯笼朝着祠堂来。
顾驰反应很快,拉着池纯音向下藏匿。
池纯音一个趔趄,装进男子怀中,耳鼻间尽是清冷的香料味道,叫人很不习惯。
“我怎么听见祠堂有人声?”
“那里只有二小姐,过去看看。”
池纯音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若是叫人发觉夜里与顾驰共处,那真是彻底说不清了,极度紧张之下,自己扭着身子蜷在顾驰怀里,小腿发麻。
稍微调整下姿势,却遭到顾驰的训斥。
“别动。”
顾驰蹙着眉头,很是不耐烦。
池纯音一下子就想到那日街头,顾驰抱她之后如临大敌的模样。眼下与自己这么亲密,他回去得沐浴焚香数十日。
他现在是还自己清白唯一的法子啊。
池纯音尽力克制自己不去麻烦顾驰,可侍从依旧在外面走来走去,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声音染上哭腔,在顾驰耳边轻声呢喃。
“顾驰,我腿麻了。”
14. 第 14 章
池纯音既害怕声音太大,又怕顾驰听不清自己的无奈,说出的话自己都察觉不出有多娇俏。
顾驰眉心跳了跳,压着火道:“你嗓子不舒服?”
“是真的受不了了。”
池纯音知晓自己给顾驰添麻烦了,越是情景慌乱,越是不能自理。
顾驰烦道:“你坐我腿上。”
她当机立断答应这个提议。
可坐上那一瞬间,俩人都不由得颤了颤。腿上的酥麻倒是好了不少,这怪异的感觉却转移到上半身,背贴在顾驰怀中,她脸上燥热的很,哥哥爹爹都没这样抱过她。
今夜真是连累顾驰了。
池纯音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其实一切都与他无关的。
虽然他们前几日定了婚,只将她从沦为小妾的命运中解救出来,于顾驰,却没有任何任何好处。
正妻的位置被她占着,他再也等不到长宁郡主了,这么晚还与她贴在一起。
以顾驰对长宁郡主的钟情,他现在对郡主的愧疚怕是快溢出来了。
顾驰淡淡道:“我不是帮你。”
“那是为何?”
顾驰侧过头去:“你毕竟是我顾家宗妇,被人无端构陷,岂不是有损我英国公府脸面?”
池纯音瞧不到他的脸色,这话倒是顾驰能说出来的,“我以后一定注意,绝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顾驰嗤笑,并未再说话。
侍从在门外转了一轮。
“没看到人,难不成在祠堂?”
“不可能,祠堂只有二小姐,这个点了二小姐都歇下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
“走吧走吧。”
侍从声息渐渐远去。
池纯音松了口气,急着从顾驰身上起来。
顾驰立即起身,神色比适才淡漠许多,紧抿薄唇,都未与她道别,径直翻窗而出,避她如蛇蝎。
池纯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
俩日后,池纯音被放了出来。
顾驰顺藤摸瓜,查出池宜身边的侍女偷拿了镯子拿到城外去换银子,侍女已经被发卖出府,池纯音自然洗刷冤屈。
有些疑惑藏在心底不得做解。
那镯子光看成色便知价钱不菲,若换银子也是比不小的数目,搜府时怎么没查出来?只是每每问起,娘含糊不说个清楚,说爹已经叫人去追,可惜暂时还没有下落。
池纯音其实更在乎,爹娘这样冤枉她,让她吃了几天的紧闭,出来那日,爹娘也只是命厨房做了顿好吃的,这事就被他们揭过了。
这口委屈只能咽下。
事情解决的第二日,顾驰邀她去醉仙楼。
厢房中有个眼熟的面孔,池纯音不是很清楚汴京之中世家大族之间的弯弯绕绕,看向顾驰。
顾驰介绍道:“秦禹,御史中丞之子。”
池纯音点头示好道:“秦公子好。”
顾驰这些朋友热情得大差不差,放在人堆里都是个顶个的自来熟,秦禹待她比旁人更为夸张,向她敬酒起来:“许久不见弟妹,这些时日受苦了。”
池纯音眼睛忽闪,脸上染上层绯红。
弟妹?
她迅速瞥了眼顾驰,不敢回应,生怕认领下来惹得顾驰心生不快。
顾驰神色照常,并未露出反感。婚事毕竟是他们二人私事,总不好现在就不和给外人看,叫人背地里看笑话。
池纯音腼腆道:“我们还未成婚呢,秦兄这么说叫人听去要说闲话的。”
“池小姐多虑,谁敢在背后说你闲话,是嫌自己日子太舒坦了?”
她又愣在原地,看向身边的顾驰。
顾驰剜了秦禹一眼,眼神里暗含刀锋。
秦禹自己也察觉出这话不合顾驰眼下处境,找补道:“池小姐毕竟是顾驰明媒正娶,即将八抬大轿迎进门的,说你的不是,就是说英国公的不是。”
秦禹继续道:“弟妹,吃醉仙楼新上的锅子。”
顾驰懒得搭理他,自顾自落座,他今日身着玄色弹墨长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气质出尘。
池纯音坐在顾驰身边。
秦禹话有些多,这厢房中的气氛都被他全盘调动,只是时不时说些让她与顾驰有些尴尬的话。
池纯音担心顾驰忍耐不下去,主动挑开话题。
她灵机一动,问顾驰道:“你是怎么让那侍女主动招了的?”
顾驰第一时间怀疑起池宜自导自演,可池宜确实如池纯音所说,是孤高自许之人不屑做陷害人的事。他怀疑起身边侍女也是正常,只是这若是招了轻则发卖重则拖出去乱棍打死,侍女做错了事也该一口咬死不敢承认。
池纯音有些好奇。
顾驰目光有些晦涩,不是很愿意开口。
秦禹嘴咧的合不拢,像是想到了什么喜事,勾起了池纯音的兴趣。
“秦公子知晓实情?”
秦禹本是想装腔作势一番,实在是忍不住,“这说来话长啊,我——”
顾驰想刀人的眼神藏不住:“吃你的饭。”
她心里疑惑得紧,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这是帮她的好事,也说不得吗?
秦禹压根不怕顾驰的威胁,故弄玄虚道:“池小姐只需记住,顾驰为了帮你倒是牺牲不少,实在是,实在是。”
“世子殿下这张脸,勾得那侍女魂都没了,以为自己真能攀上世子当侍妾,自然是什么都交代。”
池纯音大惊,对顾驰道:“你骗她?”
骗这个字不太准确。
她其实想说的是,勾引。
顾驰脸黑的不行,恨不得现在就把秦禹丢出去收拾一番。
她也是难得见他吃瘪成这样,笑得有些忍不住,又不敢表露出来,忍得甚是辛苦。
秦禹道:“池小姐,我们世子殿下在汴京也是香饽饽一枚,嫁给他,不亏。”
池纯音面上的笑略显僵硬,怎么好端端的,又起哄起来。
顾驰本就气秦禹话多揭短,秦禹还起哄他与不喜欢的女子,只怕再在这里呆下去,顾驰生气了还要迁怒到自己身上。
此地不宜久留。
池纯音连忙起身:“我娘吩咐我早些回府,你们继续。”
紧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池纯音离去之后,这偌大的厢房只留顾驰秦禹俩人。
秦禹笑得玩味,不觉自己的话让面前的顾驰生了困扰。
顾驰颇不耐烦:“你今天突然多长了张嘴?”
秦禹点点头,对顾驰的评价十分认同,“你那张长我脸上了。”
“也是,谁让我们世子当时欺负人家欺负的太狠了,现在有心悔改都不知从何下手了。这叫什么,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等着吧,以后有你受的。”
顾驰懒得搭理他,“我乐意,你先想法子让池宜搭理你,再来和我说这些废话。走了。”
顾驰付了饭钱,上街去追池纯音。
果然,池纯音并未回府,停在街边小摊与摊主讨价还价,又被那些小玩意吸引。
他装作凑巧经过她身边,然后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
池纯音转过头,没料到又遇上顾驰,面露喜色,“你与秦公子聊完了?”
顾驰问道:“你怎总不带云梦出来,女孩子家家的独自一人在外很危险。”
“不习惯。”
“你还真是没半点伯府小姐的样子。”
池纯音听出奚落意味,哼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伯府小姐是怎么来的。”
顾驰状似无意:“今日无马车,我送你回府。”
“也好。”
这才过去多久功夫,顾驰这么快就解决与秦公子的恩怨?
想起秦禹适才说的那些话,还是有些不自在。
池纯音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道:“秦公子为人真热情。”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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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这是头一回见面,就一口一个“弟妹”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顾驰是青梅竹马如今修成正果了。
“你别误会,他说话一直都这么浮夸,看郎中也不管用。”
“那你脾气真好,这些年也能容忍。”
“他也就今日发病。”
发病?
什么发病?
池纯音歪过头去,有些不解,“秦公子为何见我就发病?”
这话倒是问住顾驰。
他微微僵硬,一个不慎将在池纯音跟前露出破绽,思来想去,不如把罪魁祸首卖了。
顾驰装作讶异,从善如流:“你不知道?秦禹喜欢你堂姐却不敢说出口,今日见了你难免激动。”
池纯音瞪圆双眸,从未听说过此事。
“真的假的?”
顾驰视线扫过她的惊诧,慨叹她真是容易糊弄,也将心放回肚子。
“骗你干嘛?”
池纯音与顾驰一左一右,并肩齐行,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惊愕。
堂姐心细,肯定也能猜出秦公子的心思,难怪她这几年不怎么相看人家,原来症结在这。待回府定要好好盘问。
可。
她还没原谅堂姐呢,她那样想她,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关心她的事?
池纯音低沉不少,眼神失去适才的光彩。
顾驰见池纯音低下头,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你原谅你堂姐没?”
池纯音摆头,往常闹别扭都是她主动求和,这一次她要表明她的态度。
“你那么让着她干什么?”
她听出顾驰话中有些些怨怼,不想让他觉得堂姐不好,顿住步子忙道:“我堂姐心不坏,我小时候回汴京,堂姐总是带我见识许多的新鲜玩意儿,若有人嫌我没见过世面,她都是第一个替她回嘴的。”
她有些怅然:“你又不是不知道,伯父伯母走得早,圣上眷顾才让我爹荫官。伯父伯母在时待堂姐如掌上明珠,爹娘早逝,我爹娘根本不关心她,她才是最可怜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让着就让着。”
池纯音口头嘴硬说着不关心池宜,下意识维护才是她心底的真实流露。
顾驰很喜欢听池纯音提起她小时候的事情,面色渐柔,可对上池纯音视线的瞬间,及时收敛。
池纯音疑惑道:“你看我干什么?”
顾驰撇开视线:“你倒是能吃亏。”
又在打趣她。
池纯音这回分外坚定:“但是这次我是不会轻易原谅她的,堂姐如果不来向我道声不是,我真的会一个月都不理她。”
顾驰缄默,望向远方,轻声吐露几个字,“她会的。”
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呆呆傻傻,耳朵还不好使,别回府了,我带你去医馆。”
气氛松快起来,回忠毅伯府的路也好似缩短半截。
池纯音在门口拦住顾驰,免得娘见了他又控制不住热情,无端叫他尴尬,自己提起裙摆跨过门槛。
顾驰站在门口,迟迟未离去,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池纯音奇怪道:“你,还有什么没交代?”
顾驰负手站在门口,沉默片刻。
池纯音疑惑道:“怎么了?”
顾驰恨透了自己这副样子,和扭捏的新娘子有何区别,大手一挥:“无事,你回吧。”
池纯音见状,真就头也不回的回府。
顾驰在忠毅伯府门前,后槽牙都快咬碎。
他当日出卖色相坑蒙拐骗那侍女,真叫那侍女以为自己半只脚要踏进国公府的门了。这事不让秦禹说给池纯音听,还有个最大的原因,怕她误会自己是那种婚后纳妾的三心二意之徒,他虽不在意现在池纯音心中无他,也不想就此留下坏印象。
可气的是,池纯音知自己魅惑旁的女子,竟无动于衷,还觉得好笑。
顾驰平生头一遭觉得自己这般矫情。
她长没长脑子?
15. 第 15 章
池纯音正回自己的西侧院,就见有道身影在房前踱步不停。
池宜见她乍然出现,也是一惊,眉目间透着不自然。
堂姐这几日清瘦不少,深秋时节,正是穿着臃肿的时候,她身上的青色绒袄倒是空荡荡的,还透着风。
池纯音下意识道:“堂姐怎穿得这样少?”
反应过来这语气太过亲近,她又消化了脸上的笑意,故意板起脸来,略有生硬道:“堂姐有什么事吗?”
池宜抿紧双唇,艰难道:“我是来向你道个不是的。”
堂姐被大伯娘养的自幼眼界极高,又因为年幼失去双亲,性子越发骄矜。
道歉的话出自她口中,叫池纯音茫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她面色倏尔松懈下来,本以为听到堂姐主动道歉会开心,可并没有。
池纯音更不想看到平常自持甚高的姐姐露出这样难堪的神色。
“堂姐说什么呢!”
池纯音上前拉着池宜的手,摸到她掌心冰凉,忙叫云梦暖个汤婆子来。
“堂姐在门口站这么久,也不进屋等!”
池宜垂着眼:“当日是我不好,冤枉了你,没想到是自己身边人生了异心。”
池纯音宽慰道:“没关系,我已经不生你气了。”
“这些年是我不是,总不接受爹爹娘亲已经离去,还以为自己是原来的那个众人宠着的小姐,自己身为姐姐,却总是叫你让着我。”
池宜眼眶发红,话音渐渐式微。
池纯音小时候也曾不解,为什么别人家的姐姐待妹妹极好,什么都紧着妹妹,而到自己这便反过来了。
越长大越明白,池宜有她自己的难处。
姐姐最需照料的时候却失去双亲,如若不是大伯父勤勉政事在圣上那留了好印象,爹爹也不会袭爵,爹娘好生照料大伯的遗孤是应当做的。
也知道,娘只会做个面子功夫,姐姐的事是不会真正上心的。
这个家里堂姐是真的孤苦伶仃,毫无依靠。
即使当时情形是那般,池纯音深信不疑,在大伯父大伯母的教导之下,姐姐眼高于顶,根本不屑做诬陷这样不入流的事情。
池纯音安慰她:“爹爹说派人去追了,那侍女也发卖了,等到镯子回来便没事了,姐姐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些。”
池宜吸了吸鼻子:“认人不清驭下不严,这是我的事。我错在那日不该那样说你,叫你伤心,我知晓,这个家中只有你是真正的关心我。”
池宜以为这些话永远不会说出口,可真对着纯音时,竟然如此简单。
“爹娘在时,我对你的好,部分是是血脉真情,有些只是满足自己当姐姐的威风。可爹娘不在了,我自己的伤心无法化解,却发在你这个无辜的妹妹身上。”
池宜后悔道:“我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以为伤害你,就能提醒家里所有人,你们今日的快活,都是建立在我失去爹娘的痛苦之上。可除了会伤害你这样纯善之人,只引起叔父叔母的厌烦。爹娘在天之灵,绝不愿看到这样沉溺其间无法自拔的我。”
这些年她毫无意识,这些话,还是世子点醒了她。
“这些你拿着。”池宜情绪缓过来,从袖中掏出张单子。
池纯音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你就快出阁,顾家家大业大,嫁妆日后不够打点下人,是要看人眼色的。”
池纯音大骇,将东西退回去。
“我不能要。”
姐姐的嫁妆都是大伯大伯母留给她的东西,她不能动。
“拿着,你若不要,便是看不起我娘亲留给我的东西。”
池宜坚持道:“你收下,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叔母心太偏,替你准备的嫁妆堪堪对上小门小户,你多带些过去,日后腰板才直些。”
池纯音犹豫打开单子,看清上头陈列之物,变了脸色。
“堂姐!”
“你若不收,就是还对我心存怨念。”
池纯音坚定道:“我不能要,这是伯母留下的嫁妆。”
“你当我傻?等到你在国公府站稳脚跟,我要讨回来千百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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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宜态度坚定,留下礼单。
池纯音眼眶灼热,心中暖流涌动。
“谢谢姐姐。”
池宜道:“你也不必全谢我。”
她怎么也没想到侍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池耀私通,池耀远在泉州生活自是比不得汴京富庶,竟嫌叔父叔母贴补不够,还惦记起皇后娘娘赏下来的东西,骗侍女拿来镯子,此次归京就收她成贵妾一道回泉州。
牵扯出池耀,就是戳中叔母的软肋。
正当叔母准备羞辱她驭下无方,是顾驰站出来替她说话。
也是因为顾驰,池宜这才知道自己这些年多么大错特错。
池宜与顾驰不约而同向池纯音隐瞒镯子的去向。
那日,顾驰将这张单子给她
“你替我将这些转交给池纯音,别说是我给的。”
池宜接过他手中的那张收据,疑惑道:“这是?”
“东西日后会送来。”
池宜粗略扫了眼单子,惊诧顾驰会为池纯音考虑到这个地步。
英国公府大婚,届时汴京不少人来看热闹,从忠毅伯府抬出的嫁妆若不够数,定要惹人笑话。
本以为顾驰如传闻般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混不吝,可没想到心细如此。
池宜依旧摇头,“就算贴上你的家当,也是不够的。”
顾驰不甚在意,“我自有办法。”
池宜觉得顾驰所谓的办法无非就是再继续贴钱填补,便先从自己的嫁妆中挑选部分来,匀给纯音,再怎么样,总比最开始好看些。
只是这样的顾驰,让池宜甚是意外。
“世子怎会为纯音考虑这么多?”
世子神色慵懒,全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这反应显得池宜问得很可笑。
“废话,倒时是我英国公府大喜之日,岂能有任何疏漏让人背后嚼舌根?”
“你别管这么多,给池纯音就行,别说是我给的。”
池宜见他这样,不好多问。
世子对纯音,当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16. 第 16 章
俩姐妹重归于好,聚在屋子内说起闲话来。
池纯音可是一直记着顾驰刚才说的事,此刻对着堂姐打趣道:“堂姐,我还以为你当真是对挑郎婿无意,瞒得我好苦。”
池宜抬眼:“你说什么?”
“御史中丞的嫡子秦禹秦公子心悦你,你可知晓?”
池宜的脸由白转红,泛起柔和的红晕,微微垂下的眼睫又如鸦羽般轻颤,唇边带起略微羞涩的浅笑。
池纯音哪里看不出堂姐这番神情下的含义?
“那秦公子准备何时提亲?”
池宜变了变脸,“没有的事。”
池纯音不解道:“什么意思?秦公子不打算向堂姐提亲吗?”
“不是的,他倒是想的。”池宜低下头,有些烦,“是他家中出了阻碍,你知晓,我爹娘走得早,他娘瞧不上。”
池纯音有些生气:“怎么可以这样?”
可气归气,她心里清楚,秦公子与堂姐都无奈得紧,也不能怪秦家夫人。
“堂姐的意思呢?”
池宜不知为何想起了顾驰,“他若真想娶我,自能克服家中万难。”
“若不能,”她唇角染上丝苦涩,“那也是缘分使然,我不怪他。”
池宜并未就此消极,反而问池纯音:“你那里,怎么会有顾驰的钱?”
池纯音冤枉死了。
“我替顾驰暂时存着,本打算待他娶妻还回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
池纯音撞见顾驰与长宁郡主“私会”后,顾驰与长宁郡主间的事儿未解决,他有气撒不出,成日找她的麻烦。
待长宁郡主与他和好后,顾驰才暂时放过了她。
只是实情泄露后,二人不好单独碰面,顾驰想了个馊主意,请她这个刚来汴京不久嘴巴还比较牢来当中间人避避嫌,三人成了醉仙楼的常客。
可每次出来都是顾驰买单,他总不会让长宁郡主花银子。
自己总是白吃白喝,算什么道理?
池纯音当时的打算,待他与长宁郡主成婚了,当礼金一道还清。
只是三人会面越来越频繁,顾驰花银子如流水,月例全送礼也还不清。
一日,池纯音对着满桌菜肴,对着顾驰支支吾吾起来:“我们以后换家馆子吧。”
顾驰没当回事:“为何?我觉得醉仙楼挺好的。”
“我在这都吃胖了。”
“那不正好?你瘦得和个鸡崽子一样,多吃多补。”
池纯音冥思苦想许久,找不出来能糊弄他的借口,还被他看穿心事。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只得承认,声音如蚊蝇:“我月例不多,不想让你一人花这么多银子。”
顾驰不以为然,“那有什么?”
“可我不想。”
顾驰望着她不出声,池纯音以为他应下来了。
殊不知第二日他给她拿了一袋子钱。
池纯音被吓得变了脸色,根本不敢接,说什么也要顾驰收回去。
顾驰有些不耐烦:“你要怎么样?”
“反正我不能收。”
池纯音手头不如他那样宽裕,可清楚这样的不义之财是万万不能收的,与顾驰非亲非故,收他的钱像什么话?
顾驰脸色不好看:“不识好歹。”
她气鼓鼓说道:“你娘偏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驰更气人了:“怎么,你娘不给你银子吗?”
池纯音立即沉下脸,顾驰见好就收。
后来她和他讲,她娘早早规划好了,家里的铺子庄子都要留给哥哥,准备她的嫁妆甚至不及大伯一家留给堂姐的一半,她只能能省则省。
顾驰当下没说话。
第二日,顾驰怒气冲冲地来找她算账:“都怪你,我今日输钱了!”
池纯音只觉莫名其妙:“和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你流连赌坊,输钱也是迟早的事。”
“我早叫你把绣个新的香囊给我,你是怕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池纯音的绣工不错,长宁郡主很喜欢,顾驰说她绣的香囊能让他在赌坊如鱼得水,自带好运。
她从不信这些谬论,上次丢了之后,再也没给他新的。
顾驰说:“这样,我买还不成,一个百两,每月换新。”
池纯音当下就明白他是要用这样的方式给她钱,她不能收,拒绝了他人傻钱多的要求。
顾驰也不恼,格外有耐心,继续去赌坊输钱,掌柜的都拿他当散财童子。
池纯音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样糟蹋,囫囵着答应他的要求。
顾驰在那之后再也没输过钱。
其实池纯音知晓,顾驰是怕她心生负担,日后再也不来了,这样他便不好与长宁郡主碰面。
每月拿的一百俩也放在自己的橱里,没动过分毫,本打算顾驰与长宁郡主成婚还回去,结果长宁郡主远嫁了,这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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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指控她的罪证。
池宜问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还以为你们二人真有什么呢!”
“怎么会!哥哥那样的混账,平日里与嫂子也是蜜里调油。顾驰在长宁郡主面前,也是话音放软,那样子和他平日简直是两模两样,姐姐不知道他在我面前有多混账!”
就算长宁郡主每回劝顾驰入仕,顾驰再不耐烦,也只是敷衍应付不会说半句重话。
池纯音瘪瘪嘴:“姐姐不知道,他上次不小心碰了碰我,避之如蛇蝎!”
“如今顾驰与郡主无缘,你才是要嫁他的人,要一辈子生分下去吗?你如今高嫁去英国公府,背后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自己一人难免顾此失彼,要是能让世子心里有你,那就好办了。”
她猛地摇摇头,并不认同:“你还记得归德将军之女,李意彤?”
归德将军之女与英国公有过命的交情,李意彤与顾驰自幼一同长大。
李意彤与汴京其他小姐截然不同,身姿高挑,时常穿着骑服,女儿家的柔美与男儿的凌然气质在她身上良好的融合,颇有武将之后的气质。
即使为人英姿飒爽,池纯音也敏锐瞧出在顾驰面前,李小姐的女儿家心思。
那日,她又正好撞见李意彤向顾驰诉心意。
“我娘问我,愿不愿意留在汴京。”
李将军不日便要举家搬至塞北,协助镇北候防御边关,李意彤此意就是变相询问顾驰,愿不愿意娶她。
李意彤眼神炽热,期盼都要溢出,但顾驰则眉目冷清,二人之间似是有道明显的界限,分隔的一清二楚。
顾驰并未回话。
李意彤声音有些颤:“是因为长宁郡主?”
“此事与你无关。”
李意彤听出这是变相承认:“郡主要你入仕否则长公主不会答应你们的事,顾驰你本不想,何必为了她勉强?”
池纯音也是第一次见到顾驰那般认真,“你误会了,我对你并没有其余的意思,会亲自登门向伯母解释清楚。”
顾驰拒绝不留任何余地,即使关系密切如李意彤。
从那之后,李小姐再没出现在顾府。
池宜明白过来:“你是怕若你也这样,顾驰也会疏远你?”
“他看着不着调,心底主意大着呢。”
池纯音把玩着手上的物件,转瞬间露出个明媚笑容。
“顾驰是不会心中有我的,但过日子嘛,越过越好就行了。”
17. 第 17 章
年关将至,池纯音换上新置办的浅粉缎子风毛披风,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衬得人更娇憨可爱。
同时,不免有些怅然。
这是出阁前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不免想多陪陪爹娘。
夜里,池纯音趴在忠毅伯夫人肩头撒着娇。
她娘今日格外高兴。
池纯音发现了,问道:“娘,是有何喜事吗?”
她娘点头:“你大哥要回了!”
听到大哥池耀要回汴京过年,池纯音支起身子,“真的?!”
“今日传回的家信。”
忠毅伯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好奇道:“还有何事?”
她娘睨了她眼,犹豫再三,不再遮掩:“你嫂子有孕了,还不满三月,正是要注意的时候。”
哥哥是在泉州成亲的,嫂子齐明月是当地望族之女,自家中搬来汴京,池纯音没再见过这位嫂子,她与齐明月不甚亲近。当时哥哥与齐明月成婚时,爹爹还只是普通的地方官,她瞧不上他们,如今时过境迁,嫂子又开始眼高于顶,认定自己是未来的伯府夫人。
这俩年未见,听闻嫂嫂有孕,池纯音第一时间还是惊喜的。
“我要做姑姑了?”
忠毅伯夫人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久也是要当娘的人,还这般孩子气。”
池纯音不料话题绕到自己身上,难免害羞,“娘!”
“这事我们一家人知晓便行,别告诉你姐姐了。”
池纯音知道娘待姐姐总限于表面,可今夜听到她这般排挤,心里很不舒服:“娘,姐姐也是我们的家人。”
“你个缺心眼的,她侍女前些时日害你,保不准是她指使的。”
“不是她!”
“反正你闭上嘴,别去多嘴多舌!”
池纯音心里不爽利,问道:“姐姐如今也到了适婚年纪,娘什么时候替她好好张罗?”
忠毅伯夫人敷衍道:“在相看。”
听到这话,便知根本没有。
池纯音有些急:“若不是伯父,我们哪有今日,娘,您不能这样。”
“要你操这个闲心,你是嫁得好了,不如操心下未来侄子。”
池纯音根本说不动她娘,便觉得家也没这般温馨,赌气离开。
她娘在背后骂道:“怎还胳膊肘往外拐!”
池纯音无力改变娘的态度,只好去询问顾驰,顾驰说的与堂姐大差不差,秦禹只有自己在家中说得上话了,才能动娶姐姐的心,否则只会倒逼他娘定其他的婚事。
她也不是急着让堂姐赶在自己跟前嫁出去。
只是自己不在家中,堂姐当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这得多孤寂无聊啊。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大哥池耀家已经启程回汴京。
忠毅伯与其夫人一大早就敞开大门,翘首以盼。
池纯音与池宜站在后头。
池纯音低下头,对着池宜小声抱怨:“这个年又没几天安生日子了。”
池宜轻嗤:“小门小户做派,也就你大哥能看上。”
池纯音担心这话被她娘听见,忙示意她噤声。
“齐家未没落前,在泉州也是富商,其实也不错。”
池宜不以为然:“细数见你嫂子的这几次,哪回上得台面了?”
二人正小声嘀咕着,只听来不远处传来滚动声响,马车向前驶来,忠毅伯夫人惊喜,立即迎上去。
大哥池耀先下马,搀扶着马车里的妻子齐明月。
许是知晓齐明月如今有孕在身,池纯音只觉她比以往更显丰腴富贵,猩猩红貂皮披风裹得严实,就连下车,都要大哥亲自报下来。
池宜轻嗤:“当真是好大的派头。”
池纯音拍了怕她,在她耳侧低声道:“她有孕在身,少说几句吧。”
池宜识趣闭嘴,省得激到如今府上人的眼睛珠子。
忠毅伯夫人许久未见儿子,一时喜得在门口寒暄个没完没了,又记起儿媳如今有身孕,在寒风中容易受凉,一家人乌泱泱进了里屋。
齐明月的座上垫着鼠毛皮垫,池耀扶着她落座,还叫人关紧门窗免得受风。
忠毅伯夫人望着儿媳已显怀的肚子,“这才三个月,怎这么大了?”
齐明月腼腆一笑:“娘有所不知,医士说,明月肚里有俩个孩子。”
忠毅伯夫妇一愣,立即喜笑颜开,“这是我们池家的福气。”
池纯音也有些惊讶,怀双胎不是件易事,也体谅为何大哥会这般小心翼翼。
齐明月转过头说道:“许久未见音妹妹了,如今你要做姑姑了,开不开心?”
她笑着点点头,本来只准备了一对平安锁,如今还得去多打出一对来。
齐明月轻抚肚子:“宝宝,你可是有位高嫁的好姑姑,当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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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
池纯音的笑容凝固。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池宜因前些时日那事对池耀没什么好脸色,本默不作声,听齐明月这般,忍不住道:“嫂嫂这话说的,嫁了个好郎婿的就是好姑姑,那我这样的,便不是好姑姑了?”
齐明月顿了一瞬,笑道:“宜妹妹这话倒是曲解我的意思了。”
池纯音担心池宜与嫂子生出口角要吃亏,装作听不出齐明月话中暗含的意思:“我与堂姐都盼着侄子侄女出生呢,到时候汴京有什么新鲜玩意,第一时间派人送来泉州。”
齐明月自讨没趣,脸色有些难看。
“爹娘,舟车劳顿,儿媳先回房歇着了。”
“好,好。”
池宜懒得周旋,“叔父叔母,我也有些累了,先回房了。”说完便拉着池纯音一同离座。
待齐明月回房歇息后,忠毅伯夫人的脸垮了下来。
她指着池耀骂道:“你个混账,大老远的惦记你妹妹的东西,那是皇后赏给她的镯子,是要随她嫁到英国公府。”
这话骂的无关痛痒,池耀不耐烦:“你们在汴京日子舒坦,我想变卖点值钱东西松快松快怎么了?”
“镯子呢,还回来!”
“拿不回来了。”
忠毅伯夫人气得拧起眉头,“你拿去卖了?”
池耀含糊道:“也不是。”
“被明月发现了,以为是我送她的,揣在怀里不肯撒手,您可别声张,若是叫她知晓我和池宜身边丫头的事,您孙子保不保得住就另说了。”
忠毅伯夫人提起这事就来气,猛拍桌案,“你这是什么糊涂账!”
忠毅伯中断他们:“既是皇后赏给纯音的东西,就是池家的,明月拿着便拿着了,就当送给未来侄子的见面礼,有何不可?”
“你说的轻松?眼下是瞒着纯音,她知晓该怎么办?”
忠毅伯扬起声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不成还反了天不成?!”
除夕将近,池宜按惯常又去城郊陪着外祖守岁,池纯音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忠毅伯府的关注点尽在齐明月身上,嫂子孕吐的厉害,是一点荤腥味都闻不得,家中连吃几天的清粥小菜,哪有过年的感觉。昨夜偷偷叫云梦上街买烧鸡,味道飘到前院去让嫂子闻到,娘狠狠斥责了一通叫她收敛。
也不知顾驰在干什么?
18. 第 18 章
池纯音托腮坐在铜镜前,心思已经飘到九霄云外,英国公大人门客众多,逢此佳节拜访之人激增,顾驰这段时日定是抽不开身。
云梦进屋,走到她身边,“小姐,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你说顾驰现在在干嘛?”
“顾公子?自然是在国公府上了,听闻李将军回朝,国公府应该很热闹。”
“李将军回来了?”
云梦不知原委,“是啊,李将军难得回汴京一趟,国公大人自要好好招待。”
难怪顾驰这几日没声息。
李意彤肯定也随爹娘回汴京了。
池纯音有些心烦意乱,若论俩家亲近程度定不如李小姐,这第二桩婚该不会又要打水漂了吧。
云梦兴致勃勃道:“小姐,我们上东市去吧,那里可热闹了!”
往常这些事她定是第一时间冲上前,今日却耷拉着双肩,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了,娘知晓又要说我成日乱跑。”
除夕夜家家户户挂起盏盏红灯,漆黑的天幕被火烛银花再度点亮,触目又绚烂。
忠毅伯府平日再见不得荤腥,年夜饭上也得摆满丰盛佳肴,入炉羊、三鲜骨头羹,色泽鲜美。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才让人真实感到年味。
池纯音见齐明月今夜气色大好,主动关心道:“嫂子现在可好些了?”
“舒服多了,儿子也知道心疼娘,终于消停了。”
池纯音有些奇怪,“嫂子怎知是儿子?纯音觉得女儿也挺好的。”
不知这话说得有何问题,齐明月的脸瞬时间垮了下来,似笑非笑,仿佛罩上了层寒霜。
忠毅伯夫人用手肘击她,“食不言寝不语,娘教你的规矩忘了?”
池纯音瘪瘪嘴,又没说出什么错话,这怀妊之人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她低头吃自己的饭。
余光注意到她娘将鸡腿撕下来,池纯音猜测定有一只要落入自己碗中,可那俩只腿不偏不倚,到了大哥与嫂子的碗里。
齐明月笑道:“谢谢娘。”
池纯音有些挂不住笑。
往日有什么好吃的娘头一个紧着她,可是从大哥回来后,她清楚感知到这个家的重心已经转移,爹娘好像忘了她也即将要嫁人离家。
池纯音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哥哥在外鲜少回家,嫂子又有孕在身,比不上她日日跟在父母跟前。
俩只鸡腿罢了,这么斤斤计较未免太过小气。
娘刚才还叫她食不言寝不语,可他们聊得热络,自己根本插不进去嘴,也不想插嘴,独自闷头吃饭,略显落寞。
齐明月忽然将话头对准她:“真是快,过了年,音妹妹便要成顾家人。”
池纯音在心底嘀咕,这叫什么话,难不成她出阁就不是池家的女儿吗?
她软绵绵应付回去:“嫂子说笑了,也不必分的这么清楚,嫂子如今不也与娘家关系密切吗?”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娘曾抱怨,补贴给大哥的钱全被齐明月拿回去供家里。
齐明月笑意不如适才自然,“嫂子虽不比你大多少,可有些事也要教教你,成婚最要紧的,就是要学会笼络夫君的心,汴京到底比泉州富庶得多,乱花渐欲迷人眼,顾家公子养尊处优,有些事开了头,就不好收尾了!”
齐明月不知收敛,将佩戴的镯子露出来向她展示,神情得意,“你哥哥年俸虽不多,可也舍得为我觅得这样的好物。”
池纯音望着这如鸽子血般澄澈的玛瑙红镯子,是如此熟悉,不禁唇瓣翕动喃喃道:“这怎么在你手上?”
第一时间扭过头,望着爹娘。
娘避讳她眼底的疑问,反倒是爹爹,绷着张脸,显然是早已知情。
爹娘前些时日因为镯子不知所踪,关她紧闭,如今出现在齐明月手上,却连个交代都不曾给她。
池纯音控制不住情绪:“是你拿了皇后赏的镯子。”
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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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拧着眉头,不解问道:“皇后?”
池耀挂不住脸,呵斥妹妹:“闭嘴吃饭。”
池纯音脸色惨白,这时明白过来,对着池耀语气肯定:“是你勾结堂姐身边的侍女,偷拿皇后赏下来的镯子?”
齐明月尖叫道:“勾结婢女?”
池耀铁青着脸,“是又如何?这家里什么东西不是我的,想要什么还要询问你的意见?”
果真是如此。
池纯音气血上涌,喉间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愤懑不知如何发泄。
忠毅伯道:“你娘将你养的自私自利,都是家中之物,分什么你我?都是要做姑姑的人,将东西送给侄子做见面礼怎么了?气性之小,我看你书都白读了!”
自私自利,气性之小。
这话是爹爹用来数落她的。
“书里没有这样的道理!”池纯音泪眼涟涟,万万没想到当日之事竟是这样,自己什么没干被关了几日紧闭,与香炉灰作伴。
爹娘知晓哥哥犯此大错,不禁不处罚,还事事以他为先,多加包庇。
“哥哥成婚,叫我送礼,哥哥生子,叫我送礼,这是血缘亲情。那哥哥呢,从泉州回来,从不见给我带什么东西,这些年的家书,没有提过我半句。哥哥难道就不是哥哥吗?”
她说到后头声音发颤,胸前起伏不定。
忠毅伯被拂了面子,气道:“你是以为嫁了个好郎婿,就可以对爹娘不敬,目无尊长了?来人!”
忠毅伯夫人打断道:“明月,你怎么了?”
池纯音望去,只见嫂子面色发白,整个人直愣愣地往后仰,像是动了胎气。
池耀指着她怒道:“你嫂子若有什么好歹,我与你没完。”
所有人起身将齐明月抬回房,池纯音独自一人坐在桌上。
她忽然起身,不受控制往外跑。
只听见娘在身后喊道:“纯音,你去哪!”
“别管她,自己不要名节了。”
19. 第 19 章
池纯音不知跑出去多远,只知道腿渐渐没了知觉,寒风呼啸,刮在脸上如下刀子一般疼。
时辰不早,街上没多少人,大家都已经在家中吃着团圆饭,不像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头和个孤魂似的游荡。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疯了似的跑出来。
只知道那个忠毅伯府,不是她的家。
她摸了摸腰腹两边,出门太急没带银子,连个能避风的地方都去不了。
要不要回去拿?
池纯音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
池纯音找了个街角,蹲坐下来,夜渐渐深,周遭越来越冷,今晚一直在这里呆着,怕是要冻死的。
委屈又漫上来,不知不觉间落泪起来。
她儿时能将镯子让给堂姐,现在便能将镯子让给嫂子。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这名贵的赏赐,是她唯一的爹娘心中只有他们唯一的儿子,自己像是没有人要没人关心的孤儿。
寒风席卷,池纯音这张鹅蛋脸冻得煞白,整个人蜷在角落瑟缩不停。
顾驰本是无意间经过,听到有哭声传来,像小猫似的,凝神看过去。
即使夜幕渐深,但他目力极佳,一眼认出那小巧背影是谁。
他大步走过去,树影下果真是池纯音。
“你怎么在这里?”
池纯音感觉身边有人接近。
周围有簌簌脚步声传来,却停在身旁不走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有人倒霉吗?
可她只敢将头埋得更低。
这么晚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坏人。
若他要抢劫怎么办?
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劫财不成转而劫色呢?
她心拔凉,从头到脚传来阵阵寒意。
“你怎么在这?”
池纯音心已经到嗓子眼了,可听出是顾驰,那筑起的戒备如高墙坍塌轰然倒地,忙擦了擦眼泪。
顾驰蹲了下来:“大过年的你不在府上呆着,在外面哭什么?”
她双眼红肿着,说不出话来。
顾驰将身上的虎皮大氅解下来,笼罩在池纯音身上。
这大氅上的气息叫人心安,池纯音顿时觉得周身上下都暖和不少,只是依旧躲避着顾驰打探的眼神。
顾驰身子当在跟前,抵挡住刺骨寒风。
他比往日有耐心多了:“说说吧,发生什么了?”
池纯音还是不说话,不知如何讲述适才发生的事,英国公夫人那么疼他,他肯定不明白。
顾驰望着只会沉默的池纯音,知晓问不出什么。
“先走吧,这里要冻坏人的。”
她动都不动。
还犯倔起来。
顾驰心里发笑,自顾自起身,佯装要走:“那你自己在这里哭吧,我回家睡暖被窝咯。”
他转过身,这步子还没跨远,池纯音的应允如期而至。
“你别走。”
顾驰立即倒回去,只见池纯音还在原地蹲着,不免催促起来。
“那你快起来啊。”
池纯音委屈极了,她也想起来,只是蹲太久,脚麻了,想动也动不了。
又生怕顾驰不耐烦丢下自己不管。
她小声说道:“我脚有些麻了。”
暗夜中,顾驰微微勾起唇,明知故问:“哦?”
池纯音有些难以启齿,可自己的脚掌那里如同有千万根针在扎,又疼又痒,根本直不起身,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
过了一会儿,她声音若蚊蝇。
“你能背我吗?”
池纯音说完有些后悔,今夜总是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先是胆大的从家中跑出来,眼下还要顾驰背她。
这些放在往常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顾驰今夜分外耐心。
许是觉得她太可怜了,身体力行答应了这个有些逾越的要求。
池纯音靠在顾驰的肩膀上,身后被大氅包裹着,莫名安心。
刚才哭的过头了些,困意上涌,可一闭上眼适才爹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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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骂纷至沓来,就觉得自己分外孤寂。
怎么样也驱不开这恼人心绪。
“池纯音。”顾驰忽然叫她。
“干嘛?”
“我怕你睡着口水留我一肩膀。”
顾驰的话叫她无暇顾及自己那些愁丝,忙反驳道:“我才不会。”
他突然打岔,搅得池纯音来不及顾影自怜,此时回过神来。
怎这般巧,顾驰恰好也在外头?
归德将军回汴京,今夜俩家人应当聚在一起。
顾驰答道:“今日阖宫宫宴,刚出宫,步行回去散下酒气。怎么这么霸道,我不能在外面啊?”
“没怎么,我还以为你送李小姐回府呢。”池纯音下意识以为他们二人在一处.
“我送什么?”顾驰补充道:“我娘许久未见她,这几日留她在府上了。”
池纯音喃喃应道:“哦。”
“你要带我去哪?”
顾驰想都未想:“府上啊。”
“不行!”
池纯音如临大敌,俩人还未成婚呢,就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顾驰了然:“把你送回府上,天知道今夜会不会又跑出来。”
她缄默不言。
顾驰看似豪放,实则心细,立即猜出她是与家中发生争执才跑出来的。
她还是有些犹豫。
顾驰道:“放心吧,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我定安顿好你。”
有顾驰这么说,池纯音也不愿挣扎。
今夜的她,格外放肆,对着顾驰抱怨道:“你能不能走快点啊,我们这样慢悠悠什么时候才能到?”
“嫌慢自己下来走啊?”
池纯音往上蹭了蹭,有人背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下来呢。
顾驰见她现在有生气多了,生怕不说话又让她想起那些伤心事:“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像什么?”
池纯音想都没想:“像什么?”
顾驰道:“像风流倜傥少年公子背八旬老母。”
20. 第 20 章
狗嘴吐不出象牙!
池纯音恨不得用针线把他的嘴缝紧紧缝起来,最好这辈子都别讲话。
二人你一句我一嘴,很快便到了英国公府,顾驰放下池纯音,二人站在门口,谁都未向前先行一步。
刚才是脑子不清醒,吹了冷风,担心不安开始滋生。
深更半夜他们俩个孤男寡女游荡在外,英国公夫人见她深更半夜登门,怕是要留下不好的印象,她不想让未来婆母觉得自己为人不端。
“要不你送我回府吧。”其实她清楚现在回府,估计要比被关祠堂后果更为严重。
顾驰却拉着她的手,“跟我来。”
俩人绕过半个国公府,停在后院的墙角下。
池纯音望着一丈高的高墙,顾驰该不会要带她翻墙吧,这么高的墙,摔死她也翻不过去啊!
顾驰坦然道:“翻吧。”
“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们还未成亲,于礼不和,让长辈知道,要说我们不像话的。”
“今夜我爹喝醉了,我娘忙着照顾他,不会命小辈去前厅守岁,没有人会发现你。”
动摇只需一瞬间,池纯音觉得这样跟着顾驰回来,弃清白不顾,有辱家中门楣,实在是于理不合。
可若回府中,少不得要被爹娘一顿斥责,而且出来这么久,爹娘都不曾派人出来找她,他们现在都想着嫂子,心里对她只有怪罪呢。
惧怕与赌气促使着,池纯音下决心留在顾驰这。
顾驰连着腿将她高高抱起,池纯音双手搭在檐上,使出浑身解数才找到支点,供她慢慢腾挪上去。
顾驰还在下面讥讽:“你能不能使点力气,没吃饭吗?”
“确实没吃啊!”
她委屈想道,本来就是饭还没吃俩口就跑出来了。
顾驰在下拖着她,为了让她更顺利,举着她的屁股往上一送。
池纯音背脊打了个激灵,立即跨了上去,脸烫的如同冬日夜里的火炉。
顾驰上来比她顺利多了。
他抵着墙,打了个漂亮的旋身,动作干净利落,坐在她身旁。
池纯音都不敢往地底下看,上来都这般艰难,下去更不知道该如何了。
顾驰跳了下去,安稳落地,她不得不感叹,顾驰真是练就一身好本领。
她望着离脚尖甚远的地面,声音打着颤:“我怎么办?”
顾驰张开双臂,“下来吧,我接着你。”
池纯音心底发怵,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摔成残废,成婚那日,她就要被抬着出府了。
可也不能在上面待一晚上吧!
下面的顾驰神色坚定,无声诉说鼓励,叫人心安。
池纯音也不作无谓的纠结了,眼一闭心一横往下跳。
幻想中的剧痛未到,反而落入个温热臂弯中。
池纯音紧闭的双眼渐渐松开,后背都沁上层汗。就这样保持贴近在顾驰怀抱之中,一时间忘了起身。
俩人不知抱了多久。
池纯音想从顾驰怀中挣脱,上次他不小心抱了下她,那嫌弃的模样她记到现在。
可不松手的是顾驰。
他的声音在暗夜中不合时宜响起,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还好没吃,不然真是要砸死我!”
池纯音脸红了红,低声道:“哪有?”
顾驰也并未就此放下她,而是保持这样贴近的方式,将她抱回房内放在椅子上,自己则离开房门,留下一句,“我找人给你烧水。”
池纯音坐在如意圆桌前,望着甚是宽敞的房间,陌生的陈设,窗机明净,一道缠云屏风将待客正厅分开,最尽头处还挂着把双钩枪。
池纯音双手搭在膝前,坐得端端正正,心底却小鹿乱撞。
顾驰再进来时,池纯音避开眼神接触。
“我们今夜,住一处吗?”
顾驰适才说府上有很多客人,她住下来也不会突兀,可他,好像没有给她安排的意思。
“要不我现在同我娘说我带你回来了,让人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
“不要不要,还是将就一下。”
顾驰瞧出她的担忧,安抚道:“不会有人知晓,我的院子不常有人来。而且我爹娘已经歇下了,明日再告知他们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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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做了,她叹了口气。
顾驰从橱柜中翻出自己从未穿过的里衣,丢给池纯音,“水打好了,泡个热水澡,别生风寒。”
今夜的池纯音甚是乖顺,顾驰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毕竟没有他,今夜真是要冻死在街头了。
池纯音蹑手蹑脚去了浴室,桶中还冒着热气,待整个人淹没下水中,热气缭绕将她团团包裹住。
她抱着膝头,沉默良久。
刚才忘了问顾驰,他既然不给自己安排其他厢房,那今天晚上是要她住在他房里吗?
这怎么合适!
她有些懊恼,适才怎么没想起来这回事,直至水渐渐凉下来,还未从木桶中起身。
出去就要和顾驰睡在一处了。
怎么办呀!
池纯音用手挥打着平静的水面,发泄心中的纠结。
水冷的难以忍受,只得起身,正伸手去勾屏风上的干净衣物,却扑了个空。
她立即回首,屏风上,空无一物。
糟糕,衣物忘拿进来了。
池纯音本就纠结,眼下更是慌了神。
顾驰见她迟迟未回来,推门进了浴室,隔着屏风问她道:“别告诉我,这么浅的浴桶也能把你淹死!”
顾驰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吓得池纯音更是蜷缩在桶里面不敢出来。
池纯音甚是懊恼,只好求助道:“顾驰,你能帮我把衣服拿进来吗?”
外面的人无语极了。
“你没带衣服,不会叫人通传一声,就在里面受冻?”
眼下顾驰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都只有受着的份,她今日寄人篱下,还要麻烦顾驰帮她拿里衣,真是笨死了!
池纯音察觉出外头没了动静,以为顾驰已经折身去拿。
忽然有道黑影笼罩在眼前,顾驰用虎皮大氅将她紧紧包裹住,然后又将她抗在肩头上。
天地倒转,池纯音都懵了。
还未反应过来,就这样被顾驰抗回屋里,又被他摔在了床榻上。
顾驰扬长而去,留下一句调侃。
“事精。”
21. 第 21 章
池纯音的羞怯无处遁形。
她刚刚什么都没穿,顾驰就这样直愣愣闯进来了,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
明明他回去拿衣物就成的事,可顾驰这么一点点路途都不愿意走,就将她团好,直接扛了回来。
池纯音捶着床榻,压着声音尖叫。
顾驰在外似是预料到她的反应。
他悠悠道:“你给我快点穿好衣服,我要进来了。”
池纯音立即下床,将那宽松的里衣穿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任何不该露的,不能再出第二次差错了。。
顾驰再进屋时,手里头多了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他眉宇清隽,看了眼避着他的池纯音,心底嗤笑。
顾驰将姜汤放在桌上,朝她方向推了推。
“过来喝了,小爷命人辛辛苦苦给你做的。”
池纯音迈着小步子走向桌前,端着碗小口小口抿,依旧不看他。
烛光摇曳,照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只是这双明镜澄澈的眼眸相较以往黯淡不少。
顾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发生了什么,你要从家里跑出来。”
池纯音手中动作停顿了片刻,回想起来,姜汤也喝不下去了。
她不想让顾驰知晓她家中那些事。
池纯音转过身来,扫了眼顾驰,有些无力。
更何况对着老是嘲笑她的顾驰,她根本说不出口呀!
顾驰也并没有多少兴趣,深夜听她废话,双手倚在脑后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爱说不说。”
真是一点耐心也没有。
睡睡睡!
她偏偏要吵醒他!
池纯音絮叨起来:“镯子找到了,是我哥哥拿走的,爹娘从始至终都清楚,却还是护着哥哥,他们当时可不是这样对我的!我也不喜欢我的嫂子,对人总想着算计,借着有孕在身,让所有人都要让着她。”
“今夜事情被我发现,爹爹还觉得我是生事扰得家宅不宁,不该计较哥嫂,可从始至终,镯子是娘娘送给我的礼物,是我的!”
池纯音一口气说了许多,心里也舒服不少。
可眼下却有些后悔。
顾驰自幼出入宫闱,圣上待他那么好,赏赐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会理解为了皇后娘娘随手赏的镯子,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说不定也觉得她多事。
她瞧瞧抬头,发现顾驰顾驰不知何时睁眼,神色透着了然。
“你当时就知晓,堂姐身边侍女偷镯子是给大哥的?”
顾驰没否认:“嗯。”
池纯音有些生气。
原来他知道,原来所有人都觉得错的是她。
池纯音鼻间酸意上涌,放下手中的碗。
顾驰却难得说道:“当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和你讲,谁知道最后你还是发现了。你哥哥,本世子真不知如何评价。”
这样耐心细致的话,怎么样都不敢想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池纯音听完顾驰的话,眼眶又红了红,声音染上哭腔:“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只是这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流泪。
她又没完没了絮絮叨叨许久,将憋着的情绪一次性抒发起来。
顾驰并未打断,静静聆听,恢复惯常打闹的态度,“你大哥是命好,若是投胎在我们家,早被我爹打死了。”
池纯音也不知究竟是谁命好了,“你小时候经常被打吗?”
顾驰故作回想,点点头:“嗯。”
她咯咯笑起来,难以想象世子的儿时也如此波折,真是不容易。
“开心了?”
池纯音嘟囔着嘴不承认,觉得自己这样时喜时悲怪异得很。
顾驰却忽然沉下脸,语气也不如刚才随意。
“那轮到我计较你了?”
池纯音茫然了片刻,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日受委屈的是她,在寒风中受冻的也是她,顾驰计较她做什么?
“你脑子被驴踢了,这么晚独自一人跑出来,钱袋子都不带,若不是碰到我,明日等着人来给你收尸吧。”
顾驰继续吓唬她:“今夜若不是我,换个坏人来,你跑都跑不动。”
池纯音委屈道:“你不知我爹爹今日多生气,我在家也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跑出来。”
“你可以叫云梦告诉我,我带你翻墙啊。”
“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馊主意。”
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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怼她:“不好?那你出去。”
“不要。”
池纯音心中郁结一扫而空,语气不自觉娇憨。
“你今夜为什么帮我?”
顾驰白了她一眼,很是自然:“还没成婚你就出事,旁人不得说我克妻,以后谁还敢将女儿嫁给我?”
“切。”
夜幕渐深,月色透过窗户打进来,铺上层银色光华,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来,落下满地清辉。
池纯音困意上涌,打个哈欠。
顾驰起身从橱柜中拿出几床被子,长臂挥展,垫在地上。
她想起了刚才不得而解的问题。
“今夜,我们怎么睡啊?”
“当然是你睡地上。”
池纯音与顾驰认识这么久,知晓他是嘴硬心软的性子,蹦上顾驰的床率先占山为王,不给留他再叨叨自己的机会。
顾驰也就地躺下。
她闭上眼睛,房中安静下来。
窗外雪下个没完,还挂起风来,就连密不透风的屋内都侵入寒意,顾驰房中的地龙,烧的好像不太好。
“顾驰,你睡了吗?”
“没。”
“你怎么不睡?”
“你讲话我怎么睡?”
池纯音只得安静下来。
可外面雪虐风饕,她看得清楚,顾驰只拿了俩床薄衾出来,这样将就一晚上,是要冻坏身子的吧?
她翻了个身,“顾驰?”
却没得到回应。
池纯音支起身子,“顾驰顾驰顾驰顾驰顾驰!”
身下的人用手枕着脖颈,未抬眼皮,不耐烦道:“干嘛?”
“地上太冷了,你,你要不上来吧。”
反正顾驰的床很大,大到还能再睡好几个人。
顾驰陷入沉默,微微睁开眼。
池纯音青丝凌乱,那双清澈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自己的里衣对她而言太过宽松,空荡到甚至能看清里面的沟壑。
他根本不觉得冷,只觉身心燥热。
若是就此拒绝,显得他很呆。
呆就呆吧,上了榻就不一定是正人君子了。
“我不冷,你管真多。”
池纯音就此躺下,“好吧。”
22. 第 22 章
天蒙蒙亮,顾驰起身去前厅。
英国公府正月初一有像长辈拜年说吉祥话的习惯,可也不至于这般早,尤其他向来不循规蹈矩,英国公夫人很是诧异。
英国公夫人放下热茶,问道:“你大哥大嫂都未起,你怎么来了?”
大儿子顾誉一家昨夜从兆丰回汴京,舟车劳顿,今日也不会那么早来请安。
顾驰难得毕恭毕敬:“儿子祝娘愿保兹善,千载为常。”
英国公夫人眼角洋溢着笑,不知多少个深夜都后悔生下这逆子,如今连他都懂事了,天微亮便来请安拜年,终归是要成家的人。
“娘也祝你成亲后与纯音互相扶持,白头到老。”
这话正中顾驰下怀。
“娘,大哥与李伯伯难得回汴京,怕是留不到我成婚那日,他们都不知道爹爹的二儿媳是什么样,不如请纯音到我们府上小住,让大哥见见?”
英国公夫人摇摇头,“你有好心,只是行事不大妥当,请纯音来府上吃顿便饭见上一面即可,请来小住不像话。”
“光是小住,大哥怎知纯音什么品行?娘不就是担心外人觉得我们礼数不当,李意彤不也在我们府上,叫纯音与她作伴,旁人无话可说。”
英国公夫人不免动摇,难得大儿子与老友都在,小儿子孤家寡人想要个伴也是正常,再者说,一家人再这么齐齐整整,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请纯音来让大儿子见见,倒也合情合理。
“罢了,今日我下封拜帖到池家,看池家人是何意思。”
顾驰轻颔首:“不必了。”
“你又改主意了?”
“她此刻就在我房内。”
英国公夫人瞠目结舌,手心茶盏都拿不稳,顾驰眼疾手快,及时接住。
“新年摔杯子不吉利。”
“你这逆子!”
英国公夫人指着他,惊愕道:“你昨夜与纯音歇在一齐?”
顾驰点头。
“混账东西,我是作了什么孽,生下你这样不知廉耻的玩意儿。”
顾驰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却依旧保持耐心:“您把儿子想成什么人了,还未成婚我能做那样的事吗?”
他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与母亲说个清楚,英国公夫人面色缓和不少,可听到最后,眉心依旧蹙紧。
“昨夜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外受冻吧,权衡一番,还是只能带回府上了,您放心,昨夜我睡地上,什么都没做。”
英国公夫人一改话术,好似刚才反对之人不是她。
“在你眼里,为娘如此不通情达理?昨夜你若来说清楚,我自会为纯音安排好。你昨夜睡地上可曾冻着,没睡好吧?”
英国公夫人伸手摸着他的脸庞,眼里写满心疼。
他娘素来心疼他,又是心善之人,就是凭这才敢一道早诉清真相。
顾驰不适应他娘看稚童般的眼神,躲闪开,“那池纯音这些时日就留在我们府上了。”
英国公夫人睨他眼,“用你说,为娘自会安排,意彤院子里还空出个房间,正好收拾出来给纯音。”
顾驰听着李意彤的名字,有些话还是闷在肚子里,随意应付道:“知道了。”
顾驰解决桩心事,大摇大摆回到自己院中。
瑞雪兆丰年,瞳日初升,层云散开,照在地上映着闪烁的光。
池纯音还没有醒转的迹象。
顾驰叉着腰打量着她的睡颜,脑海中不免划过她娘知晓他与池纯音睡在同个屋檐下提防神情。
何止没睡好,根本没睡。
她不知用了什么香料,已经沁进骨肉里,整个房间里都是那股说不清的气息,扰得心神不宁。
顾驰本意是叫醒她,免得等会来人多了,碰见她不好解释,可居高临下望下去,一时间在原地驻足。
池纯音肤若凝脂,因昨夜哭得凶了些,眼皮透着粉意,高挺小巧的鼻头下,唇瓣如颗红润的樱桃。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昨日那个情景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能在他心中掀起阵风浪。
再往下看,顾驰又抬起头。
真希望能早些成婚。
顾驰见她睡得这么好,没忍心叫醒她。
池纯音正做着梦,忽然间惊醒过来,望着陌生的床帐,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在顾驰府上,外头天色大亮,时辰不早了。
“醒了?”
顾驰坐在不远处的圆桌前。
池纯音使唤他,“把我昨日的衣服拿来,我要回府。”
“回什么府。我娘等会要来看你。”
她那点瞌睡也被这句话吓得没了踪迹,“什么?”
“我已经告诉她昨夜的事,娘下了拜帖到忠毅伯府,留你这几日在府上,见见家中归京长辈。”
因刚睡醒,她反应比平日慢半拍,费劲力气理清顾驰话中意思。昨夜的荒唐事还是被未来婆母知晓了,英国公府家风严正,未成婚留宿在顾驰这里,夫人不知该如何想她!
顾驰勾起唇,“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娘会不会因此,不喜欢我了?”
顾驰纳闷道:“怕什么这?一个月后你便住进来,迟早的事。”
她脸上泛起红晕,“谁要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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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驰坦坦荡荡,“你。”
“我警告你哈,成婚后把你现在用的香料换掉,不然有你好受的。”
池纯音一头雾水,抬起手臂嗅了嗅,根本不知他说什么。
她没用香料啊。
顾驰懒得解释,“快起来,带你去见长辈了。”
每靠近前院一步,池纯音心就忐忑一分,自己与顾驰一夜宿在同间屋子,不管有何理由都是不该的,夫人若认为她是自轻之人,成婚后还要先讨好婆母,都怪她昨夜脑子不清醒。
担心惧怕一路,却并未收到来自英国公夫人轻视。
夫人比往日还要热情洋溢,将她介绍与顾驰家中长辈一一认识。
准确的说,所有人都将她当作今日才来的客人,英国公夫人府上宾客众多,她的出现并没有那么突兀。
毕竟将昨夜之事传扬出去,英国公府面上也不甚光彩。
池纯音还是有些不安,并未展现出来。
大哥顾誉与顾驰是截然相反的气质,不像顾驰那般棱角分明,儒雅沉稳;大嫂兰氏惠心纨质,娴静端庄,保持着名门姿态又不叫人觉得傲慢难接触。
明明是同辈,却还要给她压祟钱。
“谢大哥,谢大嫂。”
“不必多礼。”
英国公夫人对顾驰道:“快带纯音去瞧瞧她的住处,若有缺的,赶紧添置。”
英国公府是圣上钦赐七进七出院,比忠毅伯府大得多,布局规整,假山罗列,她跟着顾驰几经弯绕,根本记不住路。
她还沉浸在适才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中,不由慨叹:“你娘和你大哥真好。”
“嗯。”顾驰有些心不在焉。
池纯音见他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发觉已经到了英国公夫人为她准备的住处。
她与李意彤住在一起。
池纯音后知后觉明白他为何不肯上前,可能是之前李意彤向他表露过心意,二人关系生了痕很难修补。
“今日热闹,下午带你上街。”
“那我等会来找你。”
池纯音踏进院内,这里雅静安宁,想着先去向李意彤问个好,却寻不到人。她在屋内坐了好一会儿,却没等来李意彤。
有些乏味,不如去寻顾驰。
她凭着印象才没走错路,找到顾驰的院子。
里头传来些争执碎片,原来要寻的李意彤,在顾驰这里。
“她既可以,我为什么不信?”
李意彤说的她,难道是自己?
池纯音心底泛起嘀咕,顾驰又骗她。
不是说没人来他的院子吗?
23. 第 23 章
李艺彤话音越来越激动,顾驰反而淡淡应对,像是大人冷眼看待胡闹的稚童,不经意的态度更能轻飘飘激发李意彤的不满。
从传出来的只言片语中,池纯音听出来,他们聊的和长宁郡主有关系。
池纯音心底泛起嘀咕,顾驰又骗她。
不是说没人来他的院子吗?
她担心落个偷听的名声,转身先去陪国公夫人。
前院中,大哥大嫂带着小儿子圆哥正陪着国公夫人讲话,圆哥人如起名,不到两岁,圆头圆脑,在英国公夫人怀中像个小肉球,英国公夫人平日见不到这孙子,抱着不撒手。
“纯音来了,坐。”
圆哥自她进门,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她,还张开双臂,喃喃道:“要阿姐抱,要阿姐抱。”
大嫂兰姝笑道:“圆哥儿,这是婶婶。”
圆哥毕竟还小,根本发不出这个音调无助地望着娘亲。
池纯音将他抱在怀里,这丁点大的孩子甚是可爱,不哭不闹,时不时抬头望着她笑。
大哥顾誉道:“圆哥平日怕生的很,这么喜欢纯音,也是难得。”
池纯音从怀中掏出个平安锁,挂在圆哥脖子上。
兰姝忙制止道:“这怎好。”
池纯音随顾驰喊她大嫂,“大嫂,一点微薄之礼,不必推辞。”
这平安锁本是送给齐明月肚子里的孩子,眼下看来人家不一定稀罕,不如送给圆哥。
英国公夫人也不过分讲礼,“姝儿,纯音给圆哥的,你就收下。日后等顾驰与纯音有了孩子,还回来便是。”
池纯音还未想好与顾驰成婚后该如何,而夫人已经将她看作自家人了,说得这些话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孩子?”
恰逢此时,顾驰的声音先传入室内,他一身绛色长袍,边上前边重复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怎么还追问啊!
池纯音对上顾驰澄澈的眼眸,示意他不要再刨根问底下去,这样对他们都没好处。
顾驰明明对上视线,依旧声音轻扬:“大哥与大嫂又有孩子了?”
好像是故意的!
英国公夫人睨了他眼:“说的是你,老大不小了,圆哥都要满地走,你还寡着。”
顾驰将圆哥从她怀中抱起,举过头顶颠了颠,圆哥咯咯笑起来,嚷着要再来一遍。
他面不改色:“马上不就如您所愿了。”
池纯音脸偷偷地红了。
怎么顾驰这么无所谓?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到这个话题了,头回是纳征那日,顾驰当着众人面笑她脸红,这次依旧坦然应对英国公夫人这样的话题。
他难道不知晓洞房夜那日是要做什么吗?
还是说这事只传授给女子,这样的话,难不成那夜还要她教他?
池纯音垂下眼睫,双手紧攥着衣裙,这样局促的模样被顾驰收进眼底。
英国公夫人喋喋不休,顾驰尽数应下来,态度积极和平日那个混不吝完全不一样,省心多了,英国公夫人也就此收手。
池纯音正心悸,余光瞧见李意彤进了屋内。
这么几年没见,李意彤身形已经抽条,不仅是相貌有些变化,气质也柔和许多,往日最喜欢穿骑服的人,如今穿上寻常女子衣物,比当年少了些锐利,多了分清丽动人。
池纯音捕捉到她眼角未消散的一点红。
英国公夫人招呼道:“意彤昨夜住的可还习惯?”
她点点头,挤出个笑容来。
英国公夫人关切道:“怎么哭了?”
“没事,我只是吹着风。”
池纯音看着顾驰,他还在自顾自逗圆哥,没分给孤影自怜的李意彤一个眼神。
看来刚才的交谈很不顺利。
她真的想知晓,李意彤与顾驰说些什么了,是告诉他长宁郡主的近况吗?那顾驰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他应当心底还是有挂念的。
顾驰问她:“走吧?”
