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一章 “细那康子们,吃饭了,呜嘞呜嘞呜嘞~” 系着围裙的崔桂英左手端碗,右手握勺,边呼喊边敲打着粥缸边缘。 坐在旁边正给水烟袋装烟叶的李维汉一脚踢在女人大腚上,没好气地骂道: “脑子进水了你,唤猪崽呢?” 崔桂英瞪了一眼自家男人,将一叠碗重重放在他面前,啐骂道: “呸,猪可没他们闹腾更没他们能吃!” 呼唤声下,一群孩子从门外跑了进来,其中七个男娃四个女娃,年纪最大的十六,最小的才三岁。 李维汉两口子育有四子一女,子女们长大后就分家过了,平日里也就住得近的老大家会把一对三岁的双胞胎搁这边养着。 可等暑假一到,也不晓得是图方便还是觉得爹妈的便宜自己没占到就是吃亏,总之,大家都把自家孩子给送了过来。 你收了老大家的,其他家的也就不好意思不收,这一下子就把家里弄得跟办了学堂似的。 这儿孙满堂的甜蜜,两口子还没来得及品砸出味儿来,可家里的米缸眼瞅着就要掏见底了。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包括女娃娃在内,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贼能吃,那肚皮个个都跟无底洞似的,崔桂英家开饭主食都得用缸来盛,而且一缸还不够,灶上还温着一锅。 两口子虽说早已孙辈成群,可年纪并不算大,且按当下农村规矩,除非你生病卧床失去劳动能力,否则只要你还有力气下田,无论多老,也没资格享受来自儿女的餐饭供奉。 “别抢,别抢,饿死鬼投胎啊都是,都给我排队!” 孩子们拿着碗来接,崔桂英负责打粥。 最后一个过来的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他身穿牛仔吊带裤,脚上是时兴凉鞋,皮肤白嫩,面带腼腆。 和周围兄弟姐妹们那种玩得脏兮兮鼻涕吸溜吸溜的模样,有些格格不入。 “小远侯,来,给你放这里吃。” “谢谢奶奶。” 崔桂英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他是这一大帮亲孙子孙女里头,唯一一个外孙,不过现在也不算了。 孩子叫李追远,孩他妈是崔桂英的小女儿,是思源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 小女儿考入了京里大学,毕业后留京工作,也是自己谈的对象,结婚前带回家里了一趟,是个细皮嫩肉斯斯文文的城里人。 具体模样记不清了,因为那天崔桂英两口子在姑爷面前拘谨得紧,不太好意思细看。 后来闺女怀了,生了个儿子,路途遥远工作又忙,就一直没回过家,但闺女自打毕业工作后,每个月就没断过给爹娘寄钱。 婚前寄来的钱,李维汉两口子都存着,四个儿子娶亲他们硬是咬牙顶着没动那一分,等闺女那次带姑爷回家时,李维汉一把推回去姑爷递过来的彩礼钱,还把闺女寄来的钱加上返了回去。 本想再硬气点,家里额外给添些,可四个儿子结婚在前,任两口子再使劲勒裤腰带也是榨不出油水儿来了。 这事儿,一直让两口子心里有愧,闺女给的钱再还给闺女,等于嫁闺女时这当爹妈的啥也没出,真跌挂子。 至于闺女婚后每个月寄来的钱,两口子也是都存着,儿子们被自家媳妇撺掇过来以各种理由想打这笔钱主意,都被李维汉指着鼻子骂了回去。 半月前,闺女托一个穿军装的把儿子送了过来,带了一封信和一笔钱,信中说她离婚了,工作上近期有所变动,只能将儿子暂时托付给爹妈带一段时间。 闺女信里还说,离婚后她把孩子姓改成跟她姓,这外孙一下子也变成了亲孙。 来到农村后,李追远不仅没丝毫不适应,反而很快就融入了,整天跟着几个兄弟村头村尾玩得不亦乐乎。 这顿主食是红薯粥,吃起来带着甜味,但不扛饱,消化快,哪怕几大碗下去撑得肚皮滚圆,撒欢出去跑一会儿,马上就又觉得饿了。 而且红薯粥和红薯条这种东西,吃多吃久了,真的会把胃吃伤,不饿的时候看见它们胃里就开始冒酸水儿。 李追远倒是没吃腻,他挺享受这种“大食堂”的感觉,而且崔桂英做的各种咸菜咸酱也深得他喜爱。 “奶,今天怎么不去大胡子爷爷家吃席啊?” 开口问的是二伯家的儿子,小名叫虎子,今年九岁。 崔桂英拿筷尾敲了一下虎子的头,骂道:“死那康子,那是人家老娘走了才办的事,你想人家天天办席啊?” 虎子边捂着脑袋边说道:“为什么不可以,天天办多好啊。” “死那康子说的什么屁话,他家就算想办,可哪有这么多人够排着队天天死的。” “啪!”李维汉用筷子重重敲了一下桌子,骂道:“你个大人跟细伢儿说的什么浑话。” 崔桂英也察觉自己失言了,倒是没反怼自己男人,而是用勺子挖出一块咸酱送到身边李追远粥碗里,酱里会放些花生碎以及一点肉丁,她刚那一勺里就有。 李追远用筷子划拉了几下,酱色淡开,粥上面飘浮出了白嫩的肉丁。 孩子们眼尖,且最是执着不患寡而患不均,虎子马上道:“奶,我也要肉,远子哥碗里的那种!” “奶,我也要。” “我也要。” 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去去去!”崔桂英没好气地呵斥他们,“弟弟妹妹不懂事闹哄就算了,潘侯、雷侯、英侯你们几个年纪大的当哥哥姐姐的起什么哄,都给我懂点事,今儿这里吃的,都是拿人家小远侯妈给的钱买的,你们爹妈可一粒米没往奶这里交,还好意思跟人家抢着吃!” 潘子、雷子和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年纪小的则互相看看笑笑就过了这一茬。 奶不是没暗示过,他们也跟家里传达过,但爹妈都吩咐他们装傻。 这时,老三家的今年八岁的石头问道:“那小黄莺还在不在啊?” 崔桂英问道:“小黄莺是谁?” 虎子回答道:“奶,小黄莺就是昨儿个在大胡子家跳舞唱歌的那个,那歌唱得可好听了,那舞也跳得很好。” “是么。”崔桂英昨儿个在人家后厨帮忙洗碗,忙得脚不着地,可没闲工夫饭后去前头看白事班子表演。 她男人李维汉也没去,借口出船了,其实人在家,不去的原因是不好意思;毕竟已经让潘子雷子领着远子、虎子、石头五个孩子去吃席了,他这个大人再去吃相就难看了。 五个孩子不仅自己吃,还捎带拿了不少,尤其是那种饭桌上按人头分的硬菜;李追远学着哥哥们那样,在身前铺桌子的红塑料纸上撕扯下一块,拿来包吃食。 等回到家,再把它们分给没能去吃席的弟弟妹妹们,看着弟弟妹妹吃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像是个打胜仗回来的将军。 雷子说道:“唱歌是真好听,人也漂亮,她让我们大家喊她小黄莺。” 潘子点点头:“人可好了,人好看,衣服也好看,我以后就想娶她这样的。” 崔桂英低头问身边的李追远:“小远侯,是这样吗?” “昂。”李追远放下筷子,点头,“好看。” 农村的白事班子,讲究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走仪式时能披上道袍袈裟念经做法,仙风道骨、仪态端庄; 中午大席后还得组织场文艺表演,唱歌、跳舞、杂技、魔术什么的,能整的都得整上。 遇到家底殷实爱充面子的,还会请那些特定的白事班子办个晚间场,不过那种表演开始前大人们都会把孩子们赶回家睡觉。 小黄莺姓肖,本名肖黄英,艺名是小黄莺,年纪其实不小了,三十多岁,离过婚。 论这唱歌跳舞本事,其实都只是半吊子,但她会打扮,衣服也穿得大胆新潮,紧身黑色旗袍高高的开叉,露出那大片白腿,再加上亲切热情的场控…… 用村里女人最恶毒的谩骂同时也是最高的赞美来形容,就是——骚。 现如今村里有电视机的人家寥寥,经常拿板凳去挤着看还塞不进趟,因此,在流行的风还未大面积吹进的农村,小黄莺的“骚”对周遭农村姑娘媳妇们而言,就是降维打击。 不光是把老爷们儿的魂都给牵走了,连半大小子也被勾得五迷三道。 这时,堂屋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是邻居赵四美,和崔桂英算是有年头的“姊妹”了,家里孩子少时,俩人空了就爱坐坝上说是非。 “吃了没?”崔桂英问道,“来,加双筷子。” 赵四美忙摆手笑道:“哎哟,到谁家蹭饭也不好意思到你这儿来啊,瞧瞧,你这儿都喝稀的了。” “这粥喝得胃里舒坦,我就爱这口。来吧,给你盛一碗,米缸再怎么刮,还能缺了你这口吃的?” “好了好了,我可是吃过了。哎,你可知道刚刚白事班的头头儿带人去大胡子家去闹了,据说砸了东西差点干起来。” 崔桂英闻言,马上端起碗筷站起身,边往嘴里扒拉着粥边往门口凑:“咋的了?大胡子家钱没结清?” “倒不是演出费的事,是班子里有人丢了。” “啥,丢人了?”崔桂英嗦了嗦筷子,“丢谁了?” “一女的,身上窜骚屁儿的那个,昨儿个那屁股扭得哦,恨不得腚眼都漏出来。” “是小黄莺?”潘子问道。 其他孩子们也都竖起耳朵。 “好像就是她,就那个骚蹄子。”赵四美很是幸灾乐祸。 “人到底咋丢的,找着了没?”崔桂英问道。 “说是有人看到昨晚班子里那个骚蹄子跟着大胡子家小儿子钻河边小林子了,后来人就没回班子,班子这才上门去讨人呢。” “那大胡子家小子呢?” “他倒是在家,却说不知道,没有的事儿;但村里瞅见的人可不少,就是他和那浪蹄子钻的林子。” “那人呢?” “谁知道呢,就没了,人班子头头儿这次就是来要人的,可老胡子家咬死了说没见过人,还说是那骚蹄子自己尥蹶子跑路了。” “那怎办?” “老胡子家给班子头儿赔了一笔钱,不老少哩。” 崔桂英马上连拍赵四美胳膊,挑了挑眉:“有事儿!” 赵四美也马上回拍崔桂英胳膊,抬了抬下巴:“那可不!” 老胡子以前在镇上当过粮站副站长,那可是个肥缺儿,现在就算退休了,可除了小儿子游手好闲外,其他几个儿子可都在镇上有差事,在这村儿里,连村长家都不如他家威风。 所以,能让这老胡子愿意掏钱平事儿,里头必定有鬼! “这给了钱,那班子头头儿就走了?” “走啦。” “那人呢,不找啦?” “找个屁,人班子都拿上家伙事坐卡车去下一家赶场了。” “哎哟。”崔桂英摇摇头,“可千万别出事了。” “谁知道呢。” “人,可真假。” “可不。” 听到这里,虎子和石头忽然哭了起来: “呜呜呜!小黄莺啊,小黄莺!” “我的小黄莺,小黄莺不见了,呜呜!” 赵四美见状,差点把鼻涕泡给笑出来,指了指道:“瞧见没,你那俩孙儿,倒是个情犟种。” 崔桂英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有个孙女么,配一个?” “呵。”赵四美哼了一声,手指着李追远道,“要结亲家也不是不可以,得和你家小远侯配,让我家小娟侯也能跟着他进京享福去。” “去去去,别净想美事。” 李维汉已经吃好了,老娘们儿说是非他不感兴趣,也不方便插话,只是默默端起自己水烟袋,打开火柴盒里,里头却空了。 李追远放下筷子,跑去灶台后槽那儿将一盒火柴给李维汉拿过来。 李维汉没接,而是把烟锅挪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笑着抽出一根火柴,“嚓”“嚓”“嚓”,好不容易才将火刮出,忙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护着,将火柴下移到烟锅上。 李维汉嘬了好几口,嘬出了烟,心满意足,一脸笑意。 当初,自家闺女也喜欢给自己点烟,还说长大了后要给自己买纸盒烟抽。 “呼。” 李追远把火柴吹熄,丢地上,用鞋底踩了好几遍。 潘子开口道:“爷,下午撑船去摘莲蓬呗?” 李维汉扫了一眼饭桌上的寡淡,点点头,道:“雷子一起,带上网,看能不能捞几条鱼上来让你奶做个汤。” 虎子和石头听到这话,忙把小黄莺给忘了,喊着:“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其他这些小的,也跟着一起喊,生怕有好玩的事情会落了自己。 李维汉严肃地环视一周,骂道:“爷告诉你们,这河里可是有水猴子的,专拉人下水淹死做自己的替死鬼,这样他自个儿就能投胎去了。” 当即,孩子们害怕了,不敢言语。 石头有些不服气地问道:“凭啥哥哥们能去?” 潘子和雷子到底是大孩子,懂事了,会帮着爷爷吓唬弟弟妹妹: “哥哥我力气大,水猴子拉不住我。” “我游泳好,水猴儿追不上我。” 李追远没被吓到,他也想去,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低下头摸着小手,不时小眼偷看爷爷。 李维汉说道:“小远侯也去。” 虎子马上不忿道:“这不公平,远子哥也就比我大一岁。” 石头也帮腔道:“对,远哥力气还没我大呢,怎么和水猴儿打架!” 李维汉缓缓吐出了一口烟圈,给出了一个十分合理连小孩子都信服的理由: “小远侯是外面回来的,我们本地水猴儿不认识他。” …… 村里房屋基本都依水而建,正门对路,后门向河。 洗菜洗衣时,只需提着东西出后门,再向下走几个青砖台阶,就能来到河边。 会过日子的,往往会在临自家这一段河边布个网,在网栏里养鸭养鹅。 老李家的船就拴后门柿子树上,李维汉解开绳子后先上船,用竹篙稳住船身。 潘子抱着鱼竿、雷子捧着渔网,相继跳上了船。 李追远背着个小竹篓,被李维汉伸手接到了船上。 “都坐好了,开船喽!” 伴随着水面上的竹篙反复变长变短,船也开始移动。 潘子和雷子早就习惯了,俩人都斜躺在船上很是悠哉,李追远则坐得端正笔直,看着河面上飘浮过去的水草和掠过的蜻蜓。 “给,远子。”潘子递过来一小把炒豆子。 他是老大家的,家离得近,平日里会抽空回家,在家里拿些零嘴,但被他妈叮嘱这些东西得藏着自个儿吃,可不能分出去。 反倒是李追远的母亲,托穿军装的送来李追远时还捎带了一大袋零食,饼干肉松水果罐头啥的,前天又邮来了一大包,都被崔桂英锁在柜子里每天定量分给所有孩子。 “谢谢潘子哥。” 李追远接了过来,放了一颗进嘴里,这豆本地叫“拳豆”,其实就是蚕豆,带壳加点香料再搁些盐煸炒后,嚼起来很香。 不过李追远并不喜欢吃它,太硬,咬不动,容易崩牙。 所以,在两个哥哥嘴里不断“嘎嘣嘎嘣”时,李追远就放了一颗在嘴里像含糖一样抿着。 “来一纵是千千幺哥,飘荡在路上;来一纵是千千幺哥,亮亮今晚要亮。” 潘子唱了起来。 “你唱得不对。”雷子笑道,“不是你这样唱的。” 潘子不屑道:“哼,你会唱,你唱啊!” 雷子嗫嚅了几下嘴唇,挠挠头:“我就只记得调子。” 撑船的李维汉问道:“唱的是什么东西,听不懂。” 潘子回答道:“爷,是昨儿个小黄莺唱的,叫越剧。” “越剧?”李维汉有些诧异,“刚唱的是越剧?” 雷子:“不是的,爷爷,是粤曲,广东香港那边的。” “哦,这样啊,你们好好唱来给爷听听。” 雷子:“潘子才不会唱嘞,他连歌词都记不住,和昨天小黄莺比差远了。” 其实,小黄莺唱得也很不标准,但对现如今的内地来说,标准和不标准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反正都听不懂,要的只是那个自信腔调。 潘子指向李追远,说道:“昨个小黄莺唱的时候,我看见远子跟着一起唱了,他会唱。” 李维汉:“小远侯,你唱给爷听一下。” 李追远很不好意思道:“我就会唱那一点。” “唱嘛,唱嘛。”雷子催促道,“远子别说粤曲了,还会唱英文歌哩。” 李追远只得唱了起来: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我就会这么多了,妈妈喜欢这首歌,在家里经常放。” 雷子挑衅似地看向潘子:“听到没,你唱的词就不对。” 潘子对雷子翻了个大白眼。 哥几个一路说着话,船终于撑到了宽阔点的河道上。 潘子去帮爷爷拿篙,李维汉开始边找点位边理网,雷子则支起了鱼竿。 李追远没有被分配任务,继续背着他的小竹篓端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着爷爷哥哥们忙活一会儿再看着河面上的水草以及上头蹦跳的青蛙。 看着看着,李追远有些疑惑地向前探出身子。 李维汉一直留意着这个“外孙”,见他这样,马上提醒道:“小远侯,坐里面点,别掉下去了!” 李追远指着前方的河面问道;“爷,哥,那里有一团黑色的水草。” “哪里啊?”雷子顺着李追远手指的方向看去,“咦,还真是,黑色的。” “哪儿呢,哪儿呢?”潘子在船尾帮忙撑着竹篙呢,看不清楚,所以主动撑杆把船向那个方向靠去。 李维汉起初没当一回事,他正忙着给渔网松结,等听到李追远和雷子还在那儿叽叽喳喳讨论着,这才抬头朝那儿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当即瞪住了。 那一团黑色,纤细却又弥漫,散落却不分离,这哪里是什么水草,这分明是人的头发! 这会儿因为潘子不停把船靠过去,使得距离那块区域更近了,水下部分也隐约透露可见,那黑色的纹路、白色的扣子、曲曼的线条…… 因为李追远是坐着的,所以首先看见水下部分的是站在他身边的雷子,雷子马上大喊道: “爷,那是个人,有人落水了,潘子,快撑过去救人!” 水猴子的故事早已无法吓唬到他们这种大孩子了,淳朴善良的天性让他们下意识认为是有人落水,第一反应是要去营救。 “放屁!” 李维汉忽然怒吼,这位对孩子虽然带点严厉更多却是慈祥的爷爷罕见失态,粗糙皴裂的皮肤下青筋毕露,他立刻将手中的渔网丢在船上,边向船尾走去边对潘子喊道: “调向,调向,篙给我,不要靠过去!” 先前自家船进这里也有一会儿了,根本没听到落水的动静,此时那里更是平静无波,哪可能还需要什么营救,那人,必是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可按理说,就算遇到个溺尸,至多感到个晦气罢了,哪需要这般惊恐失措? 但李维汉深知此时只能以最快速度远远躲开。 当地因依江傍海水道密集,所以水里淹死个人不算个什么稀罕事,基本每个村子或者邻近村子里都会有一个专门干水中捞尸活计的人。 一般不是主业,可人选却很固定,一是因为晦气二则是因为忌讳多,非带传承的老手艺者,还真不愿意碰这个。 思源村就有一个捞尸人,叫李三江,按辈分李维汉还得喊他一声叔。 这李三江无儿无女,村里分的田他也懒得种反而租出去只求得点口粮嚼谷。 可他并非过着那种有这顿没下顿的懒汉光景,他一做扎纸,二干捞尸,这两样来钱都不少,可比种那点地丰厚多了,因此他虽独居一人,却是天天小酒小肉,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李维汉早些年为了帮四个儿子成家,就租种了李三江的田,这是真占了人家的便宜,因此期间需要捞尸时,李维汉也会跟着这位族叔去搭把手。 虽说李三江从不让他上船接触尸体,每次只让他在岸边负责布置供桌备点鸡血狗血,但次数多了,也就从李三江那里知道些关于捞尸的门道。 在这一行黑话里,浮尸被叫做死倒。 正常来说,溺死的人在水下泡个几天逐步腐烂后就会浮起来,因盆骨构造原因,往往男尸面朝下女尸面朝上。 大部分死倒走一套固定流程后,李三江就捞起背回岸上交给家属了,但在一次喝酒时,李三江就很郑重地说过有这么两个特例,他是不太敢去捞的。 一是死倒边带窝漩儿的,这意味着附近有漏口泥陷,保不齐自己连人带船都会被掀翻吸进去; 至于第二个,那是连他李三江见到了都会嘴唇哆嗦头皮发麻的…… 就是那种只留头发漂在水面上,直立在水底的死倒! 这是带着极大怨念,死不瞑目呢,非要拉个垫背的下去! 李维汉还记得那次酒桌上,李三江瞪着通红的眼对自己很严肃地说道: “汉侯啊,记住,你要是在水上看见这种死倒,别想其它的,能遛多快就遛多快,遛晚了就要被它留了!” 因此,在发现这是一具直立死倒后,李维汉怎能不惊骇,更别提,他现在船上还有仨孙子呢! 而依旧很好奇的潘子显然没能对接的上爷爷的指令,在爷爷过来抢过竹篙时,他一个踉跄,连带着竹篙也是一个侧捅下泥,导致船身向右侧来了个严重倾斜。 这种倾斜对于常走船的倒不算什么,比如站在船边的雷子一个迅速俯身手抓船边就又保持好了平衡,可坐在那儿的李追远没这方面经验,上半身被惯性带出去后,整个人“噗通”一声就落入了水中,恰好是对着死倒的那一侧。 河里的水很清澈,加上又是大下午阳光正好,水下的光亮很不错。 刚落水的李追远还在本能扑腾,但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和雷子哥说的一样,水里站着一个人,而且这不是别人,正是今天饭桌上兄弟们还念叨着的小黄莺! 她依旧穿着表演时的那一套黑色旗袍,白色花纹丁扣,开叉到腰,脚上是那双红色的高跟鞋。 水流平稳流动,在这种推力下,她的双臂有规律地前后摆动,双腿也在来回轻晃。 给人的感觉,像是正在水下行走。 她在摆着手,她在扭着腰,她在露着腿,她在踮着脚,她在唱着歌…… 哪怕是在水下,她依旧在诠释着那令村里女人们既羡慕又厌恶的骚蹄子姿态。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耳畔,好像又听到了小黄莺的那口不标准的粤语腔调。 伴着歌声, 小黄莺慢慢转过身,逐渐朝向李追远。 她的长发向斜上方飘荡,像是撑起了一把黑色的伞,脸上的粉比昨儿个更浓,唇也更加艳红。 忽的, 她笑了。 第二章 她, 好美啊。 水波柔和荡漾,将光与影恰到好处地扭折,再搭配小黄莺的仪态动作,像是被渲染上了一层滤镜。 李追远以前也被父母带去看过单位的文艺汇演,见过很多专业的歌者与舞者,但昨日他受小黄莺表演的冲击不比哥哥弟弟们小。 在父母的教育下,他一直很懂规矩也很守规矩,然而在那简陋棚子下的小黄莺却向他展示出了另一种属于野性的风采。 是骚,是浪,是土,是上不得台面,可那气味,真的好好闻啊。 她过来了,越来越近,像是画里的人,从画中走出,又正在走向画里。 此刻,李追远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仿佛已不记得自己还在水中,忽略了无法呼吸的恐慌和口鼻里不断呛进的水。 一直到, 她伸出了手。 昨天和哥哥们一起挤在前面看表演时,小黄莺扭着腰唱着歌来到自己跟前,还特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因为李追远在那群孩子堆里,白净得如同一个瓷娃。 原本,李追远还期待再被她摸一次。 但是, 这次她伸出的是两只手。 两只手,抓住了李追远的两侧肩膀。 “好冷……好疼……” 刹那间,氛围感被扭曲撕裂,先前那种诡异莫名的着迷消失。 李追远的眼里,终于流露出了恐惧,像是一个打了麻醉退去效果的人,忽又恢复了痛感。 他想挣脱,想躲避,想要逃,可那双手却死死扣着自己,任凭他如何摆动都无法挣脱。 这时,一股力道从身后传来。 李追远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拉扯,像是以前在学校里玩过的拔河,不过这次他是绳子。 最终,伴随着某种脱离,李追远被拉了上去。 在他的视野里,自己飘了起来,越飘越高,而下方的小黄莺则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 她的双臂朝着他举起,二人之间,逐渐隔出了本不可能出现的深渊。 “嘿哟!” 还好自己这外孙身上背着竹篓,李维汉就是抓着这竹篓向上发力。 沉,是那种死沉死沉,明明只是一个孩子,可李维汉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和一头发了情的耕牛较劲。 这下面,有一股力道不让自己外孙上来。 雷子这时候也过来帮忙,他抱着李维汉的腰向后发力。 终于, “哗啦!” 当外孙被拉出水面时,那股较劲的力量忽然消失了,李维汉、雷子以及刚被抓出来的李追远一起摔在了船上。 “快走!” 李维汉来不及起身就对潘子吼了一声。 潘子这次没再掉链子,使出吃奶的劲撑篙,快速向另一边转移。 “爷,她来了,来了!” 雷子惊恐地指向前方。 李维汉朝那边看去,只见伴随着船身的移动,水面上的那一团黑色头发竟然也跟着向这里过来。 她,在追! “雷侯,去帮潘侯撑船,快!” “好的,爷。” 雷子起身跑去,哥俩喊着号子一起发力,船速进一步加快。 李维汉则抄起一根鱼竿,神情凝重,在发现那团头发竟然还在缩短着与船的距离后,李维汉大喝了一声,将鱼竿对着那团头发前方一点的位置,捅了过去。 鱼竿入水,应该是捅中了却没受到丝毫阻力,反而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鱼竿向下继续拉扯。 “哎哟……” 李维汉惊呼一声,还好他及时松开了抓着鱼竿的手,否则已经被这股可怕的力道拽下水了。 头发,更近了。 站在船边,李维汉都能看见前面水下女人的黑色旗袍身影。 明明河在向东流,可她却在逆着水流行进。 她是在走,她是真的在自己走! “嗡!嗡!嗡!” 船身开始摇晃,逐步剧烈。 李维汉很难想像一旦这船翻了,自己和孙子们落水后会有什么后果,这已经不是水性好不好的问题了,这死倒邪门得紧! 这时,李维汉目光扫到脚下的渔网,来不及多加思索,他马上将渔网抓起,对着已经距离船只剩不到两米的头发位置撒了下去。 渔网先盖在了水面上,四周很快就沉降了一半。 起初,水面上的渔网还被拖拽着继续行进,但渐渐的,它的速度逐渐变慢,最后,它停下了。 有用,绊住她了! 李维汉冲到船尾,伸手抢过竹篙:“你们去看看小远侯!” “好的,爷。” 潘子和雷子到底只是大孩子,先前一段的发狠撑船已经让这俩小子有些脱力了,在李维汉接岗后,他们立刻跑到李追远身边。 “远子,远子?远子你醒醒,你快醒醒!” “爷,远子叫不醒。” 李维汉一边撑船一边继续遥望着逐渐变远的渔网,回喊道:“有气儿不!” “爷,有气儿!” “给小远侯拍拍背。” 哥俩马上照着吩咐做,一个将李追远扶着坐起另一个用手拍打他后背。 但折腾了许久,李追远依旧没有醒。 “爷,没用啊!” 李维汉没做回答,只是咬着牙不停撑篙,任凭汗水流入眼睛也不敢抽手抹一下。 终于,船行到家,李维汉将竹篙一丢,顾不得拴船绳,抱起李追远就跳下了船,只是他已很是疲惫,跳下去时身子一个趔趄,为了护住怀里的外孙只能用膝盖抵住下方的青砖台阶。 “嘶……” 膝盖处磕破了个口子,但下一刻他就强行起身,抱着孩子进了屋: “桂英,桂英!” “这么早就回来了?”崔桂英正在灶台后头清灰,听到动静站起身,见到老伴怀里正抱着孩子,马上焦急喊道,“咋了,咋了,伢儿咋了?” 李维汉先将孩子抱到里屋的一张席子上,家里孩子多,床可睡不下,这时是夏天,所以晚上睡觉时都是集体打地铺。 崔桂英抱起李追远的头,轻拍他的脸,却发现孩子怎么都叫不醒,当即哭道: “哎哟,我的伢儿啊,我的伢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别嚎了!”李维汉踢了一下崔桂英的小腿,“快,给孩子换套干衣服。” 崔桂英忙擦了下眼角,起身去拿衣服。 “潘子,你去喊郑大筒!” “好的,爷。” 郑大筒叫郑华民,是思源村的诊所大夫,也就是赤脚医生,因他喜欢拿大针筒故意吓唬孩子,孩子们最先给他起的这个外号,久而久之,大人们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雷子,你去喊刘瞎子。” “好的,爷。” 刘瞎子本名叫刘金霞,父母早亡,由叔叔做主安排从四安镇那边嫁过来,嫁来第一年公婆就相继病死了,不知让村里多少媳妇儿背地里羡慕哭了。 结果第二年夜里男人喝了酒上厕所,掉进粪坑里溺死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闺女。 那时候,村里就传言说这刘金霞命硬,克血亲。 寡妇带个娃日子艰难,刘金霞操持家里农活儿之余,也就干起了帮人算命压岁的营生,她的谣言传得越厉害,信她那本事的人反而越多。 这年头,地里刨食也就只能混个温饱,想将日子过得富余些还得靠其它营生,刘金霞就靠这营生,硬是给自家闺女李菊香招了个倒插门。 结果这女婿才刚上门第二年,说是心脏病突发,搁田里插秧时,男的就一头栽地里,死了。 留下个李菊香带一个同样刚出生的闺女。 这下子,莫说村里,就是这四里八乡的人都笃定这刘金霞一支的命格了,刘金霞的生意因此变得更好了。 她也就干脆将家里田租给他人种,让自己闺女从镇里买了个三轮车,哪里有生意,就让自己闺女李菊香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 前些年刘金霞得了白内障,眼睛看不大清楚了,也算是补全了她的个人商业形象。 这边,崔桂英刚把李追远身上湿衣服换好,就看见老伴拿了一瓢井水冲了一下膝盖上的血,又打开上锁的橱柜,从里头拿出三包烟。 一包先丢给崔桂英,吩咐道:“郑大筒来了,当面拆了拔一根,走时再拔一根,药费挂账。” 紧接着,李维汉又丢过来一包:“刘瞎子给她一整包,其它的别谈了。” 崔桂英提醒道:“我听说,这刘瞎子现在出一趟活儿,可老贵了。” 李维汉摇摇头:“她瞎了眼就算了,可别瞎良心。” 刘金霞男人以前和李维汉一起玩儿泥巴长大的,她男人刚走那几年,孤儿寡母家里困难,是李维汉时常送些接济也会在农忙时去帮干点活,因此李维汉那时也没少被说闲话。 虽说两家现在也不咋勤走动了,但那刘瞎子要敢收自家的钱,他李维汉就敢一口唾沫忒她脸上。 最后一包,被李维汉放进自己口袋里。 崔桂英诧异道:“你这是要出去?” 李维汉点点头:“我去找三江叔。” “啥!你们这是撞了啥东西了?” 李维汉扫了一眼周围的孩子们,瞪了一眼老伴:“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李维汉就推着那辆二八大杠出了门。 崔桂英重新坐回席边,轻抚着李追远,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有小孙女好奇问道:“远子哥是怎么了?” 虎子马上道:“我知道了,远子哥是碰到水猴子了,被拉下去当替死鬼了!” 一时间,周围孩子们都面露害怕的神情,纷纷后退。 “啪!” 虎子脸上出现了一道巴掌印。 崔桂英骂道:“呸,发了昏叫你胡吣,去外面看看请的人到了没,快去!” “哎!这就去!” 虎子也不矫情,这一巴掌打得虽然疼,却也没真往心里去,拉着石头几个跑出去瞧人了。 崔桂英吩咐大孙女英子去帮自己拿来一个装有水的碗和一根针,她拿起针,在李追远的额头和头顶划拉了好几下后,将针平放在碗里。 本地有这样一个习俗,谁家有个头疼脑热身子不舒服的,就用这针“叫”一下。 不消多时,外头就传来声音:“郑大筒来了,郑大筒来了!” 郑大筒背着一个木质的医药箱进了屋。 “郑医生,看看伢儿,看看伢儿。” 崔桂英将烟拿出,拆封,拔出一根烟递了过来。 郑大筒接了烟,夹在耳朵上,蹲下来,看着李追远,问道:“伢儿这是怎么了?” “落水了,就醒不来了。” “落水了?”郑大筒先掰开李追远的口鼻,又翻开眼皮看看,随后又从箱子里拿出听诊器,仔细听了听。 等其收起听诊器时,崔桂英凑过来问道:“郑医生,咋样?” 郑大筒皱了皱眉,将李追远扶起来,崔桂英忙伸手帮忙。 对着孩子后背拍了拍,又观察了一下,郑大筒将孩子放躺回去,将耳朵上的烟取下,咬嘴里。 崔桂英忙起身去灶台那儿拿火柴,却见郑大筒已经自个儿点起,一连抽了好几口。 “咋样啊,医生?” 郑大筒看向崔桂英:“伢儿落水多久?” 崔桂英看向潘子。 潘子:“就一小会儿,远子刚落下去就被他爷抓起来了。” 郑大筒又皱眉抽了一大口烟,吐出烟圈后,说道:“婶子,孩子不是溺水了,也不呛水,没啥事儿啊。” “那怎么人醒不来?”崔桂英问道。 “带伢儿去镇上卫生院再做个检查吧,可能是其它问题。”郑大筒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他没办法了。 崔桂英又拔出一根烟,递给了他。 “不抽了,不抽了。”嘴上边说着,边把这根烟接过来夹在了耳朵上。 随即,嘴里这根烟抽到过滤嘴那儿,郑大筒将烟头丢地上踩了踩,小声道:“请刘瞎子看了么?” “啊,请了。”崔桂英有些不好意思。 郑大筒点了点头,来时路上潘子对他说了些,此时,他只能嘱咐道:“到了晚上还不醒的话,明早就往镇上送吧。” “好嘞,好嘞,让你受累了,受累了。” 这时,雷子跑了进来,伸手自己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对崔桂英道:“刘瞎子来了。” 崔桂英呵斥道:“细那康子没大没小的,要叫刘奶奶。” 郑大筒知道自己要让位了,走出屋门,恰好看见远处有一辆三轮车被骑着过来,车上坐着一个老太婆。 “呵……” 郑大筒忽然想起最近报纸上被宣传得神乎其神的各种新药,自己这不就参与到了么,嘿,那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 中西医结合。 雷子先跑回家通知了,李菊香在后面蹬着三轮,有些埋怨道:“妈,你不该这么磨蹭的,该早点来的。” 先前家里来了一个隔壁石港镇的,来商讨自己老娘冥寿的操办事宜,本可以让人家在家里等等,先到这边来,可她妈却硬是把那人的事儿先料理完再上个厕所磨磨蹭蹭地才过来。 坐在后头小板凳上的刘金霞吐出一口烟圈,没好气道:“急着赶趟干嘛,反正又收不到他家的钱。” “妈,你还真好意思收啊?” “呸,他要给我就收。” “我小时候可是记得,汉叔帮了我们很多。” “那他有四个儿子,怎么不把一个送我?”刘金霞抖了抖烟灰,“都不是招上门的,我也不要他家彩礼,白送他一个儿媳妇他都不要,呵!” “那怎么能怪人汉叔呢。” “我说香侯,别人怎么胡吣咱娘俩也就算了,毕竟嘴长人脸上,你干嘛要这样作践自己?” 李菊香抿了抿嘴唇。 “香侯,小翠侯还小呢,你妈我也没多少年好活头了,以后小翠侯还得指着你,没男人怎么了,我刘金霞就要证明,没男人咱娘俩也能吃香的喝辣的,过得比别人家更好!” “到了,妈。” 三轮车骑上坝,来到老李家门口。 崔桂英主动上前搀扶刘金霞下车,刘金霞拍了拍崔桂英的手背,说道:“哎哟,咋好意思让你搀我呐哟,你家汉侯可是我的恩人呐。” “伢儿他奶,你快来看看孩子吧,孩子到现在都不醒。” 刘金霞:“听雷侯说,是碰到水里的东西了?” 崔桂英:“伢儿他爷已经去请三江叔了。” 听到这话,刘金霞心里一紧,一把抓紧崔桂英的手,催促道:“快,带我去见见伢儿。” 先前雷子来传话喊人时也说了一些,可那时以为伢儿崽子添油加醋胡说,眼下这李维汉既然去找那位李三江了,这事儿就真的严重了! 她刘金霞,心里还是念着以前李维汉好的。 进了屋,就听得一群孩子的叽叽喳喳,刘金霞视力不好,感觉像是走进了鸭子窝,当下一挥手,骂道: “细那康子们都让开,别吵吵,扰到灶神爷了!” 崔桂英忙叫大孩子把小孩子们都带出去,关上了门。 “人呢?”刘金霞问道。 “在里屋。”崔桂英准备带她进去。 “带到厨房里来,这儿有灶台。” “好,我这就去把伢儿抱出来。” 在李菊香的帮忙下,李追远被安置到了厨房饭桌上。 刘金霞的一双老手,先摸到李追远腿上,再从腿一路往上摸到脸,脸摸完后,在孩子肩膀位置停下,轻轻按了按。 她这双手,因抽烟指夹缝里都是烟熏腊味,再加平时喜欢泡白醋做保养,这味儿就更刺鼻了。 人站旁边都能闻得到,这要是近贴嗅到了,普通的昏厥可能还真会被熏醒过来。 刘金霞感受了一会儿,问道:“桂英侯,你叫过了没有?” “叫了,叫了。”崔桂英马上把那个装水放针的碗端过来,随即,她自己吓得叫一声,“啊!” 这碗里的针不仅锈了,而且生的是红锈,在底部围绕着针晕开了一片。 旁边的李菊香见状,马上凑到她妈耳边描述。 刘金霞听完,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道:“妹子啊,伢儿这是被祟到了啊。” “啊?”崔桂英又被吓了一跳,马上求道,“你救救他,救救他,我那闺女就这一个孩子,放我这里养可不能出事。” 说着,崔桂英就把那包烟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递送到刘金霞手里。 刘金霞推开了,转而叹了口气。 崔桂英:“你先抽着,利封钱事后我们再补……” 刘金霞打断了崔桂英的话:“不收你家的东西,收不得,烫手。” “我说姐姐,你可别这样说,我这伢儿……” 刘金霞扭头朝向自家闺女,苦笑道:“听到了么,是你汉叔最喜欢的细丫头的儿子。” “是兰侯的儿子。”李菊香顿了顿,补充道,“兰侯以前,和我很好的。” 兰侯叫李兰,是李追远的妈妈。 那个时候,村里人都认为刘金霞家晦气,家长也会叮嘱孩子不要去和李菊香玩,所以李菊香的童年是孤独的,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到处乱跑乱窜,因为到别人家里时会被对方大人翻白眼。 李兰那会儿不在乎这个,经常邀她一起玩,这种伙伴情谊一直持续到李兰考上大学离开村子。 刘金霞闭上眼,沉默。 李菊香看着李追远,对崔桂英说道:“这伢儿长得真好看,和兰侯长得很像。” 崔桂英应了两声,注意力还在刘金霞身上,她也拿不准刘金霞到底是在推脱还是在拿乔。 李菊香继续道:“小翠侯前天还说的,有个叫小远侯的哥哥,拿巧克力给她吃的,还和她一起去溪边捡石子儿来着。” 李菊香小时候都遭孤立了,更别提现在她的女儿李翠翠了,平日里,她女儿只能远远站在旁边,看着其他孩子们在一起玩。 翠翠是不敢靠前的,靠前了,孩子们会说家里大人说不能和她玩,然后一哄而散。 前天翠翠回家很开心,说有个很好看的哥哥和她玩了一下午,其他孩子告诉他不要和她玩,那个哥哥也不在意,还给她吃巧克力。 刘金霞睁开眼,很是无奈且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女儿,随后,她扭头朝向崔桂英: “妹子啊,咱也和你撂个实底儿。” “哎,你说。” “寻常吧,二十件买卖,有十五件其实屁事没有,我就走个过场,人家也就求个心安。 余下里头,有四件,是看起来有点事儿,到头来还是个屁。 所以,至多也就一件,是屁里带出点稀的,但也不难擦。 我不收你的钱,一是你家男人以前确实帮过我们娘俩,我收不得你的钱;二是平时走过场的钱,摆在这种事儿面前,也没必要收了。” “这,你这,伢儿他,你得救救他,姐姐。” “我帮他。”刘金霞笑了笑,说道,“灶台香灰给我拿点来。” “好。” 本地土灶上会开很多个凹槽,有个槽一般开在灶台后头,上面贴着灶神爷,槽里摆个小香炉。 崔桂英把香炉请下来,送到刘金霞面前。 只见刘金霞抓了一把香灰后,握在手里念念有词。 也听不懂念的是什么,总之,念了好一会儿。 刘金霞:“遮捂好了。” 没等崔桂英听明白,李菊香就先一步用手捂住李追远口鼻。 刘金霞将香灰涂抹在了孩子脖子和肩膀位置,擦啊擦啊,像是在抹痱子粉。 但渐渐的,吓人的一幕出现,崔桂英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 因为她看见,在自己外孙的肩膀处,赫然出现了两道紫色痕迹,看起来,像是两只手掌! 刘金霞:“好凶啊……闺女,开始吧。” “哎。” 李菊香应了一声,出屋在三轮车上拿了些东西回来,只见她先将一个空碗和一支毛笔放在刘金霞手中,在碗里倒入墨汁,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线团,看起来很像是织毛衣用的,但在解开后,却弥漫出一股子气腥味,李菊香手掌上也被留下了不少红色。 接下来,李菊香将红线的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了李追远手腕上,隔了一段距离后,站好。 刘金霞将毛笔蘸上墨汁,然后在李追远额头上不停地画着圈,边画圈边嘴里继续念叨着些东西。 起初,一切如常,没什么事儿发生。 但随着刘金霞语速和手速越来越快,红线居然开始颤抖起来。 崔桂英下意识地想看一下线的另一头是不是由李菊香牵动的,可刚抬起头,就看见李菊香很是痛苦地张着嘴,随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上身前倾,像是被人压着要磕头。 刘金霞很是心疼地瞥了一眼自己闺女,却没有放缓自己的语速和手速。 “啊……啊……啊……” 李菊香痛苦地侧身倒在地上,她双手抱臂打着滚,双脚不停胡乱蹬着,嘴巴里不停溢出口水,眼睛瞪大,脸色发青。 崔桂英站在旁边,既担心自己外孙,又担心李菊香会出什么事。 不过,在痛苦达到最顶点后,李菊香逐渐平静下来,最后,她四肢摊开躺在地上,嘴里大口喘着气。 刘金霞也停了下来,身子一阵摇晃,崔桂英忙伸手将她扶住。 “去打盆热水,给孩子擦擦。” “哎,好。” 崔桂英马上照做,拿了个盆,将灶台里头中间的小灶盖揭开,拿木勺从里头舀出热水。 帕子打湿后,她开始给李追远擦拭香灰。 被擦去的不仅是香灰,还有那两道紫色手印,像是颜料一样化开。 崔桂英还特意看了看帕子,发现上面并未落下紫色。 “姐,孩子这是,好了?” 刘金霞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后剧烈咳嗽,眼泪鼻涕都落了下下来,这是被自己烟给呛到了。 不过,崔桂英虽未及时等到刘金霞的回答,却发现一直昏迷不醒的外孙,竟然慢慢睁开了眼。 “小远侯,小远侯你醒了!” 李追远有些茫然地看着崔桂英,又看了看四周,最后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奶。” “哎,你终于醒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旁边,李菊香从地上爬起,自顾自地拿了个干净的碗,给自己倒了些水,小口抿了起来。 李追远伸出手,抓住崔桂英的胳膊,身子侧了一点,想要进奶奶的怀抱。 崔桂英忙将李追远抱入自己怀里哄着:“我的伢儿,我的小远侯,我的乖伢儿……” 刘金霞:“你照顾伢儿吧,让他再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李菊香走过来,搀着自己妈出门。 崔桂英开口道:“等汉侯回来,我和他……” 刘金霞摆摆手:“等孩子完全好了再说,我们先家去了,别送了。” 崔桂英确实没法再送了,只能继续抱着外孙。 这时,在奶奶怀抱里得到慰藉的李追远,又开始睡去,但这个睡相就平和多了,不像先前那种死抿着嘴唇皱着眉让人揪心。 三轮车回去的路上,刘金霞半蹲起身,拨开闺女衣领看了看那一圈青淤,问道: “疼不?” “妈,你快坐好,别摔下去了。” 刘金霞坐了回去,好半晌,又一拍大腿,骂了句: “香侯啊,咱娘俩是不是真的天生命贱哟!” …… 李维汉迟迟没回来,崔桂英打发虎子和石头去李三江家找,等虎子和石头回来后告知,李三江家佣工说他出门走纸,李维汉去寻他了。 崔桂英会意,李三江这是去送扎纸了,按照常例,主家会留一顿饭,他又好喝酒,干等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老伴儿这是去催他了。 晚饭,崔桂英让几个大孩子帮忙打下手做的,饭后李维汉也没回来,崔桂英就安排孩子们去里屋睡。 她自己则单独带着李追远在厨房里支了条门板睡,李追远睡得很香。 崔桂英边拿着蒲扇帮孩子扇风边心疼地抹泪,孩子这次是真遭罪了。 她又联想到自己那刚离了婚的闺女,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咋样。 和其他家重男轻女不同,崔桂英两口子最疼爱的还是这个细丫头。 丫头想读书,也读得好,他们就一直供着,任凭别人再说什么姑娘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他们都不为所动。 这份对闺女的偏爱,自然也就延续到外孙身上。 李追远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少年班上着课,讲台上的老教授合起书本,说了声:“好了,下课。” 他跟着同桌走出教室,穿行在一群高个成年人之间。 他们俩走入厕所,站到小便池台阶上。 同桌已经解开裤子,开始尿了起来,然后催促他: “追远,你也尿啊,等什么呢?” 李追远点点头,刚拉下裤链,他就猛地警醒。 这个梦,也就醒了,他睁开了眼,借着外头的月光,看见睡在自己身侧手里依旧拿着蒲扇的奶奶。 好险,差点就尿床了。 李追远已经有些模糊了白天的记忆,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准备去尿尿。 厕所是距离主屋比较远的一个单独小房子,地下挖个坑,埋个大缸,缸上面架着一个中空的木质座椅,李追远第一眼看到它时,觉得很像是电影里的龙椅。 因此,当地人讲上厕所,一般称呼的是“上瓷缸”。 起初,李追远小便也是去那里,后来,在哥哥们的经验分享下,李追远终于明白,原来只要脱离家里和院坝范围,随处都可以标记。 出前门的话还得再出坝子,有点远,李追远选择出后门,来到河边,这里近。 正当李追远做好准备时,却忽然听到“咚……咚……咚……”的声响。 