他的意思是上午提起的外出游玩。
池纯音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也瞧见英国公夫人面色紧了紧,向顾驰使眼色起来。
顾家与李家是世交,儿女亲事不成是缘分不到,可俩家交情还在。顾驰这样根本就是故意不将李意彤放在眼底。
若自己就这样与顾驰出去晾着李小姐,也不知英国公夫人会不会有意见。
昨夜与顾驰宿在一处本就不合礼制,夫人会不会觉得她既不懂礼,又不知晓为人处世的道理。
池纯音思来想去,反正顾驰也未必想与她一起,不如暂且委屈委屈顾驰。
“和你出去太无趣,意彤姐姐,你好多年未归京了,我陪你去上街转转吧?”
英国公夫人眼中多了些满意,“纯音说的是。”
可顾驰截然相反。
他眼神有些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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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
李意彤见状,也推辞起来,“我就不去了。”
池纯音见身边的顾驰很是不悦,一时间有些后悔,可他这些年常常这个臭脸色,也不缺这次了。
“我与意彤姐姐出去可以簪花游船,与你就是看驱傩关扑,无趣。”
顾驰耷拉着脸,“随你,那我回去补觉。”
英国公夫人心里只道纯音懂事,忙打圆场:“我这派人安排马车仆从,今日纯音就替我好好招待意彤。”
池纯音点头道:“嗯!”
顾驰懒得理她,大步离开屋内。
她瞧着顾驰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
明明他也不是很情愿与自己待在一块,她陪李意彤出去逛逛汴京,怎么惹得他这般不快。
算了,顾驰本来也是这样阴晴不定的。
池纯音拉着李意彤上了马车,偌大的车厢内空旷的很,李意彤却离她远远的。
意彤姐姐这些年当真是瘦了许多,两弯秀眉似蹙非蹙,清冷疏离。
池纯音主动道:“姐姐今日想去哪?”
李意彤望着她:“你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吧。”
“说什么?”
她有些疑惑,坐得离李意彤近了近,上前握住她的手。
李意彤却一把挥开,勾起唇。
“你费尽心思与我外出,不就是想炫耀你马上嫁给顾驰吗?”
“姐姐误会了,我没有。”
池纯音知晓李意彤误会了,忙解释道:“没有的事!”
李意彤还是不愿搭理她。
记忆中那个归德将军的小姐不是眼前这样的,她与别人都不一样,洒脱又大气,怎么这些年没见,除了变了衣装,内里也不一样了。
池纯音有些懊恼,自己为让夫人满意,没有同顾驰外出,如今看来,好像两边都未讨好。
“姐姐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李意彤抬眸,轻描淡写道:“你能嫁给顾驰,无非是长宁放手,我也不在汴京,不要捡了便宜还卖乖。”
池纯音低声道:“我知道的,顾驰心里只有长宁郡主,若不是郡主放弃,这婚事不会落到我头上。”
李意彤却冷笑起来。
“可别天真了!长宁怎么可能会放弃。”
她抬起头:“难道还有隐情?”
“顾驰与郡主的过去,你怕是根本就不知吧?”
24. 第 24 章
*
池纯音回到国公府时天已经黑了。
李意彤不管她,径直回房。
马车里的话犹在耳畔,她踩着雪在寒夜中徘徊。
“英国公府鼎盛,可顾家底下旁支频频出错,英国公若再不压制,由儿子娶长公主长女,满门鼎盛,你猜圣上会怎么想,若是有心之人借此做文章,顾家上下这么多人的脑袋还要不要了?夫人看中你门第浅薄,又好拿捏,逼迫顾驰放弃长宁郡主。”
池纯音心底堵得慌。
她能看得出,夫人是很宠顾驰,能让她牺牲顾驰的婚事,定是无奈极了。一切起因虽不在她,可也间接害顾驰娶不到心悦之人。
她知道李意彤说这些话是激她,可还是忍不住将责任往身上揽。
池纯音不知怎得绕到了顾驰的院子门口。
她叹口气,掉头就走。
“你在那鬼鬼祟祟干什么?”
顾驰老早就发现池纯音在门口踱步,蛾眉紧蹙,愁容满面,见她要走立即叫住。
“你怎么还没睡啊?”
池纯音笑得勉强。
顾驰轻嗤一声,“下午放我鸽子,晚上倒想起我了?”
池纯音点头,“今日有些累,我也回去了。”
顾驰见池纯音真打算就此离开,气不打一处来。
“等会。”
池纯音转过身,勉强挂上个笑脸。
“世子还有何事?”
顾驰蹙着眉头,颇为诧异:“你犯什么病?”
“啊?”
“不是说了,人后别世子世子的叫?”
“我知晓了。”
顾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不会在外把脑子冻傻了吧?”
“我有些累,先回房了。”
“我送你。”
“不麻烦你,一小段路。”
池纯音说完,都未看顾驰一眼,径直小跑离开。
顾驰气得眉头紧锁,双臂交叉,站在夜中一动不动。
年关这几日,是英国公府最为热闹的时候,流水的礼物送进来,不少宾客上门拜年,顾驰与池纯音即将成婚,自然要见一些叔伯长辈。
剩下的时间,顾驰就带着池纯音出门,避免她与李意彤在一处。
池纯音忽然和他生分了许多,却怎么问都问不出其中的变故。
定是那日与李意彤出门生了岔子。
顾驰素来敬重李将军,自然不会对李意彤加以斥责,只是让他毫无芥蒂,也不可能。
李意彤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同进同出,心下落寞,英国公夫人只得叹气,知晓她性子执拗,可没有缘分也强求不来,也装作未察觉。
醉仙楼雅座。
池纯音低着头,不与顾驰说话,生怕让他烦了。
顾驰绷起脸来,这都几日了,怎么还这样?
“你日后少与李意彤接触。”
池纯音抬头望着他。
当日李意彤话确实不好听,不过这些听过就听过,不会放在心上。
她是不知如何面对顾驰。
她能嫁入英国公府,不必再做小妾了,是捡了大便宜。
顾驰却失去了很多。
池纯音有些自责:“其实我知晓意彤姐姐喜欢你,李将军与伯父这样的关系,你们又是青梅竹马,就算不是——”她沉默片刻,继续道:“也该是她嫁给你,她不喜欢我,我也能理解。”
“我知道,谁嫁进来对你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娶我非你所愿,不过你放心,成婚后不管你是去蹴鞠还是玩扑卖,我绝不会多半句嘴,”
她盯着顾驰,犹豫半天还是将剩下的半句一同说了,“狎妓除外。”
“狎妓为什么除外?”
池纯音瞪圆双眸。
顾驰这人,怎么听话就只听了后半句啊!
“传出去有辱家里门楣,当然除外。”
她生怕顾驰忘了前面的,忍不住提醒道:“你有没有听清楚,我前面的话啊?”
顾驰面上似笑非笑,陷入良久的沉默。
她是怎么做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句句都错的。
有瞬间冲动,他都想将一切都说了。
思来想去,暂时还不行。
“废话真多。”
池纯音知晓自己聒噪,怕顾驰心里厌烦:“我不说了。”
桌上就无人再开口。
顾驰觉得俩人这样不知算怎么一回事,有些不耐:“那日李意彤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当日李意彤说的毕竟是顾驰的私事,让顾驰知道李意彤说这些,二人又要闹得不愉快。
池纯音闭口不谈。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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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见她这样,又气又无力。
英国公夫人与忠毅伯府说的是留纯音过元宵再走,顾驰大哥顾誉与归德将军一家也是元宵后启程离开汴京。
英国公夫人怀里抱着圆哥,葳蕤烛光映倒映着她脸上的慈爱。
她对嬷嬷吩咐道:“去叫顾驰来。”
顾驰刚与池纯音回府,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何事?”
英国公夫人抬头:“这几日你与纯音时刻在一处,意彤总是再在府中陪我这个老妇,后日她就要走了,你们毕竟自幼相识,再怎么也该替我招呼招呼她。听闻明日城郊有花朝节,你与她同去吧。”
顾驰想都没想:“不去。”
“你这混小子,再怎么说你与意彤也是自幼相识。”
“我瞧着她倒是心结未解,为娘觉着,你还是与她说得清楚些,断了她的念想,别平白耽误她。”
顾驰还要推辞。
英国公夫人堵住他的嘴:“为娘自然知晓你的顾虑,放心,明日纯音有别的事要做,不会知晓的。”
英国公夫人还要再劝,顾驰耳朵都要起茧子。
虽不知他娘葫芦里装了什么药,但应该也不会主动挑事。
正好,他也要与李意彤说清楚,免得再坏他好事。
“知道,回去了。”
英国公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给怀中的圆哥转起拨浪鼓。
嬷嬷此时问道:“夫人不是也要纯音小姐明日替您去花朝节,这是何意?”
“你不懂。”
英国公夫人叹口气,真是为顾驰那混小子操碎心。大儿子这般争气,小儿子没学到半点好,吵着嚷着不成婚,她先前急得都快撞墙了,后来发现症结在纯音这,便立刻就向池家提亲,这混小子果真消停不少。真是知子莫若母啊!
“顾驰是个闷葫芦,可纯音也是糊涂蛋。”
“我若不再背后推一把,他们成婚后岂不是蒙着头睡干觉?”她搂紧怀里的圆哥,“想到圆哥要随誉儿回兆丰,我这心里就难过得紧,这是心病,还得让纯音再生个出来治治。”
“明日就是要纯音撞见,顾驰被打个措手不及,纯音再一吃味,那混小子就开始手忙脚乱。这你来我往,不就互通心意了!”
嬷嬷会意,恍然大悟:“夫人操心了。”
“去叫纯音来。”
25. 第 25 章
池纯音听到下人通传,生怕耽搁,赶到英国公夫人跟前。
“纯音来了,坐。”
池纯音乖乖坐好,“夫人这么晚找我,是有何事吩咐吗?”
英国公夫人将团哥给身边嬷嬷,正色道:“明日花朝节,不少夫人小姐出城,我这些时日身子不大爽利,明日你替我去。”
“我?”
英国公夫人抿唇笑道:“也是我心急,想着你没嫁进来就学这些。女子与男子不同,不像他们在外挣出番天地来,我们若与别家夫人关系走得近了,多多少少互相是个助力。”
她欣然答应:“好。”
英国公夫人甚是满意:“明日马车在门口等你。”
“意彤姐姐不去吗?”
夫人含含糊糊道:“她在外久了,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就留在家中陪我。”
“好,若无其他事,纯音不打扰夫人了。”
“你回。”
自己明日不在府上,也该和顾驰说一声。
这几日她倒是想明白了不少。
顾驰其实并未迁怒于她,她也不该总是苦着张脸,这样生疏下去日后可该怎么办啊?
池纯音走拐了个弯到顾驰的院子,正巧在门口碰到他。
顾驰主动问道:“找我何事?”
池纯音动了邀请顾驰一起的念头,可若说出是去赏花,他肯定不会去的。
池纯音遂话锋一转,“明日我要出门,你陪我去吗?”
“我这几日觉得有些不舒服,你自己去吧。”
她耷拉着肩头,有些失望。
往常顾驰从未拒绝她这些小事,也是,他又没有非要陪她出去的必要。
是她唐突了。
“好吧。”
春序正中,汴京万人空巷,出城去花朝节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原来的池纯音是不喜欢凑她们的热闹,可今日不同,她牢牢记住夫人说的话,若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以后还怎么在国公府生活。
下了英国公府的马车后,簇簇花团映入眼帘,像是给复苏大地铺上件华贵缎子,粉红鹅黄交错,让人目不暇接。
不少夫人等在国公府马车前,以为下来的会是英国公夫人,正等着巴结,结果见着是明媚少女,难免有些失望。
“这怕是顾家即将过门的儿媳吧。”
“夫人躲懒,叫小女娘来,散了散了。”
池纯音见着眼前雍容华贵的诰命夫人失望离去,不远处,婉宁郡主也来了。
她跟上去,向婉宁郡主问好。
之前她与郡主交集不多,能小心便小心担心生事。
可如今是躲不过了,还不如主动缓和关系。
婉宁还记着因为池纯音,皇后舅母还让娘好好管教她,今日是答应娘绝不生事,娘才答应她出来的。
婉宁没好气道:“怎么又是你?知晓你高攀上顾驰哥哥,到我跟前来耀武扬威了?”
池纯音承着她的不满,主动道:“郡主今日真好看。”
婉宁郡主今日一袭嫣红,额上的赤金珠钗衬得她明艳动人,就是这汴京城开的最引人注目的花。
婉宁有些受用,眉目间松动不少,还是嘴硬道:“你夸我也没用。”
虽与婉宁郡主没说过几句话,但她的脾性并不难猜,只要有人捧着她,将她视若珍宝,她就喜欢谁。
“郡主笑笑更好看。”
婉宁郡主眼见着崩不住,拉着身边的人掉头就走,“别理她。”
可在池纯音眼中,婉宁郡主的背影像是只落荒而逃的喜鹊。
池纯音笑了笑,虽落了单,不觉孤寂,今日她最想结交的人已经说上话,日后也会越来越顺利的。
她准备欣赏眼前这动人春光。
刚转过身,不远处槐树下,有俩个身影分外眼熟。
俩人站在树下,肩膀上呈着风吹落的叶子,二人神色凝重,正在说些什么。
池纯音站在原地,望着那颀长身型。
树下的人,分明是昨日骗她身体不舒服的顾驰。
池纯音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树下的人越说越认真,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昨日夜里她都没有睡好,就因为顾驰拒绝陪她出门,她辗转反侧许久,觉得自己太不知分寸,说这样的话让顾驰为难。
而他今日,却陪李意彤来了花朝节。
池纯音整个钉在原地,目光锁在他们身上。
他们是在说郡主,还是在说她?
池纯音思来想去,觉得偷听不好,正准备离开,转身却看见婉宁郡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她惊道:“你干嘛!偷听别人讲话。”
别人当然指的是顾驰与李意彤。
婉宁郡主挑眉,这么远,能听得见个鬼啊!
“那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呢?”
池纯音低头看向别处:“我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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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上前赶风口去。”
婉宁扯着池纯音袖子就要上前。
池纯音挣脱起来,“你放开我,不要打扰他们俩个。”
“切。你怎么都要嫁给顾驰哥哥了,连李意彤都能欺负到你头上?”
“意彤姐姐没有欺负我。”
“那她为何与顾驰哥哥独处?我才不会与定了人家的男子呆在一起。”
池纯音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像并不是这样。
婉宁郡主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我当日不知道徐蕴和你定亲,再说了,本郡主需要抢你的?”
池纯音笑了笑,“我们还是不打搅了,郡主走吧。”
池纯音拉走了婉宁郡主,将槐树下的二人抛在身后。
“你为何不喜欢意彤姐姐?”
婉宁道:“是我姐姐不喜欢,我姐姐不喜欢的,我都不喜欢。”
她下意识道:“长宁郡主为何不喜欢?”
“因为李意彤喜欢顾驰啊,换做你自己,有个和亲妹妹但又不是亲妹妹一样的人在你郎婿身边,你乐意?”
喜欢一个人,就想将他占为己有。
池纯音想问婉宁郡主说说她姐姐与顾驰之前的事,可还未出口,想起婉宁这么护着姐姐,自己的打探难免显得别有意味,而且,那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
池纯音与婉宁郡主同行一段。
婉宁郡主却停了下来。
池纯音抬起头,第一次见到婉宁郡主露出有些晦涩,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前方不远处等着郡主的那些小姐们,面上虽极力掩饰,可眉眼间对她的鄙夷不自觉露出来。
看得她很不自在。
池纯音想起来了,娘之前想让她去做人小妾,可能中间就有他们的父兄。
“我自己走了,你与她们一处吧。”
池纯音识相离开,没看见身后的婉宁郡主欲言又止的邀请。
池纯音从怀中掏出昨夜准备的剪纸,将它挂在树上,再去花神庙求个愿,就能回府了。
她刚挂好剪纸,听见有人在不远处惊呼,“有蛇!”
树上挂着只竹青色长蛇,摆动着到地上众人各个养尊处优,家中连蚊虫都少有,吓得花容失色。
池纯音在其间难得的镇定。
斜前方的婉宁郡主往后躲,可各处都堵的水泄不通,不知怎的她忽然向前跌了去,蛇也受了惊,咬了郡主一口。
“郡主!”
26. 第 26 章
婉宁被蛇咬了!
郡主身边的护卫此刻才冲到人群跟前,抱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她,池纯音也跟着她的方向小跑过去。
“送郡主回府,快请太医!”
池纯音小跑追逐着,侍卫抱着人,自是没她快,很快便追上去。
“来不及了!”
侍卫护卫不力,已经急的火烧眉毛,如今还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丫头片子拦住去路,控制不住语气:“谁敢阻拦,不要命了!”
她喘着气道:“我能救她,你来不及了。”
“让开!”
“我自幼在泉州长大,见过的蛇虫比你们多,信我。被五步咬了,不出片刻,必死无疑。”
侍卫慌了神,“姑娘有何办法?”
“放下她。”
侍卫照做。
池纯音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个白瓷瓶,倒出颗药丸,蹲在地上揽起婉宁的身子,她面色惨败,额间还沁着冷汗,浑身止不住打着抖。她撬开婉宁的嘴掐着人中,将药丸放进去。
“伤口在哪?”
“在足。”
“侍卫就近请医士来!”
见周围没有男子,她这才脱去婉宁的鞋袜,看见俩个泛着紫色的红点。
池纯音脱下婉宁郡主的袜子,攥成团,塞到郡主的口中。
侍女气急道:“这是郡主的袜子,你大不敬!”
池纯音来不及解释了,拔出额上的簪子,将伤口化开。
婉宁一声闷哼,她俯身下去,吮吸着伤口中的毒液,再吐出来,几番往复,伤口周边的紫色渐渐淡去。
郡主身边的人也不再多言,望着池纯音背影的双眼泛着光。
“医师来了!”
“参见世子!”
池纯音适才才叫侍卫去请医师,不料顾驰听到风声,趁着众人慌乱,自己抓住那条蛇,骑着快马去给医师看带着药箱赶来。
顾驰跨越人群,直至看见俯身在婉宁郡主身边,吸着毒血的池纯音。
他将地上的人拉起来,甚是不满:“不用你了。”
医士上前继续池纯音未完成的动作,抹上药粉,再转身时,“这位姑娘可是祖上从医的,如此熟稔,老夫佩服。”
“不是不是,我在泉州长大,哥哥时常上山被咬,这些年看过来也学会了,身上总是备着写蛇药。”
顾驰一直默不作声,冷不丁道:“给她也看看,她刚吸了毒血。”
池纯音拒绝起来:“我没事的。”
“继续!”顾驰态度坚决,眉眼有些狠戾。
医士不敢违背,只好上前给池纯音把脉。
池纯音见顾驰面色铁青,嘟囔起嘴。
他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医士给她拿了把脉,“小姐脉象平稳,并无碍。”
顾驰这才微微颔首,脸色稍缓。
在场所有人都知晓,顾驰与池纯音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如今池纯音坐着是英国公府马车来的,这说明夫人心中已经认定这儿媳。
可世子这态度?
池纯音似是不讨世子喜欢啊。
顾驰拉着她,冷冽道:“回府。”
嘶。
这么凶,看来猜想果然没错。
池纯音准备回府,而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迈出步子,已经走远了。
顾驰今日是真不想理她。
她也不想上赶着去找不痛快,并未费力气追上去。
同样是不喜欢的人。
顾驰能待李意彤面色正常,还与她外出游玩,自己不知是哪里得罪他了,老是使脸色,在外人跟前叫她难堪。
池纯音委屈坏了。
顾驰停在马车边等着她,应是等她先进去。
连扶都不扶一把。
他的冷眼,深深刺痛了她强装的淡然。
顾驰不知是怎么来的,回去的时候却要和池纯音挤在一辆马车上。
虽然马车很大,可她就是不想与他坐一起,有些是害怕他冷得像冰块的脸色,还有些什么,她没想清楚。
池纯音膝盖并在一齐,往车门靠了靠。
这细微的动作被顾驰收入眼底,“你怎么不躲到马车下面?”
顾驰话音松动不少。
“你不生气啦?”
顾驰闻言,脸又绷紧起来。
阴晴不定。
池纯音像是掉进了个冰窖里,也不想讲话。
顾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今日谁叫你冲上去的?那是毒蛇!你还用嘴替婉宁吸出毒血,知不知道稍有不慎就没命了?”
池纯音望着他:“我其实提前吃了药备着。”
顾驰嘶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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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
恨她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你就这样拦住他们,知不知道今日若没救活婉宁,长公主震怒会要你的命!”
池纯音眼下才有些害怕。
适才情急,实在是没工夫想那些了。
她还是不愿在顾驰跟前露怯,“可我赌对了”
池纯音知晓顾驰在气什么。
如果今日这件事没做好,长公主怪罪到她头上,或多或少会牵连英国公府。
她双手搓着衣裙,“我知晓自己今日有些莽撞,差点害了英国公府,我回去会像夫人请罪。”
“谁说你这些了?”
“池纯音,晃悠晃悠你的脑袋,蛇毒是入侵到你脑袋里面了?”
又这样讲话。
池纯音控制不住眸中湿润,濡湿了上下眼睫。
她虽然没来得及考虑后果,可怎么说也救下了婉宁郡主,也是功德一件。
顾驰还替长宁郡主管妹妹呢,怎么这个时候就不管了?
不管她怎么样,顾驰总是看不顺眼。
顾驰见池纯音眼眶发红,也知自己情急下又说错话了,“我是怕你今日有什么闪失,你别哭了。”
池纯音垂下眼睫,一字一句道:“我就是太听得懂你讲话,世子殿下,你今日不是病了吗,为什么会来花朝节?意彤姐姐呢,已经被你送回府了吗?”
顾驰有些惊讶,“你看见了?”
池纯音扭过头不理他。
顾驰有些急促,话都说得快了许多:“李意彤心结未解,是我娘叫我带李意彤出来散心的,好好劝劝她。”
池纯音本不想说话,忍不住回道:“可夫人说,意彤姐姐不喜欢这些人多的地方。”
“你听她胡说,我娘说你今日特地支开你,我们都被她耍了!”
她淡淡扫了顾驰眼。
不打自招。
顾驰越描越黑,放弃挣扎。
整个人靠在座位上,在车上舒展开来,他太大只了,这寻常马车都显得有些狭小。
她点到为止,不再深究顾驰与李意彤那些弯弯绕绕。
本来也不想说的。
她之前就想好了,顾驰只要不狎妓,做什么都与她无关。
顾驰踢了踢她足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27. 第 27 章
这个莫名其妙的顾驰,眼下说这些合适吗!
他们在吵架呢!
池纯音瞪圆双眼,急着辩驳道:“我哪里是吃醋!你今日不管是与谁出来,我都不放在心上,若昨夜和我说清楚今日与李小姐出来,我一句话都不会有。可你不能骗我!”
而且顾驰还凶她!
顾驰双眸有星光,唇角微微勾起,并不说话。
池纯音讨厌死顾驰这副模样了。
就像看之前向他献出心意的小姐一样。
池纯音扭过头去,决定直至回到英国公府都不再与他搭话。
顾驰不知何时,话中愠意消散殆尽,“瞎吃什么醋,我与李意彤什么都没有。”
“关我什么事!”
顾驰笑得贱兮兮,“我日后会注意的。”
池纯音自以为凶狠瞪了顾驰一眼。
绝对是故意的!
英国公府近在眼前。
俩人住的院子,一个在东侧,一个在西侧。
英国公夫人怕未来儿媳未过门就与儿子住的太近徒增闲话,故意隔开,眼见就要分别,可这段距离于顾驰而言太远,不够他们解开嫌隙。
池纯音看都不看顾驰,提起裙摆朝着卖过东侧角门。
却不料,被顾驰一个回手掏了回来。
顾驰的手遒劲有力,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在空中打了个转,又将她拉到了眼前。
池纯音看着眼前的顾驰,气得要命,“你干嘛!”
顾驰居高临下,任由二人贴着,“你不是还没消气吗?”
“我没有生气!”
英国公夫人撞见这一切,忙打断道:“干什么呢,驰儿,放开纯音,光天化日你们还没成婚,这样像什么话!”
池纯音羞红了脸,忙着挣脱。
顾驰望着罪魁祸首:“娘昨夜叫我带李意彤去花朝节散心,又叫纯音来花朝节?”
英国公夫人面色变了变,扶着额头作病弱状:“我头有些痛的厉害,孔嬷嬷,送我回房。”说着转身就走。
池纯音糯糯道:“夫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顾驰习惯了:“她装的。”
他继续道:“听到了,这是我娘整出来的,不告诉你本来就怕你多想,我今日就是叫李意彤不要和你瞎扯些有的没的,害得你这些时日都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
“不生气了?”顾驰笑道。
池纯音别着脑袋不看他:“你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地吼了我。”
顾驰回想了一圈,自己确实没有控制好情绪。
从前他有段时间对池纯音态度不好,是因为她老是无视自己,为了激起她的注意,总是做些惹人厌烦的事,害得俩人差点错过。
刚才又重蹈覆辙了。
他诚恳道歉:“我的错。”
池纯音面色稍霁:“以后不许骗我。”
“好,以后我们合伙骗我娘。”
“夫人是长辈,谁都不许骗。”
“嗯。”
顾驰还抱着她,俩人这样贴在一起,怪怪的。
池纯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开我啊。”
顾驰这才松开手:“你这些时日为何不与我讲话?”
他去问李意彤,李意彤一口咬死什么都没说。
二人眼下算是破冰。
池纯音也不想再提:“都过去了。”
顾驰抬头望天,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以后不准憋着什么都不说。”
“你管得也太宽了!”
*
池宜回忠毅伯府时,听闻家中发生的事,替池纯音不平极了,转瞬又知晓她在英国公府过得甚好,又放下了心。
池纯音与她约在了茶肆碰面,俩姐妹一个年关没见,有很多的话要与对方倾诉。
池宜道:“看你挺好的,我也放心了。”
“夫人待我很好,过些时日待顾驰大哥离汴京,我也收拾收拾准备回来。”
提到池纯音出走这事儿,池宜面上都不如以往生动,微微蹙眉。
她为池纯音道不平起来:“叔父叔母的心真是偏的没边了,你大哥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般做派真不知如何作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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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纯音听到这话,也只是无力地耸了耸肩。
事已至此,过去的都过去了。
池宜察觉出妹妹兴致不高,嘴角含笑:“还好那夜世子将你带回府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池纯音没适应突转的话题,又看见堂姐脸上染起促狭的笑意,知晓她定是误会了!
“顾驰那夜真巧路过,这才将我带回府中的。而且夫人将我安排与意彤姐姐住在一起,我们平日也不常见的。”
池宜不为所动,“不是说顾驰待你一点也不好,我看他待你挺不错的。”
她莫名激动起来:“没有的事!”
池宜挑眉:“那他为何不直接将你送回府,而是留你在他府上,肯定是怕你与家中又闹得不快,连年都过不好了。”
池纯音很感念顾驰的救命之恩。
这几日的恩情很容易让人联想成别的情愫,可她心里清楚,这和男女之情根本挂不上边。
她将昨日救下婉宁郡主,顾驰莫名其妙生气的事告诉了堂姐。
“顾驰若是心里有我,就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吼我。堂姐不知道,他昨日有多凶!”
“他是急坏了,怕你有个好歹。”
池纯音无奈地对着堂姐:“姐姐还不明白吗?”
“从前长宁郡主在的时候,顾驰待她甚是耐心,从不会这样的态度对她的。郡主还给我看了顾驰给她的手信,那样的话我都不敢信是他说得,可确实是顾驰的字迹!”
“手信?”
池纯音点头:“从前他们二人会面总拿我当挡箭牌,郡主会和我说写他与顾驰的事,顾驰真正心悦一个人适合模样,我心里是清楚的,他看着不近女色,其实心底主意可大了!”
池宜叹口气,有些失望。
“顾驰娶我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逆转了,现在对我好,他婚后的生活也能安宁些,也不会耽误他继续想郡主。”
池宜有些不满:“这你都能忍?”
她眸光中的色彩逐渐黯淡下来,故作无所谓:“他心里没我,我心里也没他啊,日子嘛,越过越好就是了。”
31、第 31 章(入v公告
池纯音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她没想到俩人的破冰,竟然是以徐蕴退亲开始,顾驰提亲作结。
她与顾驰从冤家到即将睡在同一张榻上,简直不可思议。
池宜听了这事,想劝的话欲言又止。
“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我觉得他可能是知道自己之前错了,眼下想着弥补,而且他喜欢长宁郡主啊,怎么会突然变心呢?”
池宜中断她的胡思乱想:“男子若喜欢你,再怎么样,也忍不住要靠近的!”
“你就瞧他洞房夜怎么做就是了。”
出嫁前一日,池纯音正在坤宁宫陪娘娘。
娘娘正叮嘱她事宜,忽然间面露难色,捂起嘴来。
池纯音见形势不好,立即招呼人端盎来,一边给皇后顺气,一边急道:“娘娘早膳可是吃坏了东西?”
储桃毕竟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心底是个有主意的,立即吩咐传唤太医。
坤宁宫的事,太医不敢轻易怠慢,火急火燎赶来。
池纯音紧紧盯着皇后把脉那只手,迫不及待道:“大人,娘娘身体可有恙?”
太医沉思片刻,立即跪地恭喜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此脉如珠走盘,乃喜脉。”
萧奕时听罢,不禁用绣帕捂着口鼻,眼泪霎时间夺眶。
储桃最先反应过来,“还不去禀报圣上。”
前朝与后宫相距有些距离,可圣上很快赶了过来。
池纯音从前觉得,对任何事,圣上总是幅游刃有余的模样,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今日亲眼见到圣上也是会有失控的那面。
顾驰随圣上一起到的。
齐景绍坐在娘娘身边,急道:“你感觉如何,现在还想吐?”
萧奕时摇头,笑着安慰:“我没事。”
池纯音也打心底为娘娘高兴。
顾驰站在右侧:“恭喜圣上,恭喜娘娘。”
帝后眼中只有彼此,哪里顾着着旁人。
池纯音与顾驰告退。
俩人出了宫门还沉浸在喜悦当中。
池纯音很是开心,娘娘这些年没有身孕,朝臣因此不满,虽然圣上挡下大部分的指责,还是有不好听的话难以避免,传入娘娘口中。
眼下都好了。
顾驰斜眼瞧她,忍不住打趣道:“行了,你再笑下去,旁人看来肯定觉得你很迫不及待嫁我。”
顾驰还贱嗖嗖拿明日婚事开玩笑。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池纯音觉得他语气甚是狎昵,可又坦然极了,和个没事人似的,认真解释道:“娘娘带我很好,我为她开心。”
生怕顾驰不相信,她继续补充道:“只是女子怀妊甚是辛苦,娘娘这几个月要是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办啊?”
顾驰嗤笑道:“要你操这个闲心?圣上肯定会把娘娘护的还好的。”
“可惜我明日就要出宫了,圣上日理万机,又不能日日在娘娘身边。”
何止是出宫,明日还有重头戏等着呢。
池纯音打量着顾驰的神色。
他倒是泰然自若,面容疏淡又懒洋洋的,看不出是期待还是抗拒。
*
寒潮褪去,初罢莺啼。
三月三,宜嫁娶。
婚事由礼部操办,婚服由宫中绣娘前后紧赶慢赶半个月,才将新的嫁衣绣出。
池纯音将昭慈宫拜别爹娘,再与新郎官顾驰去拜见圣上与皇后之后,结亲的队伍才能回到英国公府。
池纯音前半夜紧张得睡不着觉,后半夜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宫中的人上妆手艺不是外头人能比的,许多人围在池纯音跟前,细致妆点。
铜镜中倒映着她白皙的脸,满头青丝一丝不苟挽起,金冠沉甸甸的,不由增添华贵之气。眉心一点红下,双瞳顾盼生辉,口抿红脂。双颊边系着金玉络索,显得人娇小玲珑。身上的重工红底金绣嫁衣不知是多少人的心血。
昭慈宫上下都挂起红帐,弥漫着喜气。
天逐渐转亮,宫外马上就要来人了。
池纯音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浑身上下重得很,由左右俩个侍女搀扶着去了前殿拜别爹娘。
忠毅伯夫人身着珊瑚红褙子,今日盛装打扮了番,只是眼尾泛红,眼下更是忍不住落泪。
忠毅伯立即出声制止:“今日是纯音的大喜日子,哭什么?”
娘忙背过身去,用帕子揩了揩。
池纯音喃喃道:“娘。”
忠毅伯夫人调理好情绪,转回来,从怀中掏出丝帕包着的糖饵,那是她儿时素来爱吃之物,说道:“今日难得进食,纯音赶紧垫垫肚子,带会儿新郎官来了就吃不成了。”
池纯音心底发酸,想说些宽慰的话。
外头忽然喧闹起来,是顾驰来接亲了。
“小姐快回房!”嬷嬷催促道。
侍女搀着她先回到殿内,池纯音只得将未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
昭慈宫外。
池耀挡在殿门口堵门,心里却有些发怵。
今日的世子殿下身着暗红婚服,颀长高大,眉目间神色飞扬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抢亲队伍中,有御史中丞之子秦禹自,往旁边数数,还有永安侯之子、圣上跟前的侍卫亲军马军司大人。
文武双全凑得整齐,池耀肚子里有几点墨水,还是心知肚明的。
今日妹夫请来这些人,分明是没给自己抗争的机会。
秦禹大声调动气氛:“快叫我们新郎官进门结亲!”
池耀只好给妹夫放放水了,就这样侧过身去,请顾驰一行人进门。
池纯音坐在床上,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哥哥也太潦草了些,这样轻易叫人近来。
她心如擂鼓,背脊弓紧,眼前虽被红盖头遮着什么都看不清,可又怕旁人看出,她很紧张。
顾驰带着一群人涌入殿中,却在原地驻足,什么都不说。
秦禹再度冲到跟前,大声道:“弟妹,随我们顾驰出宫吧!”
顾驰望着魂牵梦萦之人身着凤冠霞帔,坐在床榻上等着他接走,心神被扰乱。
过了片刻,他才清了清嗓子,“吉时已到,随我出门吧。”。
池纯音与顾驰双双并肩,接过嬷嬷递来的茶水,与顾驰毕恭毕敬一一奉给父母。
忠毅伯本人郑重道:“纯音日后,不可在意气用事,为夫君内定家宅,繁衍子嗣。”
忠毅伯夫人还准备说些什么,嬷嬷急着催促道:“大人夫人快些吧,吉时快到了,圣上与娘娘还等着呢。”
忠毅伯夫人便着急道:“纯音,多回门。”
池纯音微睫轻眨,忙低下头,落出颗不易察觉的泪来。
顾驰许是发现了,拍了拍她的后背。
喜轿正在照慈宫门口候着,池纯音由池耀背着,送上错彩金缕的八抬大轿上。
顾驰身骑白马,一声起轿,如长龙般蜿蜒的队伍向前而动。
池纯音隔着盖头,双手攥着大红嫁衣,彷徨与无所适从由踵底升起。
“池纯音。”
顾驰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好似能预知她的心事般。
她轻声道:“干嘛?”
顾驰吊儿郎当起来:“我可警告你,小爷大喜的日子,不准哭哈。”
“我没有!”
“那我怎么听到里面有声音?”
池纯音急着为自己辩驳起来,二人眼见着又要你一言我一语争起来,还是嬷嬷提醒他们不可讲话。
轿子落下,停在坤宁宫门口。
俩人的手隔着重叠衣襟,拜见并肩坐于主位的圣上与皇后,圣上与皇后先后寄予嘱托,队伍终于要离开宫中。
池纯音视线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间掌心温热,顾驰伸手过来搀扶她。
她背脊颤了颤,将注意全放在脚下。
身边的顾驰忽然开口:“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2-40
第32章
出宫的这段路, 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英国公府世子大婚,汴京好些年才能出一桩这样的热闹事,起初世子迎娶的夫人门第与他并不相配, 区区忠毅伯府, 听都没听说过,众人只是想看个热闹。
变数出就出在, 这未来世子妃竟是从宫中出嫁的。
就连当今圣上亲姐姐的女儿长宁郡主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迎亲的喜轿后面随着的是如长龙般蜿蜒的队伍, 一路扬帆擂鼓, 甚是热闹,有心之人还想数池小姐的嫁妆箱子,看看忠毅伯如何应对国公下聘时的隆重聘礼。
可越数越眼花缭乱。
从宫中抬出来的嫁妆箱子一一从众人跟前而过, 一开始还有人想数具体数目,只是这队伍绵延没个尽头,实在是数不清了, 那些好事之人干脆放弃。
忠毅伯府如此有家底?
知晓内情的人解释道, 皇后娘娘还为池小姐备了整份呢!
这轿子, 池纯音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可这一路,她都在想顾驰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她虽被盖头蒙着面,但应当, 顾驰说得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池纯音时而困惑,时而迷离, 实在不明白这话是何含义。
他很期待与她成婚?
该不会真叫堂姐说中了?
但不可能呀!
英国公府已经是宾朋满座,顾驰将人从宫中接回来进门前就响起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起哄的声音不绝于耳。
池纯音与顾驰对着英国公夫妇, 行了拜堂礼, 又吵吵闹闹一番,她才由云梦搀扶着回到房中。
池纯音立即歇了口气。
顾驰忽然进门, 用喜秤挑开她的盖头,眼前骤然明亮,池纯音下意识抬起头。
顾驰差点发出慨叹。
她底子本就生得好,这喜服又极其衬人气质,娇嫩欲滴的脸上透着淡粉,灿如春华。
池纯音与顾驰目光相接。
顾驰今日很是精神,正红喜服上由金线点缀着,身形板正,意气风发,往日倒从来没见他这般正经。
她扭捏低下头,“前厅还有客人等着你去敬酒呢。”
顾驰勾了勾唇:“你等会饿了,就叫储桃去前头给你拿些吃的。”
池纯音眼下不敢看他,低声道:“嬷嬷说不能吃的,会坏了规矩。”
“饿着才是会坏了身子!”
顾驰知晓池纯音拿他的话不当回事,“算了,我等会叫石头送来。”
顾驰先忙前头的事儿,如今英国公府挤满了客人,等到晚宴,圣上也要莅临英国公府,阖府上下有得忙的,只有她一个人清闲。
不过,晚上忙的人就是自己了。
池纯音也没工夫纠结适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将藏在袖间的本子拿出来,趁着无人时温习一遍又一遍。
第一步,脱衣。
她心里发怵,简直要羞愤欲死了。
平日她换衣服连云梦都要避着,今夜除了要当着顾驰的面脱下衣服,还要帮他宽衣解带,然后赤裸相对。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后面的每一步都触目惊心。
俩个人先是嘴巴打架,再互相动手,最后就是在床上打起来。
她平日里这么稳重,新婚夜要如此粗鲁!
若是顾驰回来时已经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就好了。
池纯音又不知等了多久,直至天黑下来,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外面喧闹不停,喝酒贺喜声不绝于耳,顾驰还没有来。
她搭在膝头上的纤纤玉指蜷了蜷。
云梦推门而入。
池纯音脱口道:“是顾驰要来了吗?”
“世子说,今夜叫小姐先歇下,不必等他了。”
“这怎么行!”池纯音直起身子,又瘫软地坐回床上。
她是从未想过,今夜要与顾驰分房睡的。怕虽怕,可二人礼成,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寻常夫妻该做的事他们都该一个不落做完。
而云梦却告诉她,顾驰今夜不来她房中。
且不说今夜一定要行周公之礼,可能他喝的酩酊大醉,也许他还没做好准备,最起码的是,顾驰应该歇在她房中。
成婚第一日就分房睡,传到外人耳中,像什么话!
云梦小心翼翼道:“小姐,我帮您卸下珠钗吧。”
“再等等。”
也许顾驰只是一句罪话,说不定他马上就会进来的。
她虽然这样告诉自己,可脑中不断闪过堂姐的那句话,顾驰若是喜欢自己,怎么都忍不住与她亲近的,不洞房,那是不可能的。
池纯音忍不住往坏处想,他娶自己,是不是与长宁郡主置气?
她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背脊挺得笔直,脖子都有些发酸。
宾客渐渐离去,热闹了一天的英国公府终于平息下来。
顾驰仍没来。
池纯音忽然间笑了笑,倒是轻松许多。
不来便不来,这样真好,她还不想与他在床榻上滚来滚去呢。
“云梦,我要洗漱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口忽然传出响动声,顾驰推门而入,滚烫的目光停滞在她的脸上,暧昧不清。
池纯音心中腹诽,看什么看,现在不让你看。
只是今夜的顾驰与往常不太一样,眼底迷离,酒气随着他的步伐逐渐接近,像他的气势渐渐侵略过来。
顾驰浑然不觉自己惹到了池纯音,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池纯音坐回原处,拒绝开腔。
不是说今夜不来她房中的吗?但又怕真问出口,顾驰这个龟毛性子,一激就走。
她闷着不说话,盯着自己的红绣鞋。
顾驰和个没事人似的,走到二人面前的圆桌上,对着上头原封不动的餐盘问道:”我叫石头送来的吃的你怎么一口没动,岂不是整天饿着肚子?”
池纯音撒谎道:“我不饿。”
“我不知道你?一顿不吃就浑身难受,我叫人去拿新的来。”
“不必了。”
顾驰未察觉到她的低落,将她的冷待全做视作害怕,站在她跟前:“我不是和云梦说了,叫你不必等我,怎还没梳洗?这满头顶着不累吗?”
池纯音膝头并拢,面前萦绕着一股来自顾驰的特殊气息,酒味混着淡雅香料,叫人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怎么了?”
顾驰语气罕见温柔,却撩拨着她的心弦。
他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生病啊?”
额间瞬间清凉,扰得池纯音本宁静下来的心池,又泛起阵阵涟漪。
总不能将适才的情愫一一说出来吧,情急之间,池纯音抓住了救命稻草。
“合卺酒还没喝呢。”她停顿了片刻,嚅嚅道:“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行。”
顾驰甚是配合。
池纯音屁股挪了挪,给他让片位置。
她活了这些年,连酒是什么滋味都不知。刚凑近到鼻尖闻到股扑面而来的香气,舔了舔却觉得辛辣无比,难以咽下,又不能剩在那里。
池纯音只能闭上眼,一点点抿着,喝了许久,可还未见底。
顾驰懒得等下去,见她如此艰难,直接将酒杯夺过,直接喝个干净。
池纯音手心一空,抬眼就看见顾驰用自己喝过的杯子喝酒,忍不住叫道:“这是我的。”
顾驰以为她是怕坏了礼节,安慰道:“心意到了就行。”
合卺酒也喝了,池纯音一直在等顾驰的下步动作。
身边的人只是摩挲着杯壁,并无行动的架势。
“圣上今夜喝了很多酒,刚才我爹把圣上送走,眼下才得空。”
“娘娘今日倒不吐了,你不知圣上有多小心,生怕出差错。”
顾驰对她说这些前院中,没亲眼见到的事,说些闲话。
池纯音静静听着,并未打断。
可下一步举动,迟迟未来。
顾驰转头看着她头上繁重的首饰,对着外头喊道:“云梦,进来替夫人洗漱。”
云梦听从顾驰吩咐,帮池纯音卸下繁重首饰,梳洗起来。
池纯音坐于梳妆台前,时不时用铜镜打量床上的人。顾驰低着头,修长指尖交错并在额前,不知在想什么。
她望着铜镜看得出神。
他显然是临时起意,还是决定来她房中宿下,瞧他神色这般纠结,可能自己都没想清楚该如何决断,到底该不该和她同榻吧?
不管他怎么想,她没兴致了。
她难不成还要上赶着教他吗?
待池纯音回过神时,顾驰也发觉她的目光,饶有兴致盯着她的背脊。
池纯音吓一跳。
该不会刚才的遐思全被他发现了吧?
她立即闪躲,装作无事。
殊不知这副模样姿态早已被顾驰收入眼底。
顾驰瞧着她这紧张的模样,不禁嗤笑,直起身子走到池纯音身后,双手环在胸前看下来。
池纯音背后发虚,并无底气:“干嘛?”
顾驰并未应答,径直走向屏风后的橱柜,颇为熟练再度拿出那床铺盖,一月前,二人被迫睡在同间屋子内,他也是自己打地铺。
他手上的铺盖,和这一身喜服,甚是违和。
新郎官要打地铺?!
池纯音惊站起:“你干什么?”即使今夜不圆房,也该俩人一同睡在床上的。
“打地铺啊。”
顾驰这轻飘飘的语气,好像刚成婚的夫妻,分房睡是件很正常的事儿。
云梦看了看池纯音,忍不住道:“世子,今日是新婚夜。”
“无碍,外面的人我会解决,你们大可放心。”
他爱睡哪里,就睡哪里,
池纯音怕云梦再劝,顾驰便真要上床了,连忙制止云梦,“无事,你先出去吧。”
云梦欲言又止,叹口气,替顾驰打铺盖起来。
池纯音褪去婚服,穿在里面的是肉粉色贴身寝衣,这是新婚夜特地准备的,还有些透,能给刚成婚的小夫妻添些情趣。
顾驰既然不会与她同房的,穿成这样在她跟前像什么话?
她摸了件披风严严实实盖好,然后上了榻,背对着顾驰躺下。
云梦走后,吹灭了屋内所有喜烛。
池纯音枕着手臂,人蜷成一团。
明明累了一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堂姐说的没错,男子若真喜欢女子,再怎么忍不住,也要凑上前的。
顾驰这模样,态度很明显。
池纯音瘪了瘪嘴。
这些时日他做的那些事,单纯只是因为他人好,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是堂姐想多了。
夜渐深。
又是类似的景象。
今夜传过来的香味更重,像是要夺去他的清醒似的。
顾驰听着床榻上的人渐渐平息,自己却如何也压不下心底的邪火,长夜漫漫,怕不是要睁眼到天明。
他就知道自己进了房门,定忍不住,整夜都要睡不好,这才叫云梦通传一声不用等了。可毕竟是新婚夜,留她守空房传出去不好听,又改了主意。
思来想去,还是苦自己吧。
成婚前,池纯音总是支支吾吾的,明明有话却不说个清楚,让他猜来猜去的。
娘娘有孕那日,他才明白究竟因为什么。
池纯音拿怀妊之事试探他,适才还提防着他,用镜子打量,只要他靠近,便浑身不自在。这种种迹象,分明是怕他碰她。
既然她现在不愿意,那就算了,难不成他顾驰是如此饥渴的人?
再者圣上说了,若要让纯音心里有他,便要打心底为她考量。
他愿意等她到不怕了再说。
只是这实在是,太难熬了。
*
第二日,池纯音当早起,向家公家婆敬茶。
英国公府钟鸣鼎食之家,可府内关系实在是简单,大多数她上次也见过了,这回还少了大哥大嫂。
池纯音已经将发髻梳成妇人模样,身后的顾驰才缓缓起身。他伸了个懒腰,有些疲惫,这硬地板委屈了他一夜。
她才不想可怜顾驰。
活该。
又没人逼他睡在地上。
顾驰从净房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不少,见她仍在梳妆,忍不住问道:“怎么还没好。”
池纯音不看他,让云梦给自己描眉,“你若有事,先去娘那也行。”
“刚成婚能有什么事?我等你。”
顾驰就坐在身后,等她起来,也未再出演催促,反而认认真真看着她梳妆。
池纯音又紧张得不知说什么了。
适才那声脱口而出的“娘”,烫得舌尖发痒,顾驰就这样盯着她,叫人浑身不自在。
待池纯音好后,俩个人出门向前院去。
今日先向父母敬茶,要向长辈一一问好,最后再去祠堂祭拜。
池纯音今日打起十二分精神,毕竟这是成婚后头遭见夫人。
累了整天,英国公夫人心疼她便叫她赶紧回去休息,却叫住了一同欲走的顾驰。
顾驰顿住步子,坐回原处,“怎么了?”
“昨夜怎么回事?”
顾驰装傻道:“什么怎么回事?”
英国公夫人想着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关心儿子房中事,这老脸都不知怎么搁。
今日嬷嬷递上来的喜帕,白净得很,俩人根本没有圆房!
这小子关键时刻不中用。
她当娘的,有些话一是不便说出口,有些是太知晓自己这死儿子什么路子,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径直挑破怕是会适得其反。
英国公夫人恢复以往的慈母模样。
“成亲累坏了吧?”
她娘忽如其来的关心,顾驰立即感觉不妙,“何事?”
英国公夫人笑意不改,“娘担心你身子,今日命人煮了参汤为你补补,来,喝了它。”
他皱了皱眉头,“不喝。”
英国公夫人扬起声音,“娘一大早便起来替你盯着,逆子,如此辜负娘的好意!”
顾驰有些不耐烦她娘继续变本加厉下去,端起碗闷了个干干净净。
“行了吧?”
英国公夫人颇满意,“去陪纯音吧。”
顾驰颔首起身回房,一股热意从踵底直升至心头,当即察觉出不对劲,他娘的热心必有它意。
参汤定是放了什么东西。
*
院子里,池纯音望着窗外天幕渐暗,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今夜顾驰,还会来她房中吗?
恰逢此时,顾驰又推开了房门,吓了她一跳。
池纯音避开眼,余光中瞥见顾驰走到她身边坐下来。
随着步伐接近,独属于男子的热烈气息扑面袭来,她的心更是静不下来。
顾驰今日倒是沉默寡言许多。
夫人刚留下他不知说了些什么,想来也是催他做那档子事。
池纯音忍不住斜眼看过去,顾驰双颊红得异常,整个人没精气神,像是病了。
她关切道:“你怎么了?”
顾驰瓮声瓮气:“好像着凉了。”
“肯定是昨夜受凉了,我叫云梦请医士来。”
池纯音刚起身,却被顾驰拉回原处坐稳。
“无碍,你让我靠靠就好了。”
她恰好落在顾驰腿上,四肢瞬间僵硬,动弹不得。
他又将头埋在她肩膀处,呼吸喷薄出的热气撩拨着脖颈肌理,让人背脊发麻。
她紧张得摸了摸顾驰的额头,就是和寻常温度不同。
“你怎么这么烫?”
顾驰并未答复,靠在她温香软玉中甚是满意。
他娘一天到晚操闲心,那参汤补得快受不住了。
这样也好。
池纯音为难道:“你病了请医师来看呀,这样又不能治病!”
顾驰根本都不理她说什么,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别动。”
顾驰的吻落在池纯音唇边,惊得她立即抬头,恰巧对上顾驰不慎清明而又亮得吓人的爽眸。
她骤然明白,夫人适才留顾驰下来,是何用意了。
夫人亟待抱孙子,可顾驰昨夜并未与她圆房,着急上头,竟然给自家儿子下了药。
夫人,当真是,执着。
池纯音与顾驰贴紧着,感受着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
她推了推顾驰:“你清醒些。”
顾驰刚才动情亲她,是因为下了药,若是清醒下,绝不会做出这样亲昵的事儿的。
待他醒过神来,会很后悔的!
她怕二人这样含糊继续下去,明日还要承载他的怒气,以他的脾性,日后绝对不会再踏进她房门半步。
池纯音推开顾驰,“你,你喝多了。”
顾驰颇为无奈:“我没喝酒。”
“反正你现在就是不行。”
明明顾驰主动是她想要的局面,可真是如此,池纯音仍然抗拒得不行。
他嗓音有些沙哑,像是赌气似的反驳起来:“那算了。”
顾驰起身,大步流星朝着门外走去。
池纯音想拉住他的手,好声好气解释,他今夜上头,明日起来定会后悔,可解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就这样又把顾驰惹生气了。
又坏了夫人的一片好心。
发了不知多久的呆,顾驰又从回来了。他换上里衣,应该是刚从净房中沐浴回来,面上还带着水迹。
她望着顾驰鬓边未干的水迹,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顾驰语气倒是如寻常:“成婚第一日就分房,传扬出去我不被别人笑死?”
他本想借着娘那碗猛参汤和池纯音耍赖,没想到她还是有些抗拒,既然如此,他只好自己解决。
这样守活寡的日子,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可她既然不愿意,自然不能强求。
顾驰只能用老法子解决了,原来做这事脑子里想得都是她,怎么人都在自己房中了,过得还是这样憋屈。
池纯音垂下眼睫,发出邀请:“那你要上来睡吗?”
顾驰顿了顿,下意识想答应,又被适才的教训生生遏制在喉间。
天还未彻底转暖,再泡个冷水澡,他今夜真是要病了。
“不。”
就知道是这样。
池纯音低声应道:“哦。”
顾驰伸手弹了弹她脑门,笑道:“想什么呢?”
他未同自己闹别扭?
池纯音见他转过身去,走向屏风后的橱柜,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漆嵌盒子。
她问道:“这是什么?”
顾驰不废话,将盒子递了过来。
“这里面装的有地契、铺子,田产名录,每月收来的银钱原来我都叫石头管着,如今全给你吧。”
池纯音有些惊讶,伸手接过。
顾驰笑道:“嘴再张大些就合不拢了。”
“这些,给我做什么?”
顾驰恨铁不成钢道:“你说干什么?如今你是英国公府少夫人,替夫君管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知晓池纯音手里若是不宽裕,日后在府上施展不开,指着嫁妆有什么盼头?
池纯音低声道:“我会替你守好,绝不乱用。”
“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这算什么。”
“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钱还是省着花比较好。”
顾驰不以为然:“我顾家家大业大,柴米油盐和英国公府哪里沾上边了?”
池纯音瞪了他一眼。
顾驰装作没看见:“钱又不是省出来的,自有开源的办法,你放心花便是了,不用和我说,不早了,先睡下吧。”
顾驰吹袭了所有蜡烛,屋内黑了不少。他很是熟练钻到了地上的铺盖中,屋内一片漆黑,静谧的环境渐渐没了声息。
池纯音捧着手上的盒子,看了看地下的人,心里头不知如何作想。
夫妻俩感情好,钱都是交给夫人大点的,越是操持府中事务,手头越活络,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不过天底下大多数夫君都只拨月例一部分给娘子,丝毫不体谅娘子的艰辛。
而顾驰却将家底全都交给她了。
可是,他却不愿意与她圆房,是不是说明,他只愿意让她操持家务,而不是当真正的妻子?
池纯音心中莫名情绪翻涌,睡意迟迟未到。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屋内却有了动静。
刚到卯时,顾驰起身了。
池纯音睡眼迷蒙,听到顾驰收起铺盖的动静,下意识坐起身来。
顾驰回头看了她一眼,“今日需去朝中应个卯,你继续睡。”
她不依顾驰的。哪有夫君早早出门,娘子睡到日上三竿的理?
池纯音下床,执意替顾驰整理朝服。
顾驰注意到她光着的脚,两手扶着她的腰肢,又将她抱回床上。
“行了,同僚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日后不必早起送我上朝。”
池纯音抬头望着顾驰,是不想让她的同僚看到她吗?
“哦。”
顾驰欲言又止,还是傲娇道:“同僚娘子都送吃食探望夫君,你也来。”
“哦。”
“行了,你继续睡吧,我上朝了。”
池纯音望着顾驰远去的背影,心里暗道,顾驰既不想在人前与她一处,又怕她日子清闲,想着法折腾。
当真是高嫁吞针。
起都起了,再睡回笼觉也没什么意思。
池纯音捧着顾驰昨夜给的盒子,记录起来。
云梦进门来:“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
“好。”
刚成婚,池纯音穿衣打扮也分外喜庆,一袭胭红百花华服,耳际系着金络索,粉腮透红。
英国公夫人一如以往温柔和煦:“来了,这俩日可还习惯,有什么缺的和娘说。”
她坐得离夫人近了些,笑道:“都习惯。”
“成婚累人,府上没那么多规矩,这几日你好好休息,过些时日我教你掌管府中事务,前儿送来的贺礼还没入库房呢,娘想着到时候正好带你熟悉熟悉。”
“是。”
英国公夫人问候些寻常事,然后话锋一转,叹口气道:“驰儿还与你分开睡?”
池纯音早有准备。
夫人昨日都那样了,昨夜他们二人仍旧是盖着被子睡干觉,估计是心中上火,眼下来催她了。
她点点头。
英国公夫人摇头道:“你也该急一急。”
池纯音垂下眼睫,不知如何应对。
昨夜顾驰根本就不清醒,她既然嫁过来,是想与他正常的过日子的,若就这样占他便宜,顾驰肯定不会理她了。
而清醒的他,又不会碰她。
这世间哪有两全的办法?
英国公夫人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吩咐道:“顾驰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若真勾起火来,哪里忍得住?”
池纯音讶异道:“夫人的意思是?”
夫人轻眨眼睫,意思是肯定。
她脸羞得酡红,攥紧衣裙。
“这不合适吧?”
英国公夫人急道:“有何不合适的,如今你们二人是夫妻,关起房门来的事儿只是私下的情绪,不碍事。”
毕竟成婚几日了,英国公夫人怕纯音误会顾驰是心底不想,影响二人的关系。
“顾驰看着精,实际上迟钝得很,什么都不懂呢,需要你多提点些。”
“什么都不懂?”
池纯音面上晦涩,不敢信是这个理由,可实在是不想辜负夫人的期盼,无奈地点点头,“我试试。”
*
顾驰今日回来的有些晚。
其一是那些同僚们知晓他成婚,拉着他说些荤话。
其二嘛,他今日的暗示如此明显了,叫池纯音来看他,结果等到半下午都没等到人,又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顾驰倒要看看府上是有什么羁绊住了她。
顾驰走进自己院子,却觉得今日侍从们投向他的眼神,都很怪。
装作寻常,又带着激励掩藏的促狭。
他没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想去看池纯音在做什么。
推开门的那瞬间,顾驰双眼瞪圆,整个人怔在原地。
池纯音今日换了身睡衣,这一次比成婚那日的还要透,薄纱如蝉翼般朦胧,半露不露,雪白的肩头露在外面,甚是惹眼。
就这么勾引他?
这样的春色,与她并不淡定的神色,并不和谐。
顾驰的火瞬间就被勾起来,甚是无奈。
她知不知道这些时日,自己忍得有多辛苦,还穿成这样在他跟前到处乱晃,就不怕他真的做出些违背她意愿的事?
顾驰站在门前,不知该不该上前一步。
池纯音面色潮红,吞吐道:“你回来了。”
顾驰轻嘶口气,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他目不斜视走过去,用寻常语气问道:“你穿成这样,不冷吗?”
池纯音坐在床上,暗暗给自己打气。可顾驰每靠近一步,都慌得不知她是谁,眼下在干什么。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勾引他?
她有些后悔答应了夫人,这事真的做出来,有些难。
顾驰望着池纯音绷直的背脊,忍不住勾起唇角。
池纯音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道:“我们成婚已有两日,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做呢。”
顾驰目视前方,眼中浸染着笑意,明知故问:“何事?”
就知道他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愣头青!
池纯音轻抿薄唇:“你既不清楚,今夜就听我的来,我娘与教习嬷嬷已经教过我许多,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没点耐心,今夜,我只教一次。”
顾驰皱起眉头,反问道:“不会?”
提到这,池纯音就来气,将枕头下藏好的本子拿出来,“就是这个啊,你肯定没看过。”
凭什么这东西传女不传男?
她面皮这么薄,自己都无甚经验呢,还要教他!
羞死了!
“我今夜只教一次,日后还是不会,我就不管了。”
顾驰接过她手中东西翻阅起来,越往后看,心底的兴奋越是遏制不住。
本以为事事都要缓着来,要想着她是否情愿。
结果池纯音以为他什么都不会。
本倒是想会给她看看,转念间,又觉得池纯音这样自投罗网也不失为一番乐趣。
顾驰语气轻快,“行。从哪一步开始,脱衣吧。”
池纯音无论在心中做了多少次建设,可真正要解顾驰的口子时,还是不自觉地手抖。
他这衣服扣子究竟怎么系的。
她急得额间冒汗,“你站起来些。”
今夜的顾驰,难得的配合,也许是夫人又找了他。
他站起时又比池纯音高了一大截。
好不容易解开第一个扣子,顾驰就有些不耐烦,三下五除二将外衣扒了个干净。
顾驰紧盯着她,“好了。”
池纯音脸颊滚烫,“还有。”
“无所谓,或者,先脱你的,我来帮你?”
她如临大敌,拒绝顾驰搭把手的提议,自己捂着胸口退到一旁,自顾自解下来扣子,慌乱中将她自己脱得干干净净。
只剩贴身的肚兜了。
池纯音不敢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催促声:“快点。”
顾驰紧盯着池纯音的后背,喉结轻滚。
她怎么会这么白。
他原来不敢仔细看,可今夜池纯音就打扮的这样的清凉,而且穿着衣服的时候还挺瘦的,没想到该有的地方也处处没亏待。
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似是没有他手掌宽,面上懵懂纯真,可身下的起伏却能轻易勾走他的魂魄,这反差叫他欲罢不能。
池纯音拿出夫人为他们准备助兴的酒。
“娘给的。”
顾驰岂能舍得这番良辰美景被打断,拿了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好了。”
池纯音当然不如顾驰这般利落,不知要磨蹭到猴年马月。
顾驰懒得等下去,见她如此艰难,直接将酒杯夺过,直接喝个干净。
她手心一空,抬眼发现顾驰用自己喝过的杯子喝酒,忍不住惊呼起来:“这是我的。”
顾驰才懒得搭理她,磨蹭下去,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俩个人几乎是坦诚相对了。
池纯音镇定心神,望向前方:“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那本子上说,亲吻,可以增添情趣。
她趁着顾驰不注意,往他脸上印了印。
这蜻蜓点水的一吻太浅太快,顾驰反应过来时,池纯音已经在坐回原处了。
顾驰还未好好体会,心底的火窜腾,质疑道:“本子好像不是这样教的吧?”
池纯音将东西往枕头后掩了掩,说假话不打草稿,“本子上就是这样画的。”
顾驰不信,非要自己检验,上前来争夺。
池纯音哪里是他的对手?东西一下子被他夺过去。
顾驰翻到那一面,指着对她振振有词道:“你自己看,适才就是你偷工减料。”
池纯音急着辩解:“哪有偷工减料,分明都差不多。”
“差得远了!”
“不是这样!”
俩人争执声大了起来,外头候着的云梦和石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劝,若二人不是真的争执,那可就闹出乌龙了,明日俩位主子怕是要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
顾驰神色稍缓,开始讲道理:“我们今夜做此事为了什么?”
池纯音也放软语气,顾左右而言他:“为了生孩子,让娘满意。”
“那你自己说,从这开始就偷工减料,后头的每一步都做不到位,那怎么生孩子?”
她心知顾驰的话十分有道理,可一下子接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背着身子不说话。
顾驰循循善诱,“你若是怕,今夜我们就学到这里,日后我们慢慢研究?”
顾驰都这般说了,她哪里不懂是以退为进?
既然已经答应了夫人,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好。
池纯音转过身来,眼一闭心一横亲了过去。
唇的触感与脸颊不同,柔软又发烫,顾驰也往前凑了凑,伸手搭载她背后,俩人动作笨拙又迟缓,心跳也不约而同加速。
池纯音睁开眼来,停下动作,“好了吗?”
顾驰不满她的打搅,煞有介事道:“这才哪到哪,你怎这般敷衍。”
“你要怎样才满意?”
顾驰往后一躺,“我今日也累了,就到此吧,只是娘明日问起来,不好交代。”
“那你起来啊。”
“我今日也累了。”
池纯音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好心教他,还得求着他学,这叫什么道理?
顾驰无辜地看着她,“我这几日忙着大婚,又睡在地上,你知晓有多少客人吗?你知晓我喝了多少吗?你都不关心我的。”
池纯音心里腹诽,还不是你自己要睡地上的。
这事顾驰不配合,她能怎么办?
顾驰商量道:“要不我就躺着,你坐我身上来?”
池纯音惊道:“不行!”
“那算了,我也累了。”
池纯音又气又闹,别无他法,只能依着顾驰这个霸王。
待她坐在顾驰身上,承着她促狭的目光,不等继续,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顾驰及时拉住了她,“又怎么了?”
“要不明日再说吧。”
池纯音对向顾驰有些幽怨的神色,嚅嚅道:“让我缓一会儿。”
顾驰禁锢着她身子,阻止她的退缩。
“换我来试试?”
第33章
顾驰言出必行, 那熟悉的感觉又覆了上来,这一次摸索的人不再是池纯音,顷刻间的辗转缠绵让二人彻底失神。
顾驰双手撑在床上, 肆无忌惮地索取, 难以餍足。
这感觉如同漂浮在云端间,毫无实感。
池纯音下意识想推开顾驰, 整个人往后靠。
顾驰眼神晦涩迷离, 声音喑哑:“怎么了?”
“有些不舒服。”
“习惯就好了。”
一吻落毕, 二人的喘气声急促而绵长。
池纯音的唇鲜艳欲滴,懵懂地看着顾驰,“你怎么学得怎么快?”
顾驰嗤笑:“你教得好。”
这语气太过亲亵, 她都听不下去了!
顾驰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催促道:“好了吗?”
意思是还要再来一次。
池纯音呼吸急促,回想起刚才差点闭过气的感觉, 摇头推诿起来:“先把衣服脱了吧, 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她担心顾驰片刻忍不了, 立即解起他胸前的扣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顾驰也不阻拦,任由她动作, “快点。”
“那你别催呀!”
她动作本就慌乱,根本不受控制, 也不明白顾驰为何这般着急,一刻也等不下去。
还剩件里衣,顾驰便要赤裸着上半身。
池纯音正犹豫着, 却瞧见他后颈处的皮肤泛红, 甚至蔓延向下,不由分说继续扒下去。
顾驰见状, 笑着上前吻她。
同瞬间,他后背乌青印迹也映入池纯音眼帘。
池纯音一时间失神。
顾驰正在没头没脑地在她脖颈上啃噬着,察觉出她的不专心,还掐了掐腰间上的软肉。
“想什么呢?”