他向下看了看,发现是自家停在岸边的那只船在晃动。 李追远脑子里像是想到了一些画面,自己白天好像和爷爷哥哥们出船抓鱼来着? 然后,抓到鱼了没有,晚饭吃的是什么,怎么没什么印象了? “咚……咚……咚……” 船还在晃动,可河面上却没有什么波浪,也没有风。 终于,李追远回忆起了白天的事,想起了黑色的头发,想起了自己的落水,想起了水下……一同回忆起来的,还有恐惧。 李追远身子一软,脚下一趔趄,坐在了地上,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肩膀,仿佛那里还有一双冰冷的手正抓着。 也正是这个坐下的动作,改变了高度,使得原本看不见的船底落入了他的视野。 “咚……咚……咚……” 原来,水面下有一个人,她的头不时浮出水面,撞击到船底后又下去,然后继续探出,又撞击,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忽然间,撞击声停止了,船也不再摇晃。 那颗头再次浮出水面,没有再继续向船底撞击,而是缓缓转过来,伴随着湿漉漉的黑色头发向两侧不断滑落,堪堪露出了小半张浓艳的女人脸。 她的脸很白,白得仿佛随时会在这月光下化开。 此刻,她似乎发现了自己想要找寻的人,嘴角向两侧缓缓勾勒出弧度,渐渐露出微笑。 她的唇依旧红艳,在这静谧的夜里,有些刺眼。 李追远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发现对方不知何时上半身已露出水面,双臂贴着身体两侧下垂。 不敢再耽搁,李追远手脚并用快速爬起来就往屋跑,跨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幸好抓住了门框这才稳住。 回头一瞥,原本还在河中只露出半截身子的小黄莺,已经脱离河面站在了最底层青石台阶上。 “奶,奶!” 李追远跑到门板床边,伸手推搡着崔桂英,可崔桂英却握着蒲扇,继续熟睡。 “奶,你醒醒,奶,你醒醒!” 李追远继续呼喊着,但崔桂英依旧没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自身后传来。 李追远回过头,先看见的是一双红色高跟鞋,然后是白皙肿涨的脚踝。黑色的旗袍紧裹着她的身躯,水珠顺着她的衣角和发梢不停滴落。 她, 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门槛上! 第三章 家,是人内心最后的港湾,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回到家都能得到心灵上的慰藉与庇护。 可现在, 她进家了! 李追远见实在喊不醒崔桂英只能跑向里屋,地铺上睡着兄弟姐妹们。 “潘子哥,你醒醒!” “雷子哥,你快醒醒!” “英子姐,醒醒!” 李追远在一个又一个兄弟姐妹间跑过,不停推搡呼喊着每一个人,可他们却和厨房里的崔桂英一样,怎么都叫不醒。 “滴答……滴答……滴答……” 李追远抬头,看向里屋和厨房之间的那扇门,小黄莺的身影并未出现在那里。 “呼……” 心里舒了口气,但下一刻却发现自己脚下出现了一滩积水,越聚越多,开始顺着不平的地面溢出流淌。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不断落在他的身上,浸湿了他的衣服,带来粘稠的湿冷滑腻。 在自己视线两侧,出现了一双手。 终于, 冰凉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脖颈。 李追远身体颤了一下,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但很快,窒息感又逐渐消退,因为这双手并未在脖颈位置停留太久,开始慢慢下滑。 一团阴影自上方出现,李追远有些艰难地抬起头。 上方的人也在此时缓缓低下头,湿漉漉的长发不断垂落,不断贴在男孩的脸上,又像是一张黑色的巨口,将男孩的头一点一点覆盖, 直至…… 吞没。 …… “汉侯,你慢点,慢点,腚硌得疼,嘶……疼啊!” 李三江一只手搂着李维汉的腰另一只手扒着自己的股瓣,尽可能让自己可以撅起来些。 “叔,你别乱动,再动要摔了!” “呸,你骑这么快,我能不动么!” 在人家白事席上接到李三江后,李维汉就一刻不停地骑车往家赶。 田间小径路窄坑多,确实是苦了坐车的人,再者他李三江年纪也大了,真经不起这种折腾。 李维汉无奈,见前方距离自家很近了,为抄近路走的小径也愈发难行,只得放缓了一下车速。 “哎哟哦……”李三江可算舒了口气,他摸了摸自己裤兜里的烟盒,说道,“汉侯啊,停下来咱们抽根烟吧。” “快到家了,叔,到家了再抽。” “哎,你慌急个什么嘛,你不是已经喊了刘瞎子去看了么?估摸着,你家小远侯现在已经在家里能吃能跑了。” “刘瞎子真有用?” 李维汉对刘金霞的本事并不是很信,他是见过那对母女最艰难的时候,要真有通阴阳的能力,怎会让自己落得过那般惨? 相较而言,他更信李三江,毕竟人家可是专门捞死倒的,而且记忆里小日子一直过得很滋润。 “怎么说呢,那刘瞎子早年就是个骗钱的主儿,后头她自个儿也算是琢磨出些门道来了,不是有那么句老话么,叫麻绳专挑细处断,她搁哪儿就都先断她的,断多了,也就断出经验了。” “啥意思,叔,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你家小远侯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被祟上了,这种事儿,她刘瞎子还真能料理,看在你们过去的情分上。” “我就是担心伢儿,宁愿祟我自个儿身上。” “你这汉侯,当真是偏心得很,老早以前偏心细丫头,现在偏心外孙;不过也对,你家细丫头也是争气的,这二八杠就是你家细丫头早年给你置的吧? 但是啊,这祟上了,倒也不算多受罪,说不得还挺享受来着,就跟那上吊死的人,绳圈儿套进脖子前,透过那圈儿,看到的可都是着迷的东西。” “叔,你这说起来倒像是好事了?” “好事当然是谈不上,你就当伢儿上坟头症了一下就是了,哪个村里哪年没这几个顽皮倒霉蛋儿,也就小病一场。” “对了,叔,那死倒,你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李三江忽然情绪波动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我是觉得小日子过得太舒服非得赶着趟地去处理那种能在水里走的死倒?” 李维汉闻言,心里一紧,速度又蹬快了起来。 “哎哎哎!你慢点,慢点!汉侯,你又抽什么疯,那死倒再厉害,你们反正跑掉了,也就没啥大事儿了,难不成她还能追到你家去?” “到了!” 二八杠行到坝子上,李维汉马上下来扶着车。 李三江跳下后车座,伸手不停揉着腚。 李维汉:“桂英,桂英!” “来了,来了,小点声,别吵吵,孩子们都睡了。”崔桂英走了出来,先迎上李三江,“叔,您来啦。” “哎,来了。”李三江也不墨迹,朝里头甩了甩袖子,“走,先看伢儿。” 来到门板边,李三江蹲下身,查看李追远的情况。 “我把孩子喊起来?”崔桂英问道。 “不用了,孩子没事儿了,没祟了,刘瞎子来过了?” “来过了。”崔桂英将下午的事儿讲了一遍。 李三江听完点了点头:“也就是桂英你以前心善大方,肯让汉侯去接济帮帮她们母女,这才有了今天,积德报在了儿孙身上。” “瞧叔你这话说的,又不算什么。” “太算什么了,搁往日换其他人身上,你看她刘瞎子愿出手不? 也就是这人情债,她再不愿意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心里怕是委屈后悔得紧,现在估计搁家抹泪嚎自己命苦呢。” “叔,你坐。”李维汉将一个小板凳递到李三江屁股下面,又掏出烟帮他给点上,转而对老伴儿道,“桂英,拿点吃食来垫垫饥。” 说着,看了一眼锁着的柜子。 崔桂英拿钥匙开了锁,从里头拿出鸡蛋糕、饼干这些,铺在了二人面前,对李三江很歉然道:“叔,明天我去割肉,再请你到家来好好喝顿酒。” “嗐,折腾这些干啥,都收起来,我咋能抢伢儿们的吃食。” 李维汉用手掰开一个饼干盒,拿起饼干递给李三江,自己又端起铁盒子看了看,说道:“桂英啊,等饼干吃完了记得把盒子收好,拿来放针线纽扣挺合适。” “晓得。” 李三江几口就将饼干吃下,李维汉再给时他就推开了,拍拍裤腿:“行了,伢儿没啥事儿了,我家去了。” “我骑车载叔你回去。” “别,别,不坐车了。” “那就不骑车了,陪你走回去,桂英,把手电筒拿来。” 就在这时,原本熟睡的李追远忽然身体抽搐、鼻息加重,额头上渗出冷汗。 李三江马上坐回去,查看孩子情况。 李维汉焦急道:“叔,伢儿这是……” “没啥事,估计是做噩梦了,正常。一开始被祟时,还觉得那脏东西美得很迷得很,等后知后觉了,才晓得怕了,不打紧,伢儿玩几天就忘了这茬了。” 李维汉和崔桂英点点头,他们当然希望孩子没事。 “啊!” 李追远叫了一声,从门板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远侯,小远侯。”崔桂英上前将李追远搂住,轻拍后背,“没事了,伢儿不怕,奶在这儿,奶在这儿呢。” 李追远先看了看崔桂英,又看向李维汉,最后,目光落在了第一次见到的李三江脸上。 李三江指了指自己的酒糟鼻,笑道:“小远侯,我是你太爷。” 李追远眨了眨眼,随即像是想到了先前梦里的经历,马上扭头看向后门,手指着说道:“小黄莺,小黄莺,她来家里了!” “乖伢儿,你这是做噩梦了,没事了已经,她已经被你奶打跑了,不敢再来找我家伢儿了。” 李追远有些疑惑地看着崔桂英:“真的么,奶?” 李维汉舒了口气:“看来,伢儿真的是做梦吓到了,呵呵。” 看事情都在顺着李三江说的在发展,李维汉两口心里算彻底踏实了。 唯有李三江,顺着李追远手指的方向看向后门,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下来。 “汉侯,手电筒给我。” 李维汉没给,而是说道:“叔,说了我送你回家。” “给我!” 李三江把手电筒抢了过来。 “叔,我送你回去,你喝了酒,晚上走夜路……” “让开!” 李三江将李维汉扒开,径直向后门走去。 “叔?”李维汉看了看外孙,马上跟了过去。 李三江踏过门槛,来到后门正对着的河边,手电筒对着下面照射着。 “叔,这是还有事?” 李三江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伢儿做其它梦都算正常也无所谓,但居然梦到死倒跟家里来了,这就吓人了。” “啥,真跟家里来了?” 李三江抬起手,示意李维汉安静,然后继续用手电筒在那条船以及附近的河面上探照着,但找了好几遍,还是毫无发现。 李维汉小声问道:“叔,啥也没有啊。” “嘘,汉侯,你听到声音了么?” 李维汉认真听了一下,摇摇头:“叔,有什么声音么?我没听到。” “呵。”李三江用手揉了揉鼻子,“大夏天的晚上,河边,哪里可能这么安静?” 李维汉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啊,自己家这边,好像太过安静了,平日那些蝉鸣蛙叫什么的,每晚都跟开大会似的,今儿个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死一样的寂静。 这时候,再看眼前这平静的湖面以及水草荡,李维汉心里都觉得可怕起来,那个死倒,说不定就藏在哪里。 李三江转身走回屋内,对崔桂英道:“桂英,拿碗黄酒给我。” “啊,那我再给叔炒点花生和鸡蛋?” “去拿酒,别多话!”李维汉催促,他当然清楚李三江不是要在这里喝酒。 崔桂英将一碗黄酒拿过来,李三江接了后在李追远面前蹲下,笑着说道:“小远侯,待会儿有点疼,别叫,忍着点,懂吧?” 李追远抬头看了看李维汉和崔桂英后,对李三江点点头。 “嗯,乖。” 李三江将黄酒倒在李追远脖子上,孩子被激得身子本能缩了一下,但李三江马上左手抓住他胳膊,右手在他脖颈和肩膀处用力揉擦。 老人的手满是老茧,很粗很糙,像是砂纸在生刮自己皮肤,李追远很疼,但听话地只是用力抿着唇。 等把伢儿脖颈肩膀一带擦得红通通一片后,李三江把自己脸凑过去,用鼻子奋力吸着气。 吸完后,李三江眼睛一瞪,把伢儿轻轻推开,自己跌坐在地。 “叔,叔?”李维汉马上过来搀扶。 崔桂英则去查看李追远的脖子,她很是心疼,但她知道事情似乎又变了,没敢说什么,只是默默摸着孩子的头。 “烟,汉侯,给我烟。” “哎。” 李维汉马上帮忙点上。 李三江深深吸了一口,鼻子喷出。 李维汉注意到李三江夹烟的手,在抖。 “桂英,把伢儿带进去。”李三江指了指里屋,“把门带上。” “到底是又怎么了?”崔桂英忍不住了。 “叔叫干啥就干啥。”李维汉忙摆手做催促。 崔桂英深吸一口气,还是将李追远抱起,走进里屋,把门关上。 厨房里,就剩下两个男人。 “叔?” “汉侯啊,事儿麻烦了。 下午时候刘瞎子肯定是把小远侯身上的祟给清了,她既然做了,就不可能不弄干净。 可刚才,我这鼻子又从孩子脖子那儿闻到了尸味儿,我捞了一辈子死倒,我跟你说,那水里浸泡的尸臭味儿和其它地方的死人味儿它不一样,我这鼻子绝不会出错。” 李三江说着,扭头看向李维汉,很严肃道:“那死倒,真追家来了。” 李维汉闻言,马上起身,从橱柜上头把家里劈柴的斧头拿了下来,家里孩子多,这类物件儿只能放高处。 “禽他娘,我跟那玩意儿拼了!” 李三江眯了眯眼,又吸了口烟,缓缓道:“她要是不出来呢?” “啥?”李维汉有些没听懂,“不出来,不好么?” “她就在你家旁边待着,你找不到的,她就盯着你家,一天,两天,三天……先是小远侯,再小潘侯、小雷侯、小虎侯……到桂英,再到你。 别人家供着神佛保佑,你家等于供了个邪秽。 不用多久,人会生病,会走霉运,会……家破人亡的。” 李维汉怔怔问道:“那怎么办,我……我不在这儿住了,去儿子家里住?” “她能跟过来一次,就不能跟第二次?” “叔,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倒是有。”李三江唇边的烟头,此时忽明忽暗。 “叔,你得帮帮我。”李维汉在李三江身侧蹲下,要是其他人跟他说这些话,他会怀疑那人是不是在故意吓唬他有其它目的,但李三江绝不会。 “这水里走的死倒,怨念大,本就不好惹,而这种能跟家里来的,你叔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简直邪门儿到家了。” “可是叔,冤有头债有主,这和我家小远侯有什么关系?” “呵。”李三江冷笑了一声,手指摩挲,把手里烟头掐灭,“我估摸着她是想冤有头债有主,但找不到冤家,就只能逮着第一个碰到的人不撒手了。” 李维汉像是想到了什么,目露迟疑和思索。 李三江继续道:“这死倒是昨儿个大胡子家白事儿上跳舞唱歌的那女的吧?你接我时路上跟我说的,叫什么小黄莺?” “雷侯说他看见了的,我昨儿个没去大胡子家,所以不确定。” “是小黄莺,雷侯可能看错,小远侯不会,他刚做梦醒来时喊的小黄莺。” “嗯,这确实。” “你不是说,村里人看见昨晚小黄莺和大胡子家小儿子钻林子去了么,白天白事班子的人还去大胡子家里闹了,大胡子还给钱了事儿了。 这是心里有……” “鬼”字被李三江硬生生憋了回去,这个当口下,还是得注意点忌讳, “……这是心里有事儿,发虚。呵,他家那做派,要真没脏事儿,咋能这么软? 大胡子大胡子,可不就和解放前东北的胡子差不离么,就他娘的一副土匪做派,也不晓得造过多少孽。” 说到这里,李三江顿了一下,他伸手从面前铁盒子里又拿出一块饼干,咬了一口,笑道:“这饼干奶香味很足,怕是不便宜哦,你家细丫头寄来的吧?” 李维汉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燃,然后快速用力抽了好几口,最后用手擦了一下额头和眼睛,再看向李三江时,眼里浮出了血丝: “叔,你是信不过我汉侯人品吗?” 李三江又拿起一块饼干,没接话,继续吃着。 李维汉继续道: “叔,早年那会儿我为了给四个儿子张罗娶媳妇,那是真难啊。 你不光把你的田给我种,每次我给你打下手时,你还给我匀点劳费;桂英来帮你扎纸抹浆糊,她那手艺糙得我都没脸看,就这,叔你也给她算工钱。 后来最难的日子挺过去了,你的田我就不种了,因为我晓得你租给别人种能收更多的粮租,桂英呢,我也不好意思再让她去了,怕她整得跟以前在大队混公分一样。 你的便宜,我是真不好意思再占下去了,但你的恩,我李维汉心里一直记着。 我以前就说过的,等你哪天腿脚不利索了,我李维汉来伺候你,给你养老送终。 叔,你得信我汉侯的人品。” 李三江点了点头。 “呵呵。”李维汉笑了两下,伸手也要去拿饼干,他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是真饿了。 “啪!” 手背被拍了一记,刚拿起的饼干落了回去。 李三江站起身,说道:“吃个屁,留点摆盘做供品。” 李维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好歹过去曾帮李三江打过一段时间下手。 打开里屋门,就看见抱着伢儿的崔桂英正侧身前倾站在那儿。 门被打开后,崔桂英忙用手整理耳垂边的头发,问道:“你们聊好了?” 李维汉:“桂英,出来帮忙摆一下供桌,小远侯先睡。” 这时,李三江声音自后头传来:“小远侯先留这里吧。” 李维汉扭头看向李三江,眉头皱起,但犹豫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示意老伴儿把伢儿带出来。 李追远从下午睡到现在,所以不困,他就乖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看着大人们忙碌。 “脑子发了昏!”李三江指着被李维汉搬到后门外的供桌骂了一声,“你想让外头人都看见么?搬进来,摆这儿!” 这儿是平原农村,没山没沟更没大楼遮挡,视野极好,要是搁外面点蜡烛烧纸钱,四周但凡有人晚上出来放个尿,都能老远瞧见,然后事儿很快就会被传开。 毕竟,哪家正常人会深更半夜做祭上供? 李维汉马上把刚搬出去的桌子又搬了回来,放在屋里距后门很近的靠墙位置。 崔桂英开始摆上供品,四个盘子,分别摆上了饼干、鸡蛋糕、花生,另一个是空的。 “他叔,家里没肉。”崔桂英看向李三江,“腊肉咸肉都没了。” 家里住着十来个孩子,哪可能有过夜菜能剩下,连咸菜缸见底得也快,可没荤不成供。 李三江指了指锁放零食的柜子:“有肉松么?” “有。”崔桂英马上点头,“可以么?” “反正是肉,凑合一下就成了。” “好。” 终于,一盘肉松被摆上盘,凑好了供。 一个粗糙的铁皮桶被李维汉从屋外坝子上抱进来,这次不用提醒,他自己就把这铁桶搁在了厨房墙角。 冥钞这时候还算稀罕物,得去镇上冥店里买,村里人小祭时还不大舍得用,不过黄纸和元宝倒是几乎家家都有存货。 金银元宝都是女人们平时自己折的,至于黄纸,能放厕所边的筐子里当草纸用。 李三江先点燃了供桌上的两根蜡烛,再用烛火点燃了几张黄纸,然后快速在供桌前挥舞,嘴里念念有词,紧接着就又跑回墙角将烧了一半的黄纸丢进铁桶当火种,崔桂英马上将其它黄纸和元宝放进去烧起来。 李维汉拿一根细木棍挑动里头的纸,确认充分烧好后,他就把铁桶搬到屋外将纸灰倒掉。 等他回来时,看见李三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铃铛,正用灰黑的指甲朝里头抠着,终于将堵在里头的棉球给弄了出来。 “叮叮叮……” 轻晃一下,声音清脆。 李三江把铃铛绳解开,走到李追远面前:“来,小远侯,右手抬起。” 李追远听话照做,看着李三江把铃铛系在了自己手腕上。 紧接着,李三江又将供桌上的香炉拿起来,思索了一下,将三根香都掐断了一大截,只留一点点末端,重新插入香炉里。 “小远侯,把这个拿着。” 李追远站起身,将香炉端着。 崔桂英这时才终于明白了什么,本能地想靠前,却被李维汉一把抓住手腕,还用力向后拉了一把。 “你怎么能让小远侯……” 李维汉用力瞪着自己老伴儿。 李三江伸手,捂住了李追远的耳朵,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对夫妻,很随意地问道:“最后问你们一次,做还是不做。” “做!”李维汉立刻回答。 “要是小远侯有事……”崔桂英晃动着手臂想要挣脱来自老伴的束缚。 李维汉沉声道:“要是没那种东西就什么事都没有,要是有那种东西,你不做,小远侯也得出事,那东西就盯着上咱家小远侯了!” 崔桂英听到这话,不再挣扎,手臂垂下。 李三江笑了笑,说道:“汉侯啊,真想清楚了,要是事儿漏出去了,以后在这村子里,可不好相与哦。” 就算根本就没有死倒,一切都是大家搞闹出的无稽笑话,可你在家摆出这种动静还要对人家行那种仪式,要是被人家知道了,这大仇,就算是结下了! “呵。”李维汉也哼了一声,“叔,我可不怕那大胡子家,我也是有四个儿子的。” 在农村,谁家成年儿子多,谁的底气就越足。 虽说他李维汉的四个儿子不是什么模范孝子,儿媳妇之间的龌龊也不少,但真要老李家遭到来自外面的什么事需要撑门头时,这四个儿子必然是要站出来一致对外的。 “成,干!”李三江放开捂着李追远耳朵的手,蹲到伢儿耳边,嘱咐道,“小远侯,待会儿太爷搁前面走,你呢,搁后面跟着,慢慢走,别撒了香炉,晓得了不?” “嗯,晓得了。” “好孩子,乖。” 李三江带着李追远走出后门,转身,看向跟过来的李维汉和崔桂英,说道:“你们家里等着,别跟过来,人太多就容易被人瞧见,也怕惊着她。” “嗯,叔,拜托你了。” “家里门都关上。” “好,叔。” 李维汉把老伴儿拉回了屋,然后把门窗都关上。 外头夜幕下的河边,也就只剩下李三江和李追远了。 “等我一会儿,小远侯。” 李三江打了声招呼,就独自顺着青石砖台阶下到河边,只见他蹲下来后一边用手不停划拉着水面一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隔着有点远,声音也刻意压得很低,李追远听不清楚说什么。 说着说着,李三江身体开始向后倾,好几次作势准备跑,仿佛水下的东西随时可能出来扑上他。 终于,李三江说完了,他快步跑上来,还喘着粗气。 “好了,小远侯,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跟好了;记住,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听到什么声音,你都要抱好这香炉,千万别回头,明白了么?” “明白了。” “嗯,乖。” 李三江走到前面去,拉出了大概二十多米的距离,回过头,对李追远招手,示意伢儿可以跟着走了。 然而,李追远却停在原地,没有动。 “来,跟我走啊,小远侯。” “可是……”李追远想要侧头,但他记住了李三江的嘱咐,只是单手拿着已经熄灭的香炉另一只手指向了河面,“不等她么?” “等谁?” “她,小黄莺。” “小黄莺,怎么了?” “她没跟上来。” 李三江愣了一下,走了回来,低头认真打量着李追远,问道:“小远侯,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李追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李三江有些惊讶地看着李追远,嘀咕道:“你这伢儿,随你妈,聪明。” 随即,李三江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李追远的眼睛,问道:“你能,感觉到她?” “嗯。” “她……现在在哪儿?” 李追远张开嘴,没说话,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待,然后,他开口道: “她来了。” “在哪儿呢?”李三江悚然一惊。 “刚才在水里……” “呼……”李三江舒了口气。 “现在在我后面。” 李三江:“……” 李三江下意识地想要挪过视线,从李追远头侧看向其身后,但他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不过,即使没看,但鼻子里,却吸到了一股浓郁的尸臭味,这股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她,真的来了。 李三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想终止,但一想到终止的后果……妈的,别人造的孽,凭什么汉侯家来背! “小远侯,记住太爷刚才的话。” “嗯。” 李三江闭着眼,高举双手,缓缓站起,尸臭味,更浓郁了。 他转过身,睁开眼,向前走出一段距离,这个距离,是他撑船时面对那些死倒的观察距离。 深呼吸后,他睁着眼回头,看向身后。 小远侯抱着香炉站在那里,他身后,是一片月光无法照透的黑。 “小远侯,跟好了啊。” “嗯。” “嗯。” 李三江开始往前走,身后传来“叮叮叮”的声响。 他没走村道,而是特意沿着河边或者钻小林子,哪怕深夜没什么行人,他也要尽可能地做到小心,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行进到一半后,李三江停下脚步,身后铃铛声也停下。 李三江回过头,李追远依旧隔着二十多米站在那儿,在伢儿身后,他隐约看见了一道人影,贴得很近。 “小远侯,继续跟上啊,快到地儿了。” “嗯。” “嗯。” 李三江继续前行带路,他走走停停,身后的铃铛也是响响停停。 终于,前面再绕过一个鱼塘,就能到大胡子家门口了,这座鱼塘,其实就是他家的。 这次,李三江没有停步,而是顺着鱼塘边缘继续行进,但在行进过程中,他缓缓回头,看向身后: 惨淡的月光下,李追远抱着香炉,不时看向前方带路的太爷又不时低头查看脚下的路。 这路不好走,小孩子很容易滑倒摔跟头,所以他走得很认真很小心,可依旧无法避免身形的摇晃。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旗袍长发湿漉漉的女人。 女人像是一个瞎子,看不见前方的路。 而瞎子一般有人带路时,往往会抓着对方,所以女人的双手抓在男孩肩膀上,行进时身形跟着小男孩也是深一脚浅一脚,不停摇晃。 李三江咽了口唾沫,倒着走的他脚下一个踩空,差点摔倒,但一阵摇摆后还是稳住了平衡。 李追远见状就要停下。 李三江忙喊道:“小远侯,别停,继续走,稳住,咱快到了。” “嗯。” “嗯。” 终于,绕过了鱼塘后,李三江来到了大胡子家坝子前。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不仅大胡子家熄着灯,附近能见的几家也没灯亮,更瞧不见人影。 李三江侧过身,蹲下来,左手摊向大胡子家右手摊向小远侯所立的方向,开口道: “今日给你供,明年送你祭,人情做到此,你可还满意? 甭管阴或阳,都得讲个理! 有冤去报冤,有仇去报仇,世人皆命苦,你切莫去牵逆。” 李三江念完,偷偷扫了一眼李追远的方向,发现那边还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就这么前后站着,很是安静。 “小远侯,跪下。” 李追远没跪,还抱着香炉站着。 “小远侯?”李三江小声催促道。 “太爷……我跪不下。” 李追远想跪,可肩膀上却有力道提着他,让他下不去身。 李三江深吸一口气,马上念道: “伢儿人还小,伢儿不懂事,伢儿不欠你,路给你带到,门给你指引,难道你真要一点道都不理?” 话说完,可那边,却依旧是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李三江眼里冒出怒意,他收回原本摊着“搭桥”的双手,将十指刺入地里,指甲中嵌入大量黑泥。 “你是水下走的,我是水上漂的,给你情面你不要,给你讲理你不听,那好啊,逼着我掀了桌子大家一起去找龙王爷评评理!” 李三江整个人的气质变得肃穆起来,他一直不想也不敢正面面对那位,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他了,总不能把这死倒带出来了,又带回家去。 不过,就在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大胡子家的大铁门被打开了。 李三江目光看过去,发现门后站着两个人,是大胡子和他小儿子,俩人都只穿着个大裤衩,光着上身赤着脚。 一时间,李三江心里有些发怵,他这本就是偷偷摸摸搞的事,这要是被人家当面发现,事后可就不好收场了。 但很快,李三江就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大胡子和他儿子,两个人看都不看站在门外的自己,而是径直浑浑噩噩地朝着鱼塘方向走去。 在经过李三江前面时,李三江发现他们俩人都是脚后跟离地踮着脚尖在走路。 父子俩就这般并排走着,摇摇晃晃,却又总不会跌倒,父子俩走到鱼塘边后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向下走。 踩到水里,继续前行,水面没过膝盖,没过腰,没过肩膀,最后……没过了脑袋。 “噗通!” 李追远感觉自己身上一松,直接坐在了地上,李三江见状马上跑过来,护住孩子。 “伢儿,你还好不?” 李追远没回答,而是怔怔地抬手,指向前方。 前方,是小黄莺的身影,她双臂前伸,双手张开,像是在摸索,虽然走得很慢,却也是来到了鱼塘边,然后,走入水中。 似是感知到了身下的水,她慢慢放下了双臂,走得也越来越稳。 她开始扭动起了腰,像是又跳起了昨日就在这坝子上对着这鱼塘跳过的那支舞。 她的舞依旧很不专业,现在关节僵硬,跳得自然就更不标准,但她却跳得很投入。 她的身影在这夜幕中,时而没入时而突兀,忽隐忽现。 每一次显现时,水面就多往她身上淹了几分。 渐渐的,她那旗袍开叉下的腿已经看不见了,她扭动的胯也看不见了,她那不是很高耸却靠衣服硬勒出来的胸也看不见了。 水面没过她的脖颈,将她头发晕散开,她举起双手,面朝着夜空,依旧在表演着。 很快,她的头也没入了水面,水面上,只余下她的双臂,又逐渐余下手腕,再余下双手…… 等双手也缓缓隐没进了水面,只留下一团黑色的水草。 到最后,伴随着最后一道涟漪, 一切, 都不见了。 李三江将李追远背起,弓着腰小跑离开,等跑出去好长一段后,才将孩子放下,边掏出烟盒边捶着自己的老腰。 见孩子站在那里发着呆,他开解道:“听太爷的话,就当是做了一个梦,明儿个醒来后,就什么都忘记了。” 李追远听话地点点头,但他觉得,刚刚那个画面,他可能是忘不了了,会一直定格在自己的记忆里。 抖了抖烟灰,见伢儿依旧情绪低沉,李三江逗弄道: “小远侯,你可以想想马上能让人开心的事嘛。” “开心的事?” 李三江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大胡子家方向,回答道: “吃席!” 第四章 李三江背着李追远回到家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崔桂英将孩子接过去,李三江又和李维汉说了会儿话后就走了。 李追远被安置在席床上,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睁开。 他睡不着,一闭眼好像就又看见了在鱼塘里跳舞的小黄莺。 崔桂英和李维汉则一直没进里屋休息,而是在厨房坐着。 女人不住搓着手指,搓得泛红;男人则不停抽着水烟,一锅接一锅。 看了看已经亮起了的天色,崔桂英起身道:“我先给伢儿们做早饭吧。” 李维汉吐出一口烟,说道:“烟起得有点早。” 崔桂英只得重新坐下,看着自家男人:“那得等到啥时候?” “等人通知。” “谁来通知?” 李维汉没回答,只是继续嘬着烟嘴。 又坐了一段时间,敲门声传来: “桂英侯,桂英侯。” 是隔壁邻居,赵四美。 李维汉磕了磕水烟袋,说道:“通知到了。” 崔桂英起身,边打着呵欠边揉着眼打开门,疑惑道:“啥事儿啊,四美侯?” 赵四美伸手抓住崔桂英胳膊,使劲摇了摇: “大胡子家死人了!” “啥?” “死了俩,大胡子和他小儿子,刚被人看见漂家里鱼塘里,大家伙都去看了,走,咱一起去看看!” “走!” 崔桂英出门前对里屋喊道:“英侯,米淘好了,你待会儿做一下早饭。” “晓得了,奶。” 得到回应后,崔桂英就和赵四美一起出去了。 李维汉等了一会儿,摸了摸口袋里开过的香烟,把水烟袋搁桌上,也出了门。 赵四美先前的敲门声其实已经将孩子们吵醒,知道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孩子们也纷纷起身跑出去要看热闹。 任凭英子在后头喊“刷牙洗脸”都无法叫回。 此时,大胡子家的鱼塘四周围满了人,村道上还有村民不断向这里赶来,男女老少,拖家带口。 鱼塘上漂着两具尸体,没人去处理,哪怕塘边就停着一只小船。 虽说大胡子家在村里名声很不好,但村民们还不至于这般冷漠; 之所以没一起帮忙把尸体弄上岸,是因为那两具尸体就如同放碗里被泡久了的饼干,虚胀得不像样,而且外表呈现半透明的肉晶色,好像两大块人形猪皮冻。 溺死的尸体泡久了会胀这个很多人都知道,可昨儿白天还活生生的俩人怎么可能一夜之后就跟木耳泡发了一样? 这实在是太过邪门,导致没人敢下场碰那尸体。 大胡子的妻子跪坐在塘边放声大哭,可她只知道哭,却也不懂到底要做什么,周围有人来劝,她也不理,只是一味嚎自己命苦。 终于,大胡子家的老大从镇上赶回来了,可算是有了个主事人。 只不过这大儿子看着塘面上的亲爹和亲弟弟现在这个样子,吓得脸皮都在抽,他也不敢下去捞人,只得求人去请李三江。 李三江推着个板车来了,车上装着的是他的家伙事。 到地儿后,李三江先瞅了瞅塘面上的情况,随即吓得不停摆手后退: “这他娘的我可不敢捞,捞了折寿,折寿啊!找别人,赶紧找别人!” 他这一诈唬,周遭围观的村民更是哗然,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这大胡子家到底造了哪门子孽,引来了哪方邪秽。 很快,就有村民提出了昨儿个小黄莺的事,毕竟人白事班子可是真的差点在大胡子家打起来的,村里,本就很难藏什么秘密。 李维汉这会儿也开口,跟身边人讲述起昨儿个自己带孙子们撑船下河的遭遇,言说自家孙子落了水,做噩梦说见了个水里走的女人,吓得癔症不醒,郑大筒来看了也没用,还好刘瞎子来做了处理。 当即,不少人特意凑过来听李维汉的叙述,也不停发表自己意见。 崔桂英站在李维汉身边神情很是紧张,搁平日,要是不需做饭洗衣,她能和村里那些婆娘们坐坝子上痛聊三天三夜的是非,可今儿个,她反而木讷不敢开口。 这心里头啊,发虚发慌,像是那贼喊着捉贼,猫特意来哭耗子。 潘子、雷子、虎子和石头他们,也开始讲了起来,说昨儿个见了个女水鬼,差点把自家小远侯给拉下去当替死鬼,那是来寻仇来着! 一时间,周遭像是开起了一场大型露天茶话会,当小黄莺这档子事儿被聊干聊透后,犹觉不过瘾的村民们更是把大胡子家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腾出来继续翻炒。 不多久,大胡子家的二儿子带着妻子、两个女儿带着女婿也赶回了家,俩女儿抱着她们妈开始一起哭,俩儿子和俩女婿则站在一起和李三江谈着价。 李三江狠狠拿了一把乔,借口说一次双捞外加尸体如此邪性,直接要了平日里捞一个人上岸的十倍价。 谈好钱,李三江摆起了供桌,上供点蜡烧纸,额外多赠送了半钟头的“呼朋引伴”念念有词,吸引着全场目光。 虽说这表演确实没人家白事班子那般鲜亮,可大家都清楚白事班子那是架子货,这位才是真专业。 在这期间,两辆桑塔纳开了过来,顶上都挂着个警灯,这是镇上派出所来人了。 平日里谁家溺死了也就溺死了,不算啥大事儿;可这次一下溺死俩还是对父子,又是在家门口,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 警察过来看了看情况,也不由都愣了一会儿,泡发的尸体他们不是没见过,可真没见过泡得如此精致的。 见状,他们也只得先等尸体捞上来再说,没打断李三江的仪式,但也没往那里去凑,而是回到路边车旁抽着烟慢慢等。 终于,李三江忙活完了,宰了只公鸡,又撒了一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黑狗血,这才下了塘撑着那只船去了中央位置。 先用“引路勾”将尸体勾到船边,再用“回魂筐”将尸体固定提拉上船,接着再以“归家网”将尸体覆盖住,撑船到塘边后,弯腰、低头,用一种特定的手法将尸体送到自己背上,再上岸。 这是捞尸人一行里很重要的一个规矩,得捞尸人自己的脚先上岸再放尸体,因为这才是“送”、“背”回家。 最后,得在主家人请喊声下,才能将尸体放下,这算是有来有回,结清了差事,让死倒知道自己真归家了,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跟着自己。 依葫芦画瓢两次后,大胡子父子俩终于结束了漂荡,被安置在了两张草席上。 一切完事,李三江有些心有余悸地看向鱼塘中心区域,他先前只是规规矩矩地捞了尸体,没敢真的深入探查。 天知道,她是否还在这里头。 警察过来隔开了尸体,但村民们可不管,依旧站远处探头继续看,期间不时传来小孩子害怕的尖叫声。 李三江结了钱,收拾好家伙事后就嘴里叼着烟推着板车回去,四周的村民全都避开让路,刚捞完尸的,大家都避之不及。 警察开始正式调查,临时办公地点就在大胡子家,村支书也来进行协助,帮忙喊人,烧水递茶。 大胡子妻子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她就是一觉醒来不见睡在身边的老伴儿,还是外人路过自家鱼塘时发现爷俩在水上漂着喊的她。 带队的副所长问村支书村子里谁和大胡子家有过仇怨,村支书掏掏耳朵,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哟,那可有点多。” 接下来,有仇怨的排起了长队做笔录。 包括讲述“小黄莺”故事的李维汉以及潘子、雷子他们,也都被叫过去问话。 起初,警察以为是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还专门派警员跟着李维汉去那处河段搜找结果一无所获,再加上李维汉的讲述有些过于离奇,只能当作一个农村老汉儿对孙子们吹的迷信故事。 这笔录,都不知当做不当做,李维汉见大家伙不信,还发了急,不停重申自己所遇是真的,缠着让警察和周围人相信他,最后还是被村支书给“哄”下去的。 昨日来闹过事的白事班子后来也被传唤调查,可人家事发前一日就去了隔壁乡办事,全班子都有不在场证明。 至于小黄莺的失踪和里面的纠葛,一是因为人或者尸体未能找到,二是相关责任人大胡子爷俩也已经死了,只能先报了个失踪。 这起父子溺死事件,到最后也就以意外调查结果做了处理,大概意思就是大胡子爷俩晚上喝了酒,兴致来了去鱼塘里耍酒疯,然后全淹死了。 大胡子家人也没闹着继续追查,因为丧事过后俩儿子俩女儿就吵起了分家,撕破脸皮闹得很难看,又给村里添了一笔谈资。 当日,做完笔录已是黄昏,李维汉和崔桂英带着孩子们往家走,孩子们走在前面,老夫妻俩走在后头。 崔桂英一边拍着胸脯边很是后怕问道:“你咋还主动上去凑着说呢,还被警察喊去问话了,可吓死我了。” 李维汉将口袋里的空烟盒随意丢到路边,抿了抿嘴唇,说道: “是叔教的,得说出来,不能憋着,小远侯的事儿,郑大筒和刘金霞也都知道些。” 崔桂英埋怨道:“知会他们一声,保个密也就是了。” 李维汉摇摇头:“就算大人能知道保密,孩子们能保住秘不说漏嘴么?” “这……” 李维汉长舒一口气, 说道: “叔说,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把秘密当众说出来。” …… 村里人几乎都去大胡子家鱼塘看热闹了,李追远没去,他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外坝子上,望着远处的农田。 过了一会儿,洗好碗的姐姐英子也出来了,她先搬出一张四方凳,上面摆着文具和书本作业,自己则坐在小凳上,简易的书桌就这样构成了,台灯则是今儿个明媚的太阳。 英子的父母对她的学习没怎么上心过,但也从未讲过“女伢儿上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找关系进个纺织厂挣钱”这类的话。 学期前该交学费就给学费,平时资料费什么的,不用羞怯,也不用有啥负罪感,都是正常开口要。 可凡事就怕对比,相较于村儿里其她女孩家,英子父母这种纯放养不关心的,反而成了重视女儿教育的典范。 英子知道,这是受自己小姑李兰的影响。 当初的小姑就是靠读书,一举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成为爷爷奶奶的骄傲,就连自己父亲叔伯们,每次对外人提起小姑时,也都不自觉挺起胸膛,与有荣焉。 不过英子的学习成绩只能算中游,哪怕她确实很努力没有懈怠; 爷爷奶奶当年当然不可能去故意牺牲儿子只供闺女,实在是自己父亲叔伯们脑子真的读不进去书。 这不由让她怀疑,难道老李家的脑子,全给了小姑? 起初,这个想法只是有而已,并不强烈,直到小远侯被送到这里来的第二天,略显拘谨的他坐在自己旁边,当自己面对一道数学题久久没有头绪时,耳畔小声传来一句: “根号3。” 后来,英子有不会的题,都来让李追远做,英子还发现,小远侯几乎不用思考,眼睛扫一下题就能说出答案。 可能对他来说,最大的麻烦源自于还要写出解题过程,否则他这个愚笨姐姐看不懂! 要知道,她可是已经上高一了。 英子问过他在京里上的什么学,李追远回答:少年班。 英子下意识把“少年班”理解成了小学, 心里感慨:不愧是首都的小学生,课纲居然这么超前。 李追远就这么发着呆,偶尔回过神帮姐姐写个题,然后继续发呆。 感知到有笔帽在轻戳自己,李追远转过头想看题,却看见姐姐又指了指坝子西侧,那里有个台阶,台阶下站着个身穿碎花裙的小女孩。 是翠翠,刘金霞的孙女,她怯生生地站在那里,不敢上来。 英子对李追远皱了皱眉,示意不要搭理她。 放以往她就直接开口了,毕竟村里孩子都有个共识,不和她玩;可昨日刘金霞母女毕竟来过家里给弟弟“看病”,她现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李追远站起身,主动走向坝子边,来到翠翠跟前,笑着问道: “你来啦,有事情么?” 翠翠目光看向其它方向,手指掐着裙边,说道:“来找你戏。” “好呀。”李追远转身和英子姐挥了挥手,“姐,我和翠翠去玩。” 英子没说什么,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写作业。 其实,玩也没什么好玩的,很多时候只是单纯不想待家里了,然后就跑到伙伴家,把伙伴喊出来,然后大家一起漫无目的的晃。 翠翠看着陪着自己走出来的李追远,眼里带着笑意,这还是她第一次学村里其它孩子一样去别人家里喊人。 不过,她也依旧不敢擅自走上人家坝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很多事不懂,却更敏感,她不想去接那些大人翻起的白眼。 “远侯哥哥,我妈说,你昨天生病了?” “嗯。”李追远被这一提醒,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小黄莺,笑容渐渐敛去。 “啊?”翠翠马上道歉,“我不说了,不说了,生病确实不好过呢。” 李追远摸了摸口袋,歉然道:“唔,我忘记给你带零食了。” 其实不是忘记,爷奶不在家,放零食的柜子是锁着的,打不开;英子姐好像知道钥匙藏哪里,但李追远知道自己去找她帮忙拿的话,她会在屋里对自己说翠翠的坏话。 “零食?我家有的,有很多,去我家吃吧。” “去你家呀?” “嗯,去我家戏。” “好呀。” 被答应了,翠翠就鼓起勇气,主动牵起李追远的手,俩人一起走在田埂路上。 此时此刻,她很希望路边民居坝子上的大人能看到自己,问自己一声:“哟,小翠侯,你在和谁一起玩啊?” 也希望路上能遇见同龄人,让他们看见自己也有玩伴了。 只可惜,村里大部分人都去大胡子家鱼塘看猪皮冻了。 不过,她依旧很开心,嘴角就没压下来过,要不是还牵着手,她觉得自己会开心得转起圈。 “远侯哥哥,你是不是不太听得懂我们讲话啊?” “一开始完全听不懂,然后说慢点说短点能听懂,现在不仅都听懂了,我自己还会说一些哩,就是说得不标准。” 他刚被送到这个家时,长辈们对自己说话,他真的是完全听不懂,也就兄弟姐妹们上过学的,才能和他用普通话交流。 