池纯音摇摇头,驱散心中迷雾。
顾驰伸手解开她的肚兜,不知何时,俩人的关系从她教他学转变到顾驰一个人占主导了,他游刃有余地模样,哪里像个什么都不会的愣头青。
她坐在顾驰身上,一动不动。
正忙活的人抬起头,关切道:“怎么了?”
她未说实话:“我有些怕。”
这个时候说这些像是给正上头的顾驰泼了盆冷水,顾驰额上青筋跳了跳,压抑着他自己,“你若害怕,今夜就到此为止。”
“嗯。”
池纯音从顾驰身上下来,伸手抓起那件被撕得不成样的寝衣,聊胜于无,还是套在了身上。
她紧忙穿戴整齐钻进锦被中,被撩起火的顾驰勾起唇角。
看她今夜穿成这样清凉,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还以为准备好了。
既然她怕,那只能等来日方长。
锦被中的池纯音背对着顾驰,想睡却睡不着。
她记得,在坤宁宫时,皇后娘娘身上也有差不多的印记。当时以为圣上娘娘表面恩爱,实则背后动起手了,结果储桃姑姑说这是男女情爱后留下的痕迹,日后她嫁人便晓得了。
池纯音从未想过,顾驰身上会有这些印子。
那他在自己跟前装作不懂,是在掩藏些什么吗?还以为他对郡主有多痴情,竟然也做出这样的事。
池纯音醒来时,发现顾驰已经半支起身子,侧身看着她。
在顾驰的注视下,池纯音的惺忪睡衣骤然散去,有些不自在。
她立即想起昨夜里发生的事。
池纯音提起被子蒙着脸蛋,不想让他看。
顾驰却攥住她跃跃欲试的手,甚至往下拉。
完了。
这个骗子想对她动手动脚了。
池纯音一脸戒备,生怕他又要延续昨夜未完成的事。
顾驰伸手弹了弹她脑门,笑道:“想什么呢?”
“今日要回门,还不早些起来!”
新妇成婚后三日后要随郎君回门,郎君的重视程度,能显现新娘子在婆家受不受重视。
池纯音有些扭捏,推了推身边的人,“我要换衣服,你先去洗漱。”
顾驰轻嗤:“矫情什么?”
顾驰还是听池纯音的话先行起身。
二人先在家中用过早膳,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接二人回忠毅伯府。
昨夜儿的喜帕又是干干净净的。
英国公夫人有些愁。
可是不是没有转好的迹象,顾驰一个劲往纯音碗里夹菜,俩个人倒是比刚成婚更亲近了,尤其是儿子眼中的黏腻,不想假的。
池纯音也发觉了这点。
不仅如此,昨夜睡着了之后顾驰好像还贴过来抱她了,整个晚上都被他拥入怀中,害得她都没怎么睡好。
今日又给她夹菜。
如果顾驰只想对她动手动脚,昨夜她中断之后,他干嘛还这么殷勤?
就算图她身子,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他可不是有耐心的人。
早膳用完,二人准备出门。
英国公府与忠毅伯府相聚不远,只是顾驰习惯骑马,不会与她坐一辆马车的。
顾驰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仅不骑马,还要坐在她身边。
池纯音能感觉到二人交错的衣襟下,膝盖互相触碰,贴在一起。
“你今日怎么不骑马?”
“我今日就想坐马车。”
爹娘与堂姐知晓她今日回门,已经在门口等许久了,忠毅伯府毕竟不如英国公排场大,回门宴只是家宴,并未宴请宾客。
池纯音跟着顾驰下了马车,正伸脚够着脚蹬。
早早下车的顾驰直接拦腰将她抱了下来。
池纯音堪落地时,还依偎在顾驰怀中。
顾驰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温柔:“爹娘还等着呢。”
池纯音难以置信望着他,顾驰不喜与人亲近接触,可就这样当着众人面将她抱了下来,她讶然在原地。
忠毅伯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女儿与姑爷新婚,感情还这么好,当真是件喜事。
人群将回门的二人迎了进去,家宴归家宴,该喝的酒是跑不掉的。忠毅伯拉着女婿喝个没完,几坛好酒见了底。
顾驰家世显赫,性子又最是桀骜,这汴京没有需要他巴结的人,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而今日,他却陪着忠毅伯喝个畅快。
忠毅伯夫人拉着池纯音,甚是关切:“这几日在国公府上怎么样,顾驰待你如何?”
池纯音如今,已经很少将真心话跟娘讲了。
“他对我挺好的。”
忠毅伯夫人并不放心,以为池纯音报喜不报忧:“你是高嫁,世子若有时候冷待你,也不可耍脾气,眼下最紧要的是能在国公府站稳,从世子手中多拿些银钱。”
池纯音抬眼:“他的身家,都在我这呢。”
忠毅伯夫人有些惊:“他都给你了?”
刚成婚便交家底,这背后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池纯音也只是点点头,不愿多说。
忠毅伯夫人讪讪道:“那就好,娘还担心你受人白眼呢。”
她摇摇头,“夫人待我也很好。”
言止于此,就没什么话了。
她娘急着解释道:“除夕那夜,你嫂子突然惊了胎,爹娘这才没工夫找你的。”
池纯音抬眼:“那之后呢,我在国公府待这些时日,爹娘也没拆人接我回去,也没问我住的好不好。”
忠毅伯夫人哑口无言。
不知何时,她乖巧的女儿与她如此生分了。
顾驰还大口喝酒,不知疲倦,池纯音与堂姐回到她的西侧院。
明明才离开没多久时日,看着熟悉的院落,竟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
池宜与她相向而坐,望着她笑得暧昧,并不开口。
池纯音明白笑容下是何意,扭捏地转过身。
“看来成婚前那些猜测成了真啊,纯音,世子绝对是喜欢你,他知晓你与叔父叔母生了嫌隙,这才在我们跟前待你亲近,还陪叔父喝成那样!”
池纯音也看出顾驰的不对劲。
他这么个眼高于顶的人,何时为人放低姿态了?今日却陪着爹推杯换盏喝个没完,其中没有她的缘故,她是不信的。
而且她昨夜说不继续,顾驰也由着她,前些时日还把所有的家底都给她了。
可回想起他背后的印记,池纯音又觉得和顾驰的所作所为甚是矛盾。
池宜兴致勃勃,“嫁去顾家的这几日,你过得怎么样?”
她避重就轻,“挺好的。”
堂姐气得拍她肩头,“你明知我问的是什么!”
池纯音也不是刻意隐瞒。
这几日她与顾驰各睡各的,什么都没发生,就算要发生什么,那临门一脚也收住了。堂姐好奇的事,她也是一张白纸,从何说起嘛!
“我们还没圆房。”
池宜惊讶道:“什么?”
池宜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为何不洞房?”
池纯音架不住堂姐实在好奇,只能扯个谎,就此糊弄过去,“这几日我来月事了。”
既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池宜便将话题扯远,说起家中这几日一切都好,只是府中少了个人忽然间冷清不少。
她默默听着,思绪仍留在刚才那个话头上。
“你怎么了?”
池纯音出神被抓个正着,有些话不对堂姐说,就无人帮她分析了:“堂姐,你可知汴京高门子弟素来在哪寻欢作乐?”
池宜很诧异,“寻欢作乐?”
高门贵族中纨绔子弟不少,可圣上治下清明,正经世家大族家风森严,未成婚自然不敢将后院弄得乌烟瘴气,更别说流连于青楼。至少,之前从未听说顾驰有这方面的传闻。
池宜再度问道:“你是发现顾驰?”
“他没有!”未有定论的事,池纯音不敢妄言,忙不迭澄清。
“顾驰很好,这桩婚事也很好,好得我现在有些不清醒,瞎说的,堂姐莫放心里去。”
池宜半眯着眼眸,有些狐疑,但仍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我并未发现秦禹狎妓过,顾驰与他这般要好,应当也不是轻浮的人。兴许是刚嫁过去,你还不适应。别瞎担心,夫妻间生了嫌隙。”
连堂姐这么精明的人都未察觉,当真是人心隔肚皮。
池宜犹豫再三,终是问出口:“纯音,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怀疑顾驰狎妓。”
“怎么可能?!”
池纯音叫云梦掩紧房门,压低声音:“我瞧见顾驰后背上有很多青紫色的痕迹,我在宫中时储桃姑姑告诉我,这是男欢女爱留下来的。他这肯定是去狎妓了!”
“那你们刚才的亲近是装的?”
她摇摇头:“他待我挺好的。”
俩个女儿家毕竟没有经验,也无法得出个定论,时候不早了,池纯音也当回国公府,与堂姐道别后又拜别父母,与顾驰一前一后出府门。
顾驰脸色红蒙,眼神倒还清明,挽着她向爹娘道别:“岳父岳母就此留步,待闲下来我定常与纯音回门。”
池纯音贴着顾驰的身子,成婚有几日了,与他这么近接触还是有些紧张。
她搀扶着顾驰上车,坐在了他的侧面。
顾驰身上带着股浓厚的酒意,醉眸微醺,目光直勾勾定在她身上。
池纯音有些不自在,别扭地扯开话题:“你喝那么干什么?”
“开心啊。”
“为何开心?”
顾驰忽然凑近过来,呼气间夹杂着酒味,“你说呢。”
俩人本是一同回府了,结果有个眼生侍从在顾驰耳边说了什么要紧事,顾驰便骑着快马离家了。
一连好几日,池纯音都没见到顾驰的影。
关于顾驰狎妓的猜想,在池纯音脑海中渐渐清晰。
看来那女子叫他流连忘返了。
也不完全是,顾驰也托人给她报信,只是她都不想回,她才不想去做这样扫兴的人。
城外十里地,军营。
到了宵禁的时辰,本该是鸦雀无声,可营地内灯火通明,刀剑划破周遭静谧,传来声声闷响。
这支队伍不足八百人,却是圣上亲自筛选出来的精锐,与北晋大战在即,其间所有人承载着必胜的期许,即使入夜也不敢懈怠,勤勉练兵。
休息片刻,几名年轻士兵围在一齐。
“校尉才成婚几日,怎这么快来了?”
“校尉大人得了圣上密令,日后要率领咱们横扫北晋,怎好沉湎于美人乡中,自是要以身作则,给我们大家做出个榜样来。”
他们小声嘀咕着,时不时抬眼扫了扫顾驰。
顾驰出身高门,与他们这些平民出身靠着层层筛选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自他来军营的第一天,几乎是所有人都表露出质疑:这样个无经验的毛头小子,别不是踩着他们的尸身玩闹吧?
几年过去,顾驰凭借一己之力扫平了大家心中疑惑,不服的声音消失殆尽。
本以为顾驰这样金尊玉贵的少爷架子会摆得很高,可相处起来才发现并不是,真正将他们当作兄弟,同吃同住,平日里面上总是洋溢着笑,对天地万物都胸有成竹,这样的自信也感染了他们所有人。
只是这几日,顾校尉似是心情不好,脸色深沉。
刚成婚就有要紧差事要校尉去办,让他不得不与家中娘子分离。
难怪校尉心情不好。
可这不是要紧的。
顾驰不满的是,自己给池纯音的回信全数石沉大海了。
他今日正犹豫着是否要回府,可听石头说离家这几天,池纯音过得极好,不是赏花就是看曲,根本没有惦念他,立即扭身进了帐篷。
守卫进来通报:“校尉,秦公子求见。”
“叫他进来。”
几乎是同时,秦禹火急火燎闯进来,眉头紧缩,神色中透着焦急与不安。
顾驰没什么兴趣了解他这是怎么,应付道:“自己倒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茶?!”
顾驰抬眼,“天塌下来,我也不当回事。”
秦禹指着他气道:“我看你等会还能这般坐得住不!”
“有事说事。”
“你去青楼了?”
“你疯了?”
顾驰嘴角的隐隐笑意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尤为明显的不耐烦。
“再犯病别怪我把你赶出去。”
秦禹无奈道:“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你同床共枕的娘子不知从何察觉出你狎妓过,身上留下了欢爱的痕迹,还说与池宜听了。如今倒好,池宜连坐到我身上。”
“狎妓?”顾驰分外不解,疑惑地勾起唇角。
秦禹催促道:“池宜都不见我了,还是我费尽心思三令五申保证绝无此事,才帮你争取回些好印象。你还是早些回府与纯音解释清楚,再这样下去你在她心底怕是彻底完蛋了。”
秦禹甚是费解:“如今你们都成婚了,世子殿下,您放下您那不值钱的面子,把心意直说不行吗?”
顾驰望着秦禹蹙紧的眉头,犹如春风拂面,心中郁结此刻散了。
原来如此。
难怪池纯音这几日不理他。
“谁家将军刚上战场就派精锐去送死?我在她心中这个形象,直说她能信?只会以为我又戏弄她!我有我的节奏,你别多嘴。”
秦禹翻了个白眼:“你怎还坐着不动?”
顾驰回躺在床上,以臂为枕,未被秦禹的话影响。
“还得下剂猛药,方能药到病除。”
第34章
今日夫人安排池纯音与亲故家的少夫人们相聚, 要她拓宽社交圈子,池纯音要好好准备。
夫人们宴客挑的地方宁静雅致,顾府马车停在望亭轩时, 池纯音瞧见她们早就到了, 顾驰在同辈之间年龄算小,成婚又晚了些, 今日见的这些夫人们比池纯音大了不少。
她们各个钿头云篦, 身着锦衣华服, 等在门外。
池纯音如今嫁给顾驰,家中不兴外面那一套,还是按家中排行称呼。可在外人跟前她已经是世子妃。今日夫人们虽各个家世显赫, 可比英国公府还是稍稍逊色,礼节在前,众夫人都要等她一同入内。
她立即下了马车, 走到夫人们跟前。
“世子妃来了。”
池纯音刚靠近, 人群也围聚上来, 众人在门口寒暄个不停,甚是亲近。其中年岁稍长的夫人笑得温柔和煦,发话起来, “日头出来晒得慌,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就依王夫人的。”
池纯音认得她。
领头的王夫人是靖安侯的长媳, 靖安侯颇负威望,王夫人母家也在朝中身居高位,她能看得出, 这位王夫人在夫人中是主心骨。
即使大家交际在一个圈子里, 谁主导谁随从,也是泾渭分明的。
上了二楼包厢, 王夫人拉着池纯音坐在了身边。
只是入了席,夫人们的注意从她身上下去了。
王夫人虽盘着她的手,可面上眉飞色舞的,与在座夫人们说些她听不明白的话。
她们时不时相聚,话头都是从过往某个玩笑话中抽出延续,池纯音今天第一日来,想极力融入进去。可她刚张开嘴,夫人们似是越好似的,不约而同跳过这个话题,她一句嘴也插不进去。
池纯音环视了夫人们一圈,心里有了个大概。
王夫人言辞利落,总是能尖锐评价一桩事的好坏,座上其余人也捧着她。
“长公主为何与驸马不睦?还不是膝下只有俩个女儿。别看她是圣上的亲姐姐,可嫁了人,和我们都是同样的,若无男丁,这日子可不好过。”
有人听出话中含义,立即吹捧起来:“夫人的明哥,三岁背诗,五岁入学堂。靖安侯对这长孙颇为看中。”
王夫人甚是满意,嘴上推诿:“这猢狲鬼精,眼下都开始和他祖父玩心眼了,我不盼着他继承家中基业,可别学成汴京游手好闲的纨绔,靠着荫蔽混日子。”
饶是池纯音再迟钝,也能听出王夫人这是含沙射影汴京某些不学无术的人。
自己如今与顾驰也是一家人,这么说就不怕她回去说,从而得罪国公吗?
王夫人继续道:“除了子女,与夫君和睦也极为重要,夫妇都不同心互相猜疑,这日子还有什么劲?”
“纯音,你说是不是?”
她明白了。
听了外面那些顾驰不喜她的传闻,笃定她说话在英国公府没什么分量。王夫人如今在这群人前呼风唤雨的,又怕她来了压一头,先来个下马威提点一二,让她认清这里的局势。
可英国公夫人来之前还交代,虽是交际,可无需太过小心翼翼,做自己就成。
池纯音面色照常,笑得可人,“王夫人说的那些道理也不全对,长公主倒不是被驸马厌弃的,驸马是被长公主赶出公主府的。”
在座其余人根本没听说过这回事,面面相觑。
王夫人反驳道:“不可能,这是驸马亲自与我夫君说的。”
池纯音点点头,“想来,驸马撒谎了吧。”
“长公主嫌驸马不思进取,借着她的名声在外作威作福,担心教坏两名郡主,这才与驸马分居。”
“怎么可能?!”
她倒是面色平淡,“娘娘与我说的啊,岂能有假?”
在座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卷入其中,一遍是一言堂惯了的王夫人,另一边是英国公府新过门的儿媳,两方都不想得罪。
王夫人自然不会傻到质疑皇后,咽下这口气,“即是娘娘说的,自然是真的,回去我就得叮嘱我家那位,可不能再认人不清了。”
这话题算是揭过。
池纯音敏锐察觉,王夫人更不愿意搭理她,连盘着的手都放了下去。
王夫人继续自顾自道:“我们做女人的,笼括夫君才是要紧事,余夫人,近来你家还在外头不肯回家?”
被点中的余夫人有些尴尬,“倒是回。”
池纯音心底腹诽。
她本以为今日只是大家出来玩乐,王夫人怎像个学堂师父似的,难为其他人了。
“纯音也别嫌我啰嗦,这都是我们驭夫的经验之言。”
当日花朝节,她们看得清清楚楚,世子与池纯音根本没什么感情,池纯音这样普通的门第,怎么会得世子重视?
王夫人不依不饶,“纯音,世子近来待你如何?”
池纯音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她强撑道:“我们挺和睦的。”
王夫人惊讶道:“是吗,我怎么听闻世子成婚后好几日未回府了。”
池纯音当真不知如何回复。
王夫人挑着痛处问,直接将她与顾驰目前的问题摆到台面上。
确实如此。
她垂下眼睫,“他近来事忙。”
“再忙也不能让新婚娘子独守空闺啊,纯音这你就不懂了,男人要是不管教,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的,他不会总有去处,说不定在外另安个家了呢?”
池纯音掩于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
恰逢此时,顾驰推门而入,“嫂子说谁另安家了?”
出现在这里众人眼前的是顾驰。
顾驰瞳如点漆,身着暗红骑服,身上的意气风发难以掩饰,眼里一直朝着座位上的池纯音,朝她而来。
池纯音顿时站起,“你怎么来了?”
“我赶回府听娘说你与夫人们聚会,想着来找你。”
顾驰一回府第一时间就是寻夫人,还寻到外面来了,二人这幅模样,和适才王夫人说的那个字沾边了?
池纯音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顾驰径直走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腰,坐在池纯音边上的夫人识相,给顾驰让了个位置。
顾驰落座,才把目光移到王夫人身上,“嫂子不会嫌我打搅你们了?”
毕竟在座都是女宾,顾驰出现有些不合时宜。
王夫人有些尴尬:“不会。”
“那就好。”
顾驰拦在池纯音身后的手忽然放了下来,而是改为与她十指交缠,二人坐在一起还要牵着手,这般亲厚,无形间再次打了王夫人的脸。
池纯音心里一紧。
顾驰第一次与她在人前牵手,他指尖的温热传过来,像是眼温热泉水,快把她泡化了。
她很不适应,低下头。
顾驰接过了她的话头,延续适才在门外听到的话题,“嫂子可是误会我了,圣上下了密令,我有要事在身,这才留纯音在家。夫人说我养外室,我爹知晓生气事小,这刚过门的娘子心底要吃味的。”
池纯音诧异地望着顾驰。
顾驰则神色清淡,丝毫不觉得自己信口胡驺有什么问题,还捏了捏她的手。
“世子殿下了不得了,圣上吩咐你做什么?”
顾驰面上不在意,口风却很紧:“夫人日后就知晓了。”
王夫人却听出不对之处,笑着打趣道:“纯音口风紧的嘞,还叫我白担心一场,早说世子有事在身,叫我当真以为你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池纯音面色闪烁,这下不知晓怎么回了。
顾驰这几日在外潇洒,什么密令,都是假话。
可她确实不知,顾驰干嘛去了,在王夫人那里戮仙,由着她拿外室这个因子将她捏圆搓扁。
顾驰面色紧张起来:“她确实不知。”
“我怕她担心。”
顾驰说罢,转看向池纯音,“你倒好,一点都不惦念着我,娘说你在家中快活得很。”
池纯音惊呆了。
顾驰是疯了吗?
这些话当真是对着她的?
顾驰确实坦荡的很,那黑曜般闪烁的眸子紧盯着她,似是在说,我替你找场子,看不出来?
眼下这个时刻,同仇敌忾才是真,他们二人的龃龉可以抛之脑后先。
“你自己有事忙,还不许人家轻松吗?”
话里间不经意的娇俏,显示着二人的亲昵。
这场聚会,王夫人不知是几次打脸了。
顾驰笑得甚是满意,拉着她起身:“各位嫂子,我们还有事,今日便先回了,这顿饭我们请了。”
池纯音也向众人点头告别。
顾驰却顿在原地,“拿钱。”
池纯音甚是不解。
不是他说请客?
怎么还要她拿钱?
王夫人得了机会,“世子怎这样,你作人夫君,怎么好意思让纯音贴银子出来?罢了罢了,这顿我来。”
顾驰颇为无辜,对着池纯音道:“我钱都在你那,哪里还有钱结账。”
众人惊得都说不出话,世子竟将家底都交给纯音了?
这全天下有几个男人舍得把钱交给夫人保管?
顾驰不动声色,替池纯音将场子找了回来。
池纯音这些年将顾驰性子摸了个透,眼下倒是颇有默契,“我倒是想瞧瞧你藏没藏私房钱。”
“我哪敢啊,如今弟兄们都嫌弃我是穷光蛋了。”
顾驰的话里听上去委屈,实际里倒像是在炫耀。
池纯音娇嗔一笑,任由着顾驰离去。
谁说顾二与新过门娘子关系不睦的?
池纯音任由着顾驰拉出门,直至上街,他的手还没有放下,就这样保持着亲密的姿势。
她紧紧盯着二人连结处,欢愉的心渐渐低落下来。
这几日他消失的无影无踪,今日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她就这么好哄?
顾驰替他说了两句漂亮话,这些时日的冷待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池纯音蹙起眉头,松开顾驰紧握的手,停了下来。
顾驰回转过身:“怎么了?”
她自认之前自己善解人意,今日却想故意与顾驰作对。
她望着他无辜的眼神,心中不自觉来气,语气倒是平常:“你还有要事在身,戏演完了,我自己回府吧。”
顾驰倒是认真起来:“今日要带你见个人,很重要。”
池纯音当即明白了,他口中说得这个人是谁。
“你这些时日都与她在一处?”
顾驰双手抱胸,点头承认。
池纯音的脸瞬时间垮了下来:“我就不去了,不想打扰你的好事。”
“想多了,你能打扰什么。”
她气闷极了。
顾驰这是在向她直言他们二人情比金坚,即使与她成婚也丝毫不影响?
她知晓这样说与嫁人前的想法不符,还是忍不住威胁道:“你再这样,就不怕我把事情全告诉娘?”
顾驰闭口不言,神色肃穆不少。
即使如此,顾驰之前帮她那么那么多,如今他有了新的心悦之人,是件好事。自己也该尽全力帮他,而不是这样拿捏把柄威胁他。
池纯音有点讨厌自己这个样子:“你走吧。”
与此同时,顾驰也问道:“怕,你就不说了?”
她垂着眼睫,沉默片刻,点点头。
顾驰敲了敲她的脑袋,“可怜巴巴的干什么呢!”
池纯音嫌弃地躲闪着。
忽然间天旋地转,她被他抗在肩头上。
池纯音伏在他身上,激烈拍打着他后背,呼喊道:“你放我下来!谁准你老是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抗走的。”
顾驰全当没听见,“不放。”
“石头,回府去和娘说声,他儿媳今日被我带走了。”
第35章
池纯音被顾驰放置在马鞍上, 他也翻身上来贴坐在自己身后。
顾驰双腿夹紧马腹,就顺着街道向前而去。
池纯音靠在顾驰怀里,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 有些难以适应, 下意识躲闪。
“别动。”
顾驰在耳畔呼气,搂紧了她。
池纯音低声道:“这样我不舒服。”
“我不这样, 你会掉下去。”
池纯音不再反驳, 二人同乘一骥吸音众多人的目光, 红彤彤的脸也染上云霞。
她转移注意,前面那些亭台楼阁愈发眼熟,那里就是汴京最为火爆的青楼楚馆。
她猜的果然没错, 顾驰今日竟真要将那姑娘介绍于她,看来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池纯音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滋味,应该是酸涩难受居多。
她与顾驰虽然不是两情相悦, 可也是自幼相伴长大, 顾驰不该这样欺负她!
成婚不过寥寥数日, 就迫不及待纳妾,汴京行事这般猖狂的,只有他一人。
她喉间发酸, 怕哭腔难以按捺,“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顾驰承认:“是的, 我视它如命。”
这般说,此事也有了归结,即若此也不该破坏他的这桩佳话。
池纯音依旧难受到要落泪, “我要告诉娘。”
“随你说。”
她气不打一处来, 几乎是撒泼式地泄愤,“从今日起, 你不准再进我房门,你的事情一律与我无关。你既选择了她,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顾驰偏要与她作对,“倘若我俩者都想要呢?”
“你想得美!”
顾驰闷笑,“确实有点,还有想得更美的。”
池纯音快要气死了,说又说不过他,打又打不过,只能任他宰割。
她悟了,对付顾驰这种人,就该任他胡言乱语,她自岿然不动。
池纯音一言不发,无论顾驰说些什么,都不给任何反应。
顾驰依旧笑道:“生气了?”
池纯音目视前方,死死盯着望着那幢花楼不吭声。
天色尚早,花楼并不像夜里挂起大红灯笼,也未奏起那些靡靡之音,只是不少一夜风流的宾客从门口走出。
她回头瞪了顾驰眼,将他与这些人归为同类。
他倒是坦然回视,不为所动,牵扯着缰绳逼马停下来,翻身下去。
池纯音也准备下来,却被顾驰制止。
“你不用下来,人不在这。”
她神情冷淡,顾驰也不是傻子,与青楼女子有私情除了让她在外人面前难以抬头之外,也是扫了英国公府的面子,自是要置座宅子将美人藏起来。
“她在哪?”
“城外。”
“那来这里做什么?”
顾驰理所应当道:“拿酒。”
池纯音收回视线望着别处,“我不愿与你们把酒言欢,想早些回府。”
“你会喜欢他的。”
她心中腹诽,他想得可真美。
顾驰转身进了桩酒肆,一身暗红长衣掩盖不住少年意气,流畅的宽肩下是挺拔的背脊,衣摆随着脚步而飞扬。
他没花多少时间又出来,手中多了两壶酒。
顾驰进的酒肆只卖酒,不做那些生意。
顾驰将酒递给她,又贴了上来,他在耳边轻声呢喃道:“抱紧了,摔了等会就没救喝了。”
池纯音后背发麻,梗着脖子轻点头。
她开始在心中预设起待会儿的景象。
那女子若不是碍于身世,怎会情愿眼睁睁看着顾驰的正妻之位被自己占去,若是让她看到他们二人同乘,三人之间还要剑拔弩张的,闹得很不愉快。
而她是最不擅长与人起争端的。
往日遇上这些事,她能忍则忍,堂姐看不过眼会替她出头,再不济顾驰知晓,也断不会让她受委屈。
可今日与她起争端的人是顾驰现在放在心间上的人,光想想顾驰待会与旁人一起欺负她,心就如琉璃瓦般,轻触即碎。
顾驰察觉出她的低沉,“怎么了?”
池纯音摇摇头,肩头也耷拉下来,“她好说话吗?”
“当然。”
她又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了,有许多个日夜我们都在一处。”
顾驰补充道:“他是我迄今为止,最为重视的人之一。
池纯音虽已做好准备,只是亲耳听到依旧憾人心魄。
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从前喜欢长宁郡主,心底还装着别的姑娘?
二人已经出城,约莫走了十里地,这藏了人的宅子总不能建在山林之中,池纯音挣脱着要下来。
她记着顾驰话中的珍重,愈发不敢逾越雷池。
“放我下来,让她看见就不好了。”
顾驰牢牢禁锢着她,不让池纯音动弹。
“就是让他看见。”
池纯音急道:“你又吃错什么药了,还不嫌事大吗?若再不放我下来,待会儿我就自己走回去,日后绝不与你在同一处了。”
“你听到没有?”
顾驰将下颌倚靠在她肩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池纯音气得不行,放了许多的狠话,然而效果寥寥。
顾驰浅笑道:“你嗓子疼不疼?”
她也放弃了,随便他准备怎样将天捅破。
池纯音高顾遐视,可那座藏着娇软美人的宅院迟迟未出现在眼前,耳畔隐隐传来的,竟是刀剑挥舞的声音。
待更往前,映入眼帘的是座座营帐,及天边袅袅升起的炊烟。
她惊道:“你要带我去哪。”
顾驰收起嘴角玩味的笑意,将她抱下马去。
“军营。”
池纯音彻底摸不清头脑。
周遭景象太过陌生,与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出入太大,她要见的难道不是顾驰娇藏的女子,他怎么把自己带军营来了?而且顾驰的职位并无太多实权,他这些时日在这里干嘛?
“你要带我见何人?”
顾驰避而不谈,反手紧握住她的手,“待会你就知晓了。”
她因突如其来的十指相扣,心也漏跳了半拍,
他牵人的力道很重,甚至是能感受到手掌那层茧。
顾驰养尊处优长大,手心怎么会长这些?
顾驰不曾回头,二人步调一致,像是要见个很重要的人。
池纯音也屏气凝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心中思绪纷乱,摸不着头脑。
顾驰身无官职,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待会他们不会被守卫拦在门外吧?
心中的担忧萦绕在心头,直至二人逼近门口也不得化解,正巧门口有人见他们二人靠近,池纯音以为这是来拦他们的士兵时,那人却打躬作揖。
“属下见过校尉。”
顾驰颔首示意,牵着池纯音继续往里处走。
池纯音瞳孔紧缩,朱唇翕动,娇俏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顾驰打了个响指,话音平淡:“该回过神了。”
“他们叫你什么?”
“校尉啊。”
“什么?”
她有些犹疑,面前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夫婿顾驰吗?
是那个不从爹娘安排,拼死抵抗绝不入仕的顾驰吗?
他眉眼如此熟悉,倒叫她不敢认了。
池纯音紧紧盯着他,沉声道:“你什么时候成校尉了?”
顾驰笑着摸她头顶,“圣上下的密旨,你若有其他的疑问,我待会一一解答。”
“现在先陪我见个人。”
池纯音现在浑身发软,自是顾驰说什么是什么。
哪有姑娘藏在军营之中?
先前的担心顾虑也尽数消去,倒叫她好奇顾驰要带她见谁,不管是谁,只怕这人与顾驰过往脱不开干系。
他们走到最里面的营帐。
撩开帘幕后,只见案前安坐的人,身穿盔甲虽已呈老态,可精神矍铄,一见着她嘴角骤现笑意,放下手中卷轴,热情道:“你便是驰儿过门的媳妇儿?”
顾驰向她介绍:“这是我的启蒙师父,肖将军。”
池纯音心中虽惊讶,不忘礼数,立刻摆出恭敬姿态。
肖将军挥手:“我看着驰儿长大,在心中与亲儿子无异,既是一家人就不必多礼。”
她抿唇浅笑,抬头望着顾驰,却暗含嗔怪。
成婚当日宾客当中可从未听过有顾驰的恩师,他真是叫肖将军寒心,成婚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未请人来。
肖将军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顾驰请我来,是我自己不去的。”
“这是为何?”
肖将军笑得了然:“英国公宁愿顾驰在汴京挂个闲差,不愿驰儿上战场,我这个与他唱反调的人在大喜日子气他,岂不是存心找他不痛快。”
“师父,带兵是我自己的意愿,未与爹协商好是我的问题。”
“无碍。”肖将军转对向她,“顾驰这几日常说要带你来见我,今日见着,果然是个心性纯良的好孩子。”
池纯音轻抬眉头,诧异问道:“顾驰这几日都在军营?”
肖将军不明所以,“是啊,圣上待他寄予厚望,在他入朝前便下了密令,封他为越骑校尉,操练这两千精兵,六月随军一同与北晋一战。倒是对不住你了,刚成婚便独守空房不好受吧?”
从前她以为顾驰不愿听从家中命令,是不想被国公操控,如今圣上给了他想要的官职,他就会安稳下来。
原来他想要的不止这些。
她从前知晓顾驰身手不错,竟然是这些年在军营历练下来的结果,顾驰性子张扬,在这件事上竟然能瞒住所有人。
池纯音摩挲着他掌心的厚茧,望着他的目光亮堂起来。
顾驰被她看得有些移不开眼,“师父别被她眼下装懂事唬着了,刚才她还因为我不着家和我生气呢!”
池纯音被戳穿,有些不好意思。
“与北晋大战在即,顾驰只怕能陪你的时间越来越少,行了,别与我这老头子在一处了,驰儿,带纯音去四处转转。”
二人在军营外转悠起来。
池纯音心中充斥着自豪骄傲,可眼下渐渐回过神来,他六月份就要上战场了,到时候可是真正的兵戎相见,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驰瞧出她的担心,主动宽慰道:“ 大齐与北晋积怨已深,此次兴兵是民心所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池纯音握紧了顾驰牵着她的手。
他虽从未在面前外人面前展现过在沙场上的天分,可就能让她信服,这世间不会有他顾驰办不成的事。
“你从未与我说过。”
池纯音话音僝僽,是顾驰从未感受到的埋怨,自然的亲近意味溢于言表。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顾驰神色坦然,“有点多。”
她佯装生气,抬手打他手臂。
“不生气了?”
提及此事,她像是被揭短似得,一口咬死不愿承认,“我哪里生气了?”
顾驰半眯起眸子,“怎么觉着刚才你想把我踹下马?”
“胡说!”
他笑道:“带你逛逛去。”
顾驰将新婚妻子带来军营的消息很快就传至整个军营,虽然军规森严,可这些时日大家都紧绷着,又是群年轻人,传闻校尉娘子娇俏动人,许多人都想一探究竟。
顾驰怕池纯音不喜这样的景象,说道:“你若不惯,我们回城。”
她摆头拒绝,双眸澄澈:“我想在这。”
顾驰面庞清俊,池纯音目光流连,久久未移开视线,池纯音心受触动,觉得顾驰身上萌生出了不同的东西,都快不认识他了。
她一时间忘记了,二人自打进了军营,牵着的手就再未松开过。
顾驰笑道:“那就留在这了?他们等会可不会轻易放我们走。”
“嗯!”
夜幕降临之时,众人围在篝火前,喝酒烤肉。
池纯音亲身在军营呆了半天,也能与顾驰感同身受他为什么爱这里。
军营中的男儿面临着生死,可眼中的热血豪情不会因此更改,也深知生命可贵,所以也更加珍惜此时这样的好时光。
有人胆大,向池纯音敬酒:“弟妹,在下敬你。”
顾驰当即拦下,“我替她。”
立即有人起哄,笑顾驰护妻护得紧,顾驰倒随他们说,举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
池纯音扯了扯他的衣袖,“我自己来吧。”
顾驰动作一怔,将酒递到池纯音嘴边,这姿势,倒像是要亲自喂她。
池纯音望着面前的酒杯发愣,而起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嫂子原来是要顾大哥喂才喝啊!”
她脸烧得绯红,当即从顾驰手中夺下酒杯,“我自己来。”
即使轻抿几滴入唇,辛辣也在喉间崩裂,池纯音立即面露难色。
顾驰即使打住,“意思意思就得了。”
二人这样一来一往,在旁人眼里自是不得了,不过碍于顾校尉的面子,众人笑了几下就把话题扯至别处,不叫池纯音难堪。
喝了几轮酒,顾驰给身边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人回意,立即走至篝火旁,吸引席面上众人的注意。
“有次良宵,不如打相扑如何?”
喝了酒的人浑身上下的血性也涌动起来,自是一呼百应。
池纯音原来不爱看这些,无非就是俩个人光着膀子甩来甩去,一点都没意思,落败那个人摔在地上肯定很痛。
顾驰直起身子,她视线随他一同到正中央去,刚才跃跃欲试要上场的人见状不吭声了,半开玩笑道:“校尉,你这样大家还怎么玩啊!”
“就是就是!”
从这些声音透露的信息来看,顾驰身手很利索,至于利索到什么程度,她并不清楚,倒叫对此无意的她都起了兴致。
“有谁迎战?”
军中人嘴上虽谦虚,各个有血性,不少人跃跃欲试,在他们眼中,能与校尉一较高下也是极其难得的幸事。
顾驰身着常服,衬得身形紧实修长,勃然英姿一览无余,对谁来迎战都不放在心上,还有心思回头看她,懒倦面庞带着笑。
池纯音有些不好意思,嗔怪回应。
他倒是笑得更猖狂了,即使比赛即将开始,还不舍得转会头去。
她揪着手上的帕子,内心却浸润着丝甜意。
军中相扑十分激烈,大开大合,击搏挽裂,牵扯着池纯音的心肠。
可顾驰的身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进攻防守收放自如,招招紧扣,寻常等人根本奈何不了他,纷纷落败。
几轮比试后顾驰仍旧面不改色,又加上难得出手不少人缠着不让他下场。
池纯音看得饶有兴味,忽然眉心一凉,豆大得雨滴落了下来。
顾驰发觉后连忙喊停,“今日到此,日后再说。”
一时半霎间风急雨骤起来,顾驰抽身走到身边,“要不在军营凑合一夜?”
她点头,今日与顾驰是骑马来的,眼下回去怕要淋出病。
顾驰见她应下,俯下身将她端抱起。
池纯音骤然腾空,惊呼道:“怎么了?”
他面色平静:“军中没有女子衣物,你走回去裙裾都要濡湿,我抱你。”
顾驰抱她虽是第二次,可还是头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将脸埋在顾驰脖颈,有些害羞。
“看见便看见,怕什么?”
池纯音不为所动,依旧缩得和个鹌鹑,迎来他的一声嗤笑。
回到营帐后,顾驰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去烧热水让她洗漱。
池纯音脱下鞋袜,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安静等着顾驰。
“过来吧。”
她毫无防备,可走到屏风后,除了盛满热水的木桶,还有上半身赤裸着的顾驰。
她呆滞住,像是钉在原处。
顾驰笑道:“愣着干嘛?”
“就一桶水?”
“不然呢?”
池纯音娥眉蹙紧,顾驰身材健硕,肌理分明的躯体一览无余。怀疑她有无会错顾驰的意思。军营虽不如府上洗漱方便,也不至于俩人节俭着用一桶水吧?
还是说,顾驰单纯想与她共浴?
池纯音当然不愿意,下意识往回撤退,却被顾驰用老技俩捞了回来。
她悻悻道:“你先洗吧。”
“想什么?”
顾驰转过身去,露出贲张厚实的背脊,只是上头乌一块紫一块的印子尤为明显。
“我辛苦抱你回来,你帮我上药,怎么样?”
池纯音始料未及,望着他背后那熟悉的红印,“上药?”
顾驰含含糊糊道:“这些时日练狠了,军中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有些疼,上药好得快些。”
池纯音怔愣在原地。
她望着顾驰后背上的红印点点,洞房夜里窥见一二,因皇后娘娘的教导,她以为顾驰这也是男女之间情爱留下的。
原来是在军营中留下的。
今日才知晓他这几日都在军营老老实实呆着,哪里都没去。所以这只是打斗痕迹。
池纯音咧起嘴来露出笑容。
也不能怪她误会,她又不知顾驰在秘密筹划这些。与此同时又有些心虚,这几日好像误会顾驰了。
顾驰久久未等到回复,不满道:“这你都不愿意?”
“我没有。”
顾驰扭转过身,他的后背宽阔厚实,线条流畅,上头点缀着许多淤青。他素来不是娇气的人,今夜相扑打猛了,肯定很痛。
池纯音立即接过他手中的药膏,殷勤地在顾驰背上起药来,前几日看着分外刺眼的红痕,今日倒叫人十分舒心。
顾驰眉头舒展,嘴角轻勾起,也觉得心情大好。
他想到身后的人以为他出去狎妓,还生几日的闷气,
池纯音怎么能傻得这么可爱?
他不禁这么想了,也如实说出来了。
顾驰嗤笑一声,“难为某些人这几日生闷气。”
池纯音手上动作停顿,装作不知:“什么?”
“别装了,这几日心里把我从头骂到尾了吧?狎妓,亏你想得出来,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她脸烧得通红,这事竟然被顾驰看出来了。
“堂姐怎么说出来了!”
顾驰转过身对向她,“亏她与秦禹说清楚,不然你还要生气到多久,我说呢,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了?这事,你直接问我不就行,旁人能比我自己更清楚?”
“所以你去没去过?”
顾驰戳了戳她的脑袋,斩钉截铁道:“当然没有!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池纯音唇边当即绽放出笑容,又怕自己开心的太明显,装作不信:“你去酒肆拿酒那样熟练,还有你惯会玩乐,怀疑是风雨子弟也不奇怪吧。”
她望着脚尖,这些话滚过唇间,变得有些酸溜溜的。
“我爱饮酒,就得是那些轻浮之人?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她笑得更开心了,压也压不住。
她好似故意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让顾驰来反驳的。
药也上完了,顾驰还未披上外衣,站在原地不动,浴桶里的水都要放凉了。
她忙赶走顾驰:“我要沐浴了,你出去吧。”
顾驰双手叉腰,笑容玩味。
“要不一起?”
第36章
顾驰就是这样, 好不容易正紧一会儿,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了。还要与她共浴,想得挺美!
池纯音有些恼, 推着他往外, “不要。”
顾驰随手拿起外衣,边走边戏谑道:“小气鬼。”
谁小气了!
直至木桶漂浮着的热气渐渐消去, 池纯音才不情不愿起身, 穿着顾驰拿来的里衣, 蹑手蹑脚走到床边。
顾驰胡乱披着上衣,露出赤裸的胸膛,闭目养神, 可依旧能察觉到她的动静。
“舍得起来了?”
池纯音难为情起来,自己回避的小心思被顾驰看穿了。他们二人成婚又分居了几日,圆房的事情一拖再拖, 今日是对这几日冷战作结, 此事又该提上来了。
她小心挪动着屁股, 慢慢靠近顾驰。
但又不想俩人就这样开始,还有很多事情没问清楚呢!
池纯音开口问道:“圣上什么时候封你为越骑校尉的?”
“六年前。”
顾驰直起身子,认真不少:“自梁将军去后, 北晋故态复萌,又开始使些小动作, 朝中不愿兴师动众起兵,圣上又担忧塞北陷入被动之境,早有意培养新人顶上。”
六年前, 她才刚认识顾驰。
那时候顾驰比现在更为锋芒毕露, 让汴京不少人爱恨不得,可这样张扬的人, 竟然在所有人瞩目下偷偷进了军营。
只怕比六年前还要早,家国大事,圣上只有见证他的才干才敢信任,顾驰便是从儿时就有带兵的志向了。
难怪他不愿听从国公的。
池纯音心生亲近:“娘还不知道这件事呢,你还要瞒她多久?她知晓肯定很担心的。”
顾驰目光柔软:“定下来之后,我会亲自告诉她,我娘平日里喜欢胡搅蛮缠,但她是最明事理之人。她确确实实为我好,既然我要做的事,也不会阻拦的。”
她点点头,可顾驰与国公关系有些紧绷,他知晓顾驰瞒了这些年,肯定会生气的。
顾驰瞧出她的疑惑:“爹那怕是有些不好搞。也不怪他,他身居高位要替整个家族着想,顾家锋芒太盛,总会伴随危机。但圣上是明君,他也该对圣上有信心。”
“嗯!我也会帮你向爹说好话的。”
顾驰瞧着池纯音煞有介事搭腔,面上淡然,心底却洋溢着欢愉,“那多谢你了。”
池纯音抱膝坐在床上,一时间笑得有些失神。
也就是家中知晓顾驰的秘密,只有她了?
她不知这种心理好不好,即使有日英国公怪罪顾驰,她也想同他一起接受斥责。
“笑什么?”顾驰早就发现她对着自己愣神傻笑了。
池纯音才不会傻到口不择言,随便胡诌道:“你怎么这么黑?”
“瞎说什么呢?”
她嘀咕道:“黑点好,显得老练。”
“我们比比,你很白吗?”说完,顾驰就拉扯着她的衣服。
池纯音哪里是顾驰的对手,三俩下功夫,本就宽大的衣物松散地搭在身上,露出嫩白肌理。
顾驰的手停滞在空中。
在夜里这样打闹,有些过火。
外头雨疏风骤,席卷整个天地。
而营帐内烛火葳蕤,像是有羽毛落在心间上,顾驰心头有些作痒。
池纯音双眸滚圆,明净澄澈又有些无助,并未防备得紧,好像今夜可以任他逾越。
其实不需比,他知道的。
成婚前她宿在自己房内的那夜,曾不小心窥见衣襟下是怎样的肤若凝脂。
他从不提及,可那情景总是无意识入梦来。
顾驰心动,声音发紧:“之前学的东西快忘光了。”
池纯音有些慌乱,“你要学就学,关我什么事。”
她都语无伦次了,这怎么没关系?
可顾驰覆上来的时候,她后背都僵直了。
这一次比以往都难熬,每分每秒都放缓许多,各种微妙感受也似是泡发了无限放大。
就算是为了夫人,也该老老实实与顾驰学完每一步。
池纯音还是害怕:“没有带那本子,我们什么都不会,怎么学嘛!”
顾驰双眸晶亮,一字一句牵扯着她的心肠。
“谁说没有?”
顾驰从枕头下拿出本她没见过的东西,“这是军中弟兄给我的,这几日我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觉得比你那本写的要好。”
“试试?”
池纯音顶着顾驰炽烈的目光,不情不愿将那本新本子接过来。
她翻页的动作轻悠,可心底却掀起了阵惊涛骇浪。
顾驰给的这本,和她的那本,讲得完全不一样。
里面有站着的,趴着的,跪着的,就是没有好好躺在榻上的,而且各个面色孟浪,看得叫人触目惊心。
池纯音紧闭双唇,说不出话。
顾驰倒甚是期待,语气轻快:“怎么样?”
她装作恼怒:“什么怎么样?你的这本都是错的。”
“谁说的!”
池纯音激动道:“本来都是错的,和我的那本讲得东西都不一样!”
“这是军中婚配过给我的,人家都有经验,你还质疑他们?”
池纯音紧绷的脸扬起,可对上顾驰又不知说什么好。
顾驰看出她的退让,凑了上来,不自觉话音放软:“我们就试一下,不行以后再换回去。”
池纯音算是明白了,顾驰今夜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先前洞房夜,顾驰还与她分床,稍稍尝过其中滋味后便欲罢不能了。
他好像对她的身体,颇有探索欲。
池纯音低下头来,盯着胸前的波浪起伏。
她好像明白顾驰为何痴迷这事了。
果然,男人面上再怎么看起来不近女色,真正成婚了还是一个样儿。
即使如此,她仍是问道:“顾驰,我们成婚已经有几日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
顾驰挑眉:“怎么问这?”
池纯音双眸闪烁,别扭道;“就是问问嘛。”
他倒是很诚实:“没想过。”
池纯音嘟囔起嘴。
“但我们既成婚了,自是要好好过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这话听得舒心多了。
池纯音从未希冀顾驰给她什么许诺,可顾驰这简单的一句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似的。
她不求顾驰现在喜欢她,只要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
池纯音暗自开心着,脸颊忽然传来一阵清凉。
顾驰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问道:“可不可以?”
她后背绷紧,不过在心尖滚了一下的功夫,便觉得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笑着点了点头。
池纯音平躺在床上,任由顾驰翻身压倒自己。
他这几日在军营里也没闲着,本来这事要他们俩人一起摸索,如今他都有些熟练了。
那孟浪的本子给她看了俩眼,就被丢到了床下。
池纯音还想着去拾,顾驰滚烫的唇就含了上来。
他不像在府里那样温柔缠绵,掠夺着她,叫她呼气都是他的气息。
阵阵酥麻从背脊划过,传至肌肤每一寸缕。
这才一会儿,池纯音就已经气若游丝。
顾驰今夜分外有兴致,让她觉得在府上时,他都是极力克制。
停下后,池纯音看了眼顾驰湿润的嘴角,心跳得猛烈。
顾驰目光炯炯,即使营帐内一片昏暗,也叫她也很不自在。
“你去把蜡烛熄了。”
“那能看得清什么?”
顾驰又要俯身下来。
池纯音又惊又怕,躲闪着不肯回应,撒娇耍赖道:“你先去熄灯。”
顾驰砸了砸床板,虽不耐烦却还是照做,不忘道:“事精。”
如池纯音所愿,烛灯灭了后,营帐内只剩模糊的昏暗。
密不透风的帆布隔绝外面的雨疏风骤,所有细微的感觉也被放大,顾驰还时不时在她耳边说些不入流的话,撩拨她的心绪。
池纯音掩耳盗铃地,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顾驰忽然坐起身子,搭在她脸上的手向下,解开了她的肚兜,丢在一旁,没了这层布料的桎梏,他的唇瓣向下,流连地停在起伏的雪白沟壑上。
池纯音都快疯掉了。
他前几日还靠她教呢,军营里的那些人到底教了他什么!
顾驰亲就算了,还抬起头道:“你喜欢吗?”
偏偏她是个不争气的。
池纯音声音喑哑:“你再问,我就不让你亲了。”
顾驰顽劣道:“那我不问,你继续让我亲。”
又戏弄她!
池纯音平日里清醒的时候就不是顾驰的对手,眼下受制于人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之辞,只能继续蒙着自己烧起来的脸。
顾驰不知道又动作了多久,正以为他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他忽然从她身上下去,平躺在床上。
池纯音睁开眼,疑惑道:“你怎么了?”
顾驰闭着眼睛,压制着燥热:“不行。”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深邃眸子里闪着晦涩黯淡的光,本以为下轮攻势会铺天盖地而来,可却就此停下,一点也不像顾驰的作风。
“什么不行?”
“我们不能在今夜做完此事。”
“为何?”
“军营不比府上有人侍候,等会连个洗去污秽的水都没,我不讲究,也不能委屈你。”
池纯音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可顾驰一点儿都不平静,他喘气极重,整个人紧绷着。
她附身过去:“你怎么了?”
顾驰睁开眼:“没什么,就是有些难受。”
池纯音有些明白了,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要不,就——”
“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
池纯音泪眼涟涟,坐在床上抽泣着。
无论顾驰在身边说什么好话,她一概置之不理。
这个骗子!她还以为他多心疼自己呢!
顾驰用自己脱下的里衣揉成团,轻柔地擦拭着池纯音胸前染上的污秽,带过下颌,嘴上也不歇着,说尽了好话讨好着池纯音:“我下次再也不做了,你别生我的气。”
“我才不信。”
“好好好,你别哭了,嗓子不疼吗?”
池纯音才不会被这些话所打动。
她记得可清楚了,自己适才怎么求饶,顾驰都置之不理。
他不知又是从哪里学到的偏门用在她身上,竟叫她用那里帮他纾解。
她这么怕羞,却要呈着他赤裸的目光,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就这样被顾驰哄骗着、诱导着、逼迫着做完了。
以后顾驰再提任何要求,她都不会答应的。
顾驰清理完毕后,俩人终于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夜渐深。
池纯音背对着顾驰,眯着眼睛,却没有任何困意。
实在经历了那样的惊心动魄,眼下实在是睡不着。
顾驰忽然长臂伸展,将她拦了过去。
池纯音翻了个面,抵着顾驰的胸前,怕他又有什么动作,“干嘛?”
“这几日是不是不开心?”
她避开顾驰的视线,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
池纯音点了点头。
她从不习惯将心绪摆在明面上,成婚后更是不会。
一是担心英国公夫人担心;二是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的窘迫。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顾驰与她这种乱点鸳鸯成的夫妻没有多少感情。
那几日她独守空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自己过来的。
不过现在好了,这只是一场误会。
顾驰玩着她的耳垂,环抱她的手紧了紧。
“我也不开心。”
池纯音仰起头:“你不开心什么?”
“我那几日回回热脸贴冷屁股,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憋着笑,想象出来顾驰想让她搭理他却不成的气急败坏。
“以后不准生我闷气。”
池纯音回怼道:“凭什么?”
“你急什么,我叫你不准生闷气,又不是不准你生明气,有火冲我发啊。我们刚成婚,经得起几次这样闹,趁我还未离开汴京,珍惜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脸上染上笑意,“我可不敢惹世子殿下。”
顾驰听着她阴阳怪气,捏了捏她身上的痒痒肉。池纯音蜷缩在顾驰怀中,当即投降。
二人笑闹一阵,终归趋于平静。
翌日清晨。
池纯音醒的时候,身边已经空荡荡。
窗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想来顾驰已经开始练兵了,昨夜闹到那么晚,今日还能起这么个大早。
今日再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顾驰自幼众星捧月养着,要什么有什么,从未见过他对哪件事如此执着过。
他能得圣上青睐,从来不是平白无故的。
池纯音翻身下床,桌上有顾驰准备洗漱盆盂还有早膳。
待她梳洗完毕去找顾驰。
士兵们俩俩成组对抗,顾驰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场上所有人。
“此次出兵,迎得是北晋骑兵,下盘要稳,出手要狠,不能有任何松懈。”
台下士兵站定,有些注意到远处的她,憋着笑意。
“笑什么!”
有人指了指她,顾驰顺着方向看到池纯音,下命道:“先休整。”
顾驰从台上下来,跑到池纯音跟前。
“你起了,我送你回府。”
池纯音怕耽误事,忙拒绝道:“不必了,给我安排辆马车,省的耽误你的时间。”
顾驰环视了眼军营,“也行,我今夜回府。”
他提到回府,池纯音难免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立即羞涩垂首。
顾驰嗤笑道:“羞什么?”
她咬紧唇瓣不说话。
“不逗你了,若在府上无聊,可请你堂姐作客陪你。”
“知道了。”
顾驰双手叉腰,忽然别扭起来:“若还是无聊,可以来找我,我下午要回衙署一趟。”
池纯音疑惑道:“找你干什么?”
顾驰白了她一眼,有些气急败坏:“我的话你何时能不当耳旁风?”
“之前不是叫你送吃食来看我,同僚都有娘子看,我成了婚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旁人都笑我。”
原来是想让她去看他。
池纯音笑道:“好。”
“那我先回去了。”
池纯音虽这么说,可人还留在原地,有些流连。
顾驰叮嘱道:“先不要和爹娘讲这里的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过些时日吧,娘知晓了只会担心,爹那性子你也知晓,不会那么轻易转圜的,先不和他们说。”
池纯音猛地点点头,“我不会说的!”
她觉得,自己与顾驰如今是一个战壕里的人了,要帮他保守秘密。
顾驰也被她忽然郑重的模样逗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去吧,今晚,记得等我哈。”
顾驰话音渐渐变了味儿,眉眼中尽是调笑。
池纯音立即想起昨夜里的事,有些羞恼,转过身仓皇离去。
池纯音既然与顾驰解开了误会,也畅快不少。
英国公夫人虽叫她学习掌管府中事物,大多数时候她只需跟在夫人身边,轮不到她挑起大梁。
尤其昨儿,她与顾驰外出整整一日没回府。
池纯音去与夫人请安的时候,夫人甚是体谅,“累坏了吧?快快回去歇着,不用陪我!”
夫人笑得她头皮一麻。
夫人好像以为顾驰带她出府,是为了——。
她本还想该如何解释昨日的去向呢,眼下看来都是白担心一场,虽然昨日并没有做最后一步,可顾驰都与她暗示成那个样子,今夜绝对是逃不脱了!
池纯音回到院子里,有些无聊。
顾驰说她无事可以请堂姐出门,她写下拜帖送回府上,池纯音也有几日没见到堂姐了,到了望亭轩见到了婉宁郡主,婉宁郡主身世显赫,排场自然大,出门耗费时间人力不是虚的,池纯音与堂姐对视一瞬。
马车停靠在路边,婉宁郡主由侍从扶着,慢悠悠下来,姿态矜贵,鬓边的金步摇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你怎么在这里?”婉宁思忖一瞬,“反正今日也无聊,一起吧。”
池纯音是不情愿的,可总不能拂郡主的面子,“好吧。”
池纯音本挽着堂姐,也伸手将婉宁郡主拉近。
婉宁郡主顿了顿,不习惯她这么亲近,不过也为拂开。
三人进了醉仙楼内落座,三人本有些拘谨,可婉宁郡主打开了话匣子,便控制不住,尤其她交际甚宽,知晓的有意思的事不少,听闻王夫人竟然在私下议论长公主府上的事,便也将王夫人府上那些事抖搂出来,还说下次遇上定要好好会会王夫人。
池宜笑得玩味:“世子殿下那日可是狠狠打了王夫人的脸,叫她乱说话。”
听到堂姐提到当日,池纯音不免想起自己在顾驰那里闹得大笑话。
她垂着头羞怯道:“堂姐可别说了!”
“瞧瞧你眼下这样子,如今与世子甜蜜,果然诸事顺心后,和回门那日完全不一样!”
池纯音被揭短,低下头:“我哪里与顾驰甜蜜了!”
池宜笑着叹息:“还骗我!那顾驰为何要特地赶来替你出头?”
婉宁郡主一直旁听未出声,此时神色稍稍黯淡,忍不住道:“你们在说什么?”
池纯音与池宜对视片刻,也有些尴尬了。
她误会顾驰狎妓,那事确实是假,但顾驰曾经与长宁郡主感情确确实实为真。
堂姐调笑她与顾驰,却忘了身为妹妹的婉宁郡主心底感受。
婉宁郡主问道:“世子哥哥待你很好吗?”
池纯音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婉宁郡主面色闪烁,有些说不出话。
几年前,自长宁郡主与顾驰心意相通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汴京就流传起他们二人的佳话。二人家世相貌登对,甚是相配。
顾驰是跳脱锋芒毕露之人,在温婉宁静的长宁跟前,也会收敛起性子来,事事由着她,他这样耐心,是旁人不会有的。而且李意彤告诉她,顾驰未与郡主成婚,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家中施压不可为,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些时日,池纯音从未问过他,也不确定顾驰心底究竟如何作想。
婉宁郡主起身道:“我还有事,今日先走了。”
池纯音目送着婉宁郡主背影离开。
堂姐憋着一口气,有些愤愤不平,“这也太霸道了些,郡主都先于世子成婚了,难不成还要世子给他守身吗?”
池纯音笑着宽慰她,示意自己没事。
她昨夜知晓了顾驰的秘密,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练兵,她就不该拿这些事情去扰乱他的心绪。王夫人这个人很讨厌,有句话说得对,夫妻间是经不得再三猜疑的。
见堂姐仍旧是副不放心的模样,她主动道:“顾驰昨日亲口对我说的,要和我好好过日子,姐姐放心好了。”
池宜摇摇头,再多的话也只能吞到肚子里。
“姐姐陪我去千味居打包些吃食吧,我等会送给顾驰。”
池宜面上的忧愁倒是一扫而空:“你开窍了,知晓关心夫君了?”
“哪有!明明是他叫我去的。”
“看来我是白担心一场,你们二人真是亲厚!”
“讨厌!”
英国公府的马车停在衙署门口时,池纯音恰巧遇到出来的秦禹秦公子。
秦公子看见她,脸上顿时染上笑意,热烈道:“弟妹!”
他这声音太大,叫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禹瞧见她手中的食盒,忙接过来:“这是来看顾驰的?”
就因为顾驰提了两回叫她来,池纯音就去了千味居打包了很些吃食,除了给顾驰,还分给他同僚们。
衙署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此时也注意到这貌美女子是世子新过门的媳妇,忍不住投来目光打量她。
池纯音笑道:“这是带给你们的。”
秦禹笑得玩味,把东西随手递了出去,“叫顾驰出来,他夫人来了。”
“真巧,秦公子今日也来找世子?”
秦禹与顾驰亲厚,风评自然和他差不多,在督察院挂了闲差事,他今日可是有何要紧事,来衙署找顾驰了?
秦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池纯音恍然大悟,“公子是来找他商议北晋战事?”
顾驰与秦禹狼狈为奸同穿一条裤子长大,他的事秦禹没理由不知道。
秦禹甚是震惊,缓过来眼眸中又闪过丝笑意,“顾驰什么都同你说了?”
池纯音垂下眼睫点点头,面上带笑:我也是同他去了军营才知道的。”
“不怀疑他狎妓了?”
池纯音脸颊染起淡淡的红晕,先前的乌龙再度提起,回想起来确实挺惹人发笑的。
“顾驰真不仗义,瞒了我这些年,竟这么快同你讲了。”秦禹故意将话说得调笑意味十足。
池纯音之前毕竟是身居幽闺,对塞北战事一概不通,顾驰不提估计是怕她和家人担心,可要上战场的是他的夫君,总不能还这样一无所知吧。
“秦公子,你能同我讲讲塞北现在情况如何吗?”
秦禹看人看事极准,当即明白她的意图。
“这是担心他?”
池纯音既怕秦禹继续调笑下去,耽误时间,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还不好意思向外人袒露她对顾驰的挂心。
她不紧不慢应对道:“堂姐有话叫我带给你。”
都搬出堂姐了,秦禹这才正经不少,“当今圣上还未登基,梁将军还在时,与北晋倒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边境子民还有安生日子可以过。只是梁将军去后,塞北无人能撑起他的担子,北晋内政势力更为复杂,人心浮动,便有人试图侵略塞北,转移内部问题。”
“圣上有心根除,奈何朝中无人,且北晋骑兵甚是凶狠,除了欺男霸女扰得百姓民不聊生,若是俘获敌军将领,那手段才叫一个折磨。”
池纯音听来有些害怕:“有多折磨?”
“极其残忍啊!”
秦禹还要故弄玄虚,却被忽然在身后的顾驰击了后颈。
“你胡说什么?”
秦禹吃痛,怒道:“你干什么?”
顾驰拉过池纯音,懒得搭理他:“别听他吓唬你。”
池纯音跟着顾驰,可已经被吊起来的担心像根鸦羽,时不时撩动着她的心弦。
“秦大哥还没说完呢!”
“听他说,不如去醉仙楼听说书的掰扯。”
顾驰倒是云淡风轻,根本不惧怕,反倒问道:“想不到,你这么担心我死啊?”
“你说些吉利话好不好。”
顾驰倒是更加笃定,将池纯音对他的担心坐实。
除了外人,池纯音眼下也不能坦然对顾驰表露自己的心意。
“我是担心你出事了,我就要当寡妇,旁人说我克夫。”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谁叫顾驰先前带她府时,说她克夫的。
顾驰淡然一笑,也不知道有没要将她的话放在心里,随即带她去了他这几日办事的地方。
路上碰到不少朝他行礼的下属,顾驰还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起来。
“这是我夫人。”
下属当然清楚世子刚成婚,还是第一回见世子妃,没想到她竟生得这么貌美,难怪世子要将她娶进门。
“世子与夫人当真是郎才女貌,甚是登对!”
“祝世子与夫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几乎快要将池纯音淹没了。
她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也不知顾驰时不时察觉到了。
人群散去,顾驰牵着她的手还未放开。
“听到了吗?”
池纯音回道:“我又不是聋子。”
顾驰眼底带笑,依旧重复道:“他们祝我们白头偕老。”
“知道啦!”
他要与她好好过日子,这几日都重复过好多次了。
池纯音倒没发现,顾驰的意思就是白头偕老的字面含义,还以为他提点她,要好好过日子呢。
“今日没什么事,陪你出去转转?”
“好。”
顾驰态度虽然摆出来了,要陪她这个新过门的媳妇上街游玩,可他再怎么有决心,毕竟也是男子,只对相扑有兴趣,要陪她逛些精品铺子,便像是要抽干他的精气似的。
进了家首饰铺子后,池纯音入迷得走不动道。
顾驰任由着她,自己找个座儿闭目养神。
池纯音正在一只海棠花步摇和宝蓝点翠珠钗中纠结不断,迟迟拿不出个定论,于是又将主意打在顾驰身上。
转过身发现,他已经靠在长椅上睡着了。
因一双桃花眼紧闭,顾驰棱角分明的脸颊透着冷冽气息,眼底泛着青色,估计这些时日都未休息好。
他这几日真的很累。
至于为何过得不好,原因很显然。战事在即,他又是第一回带兵,其中辛苦不必多说。
只是他之前陪长宁郡主的时候,也会这样倦怠吗?
还是寸步不离守在郡主身边,认真替她挑选?
池纯音惊觉自己钻牛角尖了,立即打散这些思绪。
她决计不麻烦顾驰,再去挑一挑。
不料顾驰忽得睁开眼,紧紧看着她,又向下打量了手中的两只首饰。
池纯音正愣着神,就听顾驰说道:“左边这个。”
她望向手心的海棠花步摇,也觉得因为他的话增色不少。
顾驰直起身,将两只簪子一同结账,拿出钱袋子结账,将东西递给她:“拿着。”
池纯音握着手中的包装,虽然明白娘子买东西,自然是夫君结账的道理,可顾驰的身家都在自己这里了,还是主动道:“我来吧。”
顾驰睨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
顾驰不顾阻拦,将东西结完帐还给她。
“还逛吗?”
池纯音见他这么辛苦,哪里还舍得拖着他到处游荡,不如早早回去休息。
“不了,我们回府吧。”
“时候还早,我们走回去吧。”
池纯音心底陡然升腾起一种感觉。
顾驰根本不排斥与她呆在一块儿。
从这里到英国公府还有几条街,走回去要费些功夫,他们还未适应夫妇这个新身份呢,他就不怕尴尬得吗?
顾驰还真不怕,“走吧。”
池纯音不想拂他的面子,点点了头。
可拔起腿,忽然发现今日这双粉色绣鞋是新做的,还不怎么跟脚,要是这么走回去,脚后跟都要磨破的。
“怎么了?”
“没事。”
回去的这段路,池纯音依旧与顾驰十指紧握,认识他们的人见他们这般亲厚,都兴奋起来。
顾驰毫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依旧我行我素。
池纯音倒是无暇顾及这些了。
不是她也习得顾驰这样的厚脸皮,而是脚实在太痛了,每向前一步像是在刀尖上起舞,又怕顾驰察觉出异样,极力忍耐着。
忍着忍着,就出了岔子。
池纯音不小心崴了脚,痛得惊叫出声。
顾驰立即揽着她的腰,小心问道:“怎么了?”
“没事。”
顾驰瞧她脸色不对,蹲下来检查,已经发现她的鞋袜已经浸出了血色。
“你脚疼?”
池纯音点点头,“这鞋是新的。”
顾驰蹲了下去,“我背你。”
她看了看近在眼前的英国公府,推辞起来:“不必了。”
“上来。”
池纯音趴在顾驰的肩头,莫名想到了那个雪夜。
顾驰忍不住嘀咕她:“傻不傻,脚疼还走,不知道说话吗?”
还不是因为他马上要离开汴京,想着他舍不得汴京景象,陪他看看罢了。眼下还要说她,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池纯音捂着顾驰的嘴,“不要念了。”
顾驰当真就闭嘴了。
他实在是心疼肩上这个没什么脑子的媳妇,她不爱听,那不说就行了,也怪他发现的晚。
池纯音也发现顾驰当真不做声了,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你怎么不讲话了?”
“只能让着自己的夫人了。”
池纯音抿起唇笑起来。
顾驰目视前方,双眸也晦涩不少。
“眼下让着你了,晚上也让着我些。”
第37章
池纯音就知道顾驰嘴里净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说不过打不过, 今晚上还要乖乖由着他搓圆捏憋,太窝囊了!
她捂着顾驰的嘴,闷声道:“你不许再说了。”
池纯音从未想过靠这一句话就能压制住顾驰讨厌的嘴。
可顾驰今日就这样偃旗息鼓了。他难得平和, 带着她逐渐偏离回府的方向, 停在了一颗树下。
池纯音歪着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随着他的目光远去:“你在看什么?”
“你说呢?”
她看着眼前这普普通通的树, 与街上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顾驰为何站在这里不走了?
“我们快些回去吧, 爹娘说不定等着我们用膳呢!”
顾驰应道:“行。”
听不出来他这话有什么情绪,只觉得怪怪的,池纯音望着眼前景象, 实在是不知有何特别的地方呀?
顾驰也懒得同池纯音叙旧。
应该是六年前的初夏,他正与国公大吵一架,想去散心却又没什么兴致, 干脆随意找棵树闭目养神。
可片刻宁静难寻。
顾驰正紧闭眼睑, 树下却传来声声啜泣。
他望下看了眼, 正哭得不知是哪家小姐,面生得很,对着手中捧着的男子玉佩, 眼泪止不住的流,那声音扰得他不得安宁。
顾驰心底了然, 估计被负心汉欺负了。
他平生最恨这样的软包子,哭有什么用?欺负回去啊!
顾驰翻身下树,倒是把蹲在地上的池纯音吓了一跳。
池纯音根本没料到树上还有个他, 正处于惊吓之中, 手中的玉佩就被顾驰抢走。
他分出神扫了眼地上的池纯音。
她倒是生得模样精致,白净的脸上划过几道泪痕, 嚅嚅问道:“你是谁?”
顾驰今日难得大发善心,决定帮这个懦弱的女人出气。
他举了举玉佩,“这东西的主人惹你哭了,哪家人?”
顾驰这气势汹汹要算账的架势把池纯音吓了一跳。
她忙解释道:“他不在汴京,我也是随家人刚搬来汴京。”
顾驰明白了,看来是被迫与情郎分离。
“你舍不得他?”
池纯音点点头,又摇起头来。
“不全是。”
顾驰真是有些不耐烦了。
这女子说话只说半句,难道他很想知道,她为何不在家中好好呆着,而在外面作出这副可怜相?
还不是她扰他的安宁!
池纯音擦了擦眼泪:“我有些不习惯汴京,想回泉州了。”
顾驰本想走,这步子却迟迟未动。
“汴京不好吗?”
她摇摇头:“这里的人一点都不好,她们老是笑话我。”
顾驰猜出她高低是个官家小姐,她的穿着打扮样式早已经不是汴京时兴的了,汴京拜高踩低的人家不少,许是又看人下菜碟了。
他从怀里抽出枚新的玉佩,丢在她面前。
“拿着。”
池纯音吓坏了:“干嘛?”
“拿着这个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
“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顾驰送出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会拿回来?日头晒得慌,他才懒得和她继续掰扯下去。
他径直转身拔步,临走前总觉得自己有事情未作,后来才想起来,忘记问她叫什么了。
顾驰第二日又到了这树下转悠,并没有等到池纯音,一连几日,他都在老地方守株待兔,可惜一无所获。
直至有一日,他在街上撞见迎面走来的池纯音。
她正与身边的女子说笑,整个人比那日有精气神多了,同伴眉眼与他有些相似,想来是家中姊妹。
顾驰在街中央站定,等着池纯音与他问好。
可她面色平常,当他于街头上不相干的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对他紧盯的目光有些不解,径直从他身边经过,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就这样被无视了?
顾驰颇为震惊,双拳环绕在胸前,良久未反应过来。
他到底是玉树临风意气风发的世子殿下,竟被她这样轻易地略过了?
直至秦禹提醒他:“发呆想什么呢?”
顾驰自是不能将实情全盘脱出,装作没事人似的,“没事。”
“走吧。”
自从遇上了第一面,顾驰发现总是能在各处看到她,而且他素来眼高于顶,鲜少有能入眼的人。
可偏偏能在如织人潮中一眼看见她。
后来他问秦禹,若有女子刻意忽视他,是何原因?
秦禹开窍比他早得多,猛拍大腿,告诉他,那个女子可能是知晓汴京那些关于世子坏名声的传闻,刻意避而远之。
顾驰气笑了。
既然要装作不认识他,那他为何要刻意结交?
他很想知晓现在还有人欺负她吗?
顾驰渐渐从回忆中脱身,想起这些还是忍不住发笑,哪有什么别的原因,后来才知晓她背后这个人单纯眼神不好。
他背着池纯音,故意松了手。
池纯音整个人有向下落的趋势,吓一大跳,紧紧攀附在顾驰身上。
“你故意吓唬我!”
顾驰才不放在心上,继续故意“吓唬”她起来。
池纯音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任由他带着她在院中跑动,总感觉他下一瞬真的会摔下她,却又安然无恙。
二人晚了打闹着,甚是惬意。
这模样也被远处的英国公夫人瞧见。
夫人身边的嬷嬷笑道:“二少爷与少夫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英国公夫人瞧着他们二人,眼角带笑:“给二少爷准备的东西送去了吗?”
“送去了。”
池纯音被顾驰放在榻上,顾驰还记着她脚上的擦伤,便去拿药,作势脱她的鞋袜替她上药。
虽然二人已经成婚,她还并未完全适应,推脱起来:“我自己来吧。”
顾驰扫了她一眼,语气甚是自然:“这有什么?”
池纯音只好依着她,将脚放在顾驰腿上。
他倒是动作小心,生怕褪去袜子牵扯到伤,用浸润过温水的帕子小心擦去血迹,涂药的动作都格外轻柔,生怕弄疼她。
冰凉的膏体碰到伤,池纯音还是没忍住轻嘶口气。
顾驰缩了缩手:“我轻些。”
恰逢此时,英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请见。
“二少爷,少夫人,这是夫人送来的酒。
有生人在跟前,池纯音不想被嬷嬷看到,试图从顾驰身上收回腿,顾驰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攥着她的脚不放。
她岔开话题:“娘送酒做什么?”
嬷嬷眼底含笑,并未解释。
顾驰比池纯音清楚多了,她娘日日夜夜盼着抱孙子,意味深长的送酒来还能为何事?但他没好心地向池纯音解释缘由,免得又羞个没完没了,影响待会要发生的事。
顾驰对着嬷嬷道:“知道了,叫娘放心。”
待孔嬷嬷退出去后,池纯音还是不知道他们主仆俩在打什么哑谜,好奇得很:“放心什么?”
顾驰偏过头来,露骨的眼神出来了他心底真实所想。
池纯音再迟钝也明白是何意思。
她粉腮带红,慌忙地远离顾驰。
不知是不是因为内心作祟的缘故,就连顾驰触碰自己脚踝的手都透着热意,她好像正被一团炙热气息包裹着。
池纯音嘴上推诿:“我今日脚还有伤呢。”
“我小心些。”
池纯音颇为拘谨,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等几天吗?”
顾驰紧盯着她,眼波坚定:“等不了了。”
“为何?”
顾驰认认真真道:“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带兵出征了,战场凶险,发生何事都未可知,你就不怕我到时候回不来,你此生都见不到我了。”
今日她老是问秦禹塞北的事,不就是担心他吗?
池纯音立即蹙起眉头,捂着他的嘴:“呸呸呸,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口无遮拦,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顾驰将她手腕扯下来,目光炯炯:“那你答应了吗?”
他都这么说了,她哪里还能不答应?
池纯音缓了缓,于是点头。
顾驰得她首肯,立即俯身下去,一吻绵长。他就知道池纯音定会因为这番说辞而心软。
她担心自己的安危,怎么不算心里有他呢?
室内昏黄宁静,似是能听到二人粗喘声。
池纯音心跳得比往日每一次尝试都要猛烈。
这是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曾经虽然也很缠绵,可是冥冥之中总觉得会被打断。
而今夜,风雨欲来。
她是一尾在雨夜中漂浮的小船。
池纯音浑身上下越来越清凉,肌肤越来越滚烫。
她难以镇定,整个人像是置身漂浮于云卷云舒中,顾驰比她有方向多了。
他那双桃花眼亮得吓人,池纯音都不敢接他赤裸的眼神。
顾驰不止笑得开心,上上下下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池纯音很是羞怯,把他胡乱扒下来的衣服盖在面上。
眼不见,心为净。
顾驰把她的救命稻草扯个干净:“怕什么?”
她喃喃解释道:“我,我有些冷。”
“冷,盖着头干什么?”
顾驰喜欢看她这幅模样,坏笑道:“等会就不冷了。”
池纯音就知道,顾驰是故意的。
“那你还不快些!”
“我这不是为你好?没良心的。”
好什么好呀!
顾驰脖颈涨得通红,血脉贲张,像是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即使被她催促,动作依旧不紧不慢。
他分明就是享受这种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迟迟不发落。
池纯音被撩拨得难受,有些心急。
她双手附在顾驰肌理分明腹上,紧实的肌肉因为这轻轻的触碰颤了颤。
顾驰双眸立即晦涩不少,声音喑哑:“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池纯音不想再耽搁下去了,并未预料到她要面临的疾风骤雨,仍旧催促道:“你快些吧。”
顾驰轻挑眉稍:“确定?”
她猛地点点头。
她实在是没勇气,再盯着他玩味的目光,被他玩弄下去了。
“那忍着点。”
顾驰笑意渐浓,带着与他的桀骜速来不匹配的温柔。
池纯音正看着他俊朗的脸,有些出神。可用不了多久,她便回过神来。
顾驰眉间舒展,这滋味他想好好品味。
她痛得战栗起来,后知后觉顾驰出言警告。
池纯音眼眶湿润,这瞬间像是想起了所有经历过的伤心事,眼泪汨汨得流,根本控制不住。
顾驰还假模假样关切道:“怎么哭了,没事吧?”
“你,你退些!”
这个时候退,和杀了顾驰有什么区别。退是不可能的,他暂时放缓动作,叫池纯音适应一会儿。
她情绪稍缓,顾驰看在眼底。
“好了?”
她点点头,“也没完全好。”
顾驰从未有这么难熬的片刻,差点忍不住缴械投降,“我等不了了,忍一下。”
骤雨终将平息,下人将屋子重新收拾干净,池纯音擦洗干净躺在床上。她小声啜泣着,整个人藏在被子里,像是做了亏心事似得。
顾驰也沐浴完毕,从净房回了房中。
他容色清俊冷淡,却又透着食饱餍足的愉悦,很难将刚才失控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走到榻边翻身上床,钻进了池纯音的锦被中,把背对着他的池纯音翻了个面,紧紧抱在怀中。
池纯音察觉到他的动静,气得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顾驰这个人惯会哄骗她。
开始前是多么温柔小意,等真正到手后就开始反悔了,无论她怎么抗议,他都无动于衷。没完没了地肆虐,那吞噬人的巨浪一遍遍冲翻她。
她嗓子都喊哑了。
其实到后面也能习惯这席卷而来的狂潮,可要是能慢些就好了,就是顾驰才不会听她的话,他像是聋了,一下比一下急促,差点都快以为要从高崖坠落了。
除了这些,池纯音现在也不想与顾驰亲近。
明明他们今夜成为了真正的夫妻,可她就是怕见到他。
顾驰倒是完全相反。
他支起半边身子,就想好好看着池纯音,有了肌肤之亲,便恨不得时时刻刻能和池纯音黏在一起,一刻也不分开。
难怪说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他手上动作也没停,时不时略过她纤细的腰肢。
池纯音抗拒着与顾驰目光对视,打开他不老实的手,也不想与他讲话。
顾驰保证道:“还生气呢?都是我的错,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我…我才不会信你。”
池纯音抽泣着,顾驰刚才是如何对她的请求视若无睹的?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嘴,她才不会相信顾驰半句。
“我保证,明天绝对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还想有明日!”
“好好好,没有明日,没有明日。”
顾驰嘴上这么说,心里才不会这么想,现在的重要任务便是将她哄睡着,不然明日又没有精神。
他还将她搂紧了些。
池纯音发现顾驰今夜特别喜欢抱着她,平静下来后,她也有些贪恋这温暖的怀抱。
但她毫无困意,甚至越发清醒。
顾驰同样,就算是瞧着她眼睫轻眨都别有趣味,适才的推脱,就当是池纯音碍面子矫情。刚才她明明也挺喜欢的,只是口是心非罢了。
有了适才二人前所未有的亲近的缘故,顾驰眼神也添了些黏腻,就想贴着她的颈窝。
池纯音嫌热,推又推不开,还担心顾驰又要拉着他来第四回。
“你什么时候出征?”
她真是怕顾驰了。
而顾驰显然没意识到他的夫人是在赶他,还以为是自己那几句信口胡说的话吓唬到了她。
“还有些时日。”
池纯音今日问秦公子的事儿没得到回复,顾驰就不准他说了,眼下又好奇起来,“北晋人很凶残吗?”
顾驰点点头。
她心头染上忧虑,连顾驰都这么说,看来北晋真的很难对付,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顾驰眯着眼睛,放松道:“还有些日子,入了秋后吧。”
他以为池纯音今日被秦禹吓到了,宽慰道:“不必挂心,这一次并不是斩草除根,仅仅威慑罢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顾驰的呼气声轻扫过她的面颊,又痒又麻。
既然他很快就要出征,池纯音想到夫人对子孙的殷切,这好像有点急了。
她刚才还在赶顾驰走,现在又不得不留他。
“娘说,她想抱孙子了。”
“她白想。”
池纯音半撑起身子,问道:“为什么?”
“我喝了避孕的汤药,这几年你应该不会有身孕。”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难道顾驰只愿意与她圆房,不想和她有子嗣吗?
顾驰勾起唇,笑得摄人心魄:“这么想给我生孩子啊?”
池纯音气的打他的后背!没个正形!
她紧盯着顾驰,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顾驰这敛神认真答道:“你才多大就想着有孩子,妇人生孩子最伤身体,还是缓几年再说!”
“可是娘那边催的紧。”
“怕什么,我顶着。”
池纯音再度问道;“为什么?”
顾驰醒了神,眼神惺忪,又是那副不做人的表情,笑得顽劣:“我不想刚成婚就守活寡十个月,你有意见?”
“睡吧,困死了。”
池纯音被顾驰又拉回被窝里,可心间萦绕得还是他那番话,顾驰说为她好,是真的担心她的身子,还是不想和她有孩子?
还是他嘴上说得没正行的那句话,不想守十个月活寡?
*
镇北将军还在之时,大齐尚有余力与和北晋抗衡,可惜英雄早已迟暮,泱泱大国陷入被动,是百姓们不愿看到的。
圣上登基后韬光养晦这些年,势必要荡平北晋这个心腹大患,如今良机已到,圣上下诏册封粱曜为镇北将军,入秋率兵攻打北晋。
众朝臣并不意外梁小将军承其父衣钵。
只是今日朝堂之上,圣上还封世子顾驰为越骑校尉,带领两千精锐,同梁小将军一同出征,一下子掀起轩然大波来
英国公摇摇欲坠,回首看了眼顾驰。
毕竟是朝中老人,英国公很快镇定心神,站出来道:“圣上,犬子顽劣,不堪如此大用啊!”
齐景绍抬眼望着顾驰:“你来说。”
顾驰早有准备:“圣上,臣定不负所望。”
齐景绍继而问英国公:“国公听到了吗?”
圣上金口玉言,既是在众朝臣跟前的宣布的旨意,总不能逼圣上收回成命。
英国公只得暂时作罢。
很快,顾驰受封的消息在汴京传开了。
池纯音正陪着英国公夫人品茶,嬷嬷火急火燎禀报消息,夫人本好好的,听完差点晕了过去。
她一边给夫人顺气,之前听顾驰说家中利益牵扯太多,国公才对他从军一事甚是反对。
她宽慰夫人起来:“娘,圣上是明君,日后定不会做出卸磨杀驴之举。”
英国公夫人眼眶湿润:“我哪是担心这个,我操了驰儿这么多心,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有个好歹,我该怎么办!”
英国公下朝直奔府上,眼神锐利,浑身透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英国公夫人急着上前:“老爷,驰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竖子竟瞒了我们这些年,我早听闻圣上有意提携人在塞北建功立业,想来不会在世家子弟下手,这些年也没声息,结果圣上选的人是驰儿!”
夫人紧攥着国公的手,试图寻求安慰:“北晋人凶狠,驰儿不会有三长两短吧?”
“不只是他,若他赢了,我们顾家暂时还能风光一阵,若他输了,圣上会不会心生怪罪?他倒是想学那些草莽,上战场拼命,那些家中无人的亡命之徒有一小博大的权利。他有没有想过我们顾家是靠着谨小慎微才有今日这样,怕是要将这百年传承毁于一旦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驰儿是你的儿子,你就不怕吗!”
“怕有何用?是这竖子执意上战场拼命,夫人不如去问问他,有没有想过我们!”
英国公夫人啜泣起来,痛心不已。
“爹,娘,顾驰也是怕你们担心,这才隐瞒的。”
英国公望着纯音,逐渐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了?”
池纯音一顿,还是点了点头。
国公猛拍膝头,指着她对夫人愤愤道:“你生的好儿子,选的好儿媳!”
“我从未指望他建多大功立多大业,人家精打细算的婚事我也随着他去了,只要他不做出有辱门楣的事,随他挥霍,他生来便是圣上亲封的世子,何等尊贵,为何要去打打杀杀!他平日那纨绔模样,哪能上阵杀敌?如今这样,顾家这些年谨慎行事全都功亏一篑了!”
英国公夫人扶着额,“老爷倒想想办法,眼下在身边的只有驰儿一个孩子,难道就要看着他去送死吗!”
“这竖子怕是不敢回来,纯音,去把他请回来,今日若不回,我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此生不复相见。”
池纯音出了国公府,心情还是闷闷的。
她从前以为顾驰天生命好,爹娘娇惯着他,这世间没有他不能做的事,今日所见,却不如她想的那样。
顾驰得了圣上青睐,要为大齐出征,这落在别人家里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承载着亲朋的期盼。
国公对顾驰的成见像是座翻越不过的大山,无论顾驰怎么努力,他在爹心中永远是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国公只希望顾驰这样轻松悠闲一生,不要给族中添负担。
她和顾驰去过军营,士兵对他的信任与尊重,他手心的厚茧,都不是国公在汴京的地位能带来的。国公为何不仔细想想,生性张扬的顾驰如何将这事隐瞒了这些年,直至准备充分才说出来?
池纯音越想越觉得自已嘴笨,适才就应当替他对国公说出来的。
马车停靠在衙署门口,闲暇时刻不能让闲人直接进去,得差人进去通报。
池纯音等在外头,心里还记挂着回府后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
有俩位官人从门口走出来,身穿锦衣华裘,只是面上带着轻蔑的笑意,与这清风霁月的穿着甚是不搭。
池纯音退居一旁,继续紧盯着门口。
他们二人从池纯音身边经过时,还在嘲弄,说些意味深长的话。
“人家是世子,可是你我二人可比拟的?去塞北跌个大的,才知道天高地厚”
池纯音按耐不住下意识的冲动,鬼使神差地叫住他们二人。
“你们在说什么?”
那俩位男子看她是个妇人,没认出她的身份,长舌得很,对着她抱怨道:“这位夫人有所不知,圣上今日命世子随军出征,无非是仗着家中,跟在梁将军身边混个军功,我们倒是羡慕得很,世子真是有个好爹。”
“你们若真不服气,告到圣上面前,在背后议论算什么本事!”
池纯音气死了!
她鲜少与人起口角,说出这番话时候,心绪震动,声音不自觉打着抖。
这俩男子并未得到附和,还被她指责了一顿,脾气也上来了,“妇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顾驰的皮囊好又如何,战场上自有分晓。”
池纯音又气又急,眼见落了下风,着急回怼。
忽然间有双温热的手牵着她,无形间注入了很多力量。
她扭过头,神色有些诧异。
顾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边,应该将他们三人的对话听了去,只是面色平静淡然,根本未受影响,也懒得搭理这些背后嚼舌根的人。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那俩人多少有些尴尬。
顾驰眼锋平淡划过,不怒自威,叫适才还在池纯音面前嚣张得很的俩人逼得气势大减。
背后抱怨归抱怨,当面可说不得的。
“小人冒犯世子,还请世子赎罪。”
池纯音冷眼瞧着,这俩人适才硬气,现在对着本尊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顾驰神色慵懒,不动神色听着二人道歉,只是对刚才有句话较真起来。
“适才你们说谁见识短?”
这俩人忙对着池纯音,“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世子妃,是小人的错。”
顾驰握紧池纯音的那双手先放了下来,转而十指相扣。
“若日后再给我听到这样的话——”
那俩人不等顾驰说完,灰溜溜地离开了。
池纯音小心打量着顾驰的神色,好像与往常一样,并未受外界议论的影响。
虽然如此,她还是说道:“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顾驰第一回见她这样凝重的神色,一时笑了出来。
他凭良心,这些人背后说的话在他心中,倒比不上池纯音在外人跟前维护她万分之一重要。
池纯音嘟囔着嘴,自己都这么严肃了,顾驰还是不当回事,显得她白操心一场。
顾驰正色:“行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爹叫你回家,你瞒着他这些年,他生气了。若你不想面对他,就去军营避避风头,家中有我不会有事的。”
顾驰既然有胆量做这样的事,就没想过躲,更不会叫自己的娘子去抵挡住他爹的腥风血雨。
“我正准备回府,出来就看见你了,先上马车吧。”
二人坐定,池纯音还停在刚才那个话头上:“你真的要清算那俩人啊?”
顾驰不屑道:“怎么可能,我哪有那闲工夫,这俩人长得很俊俏吗?值得我放在心上。”
她长舒口气:“吓死我了,眼下你正在风口浪尖上,还是行事小心些,免得又落人口舌。”
顾驰不当回事:“他们要有偏见的,该怎么想还是怎么想。”
池纯音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呢?
顾驰家世样貌处处领先,若要是创出番天地出来,那阴暗角落见不得光的臭虫都没有挽尊的借口了。
顾驰面上云淡风轻,明明是她熟悉的混不吝模样,可比以往沉重了不少,他听到的不止外人的质疑,还有来自最亲的人。
她不想看意气风发的顾驰露出消沉的神情。
池纯音挪了挪屁股,做上前。
顾驰抬眼睨她一眼,“干嘛?”
她伸手捂住顾驰的耳朵,眼神纯粹又充斥着源源不绝的热意,烫得顾驰心间一颤。
“你不准听那些不好的话。”
顾驰望着她翕动的唇,心中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汇集成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清楚,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生长着。
池纯音放下手,对着他失神的面庞,很是诧异。
“怎么了?”
“我想干点坏事。”
她正想问要干什么坏事。
顾驰的手掌拖着她的后颈,他俯身凑近,
他偷亲!
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池纯音面色潮红,身上衣裙作乱,她低着头自顾自整理起来,不叫人看出任何痕迹。
而始作俑者顾驰,倒是慵懒地望着她,很得意。
这是顾驰第一次在床榻之外亲她。
往常亲吻常常发生在情动时分,顺其自然的,池纯音也不会多想。可顾驰这么突然凑过来,她刚才也没说什么啊。
她现在都不敢看顾驰,怕他又这么突然来一遭。
池纯音并拢双膝,望着足尖,试图找回最初的话题。
可是她满脑子都是顾驰适才亲她的景象。
俩人的气息重叠在一起,顾驰的呼吸也越来越重,像是迷迭香似得勾人心魄。
她们不知道在车上呆了多久,等顾驰松开她的时候,池纯音脑子一片混沌。
叫她想起刚才的话题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顾驰食饱餍足,紧盯着她混沌又沾染上雾气的眸子:“你还要说什么?”
池纯音不搭腔。
这样子叫顾驰很有成就感。
“该不会被我亲傻了吧?”
“你闭嘴。”
顾驰哪里是见好就收的人,那满嘴让人听不下去的话撩拨着她的心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双颊,又以雷霆之势涨红起来。
顾驰还是那个很坏很坏的人!
亏她还担心他,怕他心里难过,他就是欠收拾!
回府的路上,顾驰目的达到了,便想着与池纯音求和。
池纯音现在长进了不少,才不吃他这一套,无论顾驰如何好说歹说,她自岿然不动。
可是俩人即将进门,她却开始变了卦。
顾驰拦着她继续上前的步子,赶她回院子去:“你不必跟着我了。”
“不行!爹看我在才不会那么生气!”
顾驰反驳道:“你非去他跟前找不痛快干嘛?听我的话回房歇着,我不会有事。”
“你就让我跟着吧。”
他们俩人还在门口拉拉扯扯,转头却看见前厅的大门直敞开,英国公背手站在中间,神色肃穆,一副黑云压城的架势,这暴风雨比往常顾驰每回犯错,来得还要猛烈。
顾驰拍了拍池纯音的手背,“等我。”
这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对话,就连英国公夫人都只能守在门外,从里头传来的争执声越来越激烈。
英国公往常也不是严父,他平常那些小差错若是无伤大雅,斥责几句就够了,若实在不可饶恕,就请家法,打一顿能让他消停好几天。顾驰不是个执拗的性子,也知晓他爹逆鳞在哪。哪里可以错,哪里不能违背,他心底门清。
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英国公既能在朝堂上坐稳这些年,又能护住家中小辈不出差错,为人最懂的刚柔并济,他深知顾驰是根刺,不能硬拔。
“爹很骄傲,你这些年有自己的主意,你长大了,这一次就去塞北好好看看。”
顾驰不为所动:“您不如直说。”
“这一次爹应了,回来变向圣上请辞,以后不要上战场了。”
“凭什么?”
池纯音已经听出他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他数十年的心血,绝对不止为了策马往外面看一圈,英国公先给的这点甜头,于顾驰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英国公扬起声音:“凭什么?”
“你明明知晓顾家树大招风,旁人恨不得寻我们的错处,你倒好,竟主动接下这烫手山芋!若赢了,世人要说我们顾家功高盖主,圣上岂能不忌惮?输了,你要讨多少文官口诛笔伐!”
“驰儿,这其中利害,为父不信你看不清!”
又是这套说辞,顾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圣上不如爹所想。”
英国公不以为然:“圣上登基才多少年,为父入朝又多少年,他纵然天降英才心怀宽阔,为父如何敢将全族人的性命来堵?”
“倘若我不放弃呢!”
英国公愤愤道:“不孝逆子!你可知晓你娘多担心你,她知晓你要去送命,差点旧疾复发。”
“还有纯音,你忍心她一人守在家中吗?”
“她支持我。”
池纯音应和点点头,顾驰这样的人,就是该翱翔于天地。
英国公发狠起来:“你要是这样,你就给我滚出府,我便与你断绝父子关系,此生不必再见。”
池纯音心里一紧,这都是气话,父子二人断不能生了隔阂啊!
“爹,我不会与你断绝关系,但我也不会就此放弃,若你这些时日不想见我,那我就宿在军营,直至您有一日能看见我的付出。”
她以为在爹说出断绝关系的那刹那,他也会赌气反驳回去,父子俩互相放狠话。
可他没有。
池纯音总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清过他,他不是自己记忆中无法无天的模样。
顾驰推开门来,脸上的阴沉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们迎面遇上,顾驰问道;“都听见了?”
池纯音点了点头。
“今夜不能哄你睡了。”
“什么哄睡!”
就算他们睡在一起,她也不是顾驰哄着睡的,都是失了力气昏过去不省人事。
都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打趣她!
“你放心去军营,娘这里有我。”
顾驰捧着她的脸颊,在额上印了印。
“等我回来。”
“好!”
顾驰走后,英国公府上下人心惶惶的,都怕触了主子霉头。
夫人面颊苍白,整个人病怏怏地靠在床头,燕窝粥也就抿了几口,她就推开了孔嬷嬷。
池纯音不忍夫人这样:“娘,顾驰已经准备好多年了,不会有事的。”
“纯音,我做娘是不是很失败,这些年竟一点都没发现苗头!”
她摇摇头,“这怎么是娘的错,顾驰有心隐瞒的事,谁能看出来?”
英国公夫人闭起双眸,面上的愁绪化不开,“你回房吧,我这有人守着。”
池纯音没有听夫人的话,还是坐在原处。
英国公夫人诧异道:“怎么了?”
她看了看守在房中的医师和侍从,面露犹豫之色,夫人会意,命他们退到门外去。
夫人朝她招招手,气若游丝道:“过来。”
池纯音坐到夫人身边,压低声音:“娘,我曾随顾驰去过军营,简陋得很,顾驰与爹爹大吵一架,爹松口前他怕是不会回府上了,纯音想去给他送些他惯用的,免得不习惯。”
英国公夫人当即明白了,此时谁敢明目张胆去寻古驰,便是与他作对,送东西这事不可张扬。
夫人速来娇惯这个儿子,嘴上骂归骂,该有的关心一下不会少。
夫人点点头:“我命人去安排辆小车,半个时辰后在后院角门等你。”
池纯音喜笑颜开,“谢夫人,那我回去收拾收拾。”
夫人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只是喜是忧。
营地中。
顾驰双眸漆黑,俊俏面上倒甚是平静。
他料到他爹会勃然大怒尽全力反对,可真当发生,理解是一回事,忿忿不平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士兵上前通报:“校尉,有人鬼鬼祟祟扮作男子,想闯军营。”
顾驰心情不好,“这等小事有何好禀报的,乱棍打死。”
“那人自称是你的夫人!”
顾驰立即坐起身,神色慌乱起来,忙拦着得了命令的下属。
“慢着!”
第38章
池纯音洗漱完了, 都没有和顾驰说一句话。
顾驰死死跟在她身后,“我真不知是你,我错了, 别生气了。”
这个没良心的!她顶着爹发现后勃然大怒的风险来军营, 他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地要让下属把她乱棍打死。她真有个好歹, 看他怎么办!
池纯音绷着张脸, 嘟囔起嘴, 就是不看顾驰。
顾驰适才心中有郁结,现在池纯音在身边,眼神里满是欢喜, 绽放着异样的光彩,什么气都抛之脑后了。
即使池纯音现在在生他的气。
“你若是还不开心,就叫人把我也绑起来, 任你抽, 任你打, 怎么样?”
池纯音的抵抗瞬间土崩瓦解,推开顾驰凑上前的脑袋:“我才不乐意呢!”
顾驰坏笑起来,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 “我乐意。”
“你怎么来了?”
“娘怕你在军营吃不好穿不暖,叫我来给你送些东西。”
池纯音骗了他, 把自己的主意嫁接到娘那里。
顾驰倒是人精一个:“娘派小厮来就行,怎么还叫你跑一趟?”
“该不会是有人自己想我了,不好意思说吧。”
池纯音的心思被猜了个准, 不肯承认:“你这样自作多情是不对的。”
顾驰瞧她这副模样, 心下了然,“好, 我自作多情。”
二人说些笑话,适才的别扭也好了。
其实池纯音今夜来不止是为了送东西。
英国公根本不理解顾驰,他肯定很不开心,与他相处这么些时日,她只知晓他这个人在床榻上的时候最为放松。
所以她来了。
池纯音本来以为自己很坦然,可真正与他待在同一屋檐下的时候,又觉得浑身紧绷,指尖扣着掌心。
她瞥了眼顾驰。
他好像也不如自己想的那么脆弱嘛。
她还以为被爹爹斥责一顿后,他会伤神几日,现在这状态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顾驰也发觉了。
池纯音好像特别怕他失魂落魄,今日在马车是这样,晚上也是这样。
他有些愁。
她的夫君日后是要上阵杀敌的,怎么会脆弱到连些只言片语都抗不过去。
不过不妨碍他利用这一点让她心疼。
顾驰紧盯着池纯音的眼睛,压着心底的起伏,装作难受:“外人这么说也就算了,没想到,连我爹也这样。”
池纯音听他这般言语,立即推翻了刚才的猜想。
顾驰怎么可能不在乎?
爹娘当时那样对她,她都难受了好一阵子。顾驰为带兵准备了这么久,国公仍旧不为所动,他肯定伤心坏了!
池纯音捧着顾驰的脸,眼波流转,想尽全力抚平他心底的褶皱。
“爹那是做不得数的气话,你可不能当真了。”
池纯音双眸澄澈,明明是说些宽慰的话,却总能不自觉勾到顾驰。
顾驰轻挑嘴角:“那你呢?”
她仍旧点点头:“我当然信你啊!”
顾驰喉结滚了滚,深沉眸底蕴藏着潮涌。
池纯音已经人事,敏锐察觉顾驰的变化。
怎么好端端的,他又想了。
顾驰一改适才的落寞神情,多了些邪气,这模样,叫池纯音有点怀疑,他刚才的难过是不是装的。
她躲闪道:“你怎么了?”
顾驰哑着嗓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她往前带了带,让她自己感受属于他的炽热。
池纯音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偏题了,脸羞得滚烫,“你就不能正经些嘛!”
池纯音知晓顾驰现在箭在弦上,也知道今夜来的目的明明是宽慰他,但害怕又闹得收不了场了。
“就一次。”
顾驰微微皱起眉头,一次哪够,瞧不起谁呢?
可秉持着先吃再说的道理,他伸手向池纯音的衣襟。
顾驰弯下腰,吻了吻她唇角。
她浑身上下都快软成一滩水,分明不想助长顾驰这股不正之气,可只要对上顾驰勾人的眼神,又狠不下这个心。
这股不正之气还是下回再板正吧。
毕竟是在军营,她不想发出声音,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甚是辛苦。
池纯音残存的理智正被这肆虐狂潮席卷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得间断几次,面上泛起异样的潮红,叫顾驰很有成就感。
她想往后退退,肩头却被人禁锢着不能动弹。
顾驰还在她耳边一脸坏笑:“不成了,等会还要求我来第二回 。”
这些话还没反应过来,池纯音的神识就游离之外了。
顾驰浑身也紧绷起来,忽然间却听了下来。
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今日忘吃避子药了。”
池纯音倒是没顾驰这么强的意识,毕竟自己要与他好好做夫妻,有孩子是很自然的事。
顾驰却觉得眼下不是好时机。
他要出征了,要是有了孩子,只能她一人挨着怀妊的辛苦。
池纯音瞧顾驰抽身,心里正疑惑着,随即,滚烫的热意降落在她身上,顾驰喘着粗气,炽热的吻也紧接而至。
待她思绪归位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顾驰先前肯定都是装不会的!
顾驰撩开帘子,“水烧好了,我抱你过去。”
他倒是恢复得很快,眼角眉梢看不出半点黯淡,完全不是刚与家中争吵的模样,这副模样都是她的功劳!
池纯音欣然接受他的殷勤。
她从床上坐起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发丝也沾染上些不对劲的东西。
池纯音瞪着顾驰,都是他干的好事!
顾驰也看清楚了他的杰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这是在军营,就算有皂角,那也没有细葛布擦头,洗头很是不便,若仔细些,也不至于这么麻烦了。
罪魁祸首顾驰也看到了,主动道:“我帮你洗。”
顾驰说到做到,将池纯音抱到浴房,挽起衣袖真要帮她洗头发。
池纯音蹲在木桶里,赶起人来:“你快出去。”
“你不是嫌那污秽吗,我帮你洗。”
“不要。”
虽然与顾驰已经坦诚相见好几回了,可池纯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谁知晓他待会揉揉捏捏的,会不会又起势?
顾驰很是坚决,直接去拿皂角和梳子,池纯音拗不过他,任由他来了。
这过程少不了顾驰对其他地方动手动脚。
她如白玉般无暇的肌理泛着莹莹光泽,而且平常由衣物层层遮挡着,他从未窥见里面的风光,待真为他所有后,这木桶里的景象甚是有趣,顾驰难免留恋,舀着水从上浇,正好方便了他。
池纯音抖得一激灵,抬头瞧见顾驰面容又开始晦涩。
他这个贪心之人!
“水凉了。”
顾驰并为应答,而是拉着她倒腾起水花来。
池纯音坐在床上,整个人累坏了,任由顾驰脱下外衫包着她湿透的华发。
顾驰的身上还有几处拜她所赐的牙印。
她就知顾驰不讲信用,答应好的事情总是反悔,也偏偏她自己不坚定,总是半推半就随他闹了下去。
一连两天这样,池纯音眼下疲倦极了。
顾驰一遍遍擦拭着她的头发,还提醒着她:“现在别睡,不然明日起来要头痛。”
她强撑着困意,实在难受。
顾驰勾起唇角,将她的手放在他紧实的腹上,今夜他发现了,池纯音对他的身子很是感兴趣,“你喜欢就好。”
池纯音脸红了红,为自己辩驳道:“哪有?”
顾驰一瞬间福临心智,盯着她水光潋滟的双眸,直至下移,落在嫣红上,心中有了主意。
“我上次教你的东西,还记得吗?”
池纯音见顾驰的目光直勾勾顿住,这件事昨日他也同自己提过,被她严辞拒绝。
都陪他闹了这么久了,顾驰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池纯音收回手推开他,“不要。”
顾驰低下头,视线与她平齐,“娘子。”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娘子”惊得面红耳赤,他竟然为了目的达成什么话都说出口!
顾驰的话直捣她的心门:“万一我回不来了,这辈子都没机会做这事了。”
顾驰知晓池纯音听不得这些,相比在他面前装可怜能达成他不可说的目的,池纯音对她的心疼担忧更让他畅快。
池纯音果然放软了态度,纠结了好久,水汪汪的眼睛对向顾驰:“不准再有其他的要求。”
顾驰喉结滚动,一时间失神,点了点头。
池纯音忙活着,顾驰也没闲着,帮她继续擦着半干的头发。
顾驰的呼吸越来越重,擦头发的动作也无暇顾及。
他垂下眼睫,胸前起伏。
池纯音怎么这么会?她好像才是真正无师自通的那个人。
最后关头顾驰拉开她,沉重又急促的吻落了下去。
池纯音回应着,也伸手勾住他精瘦的腰,她听到顾驰闷哼一声,俩颗急促的心同频跳动,她抱着顾驰的手紧了紧,心也似有了归处。
第二日清晨,池纯音整个人瘫在床上,彻底动弹不得。
顾驰倒是神清气爽,刚晨练回来,漆黑双眸发亮,挂着汗珠的面庞抻着傲气。
和昨夜那个妖孽判若两人。
池纯音拿被子蒙着头,一看到他就要回想起那些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不如不看
顾驰坐在床边,拉开她的被子,怎么越亲近还越生分了。
“羞什么?”
池纯音可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使唤他道:“去帮我拿衣服,我要回府了。”
“不急,等会我送你回去。”
“你回去又要与爹爹起争执,眼下你的事要紧。”
顾驰坚持道:“我一走你昨夜不在府上,有心人拿这事做文章,对你的清誉不好,我送你回去。”
他倒是想得挺多。
池纯音也不与他客气,而是问道:“那你与爹就这样僵持下去?”
“怎么可能?”
“你打算退步了?”
“那也不可能。”
池纯音真是被他的态度搞迷糊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那你要怎么办?”
顾驰难得神色闲适,语气平静:“他是我爹,我自然不能闹到两不相认的地步,更何况,若不是他,我怎么可能这么顺遂?待有了结果,他心服口服后,我绝对到他面前认隐瞒之错。”
她还以为以顾驰桀骜不逊的脾性,听不得人的质疑,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爹。
他却沉敛下心来,竭尽全力做好眼前的事。
池纯音不知顾驰何时变成这样沉稳的,或者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
身上好像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池纯音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未发觉顾驰的眼神不知何时促狭起来。
“这么担心你夫君啊?”
“你又胡扯!”
她话音急促,像是被人揭短后无力跳脚,只能找个违心的借口糊弄过去:“我是怕爹爹讨厌你,连累我在府上的日子不好过。”
“不会的。”
“什么?”
顾驰还想给她个惊喜,暂时隐瞒下来:“我爹不是那么是非分明的人。”
顾驰高估了英国公的肚量。
池纯音被顾驰送回府没多久,正想好好休息一会儿,英国公身边的侍从就来请她去书房一趟。
她惊呆了。
顾驰与英国公俩人不愧是同流一样血脉的父子,顾驰能体谅国公大人的难处,国公何尝不心疼小儿子?一听说池纯音被顾驰送回府上,就请她过去,肯定也是想知晓他的情况。
池纯音似是看到他们父子之间的一抹明亮。
英国公正在书房等着她,顾驰与国公眉眼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国公沉稳许多,不显山露水,举手投足透着长者的威严。
“纯音来了,来人,给少夫人上茶。”
国公待她态度一如以往,并未受到顾驰的影响,池纯音提着的心也放下不少,知子莫若父,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谢谢爹,爹爹找我可是为了顾驰?”
英国公笑了笑,摇摇头:“逆子昨日踏出国公府,就与府上没有关系,他的路,由他自己去走。”
池纯音笑容凝固,怎么与她想得不一样?
“爹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你家里的事。”
“忠毅伯府?”
英国公递出一份折子给她,池纯音接过,不明就里地翻阅起来。看完后,眉眼间尽是不可置信。
“你大哥池耀在泉州私吞税收,伪造账目一事,你身为他的妹妹,可有听闻?”
池纯音茫然摇头,她与大哥难得见上面,今年他回汴京又做了那样的事,怎么会清楚他的事。可这本子上记着的桩桩件件,弹劾到朝中去,别说官职,命都快保不住了。大哥怎么这么贪心,爹娘时常寄银子给他们夫妇,还打起了朝廷的注意,这可如何是好?
“爹给我看这些是?”
英国公面上维持着笑意:“今日门下要去圣上跟前弹劾,我念着毕竟有亲缘关系,先拦了下来,只是你大哥做这样的事,圣上那里怕是不好交代。若纯音讲驰儿心思劝回来,爹有办法保住他的命。”
池纯音终于听明白英国公今日找她的意思。
如若她还是要站在顾驰那一边,哥哥的事情马上便会捅到圣上跟前。
“爹知晓你比驰儿通事理,爹等着你的答复。”
兹事体大,池纯音怕先告知爹娘,他们急得乱了阵脚,就先请堂姐到望亭轩来一齐商议决断。
堂姐怒从中来:“池耀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家中的银钱全紧着他,他竟然还动起歪心思,是嫌大家生活太过安宁了吗!”
池纯音眼底浸润着不安。
可是着急有什么用?纸是兜不住火的,就算这一次摆平了日后还会有新的麻烦,难道她与爹娘要替哥哥擦一辈子屁股吗?
俩姐妹正没有头绪,顾驰身边的石头求见。
池纯音站起身:“可是军中有何事?”
今日上午她才和顾驰分别,怎现在叫石头过来了?
石头手上捧着沉甸甸的布袋,殷勤地递给她:“世子殿下听闻夫人今日与小姐出门,怕两位银钱不够,命我给你们送来,今日望亭轩的账,世子也先结了。”
原来是世子怕夫人银钱不够,特地送钱来。
这意外之曲倒是稍稍减了两姐妹的沉闷。
池宜笑着打趣道:“顾驰人在军中,还要时时刻刻掂念着你,你们倒真是恩爱。”
池纯音装作神色镇定,面不改色接过石头送来的银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知晓了,你回去吧。”
“是,少夫人。”
石头都走了,池宜还用一副揶揄的表情打趣着她。
这短短几日,池纯音与顾驰的关系就已经从陌生的夫妻到去哪都要关怀的地步,若是期间没发什么什么,池宜是不相信的。
真不知世子给纯音下了什么迷魂药,叫原来遇上这些事懵懂的她,眼下都有几分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池纯音发窘,低声承认道:“其实前些时日顾驰就同我讲他要出征的事了。”
“啧啧啧,这事他都没与英国公讲,却同你讲了。”
池纯音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羞赧,搓着衣角:“也是我之前误会他狎妓,他才告诉我实情的。”
“现在不误会了?”
她的头低的越发紧了。
“那你们二人已经圆房了?”
她低声不语,算是应答了。
池宜很是兴奋:“世子怎么样,他既然在军中这些年,体力应当很不错吧,你有没有昏过去?”
池纯音耳尖绯红像是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捂住姐姐的嘴,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说些这样的浑话,听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还是如实承认了:“昏…过去好几回。”
池宜笑得浑身抖动,还想从妹妹嘴里再问出些什么来。
池纯音羞得绕开话题:“堂姐还是帮我想想,大哥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吧。”
“你若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大哥,答应了英国公,那就是要站在世子的对面,就不怕你夫君心寒?”
这也是池纯音所担心的。
哥哥犯的错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爹娘总溺爱,犯错不纠正,也不会错到这个地步,她预料到了,迟早有这一日的,眼下担心完全是害怕哥哥牵连家人。
池纯音手中托着顾驰送来的钱袋子,其实心中决断早就分明了:“堂姐,我请你来还有件事。秦公子在督察院任职,能不能叫他替大哥审理,只要公正就行了。”
池宜惊道:“你要大义灭亲,叔父叔母知道了会气死的!”
她却已经是下定决心:“若不是爹娘,大哥也不会错到今日这个地步,就算这一次保住了官职,那日后呢,他没有吃到苦头还会再犯,到时候犯下更大的过错,那忠毅伯府该怎么办?”
池纯音话音带着不可撼动的坚决,池宜也不想再劝,本来就是池耀咎由自取,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就算叔父叔母知晓了,如今纯音有世子护着,也不能太过为难。
只是有一事,池宜怎么也想不明白。
池纯音察觉了堂姐的困惑,出声问道:“堂姐,怎么了?”
池宜很是纳闷:“纯音,你与顾驰也才成婚不过半月,二人也只是这几日才亲厚起来的。”
“怎么了?”
池宜理清了自己突然袭来的思绪,“国公自己都没有办法让世子听他的,若这人在顾驰心中没有分量,那这话说了也是白说。
“国公为什么这么笃定,你去劝世子,他就会为你放弃呢?”
池纯音被堂姐这话问住了。
她为大哥的事着急上火,还没有发现其中说不通之处。自己也只是知晓顾驰的秘密后,才与他渐渐亲密起,这才过去几日,国公怎么就会笃定自己的只言片语,顾驰甘愿放弃这近十年的努力?按照常理,顾驰若知晓她临阵倒戈,怕是要生她的气吧。
怎么会听她的呢?
池宜道:“你也觉得不合常理是不是?国公与夫人身为顾驰的父母都劝不动他,你才嫁给他几日,怎么就能劝动他了?”
池纯音想不明白:“可能是国公病急乱投医,不想放弃任何能说服顾驰道机会吧。”
顾驰军营那里越来越忙,他人不在,总是托石头往府上送东西。
要么是城西的点心,要么是哪家衣坊新上的裙子,有时候只是一张信纸,上面记录着他今日做的事。顾驰行事不符常理,写的东西也妙趣横生,有时候嫌弃操练的时候士兵没有气势,说要上战场还这样就撂挑子算了。
这话也就说说,正叫到了那一日,他肯定是最快冲锋陷阵的。
因为顾驰总叫人送东西回府上,池纯音每日都有了期待,冲淡了对大哥一事的担心。
俩人这你来我往自然逃不开英国公的眼睛里。
阖府上下哪里都是英国公的眼线,国公再三拿池耀的事提点了,池纯音还是没有要劝顾驰放弃的打算,既然与国公意见相左,世子不在,那这府上少夫人的地位也是名存实亡,虽说绝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可与刚嫁进来的热情不同,下人们好像会变脸似得,一下子冷淡了好多。池纯音就算想见见夫人,也被称病拒绝了。
云梦有些不满:“少夫人为何不与世子殿下说?”
池纯音既然做了与顾驰站在同一战线的准备,这些她都顶不下来,哭哭啼啼向顾驰诉苦,这不是给他拖后腿吗。
而且顾驰这么忙,她才不能成为顾驰的后顾之忧。
今日石头迟迟没有出现。
池纯音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正巧,像是有感应似的,她想着顾驰,石头就带着他的东西出现了。
只是这一回,石头容色有些扭捏,手上的东西迟迟未送出来。
池纯音被勾起兴致,急忙问道:“今日又是何物?”
石头脸涨得通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世子在客栈等您。”
池纯音拿起被石头放在桌正中央的木制令牌,上头刻着清风筑三个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汴京布局最为上品的一家客栈。
这傍晚时分,顾驰请她去客栈。
石头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无言中说尽一切。
池纯音蓦然羞红耳根,距离上一次亲密已经过去了几日,他这几日榻边没人,应该忍耐得不行了。
她嘴上推诿着,身体却很诚实,还是上了马车去寻顾驰。
她一想到等会要发生的事情,心就跳得飞快。
顾驰这个人没个正经,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他在这事上花样及其多,她还发现了,若不是在府上规规矩矩的,没换个地方他都极其兴奋,闹个没完没了。
待会不知道要陪他多久。
池纯音上了楼,越靠近心越是慌乱。
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的打算,怕迎面遇上顾驰赤裸裸的目光,也怕等会掀起的狂潮,总之她没做好准备前,是不会任由顾驰搓圆捏扁的。
而且她今天一定要和顾驰三令五申。
他必须老实点,如果还像原来那样没完没了不守信用,这未来一个月他就守活寡吧,没他吃的份了!
虽然她一直做心理建设,可藏于衣袖间的手迟迟不敢推开门。
恰逢此时,有个宽阔的身形抵在她背脊后。
身后的人忽然亲了亲她的脸颊,这突如其来的柔软触觉吓了她一大跳。
池纯音立即转身,发现突然出现的人是顾驰,这才松一口气。
顾驰瞧她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忍俊不禁:“站在这干嘛?”
“你怎么在门外?”
顾驰挑眉:“我刚进城,也才刚到,为何要在里面?”
他洞悉池纯音的心理,明白了池纯音在外头纠结的原因。
顾驰笑容清浅,握着池纯音纤细的腰肢,不老实的手上下摸索,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你是怕我在里面,所以不敢进去。”
池纯音躲闪不及,给自己找补:“我敢来,为什么不敢进去?”
“出息了,看来今日我有福气了。”
池纯音被顾驰牵着手带进门,好不容易平息的心绪又翻云覆雨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和顾驰三令五申,今日不准闹得太过,铺天盖地的吻就袭来。
顾驰没给她出声的机会,掠夺她的气息,俩人唇角的羁绊像是下了蛊似的,没多久,池纯音浑身就软得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若不是顾驰抵着她的腰,她整个人就要瘫倒在地毯上了。
顾驰压低身子,她抗拒得将双手搭在他的胸前,这吻比以往还要猛烈,夹杂着几日不见的深沉思念。
只是今日的他有些霸道,啃噬着她的唇瓣,不遗余力地索取着。
顾驰松开她的时候,池纯音猛地吸了口气,这厢房中都是她的声音,她搭着顾驰的肩膀,眼神有些微微失焦,这种被攫夺气息的感觉,是从前没有过的。
顾驰今日怎么这么急切?
顾驰勾着她的腰,很是满意她这样的反应,还不等池纯音缓多久,这吻又落了下去。
她呜咽着哼出声,顾驰毫不费力地抱起她,将她往不远处的床榻送。
池纯音细密颤抖起来。
顾驰的动作从上至下,从她最难以忍耐都地方轻抚过,最后落在了关键之处。
他故意撩拨着她,再抬头时的目光浸染着满意,坏笑道:“如何?”
不如何!
池纯音气得很,他一上来就为了这事,还不如前几天送些逗她开心的东西,最起码能让她感受到他的诚心。
顾驰慢慢撩拨着,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池纯音想挣脱却又欲罢不能,也不想落于下风,赌气似得摸了摸顾驰。
顾驰眼锋紧了紧,那团火直蹿上来,声音喑哑,从喉间挤出来一句:“急什么?”
他今日陪她玩了这么久,就是怕她等会又哭得伤心,到时候眼泪鼻涕往他身上擦。
他倒是不嫌弃,只是这事终究要俩人一同喜欢不是?
池纯音才没想那么多。
凭什么每次都是顾驰欺负他,她也有些经验,知晓怎么样让他不继续这么游刃有余 下去。
只是池纯音没学个明白,她有些动作那里是捣乱,分明是助兴。
顾驰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她了,尤其是知晓了这几日她的处境,心疼和自责驱使下,他只想亲眼见到她,确保她现在是开心的。
可看到她的第一面,有些东西就是克制不住。
就想用最近的距离,让他能感受她安然无恙地在自己的身边。
“你这几日在府上怎么样?”
池纯音心漏跳一拍,“爹娘待我很好。”
她怕顾驰看出什么破绽,摸着他的喉结:“就是有些担心你。”
顾驰攥着她柔若无骨的手,何尝看不出来她是为了转移话题,她怕影响他,那她呢,就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吗?
要不是秦禹告知他的小娘子要状告亲哥,他也不会知晓原来爹竟然从她这里下手,池纯音从来没有与他说过。
想到这,他心像是被攥
池纯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习惯了,顾驰做这事和他人一样,很有锋芒,本来觉得自己撑不下来,眼下甚至觉得确实有些滋味
结束之后,她最喜欢的就是被顾驰环抱着,依偎在他胸前,困意上涌。
每一次结束之后,顾驰都会帮她好好擦拭清理,她倒是省心。
池纯音垂下头,发现自己白皙肌理还留下了好几处痕迹。
顾驰时而玩弄着她的耳垂,时而拨弄着她的头发,也就这时候他比较老实,就是打扰得她睡不好觉了。
顾驰成心的:“你就没有与我想说的?”
池纯音睡眼惺忪,不知顾驰又在说什么,“没有啊。”
顾驰咬紧牙关,叹息一口气。
他很想从池纯音的嘴里撬出来什么,循循善诱道:“我每天都给你写东西,你在府上做什么,都不想同我讲的吗?”
她每日也没做什么啊,绣绣花,看看草,心情好了就上街去买些东西,这样闲适的生活有什么好说给顾驰听的?
就算是哥哥那件事,她已经决定好了,这也是忠毅伯府的家事,她不后悔。
顾驰的神识在叫嚣着,完全无法接受池纯音有事情不用他讲。
“池纯音,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第39章
翌日晨起。
顾驰无视池纯音的再三阻拦, 执意要送她回府。
“你就别走这一趟了,反正昨日府上人看着我和石头一同出去,就能猜到我是见你的, 不会有人在背后乱说的。”
他打定了主意, 坚持与她同路,二人送到府门口就已经够了, 池纯音拦着顾驰不让他下马车。
“爹看到你又要生气, 今日就先别去请安了。”
顾驰今日倒是一身反骨:“这也是我府上, 送你进去又如何?”
池纯音望着顾驰摇摇头,他的毛病又犯了。
不知爹现在是否下朝,估摸着时辰可能正在用早膳, 顾驰现在进去正好碰个照面,池纯音好言好语相劝:“爹年纪也大了,你何必与他较真?”
顾驰一声嗤笑:“想什么呢?”
他态度太过淡然, 倒不像是去挑事的。
池纯音与顾驰俩个人并肩走进门后, 还是英国公夫人眼尖先发现了, 嘴上埋怨顾驰,但见他回来便控制不住慈爱的目光,忙命人添两幅碗筷。
英国公倒是自持多了, 清了清嗓子:“你还知道回来。”
顾驰迟迟不说话。
池纯音拍了拍他的手,暗示他给爹个台阶。
殊不知, 顾驰早就准备好了:“爹,你对我的不满我都认,为何拿纯音大哥的事情为难她?”
他的话叫在场其余人陷入片沉寂。
池纯音倒是先从震惊中回转过神来, 不可置信地偏转过头。
他是如何知晓的?
英国公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 很快找回场子:“你都知晓了。”
这不冷不热的一句话,除了是父对子天然的威严, 还暗暗含着对池纯音告状的责怪。
池纯音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这口黑锅就已经扣到自己头上。
顾驰冷声道:“不是纯音告诉我的。”
英国公夫人打着圆场:“驰儿,你爹并没有那个意思。”
“娘。”
这一声娘,初听去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满,光池纯音听来都觉得心尖儿一颤,起伏不平。更何况素来宠爱小儿子的英国公夫人?
夫人歉疚极了,这一声“娘带”她回顾了顾驰由小到大的光景。
小时候他是什么事都和她说的,而他这些年带兵的事却将她瞒在鼓中,还暗暗伤心了一阵。但这个家中她是最清楚纯音与顾驰之事的人,竟还冷眼瞧着老爷逼纯音,就想让他回心转意,难怪顾驰什么都不同她讲了。
英国公夫人眼眶涌起强烈的酸意,低下头。
顾驰再开口的时候,矛头就对准了英国公。
“爹,从小到大我若有最敬重的人,那非您莫属,您身居高位,为保全顾家满足有多不容易,儿子看在眼里,有时候您的观念我虽不同意,可也承认确实前瞻。”
英国公不如夫人那般心软:“你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您若能阻止我出征,我也认,只是何必为难妇人?若不是纯音准备检举亲哥,秦禹知晓了,我还要背蒙在鼓里。池大舅哥有错,俩家闹得这么难看,您就满意了?”
英国公虽不会被三言俩语腐蚀心防,可他最看重的,便是脸面俩个字。为难纯音怕是他这半百年华做的最不齿的事,只是他实在是黔驴技穷了。
池纯音也才知晓,这些事原来是秦禹告诉顾驰的,难怪这些时日半点声音她都没有听到。
原来他今日回来是为了这事。
她心像是浸润在温泉之中,当时她不同顾驰说就是怕他讲这件事闹到台面上,三方都下不来台。
他今日抗议了,又能如何嘛?
下一瞬,顾驰直接宣布了桩惊天骇地的事。
“既然爹娘容不下我们,那我就带纯音自开门户,不让爹娘烦心。”
“什么!”
英国公夫人站起来挽留,“驰儿,是娘做的不对,你这是要与爹娘断绝关系吗?”
“我心意已决,爹娘不必再劝。”
“让他走!”
顾驰拉着池纯音出府,马车还停在门口,正好方便带他们二人离开。
池纯音跟在顾驰身后,看着他故作决绝的背影,忍不住道:“你这苦情戏码什么时候演完?”
顾驰回头粲然一笑:“被你看出来了?”
废话,这谁看不出来?
顾驰根本不是个讲自己真实心绪这样敞亮说出来的人,今日先是软化娘的意志,再是数落爹一顿,无非都是给俩人华丽退场做铺垫,他估计很早就想从府中搬出来了。
“你说那些干什么?”
“爹这事做的也真是见不得人,气都受了,总不能真与他断绝关系,可不阴阳怪气俩句我咽不下这口气。”
顾驰做事就是要让自己心里畅快。她发现他这个人真是有意思,该锋芒毕露的时候不给人留余地,在这种时候又进退有度。只是俩个人什么东西都没带,潇洒要搬出府,顾驰倒是在军营里将就,她怎么办?
现在回去拿岂不是闹一场笑话?
“我们这样被赶出来,总不能在客栈安家吧?”
顾驰也装傻迎合:“对哦,忘了想落脚地了?”
池纯音一眼就看出来了,顾驰这是在戏弄她!
“你明明早就想好了!”
顾驰耸耸肩,回头笑道:“那你问,傻不傻,我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不顾把你从府上带出来?”
池纯音好奇道:“你要带我去哪?”
“待会就知道了。”
顾驰还耿耿于怀在池纯音的“傻”上。
每次她有什么事,或者不开心的地方,秦禹这个外人都比她先知晓。秦禹都没还成为他连襟,却比他知晓的更多。
每次想到这,顾驰都觉得有些气闷,可是对着池纯音,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你哥哥的事,我大概知晓了。”
池纯音低下头,有些失望:“是他自己不争气,被罚也是应该的。”
听她这么说,顾驰心里对池纯音那点残存的气也消了。她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往的人,连对哥哥都是非分明。而且他也隐瞒很多,她这样也是正常的。
“你哥哥的事,交给我去办。”
池纯音放心交给督察院,他们能秉公办案,落在顾驰手上,那可不好说。
“哥哥本只是发配益州的罪名,你插手就要发配衮州了吧?”
顾驰也被逗笑:“这么不放心我啊?”
“你到底要如何?”
“不如何,他有错自然要先罚,这事交给我,定秉公办案。”
池纯音心中的阴霾彻底消散,那颗压着的大石头终于卸下来了。
她与顾驰成婚这些时日,最开始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到后来晚上倒是交流更深刻,直至今日他们既能做到往常未成婚的亲近,又比以往深了一层,是不是真印了那句,日子越过越好就成?
“你还要卖关子到什么时候,究竟带我去哪里呀?”
“到了。”
池纯音随顾驰下车,映入眼帘的这座宅邸与英国公府气质截然不同,角楼精致,池水环绕,别有一番意境。
顾驰带着她进去:“成婚前我就想带你搬出来,本打算给你个惊喜,不料现在派上用场了。”
池纯音呼吸一滞,难怪这座宅邸这么眼熟,几日前顾驰背着他从这颗树下经过,总觉得那时候的他有话要说却藏着掖着,原来是这个原因。
“你之前怎么想着搬出府?”
顾驰早就料到他爹知晓他的事后要尽全力阻拦,他又不能常回家,池纯音在府上怎么办,怎么能让她承他爹的怒火。
更何况,有些事情在自己府上做才更方便。
池纯音望着这宅子有些说不出话,心底有阵暖流涌过。
她未定亲前也期盼过嫁个自立门户的郎君,这样不用在婆母前做小伏低,自己将一方庭院打点好,可与顾驰定亲后可不敢往这方面想,英国公夫人又待她很好,更没有生过这样的心思。
这意外之喜带走了所有的烦恼,她声音轻扬:“快带我进去看看。”
池纯音拉着顾驰的手,兴致勃勃想要进门。
可顾驰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将她又拉了回来。
“怎么了?”
顾驰吞吞吐吐:“我还未布置好,得等一些时日才能住进来。”
“你不是说成婚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顾驰才发现自己漏了马脚,可现在说了,她他这些时日准备的惊喜不就白费了?
他镇定神色,扯谎道:“我太忙了,哪里有功夫分神管这些。”
顾驰怕池纯音还要进去,拉着她上马车,“再过几日定让你满意,这俩天我们先住客栈。”
池纯音不疑有他,像个小媳妇似的,顾驰说什么她听什么。
只是他平时这样忙,管新宅子的事情难免分神。
她主动揽活道:“不如你将房契交给我保管,采买那些事交给我去做。”
顾驰笑意凝固,并未直接回复。
池纯音发现自己失言了。
刚成婚的时候顾驰便将家底全交给她,她早就将自己置身于替他掌管后院的位置上,可这宅邸是他的,她直接要房契好像有点不妥。
池纯音雀跃的心有些退缩,怕俩人冷场下来,“放在你那里也是一回事。”
可这语气添了些委屈。
顾驰察觉出来她的洋溢的热情淡了下去,当即明白其中症结。
他忙从怀中掏出来张纸,生怕这惊喜还没开始又被他搞砸了。
“房契自然是你的。”
池纯音有些失落的心又翻腾起来,伸手接过,可看清印契上最终落的名字,思绪逐渐混沌。
她猛地抬起头,喃喃道:“这上面怎么是我的名字?”
这房契落款上的署名,竟然是池纯音。
顾驰别开眼神:“成婚了分什么你我,写谁得不一样?”
这怎么一样?
这宅邸是顾驰成婚前购置的,那个时候他竟然只落了她的名字,而且刚才她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顾驰不情愿将房契给她。
池纯音抬起眼,碰巧看清顾驰的眼神猛然一顿,他绷着身子,好像有些不自在。
马车之中,忽然升腾出别样不可言说的意味。
俩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顾驰喉结清滚,“房契先放在你那里,虎牙还未将钥匙给我,这些事情交与我办就行,你等着住进去就好。”
池纯音点了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哎呀,出来的太匆忙,我连换洗衣物都未带出来,还有你给我保管的那些地契统统落在府上了。”
顾驰也很快找回状态:“我现在就陪你去买,家中的东西留在那也无所谓。”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顾驰噙着笑:“你忘了我现在也是有正紧官职在身的,该有的月例虽比不上从前,养十个你还是不在话下的?”