记得那会儿自己每次喊李维汉崔桂英“外公外婆”时,他们都会明显有点不高兴,然后反复纠正自己,要喊“爷爷奶奶”。 本地的确没有“外公外婆”的称呼,很多时候区分奶奶和外婆用的是方位,比如住在南边叫“南奶奶”住北边的叫“北奶奶”。 “对了,远侯哥哥,你去过故宫么?” “嗯,去过。” “我以后也想去。” “好啊,你喊我,我带你去。” “真的么,你可不要骗我?” “不骗你,我故宫很熟的。” 在李追远的记忆里,有一段时间李兰在故宫工作,他就被放在故宫里自己玩耍,有时候他会坐在侧门台阶上,怀里抱着一只橘猫,看着从正门络绎不绝进来的游客,一看就是一下午。 “对了,远侯哥哥,你喝过豆汁么?” “唔……” “喝过吗?”翠翠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过来。 “喝过。” “好喝么,豆汁是什么味道啊?” 什么味道?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出上周崔桂英涮洗家里腌坏了的酸菜缸时的画面。 “有人喜欢喝,有人不喜欢。” “是么,那我以后去BJ一定要尝尝。” “嗯。” “远侯哥哥,看,那就是我家。” 顺着翠翠手指方向,李追远看见隔着一块农田后面的二层楼。 “你家住楼房呀。” 村里什么风格的房子都有,大部分是砖瓦平房,少部分家里很困难的还是土房,同样,少部分家里条件很好的,已经率先盖起了二层楼房。 走上翠翠家坝子,一楼客厅里,刘金霞嘴里叼着烟正在打着桥牌。 牌友是俩老太太和一个老头,来和刘金霞打牌,就能在她家蹭饭,伙食还不错,有荤有酒,所以刘金霞也不缺牌友,她也乐意花点成本“买”人陪自己消遣。 牌桌也的确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刘金霞明明患了白内障眼神不好,却丝毫没有影响她出牌的速度。 “奶,我带远侯哥哥来家里玩。” “刘奶奶。”李追远喊了一声。 “嗯,玩吧。”刘金霞应了一下,又将注意力放手中牌上,“碰!” 就在刚刚,打牌的人还正讲着大胡子家那边正发生的事,刘金霞边吐着烟圈边随意回应,听到自己孙女带着李追远进来,她不由微微怔了一下,眼睛隔着烟雾眯起。 这伢儿昨天被祟上,今儿早大胡子爷俩就搁鱼塘里漂着了。 这里头要是没点腻子,打死她刘金霞都不信。 不过她也没出声制止自己孙女跟李追远玩,笑话,都他娘的晦气星,扯啥谁嫌弃谁呢。 翠翠带着李追远穿过厅堂来到里屋,里头李菊香正坐在板凳上择菜,看见自己闺女带了个人回来,她还意外了一下,一见是李追远,她脸上就止不住浮现出笑意。 这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李兰和自己玩的场景。 李菊香马上起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坐,小远侯。” 随即,她马上进屋,拿出了不少吃食出来招待,刘金霞家里条件确实好,且家里就翠翠一个孩子,所以她有着村里其他孩子都羡慕的零食待遇。 李菊香还打开了两瓶柠檬酸汽水,给李追远和翠翠一人一瓶。 这种造型和啤酒瓶一样的带汽的饮料,价格便宜,很受欢迎,孩子们也懒得倒碗里,直接拿起来对着酒瓶喝,模仿大人们喝酒时的豪迈。 “小远侯,你妈妈还好么?” “好的,阿姨。” “听说,你妈她离……”李菊香忽然意识到问孩子这个不合适,马上改口道,“我和你妈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我们感情很好。” “昂,妈妈说过你的,香侯,香侯阿姨。” 一般后头加“侯”是长辈和平辈之间才用,小辈不能用的。 但李菊香当然不会因此生气,她反而很开心,她能想象出李兰对自己儿子说起自己,用“香侯”这个称呼时的画面,这证明她还没忘记自己。 “你妈妈那会儿很聪明呢,学习成绩也好,不像我,看见书本就头痛。”李菊香理了一下耳垂头发,“你妈妈啥时候回家看看啊?” “我妈妈工作忙,她说等忙完了,就来接我。” 翠翠开口道:“妈,我带远侯哥哥上楼玩。” “嗯,去吧,招呼好小远侯。” 翠翠拉起李追远,走到楼梯口时,她熟练地脱下鞋子换了双拖鞋,李追远见状也去脱鞋。 “不,远侯哥哥,你不脱了,直接上来吧。” 李追远还是把鞋脱了,打算光脚走上去,翠翠只得把妈妈的拖鞋递给他穿上。 穿着大拖鞋,李追远跟着翠翠来到二楼,来到她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 刘金霞家早就买了电视,但没声张,村里人对自家冷淡,她也懒得在家里招呼人看电视。 翠翠打开立式电风扇,但扇叶却没动:“咦,是停电了么?” 李追远:“插头没有插。” “嘿,是的哎。”翠翠弯下腰,捡起插头,插入墙壁上的插座: “嗡……嗡……嗡嗡……嗡嗡嗡——” 粗重的扇叶缓缓转起,发出可以吹走盛夏的天籁。 “远侯哥哥,你看电视不?” “都可以。” 翠翠打开电视,然后扭动转轮,一圈扭完,就这几个台,其中有一半还是雪花点。 “靖哥哥,你没事吧?” “蓉儿,我没事。” “哼,欧阳锋,你这人……” 每个寒暑假,电视里都会固定放《射雕英雄传》。 俩人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电视,李追远忽然感到困了。 他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休息,之前是过度情绪紧张,现在情绪消退,疲惫感快速袭来。 翠翠误以为是李追远不想看电视,就下了床,开始给李追远介绍自己房间里的布娃娃、玩具和画册。 虽然很困,但李追远还是看着她,对她每一个介绍都努力做出回应。 小女孩沉浸在自己的分享快乐中,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听不到回应了,扭头看向床边,发现李追远已侧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翠翠马上不再说话,轻手轻脚靠过来后,小心翼翼地帮李追远推平,将夏天盖的薄被叠了一下,盖在李追远肚子上。 紧接着,她又把电风扇朝着这边推了推,把风扇后头的小钮按了下去,风扇开始摇头。 做完这些后,她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床边,手撑着脸,看着熟睡的李追远。 看一会儿,她就偷偷笑了笑,耳垂泛红,扭开脸,过一会儿,又忍不住继续看向他。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 “小翠侯,小翠侯,带小远侯下来吃饭了。”楼下传来李菊香的喊声。 翠翠马上下了楼,对李菊香道:“妈,远侯哥哥睡着了。” “那你先下来吃,我们给他留饭。” “不,我不饿,我要等远侯哥哥醒了和他一起吃。” 村里大部分有点自觉性的父母都会制止自家孩子在饭点附近出去找伙伴玩,怕被邀请上桌吃饭,显得特意去占便宜似的。 不过,有些时候也是难免的,自然也就上了桌。 翠翠从未体验过,她愿意等李追远醒来陪他一起吃饭。 李菊香笑了笑,点点头,去客厅招呼自己母亲和牌友们吃午饭。 翠翠又跑回二楼,坐回那个位置,继续看着李追远: “咦?” 翠翠有些疑惑地凑近了一些,因为她发现远侯哥哥眉头皱了起来。 “是在做梦么?” …… “奶,我带远侯哥哥来家里玩。” “嗯,玩吧。碰!” 李追远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翠翠,又看了看客厅里正和三个牌友打牌的刘金霞,他清楚,自己正在做梦。 因为自己周围的画面,实在是过于脱离现实,视野里全是黑白色,所有的人和物,好像都是用炭笔摹上去的。 虽然能呈现出相对应的人和物,可却有些模糊,也有些扭曲,粗犷的线条里,透着一股诡谲的随意。 李追远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发现自己还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梦里其他人和物。 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母亲书房里那一张张临摹图纸,同样的白底炭迹。 他梦到了自己刚和翠翠来到她家对刘金霞打招呼时的场景,接下来,自己身前的翠翠牵着自己手往里走去。 原本小姑娘细腻的手,现在牵在手里,很粗糙,带点疼,像是磨砂纸。 他不由挣脱开,停下脚步,翠翠却一个人继续往里走去,但她的手臂还一直保持着牵着人的姿势。 而在自己身后,客厅里正在打牌的刘金霞四人,却一下子没了声音。 李追远回头看去,发现这四个人全都静止住了,一动不动。 连刘金霞嘴里吐出的烟圈,也都固定在那里,没有继续散开。 这种静止,也给了李追远观察的机会,那三个牌友身上的碳痕很柔和,比较浅,而刘金霞的形象,线条很粗很深也很硬。 在原地站了许久,李追远很疑惑,以前每次做梦时,意识到是梦后就马上能醒来了,可这次,却还是在梦里。 最终,李追远还是选择向里走去,看见了坐在那里择菜的李菊香,李菊香身上的线条也很硬,与周围那种细淡的描纹相比很是违和。 李追远走到李菊香面前,深刻的碳痕勾勒出了她的神情细节,她在笑,眼神里带着追忆。 “菊香阿姨,菊香阿姨?” 李追远尝试喊了几声,还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李菊香依旧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 离开这里后,李追远来到楼梯口,准备走上去前,他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光着脚向上走。 来到那间卧室,立式电风扇停在那里不再转动,电视机里的郭靖黄蓉只剩下模糊的素描。 翠翠正手指着她的一件娃娃,张着嘴,像是在讲述,也一动不动。 翠翠身上的线条,比她奶奶和母亲身上的,更清晰也更硬,几乎成了黑硬线。 仿佛其他人和物都是画上去的,而她,则是雕上去的。 李追远看向床,床上并没有自己,是空空的。 静止的不仅是东西,还有声音,李追远恍然意识到,自己耳朵,已经很久都没听到任何响动了,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他开始有些心慌,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梦里待多久。 他开卧室通向阳台的门,这栋建筑物的二楼阳台是通着的,上面贴着红和白的瓷砖。 眺望远处,除了房屋近前有些潦草涂鸦勉强看出是农田外,视野里大部分区域,都是一片惨淡的空白。 仰头,原本太阳的位置只剩下一块发着光晕的白,很像是一块橡皮,随时会落下擦去这里的一切。 “喂,请问这里是刘嬷嬷家么?” 下方坝子上有声音传来,在此时,显得是那么的突兀,甚至是刺耳。 站在二楼的李追远低头看下去,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的男人,他还背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很瘦,衣袖外露出的是仅剩下干瘪皮肤包着的那一点点骨头,头发很长也很杂乱,披散在背上。 “喂,请问这里是刘嬷嬷家么?” 男人又问了一遍,有些焦急地背着身上的老母原地转了一圈。 李追远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答。 就在这时, 原本趴在男人背上的老太太忽然抬起头,她的脸正对着二楼站着的李追远。 明明都是炭笔描出的形象,可老太太的这双眼睛却呈现出一种超脱画风承载极限的细腻。 那是愤怒、是阴狠、是怨毒! 下一刻,李追远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和扭曲,像是一道凭空出现的漩涡,正在将周围的一切撕扯卷入,包括他本人。 …… “远侯哥哥?” 李追远睁开眼,看见翠翠关切的脸。 “远侯哥哥,你做梦了么?” “嗯。”李追远坐起来应了一声,“我睡了多久?” “不久,俩小时吧。远侯哥哥,我们下去吃饭吧。” “不了,我回家去吃。” “哎呀,不要客气嘛远侯哥哥。”翠翠拉着李追远的手,带着他下了楼,“妈,远侯哥哥醒了。” 这会儿,刘金霞和她的仨牌友已经用过午饭开启下午场了。 李菊香笑着将厨房餐桌上的那个红色盖子揭开,里面是特意留的餐饭:“小远侯,来吃饭,我把汤给你热一下。” “阿姨,我回家去吃。” “乖,听话,别和阿姨客气,阿姨以前和你妈也没客气过,再说了,翠翠是特意等你睡醒一起吃呢。” “谢谢阿姨。” “远侯哥哥,坐这里。”翠翠先坐下了,李追远则去另一侧台面上帮忙拿碗筷。 “去去去,你坐着去,阿姨来拿。” “好的,阿姨。” 李追远走回来坐下,很快,李菊香就将筷子和盛好饭的碗放在了面前。 桌上虽然都是用小普碗盛的菜,量不大,但已远够俩孩子吃的了,两荤两素,尤其是那碗土豆红烧肉,土豆就两块点缀余下全是肉,明显是特意筛留的。 李菊香端来了一碗烩鱼汤,上面滴上了香油又加了些醋,味道香鲜诱人。 除此之外,她还开了一个水果什锦罐头,俩孩子一人面前倒了一碗。 可以说,在村里,真的属于很丰盛了。 “小远侯,晚上继续留家里吃,我给你再做些好吃的。”李菊香笑着说道。 李追远放下筷子,对着李菊香:“已经很多了,辛苦阿姨了。” “呵呵,别放筷啊,吃吧。” 李菊香摸了摸李追远的头,心里暗暗羡慕李兰到底是怎么教的儿子,懂事有礼貌的小孩在哪里都容易被喜欢。 “小远侯啊,你妈妈在家会给你做饭么?” 李追远摇了摇头,将筷子放在碗上,回答道:“妈妈不会。” “那是你妈妈工作忙吧?” “嗯呢,她很忙。” “你那边爷爷奶奶家呢,他们不给你做饭吗?” “不常去呢。” “那你平时在哪里吃饭?” “邻居家。” 一般放学后,学校家属院里,那些下了课或者退休的爷爷奶奶,会主动来领着自己去他们家吃饭。 “唉,可怜的孩子。”李菊香不再问下去,吩咐孩子们自己吃后,她拿着热水瓶去给牌桌那里添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叫喊声: “喂,请问这里是刘嬷嬷家么?” 听到这声音,李追远刚拿起的筷子脱手,掉在了地上。 “啪嗒!” …… 厅堂里,刘金霞将手中桥牌往桌上一丢,拍了一下手:“散了。” 三个牌友点点头,起身结束牌局,显然这种情况他们早已习惯。 不过,在走出厅堂前,他们依次走到角落里摆着的那个脸盆旁洗手。 脸盆里泡着芭蕉叶,洗手时将叶子在手上擦一下,再甩甩手,最后用架子上毛巾擦干。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去晦气,是刘金霞自己安排的,她不仅早已无所谓村里人对自家的态度了,反而特意设置一些仪式感来增添自己的神秘。 李追远和翠翠走进厅堂,刘金霞也正从椅子上起身,问道:“饭吃了么?” “在吃呢,出来看看。”翠翠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算了,小翠侯,帮奶奶把牌收了。” “好的,奶。” 吩咐完,刘金霞就自顾自向里走去,里头有一个背阴的房间,是她的办公室。 “你慢点,这里有个槛。”李菊香声音从外面传来,她先前听到问唤声就出去迎了。 “好咧,没得事,没得事。” 李追远看向厅堂大门,只见李菊香搀扶着一个老男人跨过门槛进来。 老男人前倾着身子,佝着腰,双手负在身后腰部,是一个驼子。 也像是……背着一个不存在的人。 “这是你家的细伢儿啊?”老男人看着俩孩子笑着问道。 “女伢儿是我家的,男伢儿是我姐家的。我妈在等你,前头门进去右拐走到底。” “好,好,我这就去,可不能让刘嬷嬷等着了。”老男人继续向里走去。 站在后面的李追远目光一直盯着对方的驼背。 老男人走入厅堂的内门,向右转身,本该继续向里走,却又忽然止住了身形。 因他是个前倾的驼子,所以他肩膀以上的位置此时已经被墙壁遮挡住,只留下那个驼背还停留在视线中。 紧接着, 他那负在背部腰眼位置的双手,不自觉向上抬了抬,左臂下压,右臂上摆,屁股朝里挪了挪,肩膀朝外拐了拐,侧脸已经贴在了墙壁上。 李追远看着他那空荡荡的后背,这一刻,他感觉到仿佛那里有一个人,在背上撑起了身子,向自己“看来”。 李菊香问道:“你咋了?” 老男人原本粗犷的声音里忽然夹杂出了些许尖细的沙哑,说道: “这细伢儿啊……” 李追远有些紧张地双手攥紧,他忽然记起母亲曾牵着自己浏览过一墙壁画时,他问母亲为什么这里一大片都空着不画东西,母亲回答说: 小远啊,这是留白,让你自己来想象的,这样效果反而会更好。 当时的自己还有些懵懂,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你快走啊,我妈在里头等你呢。” 李菊香再次催促,她是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就停这儿了,不过,她倒是没觉得这人姿势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对方是一个驼子,哪怕他站着不动,也挺奇怪。 “嗯。”老男人应了一声,却忽然蹲了下来,同时身子微微向后倒去,双手扶着撑向地面。 “哎,你怎么了?” 李菊香伸手去扶,可对方别看身驼人瘦,可这下去的力道真沉,她完全没拉得起来,不过还好,对方靠着双手维系住了平衡,只是向后靠着蹲下,没栽倒。 李追远见状,身子有些踉跄地后退两步。 这姿势,很像是把背上人放下来的动作。 外头的阳光照射进厅堂,地面的老式纹路瓷砖反射不出多少光泽,至多呈现些许明暗变化。 李追远目光下移,在内门处位置,好像有两块脚掌大小的区域,变暗了一点。 很轻微,轻微到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是眼花、是自己想多了。 可随即,又是新的两块区域的色泽变暗了一下又恢复,但和自己的距离,却越来越近了。 终于,那两块变暗的色泽,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瓷砖上,且没有消散。 冷风吹拂过来,李追远觉得自己脸和胸膛以及手脚开始泛凉,可问题是,自己是面朝屋内,这屋里,哪里来的风吹过来? 那两块变暗的色泽后半截消失,前半截加重,自己身前的凉意加重。 李追远咽了口唾沫,他的目光开始闪烁且偏移,一种本能让他不太敢直视,好像在看不见的身前,有一个身材干瘪的老太太,前倾着身子,她的脸,正向自己贴来。 李追远咬紧了唇。 忽然间,他感到左脸凉意进一步加重,像是有一块冰贴了上去,而自己的头皮也开始发麻,一抚一抚的那种。 蹲在地上的老男人,这时扭头看向这里,继续着先前没说完的话: “这细伢儿,长得可真乖。” 第五章 蹲着的老男人缓缓站起身,等他站直后,李菊香忽然觉得对方的背,好像没之前那么驼了。 “嘿?” 老男人自己也拍了拍腰,心道这刘嬷嬷确实灵,还没正经说上话呢只是进了她家门,就觉得自己身体松快多了。 他没再停留,径直向里头走去。 “翠侯,你和小远侯去把饭吃了。” 吩咐完后,她也跟着一起进了里屋,刘金霞眼神不好,谈事时她得在旁边帮忙记录。 “远侯哥哥,我们去继续吃饭吧?” “嗯。” 李追远应了一声,虽然自己身上的不适感还未褪去,但他还是尝试向前迈出步子。 一步下去,李追远觉得原本头上那一抚一抚的凉意频率变慢,左脸那种贴着冰块的触感也缓缓褪去。 但伴随着第二步落下,李追远忽然发现凉意并没有消失,左脸上的冰冷再度出现,而自己右肩位置好像压了一块冰。 等第三步走出时,左脸的冰冷再度不见,转而到了左肩,同时右肩冰冷依旧。 李追远迈出第四步,步子还没落下,两肩的冰冷陡然加剧。 “呼……” 李追远颤抖着深呼吸,缓缓收回脚,两肩的冰冷恢复到先前程度。 他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想象出,先前有个老太太半蹲在自己面前,她右手放在自己左脸上,左手放在自己头上抚摸,说了那句: “这细伢儿,长得真乖。” 等自己向前走时,老太太也随之改变姿势,双手渐渐全都滑落在了自己两肩,这是一个借力起撑的动作。 如果自己继续向前走,那么,她就会顺势爬上来。 她, 想让自己背! …… 一楼背阴的房间,是刘金霞的办公室。 房间很大,可进去后却觉得十分逼仄。 一只只木箱被垒起环绕,硬生生吃掉了七八成的空间,里头装的,全是各式法器经文塑像。 若是打开几个箱子,能在里头看见老君与佛陀勾肩搭背,也能看见观世音菩萨座下不是童子而是十字架耶稣。 早年,刘金霞也曾怀揣过梦想,响应新时代号召,想集百家之长走出一条专属于自己的道路。 只可惜,以石南镇为方圆的周边落后市场,无法接纳如此新潮的事物。 刘金霞也只能无奈地认了命,回归了传统算命瞎婆子形象。 因此,这间屋子里能用上的,也就是一张黑漆木桌、几张板凳和两根白蜡。 “嘶……” 刘金霞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蜡烟熏得眼睛难受,看来这蜡烛以后也得撤了。 这时,坐在对面的老男人也结束了陈述,他看着刘金霞的目光里,带着恭敬。 来到这里后,不仅自己驼背舒坦缓解了许多,脑子也不昏昏沉沉的了,讲话都能利索许多。 老男人姓牛,叫牛福,是隔壁石港镇人,今日来这里,是为了给自己老娘办冥寿的事。 昨儿个,他弟弟牛瑞就来过这里,为的是一样的事,刘金霞也是接待好他后才去的李维汉家。 老牛家兄弟俩,加一个小妹,爹走得早,是老娘当寡妇拉扯着他们仨长大的。 现如今,他们自己也都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各自当了爷奶。 半年前,老娘走了。 可自打治丧后,牛家三兄妹各自家里的破事就没停过,不是这个生病就是那个出意外的。 起初,大家伙还没太在意,奈何频率越来越高也越发严重。 前阵子,牛瑞的儿子下班骑车回家摔沟渠里去了,摔断了好几根肋骨,要不是被路人及时发现几乎要送了命;牛福的驼背也愈发厉害夸张,同村里七八十岁的老驼子都没他严重,要知道在半年前,他可一点都不驼背。 再加上兄妹仨时不时会做到关于自家老娘的梦,就怀疑是不是老娘的挂念未消,准备给老娘办个冥寿烧个血经,驱驱邪气,求个平安。 不过,现在兄弟俩有个矛盾,身为弟弟的牛瑞想要在自家办冥寿,可身为哥哥的牛福却不准,必须要在他家办。 外人听起来可能还会觉得兄弟俩挺孝顺,办冥寿这种繁琐劳心事儿还要争,这不是抢着给自家老娘表孝心么? 刘金霞显然不信,她视力是越来越差了,心却是越来越明。 她这里接待的人里,李维汉那样的是极少数,大部分都是做了亏心事的,老话反过来说得好嘛,做了亏心事就总怕鬼敲门。 不过,刘金霞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淡淡说道: “别告诉我,你家那个妹子,也要办?” “嗯,她也是要的。” 刘金霞眉毛挑了挑。 按时下村里规矩,闺女出嫁后即是客,每年能抽几次空回娘家看看,过年时带女婿回个门,面子上顾到也就可以了。 要是爹娘生病了,闺女最后能在病床前伺候一阵子送送老人,就属于邻里亲戚间都要夸赞的孝女。 因闺女没分得家产,所以爹娘养老以及后事,都只需出个面简单出个力即可,不用出钱。 可这牛家三妹,居然也要给自己老娘办冥寿……就显得很不符合规矩了,再大的孝心也不是这么表的,要是家里全是姊妹没男丁可以另论,可偏偏她上头有俩哥哥。 刘金霞眼皮子低垂,说道: “这个也好办,既然都想要争这个主家,那就都当这个主家吧,到你们村里公共坝上借一块地,立三张祭桌、置三份寿礼、烧三本血经。” 牛福愣了一下,问道:“还……还可以这样么?” 刘金霞点点头:“可以的,搁一起办,在一个地儿,你们老娘也不用分忙。你那个弟弟瑞侯昨儿个已经把他家里人的生辰八字给我了,你今儿也给我吧,再去通知你那妹子,这两天给我送来,我好给你们开引子。” 本来一桩事一份钱,现在变成一桩事收三份钱,她刘金霞是赚的。 牛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道:“那就这么着,我回去就和他们说去,一起办。” “嗯,八字都送来后,我再给你们定个具体日子。” “要快。”牛福催促道,“要赶紧。” “我懂的。”刘金霞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起身准备送客。 牛福屁股刚离开板凳,似是又想到什么,重新坐了下来,说道:“还有一件事,办冥寿时,得请刘嬷嬷坐斋。” 斋事也就是法事,至于坐斋,则是请有门道的人陪着压阵,防止小鬼捣乱。 至于这“有门道”到底该怎么解释,就全凭心解了,实在没人的话,杀猪匠也能去坐。 李三江因家里有扎纸买卖,所以每次给谁家送纸时,就默认给谁家坐斋,不仅能白得一顿席面,还能收到主家利封钱。 可这“默认”的到底成本低,利封钱也薄,但真开口讲出来“请”,那就是另一个价了。 牛福马上补充道:“利封钱好说,刘嬷嬷,我们……我们三家都要给的。” “这样啊……”刘金霞心里打起了鼓,莫名心慌。 “另外,还请刘嬷嬷请一下你们同村的三江叔,我们也是要请他的。” 刘金霞咽了口唾沫,没直接答应,而是说道: “我会去和三江侯说的,但不晓得他个有空。你先把八字给我,我给你们把日子算出来,这个耽搁不得。” “好好好。” 接下来,牛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了一沓卷边大团结。 他舔了一下指尖,开始数钱。 刘金霞收了第一笔,却推开第二笔,说道:“坐斋的事,等我和三江侯商量好了,再跟你们说。” “这……”牛福显然有些不愿意,“要不,还是先定下吧?” 刘金霞坚定道:“事儿没清前,这钱也不急着清,这是规矩。” “好吧,那就辛苦刘嬷嬷了,三江叔那里,我就不去了,等您的信。” “嗯。” 牛福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 李菊香去搀扶自己老娘,疑惑问道:“妈,咋了?” 这一单做成,抵得上过去一季的进项了,李菊香不理解自己这爱财的母亲这次居然犹豫了,也不像是在为了提价拿乔。 刘金霞小声道:“都是庄户人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主儿,这般好说话给钱也这般爽利,那就只可能是因为一件事。” “啥事?” “破财免灾呗。” “妈,你是说?” “香侯啊,你说,这天底下,哪有当娘的在自己走后还要造孽自己伢儿的?” “这倒是。” “比这更让人看不懂的是,又有多少当儿子当闺女的,日子过得不安稳,会怀疑是自家在地下的老娘在整自己? 除非,自己曾做过什么畜生不如的事儿。” “妈,那这单?” “算了,等找了三江侯再说道说道吧,他要是觉得可以去,那咱就去把这个钱全挣了,唉,实在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那三江叔要是说不去呢,您舍得?” “没命花的钱挣了有甚子意义。” “也是,三江叔的本事是靠得住的,他在,我们也能心里踏实。” “他的本事……”刘金霞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评价,不过还是肯定道,“他在,确实心里有底。” …… “远侯哥哥?” 见李追远迟迟不动,翠翠伸手过来拉手。 二人接触的瞬间,李追远就觉得自己左肩上的冰凉感消失了,同时,他捕捉到翠翠打了个寒颤,拉着自己的手哆嗦了一下。 “翠翠,你退开点!” “嗯?” “离我远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翠翠还是顺从地撒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翠翠,站那里不要动,不要靠近我。” “嗯……” 远侯哥哥这忽来的态度,让翠翠想起了自己被嫌弃时的记忆,一团水雾已经在她眸子里浮起,小鼻子也一吸一吸。 李追远则有种感觉,刚刚在翠翠接触自己时,原本双手搭在自己肩上的老太婆,拿开了一只手去抓向了翠翠。 等翠翠退开后,老太太才又回归先前姿势。 “刘嬷嬷,那我就先走了啊!” 牛福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里面传出,丝毫听不出先前的沙哑。 他走入厅堂,目光扫向还留在里头的两个孩子,没做什么表示,朝着门外走去。 “爷爷……”李追远抬起手指向墙角,也就是自己身旁架子上的脸盆,“洗手。” 翠翠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笑着说道:“爷爷,洗个手再出门,去晦气的。” 说完,翠翠就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远侯哥哥这也是觉得自己家晦气了么? 她原本早已习惯了的,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不知怎么的,今天自己却很敏感。 “哦,好,那就洗洗吧。” 牛福收回迈出门槛的脚,转而走到脸盆前,开始洗手。 洗着洗着, 李追远感觉到自己两肩的冰凉正逐步褪去,身上一阵松快的同时还有些脱力。 牛福的背,则肉眼可见地慢慢重新驼了下去。 李菊香搀着刘金霞出来了,说道:“我送送你。” “可别客气,我走了,回见。” 牛福洗好手,想拿起架子上的布擦擦,却发现有些够不着,只得甩甩手后,将双手负在腰上,侧身缓缓跨过门槛。 李菊香目露疑惑,好像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她走到那个脸盆前,想要换个水,可等她瞅见脸盆里的情况后,脸上的神情当即怔住了: 这脸盆里的芭蕉叶,竟然变得极细的一条条,哪怕是有人专门用手撕,也不可能撕得这般纤细工整。 最重要的是,这一盆的水,竟然变成了黑色! 李菊香马上快步走到自己母亲身边,低下头小声告诉。 刘金霞惊愕地看向自己闺女,随后看向屋外。 这会儿,牛福好不容易跨过了门槛,走到坝子上; 李追远也终于从刚刚的脱力中缓过来,他走到刘金霞跟前,手指向牛福的背影,对刘金霞道: “奶,他背上……” “噤声!” 刘金霞双手马上捂住孩子的嘴。 这双手的味儿实在是太冲了,李追远眼睛都熏得要流泪。 外头的牛福身子顿了顿,半侧身,眼含深意地瞥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向外走去。 一直到人家出了坝子走远了,刘金霞才松开捂着孩子的手。 “伢儿,现在,说吧。” 李追远深呼吸了好几下,开口道:“奶,那位爷爷背上,有没有驮着什么?” 刘金霞将自己的脸凑到李追远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小远侯,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李追远摇头。 他确实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感觉。 刘金霞蹙眉,问道:“小远侯啊,昨晚三江侯去你家了是吧?” “奶,我睡着了,不知道。” “呵呵。” 刘金霞笑着点点头,倒是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语重心长道:“小远侯啊,记住奶奶一句话。” “奶奶您说。” “有些东西啊,就算你看到了,你也千万别当着它的面表现出来,它要是知道你能看见它,说不定……就缠上你了。” 是因为这样么? 李追远用力点了点头:“奶,我记住了。” “好了,和小翠侯去吃饭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走到翠翠面前,翠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翠翠,走,吃饭。” “好呀,嘻嘻。” 小姑娘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 等俩孩子进了厨房后,刘金霞坐在厅堂椅子上,神情凝重。 “妈?”李菊香手里还端着那个脸盆,“小远侯那孩子,是真瞧见了?” “有时候,要去瞧一个东西,并不一定非得用眼睛。” “怎么会这样?” “这估计得问三江侯了,天知道他到底用过什么手段瞎搞。” “唉,希望孩子能好吧,这孩子我是真喜欢。” “哟。”刘金霞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女儿,“怎么,看上眼了,想收女婿?” “妈,别开这种玩笑了,我不可能有这个心思,他是兰侯的儿子。” 刘金霞这次罕见地没责骂自己闺女“自贱”,而是宽慰道:“兰侯那丫头,也是打小就脑子好使,她这儿子,更是早慧得厉害,所以,真不适合当女婿。” 李菊香被逗笑了,问道:“妈,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聪明还出错来了?” “闺女,是你不懂。 你以前见过哪家伢儿昨儿个被脏东西祟上昏迷了,今儿个还能手拉手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出来戏的? 你猜猜他晓不晓得大胡子家出的事,你信他说的昨晚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呵,就说刚才,在这儿才又见了不干净的,现在就能安安稳稳地坐过去继续吃饭了。 这伢儿已经不是一般的聪明了,他能很快就算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能自己调节好自己。 哪怕是这种……见鬼的事。 也就是他现在还小,带着点细伢儿的稚嫩; 等他成年后,跟这样的人过日子,真的是挺没意思的,因为他只要看你一眼,就能把你看得透透的,你在他面前,根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 你甚至连和他撒娇闹脾气都做不到,因为人家就是站得比你高,他是低下头,全方位的俯视你。 冷冰冰的,没人情味。” “妈,你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孩子,我看人小远侯真挺好的,又懂礼貌又乖巧。” “那是因为他对谁都这样,跟他妈小时候一个德性。” “妈……” “对啊,他妈不也离婚了么。” “你……”李菊香生气了。 刘金霞还意犹未尽,吐出一口烟,继续道:“他们娘俩这样的人,就适合找那种一点自我都没有,眼里全是他们的对象。” “妈,我还是去找三江大爷吧。” “去吧去吧。”刘金霞摆摆手,“要是那三江侯磨蹭,就问他,要是真把汉侯最爱的外孙子给弄出毛病了,还想不想汉侯给他养老送终了。” 李菊香快步将盆里的污水倒掉,骑上三轮车就出发了,她是真的不想听自己母亲再聊这些。 刘金霞掐灭了手中烟头,打了个呵欠,慢腾腾地走向厨房。 俩孩子已经吃完饭了,刘金霞看见平时不做家务娇生惯养的孙女,主动抢着在收拾碗筷擦桌子, 还不停地说:“远侯哥哥,你快放下,这些活儿我是天天做的。” 给刘金霞都听笑了。 许是因为干系到自个儿养老送终的事儿,李三江这次一点都没磨蹭,早早地坐着李菊香的三轮车过来了。 刘金霞让李菊香带俩孩子上楼看电视后,把李三江引进了自个儿办公室。 “嚯,刘瞎子,你这儿弄得可真紧巴。”李三江拍了拍四周垒得老高的一口口木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广东那边进完货,准备改行做批发生意。” “没闲工夫和你废话。” 刘金霞把今儿个的事包括牛家冥寿,全都说了出来。 李三江眼睛一瞪,问道:“那小远侯怎么能瞧见的?” 刘金霞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强忍住怒火,反问道:“你他娘问我?” 李三江掏出烟,给刘金霞丢了一根,自己则拿着一根放在鼻下嗅着琢磨。 刘金霞拿起烟,将过滤那端对着桌面敲了敲,问道:“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积德的事。” “你……”刘金霞舔了舔嘴唇,问道,“大胡子爷俩今儿个漂鱼塘里了,你是把那个死倒带过去了?” 李三江没说话。 “怎么带过去的?”刘金霞继续套话,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音量都提高了,骂道,“你这挨千刀的老东西,不会让小远侯去引尸了吧?” “咳咳……”李三江清了清嗓子,“刘瞎子,借个火。” 刘金霞将火柴盒直接砸了过去:“你真这样干了!” “嚓……” 李三江目光挪开,抽起了烟。 刘金霞离开椅子,绕开桌子,走到李三江面前,唾沫星子直接喷到老头脸上: “活人走阳路,死人走阴路,你让小远侯去引尸,就是让这伢儿走阴路,沾了鬼气,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已经被你弄得能‘走阴’了?” “走阴?”李三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放你娘的屁,哪可能这样弄一下就能走阴了!” “呵……呵呵呵。”刘瞎子发出了冷笑。 李三江这边反而开始急了,一下子站起身:“要真能这么容易走阴,你刘瞎子折腾这行几十年,也不用到现在还要做这骗子把式了!” 走阴,有些地方叫“摸瞎”、“下神”,指的是能从阳间去阴间的本事,通俗一点讲,就是能看见非阳间的东西。 人们来找刘瞎子这样的“神婆”,就是奔着她们这类人所营造出的可以通神鬼的形象,可偏偏,她们这类人中九成九没这个本事,反正她刘瞎子是没的。 刘金霞平复好呼吸,说道:“这伢儿聪明,心思细。” 李三江闻言,咽了口唾沫,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的那个画面,小远侯手指着河里,说道:“不等她么?” “啪!” 李三江倒坐回了椅子,神情惊疑不定,他忽然意识到,刘金霞说的,好像是对的。 “人亲爹亲妈都在京里,是京里户口,伢儿脑子又好,读书干啥也都能手拿把掐,大好的前途板上钉钉的,却被你整了这出。 且不说总是见那些脏东西对过日子生活的影响,你就看看你这个孤家寡人的,连送终都得提前物色个人品靠得住的汉侯。 我呢,呵,就更别提了。 凡是沾了这条道的,五弊三缺的多少都会沾点,你这是在造孽哦,你说你当时脑子是不是进了水?” 李三江没回嘴,眉宇皱出一个“川”字。 刘金霞见状,也不再继续挖苦了,转而出声安慰道:“还好,伢儿现在情况还不严重,我瞧他也只是能模糊大概地感知到一些脏东西,还不算真的会走阴,还能挽回,还能拉回来。” 李三江目露坚定道:“那我就给他断了!” “怎么断?” “我去找汉侯说,让他把小远侯出家,跟我去住一段时间,我给他坐活斋。” 刘金霞闻言,张了张嘴:“坐活斋?” 一般是没有坐活斋的说法,因为丧事上给死人坐斋是为了防脏东西作祟,给活人坐斋则等于把对方身上的晦事转到自个儿身上,没人愿意这么干。 至于所谓的“出家”,是指暂时和家里割裂,断掉因果,等过段时间,还是能还俗的。 国内偏远地区以及东南亚现在还有送家里孩子出家进庙一段时间再接回来继续过日子的传统,内陆给小孩认“干爹干妈”则是这一习俗的简化版。 李三江看着刘金霞,问道:“你觉得成不?” 刘金霞点点头:“你都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了,那肯定能成。” 她是半路出家干的这一行,基本全靠自己摸索,但早年时,她不是没想过找李三江学一手真本事。 最后之所以没成,是因为她发现李三江有些不靠谱。 你说他没本事吧,每次遇到事儿时他总能拿出点手段来;可你要说他有本事吧,经常弄得乱七八糟稀里糊涂的,就比如这次。 但有一点,刘金霞能笃定,那就是这老东西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特质。 自己刚嫁过来时听自家公公说过,这李三江民国时被抓过三次丁,一同被抓的人最后都杳无音讯,偏偏他李三江次次都能全胳膊全腿地偷溜回来。 明明操持着犯忌讳的营生,却又一直无病无灾的,甚至硬要说他孤家寡人还真有些牵强,因为他和自己不一样,他从未成过家,小日子一直过得无比滋润潇洒。 有不知道多少个理由,他应该人早就没了,可他偏偏长寿红光满面,还精神得很,刘金霞比他足足小一个辈分,却觉得自己大概率会走他前面。 这给活人坐斋,转晦气,前提是你是否有那个运势可以去接,毫无疑问,他李三江还真有,不仅有还溢出了。 李三江站起身,将烟头丢地上踩灭,准备出门时,又被刘金霞叫住: “我说,三江叔。” “嗯?” “三江叔啊,刚是我太关心伢儿的事了,语气冲了些,对不住。” 李三江瞅了一眼刘金霞,说道:“有屁要放?” 刘金霞陪着笑脸:“既然你都打算这么做了,那坐一个伢儿的斋是做,坐两个伢儿的斋不也就是顺手的事儿么,我把我家小翠侯也送你家去呗,正好和小远侯做个伴儿,你看咋样?” “果然没好屁。” 李三江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给小远侯坐斋,一是这事儿自己有责任,二是为了汉侯的养老送终。 他潇潇洒洒了一辈子,临老折损点确保一下这个,真不亏,比那些为了子女操持大半辈子的老人要划算得多得多。 可给刘瞎子家坐斋,李三江觉得自己今天敢坐,那明儿个就得准备暴毙! “小远侯,来,太爷送你回家!” “来喽,太爷。” 李三江牵着李追远的手离开了刘金霞家,路上,他开口问道:“小远侯啊,太爷跟你商量个事。” “太爷,您说。” “你家现在孩子多,睡觉都挤攒,太爷那里屋子宽敞,一个人住得也寂寞,你到太爷家来住一段日子,陪陪太爷好不好?” “太爷……” “嗯?” “是我身上出什么事了么?” “额……”李三江今天终于觉得,伢儿太聪明,也不太好,“放心吧,小远侯,你身上的事,太爷会帮你解决的,不用害怕。” “没事的太爷,我能习惯。” “赶紧呸嘴,这可不兴习惯!” “呸呸呸。” …… 李追远被李三江送回来时,英子正带着俩妹妹在坝子跳着皮筋。 两条长凳间隔四米,横摆在两头,皮筋在凳腿上套着。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英侯啊,你爷奶回来了么?”李三江喊着问道。 “呀,太爷,远子。”英子她们发现了人,“爷、奶他们刚回来。” “成。” 李三江松开了李追远的手,走了进去,见到了李维汉和崔桂英。 老两口还以为李三江是为“口供”的事儿来的,赶忙主动汇报情况。 李三江听完后点点头,宽慰他们道:“行了,大胡子家的事儿,就算这样了了,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牵扯。” 李维汉有些担心地问道:“叔,那小黄莺,是不是已经被您处理了?” 李三江眼皮子抖了抖,处理,怎么处理,拿个铁锹跑大胡子家鱼塘底下挖一挖,再喊着问问她还在不在么? 按理说,刚死的死倒不可能凶成那样,她都能上岸追到家了,本就很匪夷所思。 不过,那小黄莺是报完仇后就消解了,还是依旧藏在鱼塘里盯着大胡子家老宅当邪秽,李三江都不打算深究了。 “她不会再找你们家了,你们记着日子,明年给她再做个祭,意思一下就行了。” “好的,叔,我们记下了。” “嗯,不过,还有另一件事,得和你们说一下。” 李三江把李追远身上的问题讲了一下,不过隐去了其间自己的操作失当,无他,总得要点脸。 崔桂英听到这些,吓得嘴唇再次泛白:“老天,咋还没完呐。” 李维汉倒是镇定不少,对自己老伴道:“最危险的坎儿都过去了,现在不算啥了,叔不是有办法么,就按叔说的做,你快去给小远侯收拾些衣服行李。” 李三江摆摆手:“去我那儿住又不是去坐牢的,你们是可以来看的,东西你们明儿个自己送来就成。也不会太久,至多半个月吧,就当我也养养孩子,享受一下当爷爷的快乐,呵呵。” 李三江的轻松语气让崔桂英心里平稳了不少,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那真是麻烦三江叔了。” “哎,别这样说,自家人,自家人。行了,摆个桌,点对蜡烛,倒三碗酒,咱走个过场,把出家礼过一下。” 