池纯音佯怒:“你还要养十个?”
“听不懂好赖话?叫你等会使劲买,为夫吭一声就不姓顾。”
刚才二人中间默契的无所适从在几句玩笑话中带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她还能和顾驰说说笑笑。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面不改色的皮下,自己那颗心有多猛烈。
她更不知道,顾驰也是如此。
顾驰叫她使劲买,可这个劲也值得太过了些。
但凡她对任何物件有过一瞬间的眼神停留,顾驰便会叫店小二给她包起来,也不会嫌她逛的时间久了,难得耐心。
池纯音也曾怕他不耐烦,主动提议道:“要不你先回客栈休息?”
顾驰只是揽着她的腰肢,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没事,晚上你也对我耐心些就好。”
她的脸瞬间红得异常。
这银子如流水花出去,池纯音有些心疼,“你的月例再多也不够这么挥霍,如今我们搬出来了得仔细些,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顾驰一直秉持着银子不是省出来的道理:“怕什么,马上就要升官加爵了。”
池纯音发现顾驰这人脸皮真厚,说出这话脸上波澜不惊,颇为笃定。
“你就不能谦虚些吗?”
“谦虚?”顾驰拧着眉头,“不需要。”
池纯音也就是嘴上说说,虽然顾驰从未出征过,可冥冥之中她就是觉得他天生属于马背上的。
二人在外面逛了许久,可实际上都是给池纯音买东西,顾驰还是个男儿家,挑选起女子的物件比池纯音本人还要殷勤,恨不得把整个店家全都搬回府上。
要不是池纯音再三提醒他收敛一些,顾驰根本收不住手。
她想着顾驰这几日军营事物繁重,今夜说不定又要闹到很晚,那他能睡多久,精神头日渐不好下去怎么出征?
池纯音越想越不是,拖着顾驰赶紧回客栈了。
顾驰意犹未尽:“回去这么早干什么?”
“早些休息,你明日还要出城呢。”
顾驰的注意全都落在“休息”俩个字上了,瞥了眼池纯音绯红的耳尖,忍不住打趣道:“只是休息?”
池纯音目视前方,后背有些僵硬:“当然。”
“不干点别的?”
她知晓自己抗拒不过,也没打算反抗,自从适应之后,这滋味也有些妙趣了。
她让步商量起来:“不准太晚。”
“那怎么够啊?”
池纯音只感觉面色烫了烫,又生怕路过之人听到顾驰满嘴的污言秽语,连累自己的名声,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你若再在外说这些不干不净的,回去就直接歇下什么都不做了。”
顾驰促狭一笑:“我要做什么了?买了这些新衣服新手势,想让你回去试给我看看,难不成你想的与我想的不一样?”
池纯音炸毛起来,从没想过顾驰倒打一耙,气闷得紧。
池纯音发现越搭理顾驰,他越来劲,干脆这一路上什么都不说,这样才不会被他抓到错处。
顾驰见好就收,该道歉的时候就道歉,不然为了一时口舌之快耽误了晚上可就因小失大了。
任凭顾驰说什么好话,池纯音都闷声不理。
直至到了客栈,顾驰刚想护着她的腰,揽上去的手立马被池纯音拍了下来。
“好好好,我再也不说了。”
谁能想到,眼高于顶的世子殿下也有今天这一日。
池纯音本来也没生气,只是顾驰这样一边耍贱欺负她,然后又好声好气地求她原谅的模样十分新奇,忍不住多逗逗她。
阶梯尽头,好不容易和好的俩个人,转角却遇到了一个熟面孔。
曾经把池纯音围在小巷子里的那个浪荡子,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他们俩人面前。
那浪荡子名为曾启,之前也算是顾驰身边不入流的跟班。
池纯音一看到他,那些回忆纷至沓来。
当时顾驰给她留下的印象很不好,几乎是下意识,她就把他与曾启当作一伙的,认为顾驰才是欺侮她的罪魁祸首。
现在想来,她可能确实是误解了。
从他们当时仅有的交集来看,顾驰这个人虽然看着冷淡,只对郡主体贴,在那之外并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而这个曾启,也不常在顾驰身边出现,他要做什么,顾驰怎么会知晓呢?更何况当时顾驰确实将她救了下来。
池纯音早就不生顾驰的气了。
只是她感觉自己身后的那只附在她腰上的手并不如以往温热,顾驰浑身紧绷,那逼人戾气是她从未见过的。
顾驰浑身气血倒流,冷声道:“谁准你滚回来的?”
曾启点头像个孙子样:“世子,小的真的知错了,小的这就给世子妃磕头道歉,小的再也不干了。”
说完,他真的作势要给池纯音磕头。
池纯音还记得他当时对自己说那些话的油腻语气,心下作呕,也不想接受他的求饶。
她忙收回脚尖,退在顾驰身后,有些嫌弃。
顾驰将她护在身后:“还不快滚。”
“是是是。”
曾启立马从二人视线中躲开,差点滚下楼去,那动作滑稽得很,池纯音忍不住发笑。
而身边的顾驰,仍旧面色铁青,挣扎在莫名其妙的烦躁中。
若不是曾启,池纯音不会三个月不理他。
他现在还能记得当时的情景
就算是长宁去请她出门,池纯音都直言不愿再见他,他连她一面都见不到,直至有一日,娘无意间告诉他,忠毅伯府的二小姐要成婚了。
顾驰永远不愿再回想那一日。
池纯音拉了拉顾驰的衣袖,提醒道:“回神了,在这里痴站着干什么?”
顾驰打量着池纯音粉嫩的面容,想从中看出是否还有难过的印记,那也说明这些抵触情绪她忍了下去,而且再也不愿和他说了。
池纯音把顾驰拉回客房中,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手上的东西还没放下来。
她有些担心,摸了摸顾驰的额头:“顾驰,你病了吗?”
掌心接触的却是一片冰凉,顾驰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她面上,像是极力辨认些什么,往日恣意飞扬的脸上光彩不再。
池纯音有些慌乱,再度问道:“顾驰,你怎么了?”
顾驰突然回过神来,手上一松,拎着的东西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霸道地捧着她的脸,吻得比以往都要热烈,却并不用力。
池纯音虽然不知顾驰又在发什么疯,可是很快就被他调动起来,沉溺在这温存之中。
二人时不时发出暧昧的声响。
池纯音浑身燥热得很,好不容易嘴上得了空,抱怨道:“你骗我,说回来只是试衣裳的。”
“明日再试,试给我看。”
顾驰的吻又落了下来,只是比以往都要温柔,像是在舔舐伤口一样小心,精心呵护。
池纯音觉得他像是朵柔软的云,托举着她。
俩个人很快就回到了床榻之上,顾驰无论在其余事上多么平和温柔,可在这上面还是与他这人一致,叫人承受不住又迫切渴望。
而今日却迟迟未开始。
缠绵的吻从额头上一路滑下去,喷薄的热气划过她的肩颈,又落在那高耸之处,却并未停止,朝下而去。
池纯音拉扯着制止:“你干什么?”
顾驰今夜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池纯音视线模糊,这感觉到比直截了当还要难受,她觉得有些羞耻,拿手遮住面颊,却遮不住心尖的慌乱。
她只能一遍遍呼喊着顾驰的名字:“顾驰。”
池纯音咬紧牙关,可在这事上她从来都不是顾驰的对手,待到最后她实在是要脱了力,这床榻湿成一片。
床榻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顾驰身下动作依旧猛烈:“我是你的谁?”
池纯音呜咽起来:“夫君。”
这一声娇软的声音,迅速攻溃着顾驰的心房,他浑身的戾气忽然间消散了。
池纯音也被烫得一激灵,立即感应到他的情动。
她讨厌死顾驰了!
夜幕渐深,静谧的风时而吹起窗子,顾驰本打算请客栈的人收拾这满床的狼藉,池纯音有些不好意思见生人,这事只有顾驰自己来做了。
他收拾齐整后,掩好窗子钻回床上,第一时间把池纯音拥入怀中。
池纯音刚从炽烈平息过来,背后还冒着汗呢,虽然原来喜欢顾驰在这个时候抱着她,但现在还是抗拒地推了推。
顾驰以为她还在气,笑着摸她的耳垂:“还气呢,我瞧你刚才听喜欢的。”
“胡说!”
“你又说违心话,明明就很享受。”
池纯音懒得和他胡搅蛮缠,要从顾驰紧实的怀抱中挣脱,可身后那人力气很大,抱得越紧,将她扣在怀中。
虽然有些热,但还挺舒服的。
成婚后顾驰每夜都搂着她睡,他好像一点都不嫌腻得慌。
他的头枕着她逸散的长发,下巴抵在肩膀上,呼气沉沉,但整个人比刚才平息好多。
今夜的顾驰邪得吓人,他原来虽然也花样百出可怕她受不住该收下来的时候总会顾及她的感受,今夜她一直在孟浪中起起伏伏,以为没个尽头了。
池纯音转过身,面朝着他。
顾驰就连睡颜也很好看,高挺的鼻梁下薄唇亲抿,安静下来那逼人的凛冽气势减淡许多。
她看着有些出神。
他好像是见了曾启那个混蛋后心情就陡转直下了,曾启也恶心他了?不然顾驰那么生气干什么?
不过曾启先前能对她做那些下三滥的事,说不定这些年也借着顾驰的名声在外狐假虎威呢,顾驰兴许是因为她不知道的事才烦闷。
顾驰明明闭着眼睛,却能察觉到她在看他。
“这么好看?”
池纯音呼吸一滞,吞吞吐吐:“你怎么那么自恋。”
“我又没不要你看。”
她懒得搭理他,也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池纯音。”
“干嘛?”
“明日我要进宫打蹴鞠,你去看吗?”
池纯音有些感兴趣,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你打蹴鞠,我去干什么。”
顾驰气笑了:“你说去干什么?”
她是铁了心装听不懂,“不知道。”
“因为你夫君蹴鞠很厉害,这个理由够不够。”
顾驰这随口一句“夫君”太直白,池纯音呼吸滚烫,讷讷不知如何应答。
他追问道:“去不去?”
她轻声应道:“嗯。”再也未发出声音。
顾驰知道自己刚才这句顺嘴的话应该在池纯音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倒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只见池纯音闭紧双眸,可细嫩的眼皮时不时轻颤,她在装睡。
顾驰轻哂,将她搂紧。
池纯音根本就不困,忍不住回味这些时日顾驰的举动。
他们先前说好,二人合力将日子越过越好就行,而顾驰近日为她做的点点滴滴,在外人跟前维护她,私底下又任劳任怨陪她上街。分明是待心上人的样子。
他,这样是何意?
*
大齐上下皆对这场早就发生的战役满怀期望,都等着彻底攘除北晋势力的干扰,这一次,绝不能出岔子。
顾驰率领的两千士兵之中,也有不少出自官宦之家,若能在这场战役崭露头角,那便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只是期盼越大压力就越大,不少人还为离开汴京就开始苦着张脸了。
顾驰身为将领,自然看不得这样的面貌,便向圣上提议办场蹴鞠活络活络经脉。
池纯音同顾驰上了入宫的马车。
顾驰今日身着赤金窄袖骑服,勾勒出挺拔身形,气质出尘,他这一身出门前,叫池纯音目不转睛。
近日在军营中忙得脱不开身,倒叫人忘记了,顾驰本属于宫廷之中,矜贵气息是藏不住的。
池纯音还发觉了,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出征要面临什么。
“旁人都紧张,你作为主帅还这么吊儿郎当的,怎么叫人信服?”
顾驰不当回事:“若连我都面露忧愁,那我底下的兄弟们怎么办?”
池纯音点点头,顾驰这话说得有道理。
如果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不到处乱动的话。
池纯音呼吸急促起来,压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制止起来,“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呢,你正经些。”
顾驰故意在她耳边说话,明知道她最受不了这模样。
“我又没干什么。”
他确实没干什么,可池纯音心虚了,昨夜的那个疑惑又浮上心头。
顾驰这些时日对她的好,究竟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这副叫他痴缠的身子。
池纯音还没来得及困惑多久,马车就已经停靠在侧,顾驰拍了拍她的肩头,“发什么呆?下车。”
她又是被顾驰抱下去马车的。
汴京城里的小夫妻也是关着门蜜里调油的,像世子这样明面展现出来的,实在是少数,从前那些说池纯音不讨世子喜欢的人,眼下再也说不出这话。
婉宁郡主也看见了这一幕,气闷道:“狐媚子,就知晓勾引世子哥哥!”
郡主身边的婢女提醒道:“大郡主那边该如何回复?”
“叫姐姐放心,她要的我自会替她去做。”
蹴鞠场边上围着建起了座座凉亭,供女眷们休息观赏。池纯音第一时间就去寻英国公夫人,意外发现英国公今日都到了。
“爹,娘。”池纯音主动问好。
英国公夫人见着她立即笑脸相迎,英国公倒是还拉着个脸,只是态度相较当日也好了不少。
顾驰与家中的争执毕竟是家事,总不好闹到外面去,池纯音身为小辈,主动坐在夫人身边,等待顾驰上场。
规则倒是简单,若谁能过球正中“风流眼”,哪队便能取胜。
顾驰与梁将军各自率领两支队伍相向站好,开球后,两方角逐起来。
池纯音的眼神随顾驰的身形而动,只是他身影轻捷灵动,带着脚下的球穿梭于人影之间,宛若利剑出鞘不留刀影。
他倒是没骗她,他蹴鞠技艺确实很厉害。
球正中风流眼的时候,池纯音是在场女眷中第一个站起来的,随即场上响起了热烈的轰鸣声。
顾驰下盘很稳,再艰险的动作做出来都毫不费力,英国公夫妇看在眼中,心底再也不愿也得承认,顾驰这些年私底下历练了不少。
中场结束,池纯音想去寻顾驰。
儿子儿媳此般亲密,英国公夫人欣然放行。
穿过如织人潮,池纯音一直在寻顾驰的身影,但都望眼欲穿了,仍然没有发现他。
她只能在原地逗留打圈。
忽然间有人拍了拍池纯音的后背,她惊喜回头,以为是顾驰来找她了。
池纯音转过身,认清对面男子的长相,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你。”
顾驰老远就看见了池纯音在寻他,只可惜他夫人眼神不是很好,明明他就站在她对面,就是看不见。
他懒得看她在原地兜圈,准备自己上前。
可刚迈开步子,他就看见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叫住了池纯音,顾驰有印象,这人好像是新晋状元,好像祖籍就是泉州的。
池纯音面露惊喜之色,似是不敢相信面前男子的出现。
可能他们二人之前是旧时。
顾驰下意识觉得,池纯音那次掩面流泪,怀中抱着的玉佩就是这人的,她当时在想念他。
顾驰眼神漆黑,剜了眼池纯音对面的那个男子。
第40章
池纯音仍旧处在惊讶之中, 今日竟然见到了肖渡!
自从搬来汴京,她与泉州旧时的联系渐渐少了许多。
肖渡曾与他们同住一条街,他的学识在泉州出了名, 也当时泉州他们这些宦官家的小姐上过几堂课, 池纯音与他比较熟悉,来汴京前, 他还将他的玉佩送给了她。肖渡如今出现在这里, 无非就是春闱高中, 已经入朝为官了。
池纯音笑容清浅:“还未恭喜肖大哥。”
肖渡很意外:“你看了春闱榜?”
那当然没看,这都是她猜出来的。
肖渡明白是他自作多情了,主动告知道:“中了状元也不算辜负先前勤学苦读。”
池纯音很是震撼, 大齐多才俊,能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一举夺魁实属不易,可转念一想就连徐蕴那样的人都可以是探花, 肖大哥品行学识样样在他之上, 这也是他应得的。
肖渡看了看她已经梳成了妇人发饰, 缓缓开口道:“听闻你成婚了,嫁给了国公府世子,还未道声恭喜。”
池纯音正准备应答, 未发现顾驰正在一旁闷闷不乐,忽然有人抵在身后。
顾驰扶着她的腰, 不知何时出现的,替她回答肖渡:“内子与我成婚将近一月,这位肖大人来汴京这么久不知情?”
世子大婚在汴京很是轰动了一段时间, 肖渡自然是知晓的, 同为男人,他看出了世子气势之下隐隐含着的敌意。
“你怎么来了, 不用上下半场吗?”
顾驰哪里还有心思上下半场,叫池纯音再与这人忆往昔吗?
“我一直霸着场子,旁人还怎么玩?”
池纯音憋不住笑,虽然他确实很厉害,可眼下还有外人在面前呢,怎么还是这样狂。
夫妻二人旁若无人地说笑,肖渡自知在这里并不合时宜,主动和池纯音道别。
“纯音,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池纯音当肖渡客套,点头回应。
顾驰冷眼旁观,搭在池纯音腰上的那只手默默收紧,即使肖渡从他身边走过,他并未退让,二人肩头相撞,无声弥漫着硝烟。
待到肖渡已经消失在二人视线,顾驰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人谁啊?”
池纯音讶异地转过头看着顾驰,他刚才还不是叫人家肖大人吗?明明认识啊。
顾驰有些不自在,“我是问他和你很熟吗?”
“之前比较熟,他在泉州时同官宦小姐们教过几堂课。”
“哦。”
顾驰才不信只有这么简单。
那只是师生情谊,池纯音刚来汴京的时候为什么带着他的玉佩不撒手,而且那肖渡还要登门拜访,谁欢迎他了?
既然池纯音不打算说,那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没什么意思。
池纯音也察觉身边人的兴致渐渐冷淡下来。
她猜测可能是因为肖渡。
她想着要不要同顾驰尽数交代清楚,肖渡从前赠予她了块玉佩,其实不止肖渡,刚来汴京也有人送了她块玉佩。
可是池纯音纠结着,又没有什么说的兴致了。
他也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他和长宁郡主的事情啊,她这样子有什么意思?既然不计较,那两边都别不计较好了,她也不想听他之前和郡主的事情。
顾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我娘今日来了?”
“嗯!我觉得爹娘好像逐渐松口了,也没有那么反对了。”
“你那么开心干什么?”
池纯音仔细听去,他也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顾驰倒是没看她,不过池纯音的关心叫他很是舒心,她操心他的事的时候,才叫人觉得她心里是有他的。
“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啊?”
顾驰听着这软糯的声音,自然是拒绝不了,可还是故意道:“为什么?”
池纯音拧着眉头,“小气鬼,那算了。”
连这么一小截路都不愿意,还叫她怎么来怎么回去,天底下怎么会有顾驰这样不解风情的郎君。
顾驰面上冷淡,实际行动倒是诚实得很,带着她的人往回送。
他知道,池纯音想叫他主动去给爹娘问个好。
他媳妇这么孝顺,他哪里还有梗着脖子不低头的道理?
下一场还未开始,宾客们休息的观赏亭近在眼前。
池纯音又有些后悔。
顾驰今日心情很不错,如果见了国公又起争端,那不是添乱吗?
她拦在顾驰跟前:“你要不回去吧。”
顾驰低下头,近得她能看到他脸上的绒毛,“那你再把我送过去?”
俩人来回走趟子玩呢!
池纯音侧过身,“不要,爱走你自己走。”
“行了。”顾驰继续搭着她的肩头,“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叫我爹打击两句就不肯见人了。”
池纯音笑容瞬间灿烂不少,这样才是她熟悉的顾驰。
池纯音天生就是为人操心的命格,廊亭近在眼前,忍不住提点顾驰起来。
“今日在外,意见再不和也要忍下来啊,国公毕竟是做爹的,你要给他些面子,有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顾驰觉得池纯音甚是可爱,每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多了,我爹最是好面子之人,这些话绝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这次被你气惨了,就是要当着外人跟前使脸色。”
“那只能靠你替我说好话了。”
“我才不要。”
俩个人说说笑笑,嘴上倒是说得夸张,面上哪里看得出担心的样子。
“驰儿与纯音来了!”英国公夫人见儿媳把儿子带回,心里暗暗称赞,声音都不自觉染上喜悦。
顾驰抬头:“娘——”
刚出口的一句话没了声息,顾驰定在原地,与英国公身边同席交谈的,正是刚才与池纯音道别的肖渡。
英国公见儿子来了,不情不愿瞥了他一眼,继续与肖渡论起经论来。
池纯音诧异道:“肖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从前听闻国公对仁政学说颇有见解,在下寻得机会,想来探讨一二。”
英国公望着肖渡的眼神充满赞赏:“肖大人过谦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池纯音生怕顾驰撂挑子就走,忙拉着顾驰与夫人坐在一起。
夫人嘘寒问暖,顾驰有一应没一答,敷衍过了。
池纯音本还担心顾驰与国公没说几句又要呛嘴,现在想来就是多虑了,英国公和肖渡聊得正欢,都没工夫搭理他。
她此刻对肖大哥都有些怨气了。
她好不容易寻得机会叫父子俩坐下来好好谈心,他怎么赖在这里不走了,还有没有点眼力见呀。
英国公夫人注意力倒都是在顾驰身上:“你们二人住在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驰儿你苦了自己倒是没问题,纯音怎么好陪你在外受苦?”
顾驰特地扬起声音:“娘不必担心,我早就寻好宅院,只是还未修葺完善。”
英国公夫人失望道:“你要与爹娘分府?”
池纯音忙解释道:“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个住处,我与顾驰还是会经常回来陪娘的。”
这三人的动静倒是传到了英国公那里,他也与肖渡谈论不起经论了,“父母尚在,你另辟府是何道理?”
“自是叫爹省心的道理,省得爹日日后悔生了我这不争气的儿子。”
池纯音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顾驰少说两句。
顾驰怎么会是不争气,平日里玩得尽心,又得圣上的认可,不日领兵出征,这要是托生在别人的家里是振兴族谱的一号人。
顾驰分明是故意气国公,也气国公没有眼光,只知道和人谈论那些书上的大道理。
肖渡笑了笑:“国公言重了,世子殿下得圣心,又同夫人情投意合,怎么会不省心呢?”
英国公冷哼一声。
顾驰懒得搭理这个肖渡,面上虽然有笑意,可听到他那句与夫人情投意合便心生不痛快,他虽然与池纯音还在慢慢摸索着相处之道,也不必他这个外人指点。
连带着池纯音,对肖渡的敬意都减淡了。
这是家事,不多置喙的道理还不懂吗?
英国公对着肖渡道:这里人多,回老夫府上书房,我们再辩。”
肖渡也跟着国公起身,临走前只向池纯音点头道别,好似他们二人很熟络。
顾驰眉眼冷淡疏离,瞪了他眼。
英国公夫人瞧着夫君要走,忙邀请池纯音也一同回府:“纯音,娘今日叫人做了些你爱吃的菜肴,不若今日就陪娘回府上。”能请动池纯音,儿子自然就会一同回去。
池纯音是拒绝不了夫人的。
夫人待她真的很好,可是她自己倒是无所谓,顾驰若跟着她回去,就要继续受国公的冷待。他好不容易舒心一日,回去又要郁闷了。
顾驰倒是主动对他娘道:“就做她爱吃的,我呢?”
英国公夫人眼前一亮,“好好好,今日娘就叫人加。”
池纯音见夫人兴致起来,心中担心更重。
她拉着顾驰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回去吗?”
“这话说得像我铁了心要与家中断绝关系似的,我这世子当得安稳,并没有成孤家寡人的打算。”
顾驰照旧插科打诨着,池纯音并未放下心来,“你若不喜欢,我们吃完饭就走。”
有池纯音这么记挂他,这顿饭是吃刀子顾驰都得去。
她是拒绝不了他娘的,他爹虽然不欢迎他,可总不能放池纯音与肖渡再在一处吧。
池纯音与顾驰再度踏进了英国公府。
只见国公拉着肖渡就往书房进,半分没有关心顾驰的心思,顾驰这个当事人倒是没什么感觉,池纯音倒是气坏了。
她往日都是调和他们父子间的矛盾的,今日第一次退缩了,国公与顾驰破冰应当是俩人各退一步,而不是只有顾驰一个人热脸贴冷屁股。
顾驰本人倒是无所谓。
他爹的偏见他没兴趣破除,他更愿意陪在池纯音身边,就是玩着她那柔若无骨的手都乐意的。
池纯音任由顾驰无聊地折腾自己,纯当今日是回来陪英国公夫人的,夫人身体不好,能让她开心,池纯音也觉得今日不亏。
她空闲之下,还发现顾驰身边的香囊还是成婚前绣给他绣的,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只怕里面的香料都没什么气息了,他怎么还带在身边?
“这个都旧了,改日我给你绣新的。”
顾驰挑着眉头:“呦,我都带着它在你跟前晃悠这么久了,终于长眼力见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根本就不关心他似的。
池纯音面上积攒着开玩笑的怨气,挥手打他,却被顾驰牢牢攥住,二人双手紧扣。
顾驰故意打趣道:“成婚后还要一百两?”
“那钱我又没动,本来就是打算你成亲当礼金尽数奉还的。”
“这话说得极妙,合着这钱就是给你自己备下的?”
池纯音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之前叫她绣香囊她也没要报酬,是顾驰硬要塞给她的,她又不知道他会娶自己。叫英国公夫人听去,还以为她讹顾驰呢。
家大业大的英国公夫人才不会放在心上,一百两买儿子儿媳蜜里调油,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一千两一万两十万两,她都乐意!
“给给给,男儿家在外打拼,这俸禄自是要给纯音花的。”
池纯音面上羞赧,心底却甜丝丝的。
成婚的日子好像越来越好了。
只是顾驰眼下哪里有功夫赌钱,这讨个好彩头的香囊现在也失了用处,他还把这个就香囊挂在身上,是不是真的很喜欢?
而且他好像只带过自己的。
长宁郡主绣工技艺比她好得多,他当时也没要郡主的。
池纯音正偷摸想着这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英国公却携着肖渡走到了前厅,硬要留下肖渡用晚膳。
她心底腹诽,若是该懂点道理,肖渡便不该再待着不走。
肖渡望着池纯音,偏偏还真应下来:“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落座之后,肖渡寻了机会,终于对着纯音开口:“许久不见少夫人,好像与从前不同了些。”
英国公来了兴致:“你认识纯音?”
“曾与少夫人是同乡,也曾授过一段时间的书。”
顾驰倒是直接问道:“如何不同?”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池纯音瞧得清清楚楚,他眼底拂过几丝锋芒,话中也含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别怪顾驰不满,肖渡这个人上来就同国公说个没完,眼下又找他搭话,还有没有把世子放在眼中。她都与顾驰成婚了,肖渡怎么一点分寸也没有用她叙旧呢。
“世子莫怪,只是在下的一番感慨。”
这话说得她好像因为成婚变了个人似的。
哪有?!
顾驰素来傲得很,当然不会因为旁人的只言片语扰动心绪。
池纯音却莫名生出了担心,怕他多想。
她回肖渡起来:“从前未出阁,心思自然单纯些,少有对未来彷徨,可有些事自己去做起来,倒觉得没什么难的,肖大人如今腾达,不妨也去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池纯音回看了眼顾驰:“我眼下觉得,与世子成婚挺好的。”
顾驰身上的冷意好像渐渐被她的话驱散,他轻咳一声,面色柔和不少,“英雄所见略同了,成婚确实不错。”
池纯音是再不强求顾驰修复父子情谊,府上的厨子各个精尖,手艺连汴京最火爆的醉仙楼都追赶不上。他们只要好好陪夫人,不叫夫人伤心就好了。
而且顾驰这几日在军营,军营条件艰苦,他虽身为世子,可从来不搞特殊,向来是同大家吃一样的饭菜。
池纯音都觉得他近来清瘦不少。
她盛了碗螃蟹清羹给顾驰,短短一会儿功夫热盘冷盘都装满了。
顾驰头回见池纯音这样,眼角眉梢带着笑,“行了,你这样会叫我以为我要上路了。”
“呸呸呸!”
英国公夫人与池纯音几乎是同时出声制止,“又没个吉利话。”
英国公夫人倒是觉得纯音与顾驰越来越亲厚了,面色愉悦:“纯音好好管教他,都是领兵的将军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
夫人这声“将军”咬得很重,想来是故意说给国公听的。
池纯音欣然答应,提点顾驰起来:“听到没?”
顾驰轻嗤:“你背后都有靠山了,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
餐桌上的母子三人甚是亲近,这温馨结界笼罩下来,倒是将国公隔绝开。
国公冷哼道:“食不言寝不语,规矩都不懂了。”
英国公夫人脸色也耷拉下来:“我与儿子儿媳吃饭从不讲规矩,老爷若是不愿,就另开一桌。”
“你!”
英国公夫人像是会变脸,笑着给池纯音夹菜:“纯音多吃些。”
肖渡看在眼中,轻笑道:“世子殿下与夫人真是越来越亲厚了。”
顾驰略微轻嘲:“这算不得什么,肖大人若是羡慕了,成婚便是了,只是找到纯音这样体贴的怕是不容易。”
“自是不如世子眼疾手快。”
“这倒不是快慢的问题,姻缘天定,我与纯音天生就是要在一处的。”
池纯音暗笑,虽然肖渡在政经上有建树,可论这张嘴,却不一定能比得过顾驰。
英国公夫人也笑着附和:“关关难过关关过,纯音与驰儿互相扶持,任何事情都好解决。既然要开府,府中没人怎么好,眼下去采买新的婢女婆子来不及了,孔嬷嬷,去挑选些得力的备着,叫他们跟去驰儿新府上。”
二人和和美美的,真是与前几日不同了。
英国公夫人满意极了:“娘也祝你凯旋,早日与纯音诞下麟儿。”
这次果然不白来,最起码夫人的心彻底与顾驰一处了。
池纯音主动道:“谢谢娘。”
顾驰倒是还没有什么反应,她桌子下的手推了推他的膝盖,叫他别辜负娘的一片好心。
可他谴倦的眸光还停在她身上,烫得池纯音一滞。
她的脸又发烫起来,低声喃喃道:“看我干什么?”
“喜欢看。”
顾驰嘴角噙笑,并未刁难,只是在她耳边低声几句 ,只是这清浅的话烫得池纯音心间一激灵,她眼中含怨含嗔,眼波流转,讨厌顾驰老是戏弄她。
顾驰也不恋战,才对着英国公夫人敬酒:“谢娘的好意。”
英国公夫人既然开始操心,那便空闲不下来了,“纯音怕是对开府事宜并不熟悉,驰儿,要不还是娘搭把手,兹事体大,万万不能出错啊!”
顾驰倒是面色凝固,推诿起来:“不必了。”
“和娘客气什么。”
“我有自己的打算。”
池纯音的心被顾驰吊了起来。
自从知晓顾驰准备开府的事情后,她也想替他出一分力,只是顾驰根本不让她进去看,如今连夫人也不让进,不知在里面捣鼓什么。
难不成准备了什么惊喜?
晚膳用了,池纯音与顾驰也当回去,只是肖渡很没眼力见,还要陪着国公论道。
池纯音气不打一出来,拉着顾驰道:“我们今日不如在府上留宿吧。”
顾驰诧异道:“为什么?”
她别扭起来:“陪陪夫人也是好的。”
本因为儿子儿媳要走的夫人眼光一下子亮堂起来,纯音当真是娶对了,忙吩咐人去准备:“快再收拾一下二少爷的院子。”
池纯音与顾驰又回到了久违的床榻上。
顾驰看着她忙里忙外,目光渐柔。
池纯音转过身,恰好与他视线相对。
池纯音看出他目光笼罩着的暧昧之色,心下颤动,“怎么了?”
“留下来干什么,你不喜欢客栈?”
她走到顾驰身边,却被他拉在腿上坐了下来。
“也不是。”
顾驰抬眼,“那是为何?”
池纯音再迟钝也明白,刚才顾驰在人前待自己那么亲近的背后原因是何!
“你才是爹的儿子,凭什么肖渡留下来陪他论道,我们却要走,这是你府上!”
她气闷得很,鼓起粉腮愤愤不平。
顾驰望着她蹙起的眉头,手开始抚摸着她细嫩的皮肤,眼底尽是宠溺。他抱着池纯音,心底酝酿着湿气。
池纯音当真过分直白又天真得可爱。
最初以为她要留在府上是怕娘失望,由着她去了。结果池纯音大张旗鼓地命人把东西从客栈搬回府中,顾驰才意识到不对劲。
原来她在生他爹的气。
顾驰一直都知道池纯音想促使他和国公和好,他虽说没有与国公府决裂的心思,但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心,根本无需他爹理解,爱理解不理解。
可知晓她是心疼自己,这一切都变了。
“池纯音。”
池纯音不解抬起头,应道:“怎么?”
“想亲一下。”
池纯音得到了一个意外细腻又缠绵的吻。
她坐在顾驰的腿上,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整个人有些失力。
顾驰描摹着她的唇形,和他一贯的风格截然不同,原来是霸道的风暴,今夜是温柔的和风,她都喜欢。
顾驰放开池纯音的时候,俩个人呼吸都重了些。
她看着顾驰的唇上染上潋滟水光,是属于她的气息,把脑袋埋在她的胸前。
“干嘛呀?”
“我娘说的话白说了?”
顾驰下巴抵在池纯音的肩上,几乎沉溺在这个怀抱之中。
他笑道:“肖渡与爹投缘,陪他聊几句又没什么。”
池纯音不满道:“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叫你与国公解开误会,他赖在国公身边,你都被冷落了。”
“我爹故意给我使脸色看不出来啊。”
“那也不能对外人比你亲近。”
真逗,顾驰如是想道,她怎么还替他吃起爹的醋了。
遥想今日上午,他还烦肖渡这个人在池纯音跟前晃个没完,今夜却变了,他倒是要谢谢他。
池纯音坚持道:“反正你也同我回府上。”
“好。”
这个时候了,当然是池纯音说什么顾驰应什么。
房内气氛很快陡然转向暧昧,顾驰吮吸着池纯音的唇瓣,手上也不空闲着,她光滑的肩头裸露在外,整个人敏感得稍稍触碰就颤动。
顾驰很满意腿根的潮湿,“心在和别人较劲,其他地方倒是软得一塌糊涂。”
池纯音听不得顾驰说这些下三滥的话。
“你能不能专心些。”
这个时候偏偏还有心思挑逗她。
顾驰轻啧:“不喜欢我说,那找个法子让它别闲下来啊。”
她一下子就想到顾驰昨夜对她做的事了,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那滋味回想起来还让人簌簌发麻。
顾驰作势向下。
池纯音灵机一动,用自己的唇赌上了他聒噪的嘴。
顾驰甚是满意。
他双手撑在后头,一边含着,嘴里还能不清不楚道:“长本事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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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二日天未亮, 顾驰就起身了。
池纯音睡眼朦胧,可还是执意起来替他更衣,明明刚成婚的时候顾驰就叫她安心睡自己的了。
但她想与他多呆些, 能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他白日里都在军营, 只有晚上才能回来,回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俩个人斗嘴的时间都少了, 唯一的交流只剩下床榻上那点事了。
池纯音仍旧没醒神, 顾驰倒是精力充沛,像是把她的精气都吸走了。
她动作慢得很,却执意帮她穿衣。
顾驰实在是耽搁不下去了, 可池纯音刚嫁给他,他就成日在军营中忙个没完,都没时间陪她, 想到这不免有些愧疚。
“我自己来吧, 待出征后便闲下来了, 到时候你把衣服给我脱了穿穿了脱都随你的心意。”
池纯音会错意:“谁要陪你闹,我是正经的。”
“我说的难道不是吗?”
又在调笑她!
顾驰敛神:“再睡会,客栈的东西不用再收了, 我叫石头直接搬到新府上。”
“你收拾好了?”
“当然。”
顾驰眼波温柔,不然就赶不上了。
池纯音还未发觉他要做什么, 只是对新府邸甚是期待。
池纯音昨夜又陪顾驰忙活了一夜,下午陪了会儿夫人后,又赖在榻上泛起困。
直至日落西斜, 院子内有了动静。
她迷迷糊糊的, 直至顾驰站在床边,都觉得还在做梦呢。
顾驰插着腰看下来:“你不会从我走后一直躺到现在吧?”
池纯音还嫌他说话烦, 转过身不想搭理。
顾驰却把该在她身上的被子掀开,拿起屏风上搭着的外衣替她换好,“快些,不然就赶不及了。”
“干嘛呀。”
“你和我走就知道了。”
池纯音的意识绥缓升起,不知怎么就和顾驰出了府,俩人又坐在同一匹马上,顺着街疾跑而去。
他应当刚从军营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要带她做什么要紧事。
池纯音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顾驰反问道:“你一点都猜不到?”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猜到什么?
顾驰在她耳边轻笑道:“带你去医馆,看看你的脑疾。”
池纯音猛拍顾驰的手臂,瞪了他眼,就知道对她成天卖关子。
今夜汴京城里又有社火舞队演傩戏,街道上围着不少百姓,马也有些行不动道。池纯音望着眼前景象,短暂地晃了一下神。
顾驰有所察觉,笑着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恢复平静,“没什么。”
顾驰猜出她在想什么,心下满意,并未追问下去。
顾驰带池纯音去了他们的新宅邸,池纯音这次有了准备,留意起街景,忽然间明白了那日顾驰为何站在这棵树下,还对她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原来那时候你就在暗示我,这是我们未来的宅院?”
顾驰诧异地瞥了她眼:“现在才明白起来,为夫佩服。”
池纯音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又不知顾驰存了这个心思,哪里能明白他当日所想。
这样想归想,可顾驰毕竟是想给她个惊喜,哪能真的与他置气,忙拉着顾驰的手,殷勤道:“修葺一事这么快就竣工了?我还以为才刚开始呢。”
他这么忙还要分心在这些事上,池纯音眼中闪烁着繁星,声音也变得轻快不少:“我想进去看看。”
这新宅子虽处于繁华闹市中央,可外墙修得高隔绝了嘈杂,厅堂宽阔又明亮,并不古派,月亮门之后,后院又是另外一分景象,假山林立,池水环绕,还弥漫着淡雅的花香。
这绝不是顾驰短时间就能修葺完成的地板,这一砖一瓦估计花费了不少时间,难怪他前些时日回来的有些晚,原来是盯着这儿。
“你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顾驰吊儿郎当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要置办新府,自是早早动工了。”
新的院子太大太宽阔,池纯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看起,还留恋在前院中不肯走。
顾驰眉间难得浸润着温柔,从身后推着她要往后面走。
“怎么不去看看后院,还有好东西呢。”
晚风骆荡,穿过亭台楼阁,池纯音的目光还在这陌生又惊喜的景象中,直至被带到一片花田之前,整个人诧异得怔在原地。
她猛地转过头:“这是?”
顾驰很满意她的表情,得瑟笑道:“一起等等吧。”
顾驰拉着池纯音坐在他的腿间,面前花海还不成形,各个饱胀,好像下一瞬就会争先绽开。天幕渐渐暗淡下来,晚霞余晖渐渐隐匿在云层之中,可是院中的鹅黄花苞却渐渐绽开,从一朵,到一片,直至整个花圃之中都弥漫着清新的香气。
成片的昙花争先开着,这精心准备的景象甚是难得。
池纯音看着这片花海,有些失神。
她身后的人神色得意,等着接受赞叹。
池纯音茫然道:“这是你种的?”
“生辰快乐。”
池纯音胸口发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地望着顾驰。
“你今夜带我来,是为了过生辰?”
顾驰盯着她,好笑道:“你傻了,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
池纯音后背僵直,“你怎么知晓我的生辰是今日?”
顾驰早早买下这座宅子,刻意备下这一切,原来就是给她个惊喜,他若只想与她做一对平凡夫妇,那何必在成婚前就准备她的生辰,这个借口在今夜都说不通了。
“你喜欢吗?”
池纯音并没有应下来,而是抱紧了他,用动作表达一切。
“看来我准备这一场倒也不亏。”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问道:“你怎么想送我亲手种的花的?”
顾驰毫无设防:“你不是喜欢吗?”
池纯音绣眉微动,顾驰这般笃定,倒是让她怀疑起自己的喜好来了。
她直起身子疑惑道:“谁说我喜欢了?”
池纯音并不喜欢搭理这些花草,太过麻烦又招虫,她又是容易起疹子的体质,未出阁的时候也很少养。
二人贴在一起的气氛微微凝固,池纯音紧紧盯着顾驰,不明白他是怎么误会了。
顾驰也沉默不少,这不是她曾经亲口说的吗?
他的记忆从未出错过,他之前还送过,池纯音明明就是喜欢花的啊。
池纯音也不打算深究,毕竟顾驰一片好心,总不好拂他的面子,兴许是他猜错了女儿家的喜好吧。
“谢谢你也特地为我过生辰,我很喜欢。”
这瞬间,顾驰松了口气,可恍惚之中察觉到这个“也”有些不大对。
她为什么要用也?
还有谁?
池纯音陷入他的怀抱中,下颌枕在他的肩膀上。
美人在怀,顾驰眼下也没有功夫去想这些细枝末节。
顾驰笑道:“饿了吧,去用膳。”
俩人进了堂屋,侍女已经将菜肴端上桌,池纯音看着满桌汤汤水水,是泉州江南菜系,面上的诧异再度袭来。
“你怎么知晓我喜欢江南菜系!”她有些震动。
顾驰咳了咳:“府上请的厨子恰好是泉州人,想来你应该喜欢。”
哪有什么恰好,肯定是他故意请的。顾驰这个人无辣不欢,偏爱蜀地菜系,府上请的厨子顾及着她的口味,专门做的清淡口的,整个宅子从定下开始,顾驰都迁就着她的喜好,然后在生辰之日送给她。
顾驰嘴上说着只与她做普通的夫妻,可他却在暗暗记下她的喜好,刚才的花丛可能是个误会,但他的心意不会错。
池纯音痴痴望着顾驰。
顾驰最是抵抗不了她眼里的水光粼粼,下一瞬,身边的人踮起脚尖吻了上来,侍女们识趣地退下。
顾驰的回应更是猛烈,抱着她就往房中去。
待到暴雨将息,那桌饭早就冷了。
池纯音有气无力地靠在顾驰肩头,眼尾有些红,躺在他怀中不肯动弹。
顾驰也不知,怎么一个生辰,过着过着又回到了床榻之上。
她今夜对他好像很是依恋。
顾驰道:“往后年年生辰,都有我陪你过。”
池纯音并没有出声,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其实她不怎么喜欢过生辰,尤其那事之后,便对此事更没了兴趣。而今夜顾驰也送了她花,还请了泉州厨子。
池纯音失了力,依托在顾驰怀中渐渐睡下。
池纯音梦到了五年前的这一夜。
今日是她的生辰。
可也是大哥与他们分别的第一年,他们是来汴京了,可是大哥还有官职在泉州,往年生辰都是与他一同过的,今年娘为表一视同仁,既然大哥不在,她也不过了。每回都是这样,好事没想到她。
汴京夜里到十分热闹。
街上的人待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她刚到汴京,从没见过舞傩戏,有老人告诉她,这祭神跳鬼是驱瘟避疫,盼年底丰收。
即是生辰,总得好好逛逛。
只是人实在是太多,填街溢巷,各个都带着面具,池纯音走在街上有些茫然,与这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一时间失了方向,想着要不今夜还是先回府吧。
只是一个转身,池纯音差点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壮汉撞倒在地。
她肩膀吃痛,眼泪下意识盈满眼眶。
顾驰恰逢此时,又看到了这个小女娘,她又是要哭出来的模样,也是这么碰巧,他正好与他爹吵了一架。
自从那日他将玉佩送给她后,这个小女娘因为他在汴京名声不好,故意无视他,刻意装作不认识。
她倒是身姿窈窕,怪不得身后那个臭流氓要尾随一路,准备朝她下手。
顾驰从别人那拿了个半遮面具,带在脸上,见那流氓真准备下手之时,一脚给他踹出个狗啃屎。
“不长眼的东西,撞谁呢?”
那流氓捂着尾椎骨,正回头怒目相向,可见顾驰身子挺拔,浑身气度雍容,不像是常人能惹得起的主,他瞥了眼池纯音,识时务跑远了。
池纯音再迟钝也明白,面前这位满身风姿的公子救了自己,忙出声道谢:“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顾驰倒是看都没看池纯音一眼:“你的感激值几个钱?”?
池纯音有些混沌。
他好凶啊。
他刚才对那个流氓凶巴巴的,是因为流氓是坏人。他们俩个又素未谋面,他为何对自己隐隐有敌意。既然不喜欢她,那还帮她踹这个流氓干什么?
池纯音觉得他可能也不想和自己呆在一处,再次道谢就准备离开。
顾驰眼睁睁看着池纯音转身,不免想到了秦禹说她不愿与自己结交的说辞。
又要躲开他。
他双手缠绕在胸前,并未直接阻拦,而是吓唬这个要走的人:“你信不信现在走,那人还可能阴暗处埋伏你,将你拐到教坊里去,到时候你可没有能救你出来。”
池纯音的步子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倒吸一口凉气。
她再度转过身来,“汴京这么危险的吗?”
“不然呢?”
池纯音根本没听出来顾驰是在刻意吓唬她,而是深信不疑他的话。她刚来汴京看这陌生又繁华的街景甚是新奇,还没想到皇城脚下也藏污纳垢的。
“多谢公子提醒。”
顾驰冷眼看着这姑娘说些客套话,等待她还能怎么假装认不得他。可好像,这小女娘不是假装,是真的根本认不得他。
他气笑了。
当日他对她说了那么多话,她连声音都没有印象吗?
怪不得无视他,原来是个不长脑子的笨蛋。
顾驰虽然这么想着,可知晓了这个小女娘并不是真的不想搭理他,话音也放软不少:“你府上在哪?送你回去。”
池纯音摇摇头,“我刚出来,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公子可用过饭?”
“未。”
她抬头睨了他一眼,并未就并未,未什么,他看起来惜字如金的,总感觉并不想同她在一处。
可他毕竟救了自己,池纯音客气道:“那我请这位公子用饭吧,多谢公子今夜出手相救。”
顾驰挑眉:“我没有叫女人家请客的习惯。”
“那可不行。”
“为何?”
池纯音理所当然道:“今日是我生辰,这顿饭当由我来请,只是我对汴京并不熟悉,公子可有推荐的地方?”
顾驰摸了摸浑身上下,今夜出门也挺急,什么能送人的值钱东西也没有,不过好在,还带了钱袋子。
池纯音期待地望着她,好像一定要做这个东。
顾驰发现她还挺能逞能,故意存了刁难的心,“行,跟我来。”
池纯音跟在顾驰身后,停在醉仙楼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似得亮了,从这个酒楼进出的人各个穿金带银,里头珍馐满目,她再没见识,也猜出了这是汴京订好的酒楼。
“你既然说要请客,就这里如何?”
池纯音看着牌匾就心生怵意,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后背发虚,好像请不起。
顾驰还故意道:“这里是汴京最适合请客的地方了。”
她差点就直接说出来了,你是不是故意坑我。
点几个菜能有多少钱,既然都说要请客,哪里有临时变卦的道理,打不了后面几个月省省。
池纯音眼睛一闭,“好。”
可她大意了。
对面这个人点起菜来毫不手软,这喧宾夺主的驾驶,叫人目瞪口呆,好几次都想请他克制一点,可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默默看着他吩咐小二上菜。池纯音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肯定是不够的,待会结账的时候可怎么办呀。
顾驰余光看着这女娘欲言又止,刻意存了逗到底的心思:“今日既然是你生辰,这些菜勉勉强强吧。”
“勉勉强强?”
这人肯定是是刻意坑她的!
池纯音手搭在膝盖上,不停地咬着下唇。
菜都呈上来了,这个人还是没有脱下面具。
她疑惑道:“你这样怎么吃饭呀?”
顾驰顿住,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认清自己的真面目,可她万一认出了自己,心生爱恋倒也罢了,若也学其他人对他避之不及怎么办?
今夜不适合结交,顾驰道:“我不饿。”
池纯音内心腹诽起来,不饿还点这么多菜,他到底想干嘛?
一时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那个臭流氓没安好心,不代表这个陌生男子就是好人啊,虽然他长得一副不缺钱的模样,但保不准这就是他们骗人的招数,刚才那一出英雄救美,也是他们联合设计的,为了让她卸下心防。
而且他不让人看清他的模样,这畏畏缩缩的架势,很有可能是个江湖上的行骗惯犯。
池纯音看着满桌菜肴,一下子没了胃口,立即起身准备离开:“我想起来家里人还在等我,先告辞了。”
“担心我也和刚才那人一样是坏人?”顾驰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嗤道:“你以为你值几个钱?”
池纯音的心思被看穿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公子误会我了。”
顾驰一声嗤笑,未说信还是不信。
她老老实实坐回了原处,却暗暗骂道,她为什么不值钱?
不过这个人还挺直白的,不脱面具,也许就是不想让她认识他吧。
她也不想与他结交,请了这顿饭报了救命之恩,俩个人就好聚好散再也不见!
顾驰看着她终于动起了筷子,每道菜都尝一口,然后又露出惊叹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没吃过,今夜点的都是醉仙楼的招牌。
他问道:“你生辰,怎么独自出府?”
提到这,池纯音有些丧气:“我娘说哥哥不在,今年就不过了。”
顾驰从来不是个心善的人,尤其今夜心情还不是很好,可还是生出了些同情的念头,甚至拿自己的事情宽慰她。
“那我们还是同命相连,我爹也看不上我。”
池纯音微微抬起头,有些讶异。
这位公子虽然用面具遮脸看不清容貌,可也能从细枝末节处感受到他气度不凡,而且应当有些功夫在身上,如果大哥能做到他这样的一半,爹娘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他的爹爹还在挑剔些什么?
“那你现在在哪里任职?”
顾驰并未直面回答:“你这是还想摸清我底细,怕我也把你拿去卖了。”
池纯音脸一红,被噎得说不出话了,过了片刻才为自己辩驳道:“虽然我爹爹也刚来汴京,虽然比不上英国公,不过也算有爵位傍身,你若有需要,我可以叫他帮你介绍个好去处。”
“而且我现在不觉得你是坏人了。”
顾驰听到英国公三个字,眉头轻挑,却只在意最后一句话:“那刚才觉得是?”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顾驰发现她真的很容易脸红,一点也经不起逗。
他懒得再开玩笑了,将话头绕回了她那句问他在哪里任职,“不可说。”
“不可说?”
池纯音甚是疑惑,不可说的差事,意思是见不得光吗?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做些脏活累活的人,还是因为面子怕她笑话?
她迂回问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顾驰故意吓唬她:“杀人算吗?”
她背后一抖,握紧了手中的坏事,感觉这人虽带着面具,可遮掩的容貌也凶神恶煞起来了。
他说话要么把人憋屈个死,要么惊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喃喃道:“杀坏人,也是桩好事。”
顾驰憋不住笑,都这么吓唬她了,还帮他找补。
他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我想上阵杀敌,只可惜现在还没有机会。”
池纯音猛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是个很宏伟的好志向。
顾驰觉得她倒不像是秦禹口中说得那样,会因为外人眼光而动摇的人,干脆直接亮明身份算了,免得她这顿饭吃得不安宁。
池纯音也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渐渐有些失落,忙出言宽慰:“有的人虽然出身极高,就像世子殿下,我虽刚来汴京可也听闻他为人桀骜,常常惹国公生气,整日只知晓玩乐。你既有志向,努力便是,总有一日能出头的。”
得。
顾驰面上冷笑,当他刚才眼瞎了。
他想着若是直接与她亮明身份,他就是她口中桀骜不逊的世子,怕是后悔得今夜都睡不着觉了,这汴京想巴结他的人多了去,这女娘日后后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思来想去还是算了,省得她又后悔得眼泪汪汪的。
池纯音坚持道:“可我觉得公子有天人之姿,何不尝试一下,日后有军功傍身,对内对外,都是值得骄傲的好事。”
她才发觉,对面的人不吭声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有哪里失言了?
第42章
池纯音发现对面这个男子不吭声了。
他脸色稍沉, 抬眸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她秀眉轻轻皱起, 回想一遍自己说的话, 刚才不是在夸他有天人之姿吗,他做出这副表情出来干什么, 还是他不喜欢别人夸他?
“怎么了?”
“没事。”顾驰冷哼一声, 反正他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何必要向她解释。
再说了,英国公府家大业大,他潇洒一生又如何?
她很没眼光。
顾驰明明不想再管她的那些琐事, 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时日还有人欺负你吗?”
池纯音闻言抬头,诧异道:“还?”
他怎么知晓这些时日,有一些贵家小姐总喜欢找她麻烦。
顾驰惊觉自己失言, 很快镇定回来:“刚才那个流氓不就想对你动手动脚?”
原来如此, 池纯音摇了摇头:“这些时日好很多了, 她们觉得无趣,也不寻我的乐子。”
“谁?”
面前这个人肃穆不少,无形之间的压迫感甚是逼人, 池纯音有些害怕,他怎么一副要去找人算账的架势?
“他们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池纯音可不觉得眼前的人会是什么皇亲贵胄,钟鸣鼎食之家, 那些人怎么会坑她来醉仙楼请客?他们就算看见路边有人受欺负, 也不会多管闲事的。
虽然他有些贪心,但总归是个好人。
她嘴角牵起个笑容, “汴京也是有很多好人的。”
“哦?”
池纯音点了点他:“就比如你啊。”
她面前的人紧蹙的眉头不可察觉松动了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品出来的意味是不亏他屈尊降贵陪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前些时日有人还赠给我枚玉佩,说拿着它就不会有人给我脸色看了,有一次我真的去试了,可是那个小姐问我从哪里捡得破烂,还把那东西抢走了。后来我想想,有哪个达官贵人会从树上跳下来,可能也是诓我的吧。”
池纯音自顾自说着,只见面前人眸光怔愣,随即划过一阵锋寒。
她疑惑道:“怎么了?”
顾驰隐在身后的拳头握紧,面上不动神色:“无事。”
那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是哪家小姐认出来了是他的物件,借机诓骗她私藏起来。
叫他知晓是谁在背后做这样的事,要她父兄好看!
池纯音见眼前人发着呆,也笑起来:“你也觉得好笑是不是?事后想想,我也觉得好笑。”
“不好笑,叫我知道是谁做的,给我等着。”
她发现眼前的人义愤填膺,又开始逞能了。
“给你等着有什么用,她爹爹是尚书右丞,旁人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
她虽这么说着,不过心里倒似是有暖泉涌动着,他肯定也是觉得那些人做得很不对,替她不平才这么说宽慰她的。
池纯音瞧瞧抬眼看他,他虽然不肯脱下那傩戏面具,可能想象出来,其下是张英气俊美的脸,他穿着一身黑,身姿挺立,仪态极佳,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不可接近的冷气,不过还挺面冷心热。
顾驰道:“我自有办法。”
池纯音也懒得与他说那么多了,既然今夜客都请了,可不能浪费这一桌佳肴。她面前的人真的一口没动,好像只为了陪她用饭,要结账的时候,池纯音有些臊得慌。
她扯着身边人的衣角,央求道:“我没带那么多银子,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他容色诧异,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人甩开她牵着衣角的手,走远了去付钱。
他再回来的时候,池纯音想要与他分担一二,把自己荷包中的银钱给他。
却被这人义正言辞拒绝。
他却说:“我没有让女子付钱的习惯。”
这话池纯音在几个月后又听了世子顾驰说过,只是世子和他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这个人虽然冷冷淡淡,可是做事起来当真不含糊。不像世子,明明是借着她的由头见长宁,可连简单的问候都做不到,每次杵在那里像尊大佛,一句话也不说。
顾驰道:“我送你回府。”
今夜池纯音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陪她吃饭的人很有钱,或者说是视金钱如粪土,有多少用多少。
可问他现在有没有差事在身,他又不说?
而且依他这个性子,怕是会得罪不少人吧,是不是因此,他才在汴京混不开。
池纯音忽然间顿悟,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传闻世家大族中有些不方便自己出手的事,都会养一批死士去做,这些人替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也会得到很丰厚的报酬。这个人不肯以真面貌示人,不是不愿,是不能。而且他刚才动不动就要找人算账的样子,就是平日里习惯了吧。
难怪说他的志向是杀人呢。
池纯音猜出了他的身份后,第一时间却并不是害怕,她莫名觉得这个冷冷的死士应该不会害他。
而且他杀人也可能是主家的要求,他根本就不想的。
思及此,她望向身边人的眼神中,不自觉带起了同情的意味。
活在阴暗处的日子应当很不好过吧。
难怪他语气那么冲呢,要是不蛮横些,岂不是还要受人欺负?
顾驰又把池纯音送回了他们刚才碰面的地方,眼见着即将分别,他们俩个人同时出声。
“我怎么把钱还给你?”
“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池纯音轻抿薄唇,“今日你陪我吃饭已经足够,不用再送生辰礼了。”
顾驰置若罔闻:“我不差钱。”
“既是你的生辰,送点礼物也是我的心意,你喜欢什么?”
她有些无奈,都替他心疼起拿命赚得辛苦钱了。
她适才瞧见一个郎君正给女子簪花,花卉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银子,比较适合他。
“就送花吧,我喜欢花。”
顾驰颔首:“行。”
池纯音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出声:“你带着面具,明日我就认不出你了,这怎么办啊?”
她面上笑意清浅,俩颊还映着俩颗淡淡的梨涡,顾驰看得有些出神,停顿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可就这么告诉她,自己就是她口中只知玩乐的世子,她会以为他憋着不说是在故意戏弄她吧?
“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爹爹是忠毅伯。”
顾驰点点头,她既然介绍完了,就该轮到自己了,只是一直不屑提及的身世,眼下有些说不出口了。
若现在说自己就是世子,那她怕只会气恼离开吧。
池纯音见他久久不出声:“我该如何称呼你?”
他喉结滚动,目视别处,“不必了,你若有话要传给我,就差人将东西送到这里来。”
“可是你又不能日日守在这里。”
“无碍。”无非就是找个人守在这的事,算不得什么。
顾驰屏住呼吸:“明日会差人将礼物送你府上。”
池纯音思忖了很久,还是决定说道:“我爹爹虽然不像英国公那样位高权重,如果你以后有需要的,可以同我说。若有征兵的消息,我会差人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肯定也知晓死士并不长久,既然有功夫在身,若能拿了户籍回来去军营,日后也会好起来的。
顾驰倒是沉默良久。
她还记着刚才那志向呢。
“在下还有事,今日先告辞。”
不等池纯音应答,他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街角尽头。
池纯音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苦差事,连真面目都不能示人,他这些年过得应该是颠沛流离的,罢了,回去叫爹爹多注意些,让他早日能脱离苦海。
第二日清晨。
池纯音睡得正香。
昨夜的偶遇她未向任何人提及,打算烂在肚子里,那个人的身份肯定不能被外人知晓,还是不要叫人知晓才好。
云梦却把她摇醒:“小姐,快醒醒,有人送了好多花卉来。”
池纯音猛地惊醒,没想到那死士竟然真的信守诺言了。
她走进院子看,发现云梦说法有误,何止是很多,简直是不能下脚了,满园花团锦簇,有些品种不凡,可能是从陵园刚移过来的,各色名家花卉堆积在院子里,听者碧绿的茎秆,娇艳欲滴。她很是感动,自己也就随口一说,竟真的做了,还花了这么多银子,这是要替人做多少的事情啊?
明明是替他省银子,这样花费地倒是更多了。
忠毅伯夫人和堂姐也甚是疑惑,问她这些花是从哪来的,府上小厮答话,说是御史中丞府上送来的,庆贺二小姐生辰。
她娘喜上眉梢,以为是人家相中了她。
池纯音没说话,难不成他是御史中丞府上养的死士?
那他应该还挺得主子心意,这样讨好女子的事情都能唤得借主家的名头送过来。
池纯音便照着他昨日说得方式,提笔写了封回信叫云梦到昨夜那个地方,本来也只是碰运气,没想到真有人在哪里等着。
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池纯音都与那人保持着这样的通信方式,虽然有些奇怪,但次次有回音,还挺稳固。
虽然他不怎么和她提,但池纯音知晓他这差事怕是容易受伤,便去寻这世上最好的金疮药,派云梦在老地方送给他。
她再三嘱咐他不要再乱花银子,那死士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直至她三令五申若再有下次,她就不会再与他写信了,那个人才没往府中大张旗鼓送东西。
只是他的差事好像经常经过泉州。
有时候送来泉州当地特产糕点,池纯音看着这油纸里的块状,虽然磕磕碰碰有些碎渣,却并未生霉,他肯定是一路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她也只是之前随口提过,泉州的凤尾酥很有名,他就记在心上。
有时候送来的还是她儿时的玩伴给她的信件。
池纯音觉得这人真是神通广大,他好像关于自己的事情,什么都能弄清楚,不过也合理,毕竟是死士,这搜罗消息的能力自然是一绝。
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世子顾驰。
顾驰总是在她与长宁郡主聚会的时候找各种理由接近,他对郡主那样的上心,原来就算桀骜如他,动情的时候也是这寻常模样。
池纯音的女儿家心思渐渐萌芽。
曾有段时间甚是羡慕他们俩个,夜间时常将被子裹着自己,幻想着与心上人相处的模样,可那个心上人,分明就是生辰夜里那个带着面具的模糊人影。
她在通信中告诉那人,她已经结识了世子,如果他有心仪的官职,世子说不定能帮上忙。
可往日里很是殷切的人,第一次回信有些迟,那偌大的纸张只有俩个字,不必。
池纯音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望着这张回信枯坐了许久。
他还是愿意做死士,不愿走正途。可是她娘绝不会把她嫁给一个死士的!
他虽然待她很好,可并没有想娶她的意思。
池纯音不死心,爹爹最为交好的同僚升迁到了侍卫亲军司,她得了便利,和他在信件提到,可以安排一个低阶武尉,虽然从城防做起,若表现得好便有机会调任。爹爹还说大齐与北晋终有一役,这是个拿军功的好机会。
可一个月过去了,他并没有去述职。
池纯音不停安慰自己,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她等不了了,爹爹看中了新晋探花徐蕴,他们二人的婚约就要定下来了。
她从小到大都未做过违背爹娘的事,这是第一次,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定亲前一夜,她叫云梦在那个口子送去她斟酌很久的信件。
可云梦等了一夜,都没有人来拿。
“往日都有人在那守着,昨日迟迟没有人来。”
池纯音的心似是被手攫住,目光死寂,“你再去看看呢,说不定弄错了。”
那个人曾说不会错过她的回信的,他不想再与她联系也没关系,她最怕是他彻底杳无音讯。
云梦去了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人。
池纯音的眼泪再也不能自抑,他可能死掉了。
像他这样的死士,就算是死掉了可能也没人收尸吧,就这样孤寂地躺在荒野之中,随风飘散,也像他这几年给她做的这些,除了她无人记得。
池纯音白日当作无事发生,只是每到夜间都忍不住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直至顾驰求亲。
*
顾驰本搂着池纯音一同歇下,他却被枕边人的低声啜泣唤醒。
池纯音在睡梦中哭得甚是小心,浑身微微颤动,看得他心疼不已。
顾驰哄道:“怎么了?哭什么?”
她还被梦境魇着,嘴里含糊不清,“带我走。”
顾驰立即后背僵直,像只惊弓之鸟:“谁?”
“他死了。”
顾驰眼神中尽是警惕,他能辨别出来,池纯音话中的这个人是个男子,还是个死了的男子。
谁死了?
池纯音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惊觉面上有湿意,昨夜的梦境纷至沓来,宛若石落静湖,惊起阵阵涟漪。
梦境归梦境,也有些夸大其词的地方,
其一,她与那人的书信往来其实并没有那么平凡,虽然说能收到他东西的时候是喜悦的,可毕竟见不到人,这喜悦也会渐渐淡去。
其二,为何她将这人的脸想成了顾驰?
他们俩个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的人物,顾驰之前哪里会为了她从泉州快马加鞭赶回来,就为送些糕点?
他之前怕是为长宁郡主都做不到这些。
沉梦一场,头有些发晕,池纯音迷糊起身,抱着她睡一夜的人已经不在身边,想来可能已经去军营了吧。
她正这般想着,顾驰却迎面走了上来。
池纯音吃了一惊,问道:“你今日怎不用去军营?”
“等你醒来就走。”
顾驰刚晨练完,换下了贴身里衣,他从屏风处走到桌前,池纯音就跟在他身边,分外粘人。
池纯音今日寸步不离,像是离不开顾驰似的。
倒不是经过这一夜二人心扉贴近了,她昨夜整个晚上枕着顾驰的臂膀,梦里确实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本来还没什么的,可看见顾驰的那一刹那就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顾驰也发现她的不对劲,他都把衣服换了下来,她还直勾勾地望着上半身,往日那动不动就羞涩的样子跑哪里去了?
他转过身,正对着她:“这么好看,给你看个够。”
池纯音顿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出神。
顾驰还是那个混不吝样,什么都没变,他哪能那么容易对这些细微之处上心?
她稍稍放松下来。
顾驰自顾自穿衣服,却忽然问道:“你昨夜可是做了噩梦,哭得好伤心。”
“啊?”
池纯音面上装作寻常,可内里已经开始慌乱,怕他起疑心,胡乱道:“确实做噩梦了。”
“被什么吓着了?”
“我…我想到了在泉州养的一只小狗,没把它带到汴京来。”
顾驰轻颔首:“你若喜欢,我去给你寻一只。”
“好。”
俩人便没话了。
顾驰心里波涛汹涌起来。
什么小狗,他这些年去泉州多少躺,将她先前的事摸了个头,全是诓他的幌子。
她说这些,分明是为那个魂牵梦萦的男人做掩饰。
顾驰表情很淡,淡到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行了,我出门了。”
“好。”
池纯音送他出府,见他彻底远去才松口气,还好她临时编了个万无一失的理由,反正顾驰也不知道她在泉州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有所怀疑。
兰桂坊,二楼雅座。
汴京的夜与白日相比,有另一番风味,临街雅座向外望去,万家灯火通明,视野更为开阔。
顾驰坐于主位,喝着闷酒,无心欣赏窗外美景。
秦禹于心不忍,拦下他,“少喝点吧。”
“滚。”
顾驰丢了手中的空酒坛子,顺手拿了瓶未开封的,心里窝火得紧,不借着酒意抒发出来心中熊熊燃烧地那团烈火。他猛地灌了口,酒从瓶口顺着下颌滴下,落在腰间池纯音送的香囊上。
秦禹提醒道:“弄脏也好,只是不知成婚后还要花一百两吗?”
顾驰剜了他眼。
秦禹不服气:“我说得不对吗?这些年世子殿下豪掷千金博美人开心,不愧是汴京有名的散财童子,隐姓埋名只为她开心,能多了解她的喜好便是幸事一桩,你说你来来回回去泉州多少趟,总是隔天回,还不让她知晓,你怎么是这样窝囊的闷葫芦。”
“你懂什么?”
顾驰心里烦躁不已,将香囊扯下来,随意丢在桌上,用金线镶着的珠子从桌上滚落,原本精致的香囊染上污浊,看了很久还是舍不得,又攥在手上仔细擦拭了几遍。
秦禹双手环在胸前:“你有本事在她面前糟蹋。”
“滚!”
“你也是我们兄弟间最有能耐的人,怎么眼下这么憋屈,实在不行就算了。”
顾驰望着秦禹的眼中,淬了毒。
秦禹知晓自己失了眼,遂闭嘴。
他眼锋生寒,满脑子都是昨夜池纯音哭泣的景象。
她为谁而哭?
谁死了?
秦禹看不下去:“你说说你,先前隐姓埋名为了她做那些,眼下死要面子,你直接告诉她,小爷心悦你心悦的要死,这不就得了?”
“你不懂。”
起初他有很多回都想与她说明白真相,只是有的事情不早说明白,日后就不好解释了。
而且他渐渐发现,每次传来的信件都比她本人还要生动,生动到他即使见惯了世间宝物,也贪恋这些精心他制造出来的交集。
他也越来越怕她哪一日发现真相,破坏了这片刻美好。
即使他站在池纯音面前,都只能装作世子的高冷,免得她凭着声音听出不对劲。他也只想从这些书信中多了解她一些,总有一日,她会原谅他这些幼稚的行径。
顾驰早就认清一件事,这些年他对池纯音的好,不是全她的心愿,只是为了自己。
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那些年,外人根本想不到他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受了多少苦,圣上的要求有多严格,长夜中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的念头,可想到身后总有个人为她摇旗纳鼓,他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生辰夜他只是随口一提,池纯音便将他的志向放在了心上。
他在军营里伤到肌理,可看着她送来的金疮药,也不觉得痛了。
她还鼓励他,叫他做好立功的准备。
不是池纯音离不开他,是他早就离不开池纯音。所以知晓她定亲的时候,他下决心结束这一切,势必要将人抢回来。
顾驰眼神锋利,忽然间笑了起来。
秦禹看呆了:“你笑什么,别是醋疯了?”
顾驰冷哼道:“死人怎么能与活人相争,她念着他又如何,终有一日我叫纯音心中再不留他的位置。”
第43章
顾驰又不在府上, 池纯音闲暇起来,请姐姐过来打发时间。
堂姐逛着着顾驰早早为他准备好的宅院,发出声声惊叹。
“世子是真上心。”
这其中准备的细节比池纯音想得还要多, 修葺风格偏江南, 比起汴京的精致,稍显清新, 任何一砖一瓦都是她喜欢的样式。
顾驰这些时日不仅要忙军营, 还要盯着这里, 池纯音心头像是有暖流涌动,抿着唇低头浅笑。
池宜称赞道:“世子殿下真是不显山漏水,做什么事都憋着不说, 给人一个惊喜。”
池纯音还沉浸在这惊喜之中,瞧了眼背后那片花园,虽然不知道顾驰为何认为她喜欢花, 可那也是他亲手种的, 宅邸可以用银钱来买, 花不一样。
池宜问道:“今日不如与我去外头转转?”
“今日怕是不能,顾驰可能要回府用饭。”
池宜气不打一出来,戳了戳妹妹的脑门, “当时你嫁给顾驰千万个不情愿,怎么现在倒是成了家里面盼着夫君回来的望夫石了?”
池纯音羞赧反驳:“哪有?”
“还没有?你对我哪里有一句真话!”
“嘴上说着与顾驰当一对寻常夫妻, 结果呢,他又是对你做的这些事,银子, 心意, 全在你身上了,这不是心悦你是什么?”
池纯音犟嘴道:“他又没对我说过。”
“这还用说, 他已经将心悦二字写在脸上了,难怪呢,前脚刚与徐家退亲,后脚就登门了,我看他是对你情根深种已久了吧。”
“这我怎么知晓?”
池宜望着周遭点点头,“我觉得世子倒是比你先前心中的那个人强很多,样样都好。”
她有些惊讶:“堂姐是怎么知晓的?”梦中人的所有事她都没有同外人提起过。
“你当我傻?”
池宜叹口气:“那人刚认识你就送了那么多名贵花卉,还是借着秦家的名义,我留个心眼便问了秦禹,根本没这回事。最开始还是怕他是哪家纨绔,毕竟汴京这样玩弄人的公子不少,可他后来也只是送些寻常物逗你开心,你们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本以为他既然有心,那就该早早来提亲,结果一点动作也没有,若他有世子那样眼疾手快,今日是何景象还不一定呢?”
“纯音,他是谁?”
池纯音想到昨夜那个梦,下意识想替他反驳。
他如今是死是活都未可知,就算眼下嫁给了顾驰,她有信希望他活得好好的,升官加爵,早日建功立业。
池纯音避讳道:“时过境迁,不提也罢。”
池宜仍不放心劝道:“既然你已经与世子成婚,之前的事还是忘了吧,何不尝试着去接受世子呢?”
其实自从嫁给顾驰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起梦中人了,不知为何昨夜她忽然梦见了他,还好顾驰没有察觉,她怕他多想。
池纯音长吁口气,怕堂姐这碗迷魂汤把自己浇迷糊了。
若只是是寻常人,她大可以直接问,可那是顾驰啊!
池纯音对着他只有什么也说不出来的份儿。
*
池纯音不知道堂姐把她的脸画成这副模样,是故意诓骗她,还真的是认真想帮她试探顾驰的心意
她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这艳红的脸颊,这涂出边际的唇线,还有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大黄衣裳。
就算是刚来汴京的她,都不可能穿着打扮地这么好笑。
她要是与顾驰往那一站,旁人肯定想象不出来他们是共枕的夫妇的!
堂姐说,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当时发现秦公子对她的心意,就是无论她在哪里,秦公子的目光追随在哪里。
若顾驰心里有她,定然觉得她什么样子都是好看的。
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池纯音不好反悔,任由堂姐把她的脸画成了这幅模样,她平日里,其实还是能驾驭很多风格的,只是今夜这样子,顾驰不笑她才怪了!
夜幕渐深,往日都会特地赶回来用膳的顾驰,今夜迟迟未归。
该不会军营出了什么事困住了她吧?
可是不对呀,若有要紧事,他都会差石头回来通传,像今夜这样了无音讯实在是奇怪。
她望着铜镜中这张脸,不会白叫她准备了吧?
池纯音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脸上洗干净,当作一切都未发生,顾驰忽然出现在了房门口。
她始料未及,第一反应竟是用扇子遮面。
顾驰望着屋子里漆黑,还以为池纯音不在府上,结果她竟然坐在凳子上,模样怪异。
他问道:“我们府上是穷到点不起灯了,要你摸黑梳洗?”
顾驰自顾自将蜡烛燃上,转过头却发现池纯音背对着他,遮遮掩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对他有不能说的秘密。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夜她梦到的人。
该不会哭了一夜不够,现在还在流泪吧?
顾驰绷着脸走过去,声音发粗:“你在干什么?”
“别动!”
“怎么了?”
池纯音察觉到顾驰的脚步渐渐接近,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丢掉扇子转过身。
“这是我新研究的妆容,好看吗?l
顾驰胸中本有些愤愤,可看清楚她的脸,惊诧的神色凝固起来,紧接着捧腹大笑起来。
池纯音看着眼前这个人笑得停不下来,响彻整个院落,便气不打一处来。
顾驰扶着她的肩头,“你虽然嫁给我了,也不至于这般不羁吧,好歹是个女人家,怎么把脸画成了这样!”
她想听的话一句都没听到,奚落却是一大堆。
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就是不是顾驰眼里的情人,是逗他笑得伶人还差不多!
池纯音耷拉着眉头,她再也不想去试探顾驰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俩个人就这样凑活一辈子吧!
她拔着步子要走,顾驰却把她拉入怀中。
“肯定是你上妆的东西不对,明日我就叫石头去帮你重新买,下次,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池纯音陷入他宽阔又坚定的怀抱。
刚才的想法也有所动摇。
他好像在哄她诶。
池纯音问道了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酒气,问道:“你喝酒了?”
顾驰有些心虚,“回府路上碰上秦禹,他近日在说动他娘向你堂姐提亲,和他小酌了几杯。”
“那你怎么不叫石头回来通传一声?”
顾驰立即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关切道:“你在等我?肯定还没用晚膳吧,日后你饿了就先吃,别饿着肚子!”
算他还会关心人!
池纯音就不计较他刚才对她的妆容口无遮拦了,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我饿坏了。”
顾驰露出愧疚之色:“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今夜热闹,咱们出府吧。”
池纯音闻言瞧了顾驰一眼。
他好像确实很上心?
即是和顾驰出门,池纯音就不必操心等会要去哪,只用由他牵着跟在后头。
即是怕她空着肚子,怎么又带她来了醉仙楼。
“这里这么多人,怕还不如府上厨子做的快吧?”
顾驰却道:“出都出来了,何必凑活?”
池纯音觉得有古怪,但是并未住深处想。
熟悉顾驰的店小二见他来了,立即簇拥上来往二楼引。
顾驰却摆手拒绝:“今日在大堂置座?”
池纯音攥紧顾驰的手,疑惑道:“你不是习惯二楼包厢,嫌这下面嘈杂吗?”
顾驰并未看她,嘴里含糊不清道:“怕你等得无聊,看看戏打发时间。”
池纯音并未深思,对顾驰这个回答甚是满意,心里像是浸着蜜,甜丝丝的。
他们成婚前,准确来说是她还未与徐蕴退婚的时候,顾驰与她还在互不理睬,却在这里遇到了徐蕴与婉宁,俩个人由此破冰。
怎么也没想到这短短几个月,竟然能发展到能睡在一张榻上的地步。
池纯音心里想着这些前尘往事,竟有些恍惚又甜蜜的感觉。她低着头,任由思绪一圈圈扩散开,满心都是她嫁给顾驰这些日子他们二人做的事。
顾驰忽然间清了清嗓子,将她思绪召回:“今天这出戏你不喜欢吗?”
池纯音这才抬起头,面上尽是茫然:“什么?”
顾驰悻悻地摸了摸鼻尖:“我觉得今日这戏,演的倒是不错。”
他都这么说了,池纯音就从回忆中抽身,专注在戏台上。
今天的戏倒很是新奇,牵扯到鬼怪神说,一女子与情郎结下生死盟约,不离不弃,因为一场意外,情郎枉死,女子便也跟着殉情,到了阴间才发现,那情郎早已经投胎转世忘却她了。
池纯音嘴角微微勾起,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驰。
“你怎么总是喜欢这样奇怪的戏?”
顾驰不自在道:“有吗?”
池纯音掷地有声道:“分明就有。”
“几个月前,这戏台子演的是一对情人被迫分离,这么悲戚的结局,你竟然笑了。今夜也是,竟然觉得这戏演得很不错!”
顾驰好像有印象了。那个时候池纯音还与徐蕴有婚约,而她却不知道这桩婚约只能沦为一张废纸。当时,可能是不小心没守住神情吧。
他狡辩道:“你记错了。”
池纯音才不相信呢,只是俩人忆起这桩趣事后,她越发觉得这世间姻缘天定,当时她才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心里有顾驰,结果呢!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顾驰从见面话都说不上两句的陌生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44回 长宁郡主与她在醉仙楼碰面的时候,顾驰当时可高冷了,坐在旁边,就算她好心搭话,他也只是轻点头,生怕多说一个字。
就算是后来渐渐熟络了,他也不怎么讲话,像尊大佛似的,在那坐着。
当时她就好奇,世子殿下就这么心悦郡主吗?怎么跟的寸步不离的。又不说话,他难道不无聊吗?
有时候她会偷偷打量一下,看看这尊大佛在干嘛。
每回却被他抓包,像是他一直在看她似的。
二人眼神触碰瞬间又各自闪躲,像个没事人似的。
池纯音总是觉得世子好像在观察她,可是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看郡主还来不及呢,看她干嘛?
一顿饭完了,池纯音也逼着他不去想之前那些前尘往事了。
顾驰紧牵着她,却异常沉默。
池纯音发现身边人的不对劲,疑惑道:“怎么了?”
他好像有心事。
顾驰紧盯着他,“你觉不觉得,今天这出戏,演的很有道理?”
什么道理?
她刚才光顾着回忆去了,而且这戏并不合她心意,根本就没给过去眼神。
池纯音摇摇头:“既然昔人已逝,生者更要好好生活。”
顾驰神情倨傲,话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满意:“确实,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吃饱了撑得。”
池纯音颇为认同,点点头继续道:“若那个人在她心中很重要,时刻怀念就是了,何必寻死觅活呢?”就像梦中人一样对她做的那些事一样,虽然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可她会永远记得他的好。
顾驰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紧缩起来:“时刻怀念?”
“是啊,既然是很重要的人,记在心底便是了。”
“不行!”
“什么不行?”
顾驰意识到自己漏了马脚,遂转了方向:“我说得是,谁知道那女子心上人是不是真的痴情,他可能早就忘却前尘,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前尘的人了。”
池纯音发现顾驰越说越认真,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抽口气:“你是不是听到了我的梦话?”
顾驰并未出声,站在原地,答案昭然若揭。
他就是听到了她的梦话!
难怪,难怪他今夜回来的那么晚。
池纯音抬眼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感到二人间的气氛似是凝固了,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些心虚,昨夜那梦如走马灯似的把前几年的日子过了一遍,梦中人先前待她的好,只是分散年月中。昨夜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在梦境中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事又浮现出来,想到梦中人落得一个死得不知所踪的结局,情难自抑下,眼泪都把枕巾濡湿了。
竟叫顾驰知晓他娶过门的夫人为别的男子流泪,换做任何个寻常男子都怕不能忍受吧。
他索性承认:“是。”
顾驰清隽面庞蒙上层凛冽的寒霜,模样疏淡,又亟待她一个答复。
可池纯音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去解释她对梦中人只有朋友之谊,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吗?
她不想骗人。
池纯音拉着顾驰的手渐渐松开,无力地要落下去,俩个人中的冷淡气息逐渐明显。
而顾驰忽然间使出力,再度攥紧她的手,不叫它垂下。
俩个人隔着些距离,手却横在中间,紧紧连接在一起,这样面对面的对峙,冷淡疏离又有些亲密,有几分奇怪。
顾驰微顶起腮,静静地看着她,终于开口:“所以——”
“对不起。”
池纯音低下头,但她的歉意只对昨夜自己的不专心上,毕竟顾驰费尽心思为她准备生辰,而她的梦境里却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设身处地想想,若顾驰喊出长宁郡主的名讳,她也会很不开心的。
而顾驰显然是误会了,自嘲轻笑几声:“我懂了。”
他表情渐冷,一副随时随地要甩开她的架势。可手越牵越紧,根本不舍得放开她。
池纯音看着二人连结处,忍俊不禁:“你懂什么了?”
“不就是心悦的人?”顾驰眼中黯淡一扫而过,紧盯着她:“谁没有似的。”
这下换池纯音说不出话了。
不用他提醒,她知晓他心里也有过郡主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有些没意思了,她一直都是个朝前看的人,梦中人已经很久没有讯息了,既然要嫁给顾驰,她再也没想过之前的那些事情,昨夜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梦到他了,还叫顾驰发现了。
乌金西坠,街上人潮涌动,火树银花甚是绚丽,街道正中央却有俩人驻足相向,似是憋着一股劲,谁都不说话。
这应当是他们成婚后,第一次起争执。
娘曾经同她讲过,夫妻平日里蜜里调油得看不出什么,若意见相左的时候定要先低头,否则失了夫君心意,叫他纳了妾室就不好了。
她一点也不情愿顾驰真的纳了新的人回府,住在送给她的院子里,日日缠绵,做尽他们俩个人这些时日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池纯音觉得有些无趣,想抽回被他紧攥的手。
顾驰不肯放,攥得更用力了。
她语气有些怨:“你弄疼我了。”
周围不少经过的人投来目光,这对俊男靓女光看相貌甚是相配,只是这神情,好像在闹别扭。
顾驰听她的话,虽然放下了手,话音冷淡:“他是谁?”
顾驰既然主动问,池纯音也没有什么瞒着他的。
只是这个问题很刁钻,准确来说,她也不知道梦中人的名讳。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倒像是故意隐瞒似的。
心悦一个不知道名讳的人,这换做常人也不会信吧?
顾驰神色倦怠,淡淡道:“算了。”
池纯音望着他,顾驰这个人傲骨在身,最不喜欢做自讨没趣的事情,今夜的他兴致乏乏,难得看他这副低沉模样。
不知为何,她不想看见顾驰露出这样的神情。
池纯音急着辩解道:“我没有故意隐瞒你。他只是个普通的死士,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方便告诉我他的名讳,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顾驰目视前方,装作不在意:“你,为什么那么心悦他?”
“没有那么,只是一点点。”
顾驰睨了她一眼,眉头松动不少,“那为什么昨夜哭得那么伤心?”
池纯音絮絮叨叨,并没有将细节尽数告知,怕顾驰知晓后又多想,也怕他误会他们是什么爱而不得的关系。
其实不是的,她当时只是贪恋这个无名无籍的死士对她的好。
池纯音说完了,侧首望着身边的人。
顾驰神色怅惘,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驰,你还在听吗?”
“在听。”
刚才池纯音说的每一句话,顾驰都放在了心里。
在过去的几年,确实有个人在暗暗关心池纯音,他早该想到的,池纯音这样好,本来就不是他一个人的私有物。
他刚才还同秦禹讲,死人怎么争得过活人?
就算池纯音再怎么否认,他也能听得出来她刚来汴京那几年,更多的话只愿意同那个人讲,他们有过很浓墨重彩的曾经。
这些都是他已经错过的。
池纯音还怕顾驰不相信,再三强调起来:“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的往来也不如你想的那么多。”
顾驰敛着眼皮,并没有什么兴趣,依旧张狂:“我知道他是什么干什么?难不成现在去刨他的坟?”
她蹙着眉,他怎么对逝者一点敬意也没有。
可是恍惚间,她反应过来什么。
“你为什么要刨他坟啊?”
顾驰睨了她一眼,冷淡道:“你说为什么?”
池纯音愣了片刻,全身上下像是涌动起了一股暖流,眼底浮现出道白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堂姐今日告诉她,要想试探顾驰的心意,有千千万万种办法,若想知道郎君心中有自己,就从细节看就行了。
顾驰这么在意她的过往,他应该是,吃醋了!
池纯音忽然间想起刚才顾驰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顾驰目不转睛,话音不屑,对她说,心上人,谁没有似的。
他刚才的话,好像是对她讲的。
二人回了府上,顾驰依旧耷拉着副眉眼,整个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池纯音倒是完全相反。
刚才顾驰明明态度很不好,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这个人在偷偷吃味。
池纯音笑容抑制不住,她扪心自问,也没说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呀。
顾驰去净室,她也跟着,他就算是换里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按照往日,早就羞涩地撇开眼神了。
但自己都这么主动了,顾驰还是一无所动,像是死心眼认定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似的。
顾驰手搭在浴桶上,睨了她一眼,“怎么,要进来伺候?”
池纯音看着他使小性子也不觉得生气,走上去抱着他精瘦的腰,“你还在气呢?”
顾驰口是心非:“我气什么?不想折腾就回床上等着我。”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还不要她看了!要领兵打仗的人心性这么浮躁,以后可怎么好。
池纯音故意叹着粗气,失望地离开净房。
她等着顾驰沐浴的这阵功夫里,也没有闲下来,其实她有些露的寝衣从来没传给顾驰看过,这些都是婚前娘为她准备的,说是要增添些夫妻情趣。
既然顾驰要生她的气,那只好哄哄他了。
池纯音换好之后,时不时低下头看几眼,她身上真很白,雪藕般的玉臂搭在两侧,寝衣下还藏匿着他留下的点点印记。
她就坐在床上,说不出来是紧张还是期待。
顾驰推门而入时,白色里衣搭在身上,胸前还挂着水珠,铜色肌理若隐若现,看着床塌上的池纯音,呼吸一滞。
他身上燥热,却故意不看她,免得分心。
“看我干什么,穿这样少,你不冷吗?”
池纯音就这样懵懂地看着他,叫人绮念横生,明明她做的事情暧昧得很,可总顶着一副纯良的神情,极致反差下更为勾人。
顾驰在池纯音跟前很少自持。
可他今夜像是在醋坛子浸了许久似的,想到她万一在与自己做这事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别人,胸腔中的情绪就控制不住翻涌起来。
他面不改色走到池纯音身边,脱下自己虚掩的衣物,给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池纯音忽然被他套进,身上的衣物还沾染着顾驰的气息,而他却依旧不为所动,她今夜这样好像根本掀不起顾驰心中的波澜。
他真是个醋精。
池纯音的计划虽然没有得逞,可眼前这个人鼓着腮帮子,别扭得很,这样子在她心中更为可爱了。
顾驰道:“早些睡吧。”
早些睡是不可能的。
顾驰摊开一床被子,池纯音顺势钻到了他的怀中。
里衣早就从肩头滑落,俩副身躯贴紧在一起,偏偏池纯音的手还不老实,到处乱窜,感受他的紧绷。
顾驰冷眼相看,心里仍旧醋意滔天,往日她的脸皮如纸薄,今夜不知是存心憋了什么坏。
他将池纯音翻了个面,贴着她的背紧紧禁锢在怀中,再也不要她为所欲为下去。
池纯音那点力气在他面前譬如蜉蝣,“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顾驰置若罔闻,伸出手臂让池纯音枕着,腿也压在她身上,舒服地眯起眼睛。
她被抱得太紧,实在有些难受。
“可以别抱这么紧吗?”
“就抱。”
池纯音暗叹口气,今夜他还醋着,只好委屈自己了。
顾驰倒是极其贪恋她身上的气息,肌理中总是透着股香甜,是他的迷迭香,虽然什么都不做,但捏捏把玩是少不了的。
池纯音被折腾地难受,忍不住抗议道:“可以别捏了吗?”
“就捏。”
她咬着唇,心中腹诽这世上怎会有顾驰这样傲娇的人,既然气着,那就有点骨气与她分床啊!既不想和她做那事,又这样紧紧抱着她。
顾驰的怀抱叫人安心,困意上涌,池纯音的眼皮贴合在一起。
她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整个人陷入梦乡。
顾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池纯音翻了个面,叫她对着自己睡。
昨日一夜无梦。
池纯音醒转过来的时候,身边那个揽着她的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她望着这空荡荡的床榻,神识还有些混沌,往日里顾驰若是去军营,她心底会有个大概。顾驰下床的动作很轻,可临走前总是忍不住亲亲,耽搁些功夫,池纯音虽未彻底醒神,但能知晓他该走了。
今日顾驰都没亲她,难怪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府的。
看来这个小气的男人,她还得再哄下去。
顾驰这个人真挺有意思的,既喜欢些辛辣刺激的菜肴,可对一些甜口的果干蜜饯也是爱不释手,他在军营里肯定没得吃,反正也是无事,不若去看看她的醋精夫君。
池纯音的马车刚靠近营地,就能听见士兵们抑扬顿挫的喊杀声,她远远望去,她的夫君正站在习武台上,神色威严,目不转睛扫视着下方。
顾驰身着赤金流云铠甲,双眸坚定如炬,像是根定海神针,他在那里,底下的人便不敢躲懒,愈发气势磅礴。
池纯音正想差人进去通报,门口的守卫却认出她来。
“世子妃!将军说了,日后您再来不必在门口候着,直接进去就行。”
她轻颔首,提着手里的食盒去寻顾驰。
前几日她只身前来军营,还差点被顾驰的人当作居心不良的坏人,短短几日,他也有所长进嘛。
池纯音不愿打扰顾驰,虽然未入夏,可这日头愈发猛烈起来,她不想进营帐等着,就站在原地想给顾驰个惊喜。
可顾驰根本没看见他,还是肖将军眼尖,给顾驰使了个眼色,他才发现自己来了。
顾驰喊停,小跑着从台上赶到池纯音面前。
“你怎么来了?”
池纯音将手中的食盒提起,在他面前晃了晃:“军中虽饿不着你,但肯定没有零嘴,我给你带了些,无事的时候是个消遣。”
肖将军走到二人跟前,刚好听到顾驰与池纯音的对话,笑着打趣道:“你夫人心里倒是记挂你,行了,先陪陪她,这儿我帮你盯着。”
顾驰声音上扬:“多谢师父。”
面对着肖将军,顾驰除了提着起她手中的食盒,还揽着她的腰肢,叫人看不出二人昨夜还在闹小别扭。
池纯音当真以为顾驰早就不气了。
可真当进了营帐,他又一句话都不说。
池纯音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将蜜饯摆在她的面前,给她倒茶水,甚至怕她无聊,还准备了个话本子。
而顾驰坐得理她有些远,凝神看起兵书来。
池纯音长嘘一口气,作势要出门。
顾驰眼锋瞥见,立即问道:“去何处?”
池纯音步伐停滞,因为背对着顾驰,这才笑得肆无忌惮,这个人假装在看兵书,结果还是在偷偷观察她。
“去请肖将军来。”
“请师父做什么?”
池纯音转身走到他身边,认真道:“师父在你才会同我讲话,师父不在你就不理我了。”
这话成功逗笑顾驰,他当场破功,嘴角轻扬起,面上的阴云密布也被暖阳驱散,终于有破冰的架势。
“哪有不理你。”
池纯音走到他身边,被顾驰一把拉在腿上做好。
她戳了戳他的脸颊,故作委屈道:“明明就有!”
“你还要吃醋到何时,马上就要出征了,再这么下去我怕越酿越酸了。”
顾驰虽然动作亲昵,可总放不下紧绷的脸,故意不看她,“谁吃醋了,笑话。”
池纯音觉得顾驰这模样甚是可爱,明明想他说些好言好语哄着他,又要把自己架起来,还好她是一个体贴的娘子,换做任何个粗枝大叶的人来,都发现不了她夫君这九曲回肠的心思,那他可不得悄悄把自己憋死呀!
池纯音变着花样,从手中掏出了块蜜饯,塞到了顾驰嘴中。
顾驰微张开唇,瞧她这么流畅的动作,立即明白过来所谓请师父进来都是她的小心思,她心里的算盘早就打好了。
这个池纯音,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蔫了吧唧,其实心底小主意比谁都多。
顾驰心下一动,其实那些芥蒂早就土崩瓦解了,昨夜听了池纯音说的那些事,他只是在想好像真的有人比他对池纯音更好,这怎么可能?
他讨厌的都是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可今日池纯音专门跑到军营来,要哄他。
顾驰假装生气,撇开眼神,“少来,我可不是一个蜜饯就能哄好的人。”
池纯音笑意清浅,她猜到了她的傲娇夫君还要在装模作样很一会儿。
她伸手碰着顾驰的脸,然后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印了一下。
“那这样呢,这样可以哄好吗?”
顾驰的脸上忽然出现丝红晕,怔愣地说不出话,望着她嫣红的唇,其实他肖想得更为贪心。
“还有呢。”
池纯音忽然双手环抱住自己,轻声道:“剩下的,还是回府上再说吧。”
顾驰心动,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像是泄愤。
池纯音戳了戳他的心口,“你是在吃味吗?”
顾驰的那张嘴比谁都硬,一口咬死不承认:“怎么可能?”
她却径直趴了下去,贴在他的胸膛前,感受那微妙的起伏。
顾驰看着她乌黑的发丝,一时狐疑:“你在干什么?”
池纯音直起身子,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我刚才听清楚了,心声说你就是在吃醋。”
顾驰白了她一眼,“无趣,那它还说了什么?”
她遂模仿起顾驰平日里那张傲娇的神情,装模作样学起来。
“池纯音,谁准你嫁给我,心里还装着旁人?”
“切,我才没有吃味,我身为世子,只是眼睛里见不得沙子。”
池纯音道:“你自己说,我听到的是不是实话?”
顾驰也没法装冷静自持,笑意藏匿不住。
“笑话。”
“就是这个嘴硬的样子!”
“我哪像你模仿的这样矫情!”
池纯音较真道:“明明就是一模一样!”
俩人嬉笑打闹着,昨夜闹的小矛盾好像迎刃而解,池纯音也不知道顾驰心底的芥蒂到底放下没有,但他心底好像真的有她了。
她看得很清楚,不需要再做多余的试探。
池纯音轻睫微闪,可怎么想,都好像是自己吃亏了呢。
她忽然话锋一转:“到你哄我了。”
顾驰掐了把她的腰,瞪圆眼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还要哄你?”
池纯音眼汪汪看着他,委屈道:“我昨夜穿成那样,你都没碰我,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顾驰哑口无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前我求着你再来一次,落得你打骂收场。”
“反正你就是要哄我。”
顾驰从未见过池纯音这样和他耍小性子,鲜活又可爱,是他最为心动的模样。
“哄,当然要哄,日日哄夜夜哄,满意了?”
第45章
池纯音既然要顾驰好好哄, 顾驰定不辱使命,每夜回到府上都从头到位“哄一遍”,直至她的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们二人搬了新府, 就要准备开府宴, 况且顾驰眼下是汴京炙手可热的人物,前来贺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 池纯音肩上的担子就重了些。
顾驰怕她累着自己, 再三交代:“不必太上心, 随性做就行。”
池纯音知晓这个道理,但实施起来却很难。
有时候她和顾驰正忙活着,忽然想到了哪个点, 都恨不得赶紧拿纸笔记起来,省得第二天忘了。
顾驰讨厌她的不专心:“倒是我太让着你了,叫你眼下还用功夫想别的。”
池纯音笑着咬紧下唇, 很快便沦陷了他的攻伐中, 再也不敢中途走神。
待俩人气息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 顾驰把池纯音抱在怀里,还是他这些时日太忙,叫她为了开府独自受累。
顾驰带着刚纾解的野性, 将怀里的人翻了个面。
“我才不要你对这些上心,对我上心就够了。”
“我对你还不够上心吗?”
池纯音嘟囔着嘴, 他怎么这么不满足。晚上回来陪他闹一阵子,在榻上记着他喜欢的类型,他稍作提醒, 便猜测知道是不是该转个面了。
顾驰亲了亲她的唇角, 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池纯音当即就想像出他说的那个场面,不仅要自己受累, 还要承接着他赤裸又浓情的目光,当即变了脸。
“你想都不要想!”
池纯音与顾驰没说笑几句,他就倚着她散落的华发眯着眼。
战事在即,他这几日真的很累,下眼睑透着淡淡的青白。
她心疼地摸了摸顾驰的脸颊,出征在即,她得去给顾驰求个平安符绣在软甲上。
顾驰忽然出声:“摸什么呢?”
“你没睡呀。”
顾驰大臂一挥,搭在她身上,敛着眼皮,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池纯音猜,他可能也有些紧张了。
他从未有过带兵的经验,得了圣上的赏识,既是信任也是压力,若这次失利,他要怎么扛下朝臣的重压?
她抚平他的眉头,忍不住劝慰道:“你不必紧张,战事谁能说得准呢?若失利也没关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驰堵住了嘴。
顾驰睁开眼,神色清明不少,哪里有担心这个的样子。
池纯音被他索取着,很轻易被撬开牙关,屋内只剩下细密的轻啄声,言语的交流也被舌尖触碰替代。
待顾驰躺了回去后。
池纯音神色有些迷离,懵懵懂懂道:“干嘛亲我?”
“想亲你。”
“你还紧张吗?”
顾驰睨了她眼:“谁说我在想这些了?”
池纯音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刚才顾驰分明有心事,别想瞒着她!
“跃跃欲试,我恨不得赶紧出征,”顾驰一顿,“就是有些想把你一起带走。”
她从床上直起身子,满头青丝滑落在胸口,话音上扬,甚至有些期待:“这合规矩吗?”
顾驰也被她这激动的模样逗笑。
旁人家都怕舟车劳顿,就算是出城都恨不得在马车内多放几个软垫,她倒好,竟然迫不及待想去塞北受苦。
风吹日晒,也过不安生,他才不愿她去这苦。
池纯音读懂顾驰的神情,便知她随军出行并不可能。
她失望地躺会他怀中,叹口气,“还以为你有法子呢。”
“最多不出俩月,我就回来了。”
池纯音贴着他的胸膛,总觉得他还有其他话想说,这个人总是闷在心底,憋不死他。
“纯音。”
“干嘛?”
池纯音知晓,顾驰有话想说,却憋在心里。
闷死他算了。
她得寸进尺地躺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感受他的蓬□□伏,想探听探听,到底有什么话是世子殿下说不出口的。
顾驰沉吸口气,“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准备干什么?”
池纯音笑得了然,“绣绣花,看看戏,陪陪爹娘。”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就是每个字都和他没有关系。
顾驰声音冷淡,只是说出的话落在耳中,竟然能听出一丝委屈。
“那我呢?”
池纯音理所当然道:“你征战沙场,我自然是在府中等你凯旋啊!”
顾驰抱着她的肩头,心中那口气不吐不快,终于是忍不住了:“你心里的那个人,不会冷不丁又冒出来吧。”
池纯音伏着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顾驰。
顾驰知晓自己这话说得很突兀,可这些时日他都不在府中,万一那个人又冷不丁地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勾引她,怕是等到他凯旋的时候,这府上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吧!如若他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人若活着,就送到北晋去,人若死了,就把坟迁到池纯音见不着的地方。
“我知晓他待你很好,这事有先来后到,道理我都懂,可是你既然嫁与我了,我比他待你更好。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要与他争个高低似的,但纯音,你要知道,我是真心想待你好的。”
池纯音眼中有些湿气,静静听着顾驰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心却难得归于宁静。
“你明白了吗?”
她点点头,却还是道:“可有如果,我还是希望他还活着。”
顾驰听了她这话,脸黑的可怕。
池纯音不逗他了,“我嫁与你后,日日都很开心,我希望他活着,只是念着他是个好人,希望他终有一日能实现自己的报复。”
“但我现在更想与你好。”
顾驰侧目而视,面上的寒意已经驱散,笑得春风和煦。
池纯音被他紧紧拥入怀中,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勒得她生疼。
她吃痛呼道:“你弄疼我了!”
顾驰用下巴抵着他,似是颇为喜欢这个姿势,恨不得将她融在骨血中。
“等我回来。”
池纯音一大早来了灵隐寺,身边只带了云梦,并未大张旗鼓,她想给顾驰一个惊喜。
灵隐寺修在山顶,僻静静谧,佛家清修之地。
她想为顾驰请一张平安符,保佑他这次顺顺利利平安归来。
寺庙里檀香袅袅,叫人心绪平静安宁,池纯音跪在蒲团上,模样虔诚,嘴上念念有词,待她供奉完香火,有客僧上前,向她微微身子。
池纯音今日并未亮明身份,倒是诧异客僧如何认出她来的。
“世子殿下这几年常来,贫僧认得国公府的马车。”
客僧将池纯音送出寺外,池纯音点头示意客僧留步。
微风轻拂,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
池纯音余光瞥见庙外古树上缠着红绸,刚才经过眼尖瞧见有许多相同的飘带缠在上头,是为男子为心上人祈福。
“师父,那是?”
“阿弥陀佛,那颗灵树长了近千年,不少施主前来求愿。”
池纯音惊喜:“当真。”
既然如此,她也要为顾驰求一个。
客僧面上变了变,“世子妃心意到了,不必贪多,世子此役,自有上天护佑。”
池纯音心里有些奇怪,难不成求愿还有知足的道理,但客僧定是好心提醒,她也作罢,起身回府。
天色渐晚,回府的时候,池纯音发觉顾驰今日竟然在府中。
她瞧见顾驰的那瞬间,惊讶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府。”
顾驰靠在窗边,本紧缩的神容忽然间松动不少,整个人面上都亮堂了起来:“你去哪了?”
“能去哪?找娘问问开府的事。”她说谎了。
顾驰扫了眼她裙裾上沾染的泥泞,猜到她是出城了,只与是去见了什么人,他希望池纯音告诉她。不过她既然刻意隐瞒,便是不想他知晓。
池纯音走在他的身边,嘴里满是抱怨:“开府事多,累都要累死了。”
“区区小事,交给下人办就行了。”
池纯音这次倒很执着,“那怎么行!”
“我们要在这儿住大半辈子,第一次开府总要认真些,更何况这还是你置办的宅子,我自然要上心些。”
顾驰终于笑了,将她拉进怀,“为夫好好谢谢你。”
*
顾驰搬进新府,开府宴自要在出征前办完。池纯音为了开府已经愁了有些日子,最后理出来的流程叫英国公夫人点头,命人实施下去,绝不会有行差踏错的余地。
今晨顾驰起身时,池纯音也让人进来伺候洗漱。
她今日穿得甚是喜庆,枣红水纹状花缎子衬得人肤色姣好,好像嫁过来后,身上丰盈不少,身姿曼妙。
顾驰每日走前,都要赖一会儿,今日怕她忙着自己,再三吩咐道:“若累,就叫他们将礼放下,趁早回去。礼到了就行,人不停留。”
池纯音听着他说这无赖话,笑着在他怀里打滚。
“哪有你这么省心的?”
顾驰不能再耽搁下去,“若王夫人再找事,不必忍,该怎么样怎么样。”
“怎么会,她现在可不了,自从知晓你要领兵后,日日问我世子闲暇时分能不能指点她家儿子,恨不得早早也送到你营里。”
顾驰笑了笑,摸了一把她的脸,“我等会抽空回来。”
池纯音忙制止道:“有我就行了,不必耗费你的时间。”
“什么叫耗费,这不是你我同住的府,怎么,这是要把我赶走啊?”
她笑着瞪了眼顾驰,把人推搡出去:“别来不及了。”
“等我。”
第46章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池纯音如今在世子那儿,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世子与世子妃另开新府,他们自当备下重礼以表心意, 亲临祝贺, 当然也有的是来探探传闻虚实的。
今日开府,除了要祭拜神明喜迎宾客, 还不得叫任何人抓住错。
一大早, 赤金大门便敞开, 红绸铺地绵延到前堂里,荤素摆盘,香烛吐烟, 供奉在神明前。
汴京不少人,除了王夫人那几个亲眼瞧见了世子护妻的模样,其他夫人也只是对世子护妻略有耳闻。英国公健在, 世子却要与爹娘分府, 外人不明其中原因, 难免起了猜疑,莫不是世子妃与夫人不睦,世子为了缓和二人关系才带着世子妃搬了出来?
吉时已到, 顾府门口那条路堵得水泄不通起来。除了各家夫人登门,还有各式各样的贺礼, 鞭炮声在耳边此起彼伏,下人们扛着箱箧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头一个到的, 当属英国公夫妇。
家里面的事情自然不能闹到外面, 国公就算再不满顾驰的行径,也不能公然落他的面子。
池纯音赶上前迎人:“爹, 娘。”
英国公夫人眉眼含笑,上来就是拢着迟迟不的手,英国公看上去不情不愿,目光却扫视了院落许久,缓缓给出评价:“驰儿这宅子选的还不错。”
仆妇们先将国公夫妇迎进门,池纯音便站在门口继续迎客。
王夫人那些贵家夫人紧接着到了。
池纯音盈盈一笑,“嫂子们好。”
王夫人倒是亲热得很,仿佛先前那个故作冷淡的人不是她一般,望着这阔气的宅子,嘴里不禁慨叹:“我第一面见纯音,就知道她是个伶俐的,这年纪轻轻独自办这开府起来毫不含糊。”
身边的夫人们跟着附和,霎时间,夸赞的说辞如浪潮差点将她淹了。
王夫人道:“先前我还奇怪世子殿下怎变了性子似的,有纯音这样的媳妇,当真是好福气!”
池纯音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外头晒得慌,夫人们快些进去等。”
池纯音哪里不知道王夫人为何转性?
如今顾驰得圣上中用,若是建功立业前途无可估量,王夫人这样的精明人能屈能伸,这个时候自然要上赶着与她搞好关系。
紧接着婉宁郡主到了。
长公主如今不见客了,在公主府养心宁神,这些事都交给女儿去跑。
婉宁郡主送的礼极为丰厚,几辆马车上装着大箱小箱,倒是几位夫人加起来的量。
婉宁郡主一袭玫红,由人扶着上台阶,裙摆飘逸和她这个人一样。
经过池纯音的时候,她挺直脖颈,“我与世子哥哥一同长大,他立府,我自然要备下贺礼。”
池纯音点点头,不想与她计较:“郡主有礼,里头请。”
长公主送的礼,她要重点清点,之前世子与长宁郡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虽然已经是过往云烟,可总不好与长公主闹得交恶。
郡主点点头,由人扶着进了前堂。
众女眷今日来,想瞧瞧世子与国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地便要分府了。
可正堂之中坐在主位上的不是二老,还是谁?
瞧夫人眼底对世子妃的赞叹,婆媳不合的传闻倒是不攻自破了。
池纯音坐在英国公夫人身边,听着各家夫人迎上来同娘问话,面上挂着自持的笑意。
王夫人当打头阵:“夫人当时为世子定亲,旁人都惊讶得不行,倒是没听过这家的姑娘。我当时就知道得夫人青睐的,定是样样上乘的。”
王夫人欲扬先抑,几句话把英国公夫人和池纯音夸了个遍。
池纯音与夫人对视一眼,都笑着打马虎眼过去了。
夫人之间,维持个面子功夫就行了。
只是婉宁郡主听不惯这些话,半斜着身子,“王夫人这话倒是有意思,前些时日好像不是这番说辞,怎么突变了?”
王夫人这当众被截了短,面上很不好看,尤其是怕国公夫人心底有个什么,看着婉宁郡主这自得模样心中暗火横生。
池纯音知道王夫人与婉宁这嘴巴厉害得不相上下,今日是顾家的好日子,也怕他们二人不对付起来闹得难看。
“纯音好久未见郡主了,郡主不若同我去后院看看?”
婉宁郡主瞧了她眼,起身得倒是快。
池纯音的预期,将婉宁郡主安顿好,自己也可顾着其余客人。婉宁郡主适才没嘴瘾没过爽,可别撒在她身上,况且,她也未必想同自己呆在一处。
池纯音带郡主到了处阴凉长亭,好吃好喝供上,见着差不多了,她便要起身。
“你走什么?”
她回过头,诧异望着郡主:“我留什么?”
婉宁气急:“你身为当家主母,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行吧。
她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有什么法子。不过听她这口气,不像对王夫人那样剑拔弩张,态度放软了许多。
“这是世子哥哥为你修的宅院?”
池纯音望着她,点点头。
她绕了半天就问这?还不如让她去外头照顾宾客呢。
“你怕我干什么?”
池纯音直接道:“我哪里怕你了,我只是不想听你说那些话影响我今日的好心情。”
她今日很高兴,才不想听婉宁郡主说些败人胃口的话。这些时日也从顾驰那学会了,不要太过委屈自己,现在不想被她扫兴,走开便是了。
整个顾府现在衣香鬓影,到处都是来做客的人,就算她是郡主,也不能拘着她不放吧。
池纯音打算径直离开,却头一回看见郡主露出服软的表情。
她心下奇怪,郡主为何就是不想让她回前院。
池纯音只能猜测,郡主是不是又想替她姐姐鸣不平,可这些年与这对姐妹打交道下来,有些事总是想不明白。
长宁郡主从前总请她出门,二人走得更近,池纯音能感觉出来,长宁郡主并不喜欢这个妹妹,只是她这个人淡淡的,看上去亲缘单薄罢了。
而婉宁郡主,倒事事以这个姐姐为先。
很奇怪。
“郡主与长宁郡主很亲厚?”
婉宁翻了个白眼:“你这叫什么话,她是我姐姐。”
那更怪了,从前长宁郡主若想见顾驰,总是故意先约她,顾驰再莫名其妙的出现,家中明明有婉宁这个现成的挡箭牌,找她干什么?
婉宁会错意,神色有些防备:“你可别想从我这探听姐姐的事。”
池纯音疑惑道:“你姐姐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担心世子哥哥的心不在你身上!”
她觉得郡主这话也太突兀了。
先前的那点事,顾驰早就揭过了,她为何要放在心上?长宁郡主对顾驰若是念念不忘的话,顾驰的品性,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担心顾驰会不会移情,还不如担心他有没有在偷偷吃醋,
她不禁想到这些时日顾驰总是在她耳边偷偷暗示提醒,那模样,竟叫她从一个冷峭矜贵的将军中看出丝可爱来。
“我才不担心呢。”
池纯音也不想与她费口舌,起身要走,婉宁郡主急得拦着她,这架势是阻拦到底了。
她有些无奈,“你到底要如何?”
婉宁胡搅蛮缠起来:“我坐着有些累了,陪我去后院转转。”
池纯音半眯着眼,婉宁什么时候这么离不开她了?莫非是憋着什么坏?
婉宁索性道:“你若是不陪我,我现在就回去同王夫人吵架,闹得你刚开府就家宅不宁。”
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入了夏,外面日头正盛,婉宁不知要干什么,非要在后院转悠着,明明前面好吃好喝供着,要自己苦自己。
池纯音举着小扇子,忙给自己扇风。
二人不知不觉,绕到了顾驰送给她的花圃前,铺面的清香袭来。
婉宁郡主蹙着鼻子,“什么香气?”
池纯音指了指远处的花圃,“那是顾驰送给我的花。”
婉宁顺着看去,眼前乍现锦簇花团,争艳绽放,远远看去就是培育的人耗费了不少心思。
婉宁凝起神来,这是昙花?
“这是世子送给你的?”
池纯音以为她就随口一问,点点头道:“顾驰自己种的,给我的生辰礼。”
“你的,生辰礼?”
池纯音这才发现婉宁郡主一下子精神头起来了,双眸异常闪烁,看得她心里奇怪得紧。
“该不会这都要替你姐姐吃醋吧?”
婉宁勾着唇角,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心里谨记着姐姐的提点,并不打算言语。
“世子哥哥待你可真好。”
池纯音又不傻,她只是好说话些,不是听不出婉宁又在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她都陪她了这么久,总该回前院去了。
她留下一句:“你若喜欢,就在这里慢慢欣赏吧。”说完,扬长而去。
池纯音穿廊而去,心里就算有微微不快,也懒得同婉宁计较。
她招呼着各家夫人们,有双手忽然附在她的腰上。
她惊诧抬起头,发现顾驰真的回来了。
池纯音立即扬起笑,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今晨还同你说了。”
池纯音心神畅快不少,也将婉宁郡主乱找麻烦的事抛之脑后了。
顾驰已经去拜见了爹娘,紧接着就出来找她,结果前院寻半天都看不到她的人。
“适才去哪了?”
“婉宁邀我去后院。”
顾驰神色不耐,“她又憋着什么坏。”
“没什么。”
二人正聊到婉宁,郡主恰好站在身后,她看见了顾驰,还想向先前那样与他亲近。婉宁郡主颇不服气:“世子哥哥如今眼里还有其他人没有,都不同我问好了。”
“你这不是手脚齐全,没出什么岔子,有什么好问的?”
婉宁气急,还想上前。
顾驰退后:“如今我已成婚,倒没必要说些寻常话。”
池纯音余光瞧着顾驰划清界限的样子,嘴边不自觉扬着笑意。
婉宁郡主颇不服气,瞪了眼池纯音,若不是今日娘提前嘱托过,池纯音已经是世子妃,说话行事要注意分寸,她真的想狠狠同她吵架。
顾驰却很巧的看见了她的眼神,“你瞪她干什么?”
婉宁心虚,扬着声音:“我没有!”
顾驰这些年看着她长大,哪里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从前我念着自幼一同长大的情谊,待郡主如妹妹,若你对我娘子不敬,郡主就别怪我不念之前的情谊了。”
这话说得很重,池纯音瞧见婉宁眼眶已经泛红,忙示意顾驰可以停下来。
“世子哥哥瞧不上我,我便不在哥哥跟前现眼了。”
池纯音捏了捏顾驰的手心,终归碍着长公主的面子,不好做得太过分。
“站住。”
池纯音以为顾驰是叫着负气而去的婉宁郡主,郡主都惊喜回头了。
顾驰的视线则对着搬运箱箧的仆从,眼神冷执,仿佛要将他盯穿似的。
“你不是我们府上的。”
池纯音眼下也觉得这小厮眼生,“礼还未搬完吗?”
婉宁郡主忙道:“这是我带来的仆从,这贺礼样样贵重,我怕你们府上的弄坏了。”
顾驰冷声道:“不必,来人换下。”
池纯音明白顾驰的考量,婉宁郡主的人毕竟是外人,怎么好进内院。
婉宁郡主面色变了变,“世子哥哥以为我会做什么坏事?只是怕府上的仆从手脚不麻利,坏了贺礼,我娘嘱托我定要小心。”
婉宁郡主即是搬出了长公主,顾驰依旧不为所动。
婉宁忙自证道:“开箱,叫世子好好看看。”
侍从只好原地停下,箱箧盖子打开,里头归置的都是各种宝物贺礼,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哥哥这下可放心了?”
池纯音怕顾驰与郡主继续僵持着,便叫他们停在原处,等会盯着人亲自放入库房。
待到宾客尽数离去,池纯音同顾驰在库房门口看着管家清点,她想到今日婉宁郡主气鼓鼓离开,担心她回去和长公主说些什么。
“你素来疼爱郡主,今日何必为难她?”
顾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疼爱她了?”
“明明就有,之前还因为徐蕴骗她,替她出头,怎么这些时日变了?”
顾驰勾起唇,原来那日的事她是这么理解的。
为婉宁出头?
若她知晓背后的真相,怕是要嚷着和离,指责他是个举世无双的大骗子。
池纯音看着顾驰嘴角微微勾起,其实不用他说,她也明白为何他忽然对郡主态度冷下来了。
“我都明白,如今你与我成婚,自是不好在和女眷亲近,但也不必矫枉过正,我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顾驰轻嗤一声:“看来我娶了个甚是大方的娘子。“
他又想打趣。
她可不大方,漂亮话虽然这么说,可婉宁老是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都是因为长宁郡主。
“我才不大方。”
顾驰来了兴致:“嗯?”
她使起小性子来,“听闻长宁郡主如今对你念念不忘,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顾驰这几日成日乱吃飞醋,害得她说话的时候总要掂量掂量分寸,她想学他这样,却不留痕迹地把心底话表露出来,看来这事真的是要天分的,顾驰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顾驰将她转过身,抬着她的下巴,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池纯音有些羞恼:“没听见就算了。”
顾驰心情甚是舒畅,“关我什么事?”
她猛地抬起头,只见他神色清明,一脸坦荡。
长宁郡主的心意,管他什么事。
池纯音瞬间满意了,心里像是灌了蜜似得甜丝丝,也不想再同顾驰玩什么吃醋的怪游戏。
她正偷笑着,又被顾驰抗在肩上。
“春宵苦短,及时行乐。”
她拍着顾驰的肩头,笑声如银铃。
二人回到房中,也并没有立刻行乐,似是都有话想对对方讲。
池纯音被顾驰放在床上,心底还回味着他刚才的话,像是吞了颗定心丸。
长宁郡主的心意,管他什么事。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时日,我有些恃宠而骄了啊?”
婚前她曾接受的教导,都是要敬爱夫君,不可嫉妒。
顾驰轻挑眉头:“娇?”
“那多娇些,我喜欢。”
池纯音眼中光芒跃动,靠在顾驰的肩膀上,心底甚是安宁。
顾驰搂着她,过了很久徐徐说道:“圣上,准备起兵了。”
她心下一顿,其实有了个大概。
自从知晓有这么一日后,池纯音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战场上毕竟刀剑无眼,她不敢细想下去。
池纯音蓦然起身,从柜中掏出副软甲。
顾驰看着她的背影去来,紧盯着她白皙的面庞:“这是什么?”
“绣了护身符的软甲呀,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去庙里求了枚护身符,用金线绣了个夹层放在里面,你上阵时穿上,也能叫我心安。”
顾驰眼中一亮,“你那日外出,是去了灵隐寺。”
“嗯。”
顾驰心底有一块堵着地方忽然疏解开来,他不想叫池纯甜以为他是个心眼寸大的夫君,那日虽看到她裙裾的泥泞,也并未出言问个究竟。
原来是为了他。
他将池纯音揽入怀中:“等我回来。”
战事在即,大军开拔集聚在城门下,时辰还未到,池纯音还能在门楼下与顾驰道别。
“你要记得将软甲穿在身上,关键时刻能保命。”
“爹虽然嘴硬,可私下去寻了专门治刀伤的医士随军,若有个闪失,定能派上用场。”
“我会时不时回国公府,你定要小心。”
池纯音有一搭没一搭嘱托着,碎碎念个没完没了。
阳光之下,池纯音容颜灿如春华,双眸含情撼人心魄。
顾驰握着她的手,将她的话放在心底,只是面上依稀有些留恋。
池纯音抬起头:“你看我干什么,刚才那些话听进去了吗?”
顾驰嗤笑:“我又不聋,你就不能说些我爱听的?”
他爱听的?
池纯音立即想到了二人在床榻动情时,顾驰总逼迫说得那些话,立即羞红了脸。
她垂下眼睫,压低声音:“这大庭广众的,你就不能想听些正经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就想听你鼓励我,怎么难如登天!”
池纯音看着他满脸的促狭笑意,才不相信他只想这么简单呢。
“我在家中等你凯旋。”
“就这?”
“还有什么?”
池纯音抬起头,正好方便顾驰压身下来,二人唇瓣交缠,她顺势搭着他的脖颈。
毕竟人多眼杂,总不能在外缠缠绵绵,顾驰听到背后一水的调笑声,感叹世子与世子妃感情真好,便放开了池纯音。
“不出两月,我就会回来。”
池纯音呼吸还有些热,目光潋滟,“别让我等太久了。”
大军开拔,地上的黑影缓缓向前移。
顾驰身着盔甲,昂首挺立坐于骏马上,即是这次以副将身份随行出征,逼人气魄不输任何人,好像并不是头回带兵,像是征战许久了。
池纯音望着顾驰的背影,直至眼眶发酸,才留恋地收回视线。
战事即将打响,牵扯着汴京多少人家的心肠,池纯音也不例外,尤其是府上少了一人空落落的,就搬回了国公府,最起码于公公婆母在一处有个伴,免得独自担忧。
只是池纯音与英国公夫人在一处,无非是两颗心悬在一起了,她还好些,国公夫人倒是记挂的不行,时不时便问国公情况。
夫君在外,哪有不忧心的,只是池纯音又隐隐觉得,顾驰此次是建功立业的,定会凯旋!
直至有一日,国公苦着脸进了府内。
英国公夫人很快便察觉到老爷的不对劲,上前急道:“老爷,可是驰儿出了什么闪失?”
“北晋生擒了袁承,驰儿率两百精兵,只身前去营救。”
池纯音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袁承袁将军就是长宁郡主的夫婿,此次在塞北接应大军一同出兵,他竟然被北晋擒服了。
秦禹曾与她说过,北晋人恶狠,从不会对俘虏手下留情,袁将军落入北晋人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而顾驰只带了两百精兵,就孤闯敌营了?
她身子一抖,差点站不住。
英国公夫人立即啜泣起来,其声哀恸,“驰儿若有个什么闪失,我该怎么办!”
池纯音怕夫人哭得背过去,忙给她顺气。
“爹,还有其他的消息。”
“暂时没有了。”
池纯音面上僵硬,宽慰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娘,顾驰吉人自有天象,定不会有事的。”
这等待的几日,国公府的气息低迷到了极致。
池纯音头一回发现时间竟然如此难熬,往日能做的事眼下什么都做不下去。
这压抑的氛围,终于是迎来了末处。
英国公喜笑颜开踏着步子袭来,面上笑意比他自己升官加爵还要喜庆。
“夫人!”
池纯音扶着娘上前,“可是驰儿有消息了。”
“大喜事啊!”
“驰儿率两百精兵只身入敌营,把北晋搅了个大乱,生擒袁承的将领被驰儿就地斩杀,带着他的头颅回了营地,可谓大涨士气。”
英国公夫人长吁一口气,喜极而泣起来。
池纯音问道:“那袁将军如何了?”
提到此处,英国公面色沉重不少,“北晋可恶,虐杀手段极其残忍。说来也怪,袁承的马上阵发狂,将他甩了下去,这才被俘。”
池纯音听来后背发凉,若是顾驰也有这样的意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长宁郡主就此丧夫了,她日后该怎么办?
第47章
八百加急的战报, 除了最开始让人心灰意懒,后面的次次都振奋人心。
顾驰率率领三千士兵,屡次深入北晋, 歼灭了北晋最为骄傲的精锐, 又顺利接应梁将军,短短半个月, 他已经成为让北晋人闻风丧胆的神话, 事迹传回大齐的时候, 百姓口中尽是赞颂之辞。
池纯音也不禁心神荡漾。
她还收到了顾驰传回来的家书。
旁人报平安都是写下一句“一切安好,勿念”,待顾驰亲卫将那厚厚一沓信递给她时, 池纯音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怎么这么多?”
顾驰亲卫道:“世子闲暇下来就给世子妃写家书,久而久之,积攒的就多了。”
池纯音嘴上埋怨, 心里却开心坏了。
她看每一封都格外小心, 生怕错漏了什么, 仔细体会顾驰在塞北这些时日的生活。
明明都是杀敌万千的大将军了,传给她的家书怎么还和前些时日一样。要么就是抱怨塞北伙食不好,他吃不习惯, 可总不好搞特殊,让人觉得世子娇生惯养的, 不适合带兵打仗。
池纯音小心展开书信,撅了撅嘴。
从文字的先后,她大概能判断这都是什么时候写的, 譬如他深入北晋替袁承将军报仇的时候, 顾驰的家书写的就格外的多,颇有种若他没回来, 这便是留给她的遗书。
池纯音看得眼眶发红,明明知晓胜局,可还是忍不住呸呸呸几声:“乌鸦嘴,回来定要好好治治他这臭毛病。”
她把顾驰的信都翻了个遍,却没见他提及长宁郡主近来怎么样了。
刚来汴京的那些日子,若不是长宁郡主待她很亲厚,那些拜高踩低的小姐们不知道还要作威作福到何时。池纯音一直很敬重长宁郡主,很想知晓她眼下如何了。
郡主与驸马感情这么好,她心底肯定很难受,顾驰应当好好劝劝她,逝者已逝,她应当好好活下去,断不可做傻事啊!
可信里,顾驰通通都没说,像是在刻意避讳什么。
池纯音难免有些生气。
她是什么很小气的人吗?
人非草木,她与郡主也相识了这么些年,如今她有了这样的遭遇,她只希望郡主能早日振作过来。
顾驰刻意避讳,反倒叫人觉得奇怪,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少夫人,夫人请您去前堂。”
池纯音正郁郁不乐呢,英国公夫人身边的人忽然请她,想来是宫中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了,
她暂时放下手中信,到了前堂。
英国公夫妇坐于主位,面带喜色,忙招呼她:“驰儿这回立大功,圣上龙颜大悦,封顾驰为安定侯,封食邑一千二百户,回了汴京入宫后,怕还有赏赐,当真是上天庇佑啊!”
池纯音也觉得面上沾了光,立刻应下来,“我这就回去将开府的贺礼造册入账,省得混了。”
“这就派人护送你回府。”
池纯音来的时候轻便,什么都没带,想着回到自己府上自然也方便,眼下自然很方便。
英国公夫人派了支亲卫护她的周全,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她满心都想赶紧见到顾驰,脚步雀跃奔向马车。
圣上的封赏都下来了,那顾驰肯定马上要回汴京了,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塞北日头毒辣,他现在肯定黑得不能看。
池纯音出神正开心,经过一身行高大的亲卫身边,那亲卫忽然出声。
“少夫人不记得我了?”
她诧异转过身,这个说话的亲卫光论身型与顾驰倒有些相像,只是面容陌生,一点印象也没有。
池纯音诧异道:“可是有何事?”
亲卫面容俊朗,可听她这么说,话音里不自觉染上失望:“少夫人当真不记得我了?”
池纯音仔细回想了一遍,她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啊。
难不成是见顾驰立功,想与世子妃熟络,日后好进军营?
“五年前的生辰夜,少夫人可还有印象?”
池纯音惊诧万分,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愣了几瞬才。
五年前的那个生辰夜,她认识的只有带着傩戏面具的死士。
可在她与徐蕴定亲前,这个人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杳无音讯,眼下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出现在英国公府?
难不成他是英国公府养的死士?
亲卫笑了笑:“少夫人不认得我也正常,毕竟当时情况所迫,我并没用真容示人。”
池纯音不可置信望着他,喃喃道:“你没有死,是国公府的人?”
原来他没有死,那就好,只要人还在一切都有希望。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为金铎。”
她点点头,压下心中震惊,不可置信道:“先同我回府吧。”
回府后,池纯音几番询问先前的事,金铎均能答出来,看来他确实是当时那个死士。她又紧接着问了他当时为何消失,知晓他这些年过得九死一生,艰难活下来,今后也不必做死士,终于可以不用卖命谋生计。
“活着就好,等顾驰回来了,他可以安排你去军中。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参军吗,今后也不必拘于宅院之中,你也会有机会建功立业的。”
提到顾驰,金铎面上闪烁,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池纯音有所察觉,脱口问道:“怎么了?”
“如今能当国公府上亲卫,已经是足够了。”
听他这话,池纯音心下颤动。
他这些年应该是受了很多的苦,之前对入伍那么渴望的一个人,眼下怎么变得毫无精气神。
池纯音坚持道:“顾驰会答应的。”
“不必麻烦世子殿下了。”
她见金铎态度坚决,只得作罢,可金铎好像一点也不想让顾驰知晓他的事?
忽然间,池纯音福临心智。
从前他为自己屡次奔走泉州,心底记挂着她的喜好,其下含义再明确不过了。
他曾经心悦她。
他九死一生回来,她却嫁给了顾驰。
可她现在心底只有顾驰了,绝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
金铎抢先道:“少夫人不必为难,如今我能安定生活,已经是一大幸事。其余的——”他一顿,面上闪过一缕苦涩的笑:“没有其余的。”
若把金铎赶回国公府,管家肯定以为他冲撞了少夫人,他好不容易安定的日子又要起波折。池纯音准备寻个机会,和顾驰说一说,还是调他去军营吧。
顾驰马上就要回汴京了,池纯音派人清点库房,这么枯燥的事也觉得别有一番兴致。
下人终于整理完毕,她将册目放到书房里去。
西次间是顾驰的书房空,芙蓉纹路窗掩着,书卷整整齐齐置在桌上,池纯音将册目放于橱中,望着空落落的环境,越发想念顾驰了。
虽然顾驰成日里嘴巴没好话,可是真没有人在身边念叨,还叫人怪想念的。
池纯音正准备离去,余光却瞥见书房一角有个陌生的楠木箱子。
那是什么?
她心下好奇,寻过去看,这楠木箱子的锁虚挂着,想来里头都是顾驰重要的东西,要时不时打开来看。
池纯音掀开盖子,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画卷,顾驰从来没有这样的雅兴,去收集各家名画。
她倒想看看他喜欢的是谁的名家大作。
池纯音拿起一副,可看清这画像画的是谁之后,姣好面容瞬间失了颜色。
她不死心,多翻了几张,毫无例外,全是长宁郡主的画像。
天阶夜色凉如水,五角亭修在假山清泉之后,犹如置身画中。
清爽月色落了下来,亭内静谧无声。
池纯音靠着柱子,望着远处愣神。
顾驰的书房里怎么还有婉宁郡主的画像?
若是在英国公府上,她还能想定是时间太久了,忘机收拾,毕竟顾驰也不是爱去书房的人。
可他们二人都已经搬进新府了,他还特地把之前的画像一齐带进来,这又怎么解释呢?
池纯音本不想让自己陷入无休无止的猜忌中,可想到他送回来的家书上,没有出现过长宁郡主一个字,这又是在刻意避讳什么?