出家礼很简单,放着蜡烛的桌子摆在坝子上,李三江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牵着李追远围着桌子绕了三圈。 最后,让李追远依次端起三碗黄酒,一碗对着天上洒去,一碗淋在自己身上,最后一碗则朝着屋门里站着的家人方向泼洒。 这里头,最大的讲究在于礼式进行时,李维汉、崔桂英以及一众兄弟姐妹们都只能站在门槛里头,不能出来,也不能出声惊扰。 礼毕。 “好了,汉侯啊,明儿见。”李三江摆了摆手,“伢儿我就先带家去了。” 说完,李三江就将李追远背了起来向坝外走去。 被背着的李追远扭过身子,保持着笑容,对家人挥手告别,仿佛就只是去串个亲戚。 门槛内,李维汉搂着崔桂英的肩膀,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潘子雷子以及虎子石头他们虽被要求噤声,但大家都一边捂着嘴巴一边将脑袋从爷爷奶奶身边挤着探出,瞧着自己。 此时恰好夕阳西下,暖橘色的光洒照,将视野里的一切都打上了一层柔和光圈。 李追远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一幕,将永远留存在自己心底深处,在未来,会时常追忆想起。 就像是翻开那张…… 老旧的泛黄照片。 第六章 暑热在每天的这个点都会开始收敛,连稻田里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些许凉爽。 李追远朝着稻田方向,闭着眼,认真深吸了好几口气。 “小远侯,咋了,太爷身上有味儿?” “不是的,太爷,我在闻稻香。” “哦,那闻到了么?” “闻不到,和文章里写的不一样,他们说稻香可好闻了。” “傻孩子,你时机不对,等施肥或者打了农药后,你再闻,我敢保证,那味儿肯定老冲了!” “太爷,你在逗我。” “哈哈哈。”李三江扭了扭脖子,继续背着孩子沿着田埂路走着,“现在它们是没什么味儿,但等收割了,晾晒了,脱壳了,蒸出米饭打出米糕,上头窜着热腾腾的白气,那香味儿,可不就大老远就能闻到了么?” “太爷,你说得对。” 李三江停下脚步,转身也看向了稻田:“其实吧,你看的文章上写的那些,也不算错。咱农户人家,看着田里庄稼长得好,仓里有谷锅里有米,不用担心挨饿,这心里踏实了,随便往哪儿一站,闭着眼吸一口,那都是甜滋滋的。” “懂了。” “不,你不懂,小远侯啊,你没真的挨过饿,是没办法真的懂那种感觉的。咱们呐,能放开肚皮顿顿吃到饱,其实也没多少年。 不过,再怎么样,都和解放前没法比。” “嗯?”李追远诧异地问道,“解放前,人们都吃得饱饭么?” “是啊,解放前,是个人都能吃得饱饭,没人挨饿。” “太爷,你说的好像不对。” “因为牲口不算人啊。” “啊?” “小远侯啊,解放前,你太爷我啊,也是闯过上海滩的。” “那太爷你认识许文强么?” “许文强是谁?不认识。你太爷我当年是坐船去的,方便得很,毕竟咱南通和上海就隔着一条江嘛。 那时候想着,大上海啊大上海,找活计肯定更容易些,再怎么样都比在家里给地主种田要好。 也是运气好,刚到那儿,就马上找到了活儿干。” “太爷找的是什么活儿?” “背尸队。” “太爷是进殡仪馆工作的么?” “呵,那时候是有殡仪馆的,但普通人哪能去得那个地方,前脚横着抬进去了后脚就得诈起跑出来,死不起哦。 太爷我是进的背尸队,那时候市政府拨点款牵头,也有些富商捐款,工作就是……每天大清早地收尸,把那些大街上、巷弄里的尸体背起来,送到附近义庄去处理。 光景好的时候,还能有几口捐送的棺材放放,可不是一人一口棺哦,是很多个人挤在一起,一口棺材被塞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太爷我还记得有次,好多个像你这般大的伢儿被收了过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被塞进去。 唉,晃不动,也晃不动。 知道啥意思不?” “是棺材太沉外头晃不动,里头塞得太紧卡死了,也晃不动么?” “对头。这还是光景好时才有个棺材,光景不好时,那一具具尸体也就拿个草席卷一下做个收拢,来不及烧也来不及埋时,就往郊外乱葬岗一丢,便宜了野狗。 要是到了冬天,嚯,好家伙,那真是累死个人啊。 一大早上街,能瞧见不少拖家带口紧挨在一起的,冻得梆梆硬。 小远侯啊,那可是大上海啊,那时候就是大城市了,老有钱了,那里随便一个人,松个指缝随便漏下一点儿,都够一大家普通人嚼谷的了。 可你太爷我,真的是全年从年头忙到年尾,活儿多得干不完,根本就干不完。 那时候我就在想啊…… 明明街上开着那么多的洋汽车,明明就在那十里洋场,抬头都是舞厅剧院大楼,进出的都是穿着洋装的老爷打扮富贵的阔太,可就在那墙缝间巷子里,每天都能收到饿死的人。 想了很久,太爷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两条腿走路的,可只有那一小撮人才算是人,其他人……不,其它头,都是它娘的贱命牲口。 咦,不对,牲口也值钱哩,挨饿时还会被塞一把草料呢,可他们,连一片棺材板都不配,死了能被收尸也是因为上头觉得影响市容。” 李追远稍微用力搂住李三江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贴在太爷的后背上:“那太爷就是在那会儿,学会的本事么?” “算是吧,那时候背了一天尸首,也就只混个当天温饱钱;现在,捞一具上来,就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好一阵子了。 还是解放好啊,人终于是人了,也变值钱了。” “我爷也说过,小时候给地主家当长工被用鞭子打呢。” “听汉侯放屁,他毛刚长齐咱这儿就解放了,那些个地主也都被……哎,小远侯,你说的不是汉侯?” “是北爷爷。” “哈哈哈,京里的那个你爸的爹?” “嗯,他说过,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他当初也不会跟着队伍走闹革命了。” 李三江脚下忽然一顿,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孩子: “啥?” “怎么了?” “你那个北爷爷,打过仗?” “嗯。” “还活着不?” “活着。” “先打的鬼子不?” “后来才打的。” “啧,啧啧啧!” “咋了,太爷?” “小远侯啊,你和你北爷爷关系好不?” “逢年过节时,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去吃饭。” “平时呢?” “不去。” “啊,就不走动了?” “北奶奶和妈妈关系不好呢。” 李三江:“……” “大伯他们和北爷爷北奶奶他们住一起,妈妈、爸爸和我住外面,妈妈不准我去北爷爷那里,连爸爸偶尔回家也是偷偷地,不敢让妈妈知道。” “这兰侯,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李三江很不理解,他当然清楚婆媳之间闹矛盾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那也得分婆婆啊! 这样的公婆,你不好好巴结伺候着,还想啥呢? 但转念一想,李三江忽又觉得这好像还真是李兰会干出的事儿。 一屋子老实巴交的泥狗蛋儿里,忽然冒出了个金凤凰。 要不是李维汉的祖坟和他祖坟在一起,他真会怀疑李维汉家祖坟着火了,冒青烟都不够。 那丫头小时候嘴甜乖巧,惹人喜爱,稍长大一点后,能把她四个哥哥训得怕她,村里头再不着调的闲汉再嘴碎的婆子也不敢拿她开荤,她一个眼神过去,明明脸上带着笑,却能让人心里一哆嗦。 记得那年她把对象带回家,汉侯和桂英拘束得紧不好意思看人,他李三江可是见过世面的,盯着上下瞅了许久,还主动上前唠过; 那时候他就注意到,那男的在兰侯面前,被规训得只有小鸡啄米点头的份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白嫩面相的男的是哪个刚被人贩子拐进村儿的可怜媳妇。 李三江也是知道兰侯离婚的事,要不然小远侯也不会被暂时放这里,搁往常,男女离婚,大家情感倾向上都会先站女的那边,不过兰侯离婚……李三江心里居然有点同情那个男的,居然能忍了十多年,不容易啊。 “小远侯啊,你是改姓了吧?” “嗯。” “唉。” 李三江叹了口气,离就离了,你居然还把伢儿姓给改回来了,不改姓就算离了,那小远侯还算是那家的伢儿。 “小远侯,听太爷一句劝,等你回京里后啊,多找机会和你北爷爷北奶奶亲近亲近,懂么?” “不去呢。” “你这伢儿听话,太爷不会害你。” “不能去呢,去了妈妈会不开心。” “你……” “妈妈不开心的话,就不会要小远了。” “唉……你这话说得,你们是母子,你妈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喜欢你的。” “不会的。”李追远声音很低,却很肯定,“让妈妈不高兴了,她就不会要我了,我懂她。” 李三江只得换了个话题:“小远侯啊,你作业带着了么,明儿个让你奶把作业和书带回来。” “我没带回来呢。” “哈,你倒是个小机灵鬼,故意不把书带回来,暑假就能可劲儿地在乡下玩儿了,对吧?” “嗯,好好玩。” “还是得好好念书上学,这样以后才能过得更好,等过了这几天,让你姐英侯来给你补补课,你好好跟她学。” “好。” “这才乖嘛。” 爷孙俩一路聊着,走到了一条河边,河旁是农田,顺着沿河的小路向里走了一段,走着走着,豁然开朗。 李三江家的坝子,足有李维汉家的数倍宽敞。 三栋房子,中间一栋坐北朝南,是新盖的二层楼,但和翠翠家四方正的建筑风格不同,李维汉家的新房子很宽,从东延到西,是个大长条。 不过虽有二楼,但二楼上只有几个单独房间,像是一个大平台上就摆了几块积木。 新房左右两侧是两间平房,各自对着。 “太爷,你家好大啊。” “那可不。”李三江语气里带着骄傲。 他除了捞尸外,还做扎纸生意,这就需要宽阔场地来堆放原料和成品,除此之外,他还兼做桌椅盘子的出租。 附近谁家要办红白喜事儿,都得从他这儿租用,费用虽说不高,可他毕竟早已收回成本了,现在这就是个稳定下蛋的母鸡。 所以,他新房一楼相当于个大仓库,二楼也就修了三个房间,空荡得跟天台似的,他反正无所谓,独身一个,够住了。 李三江将李追远从背上放下来,牵着他的手走进中间的屋,在里面看,更觉空间之大,跟个小厂房似的。 西侧那一半整齐堆叠着桌椅,一个个大篮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各式餐盘碗碟; 东侧那一半林立着纸人、纸屋、纸马……李追远还看见了一辆纸做的桑塔纳。 一个和自己母亲年纪相仿打扮朴素的妇人正在涂色,她左手拿着颜料盘右手拿着毛笔,下笔很快很流畅。 女人察觉到来人,转身看过来,目光在李追远身上打量了一下,问道: “叔,这孩子是谁啊,长得好白嫩。” “婷侯啊,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曾孙,叫李追远。追远,这是你婷侯阿姨。” “婷阿姨。” 李追远觉得这辈分好像有点不对,不过在没亲族关系的人面前,本就是各论各的。 “哎,乖。”刘曼婷放下东西走了过来,弯下腰,双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脸,“真可爱。” 李追远往后退了半步避开,脸上露出腼腆的笑。 “叔,你以前可没带小孩过来玩。” “哈,以前也没小孩敢到我这里来玩。”李三江从兜里掏出烟,“婷侯啊,这伢儿得在我这里住一阵子,你帮他上去收拾一下屋子,哦,对了,小远侯,你一个人睡一个屋子怕不怕?” “不怕的,太爷。” “嗯,没事,反正太爷就睡在你隔壁,呵呵。好了,婷侯,交给你了,我先去上个瓷缸。” 李三江点着烟走出去上厕所了。 “来,小远,跟阿姨上楼。” 一楼堆放的东西实在是太多,连楼梯口都被遮挡了一大半,第一次来的人还真不太好找。 李追远注意到楼梯口这儿居然还有继续向下台阶,问道:“婷阿姨,这下面还有一层?” “对,下面有个地下室,和这里一般大。” “放的也是一样的东西么?” “不是,都是你太爷的东西,你太爷舍不得丢,特意挖了一层,就为了存放它们。” “哦,是这样啊。” “还有啊,小远,阿姨我叫刘曼婷,你以后就喊我刘姨吧。” “刘姨你不是本地的?” “不是,阿姨是外地来的,给你太爷做扎纸小工。” “就刘姨你一个人么?” “阿姨爱人也在,租种了你太爷的田,然后平日里也会一起做帮工,扎纸送桌椅什么的;他应该快下田回来了,等见了面你可以叫他秦叔叔。 另外,阿姨的女儿和婆婆也在这里,就你进来时看见的东边那个平房,我和你叔叔住西边。 阿姨全家都在这里,靠给你太爷干活讨生活哟。 搁解放前,我们都得喊你一声小少爷哩。” 许是来时路上刚听了李三江讲的背尸队的事,李追远现在对这个玩笑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摇头道: “那是封建糟粕。” “咦?”刘曼婷愣了一下,这种词儿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确实很让人诧异。 “刘姨,你就叫我小远吧。” “好的,小远。听你太爷说起过你,你是从京里回来的吧?” “嗯,是的。” “在这儿住得习惯么?” “习惯,这里很好。” “不觉得枯燥无聊么?” “不,这里好玩的东西很多。” “那挺好的,阿姨每天给纸人上色,手都画发麻了。” “阿姨画画很好呢,很专业。” “什么专业啊,阿姨是赶鸭子上架才描这个的,哪懂得画画。” 可是,你拿调色盘和画笔的姿势,和美院的老师一模一样。 “小远想画的话,可以帮阿姨哦,上色其实不难的。” “好啊。” 自打回老家以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和人全程用普通话交流,不再是那么多南通方言和那么多的“侯”。 就算是自己那些上了学的兄弟姐妹们,也只是一开始帮自己“翻译”时用普通话,扭头他们自己说话就自然又变回了方言。 来到二楼,刘曼婷打开一个房门,里头陈设很简单,一张老式床和一个衣柜,除此之外,连一个凳子都没有,但里头很干净,应该经常被打扫。 “小远啊,你就住这儿,你太爷就在你隔壁。你先在这儿待会儿,我给你把脸盆、帕子和痰盂拿过来。” “辛苦你了,刘姨。” “这孩子,真有礼貌。” 刘曼婷出去了,李追远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也走了出来,实在是……也没什么东西好看的。 二楼就是个大露台,三排晾衣杆立在中央,四周没阳台也没护栏。 走到靠边的位置,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前方的坝子,远处则是小河和农田。 李追远觉得,这里可以摆张椅子,坐在这里发呆肯定很享受。 不远处田埂上,一个中年男人扛着锄头正往这里走,男人很高,白背心不能遮挡的地方,可以看出清晰的肌肉,在夕阳余光下,很有光泽质感。 他应该就是刘姨的丈夫,秦叔叔了。 看来秦叔叔,以前也不是种地的。 庄稼人虽说普遍力气不小,但因为饮食等生活习惯缘故,很少有能长出这种虎背肌肉的,通常都是那种精瘦。 目光下移,看向左侧。 “嗯?” 先前进来时因为坝子上的柴堆遮挡住了视线,所以没能看见东侧平房的门,现在站在高处,看见了。 平房中门里头,坐着一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小女孩。 她上身是红色的绣衣,下身是带白纹路的墨色裤子,头发梳了一个发旋,脚上则是一双浅绿色的绣花鞋。 这一身衣服很复古,没有一点现代元素,却一点都不显老气。 因为这不是家里母亲扯块布给自家闺女随便做的衣服,她衣服上的细节感十足,肯定花费了不少人工和心思,并且整体搭配很和谐,穿出了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 最重要的是,女孩面容白皙,眉如新月,虽是瓜子脸却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婴儿肥,她就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你根本无法从里面找出哪怕是丝毫需要更改的地方,仿佛任何的多此一举,都是一种亵渎和罪过。 此刻,她人坐在门槛内的板凳上,双脚放在门槛上,正目视着前方。 夕阳下山前的最后一抹倔强,将一条光影线拉出,正好横在了屋前门槛,正是她脚踩的位置。 李追远低下头,一直盯着人家看是不礼貌的行为,虽然……她真的很好看。 她应该就是刘姨的女儿吧。 再抬头看过去时,发现对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目视着前方。 按理说,自己站在二楼高处,这么大一个人,还看着她,她应该也有所察觉才对,至少,会瞥自己一眼。 难道是发呆太入神了? 李追远举起手,挥了挥,他确信自己这个动作肯定能引起对方的注意,但是……没有。 女孩依旧坐在那里,脚踩在门槛上一动不动,没抬头,没扭头,甚至都没眨眼睛。 难道是个盲人? 李追远开口喊了声:“你好呀。” 女孩依旧没反应。 还聋哑了?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浓郁的惋惜。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很干净纯粹,还不存在成人男女的思维,哪怕是李追远,也是一样。 他就是单纯的心痛,如果眼前这女孩子身有残疾的话,就如同美好的事物被硬生生划割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无论男女,是个人,都会感到深深的遗憾。 “小远。” 刘姨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她走到李追远身边,笑着说道:“小远啊,她是阿姨的女儿,秦璃。” 李追远点点头。 “好了,小远,先进屋,阿姨帮你把东西摆整好。” 李追远微微有些意外,因为刘姨只介绍了她女儿的名字,没有后续,一般来说,应该问一下年纪分一下哥哥妹妹,再加一句:你们以后可以一起玩。 东西不多,规整摆放好后,刘姨拍了拍手,说道:“厕所在一楼后头,你晚上可以在屋里用痰盂。” “好的,我知道了,刘姨。” “那阿姨就去做饭了,做好了喊你。” “嗯。” 再次走出房间,重回二楼天台,李追远的目光不觉再次看向那里。 女孩依旧是先前那个姿势,依旧是目视前方,她就好像被定格在那里,从未动过。 这时,他看见秦叔叔走到门槛前,在女孩身前蹲下,对着她温柔地说话。 可自始至终,女孩还是那个姿势,连余光都没分出来一丝到自己父亲身上。 给人的感觉就是,她虽然在那里,却并不和这个世界有任何感知接触。 秦叔叔察觉到了李追远,他挥了挥手:“你好啊,小朋友。” 李追远回应:“叔叔好。” “小远侯,下来吃饭了!”李三江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李追远有些意外,这么快的么? 下了楼,在一楼纸人之间的空档里,两张方木凳被并到一起当餐桌,上面摆放着一盘卤猪头肉、一盘卤猪耳朵、一盘凉拌海带和一盘油炸花生米。 怪不得准备得这么快,应该全是白天从集上买回来的。 “坐。”李三江打开白酒瓶盖,给自个儿满上一大杯。 李追远在他对面小板凳上坐下来,看着面前这一大碗高高堆出的米饭。 “太爷,我吃不了这么多。” “呵,太爷当然知道。”李三江笑了笑,“你先吃,剩下的是我的。” “哦。” 李追远开始吃饭。 李三江把酒杯递过来,问道:“小远侯,要不要喝一点?” 李追远摇头:“小孩不能喝酒。” “对,这才对嘛。”李三江也就逗个乐,杯子拿回来抿了一大口,又连续夹起好几颗花生送入口中,“在汉侯家,没这些好菜吧?” “奶奶做的咸菜,也很好吃。” “呵。” 李三江将一块猪拱嘴夹到李追远碗里, “你爷爷奶奶傻,非惯着那帮崽子,要你太爷我说啊,管了儿子这一辈就够了,还得管孙子辈,他娘的人这大半辈子,就尽是做子女的奴才了。 其实啊,你爷爷家要没有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张嘴,也不用喝稀的,他也能每晚搞点小酒。” 李追远默默吃饭,没接话。 “你不一样。”李三江摆摆手,“你妈是给了钱的,你那帮伯伯们才是真的白眼狼,一帮没脸没皮的玩意儿。” 李追远继续吃饭。 “汤来了。”刘姨端来了一海碗丝瓜蛋花汤,放在了木凳上,“你们吃着。” 然后,她就走了,李追远这才知道,原来刘姨一家不和太爷一起吃饭。 “小远侯啊,有件事太爷得提醒你一下,你以后住这里,其它地儿都能溜达,就那东屋,别去。” 东屋,就是那个女孩坐的位置。 “为什么呀?” “婷侯的闺女在东屋。”李三江用筷尾戳了戳自己脑门,“那小丫头这里有毛病,你别去凑近她,到时候被她抓伤咬伤了就不好了。” 抓伤咬伤? 李追远很难想像,那个叫秦璃的小女孩,会和这些行为连系到一起。 “别不当真,她家前年刚住我这里时,我还拿糖给那丫头,谁知道刚把糖放她手里,她就一把将糖甩了,然后像是疯了一样冲我身上抓挠咬,死倒都没她那么凶。” “我知道了,太爷。” 真好,原来她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嗯,吃饭吧,吃好饭,太爷给你坐斋。” 李追远先吃好了饭,放下筷子,李三江也就顺势结束喝酒,将饭碗拿过来扒饭。 厕所在房背后,李追远先走了出来在坝子上绕行,恰好看见那个小姑娘被一个老奶奶牵着站起来,走到里面的饭桌前。 她应该就是刘姨的婆婆。 在这位老奶奶身上,李追远仿佛看见了自己北奶奶的影子,都有一股雍容和优雅。 小女孩坐在餐桌边,没有拿起筷子,老奶奶就在旁边不停小声劝说着。 等李追远上完厕所折返回来时,看见小女孩开始吃饭了,她只吃自己碗里的,老奶奶拿个小碟子给她夹菜。 他能注意到老奶奶的眼角余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但她并未对自己打招呼,李追远犹豫了一下,也没过去问好。 回到屋子里,李三江已经吃好了饭,刘姨正在收拾。 “小远啊,洗澡的地方在楼上最里头那间,阿姨已经给你倒好热水了,可能有些烫,你自己加一下凉水。” “谢谢阿姨。” 来到二楼,吃饱喝足的李三江已经躺在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的藤椅上,左手拿着牙签右手夹着烟,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打着酒嗝儿。 李追远目光在藤椅上停留。 “哈,明儿让力侯去集上也给你买个。” 力侯应该指的是秦叔叔。 “好。”李追远笑了,他确实想要。 “洗澡地儿在那儿。”李三江指了指,“你先洗我再洗。” “知道了。” 浴室很窄,应该是后期临时加盖的,有个橡胶水管,上头连着水箱。 李追远试了下水温,有点烫,但不用加凉水。 等自己快速洗完澡出来时,李三江也站起身:“去我房里等着我。” “好的。” 这会儿,外头已经彻底天黑,月亮挂在空中。 李追远又看了一眼东屋,平房的门已经关上了,屋内亮着灯。 打开李三江的房门,走进去,李追远伸手在门边墙壁上找到了那根绳,向下拉了一下。 “滴答。” 灯亮了。 太爷卧室里的陈设,简直就是自己卧室的翻版,一张老床,一个衣柜。 不过,在中间本该空荡荡的区域里,多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纹路和一排小蜡烛,旁边地上还搁着一本摊开的旧书。 李追远将书捡起来,发现这书不是印刷而是手写的。 封面上写着《金沙罗文经》。 翻开里面的内容,发现基本都是阵法纹路图和一些注解,图画得很潦草,注解也写得很随意,最重要的是,字可真丑。 比家属院里擅长做东坡肉的中文系徐爷爷写的字,差太远了。 很快,李追远就找到了书里和地上画的一模一样的阵图,上面写着——《转运过煞阵》。 功效是,将一个人身上的煞气转接到另一个人身上去,还标注了:有伤人和。 李追远看了看书上的图,再看了看地上太爷自己画的。 “怎么感觉……有几处画得有出入?” 只不过,书上的图也是手画的,本就自带歪歪扭扭,所以不太好对照。 “也有可能太爷没画错,是书上的图不标准。” 两个写意派,哪怕画的是同一个东西,对比起来,也真的很有难度。 这时,李三江洗完澡走了进来,他光着膀子,就穿着一件蓝色大裤衩。 看见李追远拿着书在看,李三江不由笑道:“哈,你看得懂嘛,小远侯。” 李追远点头:“看得懂。” “好好好,你看得懂,我们家小远侯最聪明了。”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将他手中的书拿过来,丢到了一边。 这书上都是潦草的毛笔繁体字,还带连笔的,他当初为了看明白一点,还得几次去请教隔壁村那位退休了的老乡村教师,那人喜欢书法。 后来,李三江就不去了,因为最后一次去他家见他时,李三江还带了自家的纸人; 白送的,没收钱,人子女对自己连连感谢。 所以,他怎么可能信李追远这个十岁大的孩子能看懂这些。 “好了,小远侯,你坐那里,坐着别动。” 李追远听话地坐到指定位置,李三江则弯腰将地上的蜡烛全部点燃,然后拿出三根黑绳,分别系在了李追远的手腕、脚腕和脖颈位置,等他也坐下来后,三根黑绳的另一端也分别系在了他自个儿的同样位置。 烛火摇曳,李三江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他念得很快,还是用的南通话,李追远认真听也听不懂。 但觉得这声调,和太爷先前吃饱饭躺藤椅上哼的小曲儿很像。 念了好一会儿,李三江终于停下来了,他砸吧了一下嘴,应该是有些口干,可这时候又不适合出阵喝水,只能干咳一声清清嗓子,然后伸手到背后摸了摸,收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符。 李追远有些好奇,太爷全身就穿了一条裤衩,这张符先前是放哪里的? 将符送到蜡烛边点燃后,李三江开始挥舞符纸。 “嘶嘶!” 几乎烧到手时,李三江将符纸拍到了自己和李追远中间。 “啪!” 顷刻间,所有蜡烛全部熄灭,屋里的白炽灯泡也闪烁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李追远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绑着的黑绳子: 这就,结束了么? 好像,没什么感觉。 “好了!” 李三江站起身,走到李追远面前,低下头,用牙齿加手拽,将三根绳子多余部分弄断,但李追远脖子、手腕和脚腕上,依旧分别留下了黑色绳圈。 “小远侯啊,这三个绳扣今晚别解,就这样睡觉,明天吃早饭时我再给你剪掉。” “好的,太爷。” “嗯,你回去睡觉吧。” “太爷晚安。” “晚安晚安。” 李追远站起身,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得身后“噗通”一声,回头一看,发现李三江正捧着脚摔在地上。 他先前是帮自己咬断的绳子,刚刚应该是自己想咬断脚腕上的绳子时,不小心摔了。 李三江双腿翘起来交叠,一只手枕在后脑位置,另一只手对着李追远摆了摆: “还不快去睡觉。” “哦。” 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躺上床,先前还没感到多困的他,一沾床,立刻就感到困意袭来。 他将薄被盖在了自己肚子上,沉沉睡去。 隔壁。 “应该是成了吧?”李三江自言自语,“肯定是成了的,灯泡都闪了,总不可能是电路接触不良。” 随即,李三江又瞥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书,自我怀疑道:“不对,写这书的人那会儿应该没见过灯泡吧?” 但很快,李三江又找到了新的证据:“我在瞎想什么呢,蜡烛都灭了,那肯定就是成了的。” 说完,李三江伸了伸懒腰,走到床边躺下。 “哎哟,今儿个可真是累惨了哦,睡觉……睡觉。” 他今天干的事儿可太多了,又是引尸又是捞尸再是画阵图的,年纪大了,真撑不住。 脑袋一碰枕头,直接就打起了呼噜。 不过睡着睡着,李三江就翻了个身,嘴里嗫嚅了几声后,眉头渐渐皱起。 他做梦了。 梦里,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座白玉石阶台上,周围,是高耸的宫墙和恢宏的殿宇。 自个儿前方右侧是门洞,左侧则是一大片开阔地,一直延伸到水池和龙桥。 “奶奶的,这是故宫?” 李三江没去过京城,自然没来过故宫,但他在挂历上和露天电影幕布上看过,这儿不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么? 嘿,自己居然会做这个梦,有意思。 李三江下意识想要摸自己口袋里的烟,这不得来一根? 可手伸下去一摸,却抓到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自己腿上居然躺着一只橘猫。 橘猫似乎刚刚在睡觉,被吵醒,有些不满地翻了个身。 “滚一边去。” 李三江将橘猫无情拨开。 橘猫落地后翻滚一圈站起来,不满地对着他叫了一声: “喵!” 李三江不以为意,伸手拍了拍自己腿上残留的猫毛,然后重新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咬嘴里,再拿出火柴,给自己点上。 恰好这时,斜前方传来“吱呀……”沉闷的摩擦声,应该是宫门被打开了。 李三江嘬了一口烟:“我记得听人说去故宫得买门票的,我这会不会被查逃票罚款?” 随即,李三江拍了一下自己后脑勺:“我他娘的在梦里啊,买个屁的门票!” 美美的吐出一口烟圈,李三江得意地笑道: “这真是划算,人去个故宫得坐长途火车去京里,还得买门票才能进,我这次梦里就当旅游参观了。” 宫门的摩擦声终于停止,前方,三个门洞内,传来脚步声。 “砰!” “砰!” “砰!” 沉闷、整齐。 李三江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心里纳罕:这进故宫参观还得排队齐步走的么? 但很快, 李三江整个人怔住了,因为三个门洞内,出来的不是游客,而是三列身穿清朝官服头戴顶戴花翎面容惨白的人,他们按照同一个节奏,蹦跳而出。 “砰!” “砰!” “砰!” 李三江手里的烟,不知何时已经滑落。 忽然间,他们全都停止了跳动,陷入静止与死寂。 下一刻, 他们集体原地向左转向,面朝李三江。 第七章 一墙之隔,两张床。 西边床上,李三江眉头紧皱,不时发出呓语,手脚不规则地甩动。 可尽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却依旧无法从噩梦中苏醒。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压在自己身上。 对方很沉,压得自己胸闷,近乎无法呼吸。 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推开。 李三江自己都没料到,背了一辈子尸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鬼压床。 可饶是在如此焦头烂额、心慌乱燥状况下,他依旧能给自己寻得一份慰藉: “这样看来,小远侯的煞都算是过给我了吧,阵法成了!” 此时,东边床上,李追远安静地躺着。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呼吸也很平稳,好像依旧睡得很香。 不过,李追远却在梦里,睁开了眼睛。 他从床上坐起,初以为自己是睡醒了,可再扫一眼外面,漆黑一片。 他明白了,自己还在梦里,因为卧室里的纱窗也是能透月光的,不可能黑得这么彻底。 环视四周,李追远发现自己能看见的范围,就是自己身下的这张床。 这是一张有年代的老木床,很多细节被岁月磨去,但仔细摸索,还是能发现精致用心的雕花设计。 李追远拿开身上的被子,跪着挪到床边,尝试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外头。 这反正,是梦。 白天刘曼婷问他,在乡下无不无聊? 他回答这里好玩的东西很多。 是啊,的确很多。 前几年,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学习”这个词前面经常会被加上前缀“刻苦”。 学习,不就是把概念、理论、公式看一遍,然后再去把那些简单的题目做出来就行了么? 后来,他才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能够从学习过程中,感到痛苦。 他很羡慕。 年岁还小的他,没有过多的人生与社会经历,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教室,作为一个学生: 你无法从难题中感到沮丧与折磨,无法在解题后感到喜悦与振奋,没有压抑感,没有付出感,自然就没有收获感。 题海在你面前,就像是在做着一件极其枯燥的方格子涂鸦。 尤其是,当他学着其他同学,去将成绩汇报给父母以期得到赞许时,自己的母亲,总是以愈发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做了一件错事,而且正愈错愈远。 因此,他无法从学习中,获得任何情绪,只有……麻木。 改变, 来自于那次掉入水中看见小黄莺的那一刻。 他感到了压抑,感到了痛苦,更是在目睹大胡子父子俩没入鱼塘、小黄莺在水面上最后一舞时,他体验到了收获感。 太爷当时看自己在那里发愣,劝自己想些开心的东西,比如吃席。 他没告诉太爷, 自己当时心里……是振奋。 一扇崭新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了缝隙。 他喜欢上了这种未知与诡异, 他终于体会到了无知和彷徨,那种无力感和不可控感,让他内心产生出了些许愉悦。 他觉得奶奶给自己拿针叫魂再放水碗里的行为,好厉害。 他看刘金霞,看李三江,发现他们更厉害。 他们概念懂得好多,他们的公式记得好多,他们能解题, 而自己, 只是一个差生。 李追远的手,探出了床边缘,他似乎感受到了有风,很轻微很轻微,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而且,他看不见自己那只探出床边缘的手了。 把手收了回来,放在自己面前,嗯,手还在。 随即,他又将手探出,这次,是向下。 好像感受到了些许凉意,依旧很轻微,但至少可以确定,触感上有着差异。 和自己床边平齐的高度,不可见的外头,有两种不一样的介质感。 李追远闭上眼,他开始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去尽可能地感知,向下探去的手,也开始来回缓缓摇晃,手指也在做不规则的摆动。 更真实一点,再细腻一点,继续。 前两个梦,第一次是梦到小黄莺来家里,第二次是梦到驼背爷爷背着老太太。 那这一次的梦,就不应该只是简单的黑。 终于,他感受到了,刚刚好像有什么纤细的东西从自己指尖划过。 他马上趴在床上,让自己的手臂可以尽可能地向下再伸一些。 不一会儿,先前那种感觉再度出现,而且频率开始加快。 好像……水草? 李追远马上想到了自己上次见到的黑色水草,难道,是头发? 不断拂过,不断穿梭,抚过自己指尖和小臂,手指捏一下,还能捏到细硬感。 好像,真的是头发。 “啪。” 李追远眼睛亮了一下,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拍过了自己手掌,不是头发柔顺,是另一种东西。 等待,等待,等待…… “啪。” 第二次传来。 像什么,像什么呢? 李追远开始思索,尽可能将自己记忆里会出现类似质感碰撞的画面进行对比。 “啪。” 这次力道,大了,但还是不够! 李追远开始加大自己手臂摇摆的幅度,摇啊,摇啊…… 终于, “啪!” 带着清晰的震感,自己耳边好像还听到了一声清脆。 像是你站在原地举着手臂,刚刚有一个人走过来,和你击了个掌。 在李追远不断发现的同时,床外那浓郁的黑色,也在悄无声息间逐渐变淡。 同时,下方传来的感知,开始变得更加清晰了。 李追远甚至可以主动伸手去缠绕那些头发,也能在挥舞中,完成接下来的击掌。 他明白过来,那些击掌,似乎不是对方故意的,而是自己手恰好迎上了对方的手掌,因为他还感知到自己拍到了手背,声音没那么脆。 忽然,李追远感觉自己探下去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他感到一阵吃疼,下意识将手臂向上缩了一下。 这一缩,像是原本被卡着阻拦的什么东西,继续恢复了行进。 而李追远的指尖,则触摸到了硬硬的圆弧,接下来是滑腻的下凹,随后是骨节清晰的上行,顺着一节一节的骨头继续颠簸,再接着,触碰到了圆润高耸的弹性。 然后,自己的手指就脱离了接触,他马上将自己的手臂全探下去,在最后,他抓住了五根凑在一起的短小骨节。 “呼……” 李追远马上收回了手,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那是一具完整的人,自己刚刚从她后脑勺位置触到了脚趾。 床下面,有人! 而且不是一个、几个,是好多好多,一群人! 这时,李追远发现,原本自己身边的那条薄被不见了。 他抬头看向床的斜向角落,那里有个小孩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眼里满是惊惧。 这个小孩,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妈妈快来接我走。” 李追远就这么看着那个因恐惧而发抖的“自己”,问道: “为什么你还在?” …… “同志,您的儿子我们已经做过测试检查过了,他没有任何心理方面的问题,他很健康,很阳光也很开朗。”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面带微笑做着陈述,同时,她还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面前小男孩的脸。 小男孩也露出了笑容。 嗯,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 女医生又抬起头,看向站在男孩身边的母亲,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自己得出“健康”诊断时,这位母亲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全是冷漠。 时下,国内心理学科和心理医疗还未普及,大众对这方面的了解也不深,不过,在京里还是能找到心理诊所。 “妈妈,我没有得病呢。”才八岁的李追远主动牵着妈妈的手,抬头看向她,“妈妈,医生说了,我很健康。” 李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随即又看向医生,说道: “你们被他骗了。” 女医生摊开双手,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解释道: “同志,既然你带着你的儿子来了这里,我想你应该对心理学方面有着一定的了解,所以,你应该相信我们的诊断,相信我们的专业。” 李兰:“是我高估了你们的专业。” “作为孩子的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女医生再也忍不住了,“我第一次见到,在得知自己儿子健康时还能感到不满意的妈妈,我真的无法理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兰:“你刚刚还说自己专业。” 女医生:“……” 李兰牵着李追远的手,转身离开了这家诊所,李追远跟着妈妈的步调走着,低垂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另一家涉外医院下属的心理诊所。 李追远被新的医生带进去,进行检查。 四十分钟后,门打开,李追远被带了出来。 医生面露严肃地说道: “女士,我们现在初步怀疑你的儿子有较严重的精神分裂和自闭症征兆,在我们的问诊中,这应该和他的家庭情感生活有关。 他很渴望来自母亲的关心与陪伴。 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疗程中,作为孩子的母亲,你要尽可能地配合我们,这样你的儿子才能重回健康。” 听完医生的话,李兰低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李追远,问道: “好玩么?” “妈妈,我……” 医生看不下去了,他伸出手挡住了李兰:“女士,你不应该对你的儿子这般严厉,他现在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你必须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否则以后……” 李兰没继续听下去,转身就走。 “女士,女士!”任凭医生怎么呼喊,她都没回头。 李追远小跑着跟了上去。 李兰在卫生间前停下,李追远也停了下来,这里正好有一面大镜子,映出了母子俩。 李追远看见镜子里的妈妈,她在盯着镜子里的她自己,眼里流露出了一抹厌恶。 连带着当她将目光下移,落在镜子里的李追远身上时,眼里的厌恶依旧没有消失。 “妈妈……” 李追远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李兰的袖口,他很想问妈妈,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像以前那样喜欢自己,而不是近几年以来变得越来越淡漠。 他相信自己只要知道了,就能很快改正,因为他学东西很快。 “阿兰,阿兰,阿兰!” 外面,传来爸爸的呼喊声,他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顾不着喘气,紧张地问道:“阿兰,小远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爸爸。” “哎,儿子。” 李追远被父亲拥入怀抱。 李兰看着这对正在相拥的父子,她似乎在努力克制,但嘴角的肌肉依旧微微翘起,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男人抬起头,看见了。 这一刻,过去不断积压在心底各种情绪,终于无法再抑制,他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发出着低吼: “阿兰,你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满意,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们?” 吼完,他坐在地上,哭了。 “爸爸,不哭。”李追远上前,想要帮父亲擦拭泪水。 却又正好迎上了母亲的目光,他当即停下了所有动作。 李兰闭上眼,过会儿,又睁开,然后她转身向外走去,留下原地的父子俩。 李追远看着前方,锃亮的瓷砖上,倒影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 …… “为什么你还在?” 床上,对着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自己”,李追远问了第二遍。 可对方,却依旧没给出回答。 李追远摇了摇头:“谢谢你,帮我在那次检查里骗过了医生,但你不存在的。” 自己,没有精神分裂。 话音刚落,薄被落在了床上。 先前那个裹着它瑟瑟发抖喊妈妈的“自己”,不见了。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四周,忽然传来清晰的水流声。 浓密的黑暗终于褪去,转为一种淡墨泼洒出来的灰。 