她心绪纷杂,忍不住想他与顾驰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瞎想。
肯定是个误会。
金铎不知何时出现在凉亭之中,忽然出声道:“我看到书房的东西了。”
池纯音眼神有些闪烁,“顾驰真是的,那些东西忘了收了,他记性还挺不好的。”
金铎就这样默默看着她,目光了然。
“其实你大可以相信世子,三日后他便归京了,有什么话直接问,总比空想来得实在。”
池纯音眼眸亮了亮,像是被金铎点醒了。
对啊。
她空想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要听顾驰怎么说。
池纯音心里像是注入了股活力,心中阴霾也被驱散。她怎么能因为这一笔,就把顾驰对她所有的好轻易忽视了呢,她望着这满园风光,都是顾驰为她精心准备的。
那个箱子也可能是下人无意间搬来的,和顾驰没有关系。
金铎几句点拨,倒是扫开池纯音心底的迷雾。
她颇为感激,时过境迁,他并没有怎么改变,“谢谢你,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实现的。”
金铎眼波温柔,“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池纯音安定下来,便盼望着顾驰归京的那一日。
他们已经有快俩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本以为一转眼就过去的日子变得分外长,尤其是战事最为紧张的时候,有时候夜里都要醒来好几次。
终是叫池纯音盼到了大军凯旋的那一日。
阔别俩月,大军终于归京,城门内外齐聚着欢呼的百姓,这一战终于是把这些年大齐子民的心中恶气狠狠出了。
尤其是世子顾驰,从未想到他竟有如此才能。城门外不少官员围在英国公身份,奉承赞叹英国公当真教子有方,大儿子有文才,小儿子是强将,当真是命好。
池纯音也是如此。
不少贵家夫人小姐在她耳边念叨,今生能嫁给这样一个良婿,真是好福气。
池纯音面上迎合,心里已经盼望着顾驰早日出现。
终于是在一阵欢呼声中,不远处出现道紧密的黑线,是大军凯旋。
池纯音的心也随之雀跃,恨不得顾驰脚力再快些。
她终于瞧见了顾驰的身影。
顾驰双眸四处张望,终于在看到她的瞬间安定下来。
大军停驻在原地,本以为他最起码得入宫觐见圣上,才能与她说上话,谁知他立即下马奔向她。
他眼中炽烈,紧紧将她抱在怀中,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把池纯音亲得,那些在心中准备好的盘问都说不出口了。
池纯音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不知多久他才松开自己。
有了这么一通后,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望着顾驰的脸庞,有些心疼道:“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没事,回汴京了我们成日不出门,马上就能养回来。”
池纯音当然知晓在家中不出门意味着做什么,不正紧!
她气得打了打他的肩头,佯装生气。
大军逐渐停下脚步,池纯音发现有个人身着一袭白衣,袖上带孝,眉如弯月,眼波清冷,从随军的马车上缓缓走下。
池纯音瞳孔紧缩,盯着那个人影。
长宁郡主怎么也回来了。
顾驰还肆无忌惮吻她,只是池纯音的心再也不能同刚才那样全神贯注了。
她心绪作乱,郡主怎么也回来了?
郡主丧夫,但婆家还在,那马车上的大包小包好像都是她的行囊,她要搬回汴京了?
长宁郡主走到她们二人身边,轻声道:“顾驰,圣上与娘娘还在宫中等着,莫要误了时辰。”
池纯音从顾驰的怀抱中挣脱,“圣上还要见你,别耽搁了。”
顾驰却不想撒手:“和我一同进去,正好去看看娘娘?”
她就犹豫一瞬,顾驰就牵着她往前走。
在旁的长宁郡主目光未从她身上离开,她如今身形瘦削,整个人都没有最开始相识的温婉宁静了,身上还隐隐带着对她的不满。
池纯音也不觉得心虚,当时与顾驰的婚事是郡主自己放的,眼下选择错了,怎么能将罪过推在别人身上呢?
顾驰倒未应付郡主的话,修长手臂揽过池纯音的腰肢,往回带。
池纯音与顾驰在一处的时候,他们二年就换了辆马车。
她还记得,顾驰来的时候是骑马的。
池纯音察觉自己钻牛角尖了,长宁郡主与顾驰眼下怎么会是能放在一起的人,这也太对不起顾驰待她的心意了。
可是既如此,顾驰给她的家书上,怎么一句话都不提郡主近况,反而不声不响将她带回汴京了呢?
池纯音正苦恼着,却瞟见顾驰一直在看着她,是那样熟悉的晦涩,眸中暗潮涌动。
她惊道:“你干什么?”
顾驰不管不顾地拉她在身边,堵住了他的嘴。
池纯音跨坐在他腿上,又害怕传出声响叫外人听去,只是这人也太不知收敛了,还转移阵地,在她脖颈上乱亲一起。
她有些难耐:“你没有什么要同我交代的吗?”
顾驰喘着气,笑得玩味:“我这不是交代在你这了?”
池纯音不想听他打马虎眼敷衍自己。
“我是说长宁郡主。”
“长公主不忍她在塞北守寡,求了圣上将她召回。”
然后呢?
顾驰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她试探道:“你怎么想?”
“和我有什么关系,顺路将她带回罢了。”
顾驰的话很有分寸,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可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越让人心底生疑。
她最初听闻郡主丧夫,都很是担心,他一点波澜也没有,是装的吗?
“你书房的东西我都看到了。”
池纯音倒要看看,顾驰还要怎么掩饰下去。
顾驰听到这,确实面色闪烁,到处乱动的手也停下来了。
“你去我书房了?”
终于是瞒不下去了吧!
顾驰愣了愣,难怪呢,难怪他觉得今日的池纯音好像有些扭捏。
原来趁着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发现了他从前的那些秘密。
思及此处,他觉得面前这个故意不看他的害羞娘子甚是可爱,羞什么,他是她郎君啊,爱她护她不都是应该的吗?
顾驰眼眸发亮:“你能不能别这么直接,从前的事,我想给你个惊喜的。”
“不过你是怎么知晓的,我瞒了这么久,就是有朝一日让你开心,倒显得先前做的那些白费了。”
池纯音不禁瞪圆双眼。
惊喜?!顾驰到底在说什么!
知晓自己的夫君对别的女子念念不忘,这叫惊喜?
顾驰到底懂不懂什么才是惊喜。
池纯音从他身上下去,不想再听顾驰说这些了。
顾驰却拉着她的手,笑得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从前的事你若想听,我以后会同你说个完全,瞒着你这些年,我也怪不好受的。”
不用!
她才没兴趣听顾驰讲之前与郡主怎么恩爱,她是什么很坏的人吗?
池纯音有些不服气,她才不要被顾驰这么欺负。
“有件事我也要同你说。”
顾驰想吻她的眉眼:“怎么了?”
“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死士,他没死,现在就在我们府上。”
顾驰目光猛得一缩。
“什么!”
第48章
马车内, 顾驰与池纯音刚久别重逢,眼下就分坐在两侧,没有半分适才的温存气息。
池纯音面色沉重, 嘟囔着唇, 不愿意搭理人,顾驰紧蹙着眉头, 双手交叉合在身前, 紧盯着池纯音。
“你说他没死?”顾驰冷声问道。
池纯音一点好气也没有, 不愿意搭理他:“安定侯怎么这样这样说话,盼望着他死干嘛?”
顾驰噎住,安定侯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又装腔作势起来了, 自己是哪里惹她不快了吗?可这些时日他恨不得赶紧回汴京,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他吃瘪再开口:“他现在在府上?”
“当然,毕竟是我的旧友, 总不好将他赶走吧!”
池纯音咬紧牙关, 特地着重强调了“旧友”俩个字, 故意说给顾驰听。
顾驰深吸口气:“我出万两黄金,百亩田地,送他离开汴京。”
“凭什么, 你不是也把长宁郡主带回来了吗?”
顾驰耿耿于怀与池纯音那句“凭什么”,凭那个死士心怀不轨, 费尽心机接近池纯音,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和带回长宁是一码事?”
“怎么不是一码事?”
池纯音可生气,顾驰这个人, 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自己不声不响把丧夫的长宁郡主带回汴京, 谁知道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还有没有把她这个妻子放在眼里?
俩个人话不投机,各自噤声,谁也不想搭理谁。
顾驰还理直气壮,池纯音眼眶不禁有些泛红。
才不要顾驰看到她又流眼泪!
池纯音气得转过身,俏脸染上愠色。
顾驰冷凝的眸光扫过全景,先是一怔,随即气笑了。
池纯音这是看都不想看他了?
那个死士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俩人进了宫,目的地并不相同,顾驰要先去圣上那里述职,池纯音则去看望皇后娘娘,二人就此分别。
池纯音还生着顾驰的气呢,下了马车自然是招呼都不想打一个。
顾驰看着她下了马车径直往前走,等都不想等他一下,快步上前拉住她纤细的手肘。
顾驰放软了语气:“等会一同出宫。”
池纯音默不作声,盯着脚尖。
顾驰抬起她的下巴,迫她看他。
“听到没?”
池纯音扫了面前的人一眼,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我带回长宁事出有因,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不是故意要隐瞒。”
池纯音有些诧异,他这个被国公冤枉死都不屑于解释的人,竟然主动提起自己的用意。
她眉目间也松动不少,其实自己刚才的态度也不好,别扭道:“其实我也没想留金大哥在府上,想叫你找个机会安排他进军营。”
顾驰面上寒冰消融,“好说,交给我来。”
“你快走吧,圣上还等着你呢。”
“先抱一会儿。”
顾驰将池纯音拉入怀中,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池纯音贴着他厚实的胸膛,陷入久违的怀抱,刚才的忿忿也随之消散。俩人之间的氛围又平和下来,回到最初的境地。
眼看着顾驰要误了时辰,池纯音推开他,“你快去吧,待会我在这等你。”
池纯音在坤宁宫小坐了一会儿,亲眼所见女子怀胎有多么辛苦,娘娘已经显怀了,可还是吐的没完没了。
顾驰当真是为她着想,以她的弱身子,只怕碍不过去。
池纯音不想再打扰娘娘休息,不如先去等顾驰。
储桃姑姑送她到宫门口,她自己认得路,就叫她回去陪着娘娘了。
池纯音独身走在宫中石板路上,忽然遇上了婉宁郡主,她忽然想起来难怪今日长公主和她也等在城门口,可能要带回长宁郡主可能只是长公主的意思。
俩个人碰了个正着,互相不知道说什么。
婉宁郡主率先开口:“我娘与姐姐还在太妃那里。”
长公主的生母是静安太妃,长宁郡主回来第一件事探望外祖母也是应当的。
池纯音点点头,还是想问问郡主的近况。
“你姐姐与袁将军这么恩爱,她肯定很伤心,你是她妹妹,定要好好安慰她。”
婉宁道:“这是自然,有我与世子哥哥宽慰,姐姐肯定能早日走出来。”
池纯音顿住脚步,望着婉宁郡主。
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婉宁口中会带上顾驰,也许是他们几人是故交,顾驰安慰长宁也是常理吧。
“你还不知道吧,世子哥哥这些时日夜夜陪在姐姐身边,生怕她想不开,有世子哥哥的陪伴,她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池纯音猛地转过头,“日日夜夜?”
婉宁挑起眉头:“那是自然,世子哥哥生怕姐姐做傻事,当然是要把她看着。也是世子哥哥向我娘提议,带回姐姐,不必呆在袁家了。”
池纯音的手隐在袖中,无形间攥紧起来,掐得生疼。
“你把这些说给我听做什么?”
“我姐姐回来了,你还以为世子哥哥眼中会有你吗?”
池纯音抬起头:“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同我说这些,你成日世子哥哥叫得,怎么一点都不了解顾驰。”
池纯音介怀的一直都是顾驰的隐瞒,可从未怀疑过他的为人,顾驰要抛弃她另娶,池纯音是不信的。
“顾驰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婉宁郡主适才被她问住,眼下才缓过神来:“你还不知道吧,我姐姐最喜欢的花是昙花。”
池纯音前行几步,瞳孔微微一震,又顿在原处。
她从来都没有和顾驰说过自己喜欢花,他突然送自己这个生辰礼,起初她以为是顾驰根本不了解女子喜好。
原来是长宁郡主喜欢。
池纯音的脑袋嗡嗡个不停,不知又在宫中游荡了多久,回到与顾驰约定之地的时候,才发觉他已经等在哪里多时了。
她不想让他看出不对劲来,走到顾驰的面前挤出来一个笑容。
“久等了吧,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顾驰没有半分不耐烦,牵起她的手,笑意温柔:“走得累不累,我们回府。”
他将她抱上马车,其实先前在外面时,顾驰也不会与她这么亲近的,俩人从认识开始,说话总是互相打趣,若顾驰能像现在这样温柔,肯定是在榻上刚完事。
池纯音拍着他的肩膀:“你干嘛呀,好多人看着呢!”
有不少官员正从宫道出宫,忍不住侧目看他们。
顾驰无所谓:“你我是夫妻,亲密些又何妨?”
池纯音面色照常,可心里翻涌着婉宁郡主说得那些话,原来顾驰精心准备的花不是送给她的,难怪他会提前买宅子,这可能是他从前准备给郡主的婚房,又怕她发现,这才把名字改成她。
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离自己陌生又遥远。
池纯音这细微的反应立刻被顾驰捕捉,他拾起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脸颊。
“我错了,不该一回汴京就与你吵嘴。”
池纯音望着他,说不出话。
顾驰从前才不会这么温柔,他是不是心虚啊,所以才这样小心翼翼。
“我没有怪你。”
顾驰笑得混不吝:“我知晓你是品行纯良,断不会做出抛夫弃子的事。”
“抛夫也就罢了,哪来的子啊?”
顾驰理所当然道:“院子里的花全是你我的心血,就当作我们的子嗣了。”
能不能不要提那些花了啊。
池纯音抽回手,“其实我不喜欢花。”
“那你喜欢什么,眼下空闲了,我带你去泉州散散心如何?”
“再说吧。”
顾驰看出今日池纯音心绪不佳,但实在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她不快了,她又是个撬不开的闷葫芦,思来想去肯定是那个金铎在他耳边吹耳旁风,他回去就得想法子把他送走,越远越好,最好叫池纯音今生今世都看不到他。
池纯音回府上便回房了,顾驰立即叫人传来那个金铎。
金铎来得倒快,不卑不亢道:“参见世子殿下。”
顾驰坐在书房中,瞧着这个身形与自己音色都与自己有些相像的人,难不成,池纯音对自己动心,是因为把他当这个人的替身了?
他有些不平,心底翻涌起来。
“你与我夫人早年相识。”
金铎道:“是。”
“谁安排你进英国公府的,别说你早就在,府上亲卫我都认识,并没有你。”
顾驰目光如炬,紧盯着面前的人,若他有半句谎话,这个金铎即将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自是瞒不过世子殿下,我也是月余前才进的英国公府。”
顾驰半眯起眸子:“为了她?”
金铎承认道:“是。”
“我不信。”
顾驰冷脸道:“你这些年既然活着,那大可早去找她,何必等到现在,特地等到我出征的时候突然出现。你若真心心悦她,不会叫她等这么久。说,背后之人是谁。”
金铎面色有些闪烁,想开口辩白,却觉得任何言词在世子面前都苍白无力。眼前的人,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顾驰继续威逼道:“你若说出来背后指使的人是谁,我可以送你安然离开汴京,荣华富贵,任你挑选,如何?”
金铎唇瓣翕动,知晓自己再这样下去,若败露,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正犹豫着,不料门外有人推门而入。
“他哪里都不去。”
池纯音声音打着抖儿,冲进来就与顾驰对峙。
顾驰适才在金铎面前尽显威严,在她跟前立即卸下气,话音放软,好声好气道:“他没安好心,我没别的意思。”
她刚才在门外都听了个遍。
顾驰明明就是用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欺负人,他们这些家世好的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吗,一个个都这样,刚回汴京就要抢她的夫婿。
“如果金铎从这个府上离开,我也不会留。”
这氛围静默了几瞬。
顾驰盯着她:“你去哪我去哪。”
池纯音气急,他还会不会吵架!
正常人是这么起争执的吗?!
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气都没出使,顾驰有多无赖,她早就领略过很多回了。
“金大哥,我们走。”
顾驰沉吟片刻,看着他们二人一同离开书房,如炬目光恨不得把金铎盯穿。
他在心里怒骂了一声。
忽然间,顾驰看着书房角落处那个陌生的楠木箱子,瞳孔紧缩。
池纯音与金铎一先一后离开书房。
她呼吸到外面的新鲜气息,才从紧张的情绪中环街过来,自从发现顾驰书房里有郡主的画像后,她就很不想踏进那个讨厌的地方,每次进去都觉得血液翻涌,恨不得拿笔墨在顾驰脸上写着王八蛋三个大字。
金铎走在她的身后,忽然出声:“其实你刚才不必在世子跟前替我说话,何必为了我,与世子闹得不快。”
听他这么说,池纯音有些愧疚。
“金大哥对不起,其实我不是为了你。”
“我刚才拿你故意气顾驰了,对不起,这明明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但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金铎顿住,“没关系,既然用我能让世子吃瘪,让你开心,委屈我也没关系。”
池纯音坚持道:“不不不,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把你扯进来不公平。金大哥,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我现在有点承受不起,我还是送你离开吧。”
“既如此,我还没有怎么游过汴京,我走之前,你能陪我逛一下吗?”
池纯音本有些犹豫,可一想到这个人之前为了她能展颜,时常跑去泉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孤男寡女,实在是不好。
池纯音答应的话还未说出口,只见顾驰忽然从书房夺门而出,掠过她身边的时候一句话没说,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的目光紧随着他渐远的背影飘远,赌气似得应下来。
“好。”
金铎笑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时间。”
池纯音本以为金铎还会想几日,没想到就是今日下午,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比较合适,金铎却想好了地方。
她本以为会是二人初时的地方,结果是邀她泛舟。
池纯音有些踌躇,毕竟泛舟是情人间才会做的事情。
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同他同坐一张船上,当即拒绝。
“那便去桥上吧,看看来往游船也是好的。”
拒绝的话总不好再说第二次,池纯音应下:“好。”
湖舫立于澄澈河面之上,来来往往穿桥而去,岸上横斜着几棵垂柳,浴着日光。
如此美景,池纯音紧盯着水面,心里却在想别的。
刚才顾驰就这么从她身边走过,他去哪了,是去找长宁郡主了吗?
她短暂地晃了一下神,思绪像河面上泛起的涟漪,圈圈朝外扩散开。
金铎忽然出声:“你在想世子吗?”
她下意识想反驳,可从前与金铎通信的时候,他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池纯音点点头。
金铎道:“你不必太过伤神,我从前就听说世子本就是这样的人,这不是你的错。”
他这话,好像是对顾驰有很大的偏见。
池纯音转过身,认真道:“你是与顾驰起了什么误会吗?今日他将气撒在你身上,确实是他的不对,但顾驰不是品行不正的人,你别误会他了。”
“你太善良了,现在还在为他说话。”
池纯音默不作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为顾驰说话。
若他真的忘不了郡主,那也不该来招惹自己。
池纯音抬眸,看见迎面而来的是用青幕步撑起的精致游舫,小到只能容纳俩个人,坐在里面的女子白衣胜雪,目光清冷,对面的男子虽背对着池纯音,可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是谁。
船靠岸,顾驰跨到岸边,像是去街上买些什么,而长宁郡主就任由船横在岸边。
金铎也看见顾驰从郡主的船上下来,惊讶道:“世子妃不是说,只有互通心意的男女才能一同游船?”
池纯音目光有些生涩,不知顾驰究竟是去干什么了,他们俩个在船上又干了什么。
金铎还想开口。
池纯音紧盯着这个陌生冒出来在自己跟前的男子,声称自己是这几年与她通信的人。
她立即打断:“你不是他!”
金铎面色闪烁,口齿有些含糊不清:“世子妃在说什么?”
“那个人就算知晓顾驰与旁的女子有牵扯,为了让我开心也绝不会让我知晓,更不会有预谋提游船,让我亲眼见证,你是从哪来的冒牌货?”
金铎正想要狡辩。
二人对峙之时,长宁郡主身边的侍女上前。
“世子妃,郡主有请。”
原来如此。
池纯音看了眼面前的人,自己平日里是好脾气,但也不是任人糊弄,从前她与郡主交好的时候,这些事只告诉过长宁郡主一人。
“这就来。”
池纯音坐在刚才顾驰的位置上,对面则是长宁郡主。
郡主和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狭长丹凤眼眉目含情,满头青丝随意散在肩头,倒有几分洒脱风情。
池纯音的手掐着衣裙,不知该说什么。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费劲心机把金铎安排到我身边,究竟想干什么?”
长宁郡主喝了口酒,笑了起来:“我待你不薄,从前在汴京给足了你颜面,你竟然在我成婚后马上嫁给顾驰,纯音,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可你与顾驰又不是我拆散的,你嫁了旁人,还要顾驰对你念念不忘吗?”
长宁郡主放下酒杯:“所以我回来了。”
“本来想设计一出世子妃与侍卫私通的戏码,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但现在也不必了。你也看到了吧,顾驰刚才就在这船上,他拔下我头上的簪子,说要去为我买支新的。”
池纯音不知是游船太晃,还是长宁的话太恶心,有点想吐。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听听吧,最好让你从这场黄粱美梦醒过来。袁承不在了,我成日想同他一起去了,是顾驰没日没夜在我身边陪着,生怕我做傻事。”
池纯音默不作声。
长宁郡主道:“你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
池纯音抬起眸子,反问道:“郡主既然认定安定侯对你痴心不改,安定候为何托人送回来的只是成堆堆家书,和离书怎么还没送到我跟前?”
“纯音并不觉得对不起郡主,家父刚把聘礼还给徐家,英国公府就上门提亲。就在适才,安定候还因为金铎生气,要将他赶出府上。既然安定候心底只有郡主,那还在乎其他的人什么呢?”
“郡主适才与安定候同船这么久,安定候也没提另娶的事,郡主不若再好好想想,莫不是自己臆想了?”
长宁郡主面色灰白,被说得哑口无言,像是被人踩中了痛处,恨不得立即发作。
池纯音才不想理她。
她还拿那个死士害她,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多呆一会儿都嫌晦气!
长宁郡主眼眸森然,看得她心底发怵。
“你要干什么?”池纯音惊道。
“既然如此,顾驰马上就要回来了,不如看看,他将谁看得更重?”
池纯音心下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长宁郡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她推入水下,随即自己也跳下了水。
池纯音被冰凉湖面淹没,脚不着底。
岸边有人惊呼起来,落水了,落水了。
事出突然,她呛了好几口水,而且她根本不会游水,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池纯甜面前只有模糊的水光,挣扎着想靠岸而去。
忽然间他听到有人钻入水面,仓皇间,池纯音猜到是顾驰来了,可是那人并没有朝她的方向而来,而是像长宁而去。
池纯音心底发酸,不想自己就溺死在这个地方。可身子越来越重,控制不住要向下沉。正当快要放弃的时候,有双手揽着她往湖面带,那熟悉的感觉,是顾驰!
池纯音被顾驰带上岸边,被他紧紧拥入怀中,她才瞧见原来刚才入水的人是金铎,他讲长宁郡主救了起来。
长宁发觉自己苦心经营一番,竟是为人做嫁衣,看着池纯音的目光淬了毒。
顾驰根本无暇顾及岸边上其余的人,眼底透着不安,脸色甚是凝重。
“不怕了,现在没事了。”
池纯音望着他手上的簪子,想到郡主刚才说的,这几日他都陪在郡主身边,为了她还特地下船买女儿家的首饰,就算他没有下决心和离,那他的心也可能已经游离了。
她下定决心,沉声道:“顾驰,我们和离吧。”
第49章
池纯音话音虽淡, 但河岸边所有人都能听清,怔愣得说不出话。
世子妃当众向世子提出和离?
长宁郡主倒是最先缓过神来的,她甩开金铎的搀扶, 本来以为下水营救她的人是顾驰, 可上了岸才发现,顾驰怀中搂着的是池纯音。
顾驰紧紧攥着池纯音的双臂, 低下头望着他, 作出一副隔绝保护的姿态。
长宁郡主比池纯音更为亟待顾驰的答复。
池纯音眼睫还淌着水, 浑身湿透成这样,夏天衣服又单薄,要不是顾驰与长宁郡主, 她才不会这样狼狈。
顾驰命人形成堵人墙,路过之人绝无看见其间景象的可能。
他盯着池纯音不说话,宽阔身躯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长宁郡主一直忍耐着不出声, 刚才在池纯音跟前笃定顾驰舍不得她出事, 实际上自己也知晓是夸下海口了, 只为逼池纯音心灰意冷,和顾驰和离。刚放出的话就被打脸,她颜面何存?
过了良久, 他的沉默化作嘴边的浅笑:“你肯定是喝了几口湖水,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有。”
顾驰脸上的笑意减淡, 逐渐严肃:“你是不是看见我书房里的东西了?”
池纯音这下才有了点反应,话音染上哭腔:“你骗我,你娶我根本就不是想同我好好过日子, 你既然心底还有她, 何必装作忘怀,院子里种着她喜欢的花, 书房里放着她的画像,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绝不会喜欢你。”
顾驰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坚定道:“我心底的人一直是你,什么时候有过旁人了?你生气归生气,先别冤枉我。”
池纯音还抽泣着,无暇顾及其他的,顾驰的话像是没说。
“你在塞北日日夜夜守在她的身边,怕她做傻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家书你就刻意避讳提她,你心悦她这么些年,眼下终于可以成全你们了。”
顾驰面色越来越困惑,根本不能理解池纯音说得话。
“我不知你原来误解这么深,不过今日发泄了也好,我一一根除。”
顾驰将池纯音护在身后,上前一步,终于正瑟缩着的长宁了个眼神,话音对着长宁时,顾驰态度陡转,是一点情面都不愿意留了:“你是谎话说多了,现在得癔症失心疯了?”
池纯音猛抬起头,目光尽是惊讶。
顾驰继续道:“我书房里的多出来你的画像,还有你身边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和背后我不知晓的挑唆,是你,还是你妹的主意?你们就算准备收手,我也不会就此罢休。”
长宁郡主惊道:“顾驰,你在说什么,这些时日你不是这样的,你怕我想不开,日日守在身边。”
“怕郡主想不开,郡主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何不仔细想想究竟为何,我会怕你寻思?”
长宁郡主面色苍白如纸,如置冰窟,池纯音不明白,她何至于恐惧如此。
顾驰揭过了这个话题,将池纯音带在身边,继续质问:“这事我暂时不想提,既如此,不如今日就将从前的误会说清楚了。从前我同你关系尚可的时候,求你将纯音带出来,只是想见她一面,这点我早就同你说清,郡主该不会还固执己见觉得我是拿纯音做掩饰,实际上心悦你?”
长宁郡主虚弱道:“顾驰。”
“别打断我,如今我再同你讲一遍,我对你无意,从来没有。:
顾驰神色冷清:“刚才纯音说我种你喜欢的花?没记错的话,从前郡主主动告知我纯音的喜好,原来说得都是您自己的喜好?”
“我心悦得从始至终都是池纯音。话说得这么清楚了,郡主可满意了?”
池纯音察觉到顾驰牵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艰难反应他说得这些话。
闹了半天,他并不喜欢长宁郡主。
而且,他这些年心悦的人,一直是她。
明明顾驰说这话的时候很正经,可池纯音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顾驰说的是真的吗?
顾驰转过身:“我们先回府。”
池纯音在岸边站久了,身上衣襟沾了水,沉甸甸的。
顾驰将她横抱起,识相的手下送来披风,遮掩她身上的落水痕迹。
池纯音被顾驰抱进马车,却迫不及待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顾驰怀中的人对他避之不及,忙缩在另一角,看都不看他。
“池纯音,我都同你托底了,都不给点表示?”
池纯音心里太乱了,还不能好好想想顾驰说的话,顾驰这个人太精了,什么时候都能找回他的场子,绝不会被人左右。
她才不要这么简单相信他的话。
池纯音试探道:“你是不是还在与郡主置气,所以才说这些话来气她。”
这下轮到顾驰吃瘪了。
顾驰从未想过自己都这样直白了,池纯音竟然还能会错意,他从来不是向外人证明什么的人,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自证已经是破例,更何况,自证的还是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守护的东西。
结果池纯音还这么想他。
顾驰双眼瞪圆,气道:“本世子是有家室之人,还是朝中功臣,有这么清闲去和她置气,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池纯音噎住:“你能不能别这样不知脸皮。”
“脸皮值几个钱?”
既然这样,那说明顾驰这些年心悦她是真的咯?
他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既然心悦她,那起初认识她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作出一副霸王相,总是欺负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与郡主的挡箭牌,实际上呢,是顾驰求郡主把她请出来,可还是不同她好好讲话,害得闹现在这样的误会。
而且,是不是误会还存疑呢!
池纯音从未想过顾驰心悦她多年这个可能。
眼下顾驰突然同她讲,说这些年心底只有她。
这不是耍她玩吗?
顾驰没察觉池纯音即将隐隐爆发,坐在她身边紧握住双手,他同池纯音从前就是这样,有什么矛盾解开就好,她绝不会一直生他的气的。
他也知道的,池纯音心底早没那个死士了。
顾驰虽然也疑惑,为何池纯音会深信不疑自己喜欢长宁郡主,他明明很知晓分寸,同郡主单纯只是相识得早。但平日很少接触,从未做过过节的事。就算当时长宁同他说可以把纯音约出来,为表感激之情,郡主的心愿,顾驰都一一全了。
但这些小事,以后再问她好了。
顾驰起初还有些烦闷,金铎绝对没安好心,而池纯音总是维护他。不过现在真相大白了,他可以继续与池纯音过好自己的日子。
顾驰心头涌起一股热泉,望着池纯音泛红的眼眶,下意识凑上去想亲。
池纯音立即躲开。
顾驰心情大好,赖在她的身边,“夫人当真要做起抛夫的事,我也是不认的,我还要向圣上替你讨要个诰命呢。”
池纯音很讨厌顾驰这个模样。
从最初认识这个霸王,到他现在变成了安定侯,凭什么每次都叫他占据上风,每回都这么轻飘飘的揭过。
姓曾的那事也是这样,她当时还与徐蕴有婚约呢,他就把自己带到醉仙楼去,亲眼目睹徐蕴与婉宁走在一起,现在想来都是他的“计谋”。
这一次他也是突然告诉她,其实他喜欢了她很多年。
池纯音心里当然有顾驰,知晓自己的心上人原来也心悦自己,怎么会不开心呢?
可顾驰是她一点也不真诚,从头到尾不知道有多少事瞒着她,她讨厌死这个样子了,明明是他自己像个哑巴,如今告诉她实情,她就要感恩戴德,马上同他重归于好吗?
做梦!
池纯音冷冷扫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
“安定侯说笑了,我们要和离的,提什么诰命。”
顾驰面上一怔,显然没料到事已至此,池纯音还要与他和离。
“为什么?”
池纯音挺直脖颈,从来没什么架子的她,难得傲气。
凭什么每回都是顾驰勾勾手,她就要原谅他。
她偏要叫这个心高气傲的人,怀疑自己!
“经过这事我想明白了,我心中真正心悦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你。”
*
回府上之后,长了眼睛的下人都能看出来,世子同世子妃,不对劲。
世子妃不知怎么落得一身湿,模样有些狼狈,面容却同平常那好接触的模样有些不一样了,清泠泠的。
世子跟在世子妃不远处,本来他们就有些怵,现在看着他这张冷脸更不敢上前问有何吩咐了。只不过不用他们说,世子自己知道交代。
“烧水,煮姜汤。”
然后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看上去再也不想管世子妃了,可真这么洒脱,还交代他们煮姜汤干什么呢,分明就是怕世子妃得风寒。
顾驰回到自己的书房,看着那恼人的楠木箱子,气不打一出来,叫人赶紧给他丢回长公主府。
他坐在书案前,脑子里回荡的都是池纯音对他说的话。
马车内。
顾驰面上僵了僵,“那你心中的人是谁,还念着他?”
池纯音不想同他纠缠这个答案:“反正不是你。”
顾驰手握成拳,冷笑几瞬:“你要同我和离,是想去寻他的下落?”
“是。”
顾驰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还是强装大度:“哪家的死士,不如和我说,我去帮你查。”
池纯音其实就是想气他,看他这样,心下畅快得很。
“不必了,有些事有些话我想亲自同他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顾驰素来自傲,刚才那句查情敌的下落,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马车直至到了英国公府,俩人都没再讲过一句话。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触世子霉头,除非是世子妃。
石头畏畏缩缩推门而入,“世子,世子妃有东西要给你。”
顾驰睨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还是道:“拿过来。”
石头却是不敢,世子看到世子妃送来的东西,肯定会更生气的。
“拿来!”
石头只得照做。
顾驰看清池纯音交给他的,竟然是一封和离书。她回府第一件事不是换衣服,竟然还想着和离。
顾驰看都没看,直接撕了。
石头惊呼道:“世子!”
顾驰置若罔闻,他是绝对不可能同池纯音和离的。
石头都不知道如何和世子妃复命,这俩个人赌气,他们做下人的夹在中间分外难受。
恰逢此时,宫中忽然来人了。
“世子殿下,塞北有变,圣上命您入宫。”
顾驰敛神:“你去准备马,我马上就来。”
池纯音正在收拾回忠毅伯府的包袱,直至顾驰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后面的事。
现在,她只要他认识到自己这副高姿态有多么可笑。
结果顾驰直接闯进门。
池纯音瞪着他,“你看了和离书,也不至于这么凶吧?”
顾驰盯着她手上的包袱:“你要去哪?”
“和你没有关系。”
她没什么要带的,回忠毅伯府同堂姐好好缕缕思绪,反正左右就是不想见到顾驰。
“我不准。”
顾驰快步上前,把她手上的包裹抢过来,丢给云梦。
池纯音始料未及,又被顾驰抱回床上。
她就知道顾驰根本不尊重她,他们二人现在还在吵架呢,就这样把她撸过去,满脑子都想着榻上的那点事!
“你放开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那不要脸好了。”
顾驰收敛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双眼猩红,他知道这样会再度惹怒池纯音,也总比她现在离开好。
宫中传来消息,塞北有变,估计还要再过去一趟,若离开的这些时日,池纯音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那怎么办?
为什么,她的心里不能再多一个人?
池纯音被顾驰拦腰放在榻上,气得不轻,将心中的火全部都发泄出来,只能骂顾驰。
“不就是打了场胜仗吗,你凭什么欺负人,竖子,燎贼,鼠辈……”
她都骂累了,顾驰仍没什么反应。
“你要如何心里才能有我?”
池纯音一愣,偏不如他意:“没可能,这辈子都没可能。”
顾驰面色疏冷,非要反驳,替自己证明:“你何必嘴硬,没出征前你怕我与爹吵架,为了我生肖渡气,你心里就是有我!”
池纯音想挣脱,讨厌死顾驰这个样子了,她今日非气死他不可!
“那又如何,你这相貌身形,和我的心上人相似,我对你好,只是为了想他。”
顾驰脸上愠色加深,双唇抿紧成线。
他是替身?
怎么可能?
池纯音见顾驰不说话了,继续激怒她:“我的心上人比你强多了,他记着我的喜好,事事以我为先,生辰夜会带我去醉仙楼,经过泉州会把旧友的信件带给我,桩桩件件,你根本比不上他。”
顾驰面上都已经风雨欲来,正要发作,可听完池纯音说的话,惊诧万分。
“你说你的心上人,是五年前生辰夜醉仙楼遇到的?”
第50章
顾驰双眼睁大, 面颊上泛起异样振奋的光芒,身体向池纯音倾去。
池纯音瞧着他忽变成这样,心底有些害怕, 该不会是自己话说得太过, 他醋疯了吧!
就算如此,顾驰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误前, 她是不会说好话的, 给好脸色的!
池纯音延续着刚才的话头, 故意激他:“我的心上人为人坚韧,真实诚挚,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比你这样扭扭捏捏强多了!”
顾驰呼吸有些不均,嘴角扬起,漆黑双眸迸发着光芒。
他不为所动, 而是反复品味她的话:“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池纯音见自己的激将法没有效果, 只觉得顾驰脸皮厚如城墙了。反正能达到他把自己硬留在府上的目的, 其他的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害怕了。
她觉得自己这出是不是太自信了。
眼前这个人有着极佳的皮囊,明明在汴京最有挥霍的资本, 却能只身闯敌营斩杀北晋将领,给了大齐士兵莫大的鼓舞, 才多大的年纪,已经是大齐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这些话难道比北晋人的刀剑更残忍?
顾驰眸光闪烁,身上的戾气忽然消散开来。
他捧着她的脸, 上前吻她, 二人唇瓣交缠在一起。
门外有人在催:“世子,圣上命您即刻入宫, 不能再拖延了。”
而顾驰像没听到似的,还不准池纯音分神,情欲如狂潮袭来。
被他这么小心对待,池纯音的气都快消大半了,可自己这样太不争气,先前发的那些火都不作数了。
这算什么?
顾驰过了良久才分开她,目光郑重:“等我回来,一定不要走了。”
她早就察觉了,顾驰现在比刚进门时的气势凛凛得柔和了许多,垂眸看着她,眼里写满了珍视。
顾驰在她嘴边又印了印,恋恋不舍起身:“圣上有事找我,我真的要走了,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
池纯音被他亲得有些懵,点点头目视他背影离去。
直至顾驰走了有一会儿,池纯音才渐渐清醒过来。
这个男人又给她下什么迷魂药?
池纯音抱着膝头坐在床上,细细复盘一下顾驰适才的变化转折。
她去送和离书的本意就是想气他,叫他知晓这世间没什么事是他永远能把握住的,叫顾驰不准日后再对她这样。
适才就不该那别人去激他,池纯音分外后悔。
她越拿别人同顾驰比较,顾驰就知晓她其实心中还有他,便更加笃定她的心意,还叫她在家中乖乖等着他。
凭什么?
池纯音望着窗棂前的梳妆台,上头放置着刚收过半的行李,气性上来了,非不在家中好好等他。
池纯音并未回忠毅伯府,自他们搬出来后,英国公夫人肯定心里空落落的,她还是叫云梦准备马车回英国公府。
少夫人傍晚时分回府上,少爷却不在。英国公夫人多了这些年的阅历,一眼就瞧出自家儿子与儿媳闹了别扭。
池纯音陪着夫人闲聊着,只字不提究竟与顾驰发生了什么。
英国公夫人自然是盼着他们小两口好的,看在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提起:“如今你与顾驰将日子过好了,我也是彻底放心了。”
池纯音附和道:“顾驰也没叫爹娘失望。”
夫人感慨道:“是啊,其实驰儿只是面上看着冷,其实心底主意大着呢,眼下你们二人感情好了,从前的那些笑话我也可以说与你听了。”
说起从前,池纯音就想到了顾驰面上待她冷冰冰,实际上偷偷喜欢她。她以为这小心思是只有他自己知晓,夫人也看出来了?
“什么?”池纯音好奇道。
“从前我为驰儿张罗婚事,那时候我身体又不好,这混小子怕我操心,面上应下来了要成婚,答应想看人家。
“结果我拿了小姐的画像,叫他挑个喜欢的,他却要求一箩筐。要么嫌这个小姐眼睛不够大,要么嫌这家脸不够圆,要么嫌这个不喜欢穿粉衣服。你不知道,当时我气坏了,以为他嘴上答应要成婚,实际上是背后使坏找茬呢!”
池纯音从来没有听过背后这档事,爱穿粉衣服,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顾驰这说的人,不就是自己吗?
昨日知晓顾驰其实暗暗心悦她,其实还有些云里雾里,今日听夫人这么说,顾驰挑来跳去,这心仪的人照着自己的模样刻出来,这不就是明面展示,他心悦她吗?
英国公夫人继续道:“直至娘见到了你,那时候娘就明白顾驰挑来挑娶到底为什么了。娘虽然看出来了,娘却不说,只是时常下拜帖请你到府上,看看顾驰是什么反应。”
“顾驰从前那个鬼性子,把他拘在我们身边一刻钟都是抬举他了,不知你发现没,每回你来府上,顾驰总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从不吭声。”
池纯音恍然大悟,记起这些事来。
她说呢,从前她来英国公府上的时候,顾驰总是面色冷清坐在角落,明明说得话头都和他没关系,但他就是不动。
有机会,她还发觉顾驰在偷偷看她。
当时年纪小,她还以为顾驰是怕她在他娘这里告小黑状,刻意盯着她呢。
这些现在想来真有些好笑。
英国公夫人有些惆怅:“直至有一日你突然定亲了,当时我都替顾驰准备好聘礼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池纯音觉得有些辜负夫人,解释道:“当时徐家以徐蕴丧期未过,想低调成婚。”
夫人笑了笑:“无妨,我虽然急,但有人比我更急,顾驰从前同长公主的俩位郡主并不亲近,那日后突然和婉宁走得近了些,长公主当时正好替婉宁招赘,结果徐蕴那竖子就想去巴结婉宁。”
她听着夫人说这些,目光怔愣。
难道徐蕴起了巴结婉宁郡主的心思,背后有顾驰的手笔?
她思绪飘回几月前。
那时候她同顾驰好久没说话了,再见面就是她买凉糕,顾驰上来笑话她的婚事,还把徐蕴这个人从头至尾的骂了一遍,当时她还奇怪,顾驰根本不认识徐蕴,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恶意?
然后他就带她去了醉仙楼,见证徐蕴是如何巴结婉宁郡主的。
不仅如此,他那个时候还打了徐蕴一顿,她还误会他是为了长宁郡主,替婉宁教训心术不正的人。
竟然是因为她。
因为徐蕴抢先求亲,结果还想辜负她,顾驰生气,这才把人打得动弹不得。
池纯音的眼眶泛红,内心波动如潮。
“娘,我先回去休息了。”
“好。”
回院子的路上,池纯音心中还念着娘说得那些话,她最开始知晓顾驰心悦自己的时候,想着他虽有这个心,可成婚前对她有任何示好的表现,还气他做事扭捏。
她觉得这样想,好像是冤枉顾驰了。
怎么没有呢?
她被家中冤枉,是他出面解决的,除夕夜跑到街上,也是顾驰发现了她背她回府,在宫中出嫁,丰厚的嫁妆,都是他的手笔。
顾驰其实偷偷做了很多。
是啊,顾驰本来就不是个会邀功的性子,他越是要对你好,越要做出一副你想多了的态度。
嘴是硬的,心比谁都软。嘴,好像也不是很硬。
池纯音经过顾驰空荡的书房,回想起来他刚回汴京的时候,俩个人在马车上,她质问他书房里为何藏郡主的画像,不知情的顾驰还以为她发现了他这些年的秘密。
所以书房里还藏着她不知晓的东西!
她倒要看看,顾驰到底还瞒着她做了什么!
顾驰搬出去了,他的书房就空下来了,但洒扫婢女时常打扫,屋内依旧整齐明净。金丝楠木桌前,经文整整齐齐规整在上面。
顾驰最不喜欢看这些书了,要不是为了敷衍国公,这些怕不会出现在他的书房。
说不定,他成日里对着这些书发呆,写下的批注全是她的名字!
池纯音来了兴致,翻阅起来。
可顾驰并不是做样子,这些经书他竟然是真的在看,还看得很认真,旁边也没有写下她的名字,池纯音不死心,多翻了几本,找到了书皮是经论内里是兵书的“赝品”,就是没有找到有她的痕迹。
这个人,心思藏得可真深!
池纯音都打算放弃了,结果看到了屏风后的橱窗有个暗格。
肯定是那里!
她今日存了探究的心,非要挖个底。
池纯音把那黄木盒子小心翼翼端到桌前,烛光炽碎的光芒打下来,映着她期待的神情。
池纯音看清盒子里面熟悉的纸张,面色骤然一怔,嘴巴张开,眼泪差点要夺眶而出。
她送给那死士的信,怎么会在顾驰的手里?
池纯音一封封拿开看,这放置的顺序都与她送出的一摸一样,这些年过去了,这些信连个缺口都没有。
盒子最下面,放着熟悉的傩戏面具。
还有一块她刚来汴京的时候,有人送她的玉佩。
她手心颤动,看着这面具,心潮汹涌。
原来五年前的生辰夜遇见的人就是顾驰,那个从树下跳下来的少年,也是顾驰。
这些年与她书信往来,多次往返泉州,记着她的喜好的人,都是顾驰。
池纯音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迟钝过,那个人气度不凡,又气势傲然,她到底是怎么误会他是个普通的死士。她恨不得顾驰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好盘问这些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门外的云梦忽然通传道:“世子妃,世子派人通传,塞北有变,他可能明日就要启程,他想请您去趟军营。”
池纯音心拧起来:“速速备马车!”
池纯音恨不得马车再快点,想早点见到顾驰,她双眸氲湿,紧紧捧着怀里的面具。
好不容易到了城外,顾驰正在军营门口等着他。
池纯音一看到他,就有些忍不住,眼泪募得落下。
顾驰捧着她的脸,“哭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北晋两王想投降大齐,若此事为真,那大齐不必再动干戈讨伐北晋,塞北子民日子就好过了。我去看看他们是否诚心,放心,绝不会有事的。”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对着顾驰。
他面色温柔,替她揩去眼泪,“我速去速回,其实有好多话想同你讲。”
“我也有很多话想问你。”
顾驰道:“怎么了?”
池纯音将手中的傩戏面具扔在他怀里,看着他震惊的面色,嗔怪道:“这是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完结+番外
第51章
池纯音把面具丢在顾驰怀中, 嘴上明明还硬气,可这话说完眼眶不自禁又湿润,抬着眼望着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直铭记于心的那个人就是顾驰。
池纯音回想到前些时日, 她同顾驰还真如嘴上说得日子越过越好。
彼时她还天真以为俩个人虽然起初不太和睦, 可也算是歪打正着,命格上就是要做一对夫妻的。
谁曾想到, 这命格就是顾驰所写呢?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顾驰没想到池纯音竟然找出来了这个, 过去几年的心意终于窥见天日, 彻底被她知晓,他喉间发紧,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你,我”
池纯音头回见素来牙尖嘴利的顾驰反应这么迟钝,扑哧得笑了出来, 只是眼眶依旧湿润, 气鼓鼓地给了他胸口一拳。
顾驰握着她的手, 放在唇边吻了吻,“怎么办,还有挺多的。”
“一一如实招来。”
池纯音知晓顾驰的秘密后, 先前生得那些气忽然消散了。
俩人进了营帐内,顾驰平日的椅子不够俩人同坐, 他本叫池纯音坐下,自己是个男子怎么样都如何。
池纯音迟来的想念如涌动泉水,就想呆在顾驰身边, 非要坐在他身上, 贴着顾驰胸口。
这些时日各种各样的事情堆叠在一起,好不容易眼下真相大白, 顾驰又要去塞北,她都没好好和他亲近呢。
顾驰从前只觉得池纯音老是害羞,让他很是苦恼,如今她知晓先前的这些事,倒有些粘人。
顾驰分外受用。
日头已经热起来,俩个人贴在一处也不觉得腻得慌。
“你是怎么找到这些东西的?”
池纯音戳着他的胸口,“难怪郡主费尽心思诬陷你,在书房放你的画像,谁知她真是看透了你的心思,我回了趟国公府你的书房,就翻到了你私藏我的信件。”
她挑起眉头看着顾驰,面上写着“被我发现了吧”的神情。
“天地良心,我在书房里放心悦女子的东西,和她诚心破坏一对璧人的行为,能相提并论吗?”
池纯音笑着在顾驰怀里打滚,他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说这些话不害臊的吗?
不过亲耳听到顾驰说他心悦她,这滋味还是挺不错的。
池纯音问道:“你瞒着我这么多事,都不打算好好解释清楚吗?你何时对我一见钟情的,如实招来。”
顾驰一开始见她就送玉佩,后面想法设法接近她,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顾驰捏了捏她的脸,面色温柔,故意和她唱反调:“谁说我一见钟情了。”
都被她发现了,还想否认!
顾驰见她从身上爬去,忙补充道:“日久生情倒是真的。”
池纯音安静下来,想从顾驰口中领略曾经那些错位的时光。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在树下拿着男子的玉佩,在那独自流眼泪,我当时与爹争执心里不快,想看看是哪个没用的小女娘被辜负了。”
池纯音为自己证明道:“谁说那是男子玉佩,那是我泉州的闺中密友送我的,你真不识货。”
堂堂世子被说不识货也不恼,继续道:“你还说,我以为我们这样就算相识了,谁知道几次在街上碰见,你都和没事人一样从我身边掠过。”
她微微张开嘴,原来曾经与顾驰相遇过很多回吗?
当时她哭得泪眼婆娑,怕树上的大哥哥看见她的狼狈,等到她想到记住他的容貌时,大哥哥就转身而去了,从始至终她都没看清他的容貌,更别说后来在街上遇见他,还能忆起他。
难怪生辰夜的时候,她说起玉佩被人抢走了,顾驰这么生气。
“当时我隐晦问过秦禹,他说是我在汴京名声不太行,你不想同我在一路,所以第二回晚上遇见,我不想告诉你我是谁。秦禹平日里看人倒准,这次却是失手了。我当时正被圣上看中,圣上虽满意,可那时候毕竟还年轻气盛,远远不够能带兵打仗,经常夜里练的一身伤,白日还要在众人面前当作没事人似得。要不是你当时写信叫我去军营闯个军功回,真不知我能坚持多久。”
“说来也是我矫情,一开始以为你是不想同我为伍,所以故意不理我,还暗暗生气了好久。谁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
池纯音神色凝重,紧紧贴着顾驰的胸口。
顾驰往下看到她这副模样,笑着问道:“这是干嘛?”
她认真道:“我听到了你的良心在动。”
顾驰被她逗笑了,把她拎起来。
池纯音对上顾驰的视线,刚才虽然还能同他玩笑,其实心底已经波涛汹涌了。
她从前觉得顾驰没什么事做不成,今日听到过去的事,也切实体会到他能走到今日这步背后付出了多少。
她当时的话是对一个死士说的,竟然冥冥中能鼓励到满腔热血的顾驰,这诸般巧合在一起,就不是简单的巧合了。
池纯音有些想哭,顾驰立即打住:“你哭什么!”
他继而自恋起来:“你的鼓励确实起了一部分作用,但也离不开我持之以恒刻苦练兵吧。”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没个正形!”
她就想听顾驰好好叙叙旧,结果他只知道破坏气氛。
顾驰反而正色起来:“我是不想你觉得错过了几年而遗憾。”
池纯音与顾驰面上认识了这些年头,除了从前在书信中展露真心,其余碰面的时候总是装作不相熟。
顾驰明明想同她讲话,可谁叫他遮遮掩掩的,只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伺机搭腔。
这伎俩也太拙劣了!
池纯音一想到他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讨她欢喜,面颊泛红,可有些不对,在她印象中与顾驰头回见面是在宫中,那是她撞见顾驰与长宁争执的第二日。
“那你在宫中见到我的前一日,到底同郡主在说什么?”
“她那个时候向我表明心意,希望我好好准备春闱,早日与她成婚。”顾驰现在想来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谁要和她成婚了?我一直都知晓长公主殿下溺爱俩个女儿,可从未想过殿下比我娘还离谱,那个时候我才知晓原来长宁以为我心悦她。”
“怎么就要准备春闱,怎么就要与她成婚了?
“其实当时我也没看清楚对你的心意,只知道我才不要和她成婚,但究竟想和谁,我并没有想好。直至一转头看见躲着的你,我才有些明白。然后就同长宁说清楚,这都是她想多了。也是长宁不知怎么看出我对你的心意,同我说先前是误会叫我别放在心上,要主动帮我。”
这个顾驰,原来明面上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装作没事人似的,其实偷偷计划要娶她。
池纯音喜欢听顾驰讲他曾经是怎么一步步心悦她的,笑着不说话。
“直至后来你与徐蕴定亲,我发现这样都错了,所以才有如今。”
顾驰望着她,“所以你定亲前,要给我的书信写了什么?”
那封未送出去的信已经过去一年了,可是池纯音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境,更别说信上那寥寥几个字了。
“我说,带我走。”
顾驰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平常眼高于顶,对万物都不甚在意,可在池纯音是否心悦他这事上总是自我怀疑。
她可能只是将他当朋友才通书信,若她知晓这个朋友就是他,肯定恨不得断绝来往。
可他今日亲耳听到,这个在家中谨慎守礼的小女娘,定亲前既然想同他私奔。
顾驰喉间发紧:“对不起。”
池纯音下颌抵在他的肩头:“谁让你这么闷的,我都感受不到你的情谊,反正都怪你。”
顾驰特地将她往后抱推了推
二人额头相贴,顾驰的眼神逐渐亲亵起来。
“这样都感受不到?”
池纯音涨红了脸,都不敢看顾驰,现在确实能感受到了。
她岔开话题:“你以后不许与长宁郡主走得太近了。”
“你放心,你也别同她走得近了。”
“为什么?”
顾驰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池纯音惊得抬起头。
“心里有数就行,这事交给我。”
她已经能从顾驰喑哑的声音感知他的难耐,二人分隔了多日,她也认命自己就是要被顾驰搓圆捏瘪的。
“你先去洗洗。”
顾驰应下,自己这风尘仆仆赶回,确实有些污秽,不能脏了她。
池纯音在榻上等着顾驰,都快睡着了。
顾驰再回来的时候,面上却带着那傩戏面具,池纯音记忆中的模糊渐渐清晰起来。
“你干嘛?”
顾驰双手撑在池纯音身边,将她环顾在怀中,“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顾驰。”
池纯音笑得不行。
顾驰这个人从前吃他自己的醋,眼下还要一人扮演俩角色,要她选个先后出来,这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吗?
她逗他道:“现在更喜欢你。”
顾驰也没让池纯音失望,既然池纯音说他闷在心中,那就要彻底表现出来,叫她好好感受他炽烈的心悦。
待风浪平息后,池纯音蔫蔫地躺在顾驰的怀中,喘着粗气。
外头隐隐有天明的架势,顾驰马上就要再度启程了。
而他整宿没睡,眼下精气神十足。
“你不困吗?”
“我这样卖力你还困,那真是伤为夫的自尊。”
池纯音贴着他厚实的胸膛,“一切小心。”
“放心,我很快就回。”
俩个人又在榻上腻歪了一阵,天色不早,顾驰真的磨蹭不得了。
池纯音抱着膝头坐在榻上,看着他穿好铠甲,这眉头越蹙越紧。
顾驰瞥了她眼:“在想什么。”
“我觉得这样不行。”
“哪里不行了?”
池纯音认真道:“还是很可惜,从前你对我的好,我都没感受到。”
“那夫人想如何呢?”
“要不趁你不在的时日我把你忘了,等你回来了你再对我掏心掏肺求我心悦你,如何?”
第52章
顾驰整装的手一顿, 扭头看着池纯音,笑着不说话。
池纯音觉得自己的提议有理有据。
顾驰偷瞒了她这么久,如今重来一次, 他不留遗憾, 自己还能重新感受到他的心意,这是件多么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这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吧!
池纯音抵挡不住顾驰玩味的目光, “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 ”顾驰走进到她的身边, 俯身下来轻轻吻了她的嘴角。
这吻太浅尝辄止,不是很适合即将分别的俩人,也不像顾驰的风格。
池纯音抬眼望着他, 还未反应过来。
顾驰却从她水波潋滟的眸光读出来不满足的意味,反问道:“不满意?再来。”
他重新俯身下来,池纯音的嘴哪里还有说些其他话的余地。
池纯音正迷糊着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 顾驰突然放开她。
“刚才不是说还要忘了我, 眼下又记起来了?”
顾驰漆黑双眸发亮, 叉腰俯视着她。
池纯音知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推开他将人往外赶:“你赶紧走。”
“行了,等会有人送你回城, 现在确实可以暂时忘了我,但我再回汴京可得立即想起来啊。”
池纯音敛神, 知晓顾驰这话说得是怕她担心。
北晋二王意欲归顺,是不是诈降都未可知,这其中弯绕比带兵还要多, 顾驰若是落入他们手上, 万一落得和袁将军一样的下场呢?
“你要小心。”
顾驰正色:“我明白。”
顾驰明明叮嘱池纯音不必担心,可有了袁将军的前车之鉴, 池纯音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些不好的事情;有时候又拿顾驰从前就能孤闯北晋,北晋肯定心中忌惮顾驰得很,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她还是很害怕,害怕到梦见顾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每日醒来的时候都是捂着自己的胸口,要缓好一阵。
果不其然,北晋有变。
八百加急传回汴京的消息,北晋有诈,顾驰深陷敌营,就在忐忑中,好消息再度传回汴京。北晋二王确实起了归顺的心,可这消息传回王庭中,北晋君主也无法坐怀不乱,立即派说客威逼利诱,二王就此退缩,顾驰见即将受制于人,便率兵继续交战,最终重创北晋。
上回有不服气的文人还可以说顾驰是躲在梁将军羽翼下,凭着好运气才得以功成。
这回顾驰的雷霆攻伐之势叫汴京再无人敢置喙,圣上这几日对顾驰的嘉奖,是旁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追赶不上的。
明明是好消息,池纯音还是觉得只有瞧见顾驰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跟前,才能心安。等到这次回来,俩个人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这些时日长宁郡主还想见她,她拒绝了,走之前顾驰特地叮嘱她,不要与长宁走得近。池纯音不知究竟长宁究竟做了什么,但她相信顾驰的叮嘱绝不是怕她再生误会。
顾驰马上就要回汴京了。
一日。
池纯音又梦魇了。
这次的梦境十分可怕,顾驰被困在北晋军营中,北晋那些人用锋利的刀子刮他的胸口,折磨不尽。
她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人在身边。
池纯音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了张熟悉的面容。
顾驰担心道:“做噩梦了?”
“你怎么在这?”
池纯音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看到眼前这个日思梦想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立即拥入他的怀中。
顾驰没设防备,整个人往后仰,笑着搭在她的肩:“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算算日子,顾驰最起码还有几天才能到汴京。
顾驰道:“他们脚程太满了,我实在是受不了夜夜守活寡的日子,我就自己先快马赶回来了。”
是这个嘴里没正经的顾驰,他完好无损回到自己身边了。
池纯音就想赖在他怀里,其他的什么都不想管。
“这么想我啊?”
她想承认,可顾驰这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肯定很得意,对待他这样的,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他的招数还回去。
“我,我也不想守活寡了。”
池纯音说完这句话差点要把舌头咬下来,不要脸真是天生的,顾驰在这方面得天独厚,她学不来。
顾驰差点笑岔气,“我真是带坏你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近墨者黑也是应当的。”
“行,再黑点,我喜欢。”
池纯音打了顾驰一下,耳边传来声闷哼,她连忙爬起:“怎么了?”
顾驰道:“没事。”
他连忙转开话题:“时候还早,要不——”
池纯音与顾驰当了这么久的夫妻,若是不知他现在想些什么,那也太不称职了。
以上次的经验,顾驰每回很久不见她,下一次见面肯定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刚才她还在睡着,他有所顾忌。
眼下俩个人说了这么久的笑话,顾驰应当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池纯音虽然有些害羞,可想想是和顾驰,其实也有些期待。
她面上荡漾起浅笑,回回都是顾驰主动,自己总是一副明知道要发生什么,但却面上装作无事的云淡风轻模样。
“笑什么呢?”
“啊?”
池纯音抬起头,疑惑开口。
顾驰笑得玩味,估计是看穿了她刚才在想些什么,可这不约而同的心领神会某种程度也算是助兴。
他却并没有要脱衣服的架势。
“我说你这些时日应该没少在梦里想我吧。”
池纯音立即反驳道:“谁说的!”
如若有得选,她宁愿梦到一些旖旎的场景,而不是那些打打杀杀,醒来的时候忍不住流眼泪。
“走了,我待会要入宫,你也去看看娘娘?她应当很想见你。”
顾驰是真的没有半点要开始的架势。
池纯音很疑惑。
不过他快马加鞭赶回来,肯定很累,他肯定也不想表现得不好在自己面前丢脸。
“等我梳洗一下。”
*
坤宁宫。
池纯音看着娘娘如今丰腴不少,现在也是怀胎最为稳定的时候,气色也好很多了。
她看着娘娘圆鼓鼓的肚子,想到自己也与顾驰成婚有些时日了,如今重创北晋,还了塞北一个安宁,他们也可以考虑养育孩子了。
出宫的时候,顾驰还在老地方等她。
池纯音从老远就看到他了,步子都不禁加快,恨不得赶紧到他身边。
顾驰双手环绕在胸前:“怎么这么开心?”
“上马车再说。”
待二人坐定,顾驰倒想听听池纯音究竟有什么话要同他讲,想来就是表露有多么多么想他,这些话若是别人说给她听,怪让人想吐的,若是出自池纯音之口,那就是天籁之音。
顾驰面上甚是期待:“要说什么?”
“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什么?”顾驰拧起眉头,等来这一句,想都没想立即反驳:“不行。”
池纯音没想到他这般抗拒,“为什么?”
顾驰有理有据,字正腔圆:“我不要守活寡。”
“更何况你才心悦我几天啊,若是有了子嗣你就只想着小的了,我在你心里不知道要被分配到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这事,以后再说。”
原来是这样。
池纯音看着身边的人绷紧下颌,势必要说服她。
其实她也没多想要,只是今日看娘娘身边马上要多个小人,心底有些羡慕,顾驰如果不愿意,她很快也会退缩,生孩子很痛的。
“你怎么这么爱吃醋呀,从前吃自己的醋,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醋都要吃。”
顾驰这么不想守活寡,出了宫应当立即奔回府上,完成早上未完成的事情,可他又提议去看看爹娘,去英国公府也就罢了,他还要再去忠毅伯府。
池纯音当即拦住,下了通牒:“你若再不回府上,那今夜我们就分房睡。”
顾驰只好同她回去。
可俩人回到府上,池纯音都故意换上顾驰平日里喜欢的寝衣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他今日真的不打算动她。
顾驰真的很反常。
上一次他从塞北回来,折腾她到第二天天明,今日在府上看看花看看草,在房中竟然拿起圣贤书来研读。
他是读书的人吗?!
池纯音走到桌前,把他手上的书卷抽走,坐在他怀里。
顾驰腿上一沉,眼中带笑:“干嘛?”
池纯音直接道:“我这样主动的好事只有一次,你若再视若无睹,以后就不要进我的房了。”
顾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整个人甚是平静。
她从未见过顾驰这样自持。
过了一瞬,顾驰抬起头:“我先去浴房。”
她壮足胆子:“我想和你一起去。”
“好意我心领了,过些时日,过些时日,我真受不住。”
顾驰把她按在原地,头也不回往门外走。
池纯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反复想着他说得那句受不住,他为什么受不住?
他明明很想念她,为什么今日一点感觉也没有。
忽然间,有个猜想陡然在她心中升腾。
池纯音面色惨白,他不想碰她,也不想生孩子,该不会在塞北的时候,伤了吧。
顾驰从浴房中回来的时候,池纯音已经换上严实的睡衣,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等着他。
他蓦然松口气。
刚才好不容易在浴房疏解好了,若她还要勾引自己,肯定受不住,若让她发现了,她肯定很担心。
顾驰先熄了灯,钻回被子中,准备抱着池纯音相安无事睡下。
他正迷糊着,她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正游走在他腰间,向裤子的抽带而去。
顾驰立即攥着她的手腕,即使制止:“耍流氓?”
池纯音本不想声张,这若真出了问题,顾驰肯定觉得很丢脸,她就想偷偷看看就好了,谁知道他没有睡着。
反正也被他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池纯音在心底给自己鼓气,拔他的裤子。
顾驰脸色大变,惊道:“你干什么?”
她的力气小,根本不是顾驰的对手,而来她怕真的伤到了,自己太粗鲁他肯定会疼,闹了半天,裤子分寸未动。
瞧着顾驰小心守护的样子,池纯音也明白了。
她眼泪立即夺眶而出.
“你就同我直说,是不是伤到那了?你放心,就算这里受伤了我也不会介意的,只要你还好好活着就好了。”
第53章
池纯音的手一直搭在顾驰腹上, 时刻准备好了往下拽,反正她与顾驰已经是夫妻了,没有什么是见不得的, 她今夜存了探个究竟的心思, 势在必得。
顾驰非常警惕,紧紧攥着她的手。
“你干嘛?”
他盯着池纯音, 眼底盛满愕然。
不是。
他就只是今日不想同池纯音做那事, 是因为自己离开太久了吗, 池纯音怎么就上手要扒他裤子了。
还说什么在不在的,她在想什么?
俩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池纯音摸了摸眼泪, 看着他这样抗拒的样子,其实答案很显然了。
“你就同我直说吧,我受得住。”
以顾驰猴急的性格断不会有忍着的可能, 他今天晚上执意要和她睡素觉, 绝对是出了什么问题, 肯定是要面子,加上他自己还没有接受以不能行人事,想暂时不让她发现。
顾驰肯定是怕她知晓后, 她不要他了。
“就算你那里受伤了,我也不会不要你了。”
顾驰终于听明白了。
池纯音竟然怀疑自己那里受伤了!她疯了吧!
可他越是读懂池纯音的担心, 越是费解,顾驰错愕不已。
池纯音看着正经的脑袋瓜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池纯音坚持道:“我就看一下, 就一下!”
顾驰挑眉, 遂松手。
池纯音没了阻碍,自然很轻松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待她真的把他裤子脱下来, 再看看平日里她都不敢认真盯着的地方。
好像,没什么问题。
看不出来受伤的痕迹啊。
顾驰笑道:“这么好看?”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闹了个了个乌龙,而且是个非常丢人的乌龙,立即撤退到一旁,不好意思说道:“还在呢。”
她摊开被子,想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睡吧,睡吧。”
顾驰执意把池纯音扭过身,“就这?”
“不解释解释?”
他想想就来气。
他一个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的将军,被自己的娘子怀疑日后不能人道,他今日不弄清楚原委,以后还在怎么在她面前做人?!
池纯音脸都臊红了,顶着顾驰的目光垂下眼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迷心窍想到这里去了。
这也都得怪他吧!
刚一回汴京就拿些不想守活寡的话来撩拨她,结果真到要发点什么的时候就顾左右而言他。她有这样荒谬的怀疑,也是常理吧。
她还是低声道:“那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碰我?”
顾驰噎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军营的老兵说得没错,女人很口是心非,说不要就是要。从前她对这事总是面上推脱,原来她也很想的嘛。
要不是顾及着着自己的伤,才没有继续和她睡素觉的想法。
她在瞎怀疑些什么,没看见他刚才特地去浴房了吗?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他宁可自己去疏解,不然吓着她怎么办。
顾驰看着池纯音温暖明媚的脸,面上有些不可测。
既然她想,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她。
他眸色浸润着笑意,手指游动,到她后腿根部。
池纯音才不是想要这个,顾驰这个人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她的本意是担心他来着!
明明就很奇怪,既然这里没事,那他在躲什么?
他该不会这么快就变心了吧?
顾驰看穿她的心思,立即出声制止:“我建议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这辈子只有我担心你变心的份。”
池纯音被洞察了,有些不好意思。
“顾驰,你到底怎么了,你又对我藏着掖着不说个实话。”
她声音放软,好声好气带着撒娇的气息,顾驰最承受不了这个。
顾驰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说道:“受了点小伤。”
池纯音深吸一口气,眼睑也变得沉重,凉意爬上后背。
这些时日她总是睡不好,担心顾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真叫她说中了。
她着急道:“伤在哪里,可看过医士了,严重吗?”
她一连抛开好几个问题,面上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
顾驰按着池纯音的肩头,宽慰道:“小伤无碍,就是怕你担心才没说的。”
池纯音根本听不进去顾驰的言辞,就想看看伤口。
顾驰拗不过他,只好解开了上衣。
池纯音差点被吓一跳。
这哪里是点小伤,这疤痕起与胸前,延伸到腹部,皮肉泛着深红,十分刺目。
池纯音心被拧紧,作势下床:“我命人去宫中给你请太医。”
“不必声张,”顾驰怕池纯音不信,直起身子向她展示:“只是看着吓人,伤口并不深,我若再瞒一会儿都快痊愈了,你都发现不了。”
她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
“什么时候受伤的?”
“这确实是个意外,北晋二王走投无路选择归顺,谁知北晋君主的人一直埋伏准备刺杀,当时情况危急,我救他们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
池纯音道:“那你也不该为了他们,不顾自己的性命吧,圣上也不会赞同你这样的行径的。”
顾驰并不赞同:“他们既然要归顺大齐,我开门自然要给出大齐最高的礼待,若他们自己的君主派人刺杀,大齐的人还在一旁袖手旁观,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况且你给我的软甲,我睡觉都不曾脱呢,要不是软甲,只怕是真要伤及肺腑了,我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娶了个好娘子,关键时刻保我一命。”
池纯音知晓塞北事大,可是看到这惊人的伤势,若是要再深几分,她都不敢深想下去。
她小心翼翼靠在顾驰肩头,生怕弄疼了他,难怪他今夜不碰自己呢,这样重的伤要是用力过猛,结痂的伤口怕是要裂开吧。
只有感受到他的气息,她才能安心睡去。
可顾驰软香温玉在怀,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燥热又腾了起来。
池纯音眯着眼睛,可顾驰总是乱动,打搅得她也睡不好了。
她压着他乱窜的手:“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还看吗?”
她没听懂顾驰要她看什么,疑惑抬头。
顾驰眼神流里流气,示意她刚才费尽心思要脱个干净的地方。
池纯音顺势看过去,那地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挺立起来了。
她有些恼:“你怎么不穿好?”
“这不是你要看的,你没看够我怎么敢穿,免得有人又七想八想。”
池纯音捂住他的嘴:“那这事你现在想都不要想,伤还没好呢。”
“谁说只有我出力这一种方法了。”
她立刻心领神会。
顾驰在这方面格外花里胡哨,什么样式都想体验一下,他现在暗示的,是池纯音最不敢尝试的。
听上去就很累,而且肯定很难。
她拒绝道:“不要,你再等等吧。”
“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就全了我的心愿吧。”若是能叫池纯音心疼,卖惨顾驰那是手到擒来。
“好吧,但也就只有你行动不便才会有这样的好事。”池纯音郑重道:“其他时候,你想都别想。”
顾驰当没听见,反正池纯音从来都是嘴上说得凶。
这事比池纯音想得还要难,还要累。
尤其是正到一半的时候,顾驰的眼神变了味,平常的感受被放大,叫她有些受不住。
“我真的很累。”
顾驰很贴心:“我帮你。”
他也卖力起来,可是伤口上已经泌起小血珠,隐隐约约有崩开的架势。
都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就此打住吧,可池纯音也不想看顾驰伤势加重,只要咬咬牙坚持下去。
结束之后,她瘫软在床上,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顾驰眼下食饱餍足,把池纯音紧紧抱在怀里。
直至第二日,池纯音醒来的时候,还没有从这疲惫中缓过神来。
顾驰这个坏蛋。
她床榻边空无一人,他又不知道哪里去了。今日她就想在床上好好躺着,哪里也不想去。
谁知道这个坏蛋进了房对她道:“今日有庆功宴,怎么还在床上。”
“我累都要累死了,你说我怎么还不起?”
顾驰面上带笑:“可昨夜明明是你要对我耍流氓,非要脱我裤子,这怎么能怪我?”
“明明是你故意捉弄我!”
她是担心顾驰的身体,结果给他安了个耍流氓的名头,这世间怎么有顾驰这样没良心的人,她再也不想关心他了。
池纯音说到做到,不情不愿从床上起身,让人给自己熟悉穿戴,直至马车进宫,她都不想同顾驰说句话。
宫宴开始之前,俩个人要分别一阵,她本来还想继续保持这样“冷淡”的姿态,不给顾驰这个人好脸色。
顾驰拉住她的手,“还生气呢?你没耍流氓,是我耍,我就是流氓。”
池纯音认真道:“本来的事。”
“那还生流氓的气吗?”
池纯音本来也不生气,就是故意和他闹一闹,现在又安安分分坐在他的身边。
“不生了。”
顾驰眼底尽是笑意:“那可以亲亲流氓再走吗?”
她听着顾驰的话,心头也分外轻快明亮,顾驰这样直白想与她亲近,也叫她分外受用。
池纯音印了印他的唇,浅尝辄止,然后要下马车。
“晚上还能继续吗?”
“得寸进尺,流氓。”
顾驰学她说话:“本来的事。”
第54章
池纯音刚撩起车帘, 马车外有不少夫人等着她。
顾驰这俩次在塞北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今夜的宫宴为谁所设,各家心里门清。从前他们不想搭理池纯音, 眼下还要掂量掂量自己, 能不能讨世子妃欢心。
“世子妃气色同上次见面更好了!”
“世子妃身上这珍珠锦色泽真是上乘。”
池纯音面上迎合着夫人们的奉承,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不想关系更深, 但大家同在汴京, 也不能与她们交恶,池纯音大多时候都是点头笑笑完事。
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又绕回了自家府上的那些事, 池纯音其实心底都明白,如今顾驰位高,她们也想与她打好关系, 她们的郎君也好与顾驰结交。
池纯音注意到不远处的婉宁郡主正看着她, 有些落寞。
她心头奇怪得很。
怎么只有她一个人, 长宁郡主不在?
池纯音也没当回事,这些时日她细细梳理了从前的事。长宁郡主在她面前时常展示顾驰待她的好,当时她真的以为顾驰心悦郡主。
她还想着郡主这些私事都同她说, 肯定是真心与她结交的,从未设防。结果知晓其中还有隐情后,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
还是不要同婉宁郡主有什么往来了,谁知道她们姐妹俩还能做出来什么奇怪的事。
可婉宁偏不让她如意。
池纯音都避免与她对视,就是怕又产生不必要的联结, 结果婉宁还是走到她面前。
婉宁道:“你躲我干什么?”
她觉得有些好笑:“谁躲你了, 顾驰书房那些东西是你放的吧,我们还没找你问话呢!”
婉宁面色有些闪烁, 继续道:“是又如何?”
“你不必费尽心思在我面前说些没用的话了,如今我同顾驰感情好得很,你们再怎么捣乱都没用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池纯音有些变了,又有些没变,从前她总觉得池纯音面上作出副尊敬样子,实则内心敷衍得很,现在已经把这敷衍摆到明面上来。
她婉宁从前在汴京横行,长着有圣上与娘在背后,可是圣上与他的兄弟姐妹本就不亲近,这声皇舅之后并没有特别的照拂。如今池纯音已经事事要越过她了,绝对不可!
婉宁想到在家避不见人的姐姐,还有娘的准备,底气十足:“你等着瞧吧,我看你还能耍多久威风。”
池纯音听着婉宁开始放起了狠话,莫名其妙得很。
不过她每回这样的时候,总是没安好心。
她真的很烦婉宁郡主。
婉宁想搞事情能不能分一下场合,今日是大齐为功臣而设下的宴会,所有人都为塞北子民获得安宁而高兴。若是闹起来了,皇后娘娘肯定要不高兴,那圣上也会不高兴。娘娘之前对婉宁还是很疼爱的,婉宁一点都没考虑还在怀胎辛苦的娘娘。
“要是在宫外我还陪你闹,今日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婉宁来了兴致:“你要是怕了,最好叫我知晓。”
还真是没完没了。
池纯音也懒得同她纠缠,直接走开。
宫宴开始前,顾驰来寻她的人,本来男女眷应当分开坐,可顾驰是今夜的主角,为他破例也不算什么大事。
池纯音与他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儿,顾驰就迫不及待找她了,再加上他们二人确实分别了一阵,如今正情浓呢,池纯音也欣然答应坐在他身边。
顾驰如今风头正盛,不少人上前敬酒,他杯杯不落,应得很是爽快。
池纯音怕圣上还没到,他就醉了,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袖提醒起来:“少喝一点吧,等会又要不舒服。”
“有数。”
顾驰回眸看着她,眼底灿若繁星。
池纯音心下颤动,也能感觉到他今日很开心,“至于嘛,又不是第一次入宫。”
顾驰反握着她的手,二人十指交缠在一起,“我曾经做梦都是这一刻。”
池纯音当即明白他的心境。
他偷偷喜欢了她这么多年,最希望他对她的爱意能被她知晓;上战场也是他一直追逐的梦想,如今北晋无力骚扰塞北,顾驰的付出全都有了回应。
她也心神荡漾。
此时,圣上扶着娘娘终于入了殿内,众臣立即请安,待他们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今日长公主也来了。
可长公主很久不参加这样的宫宴了。
池纯音看着皇后娘娘面色不佳,立即想到婉宁郡主,忙和顾驰说道:“我刚才遇见婉宁了,她说了很些莫名其妙的话,可能要做什么。”
顾驰敛眸,带着些锋利:“知晓了。”
她还是怕顾驰太激进了,忍不住提醒道:“可别闹大了,娘娘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我怕她受刺激。”
顾驰薄唇轻扬:“圣上与娘娘的面子我自然会顾,可我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放心吧,我不会叫她们痴心妄想下去的。”
待圣上与娘娘落座,殿内立即觥筹交错起来,也无人好奇今日长公主为何露面了。
长公主忽然起身,跪在殿中央:“圣上,世子杀敌无数,是北晋的大功臣,如今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个替他管理后宅的女主人。”
池纯音猛得抬起头。
长公主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她们今日最多说些长宁郡主近日状态不好,求圣上娘娘多照拂之类的话,整个汴京都知晓顾驰与她正情投意合,长公主却众水顾驰缺了个照料府上事的女主人,这把她架在了哪里?
顾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面色倒是从容,像是蛰伏已久的鹰。
圣上想装作没听见。
皇后娘娘却率先出声:“皇姐可是闭门不出太久了,若不知这一年内英国公府出了件大喜事也就罢了,大可以转头看看,如今世子与世子妃正坐在席上恩爱得很了,缺了谁?”
英国公夫人也帮腔道:“殿下,我家驰儿什么都不缺,长公主不必费心。”
长公主镇定从容,继续道:“可世子殿下在塞北日日守在长宁身旁,夜间也不曾离开,不该给我长宁一个交代吗?”
圣上出声道:“长姐确定要在众人面前,诋毁自己女儿的清誉吗?”
长公主顿住,可知晓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如何也要坚定下去。
“还请圣上给长宁一个公道。”
圣上神色居高临下,“来人,长公主身体不适,请回去休息。”
长公主跪在原处,岿然不动。
顾驰终于出声:“长公主殿下要找我讨公道,我还就是了。”
他捏了捏池纯音的手,目光宽慰,“放心,我绝不会叫你受委屈。
顾驰起身:“既然如此,圣上,当着众臣的面,我也想给枉死的袁将军一个公道。”
长公主面上终于有了起伏:“世子提长宁亡夫,可是为了继续推诿下去?”
“殿下何必当这惊弓之鸟,袁将军死得凄惨,是我大齐之痛,可他被俘得实在蹊跷,圣上,臣再去塞北倒是发现了些端倪。”
圣上道:“说。”
长公主当即慌乱起来:“圣上,这事与长宁有何关系,世子莫要围魏救赵,糊弄我们!”
顾驰睨了身下人一眼,“可若是有关系呢?”
满座当即哗然,世子这意思,袁将军的死,与他妻长宁郡主有关。
顾驰冷笑道:“毕竟事关皇室血脉,圣上不若先屏退众臣。”
“不必,既然皇姐想给长宁一个清白,这便是最好的机会,朕也要还你一个清白,省得被有心之人攀污。”
顾驰继续道:“圣上,袁将军被俘是因为战马受惊,将他甩在地上,这才被北晋人俘虏去,可战马训练有素怎么会突然发狂。臣特地命人将疯马拖回去,发现马蹄间竟然有一银针。”
长公主道:“银针而已,世子凭什么冤枉长宁?”
“臣没有冤枉郡主,长公主不必大惊小怪。”
顾驰继续道:“那银针打磨得看不出形状,但我成婚后时常为纯音买首饰,汴京那几家铺子材料都甚是熟悉,只有汴京玉意阁舍得用这样的金银。塞北匮乏,据我所知郡主出嫁后,长公主倒是时常将玉意阁等新出的珍品成批送过去。得知袁将军死讯后,长宁郡主便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随她去了,我自是成夜守着怕她想不开,回到汴京后我就将那银针送去玉意阁,阁主一眼认出是他们的用料。”
“这算什么证据,说不定是有人构陷长宁,偷了她的簪子。”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郡主在塞北确实与婆家不睦,也瞧不上其他人,袁家确实有可能为了报复郡主害自己家人。”
皇后道:“既然长宁与袁承感情不好,后来闹自尽,怕是做给人看得吧。若真是长宁做的,她一己之力搅乱战局,害世子只身犯险,实在罪无可恕。“
圣上面色凛冽:“传朕旨意,去廷尉府请一趟长宁,给袁家一个交代。”
宫宴闹成这样,长公主已经被圣上“请”回府了。
顾驰给了袁承一个交代,面上也好看了许多。
池纯音与顾驰坐在出宫的马车上,看着汴京街道万家灯火,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宫中见到顾驰的模样。
谁知道最初的那个冷脸霸王现在会拉在她的手不肯放开。
“天这么热,你能不能松开我呀。”
“不。”
顾驰还要贴着她,池纯音笑着挣扎,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顾驰闷哼一声。
池纯音立即紧张凑过去查探,“没事吧。”
顾驰却偷袭,吮着她的唇。
二人在马车内缠绵,池纯音怕发出声,刻意压制着自己。
顾驰察觉,对着车夫道:“快点回府。”
因为顾驰有伤在身,池纯音为了叫他满足,只能用昨夜的方式,可是她真的好累好累,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顾驰,我想休息。”
“不行。”
第55章
顾驰从汴京回来后, 圣上许他了个很久的假期,算是补偿顾驰成婚不久就出征,准他在家府上好好陪陪夫人与爹娘。
顾驰便心安理得呆在家中, 不必管军务。
小别胜新婚, 安定侯府每晚都很热闹。
有一回池纯音累得特别快,剩下得都是靠顾驰完成, 可他的伤口并没有好全, 又崩出血珠出来, 倒是把她吓坏了,再也不敢叫他使劲。
毕竟顾驰的伤早些好,轻松的也是她自己。
只是这居高临下的滋味也不好受。
顾驰这个人在这事上邪性十足, 就喜欢看她失控的样子,还满嘴污言秽语的,每次结束后她被顾驰抱着去洗漱的时候, 都能看见镜子中自己涨红的双颊。
夜幕渐深, 池纯音躺在顾驰身边, 小心摸索着他的胸口。
顾驰握着她的手,知晓还在担心她的伤势,思索起来自己是不是演过头了。毕竟能叫池纯音主动的机会不多, 他还是分外珍惜这段“受伤”的时刻。
但顾驰不忍池纯音心生忧虑:“无碍。”
“什么无碍,它都有出血了, 我们这段时间还是收敛一下,免得迟迟好不了。”
顾驰立即直起身子:“我真的没事。”
池纯音可不能由着顾驰这样:“怎么没事,都过去半个月了都不见好。”
他还是不肯松口。
池纯音立即品出这个味, 戳了戳顾驰的肩头, 一字一句道:“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就是喜欢和我睡觉。”
“喜欢你才想和你睡觉。”
又在说些花言巧语。
池纯音较真起来:“你要是不肯, 我们还是暂时分房睡。”
要是真要分房,别说做那事,就连池纯音都抱不到了,他顾驰又不是傻子,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
顾驰马上服软:“好好好,这些时日我们收敛些。”
池纯音目的达成,欣然靠在顾驰的肩头,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她还有好多话想问顾驰呢。
“顾驰。”
她的枕边人应道:“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
池纯音很想亲耳听顾驰说从前错过的事情,都怪顾驰这个闷葫芦,他们俩个人堪堪错过了这么些年。
可一提到这个话题,顾驰就开始装睡,拒绝回答。
她就想听顾驰说些好听的,这事有那么难吗?
睡睡睡,他今晚上不说清楚,别想睡。
她知顾驰铁打的身体,自己那点推搡对他毫无用处,便趴在他耳边吹气。
顾驰果然受不住,立即败下阵来。
“你真是长本事了。”
池纯音继续道:“所以是什么时候?”
顾驰睁开眼,将她拢在怀中,“让我想想。”
池纯音甚是期待。
“其实一开始注意到你的时候,想着哪来的小女娘又爱哭又没记性的,我这样玉树临风的人都没记住。”
她气得搡了搡他:“你才爱哭又没记性。”
顾驰笑了笑,继续道:“后来我虽然隐瞒身份,但可当时确实没打算这样一直与你联系下去,结果有些收不了场了。怕你知晓同书信的人是我后就不理我了,而且你自己没发觉吗,你写信的时候和平常根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明明就不一样,”顾驰现在还能忆起收到池纯音信的心旷神怡,小女儿家活泼姿态跃然纸上。
有时候他练武痛得直不起身子,看着她写的东西,心情不自觉好了。
池纯音道:“那你后来,怎么就想与我断了联系了。”
想到这,她就有点来气。
当时她叫云梦守在老地方,就为了等顾驰的人来,结果他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害得她深信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她真情实感难受了一场。
顾驰道:“可我不能总这样瞒着你下去吧,而且当时因为曾且恨不得我即刻从你眼前消失,我不想再骗你了。”
他话音轻扬,继续道:“反正当时我打定主意要娶你了,迟早有一天你会知晓的。”
“坏蛋。”
“不坏娶不到娘子。”
池纯音搂着顾驰的臂膀不撒手。
顾驰费劲心思绕了这么大圈,就为了能引起她的注意,怎么想都觉得心神愉悦。
还好还好,她嫁得是他。
池纯音忽然想起来桩事:“你明日陪我去趟灵隐寺,重新去求一个平安符。”
顾驰话音很是自信:“我才不信这些神佛学说,从北晋安然无恙回来,不止是我福大命大,谁叫你夫君天赋异禀又刻苦努力呢?”
这个人,又说这样的话。
“不管怎么样,你明日必须同我去灵隐寺。”
她都这么说了,顾驰当然顺从。
第二日。
安定侯府的马车停在寺外,灵隐寺佛音袅袅,来往之人虔诚平和。
顾驰倒没什么兴致,在马车上等着池纯音求平安符。
池纯音双手并在胸前,跪在蒲团上,虔心祈祷,拿到平安符后,忽然记得灵隐寺外古树上满满的红绸,听说有情之人都会为对方系上,今日来都来了,求佛祖保佑他们的姻缘也是好的。
她准备叫顾驰再在马车多呆一会儿。
碧瓦朱甍下,灵隐寺院内古树上的红绸随风而动。
池纯音瞧着这上面的笔墨字迹很是相像,似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心下揣测这该不是谁家圈定好的树,不能为外人用吧。
她心下好奇,看看到底是谁家的。
池纯音刚看清一条后,整个人立即怔在原地。
她立即去多翻了几条,无一例外,上头全是她自己的名字,全是顾驰的字迹,写满了他的祝愿。
池纯音眼眶中当即氤氲着湿气,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顾驰,嘴上自大说不信神佛,结果为了她求了一树红绸。
灵隐寺外马车。
池纯音由云梦扶着,撩开车帘。
顾驰睁眼看了她一瞬,又闭上眼:“怎么这么慢?”
她没说话。
顾驰这才意识到池纯音情绪不对,发现她已经眼眶泛红,急道:“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池纯音把红绸丢在他怀中,面上当即破功,眼泪并着笑交杂出现。
“谁说不信鬼神的。”
顾驰看清她递来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年少时候不懂事,写着玩的。”
写着玩的?
池纯音懒得戳穿他。
她刚才问了方丈,若要写这些红绸求佛祖保佑,还当捐些善款。顾驰每次来都捐黄金千两,这满树的红绸,那不知捐了多少了。
顾驰笑道:“秦禹与你堂姐要成婚了,我们看看去?”
“好。”
山川起伏,波澜壮美。
池纯音与顾驰并肩看着车窗外美景,手也紧紧牵在一起。
池纯音心中感动余韵未褪,“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呀。”
“不好吗?”
“可你从不亲口对我说。”
顾驰微张嘴,池纯音还能从这方面发难?不过既然她想听,说就是了。
“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我也是。”
————正文完结———
第56章
番外一
池纯音与顾驰成婚第二年, 就有人盯着她的肚子了。
池纯音为人亲和,各家夫人们都很喜欢她,可是夫人们聚在一起, 难免说自己夫君在朝堂怎么样, 孩子进学堂功课如何。顾驰在朝堂如何,大家心里有数,所以一起聚会时,总是迎合着池纯音, 只是有时候实在避不开子嗣的话题。
在她们眼里,池纯音嫁进国公府这么些时日了,肚子还没有动静,是很有问题的!
而且世子与世子妃感情这么好, 怎么会这么久没有孩子呢,别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吧。
一次聚会。
王夫人拿帕子隐着嘴, 凑上前对池纯音低声道:“世子妃,我娘家养了个老中医,在妇人生育颇有钻研。”
怎么会误会是她不能生啊!
池纯音笑着婉拒:“我身子还行, 谢夫人好心了。”
王夫人面上闪烁,停顿了片刻再开口:“那是世子?”
她一惊,意识到夫人误会了。
池纯天忙解释道:“他也没有半点问题。”
顾驰这两年, 避子的汤药根本没停,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能给他们二人凭空变出一个孩子吧。王夫人的担心属实多余了。
单纯是顾驰不想要。
池纯音也问过顾驰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顾驰手枕在脑后, 面上慵懒:“说了不想守活寡。”
她睨了他眼,“十个月而已。”
“一周我都不想守。“
“可娘明里暗里催过很多回了, 而且堂姐嫁给姐夫才不到半年,就有好消息了。怎么到你这就不成了!”
顾驰总是在她要较真的时候, 身体力行堵住了她的嘴,反复辗转,喑哑的嗓音透出不成句的话。
“这么想,那生好了。”
然后她就被顾驰折磨得死去活来,也再无暇顾及最开始的话题。
可这毕竟是他们二人的私事,总不好对外人解释太多,可池纯音怕王夫人这张嘴误事,还是解释起来。
“我们在养身子,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王夫人笑道:“这样就好,生个小世子小郡主该有多好。”
池纯音心里腹诽起来,怎么对别人的肚子看得这般紧。
虽然顾驰不愿,其实她自己也没多少性质。
她也想同顾驰过一段二人生活,若有小的出来了,那俩个人的安宁生活怕是暂时作结了。他们俩个才成婚多久,这事以后再想也不是不行。
而且,家中人都知晓是顾驰不肯要。这事催也催不到她头上,她乐得看顾驰与英国公夫人斗嘴。
英国公夫人起初怕自己话多了,让他们二人心生抵触,总是委婉提起谁家夫人遇喜了,送出去多少礼金;谁家新添的孙儿生得可爱,让人看着心都要化了。这话再委婉,最后也是落到统一的点上,提醒顾驰老大不小了,可以要个孩子了。
池纯音其实也能理解夫人的心情,大哥的孩子养在他们身边,顾驰与她也搬出去了,夫人和国公守着偌大的宅子很无趣,想孙子辈热闹热闹也是寻常事。
可顾驰哪里是寻常人?
顾驰眼皮都未抬一下:“送呗,反正日后都是要还回来的,娘还怕日后没有伶俐孙子孙女在身边?”
英国公夫人一听,儿子这口气松动了,往日他是说什么都不肯的,说不定是已经有好事了,可以准备起来了!
英国公夫人会错意,看着池纯音的肚子都很是慈爱。
她都私下命人打摇篮做衣裳了。
最好是个孙女,她还没有过呢。
旁家孙女可爱伶俐的很,看得人心痒痒
几个月过去了,池纯音的肚子半点动静也没有。
英国公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顾驰诓了,也不再迂回,拍着桌子质问他:“你不是说很快娘能将这些年送出去的礼金还回来的吗?我的孙女呢!”
顾驰一脸平淡,若无其事道:“大哥不是快回汴京了,您可以催他啊。”
顾驰的本意是叫英国公夫人去催大哥大嫂。
英国公夫人气得脑袋发晕,她在汴京从来都是别人羡慕她的份,结果在旁人炫耀孙子孙女时候,她都只有插不上话的份儿!
“我要纯音生出来的!”
顾驰也硬起来:“那没有。”
“逆子!”
时间久了,英国公发现真的劝不动顾驰,再羡慕也只能作罢。
但倒是池纯音,有些羡慕了。
小太子殿下已经会走路了,他长得又像娘娘,又像圣上,十分可爱。就连堂姐的孩子也出生了,堂姐的女儿很像她,平常不哭不闹的,很惹人疼。
她现在也想要有个女儿,和堂姐的女儿作伴,就像她与堂姐一样,二人亲厚,听起来多好。
池纯音平日里想想倒也能抑制,可要是顾驰有任务在身上,十天半个月也不着家的时候,她就更想要个小的出来了。
她真的要和顾驰好好说说这事。
她一直都觉得顾驰肯定是有自知之明,知晓他做儿子的时候有多不省心,定是怕他也生出来个混账,把他气个不行。
但这是不会发生的,她的孩子肯定很听她的话,绝对不会像顾驰那样混球的。
等到顾驰回来,他们也可以要一个了。
顾驰离开汴京的这些时候,池纯音也没待在府上,这一日去陪英国公夫人了。
英国公夫人与她聊得尽兴,而且夫人也看开了,懒得管顾驰生不生了,反正老大就要回了,顾驰爱怎么样怎么样。
池纯音正看着夫人插画呢,顾驰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前厅内。
他最起码还有俩日再回汴京,怎么又提前回来了。
池纯音惊道:“叫你不必早回,万一路上出什么事怎么办?”
顾驰无所谓:“不要,在外无趣。”
在府上能有什么趣,池纯音听来有些脸红。
顾驰惹了夫人厌,夫人也懒得管他是怎么样,随他去。
结果连个给顾驰上茶的人都没有。
池纯音怕他一路赶回来口干,就递过去自己的茶盏,“快喝水润润喉。”
顾驰看着自己这般景象,忍不住发笑,他娘这是真动怒了,茶都不准备。
“纯音就不必担心他,等他老了以后床边都没人。”
顾驰无奈叹气,拉着池纯音要回府。
英国公夫人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儿子真要走又气又急,“怎么两句都说不得了!”
“这不是娘着急上火吗?赶紧回府上圆您心愿。”
英国公夫人面上控制不住喜色,嘴上埋怨道:“没正经,难得回来就要折腾纯音。”不过倒听不出来真正的责怪。
池纯音听着他这么说,握着他的手,脸上划过丝期盼:“你真的要圆娘的心愿吗?”
顾驰回过头诧异道:“当然是糊弄她,现在不是时候。”
她难免有些失望。
顾驰时不时离开汴京这十天半个月,她也想有个小的陪在身边,哪有什么时候不时候的,现在就是好时候。
池纯音有些沉闷,即使顾驰都在她身上点火了,她还没有进入状态,满脑子想着怎么断了顾驰的避子药。
顾驰在她胸前辗转着,抬起头时欲求不满,目光中含着埋怨意味,似是在说她怎么不专心。
池纯音捧着他的脑袋:“顾驰,要不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顾驰这个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俩个人分开这么久,眼下是情意正浓的时候,现在静下心来思考这些,和酷刑有何区别?
他拿枕头垫着,将她压下去,嘴上敷衍着:“那我教你怎么样生孩子。”
待风雨停歇下来,池纯音喘着气靠在顾驰的胸膛上,累得再无暇提刚才的事。
主要是现在切切实实感受到顾驰在身边,她确实也不觉得无聊了,对孩子也没那么渴求了。
去玩玩堂姐的就好了。
顾驰手搭在她的背上,看着顶上的帐子若有所思:“你想要孩子了?”
她没反应过来,“啊?”
“生孩子可疼了。”
池纯音倒没想那么多,主要是堂姐的怀相就很好,她们是一家人,也差不多吧。
她问道:“你为什么说现在不是时候啊?”
“我现在总时不时离开汴京,到时候家中只有你一人,怎么样也得等北晋彻底被驱到漠北再说吧。”
“那好吧。”
“但我们也可以提前准备。”
池纯音内心发笑,连个孩子影都没看到,准备什么准备。
顾驰却又覆上来,待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现在准备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
顾驰坏笑起来:“爹娘感情好,生得孩子才好看。”
池纯音彻底明白了,什么准备都是借口。
他就是想这些!
第57章
番外二
池纯音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顾驰的呼吸喷薄在她颈间,痒痒酥酥。
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要不要同顾驰要个孩子。
池纯音已经看明白了,每次同顾驰说这些他嘴上都应得好好的, 实际上避子药也没停过, 从根源上避免有孩子的机会,且不说这些后话,是药三分毒,他这么长久得喝下去也不是事啊!
池纯音很是担心。
她就不明白了, 英国公夫妇对他这般好,怎叫顾驰这么抗拒当爹呢?
不过这样也好,她还小呢,也只是嘴上说说, 若真有个孩子冒出来,她都不知道怎么当娘。
她靠着顾驰宽阔的胸膛, 欣然睡下。
可身边的人却动起来。
顾驰翻身对着她,神色清明:“你想要孩子了?”
她迷迷糊糊道:“你时常不在府上,我自己在府上太无聊了, 也想有个人陪陪我。”
塞北初定,要忙的事情确实很多,顾驰去个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 池纯音等得都习惯了。
顾驰有点歉疚:“是我的不是。”
“你为何这么抗拒当爹啊,肯定是知晓自己为人子不省心,所以才害怕生出来个小的你气你!”
顾驰反呛道:“你可别把生孩子说得那么好, 我大嫂生的时候疼了三天,你以为是什么轻松事?”
听到这, 池纯音确实有些害怕,可她才不想让顾驰看轻, 生个孩子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娘娘与堂姐都能做到,她有什么不能?
“堂姐与娘娘都当娘了,我也想当!”
“先睡吧。”
池纯音知晓这事又没后文了。
其实她真的很害怕痛,虽然嘴上说得强硬,可那只是故意和顾驰唱反调做不得数的,真要她怀个孩子,忍受生子之苦,她其实还是有些害怕。
可顾驰却当了真。
池纯音第二日起来,发现顾驰竟然没去衙署,前厅乌泱泱集着好多妇人,不知是在做什么。
她走上顾驰身边,疑惑问道:“府上这么多仆妇不够你差使,怎么又要招新的人来?”
顾驰摇头,并没出声解释。
那些妇人各个面色慈祥,瞧着她的肚子,很是期待。
石头主动道:“世子这是在提前替夫人挑选产婆和女医呢!”
池纯音脸瞬间窘得发红,难怪这些人刚才一直看着她的肚子,原来是当她已经有孕在身了。
这个顾驰,八字没一撇的事,搞什么名堂!
她压低声音,扯着他的衣袖:“你这是干嘛,我还没怀呢,把人提前选进来干什么!”
顾驰也不理解她这藏着掖着的模样,声音比旁时还要大,屋内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你说想要孩子,怀妊哪里是能马虎得了的事,既要准备现在就得细心起来,不能出半点差错。”
打头的仆妇笑着迎合:“世子这是切切实实为夫人考虑,夫人不必害羞。”
池纯音总觉着当着人前说这些,像是把夫妻那点事摆在台面上,落不下这个面子,把顾驰拉到了侧室。
“有人昨夜还不想,今天怎么就选起产婆来了?”
顾驰道:“谁说我不想?”
“你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
顾驰挑眉:“往日我推辞,是怕你不想,也不想你被外人逼着生,如今你自己都愿意,我有什么好反对的,只好在这些事上多尽心些。”
“真是好话赖话都被你说完了!”
“怎么,现在怕了?”
池纯音被说中心事,蓦然抬起头,强撑着嘴硬道:“怎么会,你我是夫妻,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顾驰轻笑道:“孩子娘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要有当爹的架势,除了产婆与女医,我还要去招批手艺精湛的木匠,打些秋千与木马。”
她看着顾驰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
他是要生子还是要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孩子哪里是这么容易有的,说不定还要等好一阵子呢!
院内的事情暂时是安顿下来了。
池纯音正想回房休息,女医上前来请脉。
也罢。
顾驰难得对子嗣一事这么上心,她就让人瞧瞧看,免得拂了他的性质。
女医搭完脉后,笑得合不拢嘴:“夫人的身子养得极好,到时候生小少爷小小姐定不费什么力气。”
池纯音笑容腼腆,心里却并不意外。
顾驰对她身子可上心了,吃喝不提,都是用得最上等的,时不时早上还带她起来锻炼一二,当然好了。
她抬起头,却发现女医给房中侍从使了使眼色,其余人退下,房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姑姑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池纯音问道。
女医笑得暧昧不清:“世子与夫人想要孩子,榻上的事便要注意些了,完事了也不必急着叫水,抬高身子叫它在里头留会儿,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池纯音的脸秀得赧红,万万没想到这女医是交代这些。
不仅如此,女医还告诉她,怎么摆姿势更好有孩子,事无巨细得,女医敢说她是既不敢听也不敢做。
可毕竟是自己折腾出来的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更何况,女医说得还不急顾驰平日里万分之一的羞耻,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而且女医不仅同她说这些事,还讲了她从前在哪家府上伺候女主人怀妊,一时间她也好奇,自己与顾驰有了孩子,那这孩子会长得像谁,性格是什么模样的?
想着想着,她倒是有些期待起来顾驰回来了。
顾驰办完外头的事,回到房中就瞧见池纯音守在门口,目光中别有意味。
他当即就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说说看,今天是什么路数。”
池纯音挎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我有些想你。”
顾驰笑了笑,低下头吻着她的唇,“我也。”
他然后就将池纯音抱了起来,俩个人往床榻上去。
本来他们眼下境况不同了,都准备好为人父母了,再加上池纯音那温香软玉的一句“想你”,顾驰比往日更加卖力。
房内很快就燥热起来,弥漫着暧昧又混沌的气息。
池纯音根本没机会按照女医说得来,顾驰有自己的一套,而且他今日很疯,拉着她在屏风前,桌上,处处留下痕迹,等会云梦进来收屋子,她唇角又压不下来了。
这一夜格外漫长。
长到池纯音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哪里,只想迎合顾驰,就这样缠绵下去。
一阵温热袭来,把她快烫化了。
“音音,给我生个孩子。”
顾驰终是像那场梦境那样叫她。
池纯音半是羞涩半是开心,缓了好久才想起女医的嘱托,在顾驰的东西流在床榻上前,提前抬高了腰。
“你这是干什么?”顾驰问道。
“女医交待了,这样能快些有孕。”
顾驰笑笑并未说话,手搭在她的小腹上,面色倒是凝重起来。
“怎么了?”
顾驰立即回过神:“没什么。”
“又瞒我!”
顾驰说道:“我杀了那么多北晋人,老天会不会报到我的孩子上。”
池纯音才明白,顾驰从前为何那样抗拒要孩子,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事了,忙坐起身,“瞎想什么呢!”
顾驰挥挥手:“睡吧。”
难怪。
难怪顾驰要在灵隐寺给她祈福,就是怕他刀锋上北晋人的血会伤到他身边的人。
“这账要这么算,根本算不清楚,你杀了很多北晋人,那北晋人还杀了不少大齐子民呢,这样下去怎么算得清楚。”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请来的女医说我身体好得不得了,比其他夫人小姐强太多了,我们的孩子也会平安健康长大,绝不会有事的。”
在她柔声劝导下,顾驰的目光逐渐温柔下来。
池纯音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一般,我只喜欢你。”
她故意打他:“怎么能这样说,一点也不负责任!”
顾驰笑着亲她:“豆大的孩子在襁褓里记不得事,送去娘那里养,等到大了再接回来,也不耽误我们。”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孕啊。”
池纯音现在是真的有些急,真的想赶紧多个她与顾驰的血脉。
她并未发现面前的人目光又变了。
顾驰分开她的腿,“现在。”
第58章
番外三
又一度年关将至。
街上灯火通明、处处可见火树银花, 坊市之中人潮如织,叫池纯音与顾驰回英国公府的马车也有些走不动道。
大哥大嫂已经归家,听说圆哥已经张开了, 池纯音还记着初见他儿时的可爱模样, 准备好了见面礼,想赶紧回到英国公府。
顾驰倒是不紧不慢,还叫车夫走慢些。
“要是冲撞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池纯音拧着眉头,懒得搭理顾驰:“你又在胡说什么, 女医月月切脉,根本没有消息。”
自从他们下定决心准备要子嗣,除了尽顾驰自己的这份力之外,顾驰样样小心, 可是池纯音的肚子并没有什么消息。
他们二人身子骨又好,这事强求不来, 只能告诉自己是时间问题,不想这事的时候就来了。
池纯音掏出怀中这个加大的长命锁,欣赏起来, 还不忘问顾驰:“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他足岁送小长命锁,四岁送大长命锁,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婶婶?”
她瞪了瞪顾驰, 反驳道:“怎么会有你这样抠门的小叔!你还是空手呢!”
顾驰笑着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呢喃道:“你我本是一家人,你的心意就是我的心意。”
“油嘴滑舌!”
顾驰轻嗤道:“我和娘说了, 这些时日好好练练她的功夫,娘又不肯, 生怕她宝贝孙子吃苦。这小子和我大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生病, 这么文弱日后可怎么办?”
“娘还觉得你成日打打杀杀不好呢,当然不想圆哥学你。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也不想他学你。”
顾驰不说话了。
池纯音回过头:“你不会真打算叫你儿子从小去军营摸爬滚打吧!”
顾驰睨了她眼,摇摇头:“那和我硬要我读书有什么区别?只要平安健康为人正直就行了。”
池纯音松了口气:“那就好。”
顾驰笑道:“谁让我们家底这般丰厚,我们的孩子就是来享福的。”
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怕有顾驰这样的爹,小宝宝肯定会被惯得无法无天,以后怕是能搅得汴京不得安宁。
马车到了英国公府,还没进门就能听见里头英国公夫人的笑声,池纯音光靠猜就能明白,定是圆哥正在逗夫人开心。
待二人走进去,才发现实际情形比她想得还要夸张,英国公夫人搂着圆哥不撒手,心疼死这孩子了。
大嫂笑着劝圆哥懂事些:“快下来,别累着祖母了。”
圆哥人小鬼大,赖在夫人怀里不动弹:“我也想祖母了。”
这话把英国公夫人逗得更是合不拢嘴。
池纯音与顾驰进门后,圆哥才从夫人怀中跳下来,恭敬道:“见过叔叔婶婶。”
她将长命锁挂在圆哥脖子上,摸了摸他的额头,这小家伙从前白白嫩嫩,如今张开了倒有些小郎君的俊俏,叫人心生喜爱。
顾驰也不和他讲虚礼,把他拉到身前:“扎个马步给小叔看看。”
圆哥小小的人儿步子都不是很稳,叫他规规矩矩扎马步,可真是为难他了,不一会儿圆哥小腿就开始打颤,整个人往后跌倒,摔了个屁股蹲。
英国公夫人可见不得她的心头肉摔跤,忙抱起他,嘴上还要埋怨顾驰:“圆哥才多大,就叫他扎马步,不安好心!”
大哥倒是明事理多了,“都四岁了马步还扎不稳,哪有这么弱不禁风的男儿家,我看你应该同你小叔学学。”
圆哥虽然躺在夫人怀中,仍能转头应对爹爹的话:“爹爹此言差矣,我平日也能扎稳的,是婶婶的长命锁太重,我这才没做好。”
圆哥这一句话既为自己开脱,又夸了池纯音送的礼物心意足,就连顾驰都被逗笑了。
大嫂也装起来:“如今想找你小叔指教的人能排到南大门,你就就随小叔一起,好好练练身子。”
就连平日最疼爱他的娘都这么说,圆哥立即苦着张脸起来,对祖母撒娇道:“祖母。”
英国公夫人存了逗他的心,也不站在他这一边:“祖母做不了主,你就随小叔去吧,若小叔训得狠了,你就求你婶婶,你小叔最听他的。”
圆哥希望破灭,可仍不死心,看着池纯音转不过眼。
池纯音笑道:“圆哥看我干什么?”
谁知他下一句语出惊人:“婶婶有孩子了,我不好去打扰叔叔婶婶。”
众人一惊,倒是大嫂先出声:“又在胡说什么!”
英国公夫人眼底跃动着光芒,“小孩子看这事最准了,请医士看看便知。”
池纯音与顾驰对视一眼,其实并没有当回事。
圆哥太滑头了,对着英国公夫人最期盼的地方说,如若真有,他便不必再去顾驰那,如若没有,他说不能耽误叔叔婶婶生弟弟妹妹。
顾驰在她耳边道:“我哥嫂都是实诚人,怎么生了这样个儿子出来。”
偏偏顾驰倒是也生了副反骨,拉着圆哥到自己跟前。
“那大哥大嫂,圆哥就借我用几天。”
圆哥立即惊呼:“为何?”
顾驰道:“小叔与婶婶未有过生养的经验,自然是拿你练练手了,你收了婶婶的长命锁,报答报答也是应当的吧。”
圆哥顿时想不出新主意了,原地呜咽,甘拜下风。
医士也来给池纯音号脉。
池纯音只当圆哥胡诹,可医士目光越来越沉重,嘴角微不可察扬起,露出笑容。
“恭喜夫人,恭喜世子,只是这日子太短胎相不显,但不会有错,夫人就是遇喜了!”
池纯音惊得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座其余人也是倒抽气,英国公夫人拍着掌,“大喜事啊!”
顾驰的注意立即从圆哥身上移走,瞳仁瞬间扩大,紧紧握着池纯音的手。
明明他们俩个准备这事很久了,可真知晓有孕的那一刻还是很无措。
顾驰倒是比池纯音镇定得多,扬起声音:“石头,去把府上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英国公夫人好奇:“府上什么没有?还专门叫石头去拿?”
池纯音笑容浅浅,忍不住抚着自己的肚子:“顾驰准备了些我怀胎时的鞋子首饰,鞋底防滑又软,叫我换上。”
大嫂称赞道:“二弟真是用心。”
“纯音如今有孕,爹娘哥嫂,那我就先带她回房了。”
“好好好,快去快去!”
回到了自己的屋内,顾驰才能好好搂着池纯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这样的场景,他梦到过好多次了。
“顾驰,我有些闷。”
他立即松开手,“我的不是,没压着吧?”
池纯音摇摇头。
俩人坐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可俩个人面上笑得分外一致。
过了许久,池纯音道:“不知我们的孩子像谁?”
“像谁都好,我都喜欢。”
池纯音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不出心中的滋味。
好奇怪,她和顾驰从互不搭理,竟然到了现在要共同养育一个孩子了。
顾驰与池纯音暂时搬回了英国公府。
虽然顾驰准备的再充分,可自然抵不过英国公夫人有经验,更何况他白日在外,池纯音一人在家中他也不放心,有娘和大嫂陪伴,她也不会无聊。
回来的时候,他就摸着她的肚子,安然睡下。
池纯音的怀相很好,就同堂姐一样,并没有吃什么苦头,肚子渐渐大了起来,除了有时候行动不便,吃好睡好,精神头也不错。
宫中的赏赐与各家的礼物源源不断涌入英国公府,只是这些入账的事全由顾驰去做了。
如今的池纯音只需要养好自己就行。
无论怀相再怎么好,生孩子总是让人挂心的事。
顾驰听人说,就算是有孕在身,也要时常走动走动,这样好生些。
顾驰就拉着池纯音在府上逛起来。
估摸着时辰,池纯音快生了。
顾驰这些时日都早早得回府上,就怕是自己错过什么,可一日还没出门,有下人火急火燎赶到他跟前,请他回去。
“夫人要生了!”
顾驰二话不说,立即弃马而去。
产房外,英国公夫妇守在门口,顾驰不顾阻拦要往里面冲。
“二少爷,不能进去啊!”
他才管不了那么多,池纯音在里头生孩子,他怎么能在外面干看着?
池纯音要紧牙关,手攥着被子,可看到顾驰冲进来的那一刻,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
顾驰握着她的手:“你要是疼,就咬我。”
池纯音当即咬了上去。
屋内弥漫着血腥气息,池纯音的力气也渐渐耗尽,可还好,肚子里的也很争气,折磨了她娘一会儿后马上出来看人世间。
响亮的哭声传出,产婆把小肉团洗干净,用襁褓裹好,报喜道:“恭喜世子,恭喜夫人,是位小姐。”
顾驰与池纯音松口气。
他现在无暇顾及女儿怎么样,“抱出去叫爹娘看看。”然后半蹲下来,紧张看着池纯音。
“你觉得如何?”
池纯音虽然累坏了,可精神还行:“我再也不生了。”
“就生这一个,绝对不要了。”
外头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庆贺声,刚生出来的孩子不能见风,产婆又给她抱了进来。
顾驰这才有空看看女儿的相貌。
他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欣慰笑道:“眉眼像你。”
“鼻子像你。”
池纯音很满意,毕竟是自己生的孩子,有这么些像自己就够了。
“嘴巴像你。”
“头发也像你。”
顾驰不可置信望着怀里女儿,抬起头道:“怎么处处都只像你!”
第59章
番外四
池纯音独自一人坐在檀木桌前, 对着今日送来的账本仔细核对,烛光打在她白皙的面上,透着温柔光芒。
她正认真着, 怀里忽然多了个沉甸甸的小人。
顾今越才两岁不到, 坐在她的怀里,连桌子都够不上,这么小的年纪却学着她摆出副认真的姿态。
她身着一袭粉裙,头上扎了俩个小啾啾, 睫毛长而密,忽闪忽闪得,甚是可爱。
池纯音问道:“满满,你爹爹呢?”
满满是顾今越的小名, 家中只有池纯音习惯这么叫她。
顾今越低着头不说话,估计小家伙有心隐瞒。
紧接着, 顾驰的声音就从长廊传到屋内:“纯音,你看见顾今越了吗,嬷嬷说她跑你这来了?”
池纯音正准备应下来, 顾今越却捂着她的嘴,小小的眉头拧在一起,示意她摇头。
顾今越压低声音:“娘, 不要告诉爹爹。”
“纯音?”顾驰再度问道。
她知晓怀里小不点的意思了,帮顾今越遮掩:“刚才还在,现在好像跑回去了。”
顾驰并未进房门, 而是说道:“行,我将她哄睡了再回来。”
“好。”
门外的顾驰便走远了。
顾今越用小手捂着嘴, 偷笑起来:“爹爹真好骗。”
池纯音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催促道:“满满还不回去睡觉, 等会爹爹找不到你人要着急了!”
顾今越抱着池纯音的胳膊不撒手:“我想和娘一起睡。”
顾今越今年才两岁,长得和池纯音愈发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这性子已经初现顾驰的雏形。
尤其是这张嘴,小小年纪能说会道,倒不像是圆哥那样哄人开心,顾今越是全凭心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池纯音好奇女儿今日为何不老实起来,问道:“可是一直都是爹爹哄你睡的啊。”
自从顾今越出生后,虽有乳母照拂,但是许多事仍是由顾驰亲力亲为,顾驰先把顾今越照料好了,再回来陪池纯音。
池纯音还记得从前的事呢。
在还没有女儿的时候,顾驰说儿子女儿都一般。可顾今越出生后,顾驰那是将她走到哪带到哪,片刻不离手,逢人就炫耀自己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顾今越却瘪着嘴,沉闷不说话了。
“满满,这是怎么了?”
顾今越低下头,闷闷不乐道:“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
池纯音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爹爹不要娘亲陪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池纯音乐了,将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背脊,继续听这个小小的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
顾今越早就有所察觉了。
“堂兄说了,满满现在还小,就应该同娘亲呆在一块,可爹爹只留乳母陪我,满满一个人睡在小黑屋里很害怕。”
池纯音道:“可是天黑了,屋子就是黑的呀,还有乳母陪着你呢。”
“满满只想和娘亲呆在一起。”
顾今越赖在池纯音的怀里不走了,贪恋娘亲身上的味道,小胳膊小腿甩来甩去,今夜就是打定主意要在他们房中睡。
池纯音心都快化了,抱着顾今越回到榻上:“那满满今夜就和娘一起睡。”
顾今越直起身子:“娘亲保证哦!”
“娘亲保证。”
“如果明日我又自己醒来,娘亲要给我去东市买点心,不然的话我不会理你的。”
“好。”
池纯音拍着顾今越的背脊,顺下去哄她睡着,小姑娘很快就陷入梦想,可是手上还攥着她的裙裾,生怕她跑了似得。
池纯音哭笑不得,只怕顾驰现在已经找疯了。
果不其然,顾驰推门而入,“纯音,顾今越又不见了,我派人在府上——”
池纯音示意他噤声,免得吵醒她。
“她怎么在这?”
“满满说想我了,今夜要在这睡。”
顾驰道:“那我呢?”
“只好老办法咯。”
顾驰气笑,从橱柜中拿出铺盖。
池纯音嘴上虽叫他去打地铺,可那只是开玩笑的,床榻那么大,再睡个顾驰也不在话下。可他还是自顾自摊开铺盖,好像在暗暗生气。
不用猜,池纯音就知晓顾驰也在生满满的气。
“你是不是对满满太严厉了,她才两岁,当然不习惯一个人睡。”
“我这明明是为她好。”
池纯音听着他态度强硬,接下来说得话叫顾驰的心防溃败不堪:“可是刚才满满问我,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她?你说说你,明明宝贝她的不得了,结果还是被她误会了。”
顾驰不可置信转过身,心绪不定:“她真这么说得?”
池纯音点点头。
顾驰冷着张,手上的动作怎么也做不顺。
“我当然知晓你很爱她,她刚出生时背后长疹子难受,又说不出话来,是你成日成夜抱着她哄她。这些年她总是生病,也都是你急来急去。可满满才多大,你前些年还与英国公置气呢。”
池纯音放缓语气:“满满现在还小,没到立规矩的年龄,先宠她几年,等她有记性了再说。”
“宠?”顾驰重复了这个字眼,反问道:“你,我爹我娘,圣上皇后,哪个见了她不把她捧在手心,若我再不压下来,这丫头要把汴京给掀翻了。”
说来也是,池纯音觉得满满哪里都好,没有严厉的必要。
英国公府上更是了,夫人只生了俩个儿子,大嫂也只有一个圆哥,顾今越便是顾家难得的小姐,就连名字都是英国公亲自取的,恨不得时间所有珍宝都捧到她面前。
顾驰如今已经是骠骑将军,享食禄一千五百石,顾今越很讨皇后娘娘喜欢,已经封为永安郡主。
顾驰对顾今越是很宠的,但决不溺爱,若她犯了小错误,要将她拉在墙角罚站。
上回就是,顾今越想祖父祖母,不知怎么溜出府上,跑回英国公府,要不是娘派人回来通传,顾驰与池纯音要吓死了。
回来后,顾驰第一回 罚顾今越,告诉她这有多么危险。
顾今越还不服气得很:“爹爹不该夸我记得路吗?”
顾驰觉得自己对女儿已经是尽心尽力了,结果女儿还觉得他不喜欢她,叫他很是伤心。
“罢了,明日给她送回娘那里去。”
池纯音笑道:“你不是最怕娘惯坏她吗?”
“她这么怕我,还叫她和我同住干嘛?”
“顾驰,你真是醋王。”
她笑着宽慰:“你放心吧,等到满满长大了肯定知道你的好了。”
第二日清晨。
顾今越醒来时发现果然是在爹娘的房间,心下满足,可娘不知道去哪里了,爹爹正站在床边看着她。
“满满,醒了?”
顾今越背后一缩,爹爹从来不叫她满满的。
她的堂兄最怕别人叫她大名,可除了她娘亲之外所有人都叫她的大名,若爹爹突然把满满挂在嘴边,肯定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是她昨夜缠着娘亲,让爹爹不高兴了?
顾今越翻身下床,“我要回去叫乳娘给我换衣服。”
顾驰却把她拎了起来,“不必了,就在这换吧,换好了我们去祖父祖母那。”
“真的啊!”
顾今越立即神采飞扬起来,毕竟是两岁的孩子,藏不住心事,非年非姐去祖母那本就不寻常,更没心去领会她爹爹绷紧的脸下蕴藏着什么含义。
“爹爹快给我换衣服。”
顾驰笑了笑,听她的照做。
直至池纯音进屋的时候,顾今越依旧很兴奋:“娘亲,今日我要去祖母那。”
“娘亲知道。”
顾今越很喜欢去祖母那,因为祖母祖父总是把她抱着不离手,都不用自己走路了,而且祖父祖母那会有很多很多备好的玩具,每次都没玩尽兴就被爹爹带回来了。
“爹爹,这次我们要去多久啊。”
顾驰笑道:“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真的啊?!”顾今越又惊又喜。
她再也不说爹爹讨厌她了,爹爹叫她去祖母那,对她可真好。她今日要玩小木马,明日要玩秋千,等到玩腻了再和祖父说这些没有意思,她都玩腻了,药先回家一阵子,等到祖父叫人做好新的了再过来。
顾驰看着这小丫头片子蓄势待发,心底嗤笑。
“走吧。”
马车上。
顾今越坐在爹娘中间,小腿甩来甩去,甚是高兴,马上就能见到祖父祖母了,她要先请个安,然后叫祖母带她去找小木马。
“娘,你等会陪我去玩木马。”
池纯音并未应下来,顾今越以为是娘嫌弃这太幼稚了,撒娇起来:“求求你了。”
池纯音不忍再欺骗女儿下去,主动道:“满满,娘等会要回来的。”
顾今越这才发现不对劲:“爹娘不去祖父祖母那里吗?”
顾驰低下头,早有准备:“是把满满一个人送到祖父祖母那里去,爹娘当然要回自己的家。”
坏了。
顾今越终于明白了那不对劲的滋味从何而来了,有诈!
爹娘是想甩开她过二人世界。
可是刚才欢天喜地的人是自己,现在反悔也太没面子了。
顾今越没有刚才的欢喜,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向爹娘交代她的打算:“我今日玩秋千,明日玩木马”
池纯音不禁打断:“不是今日玩木马吗?”
顾今越发现自己说错了,嘟囔着嘴沉闷起来。
娘也跟着爹骗她。
她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们俩个了。
英国公夫妇早在门口等着孙女归来,好久没见祖父祖母了,刚下马车的那刹那,顾今越就奔到他们怀中。
英国公夫妇太宠这个孙女,圆哥和她比起来都逊色不少。
英国公夫人抱着孙女,掂量掂量,“没重多少,又不好好吃饭,祖母叫人给你做好吃的!”
顾今越点点头,不想回头看爹娘怎么样,她要让他们知晓,自己在祖父祖母这儿过得很开心。可又害怕他们俩个真这么不声不响走了,丢下她一个人。
顾驰出声道:“爹、娘,今越就放在你们这几日,我与纯音先回去了。”
说完,顾驰拉着池纯音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今越发现他们二人真的要上马车,顿时慌了神,要从祖母怀抱中挣脱下来。
英国公夫人宽慰道:“今越,没事没事,爹娘很快就会来接你的。”
顾今越喉间发酸,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直至看见车轮滚动,爹娘真的走了,她放声嚎啕大哭起来,一下子撕心裂肺,叫人心疼得很。
“快把小姐抱进去。”
顾今越今日无论是木马还是秋千,都没有玩成。
她就知道,爹爹是个小气鬼,她就和娘睡了一个晚上,就要把她送到祖父祖母这来。
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就算是祖父祖母逗她,她也笑不出来,就算是爹娘晚上想着对不起她要接她回去,她也不会走的。
“今越,心肝儿,晚上祖母叫人做了桂花百合粥,放了糖,吃一点好不好。”
“祖母,我不饿。”
英国公夫人心疼坏了:“这么小的人,不吃饭怎么好,多少吃一点,陪祖母吃。”
她还是摇摇头。
圆哥倒是留在他们二人身边,直勾勾盯着顾今越。
她发现堂兄一直看着她,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圆哥倒是对着祖母道:“祖母,她这么想回家,就叫人把她送回去吧,反正叔叔婶婶就在府上。”
“谁,谁想回家了!”
顾今越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被表兄看出心事,她明明藏得很好,可还是被人识破了。
她才不会想不要她的爹爹与娘亲。
顾今越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直接道:“你叫我回府上,是不是怕我在这里,祖父祖母都不喜欢你,喜欢我了?”
“切。”
俩个人眼见着要吵起来了,祖母忙叫人把圆哥带回自己的房中。
英国公夫人道:“今越,今夜就陪祖父祖母好不好,明日还是很想爹娘,再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祖母,我想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喜欢爹爹。”
英国公夫人笑道:“不喜欢爹爹啊,为什么呀?”
“就是不喜欢。”
“好好好,那就好好陪陪祖母。”
祖母府上还要大很多,顾今越很快就把她心心念念的那些玩腻了,觉得有些无聊,又有些想爹娘了。
可是爹娘这几日都没找人问过她,她干嘛要想?
顾今越总能在某个角落发现堂兄的身影,反正也无聊,找他陪自己玩也是玩。
顾今越走到圆哥面前,“堂兄,你想玩烟花吗?”
圆哥抬头看看天:“可这是白天!”
“谁说白天不能玩了?”
顾今越这几日还摸到库房里了,发现有过年的时候剩下来的烟花,还有她最喜欢的走线兔子。
圆哥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行吧。”
下人们从库房拿出了烟花,给俩个祖宗放,除了双响震天雷那些能听见个响,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太清楚。
顾今越有些失望,原来白日真的不能放烟火。
圆哥也发现她耷拉着脸,有些不开心,举起手上的走线兔子:“今越,我把这个放给你看。”
这走线兔子要在水塘放才有意思,点了火后,待到长线燃尽,这“兔子”才会在水塘里上下游走。
“好!”
下人们怕烟火伤着二位,都是叫他们俩个躲在后面看,可本就是白日什么都看不清楚,圆哥也快七岁了,做事大胆些,要抢过下人手上的火折子,执意给妹妹放烟火。
顾今越有些担心,“堂兄,你要小心。”
“我心里有数。”
第一个兔子倒是顺利点燃了,在水面上四处跳窜,甚是有意思。
圆哥听到妹妹的欢呼,立即来了兴致,要把剩下的都放了。
可圆哥点了半天也点不着,顾今越察觉出不对劲,忙冲上前去。
就在此时,“砰”得一声响,圆哥及时丢了手中的东西,顾今越也被吓倒在地上。身后的下人慌做一团,将俩位抱回。
骠骑将军府。
池纯音与顾驰相对而坐,正喝着茶。
她发觉今日顾驰总是蹙着眉头,像是有心事似得,不禁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想满满了,去接回来吧,都送出去这么几日了,她肯定想我们了,那日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她哭得那么凶,我可心疼坏了。”
顾驰也觉得差不多了,“今日就去把她接回来吧。”
顾驰起身,像是迫不及待了。
石头冲到庭院中,“将军,夫人,小姐出事了!”
“什么?!”
顾驰与池纯音飞奔似得赶回英国公府,路上就听石头说,圆哥和顾今越俩个人玩烟火,结果不了那玩意放久了,忽然在俩个孩子跟前炸开,如今府上乱成一团。
池纯音与顾驰面色焦急,恨不得赶紧见到顾今越。
果然一进门,众侍从跪在院子中,顾驰眼下没工夫责备,听到屋内传来的哭嚎声,心下一紧,拉着池纯音就往房中冲去。
“今越呢?”
顾今越被英国公夫人抱在怀中,大嫂抱着圆哥,圆哥手上燎起了几个大水泡,医士正要给他挑破,他哭得嗷嗷叫。
顾今越看起来精神头倒好,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看到爹娘赶回来,那眼眶又红了红,小嘴一憋,眼泪齐刷刷往下落。
“爹,娘!”
顾驰立即把顾今越抱了过来,轻声问道:“可是伤了哪?”
顾今越亮了亮手上的擦伤,池纯音小心看了看,还好,只有几条痕迹,许是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挂了几下。
顾驰却将她的小手看了又看,急道:“这可会留疤痕?”
池纯音无奈道:“这都快好了!”
大嫂兰姝也很不好意思:“都怪圆哥贪玩,非要自己放烟花,差点伤着今越。”
“是我要哥哥一起放烟花的,不怪他。”
顾今越生怕爹娘误会,忙解释道:“爹娘,要不是哥哥刚才把我拦在身后,我也像他一样了。”
顾驰道:“圆哥那没事吧?”
兰姝道:“无碍,只是不能进水。”
顾驰道:“我那有上好的创伤药,到时候给圆哥送来。”
“多谢二弟。”
顾驰抱着顾今越,向娘道别:“娘,我今日先带她回府上了。”
“祖母,我好了再来看你。”
“好欸。”
池纯音都受不了满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伤,她与顾驰听闻她被烟花炸伤后,一路提心吊胆赶回来。
可不光是小的拿乔,顾驰也舍不得女儿下地走路。
他紧紧抱在怀中,根本不松手。
顾今越面上还粘了点灰,池纯音轻轻用帕子拂去。
“爹娘,想满满了吗?”
池纯音点点头。
倒是一向在女儿面前冷静自持的顾驰,也难得应道:“想了。”
顾今越这些时日生得气全都消了。
本来她还担心爹娘是真的不要她了,铁了心放在祖母这,以后再也不来看她。结果她今日一受伤,爹娘还是火急火燎赶过来。
有爹娘在身边,顾今越安稳睡下,靠在顾驰的怀里,只是小身板时不时动弹,估计还是梦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池纯音甚是心疼:“满满肯定吓坏了。”
顾驰摸了摸她的头发,责怪道:“是我的不是。”
二人都回了府上,顾今越还没有醒过来,顾驰生怕把她放在床榻上又扰醒她,就这样抱着靠在床榻上。
池纯音瞧顾驰一个姿势保持了许久,也怕他累着:“要不我抱一会儿吧。”
“不用,她现在也很重了。”
池纯音知晓养孩子磨人,这下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可她忽然发觉,顾今越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闪烁,本来微微张开的嘴也闭上。
这丫头,竟然在装睡。
知女莫若母,池纯音故意道:“既然她都睡着了,就把她抱回自己的房中,不必留在爹娘这里了。”
顾今越立即睁开眼:“娘,不要。”
池纯音被顾今越揽着胳膊,“这么快就醒啦。”
她嘿嘿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环顾了四周一圈,“爹娘的床榻这般大,满满数了数,刚好可以睡下三个人。”
顾驰接她的话:“哪三个啊?”
“爹、娘和满满。”
池纯音笑着问道:“那满满今夜想怎么睡?”
顾今越早有了自己的打算:“娘睡中间,我睡娘旁边,爹睡外头。”
顾驰摸了摸自己酸痛的胳膊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对顾今越这么好,到头来她还是亲池纯音。
居诸不息,寒暑推移。
池纯音与顾驰倒是并未有很强的体会。
顾今越稍稍大了,倒没那么粘人,时常跑去祖父祖母那里找堂兄玩,他们夫妇乐得轻松,时而远离汴京到山上小住几日。
塞北已定,顾驰被封为镇北大将军,不日就携家人离开汴京。
英国公夫人的身子比前些年好多了,可是一想到她的宝贝心肝也要离开汴京,忍不住悲从中来。
“心肝啊,那里是苦寒之地,你就留在汴京陪祖母好不好。”
顾今越看着祖母这样,很不忍心,可要与她爹娘分开,尤其是和娘分开,她也不情愿。
“祖母,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你的。”
顾驰与池纯音挽手站在一起:“爹娘,多保重身体。”
英国公道:“放心。”
这些年英国公与顾驰间的关系缓和许多,父子间互相体谅,彼此理解。
池纯音也走向一旁的忠毅伯夫妇:“爹娘,大哥不在身边,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忠毅伯夫人很后悔,如若能从来,绝不会那样糊涂。
“你照顾好自己。”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逐渐沿着北处山脉而去。
日月如流,辞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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