但至少,能见度是上来了。 李追远慢慢站起身,再次环视四周。 他是站在床上,却又像是站在船上。 因为周围,是漆黑翻滚的江涛,而江水里,则漂浮着一具具尸体,尸体密密麻麻,如同望不到尽头的稻田。 “太爷说,坐斋后我就能恢复正常了。 可为什么,我还是做了梦。 而且, 还是这样的梦……” 此时,江面上好像是起风了。 风从那些尸体间穿过,带来死倒身上独有的尸臭。 比稻香,浓郁无数倍。 李追远站着看了很久,他甚至还走到床头位置,用手撑着床栏看。 他不知道这个梦还要持续多久,自己好像也没有主动醒来的办法。 不过…… 李追远在床上坐下,将乱了的薄被整理,再整齐折叠,躺下,将被子盖在自己肚子上。 嗯, 他准备睡觉。 …… “嗯……” 李追远睁开眼,外面的已经天亮。 他知道,自己真的醒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饱满。 李追远不由疑惑,难道在梦里睡觉,就是真正的深度睡眠?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像昨晚那样的梦,他不仅不介意了,反而有点留恋。 毕竟,再恐怖的噩梦,经历得多了,他也能习惯。 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脖子、手腕和脚腕上的黑线圈,居然自己断了。 太爷说早上就能剪掉的,应该不碍事吧? 下了床,走到门口,推门前,李追远闭着眼,开始深呼吸。 这是他从妈妈那里学来的一个习惯,妈妈经常起床后,会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很努力地做着深呼吸。 虽然哪怕是到现在,李追远也不清楚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不过,在推开门,温暖的阳光覆盖在自己身上后,李追远嘴角露出了笑意,仿佛昨晚的一切阴霾在此刻都烟消云散。 端起脸盆和牙刷杯子,李追远来到露台旁接了水,开始洗漱。 “小远,洗漱好下来吃早饭。”刘姨在坝子上喊自己。 “好的,刘姨。” 李追远下了楼,小木凳这次没摆在屋里,而是在坝子上。 木凳上此时已经摆着一碗白粥、一个咸鸭蛋、一碟酸茄子和一碟腌姜。 “锅里还有粥,要不,我再给你拿个鸭蛋?” “够吃了,刘姨,谢谢刘姨。” “谢什么,这是刘姨的工作。” 李追远有些好奇,太爷到底得给刘姨开多少的工资。 不过,想来太爷的钱是够用的,虽然他过得很“奢侈”,但他进项也多,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子女,也不存钱,挣多少花多少。 “刘姨,我太爷出门了么?” “没,还没起呢估计是。” “哦。” 李追远开始吃早餐,他先将鸭蛋空头对着木凳敲了敲,再顺着裂纹剥开一个口子,然后拿在手里,用筷子尖从里头挑出来吃。 快吃完时,看见距离自己二十米处的坝子东端,也摆出了方木凳小板凳,上面也放了白粥和咸菜。 昨天自己见到的那个小女孩被她奶奶牵着手走出来,坐下。 她今天穿着一件紫色旗袍,比小黄莺的那件要保守太多,而且她旗袍上的绣纹也更精细丰富。 另外,她今天还换了一个发式,上面还插着一根木簪。 这种穿衣讲究,在农村里很少见,尤其现在还是夏天,要知道,大部分男孩子都是穿着一条三角裤满村跑。 刘姨又搬来一套方木凳小板凳,这次木凳上摆着一套茶具,她低头对那位老奶奶说了些什么,老奶奶摆摆手,刘姨离开了。 而老奶奶,则是蹲在女孩面前,对她细语柔声。 女孩坐在那里,目光平视,和昨天一样,她的眼里好像就没有其他人。 但老奶奶的劝说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女孩默默低下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李追远注意到她是夹一筷咸菜两口粥,再夹一筷子咸菜两口粥,频率从没变过。 老奶奶给她剥了咸鸭蛋,想递给她时,她停住了,身体,似乎也开始轻微的颤抖。 老奶奶马上道歉,将咸鸭蛋拿开。 女孩这才继续用餐,还是一筷子咸菜两口粥。 目睹这一幕的李追远,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那是他在少年班的同桌,他吃饭也是这样,会把餐盘里的菜和饭提前规划好,多少菜配多少米饭,吃到最后,肯定是菜饭全部入口。 不仅如此,他走出教室走路一定要踩地砖格子角,如果哪天踩错了,他会重新跑回教室,重新走出来,哪怕是先前要去上厕所,他也会硬憋着。 女孩吃得很快,吃完后,她放下筷子。 老奶奶拿出帕子,帮她仔细地擦拭嘴角和手指。 然后,她站起身,端起板凳,走回东屋。 还是那个位置,她放下板凳,坐下,脚踩在门槛上,目光平视前方。 老奶奶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坐到椅子上。 李追远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和昨天不同,这次她主动招了招手,喊了自己: “来,过来,让我看看。” 李追远走了过去,靠近后,似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熏香味。 “奶奶好。” “叫小远是吧?” “嗯,李追远。” “奶奶我姓柳。” “柳奶奶。” “乖。住这里后,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他小孩子,呵呵。”柳玉梅抬起手腕,扫了一眼那副镯子,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不合适,最后还是将无名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摘了下来,递到李追远面前,“来,奶奶给你的见面礼。” 李追远摆手:“不能要的,柳奶奶,太贵了。” “假的,玻璃,当个玩具玩儿就是了。” “不,我不能要。” 柳玉梅又往前递了递,催促道:“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 李追远退后半步,没伸手接,而是回道:“得问过我太爷。” 柳玉梅点点头,将玉扳指放回口袋里,没再戴回手指。 “小远啊,你念几年级啊?” “三年级。” “成绩怎么样?” “还好。” “你今年几岁?” “十岁。” “几月份的?” “八月。” “那比我们家阿璃大一个月。”说着,柳玉梅将目光看向坐在门槛后的女孩,“原本,我们家阿璃,也该上三年级喽。” 随即,柳玉梅神色黯然了一些,是啊,原本自己的孙女,也该和眼前的小男孩一样,开朗健康,上着学。 “哦,对了,小远,你住在这里时,其它地方都可以去,就是别去东屋,嗯,别靠近阿璃,我们家阿璃啊,不喜欢外人靠近,害羞,认生。。” 柳奶奶说出了昨晚太爷给自己一样的警告。 李追远问道:“奶奶,阿璃是有自闭症么?” 柳玉梅很是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你还知道这个?” 这年头,大部分人连这个词都没听说过。 “嗯。” 柳玉梅眨了眨眼,伸手牵住了李追远的手, 问道: “怎么,你家里有大人是研究这个的?” 嗯,他们研究的是我。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 “哦。”柳玉梅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柳奶奶,大城市里有能看这个病的。” 李追远很好奇,她们家不像是缺钱的,为什么不带秦璃去大城市看病,却住在这里? “我们家阿璃,不是一般的自闭症,去医院看医生,没用。” 李追远有些不理解,去医院没用,难道住太爷这里有用? 柳玉梅侧过身,看向木凳上的茶具,问道:“喝茶不?” “谢谢奶奶。” 见柳玉梅准备弯腰去拿热水瓶,李追远先提起来:“我来吧。” “嗯?好啊,你来吧。” 李追远打开茶饼,投茶、候汤、冲茶、淋壶、烫杯、出汤…… 家属院的老人们开茶话会时,都会把他喊过去负责泡茶,他也必须得去,因为还得在他们家蹭饭。 柳玉梅一直看着李追远的动作,她忽然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 “奶奶,喝茶。” “嗯。”抿了一口茶,柳玉梅开口道,“以后泡茶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奶奶这里啊,可是有不少点心。” “好呀。” 这时,二楼露台上传来动静,很快,李三江走下了楼,他一脸倦色,精神萎靡。 柳玉梅微微侧过头,笑道:“怎么,昨晚没睡觉跑去做贼去了?” 李三江叹了口气,比做贼还难受,他昨儿个在梦里被一群满清僵尸追了一整宿! “小远侯,你昨晚睡得咋样?” “太爷,我睡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李三江长舒一口气,看来,阵法确实成功了,自己遭点罪也值了。 刘姨给李三江端来了早饭,李三江正吃着的时候,远处出现了李维汉和崔桂英的身影,他们拿着的是李追远的换洗衣物以及零食。 先前搁家里时,孩子都在,这些吃食每次只能所有孩子一起分,现在李追远住外头了,剩下的就都提来了。 “小远侯啊,住这里要听你太爷的话,不要给太爷添麻烦,懂么?” “奶奶会来看你,伢儿,乖乖的,想回来了,就跑回家看看,晓得不?” “啪啪啪!” 李三江生气地用筷子敲着木凳,骂道: “汉侯,你这小子大早上来送东西,是不是就怕晚一点过来你叔我留你吃饭啊。 呵,现在你了不得了,连陪叔坐下来喝杯酒都不愿意了,见外了,生分了,不拿叔当家里人了对吧?” 李维汉和崔桂英见状,马上上前安抚赔不是。 等把李三江安抚好后,他们才离开。 李三江将碗里最后一点粥刮进嘴里,用手背擦了下嘴,对站在身边的李追远道:“你爷爷这人,就是酸气,一副多占一点别人便宜晚上就睡不着觉的死样子,我最气他这个。” 他的田,本来就是给李维汉种的,谁知道这老小子后来居然还退租了。 “所以太爷您才愿意让爷爷给您养老呀。” 李三江砸吧了几下嘴,这话真说到他心里去了。 他清楚,等自己真的口歪眼斜生活不能自理时,李维汉不仅会照顾自己,最重要的是……他不会给自己甩脸色。 他李三江潇洒一辈子了,就算是晚年最后一程,他也不想受一丁点委屈。 但在小孩子面前,李三江还是得摆个架子:“咋了,给我养老亏了他了,地是村集体的,可我这房子,这买卖,我存的那些东西,不都最后还是给他?哼,他亏不着。” 紧接着,李三江又摸了摸李追远的下巴,继续道:“不过我可不想我的东西最后还分给了你那帮白眼狼伯伯们;小远侯,你乖巧点,多讨讨你太爷我开心,太爷立个字据,以后这些家当都直接给你好不好?” “好啊,等我长大了,给太爷你养老。” “哈哈哈哈,等你长大了,太爷我估计早不在了。” 但这话,听得是真开心啊,透着一股子吉利。 李追远想起昨天刘姨说的地下室,又想起昨晚在李三江房间地上看见的那本《金沙罗文经》,开口道: “太爷,你地下室里有什么?” “值钱的在一楼摆着呢,地下室里的东西不值钱,都是些你太爷我以前捡来的破烂儿,还有别人存在你太爷这里的十几箱子废书,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看都看不懂。” 书? 李追远眼里亮起了光,那哪里是废书,那是自己的辅导资料。 他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学习成绩。 “太爷,我能去里面看看么?” “啥?”李三江有些意外,“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您都说家当以后要留给我了,您说话不算数。” “行行行,你要去翻就去翻吧,钥匙在那门旁边的布鞋里,小心灰大,里头脏,我都好几年没进去过了。” “谢谢太爷。” 正当李追远准备去地下室探寻时,外头小路上,又走出一道驼背的身影,是牛福。 “三江叔,三江叔,我来求你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李追远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牛福的驼背上,然后他马上就又记起刘金霞的警告,马上侧过身扭过头不去看他。 但也正因此,李追远看见了原本坐在东屋里头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的秦璃,竟然挪动了脖子,目光看向牛福的后背。 她能看到! 第八章 柳奶奶说她的孙女不是普通的自闭症,现在,李追远信了。 “三江叔,三江叔啊!” 身后,牛福的声音和脚步已越来越近,女孩的目光,依旧在盯着他移动。 可不能一直盯着看啊…… 李追远向着女孩走去,在门槛前四米处停下,然后横向挪动了两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女孩看向牛福的视线。 其实,走到女孩跟前用双手捂住她的眼更简单,但他不敢。 柳奶奶的先前的警告绝不是空穴来风,更何况,还有李三江血的教训。 李追远注意到,女孩的睫毛在轻微颤抖。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个陌生人的靠近,还是因为她所“看见”的东西。 不过,女孩没有侧身企图绕开自己的遮挡继续看,而是将脖子回归到先前位置,目光平视。 她,又重新定格了。 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他还真害怕对方会突然暴起冲上来咬自己。 不过,眼下是自己第一次与她距离这么近。 她身上的复古打扮,与她真的好相配,可以说相得益彰。 她坐在那里,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闯入了她的时代,她的别苑。 柳玉梅这时走了过来,将手轻搭在李追远的肩膀上,轻声道:“小远啊,奶奶提醒过你的,不要离阿璃太近。” “我记得,奶奶。”李追远指了指前方的门槛,“我不会再靠前了。” 许是先前的接触让柳玉梅对这男孩的印象很好,她也忍不住调侃道,“怎么样,我家阿璃好看吧?” “嗯,好看呢,随您。” “呵呵呵……” 柳玉梅被逗得笑了起来,她走进了屋,看了一眼里屋架子上摆放着的六层木架,上面摆满了牌位,左侧的都姓柳,右侧的姓秦。 她端起一个空小碟,在下方贡品盘里选了几块糕点,转身走出来,将小碟递给李追远: “来,奶奶请你吃点心。” “谢谢奶奶。”李追远伸手接了过来。 “贡品盘上拿下来的,是干净的。” “嗯。” 李追远没嫌弃,拿起一块酥糕,咬了一口,入口绵软细腻,回味丰富。 柳玉梅问道:“甜不甜?” 李追远摇摇头:“好吃,不甜。” 柳玉梅在门槛上坐下,看着李追远:“你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回京里啊。” “看妈妈什么时候有时间。” “想妈妈不?” “想。” “想?怎么没听出来?” “在心里想。” “倒是个性子沉稳的主儿,有兄弟姊妹么?” “我爸妈就我一个。” “我们家阿璃也是一个。”柳玉梅说着,看向女孩,她的眼里满是慈爱。 她有个抬手的动作,像是想要摸一摸孙女的头,但又收回去了。 “柳奶奶,您是哪里人?” “奶奶祖辈就是江上走船的,没祖籍。但真要论的话,这条长江,就是奶奶和她爷爷的祖籍。” 提起秦璃的爷爷,柳玉梅脸上浮现出一抹追色。 随即,她带着这样的表情,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明白了,开口问道: “奶奶和爷爷的感情,很好吧?” “一开始可不好,我们两家算是世仇了,后来他那不要脸的东西,看上了我,非要娶我,把我爹和我那些哥哥们气得,差点把他捆起来沉江去,两家差点再次火拼。” 见柳玉梅还意犹未尽,李追远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可不就是让他给骗成了么,和他成了亲,给他生了孩子。” “您家里人接受爷爷了?” “嗯,接受了,还一起沉江了。” 说到这里,柳玉梅忽然回过神来,自己怎么说到这里去了? “对了,小远,你爸妈为什么离婚啊?” 问完后,柳玉梅就有些后悔了,怎么能对孩子问这个。 “因为一起生活不下去了。” “你爸爸的问题?” “爸爸很爱妈妈。” 这时,远处身后传来牛福的声音:“好了,三江叔,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在家等着你。” 李追远有些意外,这么快的么? 偷偷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走到坝子边的牛福依旧严重驼背,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不过他还是马上去找李三江。 “太爷,太爷。” “咋了?” 李三江听到呼唤声没停下来,而是径直走到厕所前,解开裤袋,坐上了龙椅。 个矮的李追远站在下面,就缺一个拂尘了。 其实,李三江家的厕所还算修得讲究,建在新房背面,避着人。 村里其他家厕所,很多都是并着主屋,正对着村道,往那上面一坐,白天时人来人往,如同在接受百官朝见。 遇到熟悉的,还会主动打招呼,停下来聊个天。 “太爷,你答应他了?” “对啊,怎么了?” “他背上不是有,有那个……” “太爷知道啊,本不打算去的,但他又把封利钱加了一倍,而且是仨兄妹一起加,这就不得不去了,嘿嘿,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可是危险……” “小远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危险是相对于钱不够,你看着吧,刘瞎子肯定也会去的。” “太爷……” “小远侯啊,你太爷我吃的就是这碗饭。再说了,没事的,太爷我见过的风浪多了去了,还没翻过船哩。” “什么时候去?” “这要看刘瞎子定日子了,不过估计快了,得提前,你爷爷汉侯刚来给你送衣服时说,马上要组织大家去挑河了。” “挑河?” “嗯,就是挖河啊,几十年的老传统了,十里八乡的……不,是整个江苏农村的壮劳力,基本都得去的。 所以啊,得赶在挑河前,把冥寿给办了。” …… “得赶在挑河前,把冥寿给办了啊,不然家里都不得安生。” 牛福走出李三江家没多远,就站在小河旁的一棵树下,一只手撑着树另一只手解着裤腰带,准备放水。 等放完后系裤腰带时,他又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背挺直了一些,甚至还原地小蹦了一下。 回头再看一眼不远处的李三江家,牛福心里不由感慨: “看来这三江叔和刘嬷嬷一样,也灵!” …… 李追远走进屋里,看见刘姨正在给纸人上色,刘姨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小远,要来玩么?” “不了,刘姨,我现在有事。” “好,你先忙正事。”刘姨笑了,她觉得这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很可爱。 李追远小心翼翼搬开一个挡在楼梯口的纸房子,向下走去,看见了一扇生锈的铁门。 门前地上有一双布鞋,李追远弯腰在里头找到了一把钥匙,钥匙捅进去,打开了门锁,往里一推,一股尘封的霉哄味当即涌出。 里头黑黢黢一片,李追远伸手在靠门的墙壁那儿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根绳子,向下一拉。 “嘀嗒。” 没反应。 又拉了两下。 “啪!” 灯没亮,绳断了。 没办法,李追远只能跑回上头,在门口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手电筒。 扭开后盖,里头是空的,好在电池也在抽屉里,两节大屁股电池往里一投,盖子转回去,试了下,亮了。 重新返回地下室,往里面探照,里头空间并不大,并非是一楼的原版面积下挖,但东西可真不少,而且摆放得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看来,太爷当初确实用心规整过,但也的确几年没下来了,东西上头积的灰都已是厚厚的一层。 李追远走到一个架子前,他的目光率先被一把桃木剑吸引,拿起来,吹了一下,尘土飘飞。 “咳……咳咳……” 咳嗽完后,李追远拿着手电筒仔细观察着这把剑。 上面雕刻着各种看不懂的纹路,还贴着一些能反光的金属片,另外,还有一些篆字。 总之,造型很古朴,内容很丰富。 李追远欣赏得很仔细也很投入,直到,他将手电筒照在了桃木剑的剑柄下端,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山东临沂家具厂。” 李追远:“……” 将桃木剑放下,李追远又拿起旁边的一把铜钱剑。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先看剑柄,又看了看剑侧,确认没有出厂声明后,再仔细观察剑身。 “康熙通宝,乾隆通宝,嘉庆通宝……” 虽然铜钱年代不算久远,但应该是真的。 不过,当李追远继续仔细拿手电筒照射时,忽然发现里头还有东西夹杂着,大小和铜钱区别很大。 他用手指抠了抠,抠不下来,只能在剑身其它位置继续找,很快又发现了相同大小的,这次看清楚了…… 居然是很多1分钱5分钱的硬币! 这剑外头用的是铜钱,里头全是硬币,而且连1角的都找不到。 虽然分币也是币……不能算假吧,可这么一掺和,李追远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把铜钱剑放了回去,李追远继续往下找。 他看见了两面很大的旗,不,看它的长条形状,应该叫幡更合适。 这两面幡占据了很大的台面空间,一个是通体黑色,另一个则是紫色。 黑色这个,上面绣了很多骷髅头和蛟龙,看起来邪气四散; 紫色那个,上头绣了很多花鸟和金龙,看起来正气凛然。 李追远尝试把其中一面拿下来,却发现自己单手根本拿不动,只能把身子往台面又靠了靠,手电筒贴近,继续细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他觉得应该能找到。 果然,在黑幡的木质把柄上,李追远找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李记白事队。 它,甚至不是繁体字,而是简体字。 李追远回忆起来,先前在大胡子家办丧事时,小黄莺所在的白事班子,也拿出了很多法器道具,那些东西都是按捆来算的,完事儿后都打包丢卡车上。 很快,在紫幡上李追远也找到了字,不过这次是繁体字,却多了句: “薛记白事班,拿错生儿子没腚眼。” “唉。” 李追远叹了口气,将幡布扯了回去。 先前刚进来时的那股期待与雀跃,已逐渐褪去,现在的他,心里越发平和了。 太爷没有骗自己,确实是收的一群……破烂。 小时候,自己经常被妈妈带去工作地点,那时候文物保护没现在这般严格,很多文物连个玻璃罩都没有,甚至都可以近距离触摸。 所以,李追远曾近距离观察过很多法器,佛教的庄严、道教的古朴、喇嘛教的神秘。 以前看的时候因过于量大管饱,甚至有些腻,但不管怎样,都不是眼前这些可以去比拟的,至少……它们不带标签。 是的,李追远在接下来的几件道袍上,看见了标签,还标了尺码。 那件明黄色的道袍后头,还有个贴条没撕,写着:剧组专用。 李追远还发现了三大筐的符纸,他先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触感光滑,纹路他看不懂,但可以瞧得出是一气呵成,写得很漂亮。 这不由让他感到有趣起来,又翻起其它符,发现里面种类真不少。 但很快,李追远发现了不对劲,当他将两张同类符放在面前时,竟然分辨不出区别,它们连最下角的顿笔缺口都一模一样。 所以……这是印刷的? 李追远揉了揉眼睛,他看得眼睛都有些酸涩了,他甚至怀疑,太爷囤了这么多东西在这里,可能原本打算组建一个白事班子,加上上头的桌椅碗盆和纸人,正好凑一个丧事全产业链。 不再去看那些物件儿了,李追远走到最里头,这里有十几个箱子摆在这里。 记得太爷说,这是别人放他这里寄存的,里头都是书。 “嗯?” 李追远弯下腰,拿手电筒照着箱子仔细查看,这材质……和家属院里喜好收藏的周爷爷家里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那次周爷爷因收了一件箱子,兴奋得马上喊老友过来炫耀,自己也被喊过去泡茶。 自己眼前,像这样的箱子,有三件。 其它箱子虽然材质颜色不同,但李追远观察了一下,质地都不差。 李追远心里不由又升腾起些许期待,这么名贵的箱子里装的,应该不是出版社的书吧? 再者,过去国营出版社,也不可能出像《金沙罗文经》这样的书,毕竟封建迷信。 箱子上残留着封条痕迹,应该早就被扯掉了,原本还有锁,但也被撬掉了。 李追远觉得,应该是太爷做的,所以,真的是别人寄存在太爷这里的么? 即使没上锁,李追远推开箱盖也是费了好大劲,等打开后手电筒往里一照,李追远当即深吸一口气。 书,书,书,全是书! 而且不是印刷的,从封面上就能看出来,是手写。 上学时,每学期班上都会迭代好几套教材,但他也就在翻看第一遍时觉得有意思。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种被书包裹的幸福感。 他连续拿起了好几本,看了下封面,发现都是《江湖志怪录》,分为很多卷。 这里的“江湖”,不是武侠,而是真的江和湖。 李追远夹着手电筒翻开第一卷,发现里头不光有文字还有插画,其中就有一幅画的是水流里站着行走的一个人。 这本书里,居然有描述死倒? 这里不是看书的地方,将书闭合后,李追远在这箱子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这套书给找齐了。 《江湖志怪录》,总计四十二卷。 卷数有点多,但也难怪,毕竟毛笔手写,字体比较大。 李追远决定先把这一套看完,这应该类似一种专门描述江水和湖泊里诡异存在的百科书,算是入门读物。 其它件箱子李追远没去开,他想保留点期待感。 接下来,李追远开始做书的搬运工,分了三趟,才终于把《江湖志怪录》全套搬运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 地下室的门也被他重新锁上,钥匙没搁布鞋里,而是带在了自己身上。 “小远侯。”外头传来李三江的声音,“小远侯,快出来。” 李追远打开门走出来。 “嚯……你这伢儿刚去泥地里打滚去了?” “太爷,我这就去洗澡换衣服。” “别急,先看看这个,呵呵。来,力侯,摆这里,咱爷孙俩并排。” “好嘞。” 秦叔扛着一个藤椅走了上来。 李追远心里一阵温暖,昨天才和太爷表示自己想要一个藤椅,太爷今天就真帮自己买来了。 “太爷,我还想要一个台灯。” 屋子里的灯泡亮度不够,晚上照个明可以,看书有些困难,李追远看见家里是有煤油灯的,但也没必要没苦硬吃。 “要台灯,看书啊?” “嗯。” “好啊,力侯,你再去趟镇上,把伢儿的台灯买回来,再多买点笔和本子,我看其它伢儿不是还有那个什么文具盒子来着……算了,你觉得差不多的都买回来吧。” “好嘞,饭后我就去。” “别下午了,离午饭还有点时间呢,你现在就去一趟。” “好。” 李三江又看向李追远,严肃道:“你爷爷先前来时,我可吩咐他了,让他叫英侯下午就过来给你补习。” 说完,李三江老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种“哈,你没想到吧”的戏谑神情。 “啊?” 李追远脸上露出了失望,他是打算专心看书的,不想帮姐姐补习。 之前姐姐做高一暑假作业时,不懂的题其实不算太多,现在姐姐已经在提前预习高二课程了,懂的题不算太多。 李三江伸手揉了揉李追远的头,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随你妈,这么聪明的脑子,不用来学习不可惜了么?” “可是,太爷……” “没什么可是,好好学习,以后跟你妈一样考个好大学,这才算是正路,懂么?” “可是太爷,我已经在大学里上课了。” “嘿,你还敢糊弄你太爷我,你太爷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听话,这事儿就这么着了! 哦,对了,力侯啊,你待会儿去镇上时,再给孩子买些零食,看有什么就买什么,也给你闺女买一份。” “好的,叔。” 李追远看向秦叔,手指向露台的东南角,说道:“叔,你能帮我把藤椅放到那边去么?” 秦叔:“可以。” “摆那儿去干嘛?”李三江见李追远不愿意和自己的藤椅并排,好奇地走到东南角,好家伙,向下一看,正好看见东屋门槛内坐着的小姑娘。 “喂,小远侯,你摆这儿干嘛?” 李追远:“太爷,我觉得这里风水好。” “呸!”李三江笑着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想看人家漂亮丫头。” 秦璃那丫头,长得确实是好看,要不然李三江当初也不会主动递给她糖果,但那丫头是真凶啊。 秦叔将藤椅搬过去,然后对李三江打了个招呼,他接下来就要去镇上买东西了。 等秦叔走后,李三江拉了一把李追远,手指着他警告道: “我告诉你啊,小远侯,这丫头看看就行了,你可别想着靠近她和她玩,要不然她会把你脸挠花,你看看你这张脸,多白嫩啊,挠破相了多可惜,以后怎么找老婆?” “好的,太爷,我知道了。” “再说了,喜欢啥丫头不行,喜欢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哪怕她再漂亮也不顶用啊,你真想照顾她一辈子?” 这些话,先前秦力在时,李三江不方便说。 “我懂了,太爷。” “算了,你还小,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距离娶媳妇儿的年纪还早着呢。好了,太爷我出去一趟,午饭不回来吃,你一个人吃。” “嗯。” 李三江背着手,哼着小曲儿下楼了,走到坝子上,回头,看向上方的露台,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小远侯跟他要东西,他可没心疼钱,他有钱! 他忽然觉得,挣的钱给子女花,也是一种幸福。 以前他觉得汉侯做儿子奴很没出息,尤其是那帮儿子也没多孝顺,可现在,他忽然想通了一些。 如果养儿育女不是为了给自己养老,而是单纯地觉得,这样会有点意思,能让自己的人生更充实一些呢? 咱生养了你,也不求你感恩于我,反正老子也是为了自己人生圆满。 嘿,这样感觉也挺不错。 李三江甩甩头,罢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自己都快入土的年纪了,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 太爷走后,李追远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后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江湖志怪录》第一卷,往藤椅上一坐,翻开书页就看了起来。 这本书上的字用的是瘦金体,阅读起来就舒服多了,与之对比起来,那本《金沙罗文经》的字就跟狗爬的一样。 心里默默许个愿:希望箱子里其它书,都是好字。 李追远很快投入进阅读氛围中,不过,每次翻页时,他都会看一眼下面,那个坐在那里双脚放在门槛上的女孩。 他心里没什么杂念,只是单纯觉得,好看的事物,看一看,能养眼,可以让人心情更愉悦。 只不过,女孩除了早上转过视线看过牛福后背,就再没其它动作。 阅读时间过得很快,中途秦叔回来了,给自己送来了台灯和一套文具,以及很多零食。 等又看了一会儿,下方就传来刘姨的喊声:“小远侯,吃饭啦!” “好的,我下来了。” 放下书,李追远下了楼,午餐依旧在坝子上吃,但他是自己单独一桌。 方木凳上摆放着一盘鸡块烧毛豆、一盘韭菜炒鸡蛋和一碗鲫鱼汤。 李追远不禁感慨,太爷家的生活条件,确实好啊。 在爷爷家,潘子哥和雷子哥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喝粥吧。 不过,他也没想着带菜回去分享,他知道,这不合适。 坝子上,柳奶奶蹲在秦璃身边,柔声细语劝说。 终于,秦璃低下头,开始吃饭。 依旧是早餐的吃法,菜和饭很有频率,节奏绝对不乱。 李追远吃完后,抢在刘姨出现之前,把碗筷收起送到厨房,然后洗了手,重新回到二楼,继续看书。 这书第一卷开始,讲的就是关于死倒的事,死倒的种类真的非常多,像小黄莺那种能直立行走的,在这书里,只能算中游凶险,甚至还得稍稍偏下。 但越凶的死倒,记载年限与地点就越模糊,图画的也越抽象,逐渐有点看《山海经》的感觉。 李追远觉得这也正常,那么凶的死倒,见到它的人,能活着回来的本就不多吧,自然记载模糊。 “远子。” 英子抱着木凳和小板凳走了过来。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英子:“姐。” “我来了,呵呵,来,吃糖。”英子从口袋里拿出糖递了过来。 “谢谢姐。”李追远剥开一块糖,送入嘴里,然后走进自己卧室。 英子打开布包,将书和题目摆上,她好奇地伸手翻了一下李追远留在藤椅上的书,微微皱眉,这个字,她看不懂。 这时,李追远捧着零食出来,将它们放在英子身边:“姐姐吃。” “这太多了,我怎么吃得了这么多。” “带回去给大家,不要让爷奶看见。” 李追远拿出的是李维汉早上送来的零食,太爷买的,他没动。 “你是弟弟,吃你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见李追远已经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英子只得继续道: “远子,等姐姐以后上班挣了钱,买更多好吃的给你吃。” 李追远抬起头,笑着回应:“好的,姐。” 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英子见他看得投入,也低头预习自己的功课,不过她这次没像以前那样遇到不懂的就问李追远,而是记录下来,等着最后一起问,先不要打扰到他。 李追远看完了第一卷后,站起身,走到前面空旷处,认真做了一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这书里的很多内容,都写得晦涩生僻且模糊,自己得边看边琢磨,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书看得这么累。 但是,真的好充实,有收获感了。 李追远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共情到班上那些学习差的同学了,原来他们一直过得这么幸福充实。 做完操后,李追远去上了趟厕所,白天就不用痰盂了,他下了楼,跑去屋后,途中见到坐在门槛后的女孩,还停下来打了声招呼: “下午好。” 当然,女孩没回应,余光都没给他一丝。 回到二楼后,他把第一卷放回去,拿出第二卷,继续看。 有第一卷的适应做基础,李追远能够逐渐理解作者的写作习惯了,甚至能共鸣到对方的一些心态,所以第二卷,只用了第一卷的一半时间就看好了。 他马上又去换了第三卷,等第三卷看完时,已经快接近黄昏了。 李追远放下书,看向旁边的英子姐。 “姐,有哪里不懂的么?” “有的,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些……” 李追远接过姐姐的笔,开始写解题过程,他尽可能地写得很详细,这样姐姐就能自己慢慢看,至少,比自己口述讲解要高效率得多。 看着自己弟弟“唰唰”在本子上快速写着,英子只觉得好是羡慕。 果然,老李家如果剔除了小姑和弟弟,全家上下这么多口人,可能都凑不出一个脑子。 她也真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爹妈会给自己钱买教辅资料,但这个年代的辅导书本就很粗糙,很多真题和讲解,还只停留在一些重点名校内部,就算愿意花钱也很难搞到。 更别提自己这个弟弟的作用,早就超过辅导书了,简直就是自己的私人家教,她爹妈就算再开明,也不可能给自己请学校老师来单独补课的,也请不起。 李追远写完后,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说道:“姐,我建议你还是得先把概念吃透,再配合简单的题来加深认知,这样学习效率就能提高了。” 英子:可是,我就是这么做的呀? 英子低头,开始看着弟弟给出的解题过程,她能感觉到很详细,但当她一步一步看过去时,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像是脑子被用力强行扒开,一点一点很是艰难地往里灌知识点,而且是灌一点洒半点。 这时,李三江回来了,他走到坝子上,一抬头,看见坐在二楼东南角的李追远和英子。 他看见脸上带着笑容神情轻松的李追远,又看见一脸愁容生无可恋的英子。 “哼,这臭小子,不认真学习,让姐姐都头痛了!” …… 晚饭,英子没有留在这里吃,她来时李维汉就已经吩咐过了。 李三江这次还真开口留了一下,见她坚持拒绝,这才作罢。 搁以往,李三江对李维汉那四个儿子是一贯瞧不上眼的,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不怎么理睬,可谁叫今儿个自己叫英子来给小远侯补习了呢。 “小远侯啊,明儿个把零食分给你姐一些。” 正在吃饭的李追远应了一声:“太爷,我分了的。” “嗯。” 李三江这才觉得心里过意得去了,可不能把女伢儿气到了,明儿不来补课了。 饭后,照例是李追远先去洗澡,他洗完澡出来,看见李三江正站在露台北面边缘,左手夹着烟,右手握着把儿,身前,在月光映照下,出现了一道抛物线水流柱。 “小远侯啊,洗好了么?” “洗好了,太爷,你去洗吧。” “嗯,去房间等我。” 李三江抖了抖肩膀,挺了挺胸,然后大腿前后晃了晃。 李追远则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晚上其实用不着痰盂。 走进太爷卧室,那个阵法还在,不过是新画的。 端详了一下阵法后,李追远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可以看得出来,今晚的和昨晚,是同一个阵法,但依旧和《金沙罗文经》上画的有出入。 和书上的有出入倒是能理解,毕竟昨晚也是。 “但是,怎么和昨晚画的,也有点不同?” 李追远只能怀疑,这是太爷根据昨晚的阵法功效,做了微调。 一是因为他还在看入门级的书,没看到阵法图; 二则是在他的世界里,充斥着严谨,暂时没办法跳开严谨的思维惯性去考虑另一种可能。 李追远坐进自己的位置里。 不一会儿,李三江洗完澡走了进来,他今儿个穿的是一条白色裤衩,还破了个洞。 和昨日一样,先用黑绳子把自己和李追远绑起来,依旧是老位置,然后点燃蜡烛,最后他也坐进圈里。 这次,李追远仔细看了,发现太爷的符纸,是从裤衩子里掏出来的,而裤衩子,没口袋。 点燃,念经,然后赶在烧到手之前, “啪!” 拍在地上。 蜡烛没灭,灯泡也没闪。 “好了么,太爷?” “没,再等一下。” 说完,李三江又掏出了一张符,点燃,重复动作,但这次用了更大的力道将符拍在地上。 “啪!!!” 这脆肉声响,李三江嘴角都痛得抽搐起来。 但大力出效果。 “唰”的一声,蜡烛全熄,头顶的灯泡也给面子的闪烁了两下。 “成了!” 李三江舒了口气,淡然道:“小远侯啊,去睡觉吧,记着,不要拆绳子。” “我知道了,太爷。” 等李追远出去了,李三江马上对着自己的手掌吹气: “呼呼……嘶嘶……好疼。” 吹完后,再看向床,他的脸马上露出苦相: “他娘的,今晚不会还是僵尸开会吧?” …… 李追远回到卧室后,没上床,而是打开台灯,将第四卷拿出来,继续看。 等第四卷看完后,他又拿出第五卷,但第五卷还没看几页,他就额头抵在桌面上,睡着了。 …… 稻田里,出现了一个老太太的身影,如果李追远此时看见她,就能认出是牛福驼背上背着的那位。 她佝偻着身子,眼睛里泛着绿光,原本沟壑纵横的脸上,竟慢慢长出了一撮撮细密的茸毛。 她的身形自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坝子上,随即又消失,这次,又出现在了一楼屋子里。 她在扎纸堆中停下,看向这么多的纸人、纸马、纸房子……她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 李追远揉了揉眼,抬起头,自己居然看书睡着了。 他打算去小个便再上床睡觉,就按太爷示范的那样来。 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走出去的李追远没有留意到,小书桌后头的他,依旧枕在书桌上正睡得香甜。 来到屋外,晚上的凉风一吹,李追远只觉得一阵舒爽。 但很快,他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吵闹喧嚣声。 这么晚了,谁在闹腾? 不对……太爷家就算白天,也是很安静的。 李追远走到露台边缘,侧耳向下倾听。 他听到了有男有女在说话唱歌,听到了有马儿的嘶鸣,有猫狗的叫唤,各种各样的声音,一楼像是在开一场狂欢舞会。 可一楼只有一大堆的扎纸啊,难道? 李追远先是心里一惊,随即明悟:哦,自己应该在做梦。 就在这时,李追远目光扫到了下方,他愕然看见,在坝子上,站着一道身穿紫色旗袍的身影,秦璃! 咦,你怎么从门槛里自己走出来了? 不, 不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第九章 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毕竟,这两天自己没少看她养眼,都快把她当笔洗用了。 然而, 下一刻, 站在坝子上的秦璃,抬起头,看向站在露台的李追远。 二人,第一次目光交汇。 李追远明白了,她不是自己梦出来的,是她进入了自己的梦,梦是源自于现实的投影,自己对她的定格画面几乎成习惯了,在梦里也不应该让她出现多余的动作。 不对…… 李追远微微皱眉, 这次, 确定是属于我自己的梦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和下面的秦璃一样,都是参与者? 还是做梦的次数太少了,无法总结出太多规律和经验;自己现在也是才开始看书,看的还是入门级科普读物。 就像是一道题目摆在自己面前,可自己连题目的意思都看不懂。 可能, 秦璃能知道一些呢? 她都能主动看向自己了,是否也能期待一下她还会说话? 可是,现在一楼很是热闹喧嚣,自己走楼梯下去必须从一楼中间穿过,这很不可行; 二楼露台不算太高,但自己这个小体格直接跳下去也不现实。 因为这很可能不是自己的梦,自己也就失去了随意冒险犯错的资格。 李追远蹲了下来,对着下方秦璃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一些,看能不能压低声音说些悄悄话。 只是,还没等秦璃有反应,李追远就听到身后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看见四个大娘向这里走来,她们穿着颜色很鲜艳的衣服,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粉,还打了腮红。 她们也看见了李追远,甚至可以说,她们是奔着李追远来的。 “细伢儿,你怎么在这里,要开席了!” “快走,开席了,赶紧去坐头批,二批要等很久呢!” “对对对,头批吃完了赶紧回家睡觉,才能不耽搁明天上学。” 红白事办席面,客人比较多接待能力不够时,就会分批次吃,头批的人吃完后,收拾好桌面重新摆上碗碟和冷盘,第二批客人再入座。 “我不……” 还没等拒绝的话说出口,一个老奶奶就伸手攥住了李追远的手。 刹那间,李追远发现自己身上原来的衣服不见了,变成了一套蓝色的小长袍,很是老气,但色泽很新。 老奶奶手中的力道也很大,直接把李追远拉得连续几个踉跄,在下楼梯时,李追远还想去掰开她的手。 她的手很白,是那种惨色的白,而且看不见任何纹路。 似乎是感受到了挣扎,老奶奶忽然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 “细伢儿,你不乖啊,不愿意去?” 她的声音变得很慢也很阴森,楼道里原本的亮光也变得昏暗下去,余下不多的光泽,全都打在了老奶奶的脸上。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去,吃席,我要吃席。” “真乖。” 话音刚落,楼道里的光,瞬间恢复。 老奶奶继续拉着李追远的手,向下走,一直来到一楼。 原本太爷家的一楼就是纯粹拿来当库房用的,四面的墙壁都懒得刷,全是水泥原色。 可现在,整个一楼张灯结彩,被布置得十分喜庆。 一张张桌子被摆起,每张桌子都被铺着红色塑料膜,上头摆着碗碟冷盘。 来往的人很多,男女老少皆有,全都穿着过分艳丽的新衣,脸上也是铺粉厚重,且都有明显的腮红。 李追远大概知道,他们是什么了。 因为一楼的桌椅板凳餐盘全都摆着了,却不见囤货满满的那些纸人。 老奶奶把李追远拉到一楼后,就松开了手,自顾自去忙活了,李追远转过身,却发现自己刚刚下来的楼梯……不见了。 他也没在原地傻站着,而是走向门口,太爷家为了出货方便,正门扇数开得很多,此时也是门板被卸,完全打开。 因此,一楼和外头坝子上,几乎是半贯通的。 刚走到门口,李追远就看见两个年轻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进来了,正是秦璃。 与自己不同的是,她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变,想来,是因为她本就穿得很合适这里。 此时,秦璃的眼睫毛开始跳动,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李追远猜测,她可能是要暴起咬人了。 那两个拉着她的年轻女人似乎也察觉到秦璃的不对劲,纷纷低下头看向她,与此同时,她们三人所站的位置,灯光开始变暗,而且这股暗色,还在逐步扩展,被囊括进其中的其他人,也都纷纷结束了各自的交流攀谈等活动,全部阴冷着脸向这边看过来。 李追远现在确定了,这不是自己的梦。 当然,也不是秦璃的梦。 没听说过,谁在自己梦里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会遭受周围环境反噬的。 这分明是别人的梦,虽然不知道它是谁,但它正沉浸在梦中,而梦里不符合逻辑的出格行为,将会打扰到它,让它醒来。 醒来后,它可能会发起床气;也有可能掐死扰它美梦的那两只本不该存在的小虾米,再继续补梦。 可无论哪种情况,李追远都觉得对现在的自己很不利。 所以他主动走上前,站在秦璃面前,笑着说: “妹妹,终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哥哥刚刚找了你好久。” 李追远又看向那两个牵着秦璃手的女人,道: “谢谢你们帮我找到妹妹,她很容易一个人瞎跑,她这里不太好使。” 说着,李追远还伸手指了指脑门。 “哦,原来是这样。” “你妹妹在这里。” 两个女人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先前还在扩散的阴影,停止了扩散,却没有收归回去。 阴影外的人,该干什么还在干什么,阴影里的人,却依旧继续把目光投向这里。 还不够!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他主动伸手,抓住了秦璃的手,然后另一只手绕到后面去,轻轻拍了拍秦璃的头: “妹妹,乖,不怕,哥哥在这里,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说完做完后,李追远已经在等待接下来很有可能出现的抓挠撕咬。 但他必须得赌这一把,既然秦璃先前在楼下会主动抬头看向自己,那就赌一下她这次还能继续忍耐! 两人身子离得很紧,李追远能感受到女孩的手在颤抖。 在现实这两天的单方面观察中,李追远清楚,身前的女孩排斥一切来自外界的接触。 也就她的奶奶,能在旁边柔声细语地劝她吃个饭,可就是柳奶奶,也不敢对她有什么亲昵举动。 不过,让李追远感到欣喜的是,女孩的颤抖逐渐减弱,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她非但没有推开自己,甚至都没去挣脱自己正抓着她的手。 见女孩终于安稳下来了,脚下的那片阴影也随即开始收缩,最终,消失。 先前一动不动把目光看向这里的人,全都回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包括那两个女人。 呼……暂时安全了。 李追远看向秦璃,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璃没反应,她只是将目光看着他。 好吧,她应该也不知道。 要是在白天,自己能牵着她的手,让她注视着自己,李追远觉得自己会挺开心。 这种感觉,就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对你产生了互动与呼应。 可眼下这个环境,李追远倒是很难有这种心情。 “入席了,入席了,大家快入席!” “好了,坐了,坐了,快坐了!” 有人张罗着落座。 这个时候,最安全的选择,就是合群。 “我们去找地方坐吧。”李追远对秦璃说了一声,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向一张只有一个小男孩所坐的桌子。 谁知刚准备坐下,就看见那小男孩马上弯下腰,将长凳捂住,喊道: “这是我捂的座,这是我捂的座,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大伯二伯他们马上要过来的,你们不能坐!” 这是遇到提前捂座的了。 要不是这小男孩脸上胭脂厚重得一看就是纸人变的童子,李追远都怀疑他是虎子或者石头。 上次在大胡子家吃饭时,虎子和石头也是提前去给哥哥们占了座,这神情语气姿态,几乎一模一样。 “伢儿啊,伢儿啊,这里有两个空的,坐这儿吧,这样我们这桌就满了。”隔壁桌一位身穿寿衣的老爷爷主动招呼。 “好的,爷爷。” 李追远马上拉着秦璃来到这边,他坐下后,见秦璃还站着,只能小声提醒:“坐呀。” 秦璃没动,依旧站着。 李追远只能伸手,抓住她的腰,往下发力,她坐下了。 不过,在自己接触她腰部时,李追远感觉到她又一次开始了颤抖。 等自己松开手后,她又平复了。 低头,看了一眼还被自己牵着的手……李追远大概清楚了,这应该是她目前能接受的最大程度。 “伢儿啊,你们家大人在哪儿呢?”寿衣老爷爷开口问道。 他语气挺慈祥的,可这种妆容……再慈祥的人都会看起来很诡异。 李追远:“我爷爷奶奶在厨房帮忙呢,让我带着妹妹过来先吃。” “哦,这样啊,呵呵。”紧接着,寿衣老爷爷又看向秦璃,“这丫头长得真乖,几岁了啊?” 秦璃没搭理他。 李追远清楚,就算她愿意搭理也回答不了,因为她应该听不懂南通话。 柳奶奶一家住在太爷这里,刘姨秦叔帮太爷做事,却根本不和同村人有什么交流,连他们和自己说话时用的都是普通话,更别提喜欢整天坐在门槛后头一动不动的秦璃了。 好在,她不说话也挺好的,要是她开口说出普通话,反而会引来更多的好奇询问,这个节骨眼,多说多错。 “爷爷,我妹妹十岁了。她小时候发烧,没及时送卫生院,烧坏了脑子,听不大见也说不了话了。” 李追远故意说得很大声,让全桌都能听到,甭管咋样,先把秦璃这边的口子给堵死。 “哦,这样啊,唉,可怜的伢儿啊,啧啧啧。” “唉,我们队里也有一个,小时候发烧,家里大人没上心,结果脑子烧坏了。” “可不是,养细伢儿就得多上心,不然孩子受罪,以后大人养着她也是受罪。” 同桌的人们开始互相交流。 这时,那个寿衣老爷爷又对李追远问道:“你多大啊?” “我十一岁。” 李追远多虚报了一岁,虽然实际秦璃就比自己小一个月,但自己肯定不能说十岁,二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双胞胎,“妈妈”也不可能一个月生两胎。 到时候别又扯出一个是鳏夫爸爸带来的一个是寡妇妈妈带来的,组成的二婚家庭。 那样,整个桌子的讨论得肯定会更起劲,说不定隔壁桌的人也会加入进来。 “上学了么?” “上了,四年级。” “哦,那你妹妹呢?” “妹妹没上学呢,就整天待在家里坐着,也就今天吃席,才带她出来的。” “嗯。” 寿衣老爷爷不再继续问下去了,转而去和同桌其他人聊天。 李追远也终于得到了片刻安宁,他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侧的秦璃,凑过去,小声道: “不要怕,有我在。” 这不是献殷勤,而是安抚,言外之意就是,你安稳一点,不要爆。 秦璃转过头,也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在她眼睛里,看不见情绪。 然后,秦璃又回过头,继续发呆。 李追远觉得,她应该是能听得懂的,毕竟她能自己吃饭……并不是没生活自理能力,而且,她还有洁癖。 每次吃完饭,柳奶奶都会帮她擦拭干净。 这会儿,得闲的李追远开始关注起餐桌上的菜。 现在摆着的都是冷盘,塑成圆柱的凉拌菠菜、皮蛋豆腐、炒花生米、切开摆盘的咸鸭蛋…… 纯荤的,就两道,分别是咸肉片和红烧小排骨,不过这两道菜量都很小,还好切得也小,够全桌人一人两筷子。 这红烧排骨正好摆在自己面前,是冷吃的,口儿甜却不腻,上次吃席时,李追远对这道菜印象很深刻。 但现在看到这个菜,他却没丝毫食欲,天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传来了唱歌声。 附近桌子人都朝那边看去,不少人还站起身。 李追远也侧身看去,位置在席面中央的一小块开阔区域,那里站着一男一女,旁边还有一个老头拿着乐器。 那一男一女穿着戏袍,脸上的妆更丰富,在厚粉腮红的基础上,还多出了更多的延伸与夸张。 在旁边老头的乐器配合下,男的先唱了起来,搭配一些肢体动作后,女的又继续唱。 李追远知道,这是南通本地戏种——童子戏。 李维汉和崔桂英曾带自己去村头坝子上看过,该戏曲特征是声腔怪戾奇特、高亢悲怆,具有强烈的冲击力。 对外地人而言就是……极其难听。 那会儿李追远也是刚到南通,对本地方言还在学习熟悉阶段,当时李维汉崔桂英听得如痴如醉,而李追远则觉得魔音入耳、痛苦异常。 这次也是一样,全桌以及附近的人,都听得很投入,李追远则再次看向秦璃,还好,她没什么反应。 伴随着表演,有人拿着篮子开始给各桌分发筷子,另有专人拿着醋和酱油来倒入碟中,每桌六个碟,一般二人共用。 “来,细伢儿,吃。” 寿衣爷爷夹起一块排骨,放入李追远碗中。 “谢谢爷爷。” “吃啊,别看着。” “好的,爷爷你也吃。” “嗯。” “汪!”“喵!” 这时,李追远发现餐桌下面跑来不少的猫和狗,自己脚下不远处正有一只。 李追远夹起排骨,趁别人不注意时,甩了下去,下面的那只狗马上叼起,吃了起来。 接下来,这位热情的寿衣爷爷给自己夹的菜,李追远都这样,丢到桌下,很快,自己这边就聚集了很多猫狗。 这些猫狗李追远其实都挺眼熟,白天在扎纸堆里见过,但当时它们可没现在这般灵动,也好吃。 寿衣爷爷:“伢儿,你叫你妹妹吃啊,她干坐着,一点都不吃。” 李追远只能转过头意思一下:“妹妹,你吃啊。” 谁知道刚说完,秦璃就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她夹了三筷子放在自己面前碗里,然后低下头,张开嘴。 不是,你真吃啊? 李追远赶忙拉了拉她的手。 秦璃扭过头,看向李追远,这次,她的眼神里居然有情绪了,虽然很微弱,却真的有,是疑惑。 李追远只能把嘴凑到她耳边,嗯,兄妹俩说点悄悄话也很正常: “别吃,喂下面的动物。” 秦璃低下头,看了一眼下面一群猫狗,然后站起身,直接端起桌上的一盘菜。 看这架势,是打算直接一盘子倒下去喂。 这种直接端盘子举动,马上引得桌上其他人的不满皱眉。 李追远只得站起身,抢过菜盘,又放了回去,笑着教育道:“妹妹啊,这是大家一起吃的,你可不能贪心,可不全都是你的。” 见李追远这般说了,桌上大人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少人开口道: “她喜欢就给她吃嘛,没事的。” “盘子就放她面前嘛。” 李追远不停摆手摇头:“不能这样,这样不符合规矩。” “砰………啪!” 外头传来放二踢脚的声音,附近桌上的小孩子开始捂着耳朵叫了起来。 二踢脚一连放了十几个,等最后一个结束时,整个会场的色调全部暗了下去,桌上其他人忽然间就不动了,隔壁桌也不动了。 大家全部坐得比比直直,目视前方。 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李追远还是赶忙学着这个样子做了起来,眼角余光瞥向身侧的秦璃,嗯……她不用学,她专业的。 门外,有一个老太太在一群童男童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一出现,整个会场的氛围都变得有些凝滞。 透过人头间的缝隙,李追远认出她来了,是那天在刘金霞家自己梦里见到的,那个由牛福背着的老太太。 她怎么会在这里? 自己明明记得,牛福离开太爷家时,是驼着背的。 老太太身子有些佝偻,但精神头很好,而且好得有些异常,眼眸子里都泛起了绿光,脸上更是多出了一撮撮细茸毛。 另外,好像有几根黑线头在她脸上……又像是凭空长出的黑胡须。 好像……一张猫脸。 老太太走到戏台下的主桌边,对着四周笑道: “今儿个是我生日,大家给面子过来,可一定要吃好喝好啊,呵呵。” 她一说完,原本暗下去的色调重新回复起明艳。 刚刚还笔直枯坐的所有人,很自然地又开始夹菜吃饭聊天。 李追远感到庆幸,自己和秦璃坐的位置,正好算半背对着那位老太,而且中间隔了好几桌,他们是孩子个头又小,应该不会被看见。 可刚还在自我庆幸着呢,转眼就看见那老太太居然端起酒杯,开始挨桌敬酒了! 自己认得她,那她肯定也认得自己。 这应该是她的梦……不,李追远现在觉得,这里的环境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梦”来形容了,自己和秦璃很可能处于另一种特殊环境里。 可不管怎样,自己不能被她看见。 老太太敬酒很快,说几句话,就对着一桌人一起敬一杯,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要到自己这桌了。 李追远当即对着秦璃大声道:“什么,你想奶奶了?” 秦璃扭头看着他,再次目露疑惑。 李追远故意用手在桌底往上拍了拍,当即整个餐桌都颤了几下,不少人刚夹起的菜又落了回去。 “哎,妹妹,你别闹,我们正吃着饭呢,你自己不吃,不要影响到别人!” 秦璃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李追远面向桌上其他人,道歉道:“对不住了,我妹妹这里……” 他又指了指自己脑门。 大家也都露出了理解的神色,脑子烧坏了嘛,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行为,都是正常的。 李追远拉起秦璃,离开桌:“好吧,我带你去找奶奶,唉,真是受不了你,我还没吃饱呢!” 随即,李追远就拉着秦璃向门口走去,但刚靠近,就瞧见外头站着一排穿着老式家丁服的男的。 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撕二踢脚引线,虽然各自都有事在做,却将出口处全都控住了。 从这里走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李追远观察到,看那老太太的架势,人好像不打算就只敬一轮,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哪怕不停地躲猫猫,也很容易被她注意到。 环视一下四周,去二楼的楼梯口已经没了,现在还能躲的区域,就只剩下西北角,那里通向的是厨房。 此刻,那里也有炒菜的声音传出。 李追远拉着秦璃向后厨走去,期间,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他还不停地数落着秦璃: “你看你,非要闹着找奶奶。” “好不容易吃次席,这么多好菜我还没吃上呢。” “啊,老母鸡汤要上了,你害我没吃到鸡腿!” 果然,这一路行进时,附近桌上的人都各自吃着喝着,脚下也没阴影出现,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终于,李追远牵着秦璃走入了厨房,一进来,就看见一个大塑料盆,盆四周堆着很多脏兮兮的盘子。 七八个老奶奶正蹲在塑料盆旁边,手拿抹布,洗着盘子。 只是,塑料盆里装的不是水,而是沙子,她们是用沙子在清洗。 大灶台边,系着围裙的胖厨师正在炒着菜,他动作很娴熟,一看就是老师傅。 但他身边一个个篓子里放着的食材,全是一叠叠白纸; 他那一个个调料罐里盛放的,也不是油盐酱醋,而是各式颜料; 旁边还有一个大桶,里头装着的都是浆糊。 只见他先起锅烧浆糊,再将一叠白纸倒入,煸炒中,再不停加入各式颜料,最后再大火收汁,提起大锅装盘时,倒出的是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而且大灶上升腾起的火焰,也不是寻常色泽,幽幽绿绿,像是鬼火。 “细伢儿要玩出去玩,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大厨不耐烦地催赶。 李追远开口道:“哇,你好厉害啊,你做的菜也好好吃,我长大了也想当厨子,我想跟你学!” “呵呵。”胖师傅收起先前的不耐烦,笑了起来,“好好上学,当个屁厨子,这大夏天的,苦死了。” “不,我就想当厨子,做厨子多好啊,能吃好多好吃的,还有,我脑子笨,学习成绩差,学不进去的。” “学习差啊,那就得赶紧学门手艺,要不然以后得饿死。” “你真的好厉害啊,哇,是这么做的啊,你太厉害了,我就在旁边看着,不给你添麻烦。” 胖师傅没同意,但也没再赶人了。 李追远则在旁边站着,不时再夸赞一下,顺带帮忙递个盘子续点颜料。 其实,这种夸赞真的很违心,毕竟这个厨子不管做什么菜都是浆糊白纸颜料一股脑锅里烩。 但看着一道道成品菜就这样出锅了……感觉还真是挺奇怪的。 就这样站了许久,外头有人来传:“头批结束了,二批上座了!” 接下来,更多脏盘子被送了过来,经过老奶奶们的沙子洗礼,又被放在厨师这边重新装菜。 最先上的还是冷盘,冷盘有冷菜师傅,胖师傅可以休息一下了,他先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然后从旁边拿起两块虎皮肉,自己吃了一块后,又将一块递给李追远。 “来,吃。” “不了不了。” “吃嘛,不要客气。” “我刚已经吃饱了。” 李追远觉得可能是自己之前夸过火了,导致现在胖师傅过分热情。 然而,就在自己第二次拒绝后,胖师傅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 李追远注意到,自己脚下出现了阴影,而且逐步扩散。 旁边摆盘的冷菜师傅以及洗碗的老奶奶们,也都将头转过来,看向自己。 显然……这年头哪里有孩子能拒绝一大块肉? 李追远无奈,只能从胖师傅手里,接下这块肉,然后送入自己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仿佛先前自己的拒绝只是面皮薄: “好吃,真香。” 胖师傅脸上露出了笑容,下方的阴影开始回缩,周围其他人则继续忙碌。 “啊,妹妹,你的鞋子怎么坏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你的新鞋子,我想穿新的都没有呢,看回去妈妈不得打你!” 说着,李追远蹲下来,假装帮秦璃料理鞋子,实则偷偷将嘴里那块肉吐出来,悄悄放地上,然后伸手抓住秦璃左脚踝,让她抬起脚,踩在那块肉上。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将这块肉吞下去得了,大不了就当吃点纸,也不算多大点事,可问题是这肉一入口,一股特殊难以描述的恶心感就袭来,直冲自己脑门,胃里也开始痉挛。 仿佛,自己正吃着绝对不属于自己的食物。 站起身后,李追远开始深呼吸,企图早点摆脱掉先前那种强烈不适感。 秦璃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猜测,她应该是觉得自己鞋子被弄脏了。 握着她的手,李追远身子向她靠了靠,用一种疲惫的语调小声说道:“求求你了,先忍一忍,乖。” 秦璃抬起头,渐渐不再颤抖了,也没有把自己鞋子从脏东西上挪开。 看她这样子,李追远心里居然产生了点小感动。 但感动还没持续多久,估计被真的夸酥爽了的胖师傅,居然又拿出一个大鸡腿,递了过来: “来,伢儿,吃鸡腿!” 李追远:“……” 没犹豫,李追远接下来,咬了一大口,笑道:“鸡腿,真香,真好吃。” 胖师傅:“哈哈哈哈!” “呀,妹妹,你裙子上哪里刮蹭的油污,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新衣服,怪不得妈妈说你是个赔钱货!” 李追远赶忙再次蹲下来,装作帮妹妹清理衣服污渍,伸手抓起秦璃的右脚踝,抬起,把手里余下的鸡腿和嘴里的吐出来,让她右脚鞋子踩了上去。 “啊……” 口腔发苦,脑门眩晕,胃里痉挛,来自全身心地恶心排斥感,差点让李追远没能站起来,要不是手赶紧撑了一下,他真可能就躺到了地上。 但他最终还是凭着意志力,很是勉强地站起身。 这食物,自己真的是碰都不能碰,这不是给活人的。 好在,接下来胖师傅没再继续给吃的,他开始忙活起第二批客人的热菜。 等二批结束,席面也就散场了,李追远觉得,自己和秦璃熬到散场结束,也就能脱离这里了。 终于,他看见胖师傅从锅里倒出了甜圆子汤。 这是这边的席面甜品,是收尾菜,这道菜上去,就意味着席面结束。 李追远心里一振,捏了捏秦璃的手:好了,快结束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老太太的声音自厨房门口传来: “真是辛苦师傅们了,让你们受了劳累,真是过意不去啊。” 李追远心里一紧,马上拉着秦璃走到灶台后头蹲下,借着灶台和胖师傅的体格,挡住厨房门口处的视线。 胖师傅:“老嬷嬷,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啊,哈哈哈!” “呵呵,可不兴活那么久哦,活太久了惹子孙辈烦呐。” “这是哪里话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我巴不得我自个儿老娘活到一百岁呢。” “你娘有你这个儿子是有福的,我家那几个,觉得我活得久,会吸了儿孙的福,会给家里遭灾。” “这都是什么屁话,哪有这样说自家老娘的,真不是东西。” “唉,不说他们了,他们也不一定是错的,我也老了,没啥用了,留家里,也是费粮食,让他们看着不舒服。” “怪不得今儿个没看见你那两个儿子,你那闺女也没来么?” “嗯,没来呢。” “真是的,老娘过寿都不来,太不像话了。” “不打紧,不打紧的,过几天,我就去找他们了,呵呵……呵呵……嘿嘿黑嘻嘻。” 老太太的笑声忽然从正常逐渐变得尖细,而且这声音也从先前灶台外,逐渐变得飘忽,到最后,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最终,似乎就定格在了自己头顶。 蹲躲在地上的李追远,缓缓抬起头。 就与自己的脸间隔几厘米处,是一张猫脸老太太的脸。 自己能看清楚她脸上的密密茸毛,也能数出她脸上的胡须根数,她的牙齿尖长得嘴唇都已很难包裹住,而那一双绿色的眼眸里,则满是戏谑。 “细伢儿,你在这里呀?” 第十章 此刻,李追远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盆冰水给当头浇下,浑身陷入冰凉。 恍惚间,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被吓出了身体,而之所以没被吓出去,是因为这里不是现实,他的身体不在这里。 “跑!” 李追远牵着秦璃的手起身就跑。 但还没跑出几步,先前那群还在拿沙子洗碗的老奶奶们,就一齐站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她们那看似干瘪年迈的身体,任凭李追远怎么推和撞,都岿然不动。 绝望之下,李追远脑子里出现的念头居然是:怪不得太爷的扎纸生意好呢,用料做工确实摆在这里。 其实,硬闯本就没希望,因为他还小,根本就没什么力量,太爷和刘金霞的那些个手段,他一个都不会。 他原本觉得,自己能靠躲藏的方式把这起事件给避过去,他也几乎就要成功了,可却毁在了临门一脚。 他转过身,看向猫脸老太,强迫自己冷静,然后脑子里开始快速回忆有没有能用得上的知识。 倒不用太麻烦翻找,因为他只看了一部书,还是个入门级百科书……还只看了四卷。 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可现在,他只能尝试用已有知识点去硬靠。 结果,还真让李追远找到了一个似乎能对得上号的。 《江湖志怪录》第三卷第十二篇里就记载着一种特殊死倒——尸妖。 带着极深怨念的人在水里漂浮时,接触到了同样带有邪秽气息的某种动物尸体,机缘巧合下,二者相融,形成了一种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诡异存在。 这种死倒会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书中举例的那具尸妖地点就在东北长白山一带,是人和黄大仙的结合,能布置迷瘴、蛊惑人心,最终为正道所灭。 至于这里的“正道”指的是什么,李追远不清楚,他觉得也没必要去清楚,因为每一篇死倒的结局,都是“为正道所灭”。 是不是真的被灭了,是被哪门哪派,是和尚道士喇嘛术士……统统都无所谓,手写这本书的作者好像就是把“为正道所灭”当每篇末的句号用了。 眼前的猫脸老太,很像是一只尸妖。 但硬是要往上凑概念的话,得先确定是死在河里的,死其它地方的,就不是死倒了,不属于《江湖志怪录》收列。 可这老太太身上衣服干干净净,头发灰白蓬松,怎么着都没有个水鬼该有的样子,小黄莺那种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才是标准模版。 李追远觉得……应该是超纲了。 猫脸老太收回了探出的头,她弯下腰,伸手捡起地上的一块虎皮肉和一只鸡腿。 她是通过地上的这两个才察觉到的不对劲,因为这不符合她梦里的朴素认知习惯。 “多好的吃食啊,怎么能这般浪费粮食呢,这是要遭……” 最后的那个词,被猫脸老太止住了,显然,以她现如今的身份说那俩字,才是真正的忌讳。 她张开嘴,不顾脏,将那块肉和鸡腿放入口中,咀嚼得很是享受陶醉。 “我那时候,要是有一碗棒子粥,该多好啊。” 她的眼里,流露出追忆,那是蜷缩在床上,望着紧闭的门时,自己很长时间里最大的念想,甚至是……奢望。 可是到头来,她却没能等到一粒米一口水。 猫脸老太再次看向李追远,可没等她开口,李追远就先开口道: “奶奶好,祝您生日快乐。” 猫脸老太:“……” 这一声祝寿,把尸妖都整沉默了。 良久,猫脸老太伸出手,探到李追远的面前。 李追远注意到,对方手背上也有茸毛,而且指甲很长,端头尖锐。 没闪躲,李追远任凭对方的手,摸到了自己脸上。 熟悉的冰块敷面感再度出现,是自己那天在刘金霞厅堂里一模一样的感觉。 “奶奶我是发现了,你这细伢儿,不光长得俊,脑子也好使得很啊。 那天,我那大儿子要走的时候,你是故意让他去你身边洗手,好让奶奶我从你身上离开,回他身上去的,对吧?” “我是怕奶奶忘了回家的路。” “真的么?” “也是觉得您更习惯他来背您。” “不……”猫脸老太的手指,滑落到李追远的唇前,“现在我更喜欢细伢儿来背。” 紧接着,猫脸老太又看向站在李追远身后的秦璃:“真是个好看的细丫头。” 李追远介绍道:“她脑子有问题,不会说话,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咬人。” “哦,是么。怪不得白天看见她时,她就坐在那里,动都不动,唉,可惜了,这样一个好看的细丫头。” 说着,猫脸老太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李追远脸上:“细伢儿,奶奶我是真喜欢你,你就陪陪奶奶吧。” “您不是有……”李追远马上意识到什么,改口道,“好啊,我陪奶奶。” 他本想说您不是有自己孙子么,可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猫脸老太笑着点点头,对胖师傅等众人道:“大家都辛苦了,我们一起吃吧。” 按当地习惯,办席时,头批二批吃完,客人们都着招待完了,最后再置一两桌,让厨子和帮工以及自家人吃。 “好嘞,老嬷嬷。”胖师傅和老奶奶们恢复了生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 “细伢儿也来。” 吩咐完,猫脸老太转身就向厨房外走去,李追远注意到,她留下的脚印里,带着水印,她脚上的那双布鞋,颜色也是格外地深,行走时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蓄满了水。 这是,押中题了? “来,细伢儿,去吃饭。”胖师傅一把抓住李追远的手,打断了李追远的思绪。 李追远见那些老奶奶们没去抓秦璃,显然是猫脸老太对她这个“脑子不好”的丫头不感兴趣,他也就松开秦璃的手,扭头对她说了一声: “你先走……不,你就站在这儿不动。” 走也不知道走哪儿去,还不如留在厨房里安全,反正那老太想要的,是自己。 李追远被带出了厨房,原本坐满了人的外头,现在显得死一般寂静。 不是没人,恰恰相反,人很多,肩并着肩,黑压压一片挤在一起,却没人出声,也没丝毫动作。 原本的桌椅板凳已经被收整好靠着墙壁堆着,这里,也就剩下两处稍微空旷的区域。 一处摆着一桌酒菜,另一处则是那三个唱童子戏的。 其他人,全都围着站得密密麻麻,都在等着看饭后的表演。 李追远被胖师傅强拉着走到桌边。 猫脸老太已经坐在首座,拍了拍身边空位:“来,细伢儿,坐奶奶旁边。” 李追远只得坐过去,期间故意看了一下来时方向,却发现秦璃居然没听话在厨房里好好待着,竟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了人群之间,目光正看着自己。 人家不在意你了,你怎么还要往前凑呢? 猫脸老太也发现了,笑着问道:“要不,还是喊她过来一起坐吧。” “不了奶奶,她吃过了,她脾气不好,认生,容易搅得大家都吃得不安宁。” “哦?那你怎么还跟她戏?” “邻居,那就带着她玩了。” “呵呵,你倒是好心嘞。”猫脸老太的手,放在了李追远脑袋上,轻轻摸着,“我那些个孙子孙女,小时候也都是我帮着带的,那会儿,他们也是一口一个‘奶奶’叫着,可长大后,却一个个恨不得我早点死,都觉得,是我老不死的,让他们混得不好,过不上好日子,发不了财。” 李追远安静听着。 “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变成那样,可能,真就是我的错,我活得太久了,吸了他们的福气,对不起他们了? 我觉得,我还是早死早托生吧,也是为他们好,细伢儿啊,你说对不对?” 你要是真这么想怎么还会变成死倒? 按《江湖志怪录》开篇总纲所讲,死倒就是怨念催化出的存在。 你没怨念现在怎么能坐在这里的,靠思念么? “奶奶,您可不能这么想,我妈妈对我说过,面对畜生时,反思自己和尝试理解它,都是很可笑的事。” “哦……你妈妈说得还真有道理。”顿了顿,猫脸老太自顾自笑道,“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心啊,毕竟是自己养大带大的伢儿。” “那他们把您当母亲,当奶奶了么?” “在我的眼里,他们毕竟还是伢儿嘛,是伢儿,总归是会犯错的不是?” “可他们也都自己当爷、奶了,也都当过爸、妈了,怎么会不懂得你的感受呢,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对啊,他们真可恶!!!” 猫脸老太眼里的绿光开始快速流转,尖锐的牙齿也翻出嘴唇露在了外面。 “细伢儿啊,你说得真对,太对了,奶奶我,真是稀罕你稀罕得不行啊!” 这次,是两只手抓住了李追远的脸,不停揉捏。 李追远觉得,自己的脸快被冻僵了。 “奶……你可千万别放过他们。” 猫脸老太放过李追远的脸,双手抓住桌面,指甲在上面留下十道深深的凹痕: “没错,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这群家伙,简直比我们畜生还不如!” 李追远:比我们畜生还不如? 所以这具尸妖的主导者,是猫么? 猫脸老太扭头看着李追远,一字一字道:“细伢儿,你看好了,我会让他们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能让我活着看到? 李追远马上附和道:“奶奶,一定的!” 他心里倒是没有对自己上面的仇恨引导有什么负罪感,自己只不过是知道了答案往里填解题过程罢了。 不用自己引导,这位老太太都会这么去做的,要是自己去劝他想开点,那自己脑袋就要先被开了。 这时,胖师傅开口问道:“老嬷嬷,咱们这桌可以开了不?” 猫脸老太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就我们这些人了。” “本家的呢?” 胖师傅挠头:“本家就您啊,您那些子女都没来。” “不是他们,借用了人家地儿、桌凳碗筷的,不请人来上席,是不得规矩的。” 李追远:“奶奶,他们不饿,他们已经睡了,不要吵醒他们了。” “这怎么能成呢?”猫脸老太忽又变得阴森森地盯着李追远,“这尾席,肯定得把人都喊到了才行,否则就是失了规矩,要被人背后戳道的。” “真的不用了,奶奶。” “嗡!” 猫脸老太一只手掐住李追远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细伢儿啊,你刚这可就不乖了啊,嘿嘿嘿。” …… 此刻,二楼卧室里,额头抵在书桌上熟睡的李追远,面露痛苦,陷入了窒息。 …… “奶……我错……我错了……” 李追远双手抓着对方的手,可怎么都掰不开,自己的双腿只能无目的地乱蹬着。 死亡的感觉,如此清晰。 远处站在人堆里的秦璃,眼睫毛开始跳动,身体也开始颤抖,而且幅度正越来越大。 “啪!” 猫脸老太松开了手,李追远摔在了地上,脱离束缚的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还是会杀自己! 她不是人,她是尸妖,凶厉是她的本性! 李追远扭头看向人群中的秦璃,秦璃在对上他的目光后,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抚,慢慢又低垂下了眼眸,身体渐渐不再颤抖。 …… 二楼卧室里,伏桌睡觉的李追远,脸上的痛苦缓缓褪去,呼吸得以平复。 …… 猫脸老太:“细伢儿,就得从小好好教。” “奶奶,您说得对。”李追远爬起来,重新走向桌边。 “要是觉得教不好,就得早早地把他给溺死,省得长大了,反倒是成了个没良心的祸害,你说对吧?” 李追远将桌上的一盘红烧鱼端起,和猫脸老太面前的炒花生米调换了一下位置。 随后,他坐下,点头道: “没错,是的。” “嗯……”猫脸老太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伸手在李追远脖颈上的红印处轻轻摸了摸,“还是你这细伢儿乖,刚刚奶奶弄疼你了么?” “奶奶这是在教育我,我懂。” “嗯。”猫脸老太看向胖师傅,“去请人啊,把本家都请来,吃饭。” “好嘞,我们这就去。” 胖师傅和那几位洗碗的老奶奶们各自起身离桌子,去喊人了。 而当胖师傅走到楼梯口,原本消失的楼梯,又再度出现,他小跑着走上去,身上的肥肉一甩一甩的。 来到二楼露台,他走到李三江的卧室前,推门而入,看见了躺在床上睡着觉的李三江。 “来喽,吃席!” 胖师傅走到床边,伸手抓住李三江的手腕,接下来,他会将这人的魂魄给拉出来带走吃席。 然而, 忽然间, 胖师傅只觉自己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扭曲,原本站在卧室里的他,现在却出现在了一座广场上,四周是巍峨殿宇。 紧接着,他就看见在自己前方: 有一个身穿白色破洞大裤衩的老头儿,正在最前面,领着一群僵尸在蹦跳。 老头儿蹦一下,身后的僵尸也集体蹦一下。 老头儿一个不留神落地时没站稳,身后的僵尸也集体来了次趔趄。 胖师傅被这一情景吓得,直接恢复了原色——面如纸色。 恰好在此时,排最后的一头僵尸反应最慢,摔倒了,他的脸,看向了身后,也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胖师傅。 这头僵尸像是看见了一个新奇事物,对着胖师傅就跳了过来。 胖师傅马上开始跑,僵尸开始追。 “嗡!” 胖师傅出现在了床边,回到了卧室,他伸手摸了摸脸,摸出了厚重的粉腻子,这是吓得妆容都掉了。 “咚!” 地板忽然一颤, 好像有一尊庞然大物落地。 …… “来,细伢儿啊,他们去叫人了,咱们就先吃着。” 猫脸老太伸手抓了一把干果,放在了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面露难色,这东西他试过,别说吃了,放嘴里都不好过。 “吃……” 老太太的语调,压了下来。 李追远只能拿起一颗,咽了口唾沫,将它送入嘴里,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恶心反胃感袭来,但看着老太太的神情,他只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吐出。 “嗯,真乖,细伢儿啊,这就对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不珍惜粮食,奶奶我啊,这辈子,解放前挨饿、解放后一个寡妇养仨孩子挨饿、孩子长大后更是饿死了。 所以啊,奶奶是真知道粮食的宝贵啊。” 李追远只能一边强忍着恶心一边点头,可这口吃的,实在是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胖师傅无比恐慌地从楼梯上滚下来,大声呼喊道: “老嬷嬷,不好了,老嬷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猫脸老太站起身,这里是她的“地盘”,她就是这里的掌控者。 “砰!” 一双长靴落下,正好砸在了胖师傅身上,直接将他踩得炸裂成一堆废纸和木条。 “啊……” 森然的喉音环绕整个席厅,让这里温度骤然下降。 李追远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存在。 这是一尊, 身穿满清官袍头戴顶戴花翎的僵尸! —— 0点之前还有一更。 第十一章 “哐当!” 猫脸老太纵身跳到了餐桌上,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的僵尸。 李追远趁此机会赶紧将嘴里干果吐出,双手忍不住按住自己额头,先前这一颗干果在嘴里,如同嘴巴里塞满了八角在咀嚼。 而现在,他已经发现自己没办法弄清楚局势了。 猫脸老太在这里办寿宴,他能理解,而且他还尝试利用这里的规则来蒙混过关。 可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僵尸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是一种像梦又不算梦的特殊环境,不该是她的主场么? 李追远不相信,是这位老太太过寿嫌太冷清,觉得请一个童子戏班子还不够,又请一头僵尸出来助助兴。 这一刻,李追远觉得自己好笨,像是个班级排倒数的差生。 老师正讲的一个题还听着云里雾里,结果老师又来一句“我们再来看一下另一道题,是这道题的变种,放一起讲一下。” 李追远感觉自己更茫然了。 不过,李追远不知道的是,站在桌子上一脸凝重的猫脸老太,内心比他更茫然……甚至恐惧。 因为对方哪怕站在那里不动,光是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就已经让她感到心惊胆跳。 僵尸口鼻间,不断有白气涌出,他似乎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这里,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猫妖老太身上。 察觉到被这巨凶之物盯上,老太身体一抖,双臂微缩,手指下曲,整个人都略匍了一些,像是在表示臣服。 她也只是刚成尸妖没多久,忽然面对这种天憎地厌的存在,自然也会畏惧,甚至起不出多少反抗的勇气。 “您为什么会在我这里,我是在哪里得罪了您?” …… “咦?” 正在故宫里领着僵尸跳操的李三江有些疑惑地挠挠头,他刚正好带着队伍拐弯呢,原本队伍三列,一排三头,可这最后一排,怎么现在就剩两头了? “这僵尸怎么好像少了一头?难道僵尸也会累,偷懒去了?” …… “吼!” 僵尸双臂前伸并齐,飞身跃起,直扑老太。 它怎么会去在意老太已表露出的示弱讨好,笑话,它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 老太见状,只能硬着头皮也跟着跳起,双爪挥出。 双方在桌子上方发生了一阵缠斗,最后同时落桌,刹那间,桌子崩裂四飞。 还好李追远已提前离桌,躲避了风险,他马上跑到秦璃面前,见秦璃还在看着打架,马上抓住她的手: “还看呐,赶紧躲起来!” 他拉着秦璃来到墙角,正好面前有桌板垒在这里,可以提供一些安全感。 钻进去蹲下后,李追远透过缝隙,观察着那里的战况。 只见老太一个侧身,仗着如猫一般的灵活避开了僵尸十指的穿透,随后她一爪划拉在僵尸右臂。 “哗啦!” 僵尸的衣服被撕开,里头原本黑黢黢坑坑洼洼的皮肉上,出现了五道指痕,脓水顺着伤口不停溢出。 但很快,僵尸双臂一记横扫,如同重鞭,抽在了老太身上。 “砰!” 老太被抽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下滑落地后,她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抬头看向僵尸身上的伤口。 “怎么,它没我感觉上的那么可怕?” …… 二楼躺在床上的李三江,右臂出现了一道抓痕,鲜血流出。 “嘶!好疼!” 梦里正领着僵尸跳操的李三江疼得平衡没能掌握好,直接向左摔倒在地,身后所有僵尸全都跟着向左侧躺下去,整整齐齐。 李三江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身后第一排的三个僵尸: “你们谁在偷袭老子?” 这三头僵尸没回答,而是也扭头向后看,后方所有僵尸跟着扭头向后。 “妈的,这梦里受个伤也这么疼么?” 李三江顾不得包扎处理伤口,马上爬起来,继续蹦跳。 他清楚,自己不能给这群僵尸以清醒思索的时间,哪怕只是多歇一会儿,这群僵尸都可能蜂拥过来将自己撕碎。 “来,继续跳!” …… “吼!” 席厅内,僵尸对着老太再度跳了过来。 老太这次没自己顶上去,而是目光扫向四周,她眼里绿色的幽光闪烁,四周原本木讷站立的纸人,全部向那头僵尸冲去。 有的抱僵尸腿,有的扯僵尸胳膊,有的更是跳到僵尸头上。 僵尸开始不停挥舞手臂,张嘴撕咬,每次都能将好几个纸人给撕碎成纸片,但实在是架不住太爷家是开扎纸厂的。 借着纸人阻滞僵尸的时机,老太开始围绕着移动,终于,瞅准一个机会后,只见她一个前扑来到僵尸身后,双爪齐出,对着僵尸后背就抓了下去。 “哗啦!” 这次,僵尸后背的官服大半被撕成布条,十条爪印制造出的伤口下,脓水汩汩流出。 …… 二楼卧室床上,李三江身体一挺,紧接着其身下凉席,逐渐浸出鲜血。 “他妈的,疼啊!” 梦里,李三江刚进行起跳,就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前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身后,所有僵尸集体起跳,然后齐整整地如同青蛙落地一般趴在了地上。 “啊……” 李三江只觉得后背痛得让人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又看不到,只能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向去背上摸一摸。 身后所有僵尸都左臂支撑身体,右臂向斜侧举起。 李三江把手伸回来,看见一手的血污,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应该啊! 昨天梦里那般凶险,自己也可以上蹿下跳躲避着这群僵尸的追捕还能毫发无伤,怎么今儿个自己想到了个好办法后,反而越弄越凄惨? 他今天睡着发现自己入梦,且还是昨晚那个故宫环境后,马上把腿上的橘猫给甩开,快速奔跑到那最中央的门洞前。 等那沉重的开门声结束,里面传出“砰!砰!砰!”的声响后,他强行镇定情绪,鼓起勇气,在队伍靠近后,第一个开始跳。 就这样,他就成功地当上了领跑员。 原本如此巧妙的计划,可为什么没能换来好的结果呢? 这时,李三江发现身后趴着的僵尸们,隐约有要诈起的动作,队伍开始乱了。 他一咬牙,这会儿后背疼得不行,他真爬不起来了,只能脚尖踮起,双臂前伸,开始在地上爬行。 后头第一排的僵尸见领头的动了,也就跟上,再后面的学前面,很快原本有松散炸窝的队伍,再度变得整齐划一。 故宫里,一群身穿满清官袍的僵尸,正跟着最前面那个穿着破洞白裤衩的家伙一起乌龟爬行。 李三江一边爬一边在骂,心里那叫一个憋屈,这爬可比跑累多了,早知道还不如像昨天那样玩捉迷藏呢? 他一把年纪了,现实里也是小酒小肉滋润日子过着,反正岁数到了,也懒得想着操持身体了,寿限到了一埋就是了,这下好了,跑梦里锻炼来了! 可现在真是不爬不行了,手臂以及后背的伤,他敢站起来再玩捉迷藏可就玩不过后头那群家伙了。 “小远侯啊,你的运到底啥时候转好啊,你太爷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啊!” 李三江再次发出一声惨叫,扭头一看,发现原本就受伤的右臂,竟然又出现了五根孔洞,孔洞内鲜血正在快速流出。 这下爬也不行了,只能身体只用左侧贴地,右臂耷拉在身上,左臂不停地在地上向前扒拉,顺带双腿发力。 身后所有僵尸,也都纷纷改变动作,开始战术匐行。 …… 厅堂内,僵尸怒了,因为老太的五根手指,刚刚正好刺入了他的右臂,留下深深的血洞。 它本是高傲的存在,却在这种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吃瘪,怎能不让它愤怒异常? 老太却又一个退后,拉开了距离,同时命令那些纸做的猫猫狗狗这会儿也扑上去补位,继续缠住僵尸。 她自己则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连续几次偷袭见效后,她先前心里的那种天然畏惧感已消失得七七八八。 不管再可怕的东西,只要能伤到它,只要它会流血,能被杀死,就没那么大天然敬畏了。 藏在角落里的李追远微微皱起眉,看这样子,这头莫名出现的僵尸,好像也不是老太的对手啊。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扭头看向身侧的秦璃,她居然半低着头,似乎对外头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毫无兴趣,还在发着呆。 一时间,李追远心里都感到些许羡慕。 他捏了捏秦璃的手,秦璃抬起头,看向他。 “待会儿等门外那群家丁也进来后,我们就找机会冲出去,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停下来,明白么?” 席面一开始时,李追远就想从大门那里跑出去,可外头站着一群家丁一边放二踢脚一边封了路,出不去。 可按现在的架势,老太明显是在利用纸人迟滞消耗僵尸,等里头的纸人消耗差不多了,外头那批肯定也会被唤进来的。 到时候,就跑吧,他就不信,这个梦是没有界限的。 至于跑去二楼的选择,被李追远直接给否了,虽然现在楼梯又出现了,可跑上二楼又能怎么办,跳楼么? 秦璃看着李追远,没说话。 “你听懂了么?” 秦璃低下头。 好吧,就当她是听懂了吧。 正当李追远回过头打算继续观察前面情况时,却正好对上了猫脸老太看向这里的目光。 李追远悚然一惊,猫脸老太更是对他笑了笑。 “吼!” 僵尸再度发出怒吼,将猫脸老太的目光从李追远身上吸引了回来。 “呵呵……你再叫也没用了,我还真当你是哪个了不得的东西呢,原来也就只有这两下子……嗯?” 老太眼睛瞪起,她看见僵尸伤口上开始冒出浓郁的黑气,那是煞气。 那些缠绕它身边的纸人在沾染到这些煞气后,全部浸出了黑色,一个个地失去了人样,集体变回了碎纸和木屑。 外头那群家丁这时候也冲了进来,僵尸转过身,张开嘴,嘴里喷出大量黑雾,四周以及更远处的纸人,还没冲上前,就全部倒地。 一时间,整个席厅变得空旷了许多。 僵尸再度举起双臂,飞跃向老太,此时,它周身尸气沸腾、煞气环绕。 没了纸人帮助的老太,也只能迎了上去。 李追远抓住秦璃的手:“就是这时候,跑!” 他和秦璃从角落里钻出,冲向门口。 “啊啊啊!!!” 耳畔边,传来老太的惨叫,随即就见僵尸掐着老太的脖子砸落到了前方,正好就堵在了大门方向。 僵尸身上的煞气萦绕在老太身上,竟产生出了火烧的感觉,老太先前还能近身偷袭,现在靠近了就煎熬痛苦。 李追远不得不停下脚步,身边秦璃也停下。 已将老太压在身下的僵尸,扭过头,看向两个孩子。 它那浑浊的眼睛里,竟流露出贪婪的神色,它能察觉到这两个不是纸人,散发着诱人的血食气息。 它本能地张开嘴,嘴里吐出黑雾,涌了过去。 李追远马上拉着秦璃向后跑,只是这黑雾来得好快好迅猛,很快就将他们两个逼入了墙根。 秦璃开始颤抖,李追远感知到了,用力捏住她的手。 这时候,他能给的,也就只有这点苍白无用的安慰了。 “吼!” 忽然间,僵尸传出叫声,而李追远面前几乎已经逼近到近前的黑雾开始快速倒流回收。 前方视线也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原来老太的十根手指,已经刺入了僵尸的脖颈。 “哈哈哈哈哈!弄死你,弄死你,弄死你啊!” 老太凶相毕露,她身上的茸毛这会儿已经萎靡,皮肤更是呈焦黑色,可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子癫狂。 僵尸疯狂嘶吼,双臂不停地下刺,一记又一记地刺在老太的身上,可老太就是死插着他的脖颈不松手。 …… “他妈的……他……” 李三江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好疼。 比起疼,更痛苦的是,他已无法呼吸,疼痛流血他都能想办法忍受,可这种窒息感再持续下去,他觉得自己肯定会断气。 身后,所有僵尸都掐着自己的脖子。 但等这个姿势持续久了后,有一头僵尸放下了手,接下来是第二头、第三头…… 渐渐的,有僵尸开始站了起来,目光由茫然转向凶厉,看向李三江。 李三江还掐着自己脖子,面色逐渐泛青,他现在倒是有点巴不得这群僵尸快扑上来把自己撕碎,因为这样至少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的,省得自己在窒息中煎熬到死。 …… 席厅内,愤怒的僵尸再次高高举起自己双臂,对着老太的脑袋砸了下去。 先前还一副要和僵尸同归于尽拼了的老太却在此时干脆松手,整个人对着僵尸腹部向上一蹬,身体向下方顺滑地滑出。 “砰!” 僵尸的指甲刺入地面,一时间竟然卡住了,变成做俯卧撑的直挺挺姿势。 猫脸老太站起身,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全身焦黑,连脸上胡须都被烧不见了,可见她现在状态之差。 不过,她居然在此时还能分心,扭头看向贴着墙壁站着的李追远和秦璃。 “细伢儿啊,呵呵,奶奶打不过它呢。” 她的呼唤里,带着渗人的阴冷,眼里,则全是怨毒。 和李追远那次在翠翠家梦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她也是趴在牛福背上,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 “吼!” 僵尸终于将自己手指从地上拔出,身体原地转了半圈后,又直挺挺地站起。 它虽然很狼狈,衣服破烂,脓水四溢,可这凶气依旧还在,不是现在的猫妖老太能比的。 僵尸再度向老太扑了过来。 老太却在此时,身子一侧,没去迎上僵尸,反而向李追远的方向滑了过来。 僵尸见状,也是立刻调头,继续扑向老太。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太宁愿把自己整个后背放给僵尸,也要先来弄自己。 难道是死前,也要再拉两个垫背的? “细伢儿啊……” 老太停在了李追远身前,脸上渗人的笑意愈发浓郁。 只见她完全无视了即将逼近自己僵尸,反而对着李追远伸出那双早已蜷曲裂开的爪子,爪子上萦绕出淡淡诡异光泽。 李追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飘起,因为他死死抓着秦璃的手,连带着秦璃也飘起。 这种感觉,李追远不陌生,以前他也做过梦,这是要从梦里醒来的前奏,是要脱困了! 此时,李追远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连带着身前老太太的容貌也变得不再那么真切,但耳边依旧能听到老太太最后的声音: “细伢儿啊……奶奶先送你走。” 第十二章 李追远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书桌、台灯以及才刚翻了几页的《江湖志怪录》第五卷。 没错,他是睡着了;但他知道,这不是梦。 他不理解,为什么在最后关头,老太太会选择将自己给“放”出来。 他不想用“救”这个字,因为将自己拉进这场寿宴中的,也同样是她。 或许,很难用纯粹的“善”与“恶”这种简单的标签化去形容她,正如她自己就是人和猫的尸体结合,本就是一种复杂矛盾的显化。 李追远闭上眼,手指按住自己两侧太阳穴缓缓揉捏。 在京里上学时,他一直觉得自己走在一条单行道上,车流人潮再密集,只要顺着这条路往下走就是了。 可等回到老家后,他发现虽然老家的路很窄,经常带着坑洼,车和人也并不多,但这种稻田间四通八达的田埂路,反而常常让自己陷入选择的迷茫。 他自己都能感受到,回到老家,尤其是遇到小黄莺以来的这些天里,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他在更努力地观察,更认真地去揣摩,更小心地去对话,和非人的存在打交道……真的不容易,因为没有容错。 总之,弄得自己现在,越来越不像一个才十岁大的孩子了。 以前当一个小孩子,多简单。 猛然间,李追远睁开眼,他眼里流露出震惊。 自己,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什么叫以前当一个小孩子多简单,自己明明就是一个小孩子啊? 他开始感到心慌,感到恐惧,双手不自觉地将自己抱住。 这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竟然是小时候偷看妈妈每天早上起床后照镜子的画面。 妈妈在对着镜子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地在努力压制着某种东西,仿佛它会破皮而出。 李追远起身,走到衣柜前,柜门中间有一面镜子。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间竟感到有些陌生。 抬起手,触及到镜子,也触及到镜子中自己的脸。 他开始疑惑,这张面皮之下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转过身,不停地深呼吸,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是李追远,自己今年十岁,自己爷爷叫李维汉自己奶奶叫崔桂英自己太爷叫李三江。 终于,他恢复了平静,脸上也露出属于孩童的天真。 先前的他,感受到了一种恐怖,这种恐怖丝毫不逊于被猫脸老太在厨房里找到的那一刻。 因为他隐约间有种感觉,要是刚才自己不制止那种思绪,任其继续发散,很可能接下来,自己看着镜中的自己时……会流露出深深的厌恶。 好在,他及时遏制住了,一如当初对着镜子深呼吸后又重新露出温婉微笑的妈妈。 “呼……” 李追远耸了耸肩,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半。 自己到底算是睡了还是没睡? 没有睡觉的感觉,却感觉并不困,反而比以前正常睡觉时的感觉要好。 是因为自己意识脱离了身体,让身体可以毫无杂念地完全投入到休息中么? 李追远推开门,走了出去,这个点的晚风,带着凉意,也裹挟了一些初晨即将来临的雨露湿润。 楼下,已经安静,或者说,本就没闹腾过。 但他现在不太敢一个人下楼去看,理性上的安全感,永远抵不过未知带来的恐惧。 而这时,太爷的卧室窗户,一闪一闪的,虽说没有三长三短打出标准求救节奏,但李追远还是马上推开卧室门进去。 卧室床上,李三江身上流着血,他的左手抓着床头的灯绳不停拉动着。 他脖子很疼,喊不出声,他很怕没人能看见,更怕这灯绳被自己拉断或者开关弹上去卡住了下不来。 还好,他看见了推门而入的李追远。 “小远侯……” 李三江还没虚弱地喊出声,伸出手,然后就见站在门口的曾孙儿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嗯,他知道这孩子是去喊人了,但怎么说呢,小远侯没有跑到床边焦急地询问互动交流一番,还是让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刚到嘴边的“太爷没事”“小远侯别哭”这些安慰话,还没说出来呢,就生生咽了回去,有点憋得慌。 李追远跑下了楼,无视了一楼的恐惧,一楼灯关着,但借着月光能看见这里东侧区域,堆满了纸人。 是的,这些纸人还在,李追远甚至一眼就瞧见了靠墙那边摆放着的胖师傅。 绝大部分纸人都是按照传统定制的,但在这一基础上,为了满足多元化市场呼唤,也会根据主家需求单独做一些特别的。 比如某主家要是担心自家亲人在下面吃不好,就会烧个厨子下去。 还有一些老头走的比较早的,老太担心烧年轻侍女下去,等自个儿下去时就要没了自己位置,就订做那些比自己看起来还老的老婆子。 跑到坝子上后,李追远直接去了西屋,他敲响了门: “刘姨,秦叔,开开门,我是小远,太爷出事了!” 门被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秦叔,李追远看见秦叔背后的刘姨正拿着扫帚扫地。 “小远,怎么了?”秦叔问道。 “我太爷受伤了,流了很多血,要送去诊所。” “我去,我会止血包扎。”刘姨丢下扫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冲出了屋门,秦叔也跟着一起过去。 李追远看了一眼簸箕内被扫进去的纸屑,又看向秦叔刘姨的背影。 他们,晚上睡觉都不脱衣服的么? 李追远目光扫了一眼东屋,她,应该也醒了吧。 不过李追远没去东屋敲门,而是往回跑,再次路过一楼纸人堆时,他走到胖师傅面前,伸手,碰了一下。 只一轻微接触,胖师傅就散了架,化作一摊落在了地上。 而这也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时间,所有的纸人纷纷开始“坍塌”,像是积木推倒游戏。 很快,原本显得很拥挤的一楼东半面变得无比空旷,只是多了满地的碎纸屑和断木条。 李追远没有害怕,甚至都没惊讶,他很平静地踩着这些纸屑,无视脚下传来的“啪嗒”脆响,来到楼梯口,走上二楼。 再回到卧室时,看见刘姨已经在给太爷包扎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有点像龟苓膏,应该是先上了药。 秦叔换了被血弄脏的垫被和凉席,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铺好,再将包扎处理好伤口的李三江抱了上去。 见刘姨忙完收拾着布包,李追远走上前问道:“刘姨,我太爷他怎么样了?” “血流了不少,伤也不算轻,但都是外伤,已经处理好了,不用送诊所,休养休养就行了。” 李追远看向躺在床上的李三江,发现太爷脸上已恢复了不少血色。 刘姨也看着李三江,其实,她也很是意外,老头年纪明明很大了,可偏偏气血充足,外表看似苍老,骨子里却极为康健。 同样年纪的其他老头老太,一不留神跌个跟头说不得就能被送走,他身上戳了这么多口子流了这么多血,却都像没伤到元气。 “小远啊,有什么事你再喊我们。”秦叔对李追远说道。 “嗯,好的,谢谢秦叔刘姨。” 秦叔和刘姨离开了,李追远拿起茶缸,倒了些热水,走到李三江床边。 李三江头靠着枕头,右臂耷拉在胸前,用左手接过茶缸,小口小口地喝着。 喝完后,李三江发出一声叹息:“小远侯啊,今儿个起,转运仪式,就先停了吧。” “好的,太爷。” “等太爷养好了,咱再继续。” “嗯。”李追远把茶缸接过来放在旁边,“其实,也不用继续的,太爷。” “细伢儿不懂事啊,别说屁话。” “好,我不说了。” 李追远脱下鞋子,爬上床,来到李三江身侧,背靠着床头栏,坐着。 “睡去吧,小远侯,太爷没啥事儿了。” “刘姨没问您怎么弄成这样的么?” “我说我摔伤的。” 他们,就信了? 李追远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处问起,而且看样子,李三江也不打算说。 良久,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该怎么学啊。” 如果小黄莺那次事时,自己还只是初次遭遇的懵懂,那么今晚的事,他是真的感到了无力。 李三江一听这话,以为这小子终于开窍,打算好好学习了。 心里还暗自得意,看来这转运阵是有效果了,没看小远侯都转性了么? 行,这样很好,只要孩子愿意上进学习,自己流点血,值了。 只是,他李三江早年就是个浑主,后来哪怕去闯过上海滩那也是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这辈子,就没好好进过学。 当初学识字儿,也是为了看上海报纸上的那些花边新闻。 不过,烂大街的道理他还是能讲讲的。 “小远侯啊,你可千万别好高骛远,还是得把基础打牢靠些,这样以后才能走得更远。” 也就是说,自己还是得从《江湖志怪录》继续看起么? “我知道了,太爷。” “嗯,知道了就得去做,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做,这样以后才能有成就,别学你太爷,年轻时干啥事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头,等年纪大了后,才感到后悔。” “太爷,也很厉害呢。” 李追远看着身上到处是包扎痕迹的李三江,心里有种猜测,那僵尸,会不会和太爷有关系? 一是家里就太爷受了伤,二是太爷的重点包扎位置,和那头僵尸被老太攻击的区域,高度重合。 所以, 这是太爷使用的,某种手段么? “哈,你太爷我厉害的本事多着呢,所以啊,你小子可得好好念书啊,以后肯定能比你太爷混得好。” 李三江说的不是偏门,他自以为傲的是他会操持营生小日子过得滋润,至于偏门方面……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入行,直接无视了。 “嗯,我知道的。” 李追远相信,只要自己把书继续看下去,应该就能知道今天太爷用的是什么法门了。 这时,李三江打起了鼾,他流了血,累了,睡着了。 李追远拿起旁边的薄被,轻柔地给太爷盖上肚子,然后自己也闭上眼。 像是又打了个小盹儿,李追远醒来时,外头天亮了。 他绕过还在熟睡的李三江,下了床,走出去洗漱。 刷牙时,习惯性抬头看向东屋。 东屋后头,坐着个小姑娘,小姑娘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双脚踩在门槛上。 旁边,柳奶奶正给她梳着头发。 李追远笑了笑,心里也阳光了些,端起脸盆回屋。 在他离开露台边时,秦璃抬起头,看了过去。 “嗯?” 柳玉梅拿开梳子,问道:“奶奶弄疼你了?” 秦璃收回头,目视前方,没说话。 柳玉梅继续梳头,笑着说道:“你昨晚玩得可真够久的,能告诉奶奶,有什么好玩的么?” 秦璃没回答。 坝子上,刘姨开始摆木凳,准备早餐了。 洗漱好了的李追远走下楼梯,看见的是已经被打扫干净的空荡荡一楼。 等他到坝子上,刘姨对他笑了笑:“小远啊,吃早饭了。” “好的,刘姨。” 李追远坐了下来,木凳上摆着一碗白粥和一个咸鸭蛋。 “怎么不吃在这儿发呆呢?”刘姨将一碗鱼冻放下来。 “我是睡迷糊了。” “还是少年郎好啊,吃得好睡得好。”刘姨笑着走开了。 李追远默默拿起筷子,他是记得昨晚收尾席上,猫脸老太叫人去喊主家的,胖师傅上了楼,还有几个纸人奶奶跑了出去喊东西屋了。 太爷受伤流血了,可他们,却和没事儿人一样。 李追远拿起筷子,挑了一块鱼冻送入嘴里,入口即化,里面加了黄豆和辣椒,味道很香,拿来下粥是绝配。 这时,不远处,柳奶奶牵着秦璃的手,也来到了木凳边,秦璃坐了下来,柳奶奶蹲在旁边,开始每日三餐前的“祷告”。 她今天没梳发髻,柔顺的头发披在肩上,搭配红色的裙子,显得既灵动又端庄。 想着昨晚在梦里她那傻乎乎的样子,李追远不由笑出了声。 有些人,确实有这种特殊魅力,她可以什么都不会,甚至都不用说话,她只要站在那里,你看她一眼,就立刻就能感到愉悦。 就像是,李追远以前跟着妈妈在文物库房里,看见的那尊刚出土的精美花瓶。 似乎是听到了笑声,秦璃侧过头,看向坐在对面吃饭的李追远。 还在劝说流程中的柳玉梅,有些疑惑地也看了过去。 李追远心里微微惊讶了一下,怎么,昨晚在梦里的互动,还能保留到现实里的白天么? 李追远指了指面前的粥碗,对她轻喊了一声:“吃饭。” 秦璃低下头,拿起筷子,开始将各式咸菜以及分切好的鸭蛋进行分类,然后搭配着粥,开始用餐。 柳玉梅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秦璃吃得比李追远还快,李追远这边放下筷子时,秦璃已经又坐回门槛里去了。 刘姨的身影快速出现,这次,她抢在李追远面前收起了碗筷。 “谢谢刘姨。” “下次吃完了就放这里,我来收,你也不想害你刘姨丢了工作吧?” “我知道了,刘姨。” “小远啊,过来给奶奶泡茶。”柳玉梅传来呼唤。 她正坐在竹靠椅上,旁边茶几上是一套茶具。 李追远走了过来,在这一过程中,坐在门槛里的秦璃,目光随着他而移动。 柳玉梅注意到了,她抬起手,示意李追远止步。 李追远停下,也看向秦璃那边,他开始后退,然后秦璃目光依旧跟着他走。 柳玉梅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李追远。 “奶奶,还泡茶么?” “泡。” 李追远走了过来,开始泡茶。 柳玉梅则注意着孙女那里,孙女在看向这里,呵,好久了,自己能被孙女带着看着了,还得沾旁边这小子的光。 “小远……” “奶奶……” 二人同时开口,都顿了一下,正当柳玉梅不打算谦让继续说下去时,却听到李追远更快的语速: “奶奶,你们为什么要住我太爷这里?” 柳玉梅笑了笑:“讨个生活罢了。” “可是,你们不缺生活,你们很有钱,这套茶具,和您昨天说要送给我的玉扳指,已经可以在京里买套房了。” 接着,李追远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古玩大行情还没到,等十年后出手,更划算。” 家属院里爱好收藏的爷爷奶奶们,早在十年前就开始打听消息在胡同巷子里收老物件了,但他们只收不卖,说是盛世古董,得过些年再出手或者留给子孙。 “小远啊,你连古玩都懂?”随即,柳玉梅微微坐直了身子,面色一正,“是你太爷告诉你的?” 古玩这行,靠的是眼力见识沉淀,眼前这孩子才多大啊,柳玉梅可不信他能自己瞧出来。 李追远摇摇头。 且不说家属院里爷爷奶奶们喜欢炫耀显摆的藏品,他跟着妈妈在京里各处博物馆单位里,见的最多的就是古董了,还有很多真正的宝贝,是不对外展出的。 “小远啊,奶奶住这里,是因为这里空气好,气候好,对阿璃的病有好处。” “哦,我知道了,奶奶您刚要问什么?” 柳玉梅有些意外,这孩子这就信了? 她开口问道:“阿璃怎么在看着你呢?” 李追远有些腼腆道:“可能是前几天我看她看太多次了,她觉得吃亏,要还回来吧。” 柳玉梅:“……” 果然,这孩子没信自己刚才的话。 “奶奶,喝茶。” “嗯。” 一老一少,各自喝着茶,茶汤里流转着的光泽,都是心眼子。 喝完茶,李追远要去看书了,他先去屋后厕所方便,来回经过东屋时,都和秦璃打了声招呼,秦璃对他行注目礼。 还没进主屋,就听到一楼传来太爷那沙哑的怒喊: “咋了这回事,咋了这回事,我的扎纸呢,去哪儿了?” 李追远看着太爷气得几乎蹦起,落地后不停跺脚。 刘姨走了过来,说道:“昨晚下了场小雨,雨打进来了,全毁了。” 李三江皱着眉:“啥?” 李追远说道:“太爷,你都能下床了?” “当然,太爷我身子骨好着呢……不是,现在是说扎纸的事儿,到底是咋弄的?” 李追远:“刘姨说的没错,雨打进来了。” “这……”李三江张着嘴,“这这这……” 刘姨说道:“叔,没事的,我和阿力抓紧熬夜再做就是了,不会影响交货的。” “这是交货的事嘛,这材料……”李三江一阵气闷,只觉得这扎纸的损失,比他自身的窟窿来得更痛。 他是有钱,这房子,这桌椅碗碟,这扎纸工坊……但他不存钱,日子过得潇洒,忽然一库房的货没了,手头就要变紧吧了。 “小远侯啊,你帮太爷去刘瞎子那里跑一趟,问她牛福老娘冥寿日子算出来了没,要是没算出来,叫她赶紧。” “啊?”李追远愣了一下,见刘姨已经离开去拿原材料后,他走到李三江面前:“太爷,您都这样了,还要去办冥寿啊?” 李三江理所当然道:“可不就是因为这样了,我才更得去嘛!” “您现在身体,万一在牛家遇到什么危险……” “没钱花了,要这身体有什么用?” 李追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小远侯啊,太爷我就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烂命一条早就活够本了,可不想手里拮据,乖,听话,去帮太爷把话传了。 另外再告诉你,这次的事儿可不仅是我和刘瞎子去,太爷我还请了个同行,嘿嘿,估摸着,他明儿个也就要来了,那老东西连带着他家那伢儿,可是厉害着呢。 记住,可不能把我现在这样子告诉刘瞎子,她胆儿小,知道了怕是得缩回去!” 李追远点点头,只能去了一趟刘金霞家。 翠翠的北奶奶生病住院了,也就是翠翠爸爸的妈,李菊香带翠翠去卫生院看望,因此不在家。 刘金霞上午就已经摆开了桥牌场,李追远来的时候,她正玩得开心。 听了李追远的传话,刘金霞抖了抖烟灰,说:“后天,就后天了,后天上午咱一起去石港牛福家。” 李追远:“刘奶奶,会不会太快了?” “快什么快,早点把事儿办了早点收银子,呵呵呵。再说了,有你太爷在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要是您知道太爷现在是什么样子,就不会这么想了。 李追远回了家,给李三江汇报了日期。 “成,好好好。” 躺在二楼露台藤椅上的李三江高兴地拍着腿,伸手拉一下旁边墙壁上的绳子,绳子上端是一个钉在墙上的黑木箱。 先是一些雪花音,再拉了一下后,就传出说书的声音。 李三江闭着眼,点了一根烟,边抽着烟边听着书,哪怕身上伤痕累累,却依旧流露出一种不拘洒脱劲儿。 似乎是察觉到李追远还站在他身边,李三江说道: “小远侯啊,这就是你太爷我选的生活,啥活儿危险就干啥活儿,为啥呢?因为这活儿不累油水足。 这啊,就是你太爷的命。” 李追远点点头,他将《江湖志怪录》第五卷拿出来,走到露台东南角坐下,开始学习。 和先前一样,每次翻页时,他都会抬头看一眼下面的女孩。 他发现女孩也在抬头看着他。 很不错,对视的感觉,更养眼。 只是,看着看着,李追远发现自己每次抬头看下去时,都能遇到对视。 就连楼下柳奶奶,也顺着孙女视线看着上方。 这就弄得李追远每次想养眼时,还得顺带看一眼柳奶奶,这眼养得就怪怪的。 因此,接下来一直到把这第五卷看完,李追远都没再抬头往下看。 进屋,拿出第六卷,李追远坐下后,抬头往下看,柳奶奶已经坐在旁边椅子上看起了报纸,但秦璃依旧保持着向上看自己的姿势。 她不会一直保持着这个抬头姿势吧? 这让李追远心里产生了一些负罪感,看书时心里也有些烦躁无法完全静下心。 楼下看报纸的柳奶奶其实一直用余光盯着露台,看那小孩子不时探出头,频率越来越乱了,心里不由嗤笑了声: 这就是男人啊,来去自如时心安理得,一旦有了责任束缚就心烦意乱起来了。 但很快,柳玉梅就惊讶地放下报纸,因为她看见李追远从楼上跑下来了,经过自己面前时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向她的孙女。 “你……” 没等柳玉梅话说出口,她就看见男孩竟然弯腰想要去牵自己孙女的手。 “危险……” 柳玉梅是知道自己孙女被外人接触时会产生怎样的可怕反应,眼前这个男孩会被抓挠得头破血流的,就是她这个奶奶,也不敢有过分亲昵的举动。 随即,柳玉梅“蹭”的一声站起身,他居然看见那个男孩牵住自己孙女的手后,自己孙女也跟着站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早上自家孙女盯着男孩看时,她还特意借泡茶的功夫近距离瞅了瞅,看看男孩身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挂着能吸引自家孙女看。 可眼下这种互动,已经超出柳玉梅的理解范围。 李追远牵着秦璃的手,她的手暖暖的,也软软的。 “你这样抬头脖子会累的,上去陪我看书好不好?” 秦璃看着李追远,没说话。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哦。” 李追远弯腰将秦璃坐着的板凳拿起,然后拉着她向屋里走去。 柳玉梅没有出声阻止,恰恰相反,经过一开始的震惊后,再看着这少男少女牵着手一起走的背影时,她的眼睛马上被泪水浸润。 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哭腔出来。 她甚至还用牙齿咬了咬自己的手背,确认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砰!” 一楼里,正忙着制作纸人的刘姨,手中的一盆浆糊直接摔在了地上,溅飞了一地,好在李三江在二楼,要不然又得心痛得跳脚。 “嘎吱……” 正组建房子框架的秦叔,直接把纸房的房梁给扯断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刚刚自己看到了什么,阿璃被外人牵着手一起走上了楼梯? 二人马上丢下手中活儿,跑出去来到坝子上,没看见柳玉梅,二人就又来到东屋,看见柳玉梅正站在牌位前,喜极而泣地说道: “你们看到了么,你们看到了么,我们家阿璃,我们家阿璃……” …… 李三江听着广播说书,正哼着小调儿,侧身去拿茶缸刚喝了一口水,就看见楼梯口和秦璃手牵手走出来的李追远。 “噗!” 李三江嘴里的水直接喷出。 “太爷,要我给你添水么?” 见李追远把秦璃拉着走向自己,李三江马上摆手: “不不不,不用,你带她走,离我远点!不对,你也……” 李追远牵着秦璃来到了东南角,将板凳放下。 “你坐吧。” 秦璃坐了下来。 李追远坐回藤椅,拿起书,刚翻了一页,他就感觉不对,就又起身:“站起来一下。” 秦璃站起身,李追远把她的小板凳挪开,换了一个更高一点的昨天英子姐端上来的板凳,然后摆在自己身侧。 “坐吧。” 秦璃看着新板凳,没有坐。 李追远有些疑惑,但他马上像是想到了什么,用自己袖口在板凳上擦了擦: “坐吧,干净了。” 秦璃坐下了。 李追远又将书放在木凳上,不再抱着躺下去看。 二人距离很近,头挨着头。 秦璃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而自己,也能在看书的同时,把女孩的脸纳入自己视线范围。 女孩的发丝,不时被风吹起,打在自己脸上;她身上的香味,也一直萦绕在自己鼻尖。 这种感觉,很奇特。 看书养眼同时进行,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看书的最高效率。 远处,李三江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害怕再到担忧到匪夷所思…… 等看了许久,确认那个女孩就只是乖乖坐在那里盯着自家曾孙看不会产生危险后,他的眼里……露出了赞赏! 这小远侯,和他妈小时候还真不一样。 李兰那丫头上学时就经常收到情书,结果那丫头的做法是,把所有收到的情书,直接送到了校长办公室桌上。 那一天,不知道多少男生被请了家长,校长室里都是皮鞭扇巴掌的声响。 “可以,很好,看来我们家小远侯打小就比他妈那会儿更聪明也更机灵,嘿嘿。” 李三江闭上眼,开始继续听书。 临近中午时,李追远感到有些尿意,应该是早上和柳奶奶喝茶喝的,他对秦璃问道: “你要上厕所么?” 秦璃没说话。 “那你坐这里,我去上个厕所就回来。” 秦璃没反应。 李追远起身,跑到楼下,绕到屋后,本来屋后偌大的菜地都是可以标记的地方,他刚站定,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一回头,发现是秦璃。 她跟过来了。 “额……” 李追远只能背叛潘子雷子哥哥们的教导,转身掀开帘子,走入厕所。 再次站定,帘子被掀开,她又进来了。 李追远只得将她牵出厕所,说道:“我是来方便的,你跟着进来,我不方便,你就站这里等我出来,可以么?” 秦璃没反应。 李追远再次掀开帘子进入厕所,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帘子被掀开声音,这才解开裤带。 厕所旁边有个水缸,拿起瓢舀水洗完手后,李追远走了出来,看见这次听话站在原地的秦璃。 “你需要上厕所么?要不,也上了吧。” 秦璃走向厕所,掀开帘子,手却被抓住,她止步,回头看向李追远,目露疑惑。 这种疑惑,和昨晚坐在餐桌前,李追远叫她吃又不准她吃时一样。 李追远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自己上厕所,看她平日里被柳奶奶照顾的样子…… 总而言之,他对秦璃知之甚少,只知道……她好看。 李追远准备去找柳奶奶问问,可一抬头看向过道处,就看见柳玉梅探出的头。 “柳奶奶……” “我们阿璃会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自己洗澡的,我们阿璃和正常人一样。” “好的。”李追远点点头,松开手。 秦璃走入厕所。 李追远留在原地,感受着柳玉梅的炽热目光在他身上不停扫过。 “小远啊。” “柳奶奶。” “你就带着我们家阿璃玩,带着她玩。” “好的,柳奶奶。” 厕所里传来洗手的声音,然后秦璃走了出来,她双手摊在身前。 柳奶奶赶忙提醒道:“擦手,擦手。” “哦。” 李追远走上前,把秦璃的手拿过来,在自己上衣上擦了擦。 “好了,干净了。” 秦璃收回了手。 李追远牵着她回二楼中途,去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搭在自己肩膀上。 重新回到露台东北角,李追远坐下来看书,等秦璃坐下后,那张好看的脸也进入他的视线。 第六卷看完。 李追远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走到空旷地方,认真做起了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刚做完,拿出第七卷,就听到楼下刘姨喊吃午饭了。 李追远和秦璃下去。 李三江这边是和她们分开吃的,这次也不例外,秦璃被柳奶奶领去了那边。 李三江坐定后,拿出白酒瓶。 “太爷,你受了伤,不能喝酒。” “呸,你太爷我半截身子快入土了,每多喝一次都是赚的。” 无视了来自曾孙的劝谏,李三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刚押了一口,拿起筷子准备夹点菜压一压时,却看见一道身影忽然走了过来,是秦璃。 后头,是跟过来的柳玉梅和刘姨。 “不好意思,我们那边都准备好了,正要吃饭呢,阿璃就离桌跑来了。” “来,阿璃,跟奶奶先回去吃饭,吃好饭了再去和小远玩。” 秦璃没被拉动,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李追远。 且伴随着柳玉梅的拉动,她的眼睫毛开始微跳,身体也开始逐渐颤抖。 柳玉梅只能松开手,不敢再拉了。 李三江除了对李维汉家四个白眼狼有意见,也不是个小气的主儿,他挥了挥手,道:“就让丫头在这儿吃吧,添双筷子。” “那就谢谢了。”柳玉梅赶忙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李三江摆摆手:“哪里的话,俩细伢儿能玩到一起,挺好,都有个玩伴,省得寂寞。” 刘姨拿来碗筷和小板凳。 李追远拿起肩上的毛巾,帮她擦了擦板凳:“坐下来一起吃吧。” 秦璃没动。 柳玉梅:“阿璃,你坐下来一起吃呀。” 秦璃还是没坐,不过,她侧身对向李三江,虽然没看,但意思很明确。 她不想和李三江一起吃饭。 李三江正端着酒杯准备喝呢,一看这架势,有些茫然道: “那……我走?” 柳玉梅没说话,心里则欣喜于自己孙女竟然在表露出情绪了,不是通过那种发疯。 李追远也没有接话,默默地把小板凳又擦了一遍。 李三江砸吧了一下嘴:“呵呵,呵呵呵。算了,婷侯啊,给我把菜分了,我坐那儿去。” “哎,好好好,给叔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刘姨马上把菜分了,给李三江在另外一处单独支了个桌。 秦璃终于坐了下来。 柳玉梅满怀期待地对李追远说道:“小远啊,你让阿璃吃饭。” 早上就是的,自己每次需要苦口婆心劝好久,结果这男孩一句话,自家阿璃就吃饭了。 “稍等一下。”李追远起身,跑去厨房。 秦璃也欲站起身,却看李追远拿着四个小碟一个小碗回来了。 只见李追远将菜分量,分别夹入各个小碟中,又将小碗里舀入汤。 秦璃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亮泽。 柳玉梅看着这一幕,则带着点好奇。 李追远:“行了,吃饭吧。” 秦璃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一个碟子夹一次菜,吃一口饭,顺着夹下去,一排碟子夹完后,她喝一口汤,然后继续重复。 柳玉梅惊讶于,她居然感觉自己孙女这次吃得很轻松,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点少女感的欢愉。 “还能这样?” 李追远笑了笑,剩下盘子里的菜都是他的,他也开始吃了起来。 得益于自己同桌是个重症强迫症患者,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和同类人相处。 秦璃吃得很快,最后一轮时,碟子里所有菜都夹完,汤也是最后一口喝完,米饭也是正好吃干净。 她放下筷子。 李追远拿起毛巾,折叠一下,帮她擦嘴角和手,毛巾很大,可以分很多功能性区域。 吃完饭,李追远就又带着秦璃去露台看书了。 这本《江湖志怪录》,他也越看越快,等到黄昏时,他已经看到第十二卷了。 他觉得,这个速度明天还能提一提,用不了几天,自己就能把入门百科看完,然后,就又能去地下室箱子里寻宝了。 这中途,他喝水时,也给秦璃喝水;他上厕所,也带着秦璃上厕所。 不怎么吃零食的他,怕她饿了,也开了几袋零食,和她分着吃。 每次事后,都要给她擦手,这毛巾因为他自己也用,也越来越脏了。 李三江有些不满地嘟囔问为什么英子今天没来给他补课。 李追远觉得姐姐应该是在家消化昨天自己帮她解答的题。 但李三江却认为是英子觉得李追远太难辅导了,不愿意来了。 晚饭,依旧是李三江单独一桌。 这次,柳玉梅提前帮孙女拿好碟子分装了菜,可秦璃坐下时,却没有拿筷子。 李追远拿起自己筷子,微调了一下每个碟子的菜量。 秦璃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柳玉梅:“阿璃,是奶奶疏忽了,没控制好量。” 实则老奶奶心里:哼,你一口吃多少奶奶我记不清楚么,这丫头,故意的! 但老人家心里没有不满,只有开心,因为这些都是好趋势,不怕她使脾气,就怕她先前一样,完全封闭自己像个木头,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柳玉梅扭头看向单独坐在那里喝着闷酒的李三江,再看看身前的李追远,心中感慨: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终于等到福运了么? 用过晚饭,李追远不打算晚上用台灯看书了,他今天看得有点多,感到累了,准备回去洗澡就睡。 看着还想继续跟着自己的秦璃,他认真说道: “阿璃,你回去洗漱睡觉,我也要睡觉了,我们明天再一起看书,好不好?” 秦璃没说话。 李追远转身,走向楼梯,然后停步回头,发现她没跟上来而是乖乖跟着柳玉梅走去东屋了,这才放下心,去楼上洗澡了。 洗完澡,李追远想着把那条脏毛巾拿出来好好搓洗一下,却发现那条一直被自己挂在肩上的毛巾不见了。 “是落哪里了么?” …… 东屋,看着洗漱后的孙女躺上床睡觉了,柳玉梅老怀甚慰。 她面带微笑,走出里间卧房,来到牌位供奉处。 她今天有很多话,想和阿璃的爷爷、阿璃外公外婆、以及阿璃的爸妈,好好说说。 自己守护了她这么久,现在她终于有复健的希望了,相信他们以及列祖列宗们,都会感到开心的吧。 毕竟,阿璃可是秦柳两家现如今,唯一的传人血脉。 在牌位前坐下,柳玉梅正准备打开话头,却忽然发现这六层的牌位架子,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不可能有人会动这里的,屋子里就这么些人,秦力和刘婷打扫屋子时也绝不敢触及这里。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来着? 柳玉梅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终于发现了灯下黑的地方。 那就是在牌位的第三层最中间位置,原本属于阿璃爷爷也就是自己丈夫的牌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条被折叠成小方块摆在那里的……脏毛巾。 第十三章 这条毛巾,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柳玉梅回想起来,这不是李家那小子今儿个挂肩上的那条么?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柳玉梅想将毛巾取下来,可手刚要触及时,就止住了。 她扭头看向里屋,门口,站着女孩的身影。 “阿璃啊,你不是已经躺下了么,怎么又起来了?” 女孩没说话。 “阿璃啊,这条毛巾是你放的么?” 女孩没回答。 “阿璃啊,这是摆牌位的地方,是最珍贵的供奉地,可不能随便放东西呢,毛巾该放到它应该待的地方,奶奶帮你收了搓洗干净好不好?” 女孩眼睫毛开始跳动。 “那就放着吧,放着吧,放这儿挺好的,呵呵,挺好的。” 女孩恢复了平静。 “阿璃,去睡觉吧,奶奶不动它了,奶奶保证,你明天睡醒起床,还能看见它在这里。” 女孩转身进去了。 柳玉梅叹了口气,随即脸上又浮现出笑意,她刚刚留意到,这次阿璃将要生气时,只是眼皮微跳,身体却没跟着颤抖,这也是一种进步啊。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避免着阿璃犯病,这不仅仅是因为那种暴怒状态下的她会给自己和身边人造成伤害,更是因为每次犯病后,她的病情会变得更严重。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对阿璃病情的治疗,其它,都是次要的。 柳玉梅终于在自己两个哥哥的牌位后头,找到了自己丈夫。 “到底是委屈你了,和我俩哥哥凑活了一阵,你们没打架吧?” 那会儿,老东西不要脸般地追求自己,可没少被自己哥哥们收拾,即使后来自己和他成亲了,他和自己哥哥们每次喝酒时也都会嚷吵起来几欲动手。 不同的是,成亲前是哥哥们找茬拾掇他,而成亲后,则是他次次借着酒意撩拨哥哥们,还恬不知耻地喊着: “来啊,打我啊,你们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好了,打死了你们妹妹就得替我守寡!” 哥哥们恨得牙痒痒,不停地数落自己瞎了眼,愣是让他给骗到了。 其实吧,老东西除了心眼儿小点,爱记仇外,真的对自己很好。 用手绢轻轻擦了擦丈夫的牌位:“老东西,这是你孙女想让你腾位置放她的东西,你就委屈一下吧。” 说完,柳玉梅就把牌位腾了一下位置,把自己丈夫和自己父亲牌位靠在了一起。 “和我爹多说说话吧,女婿也算半个儿。” 虽说那块脏毛巾搁正中央是有点碍眼,但柳玉梅依旧语气里带着欢悦: “你们啊,别和阿璃置气,阿璃会落得如今这样,不也都是你们害的么,谁叫你们那些年死得那么干脆豪迈,半点香火护持都没给子孙留下。 这李家的小子,叫李追远,名字挺好听的,人也挺有意思,就是早慧得厉害。 聪明的娃儿我是见得多了,可像他这般的,这辈子还是头遭见。 这娃儿给我的感觉,除了那点没脱的稚气外,他就像是在刻意演得像是个孩子一样。 可惜了,这样的人,往往不得长寿。 但也说不准,他现在住李三江这儿了,还是李三江的亲族,分润福运应是比咱们简单得多。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只希望他能帮咱阿璃把病慢慢治好,咱阿璃,吃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了,这本就不该是她应得的。 你们啊,沉江死时都喊着为了新世界。 这世界太大,我这妇道人家眼窝子浅,容不下,我就只能瞅着自个儿孙女,只希望她能像其她小姑娘那样,开开心心笑,大大方方说话。 你们要是在天有灵……” 说到这里,柳玉梅忍不住对着牌位们翻了一记白眼,语气转而变为愠怒埋怨: “你们但凡死前按照老规矩留点灵下来,何至于让我孙女变成这样!” …… 洗完澡的李追远又去找了一条毛巾,拿皂子仔细搓洗干净后,挂在了晾衣绳上。 经过李三江卧室门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门进入。 床上,李三江正夹着烟翘着腿,嘴里哼着小曲儿,做着睡意酝酿。 “太爷,有件事我想了一下,还是得和您再说一下。” “哦?啥事儿,你说吧。” “昨晚牛福的妈妈来到我们家,借着一楼的桌椅碗筷和纸人,给自己办了一场寿宴,很热闹,我也被拉去参加了。” 李三江眉头微皱,下意识地靠起身子:“你继续说。” “寿宴快结束时,出现一头僵尸,和牛福他娘打了一架,牛福他娘打不过,最后关头把我送走了。” “把你送走了?送哪里去了?” “我醒了。” “哦。”李三江点点头,想到自己在梦里被一群僵尸追着跑,他懂了,伢儿应该是做了和自己一样有僵尸的梦,他安慰道,“小远侯,就当是做了个梦吧,放心吧,今晚不会有事了。” 今晚不做转运仪式,自己也能睡个好觉了。 “可是,太爷……” “没事,别往心里去,太爷我都懂。” 李追远点点头,果然,太爷是懂的。 “太爷,还有件事,您察觉到柳奶奶他们住在这里给您打工的问题么?” “我当然早就察觉到了,呵呵。” 李追远再次点头,果然,太爷是知道的。 李三江心里一阵暗笑:这家人又是帮自己种地,又是给自己做扎纸,又是帮自己给席上送桌椅碗盘,还包了做饭、打扫……却还只要那么一点工钱。 嘿嘿,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这年头,这种拿得少做得多脑子有问题的长工,可不好找了,自己得珍惜。 “还有事么,小远侯,没事的话就回去睡觉吧,太爷我也困了。” “最后一件事,其实每次都是我在帮英子姐补习功课,英子姐理解能力比较一般,学得比较慢。” 李追远发现,在自己说完后,李三江的嘴唇抿住,两侧的脸,越来越鼓,似乎憋得很难受。 安静了十秒,终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三江笑得都牵扯到了伤口,不住地倒吸着凉气,但还是忍不住笑骂道: “你个小滑头,不想学习就直说,还找这种蹩脚理由,你当你太爷是傻子不成? 好了好了,不瞎扯了,快回去睡觉去,明儿英侯肯定过来,你再贪玩,学习都是躲不掉的!” “太爷,晚安。” 李追远不争辩了,就算是太爷,也不是全知全能,总有个别事弄不明白,这也正常。 回到自己卧室,躺上床,盖上被子,李追远闭上眼,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没做梦。 天蒙蒙亮时,李追远醒了,在床边坐了会儿,感受了一下,发现睡眠质量远不如做梦时。 下床拿起脸盆,准备去洗漱,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孩,是秦璃。 她今天梳了发式,插着一根木簪,上身是白衣,下身则是黑色的马裙,看起来精致大气。 好看的人,也得搭配好看的衣裳,才能相得益彰。 李追远知道,秦璃每天的衣服,都不是商店里能买到的,一是如今流行外来的新潮衣服风格,传统复古风本就式微被认为土气上不得台面,二是秦璃的衣服从设计到做工都很精细,怕是只有那种有传承的制衣小作坊里才能订做,价格不菲。 不过,看柳奶奶那种随手就送值京里一套三居的玉扳指当见面礼的风格,她家肯定是不缺钱的。 女孩发梢上带着露润,李追远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感到了些许湿汽。 “你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女孩没说话,只是看着李追远。 “下次等我起了,我去东屋喊你来一起看书,这样你就不用站在这里等了,好不好?” 女孩眼里的光,暗淡了一些。 “那以后我尽量早起,要是你来了我还没起,你就进屋等坐椅子上等,这门反正不上锁。” 女孩眼里的亮泽又恢复了。 李追远走到晾衣绳前,将那条昨晚洗的毛巾取下,晚上晾的,没干透,但能用了。 他走到昨天板凳前,在上面擦了擦,然后将毛巾往木凳上一放:“你先坐吧,我先去洗漱。” 秦璃坐下。 李追远去洗漱了。 坐在板凳上的秦璃,目光落在那条还很干净的毛巾上,她伸手抓住它,但想了想,还是将手收回。 刷完牙,正擦着脸,洗脸帕刚放下,就看见面前站着的柳奶奶,吓了李追远一跳。 “小远啊,呵呵,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看见柳奶奶进主屋,还上了二楼,想来秦璃起床来这里等自己等了多久,柳奶奶就在这里陪了多久。 “奶奶,我喜欢和阿璃玩。” “那你们就好好玩,有什么事喊奶奶我就行了。”柳奶奶笑吟吟地下了楼。 李追远把脸盆放回屋里,这会儿还太早了,太阳还没升起,他不想看书。 在屋里目光逡巡了一下,他拿起一个小木盒走了出来。 “阿璃,我教你下棋吧?” 秦璃没说话,只是盯着小木盒。 李追远打开小木盒,这是太爷让秦叔给自己买零食和学习用品时,秦叔一同买回来的。 它是一个围棋,棋盘是一张半透明的油皮纸印刷,棋子儿则是瓢虫大小的塑料圆,总之,很小也很简陋。 但胜在成本低价格便宜,石南镇上的文具店肯定不会进那种正规的围棋套,谁会买呢。 “我先给你讲一下围棋规则……” 没等李追远说完,阿璃就用手捏起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李追远也不再言语,捏白棋落子。 一连多手下来,李追远确认了,女孩会下围棋。 他不由露出笑意,投入到这场对弈。 二人下的是快棋,都没怎么思考。 渐渐的,李追远开始感到不支,最后…… “我输了。” 李追远没放水,他是真输了。 虽说自己没正经学过棋,但他脑子算力好,围棋又很吃这方面,所以不去和国手比,只是单纯放在民间爱好者层面,他的棋力不算差的。 但女孩显然更厉害,她应该是曾正式学过的,下得不仅快而且很有章法。 对此,李追远并未感到有什么挫败感,他知道自己学东西快,却不可能跳过“学”的过程。 很多领域,只是脑子好是不够的,还需要大量的积累和沉淀,更需要平台的加持。 “阿璃真厉害,还下么?” 女孩指尖捏着棋子打着圈,抬头看着李追远,意思很明显,她还想下。 李追远收拾好棋盘,见好像起晨风了,就从露台西边角找来四个水泥脱落块儿,压住棋纸。 第二轮对弈开始。 落子速度依旧很快,李追远则越下,嘴角越忍不住轻轻勾起。 他感受到了,女孩在给自己让棋。 他没感到羞辱,反而很开心,然后,他开始故意走差棋。 这下子,女孩的落子速度开始变慢了,眉头也逐渐蹙起。 李追远不忍继续逗他了,还是赢了。 女孩抬头,看向李追远。 她的嘴角,隐隐有点嘟起的痕迹,很不明显,她应该是生气了。 但她的睫毛没有跳,身体也没颤抖。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错了。”抬头,看天已经亮了,而下面,刘姨喊吃早饭的声音传来。 李追远把棋盘收起,带着秦璃下来吃早餐。 很默契的,原本的单人独享早餐变成了双木凳小桌。 李追远照例把咸菜给女孩分到小碟里,在女孩开始用餐后,自己则按照习惯,给鸭蛋壳撬一下,剥开头后,用筷子挖着吃。 忽然,察觉到身边女孩不吃了,李追远看过去,发现她正看着自己手里的鸭蛋。 “我给你开一个?但这样可就不方便掌握分量了哦。” 秦璃还是盯着看。 李追远只能给她也敲了一个鸭蛋,细心剥开一点壳,递给她。 秦璃双手接住,捧在怀里,低头认真看着破了头的鸭蛋。 这时,李三江晃晃悠悠下楼了。 看了看小远侯和女孩的双人桌,又看了看柳玉梅、秦力、刘婷的家庭桌,他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孤寡老人小桌。 刚准备开动呢,就瞧见坝前小路上,出现的身影。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皮肤黝黑的少年,推着一辆独轮车,上头坐着一个老头。 少年只穿了一件打了补子的蓝色裤衩,光着上半身,脚上是明显不合脚的塑胶解放鞋。 老头是个癞子头,身材明显因年纪大而缩了水,穿着一双塑料拖鞋,手里拿着一个水烟袋。 李三江见状,无奈地放下筷子,道:“得,讨饭的来了。” 等那一对爷孙上了坝,李三江又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道:“哎哟,知道你们今儿个会过来,可没料到你们过来得这么早。” 老头嘬了一口烟,说道:“特意天黑赶路的,到你这儿,可以省一顿早饭。” “婷侯啊,锅里还有粥么?”李三江问道。 老头冷哼一声,不屑道:“到你这儿还喝稀的那我不是白来了,我们要吃干的。” “成成成,婷侯啊,去做饭。” “好嘞。” 刘姨去厨房做饭了。 “小远侯,你过来。”李三江把李追远喊来指着老头介绍道,“这是你老山叔。” “你放屁,老子为啥就要给你矮一辈儿!” “那行吧,就叫山爷爷吧。” “山爷爷好。” “哎,好,挺俊俏的细伢儿,细皮嫩肉的,真乖。” 李三江笑着摸了摸李追远的头,说道:“小远侯啊。” “太爷?” 老头闻言,马上脸一红,气急败坏道:“好你啊李三江,到底还是存心占老子便宜!” “呵,我才懒得占你便宜,你不就和伢儿爷爷汉侯差不多年纪么。” 李追远有些意外,也就是说,这老头比太爷小这么多,可看起来,自家太爷反而比他年轻。 远处,正喝着粥的柳玉梅放下碗筷,拿起手绢轻遮鼻子。 那老头身上,一股子水里的尸臭味儿,真倒胃口。 再看其外表形象,也是一副捞尸人该有的模样,反观李三江……吃得好过得好养得好,才是特例中的特例。 说白了,但凡有正经出身且有正经营生的,谁愿意去选择干捞尸这行啊?这就先天决定了捞尸人在村里的经济地位,再算上捞尸的各种禁忌加身……晚年也是鲜有安乐的。 柳玉梅不打算继续吃了,看见自家孙女也离了桌,可能是那小远被叫过去认着人呢,可孙女没去二楼等着陪看书,而是径直走回东屋。 嗯? 柳玉梅有些好奇地慢慢走回东屋,正准备跨过门槛进去时,却看见孙女又出来了。 “还是去找小远啊?” 女孩没说话,穿过坝子,上了二楼,去东北角坐着,等李追远忙完来看书。 虽然欣喜于孙女的改变和好转,但惊喜劲儿在昨天逐渐过去后,柳玉梅心里也渐渐开始泛酸。 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精心带大的小姑娘,可现在眼里,只有那个小远了。 得亏二人年纪还小,没那方面的顾虑。 可转念一想,小时候都这样了,那等长大些了还得了? 还好,这小远暑假过去后要回京的。 但,要是那会儿自己孙女病还没治好他就要走了怎么办? 走入东屋,柳玉梅准备给自己点上几根香薰驱驱味儿,顺便定一定自己这杂乱的心神,目光就很自然地扫过了牌位桌。 然后,她马上就又回头重新看去。 “这……” 只见,原本自己父亲摆放的位置,牌位不见了,变成了…… 一颗被开了瓢的咸鸭蛋。 …… 老头姓陆,叫陆山,是西亭镇人,也是村里的捞尸人。 少年叫陆润生,是陆山在河边捡来的,虽是养子,但毕竟岁数差太大了,他就让少年喊他爷爷。 “小远侯啊,你太爷我和你山大爷,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陆山冷笑一声:“呵,是啊,每次都是我去涉险卖命,你过一遍钱。” “嘿,我这不是信你的本事么,再说了,那点活儿对你来说又不算什么,根本就用不着我出手。” “你这老东西,人越老,皮越厚。” 有些活儿比较复杂,寻常一个捞尸人搞不定,也会呼朋唤友一起来做,陆山就是李三江用熟了的搭档。 二人关系好得不得了,一有危险的活儿李三江就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就比如这次牛家的冥寿。 李追远也感觉出来了,山大爷对自家太爷有很大的不满情绪,不过这也正常,看山大爷爷孙的穿着就清楚他们日子过得比较拮据,而自家大爷这里……怕是村长家的日常伙食都没他的好。 都是一个行当的,日子过得一个天一个地,心里肯定会不平衡。 刘姨端来了菜,时间紧,她只来得及炒了俩菜,一个是香肠炒蒜苔,一个是茄子烧咸肉,菜量大且荤多素少。 刚蒸出来的米饭则是用铝盆装的,冒着热气。 润生见到肉后,开始不自觉地咽口水。 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端菜上来的刘姨还顺手拿来了一把香。 “妹子,再给我拿个饭盆来。” “好嘞,是我忘了。” 显然,爷孙俩不是第一次来太爷家,刘姨以前也招待过。 刘姨拿来了另一个大碗盆,山大爷将米饭舀入,然后夹菜盖在上头。 随后,他将香点燃,分别插在了桌上的饭里和菜里。 做完这些,他开始对着自己面前的盖浇饭大口吃了起来。 李三江拿出白酒,给山大爷倒了一杯,他也就在吃饭时抽空一口闷,然后瞧瞧桌子,示意李三江继续倒。 而润生,则一直坐在那里,看着还在燃着的香,没动筷子。 可他明明很饿,也很迫不及待。 刘姨将汤端了过来,番茄蛋花汤,加了不少香醋。 山大爷端起汤碗,给自己盆里直接倒,然后继续扒拉。 李三江拿出烟盒,拔出两根,弹给他一根后自己也点燃,骂道:“他娘的,你是不是昨天就没吃饭饿着肚子来的?” 山大爷“咕噜咕噜”继续吞咽,最后端起盆子,将汤汁也全部收入口中,这才心满意足地用手背抹嘴放下,拿起烟,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道: “收到你的信儿时,就不吃饭了,饿了快三天了。” “我说你自己饿死了裹个草席一埋就是了,伢儿跟着你还得受这罪,真造孽。” 山大爷点燃了烟,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捡了他,他就得跟着我受罪,这是应该的。我也跟润生侯说了,等我死了,就让他来寻你,他给你做事,你给他管饭。” “别瞎说这些屁话,我年纪比你大,肯定走你前面。” 山大爷吐出一口烟圈,舌头裹了一遍牙齿,对着桌下啐了一口,说道:“算了吧,你祸害遗千年,我可没信心活得过你,和你比阳寿我都觉得犯忌讳。” 终于,饭菜上的香烧完了,菜上和饭上都落了不少香灰。 但润生根本不在意,把那个装饭的铝盆端到自己面前,就开始吃饭。 李追远有些疑惑,但没好意思开口问。 坐在对面的山大爷瞧见了,笑着道;“润生侯小时候吃过脏肉,弄得现在活人干净的吃食吃下去得吐,平日里就算喝碗棒子粥都得先插根香。” 说着,山大爷忽然作怪似的向着李追远这边压了压身子,逗弄问道: “小远侯是吧,你可知道脏肉是什么东西?” 李追远:“死人肉?” 山大爷面色一滞,他是真没料到这细伢儿能一脸平静地反问回来,原本想逗逗孩子不说答案的,现在反倒是被细伢儿给逗得有些不会了。 李三江不满道:“老东西跟细伢儿胡吣啥呢?” 山大爷则指了指李追远:“三江啊,你这曾孙,有点意思,是块干咱这行的好料。” “放你娘的屁,我这曾孙以后得回京里考大学的,哪可能走咱这破道。” “李三江,老子最瞧不上你这种一边瞧不上咱这一行一边还捞尸挣钱的样子,老天真是瞎了眼,怎么不放个死倒给你吞了!” “呵,不服气?憋着。” “太爷,我去看书了。” “去吧去吧。” 李追远下了桌,来到二楼,这会儿上午阳光大好,照射在秦璃的头发和马裙上,像是一尊精美的雕塑。 拿出书,坐下,李追远歉然道:“来客人了,陪了一下,让你久等了。” 秦璃没说话。 李追远摊开书,开始享受起今日的美好阅读时光。 等手里这卷看完,正准备换书时,秦璃却忽然站起身,看向后方。 李追远也看过去,发现了站在那里有些腼腆的润生。 他很局促,因为他只穿着一条裤衩,按理说在村里这种打扮很正常,大夏天村间地头和坝子上,到处都是打着赤膊的男孩和汉子。 可这幅打扮,在眼前的少男少女面前,就显得对比感太过强烈了。 李追远的衣服鞋子是京里一起寄送过来的,虽说他不讲究吃穿,但还没习惯打赤膊,至于秦璃,她就更不用说了。 润生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但面对他们时,是既自卑又想过来一起玩。 李追远握住秦璃的手:“润生哥是家里的客人,没事的。” 秦璃听了话,不再看他。 李追远则不奇怪秦璃会主动去看润生,女孩似乎有看见脏东西的能力,润生先前吃饭的架势……身上没点奇怪反而才奇怪。 “润生哥,我们在看书,你过来一起坐吧。” “啊,这好么?”他想去坐,但只是笑着挠头。 李追远主动走过去,拉住他手腕。 他的身上,好凉。 明明是大夏天,他才刚吃了这么多饭,按理说该流汗发热,可却很干爽凉润。 润生跟着李追远过来,在小板凳上坐下。 秦璃眼睫毛开始跳动,身体也逐渐颤抖。 李追远只得再次握住她的手,看能不能让她平静下来,要是不能,只能让润生坐远点了。 好在,握住手后,她安静了,那就只能一直握着了。 润生见状,有些尴尬地似乎准备起身,他能瞧出来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对自己的排斥。 “润生哥,你不要见外,阿璃是天生的害怕外人,不是针对你,这个家里,也就我和柳奶奶能靠近她,现在她没事了,你继续坐吧。 对了,润生哥,你和山大爷经常一起去捞死倒么?” 果然,一提到捞死倒,润生马上变得自然且自信了许多,他说道:“是啊,现在基本都是我爷在岸上摆供桌,我来负责捞了。 我跟你说,就在仨月前,我刚捞过一个死倒,是个死婴,那家伙,可邪了门了,真的,你可别不信。” “是遇到漩儿了么?” 润生愣了一下:“漩儿是啥?” “就是河漏子,容易地陷或者出涡眼儿的那种河段。” 润生激动地一拍大腿,大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随即,他像是明悟过来,笑了笑:“是你太爷告诉你的?” “书上看到的。” “书?”润生看向放在面前木凳上的书,伸手打开书页,“这字,看得头疼,是这书上写的么?” “嗯,对,这套书有很多本。” 《江湖志怪录》上着重记载了婴孩死倒,因为自古以来很多地方都有溺婴的陋习,所以婴孩死倒层出不穷。 这类死倒有一个特点,它们普遍带着极强目的性的恶意。 其它死倒,你不是正好撞上了,或者瞧见后赶紧回溜,大部分时候就没事儿了,可婴孩死倒会故意在特定流域打着转,主动找人。 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把人引到河域里的危险处,借用地形坑杀人。 就算是寻常的小河,也是有危险处的,弄不好,老渔民也会丢命,而且它们还会用一些特殊手段,比如你在游泳时,用水草捆住你的脚,让你脱力溺死。 这种婴孩死倒很多没出生或者刚出生就死了,有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怒,偏偏自身力量又弱小,不似其它那种死倒拥有很多特殊手段,只能用地形手段报复活人。 润生很是诧异道:“咱们这行,居然也能出书?” 李追远点点头:“可不。” 润生:“谁居然这么闲啊,写咱捞尸的事儿?” 李追远不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书的作者是谁,不过隐隐有个猜想,每篇结尾该死倒都“为正道所灭”,该不会这作者名字里就有“正道”吧? 润生又道:“更奇怪的是,写成书是给人看的,居然还真有人会看捞尸的故事。” 李追远:“……” 目前看来,《江湖志怪录》,干货满满。 “润生哥,还是具体说说那次的事吧。” “哦,对,我那天就遇到涡子了,船都翻了,我自个儿也陷进了泥沙里,得亏我憋着一口气拼命往上扒拉,这才熬赢了它,要不然,我就要被活埋进河里了。” “真凶险啊。”李追远又补了句,“润生哥你可真厉害。” 还好小黄莺那时只是想让自己带路,要是遇到的是婴孩死倒,算算日子,自己现在差不多该过头七了。 “嘿嘿,还好,主要是那天和爷想着做完活儿了在主家那里好好吃一顿,就特意没吃中饭就去了,要是肚里有食儿,也不至于被那死倒弄得那么丢相了。” “那这次,还是得吃得饱饱的再去。” “那当然,我喜欢你太爷家,每次来你太爷家,都能吃得饱,也吃得好!” “那具婴孩死倒最后捞上来了么?” “肯定捞上来了啊,它狡猾得很,见没能弄死我,就想往水草里钻躲起来,我就在水底顺着水草扒拉它。 它见那里藏不住了,就想钻河床下面,我就像挖洋芋头,硬生生给它挖出来的,别说,那被水泡得白嫩滚胀的样子,还真像个煮熟剥了皮的芋头。 就差倒碗酱油再加点大蒜末了。” 李追远留意到,说到这里时,润生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其它方面,李追远不愿意多想,只能认为当时,他是真的饿了吧。 “润生侯,润生侯!”楼下传来山大爷的喊声,“下来给爷铺床,爷午饭前睡一觉。” “来了,爷。” 润生起身跑下去了。 秦璃则主动翻开木凳上的书。 李追远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和自己看书,她不想被打扰。 “润生哥是客人,明天太爷他们,还得指望润生哥呢。” 想想明天去牛家冥寿的组合,一个伤号,一个老得走不动道,一个瞎子…… 也就个润生能指望上了。 秦璃抬起头,看着李追远,眼神微暗。 她似乎是在表达委屈。 李追远捏了捏她的手:“好啦,乖,我们继续看书。” 不过润生下午铺床后,就没再上来。 午饭时,李追远带着秦璃下楼,看见他们爷俩睡在一楼,用圆桌铺的床,他们也起来吃了午饭。 早饭的量,确实只是早饭,而且午饭经过刘姨精心准备,算是个小席面了。 爷孙俩吃了个肚子浑圆,就又躺圆桌床上午睡去了,然后一直睡到晚饭时间,晚饭后,他们更是直接睡起了正觉,鼾声震天。 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有着特殊的办法,能提前积蓄精力留做明日用。 李追远得以又和昨日一样,几乎看了一整天的书,今天效率更高,看到二十四卷了。 因为有了前面的基础和积累,后头的死倒只需要记住它们的名称和特性就可以了。 李追远觉得,再有一个整天,《江湖志怪录》就能看完,他很是期待下一套。 稍微奇怪的是,英子姐今天还没来,李三江还嘀咕了一句,但明日有事,只能等着明日事后再去找汉侯说道。 这一夜,又是无梦。 早晨,李追远特意醒得比昨日更早些,躺床上感受了一下,嗯,他开始有些怀念做梦后醒来的精神奕奕了。 从床上坐起,李追远心神一震,随即发现是秦璃坐在自己卧室的椅子上。 女孩似乎察觉到自己吓到人了,她站起身,低下了头。 能感受到,她的情绪焦躁与不安。 李追远下了床,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真好,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女孩抬起头,眼睛亮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头上戴着簪花,很典雅清貴,身上也散发着一股芝兰香气。 李追远先洗漱,然后和她又下了三盘棋,他愉快地输了三盘。 下来吃早饭时,刘姨指着旁边双木凳:“小远啊,你和阿璃在这边吃。” 李追远看见旁边还有一桌,大早上地摆满了酒肉,为了照顾润生,更是贴心地提前插上了香。 此时,香正在燃着; 看起来,就像是一桌祭饭。 刘金霞被李菊香用三轮车载来了,看见浑身是伤口包扎的李三江,刘金霞几乎是吓哭了出来,指着他骂道: “李三江,你这个老畜生,你不是人啊你不是人!” 刘金霞哭了闹了很久,但终究没舍得撂挑子不干,反而将自己闺女先劝回去了。 李追远和秦璃先坐在自己位置用起了早餐。 过了会儿,李三江就招呼起山大爷和润生以及刘金霞吃饭: “来来来,人都到齐了,上供桌了!” 第十四章 用过丰盛的早饭,李三江他们就准备出发了。 家里其实有一辆人力货三轮,后头带着长长的板条,是平日里用来给红白事席面送桌椅碗碟的,但润生不会骑车,几个老人也不敢让他今天临时学。 因此,润生从库房里推出了一辆板车,前头很宽敞,李三江、刘金霞和山大爷坐上去后,润生先抓住车把手将车身压平,然后很是平稳地推着仨老人下了坝。 不得不说,吃饱了饭的润生,力气真的大得吓人。 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李追远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毕竟无法否认的是,这依旧是一个很标准的……老弱病残幼组合。 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秦叔在坝子上劈砍木条以做纸扎骨架,刘姨在一楼给新做出的纸人上色,柳玉梅坐在东屋门前喝着茶,二楼东南角李追远和秦璃在看着书。 他依旧和前两日一样,算着时间,带秦璃下来上厕所、喝水、吃点零食,经过柳玉梅身前时,还会对她露出微笑问好。 柳玉梅还看见头顶上,男孩看书久后,认真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只是,在距离午饭还有半小时时,李追远闭合上了书,他没进屋拿下一本,而是很认真地看向秦璃: “阿璃,我担心太爷他们会有危险,所以我得去看看,你在家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秦璃没回应。 李追远站起身,下了楼,秦璃也跟着一起下来了,不过李追远拿出钥匙进了地下室,秦璃则走到东屋。 柳玉梅有些诧异地问道:“怎的了?” 自家这孙女这两天可是早早地就起了,连带着她这个做奶奶的也提前了每日给孙女梳妆打扮的时间。 为的,不就是早早的和那小远侯一起看书么。 可这才快到中午,孙女怎么一个人要回屋了? 是俩孩子吵架了? 不是,自家阿璃还会吵架的么? 随即,柳玉梅看见那小远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出来了,哦,那看来确实不是吵架了,真让自己孙女发怒了,这小子不会还能活蹦乱跳的。 李追远走到秦叔面前,说道:“秦叔,我想去镇上买点东西。” “好,要买什么告诉我,叔叔去给你买回来。” “我想自己去挑,叔叔你骑车载我去吧。” 秦叔放下手中的木条,拍了拍手,点头道:“好。” 不过,他还是又问了一下:“是石南镇上么?” “石南镇太小,还是去隔壁石港镇吧。” 石南镇就一个十字街有点商铺,确实比不过紧挨着的石港镇,那里可是有百货商店舞厅歌房等场所的,附近几个镇的村民买大件或者娱乐,都会去石港镇。 牛家,就在石港镇下面的村里,也是李三江他们的目的地。 秦叔看着李追远,忽又笑着改口道:“今儿个忙,要去石港的话,还是明儿吧。” “不,秦叔,我想去。” “你想去你太爷那里?” “嗯,顺便买点东西。” “小远,你太爷是去做活儿的,叔叔我的工作是家里种田、扎纸帮忙以及桌椅送货,你三叔的活儿,叔叔是不碰的。” “嗯,我知道。”李追远举起桃木剑,“太爷昨晚还吩咐我提醒他带上这个的,但我早上忘记了,刚才记起来,所以请叔叔带我去石港,我把它交给太爷,这可是太爷的宝贝,太爷可离不开它。” 在李追远描述中,这把桃木剑似乎已经成了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之重器,但他还是很小心地用手捂住剑柄底端,遮住了山门——“山东临沂家具厂”。 秦叔一愣,送货确实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但他明显从眼前男孩的话语里,听出了另一层意图。 “好吧,把剑给叔叔,叔叔去给你太爷送去。” 李追远把桃木剑拿开,说道:“叔叔你忘了,我还得去买东西,我得跟着去。” “那你等一等。” 秦叔走向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在她面前轻声说了些什么,柳玉梅抬头,看向站在远处的李追远,嘴角噙着笑意感慨道: “那李三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糙人,可这孩子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主儿,他是瞧出咱们底子不一般了,不,他是瞧出底色来了。” 瞧出自家这边条件好只是第一层,瞧出另一层背景,那就是第二层。 “那我该怎么办?” 柳玉梅没急着回答,而是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这小孩怕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但他却依旧能沉得住气做着和前两日一样的事,明明担心自个儿太爷得要死,却丝毫看不出心急心躁。 再回忆起他先前带着阿璃上厕所经过自己跟前,对自己微笑问好的画面,柳玉梅碗中的茶汤,忽地泛起了涟漪。 这心思沉得……哪里还像是个孩子? “你且陪他去吧。”顿了顿,柳玉梅补充道,“但路上得跟这孩子透点明白。” “我知道了。” 秦叔走到李追远跟前,说道:“小远啊,你等着,叔去把车推出来。” “好的,叔。” 一台老式二八大杠被秦叔骑出,李追远想坐上后座,却被秦叔一只手抓住,提到了前杠上。 等二人骑下坡离开时,秦璃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走去,却被柳玉梅一把攥住手。 女孩眼睫毛开始跳动。 “阿璃啊,奶奶知道你想和小远玩,但小远现在有自己的事需要去做,你这时候就应该在家等着,等着他把事做好后回来。 要是你一个劲地只知道黏着他,会让他感到累和反感的,那么有可能,他就不想和你玩了。” 听到这话,女孩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奶奶,目光里,竟似流转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疑惑。 但柳玉梅还是捕捉到了,她很是欣喜,又很是悲哀; 她很久没能从自己孙女身上察觉其它情绪了,这次好不容易感受到了,还是借着对孙女说这种事的时候。 “阿璃,奶奶的意思不是说小远真的会讨厌你,等他回来了,奶奶再帮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和他玩,好不好? 其实啊,小远是很在意你的,这小子,聪明着呢,他明明可以拉着你一起,说要去石港找他太爷来逼我们就范。 但他没有这样做。 所以啊,奶奶也就干脆投桃报李了。” …… 二八大杠骑得很稳,而且坐在前杠上,被骑车人以双臂环绕,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李追远手里拿着桃木剑,目光则在秦叔双臂肌肉上不停扫过。 再看看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虽然比秦叔白,但很显然中看不中用。 “秦叔,你是练过么?” “嗯。” 秦叔有些意外,他把男孩放自己前杠是为了方便找机会说话,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呢,男孩就先说话了。 “秦叔,你会打架么?” “叔叔不会。” “不可能吧?”李追远伸出手指,捏了一下秦叔小臂,触感不似看起来那般硬,却很紧实。 “真不骗你,小远,叔叔不会打人。” “叔叔平时还会练么?” “既要做工还得种地,忙呢,没时间单独抽出来练了,但功夫入门后,做什么事都能附带练着。” “我想学。” “小远啊,你当是看《少林寺》么?” 由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早已火遍大江南北,即使是现在,也是农村坝上露天电影里播映的常客。 “叔,我知道会很辛苦,但我不怕的。” “不仅是苦,而是时代不同了,你功夫练得再好,能比得过子弹?” “当锻炼身体也是好的。” “呵呵。” “秦叔,你抽空教教我呗。” 《江湖志怪录》虽说只是介绍死倒特征的入门级百科全书,但通过不断阅读,李追远也发现,不少死倒普遍具有力道大的特征,而且特殊诡异环境下,有时候真得靠捞尸人的身体素质来强行过关。 书中还标注了不少死倒的弱点以及攻击法门,可不是什么符纸、术法打过去死倒就灰飞烟灭了,而是真得靠上手。 其中最常出现的也是最实用的,是背功、摔跤、擒拿、腿绞…… 一些插画上,李追远还能瞧出,这似乎不是传统意义的近身搏击,看上头人物画像动作,好像是专门针对死倒设计的功夫。 另外,昨日润生的出现,也是帮李追远破开了心中的阅读迷雾。 别看润生饭量大且有些奇怪特征,可实际上,润生才应该是最标准的捞尸人体质。 而且,自家太爷的身体素质也是极好的,否则也不可能从上海滩背尸一路背到现在,现在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轻松背着自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见秦叔一直没回复,李追远又追问了声:“叔?” 秦叔低头,看了看李追远:“这得问长辈同不同意。” “好,回去我就问。” 这里的长辈,秦叔讲的很模糊,但李追远清楚,他指的是柳奶奶。 “小远啊,叔有件事要和你提前说明一下。” “叔,您说。” “叔是个懒人,只做分内的事,分内之外的事,叔绝不会做。” “怎么会,叔明明很勤劳。” 哪怕是在时下农村里,秦叔都属于勤劳能干中的佼佼者,又种地又做工又送货的,村里的老黄牛都没他能干。 “叔说的是真的,不归叔该做的事,就算叔站在跟前,酱油瓶倒了,无论流出了多少,叔都不会伸手去扶一下。” “真的么?” “真的。” 李追远沉默了。 秦叔心里叹了口气,和这孩子说话,他真有种和聪明人对话的感觉,他能感觉到,这孩子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良久,李追远应了一声: “叔,我知道了。” “嗯。” 思源村本就位于石南镇北端,紧挨着石港镇,再加上秦叔骑的是小路,从村里穿行过去,更为节省时间。 来到归属于石港镇的马路上后,秦叔继续朝着目的地骑。 “叔,你知道位置么?” “知道,以前给那个村子送过桌椅。” “哦。” “还是说,你要先去镇上百货商场里买东西?” “不了,先去太爷他们在的地方。” “行。” 穿过镇子,下到村里,路变小了。 没多久,前方远远就瞧见了一处正在办丧事的地方。 “叔,可以停下了。” “快到了。” “我累了。” “到那里再歇,还能喝口水。” “我想小便,我憋不住了。” “好。” 秦叔将车停下,李追远跳下车,找到一处柳树掩映下小了便,然后蹲到旁边沟渠旁洗了手。 秦力原本以为男孩解决好后会重新上车,谁知道男孩却在田埂旁的一块光滑石头上坐下,从怀里拿出一瓶饮料、几包饼干和两本书。 那瓶葫芦形状的饮料秦力还记得,是他听李三江的话给男孩买回来的。 怪不得先前上车时,见男孩衣服里鼓鼓囊囊的,原来偷偷装了这么多东西,这明显是不打算走了,而是准备就地野炊看书。 “你在做什么?” “我累了,歇歇,秦叔,你也坐。” “你不是要把剑送给你太爷么,就在前面了,赶紧送去,然后我好回去干活,你刘姨一个人在家干不完的,工期已经很紧了,完不成交不了货,你太爷会发脾气骂人的。” “不会的,太爷说过他要把遗产写我名字,要是太爷出了事,我就是少东家了,我不会发脾气骂人。” “你小子……” “叔,坐吧,看你整天干活多累,咱也放个假,劳逸结合。” 秦力走到男孩身前,他看出来了,男孩是故意的,只要不把剑送到李三江手里,自己还不算完成任务,依旧得在这儿陪着他。 更让秦力觉得震惊的是,男孩似乎早就预备到了自己“酱油瓶倒了都不会扶”。 这还是个孩子么,这分明是一个披着孩子皮的妖怪! 忽然,秦力又释怀了,是啊,怪不得阿璃对谁都冷漠,唯独会对他表现出亲近。 秦力重心下弯,他打算用蛮力把男孩抱过去,强行交任务。 “叔,我们两家人住在一起,真的挺温馨的,柳奶奶人很好,刘姨也很温柔。” 秦力眼睛眯了眯。 “书上说过,人与人的和谐相处,是建立在最基本的尊重基础上。” 秦力:“呵呵,难道我们不是么?” 李追远回过头,看着距离自己意外近的秦力,笑道:“我们是么?我们是的。” 秦力闭上眼,站直了身子,他感觉到自己被拿捏了,被一个孩子。 过了会儿,秦力说道:“小远,如果叔不答应你送你来,你一个人会来么?” 李追远摇头:“我就是一个孩子,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一个人是不会来的,因为来了,只会添乱。” “好吧,去找你太爷吧,我不回去,但你要记住,酱油瓶倒了,我还是不能扶。” “好的,谢谢叔叔。” 李追远马上收拾起东西,走到二八大杠前,催促道: “叔,快上车,前面就到了呀。” …… “你怎么了?”李三江先看着李追远,然后又看向秦力,“你怎么把伢儿带来了?” “太爷,我想你了,就求着秦叔来找你,秦叔是拗不过我。” “小远侯啊,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去去去,让力侯带你回去。” “不,我就不走,我就要待在这儿。” 李追远死死抓住李三江的衣服,脸上也浮现出委屈。 李三江本想再说些重话驱赶,可见到伢儿这个样子,他这个一辈子没结婚没子女的老头,内心深处某块柔软被狠狠拿捏了一下。 所以,老人溺爱起孩子来,有时候……是真的不讲原则,尤其是隔代亲的隔代亲。 “好了,力侯,你看紧孩子,别让他乱跑。” 秦力点头:“嗯,我会的。” 李追远成功留了下来,他开始观察这场斋事。 斋事举办地位于该村的一个空坝上,以前是村集体的打谷场,也请了一个规模比较小的白事班子正在忙活着。 八个身穿道袍的演员正在走着仪式,各个手持法器,嘴里念念有词,围绕着供桌转着圈。 供桌上摆放着祭品,最中央是牛老太的黑白遗照。 牌子上写着牛氏。 因为老太婚前是抱来的童养媳,没娘家,也没有名字,后来村里普查登记时,她就报了夫家的姓氏。 孝子孝女们跪伏在蒲团上,头缠白绳,身穿麻衣,臂缠黑纱,一边哭丧着一边往面前火盆里丢着纸钱。 牛福和牛瑞只是干嚎,时不时擦一下眼泪,有动作却没情绪。 小妹牛莲,则不仅情绪动作皆佳,眼泪跟冻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流,还词句连篇。 “娘哎,咱爹走得早,是你把我们仨辛苦拉扯大的啊,嘶哟喂!” “娘啊,早年头光景不好,你不舍得多吃一口,全都喂我们嘴里的啊,嘶哟喂!” “娘啊,我们仨才刚长大,你还没来得及享福,怎么就走了呐,嘶哟喂!” 每句后头的“嘶哟喂”,是对上一句的内容收尾也是对下一句的情绪铺陈,更兼顾换气作用。 明明是在诉说,却用起了唱音,大概,这就是国内最早的说唱鼻祖了。 牛莲的表达,带动了自己俩哥哥,他们每次都跟着牛莲的末尾重复,跟着哭丧,像是和声。 李追远觉得很有意思,且不提他和老太接触过,光是这哭丧的内容,就能让人啼笑皆非了,什么叫孩子们才刚长大你没来得及享福就走了…… 你们是刚成年么,你们明明一个个的,都当爷爷奶奶了,真想尽孝,哪可能来不及。 再联想到上次大胡子家的白事,白天给老娘哭丧得如同真真孝子,却不耽搁晚上带着儿子去干畜生不如的事。 所以啊,这白事班子的午后场再能表演,也比不过上午的重头场,那才是真正的戏骨较量。 只是,这斋事未免太冷清了些,按理说斋事也该是请人吃饭的。 李追远凑到正在抽着烟的李三江面前,问道:“太爷,怎么人这么少,是不请人吃饭么?” 可不远处,是看到厨子在那儿忙活的。 李三江冷笑一声,道:“半年前老太刚走时,这兄妹仨给老娘办丧事,不仅没请白事队,饭菜也是能节省就节省,弄了顿清汤寡水的玩意儿,村里人随了份子钱过来,不说吃多好吧,连肚子都没填饱。 这次办冥寿,村里人就不来了,太不上路子。” 李追远明白了,合着这兄妹仨上次是纯把老娘丧事当搂份子钱的手段了。 这农村办事收份子钱的传统,本意是大家伙一起群力帮主家把事儿给办了,就算有个别喜欢贪便宜的进来,也基本不会落个亏空。 谁知竟遇到这样三个不要脸的。 刘金霞此时正坐在供桌后头,被烟火熏得不时拿帕子抹眼泪,但到底还在不停念着经,时不时还拿出一些特定的符纸出来,递给下面的孝子孝女帮忙烧了。 她那位置是用来接阴阳的,也就是帮亡者和生者传话沟通。 山大爷则铺了个破凉席,坐在西北角,端着水烟袋,不停抽着。 李追远回忆起书中内容,以供桌为原点,山大爷位置正好在破煞口,阴风邪气要想进,就得打那儿过。 润生也没休息,不停地来回走动,把幡子转着圈,这可是个体力活,又得将幡子转起来又不能让它倒。 反倒是自家太爷,坐在棚子下面喝着茶,李追远觉得自己才疏学浅,瞧不出自家太爷到底持的是哪个方位。 但……应该是极重要的。 午饭,他们早就吃过了,下午场时,白事班子的演员们集体换了和尚服,扮起了和尚开始敲木鱼念经。 有几个谢了顶的,看起来还挺逼真。 润生从后厨那里端着碗筷过来,他饿了,人家是喝下午茶,他只要条件允许,那就是吃下午饭。 他还很贴心地请李追远一起吃,李追远也没客气,接过一个空碗扒拉一些饭菜就吃了起来。 至于秦叔,李追远和润生喊过他了,但他不吃。 自打到这里起,秦叔就一直站在棚子边缘处,基本没挪动过。 润生在饭菜里插上香,等待香烧好的空档,他对李追远道:“我告诉我爷你在看那些书了,我爷说你比我有脑子多了,叫我以后多跟你说说话。” 和李三江那种我曾孙必须要回京里上大学的信念不同,山大爷一早就瞧出李追远是个捞尸好苗子。 “好啊,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我玩。” 在李追远看来,润生是自己理论联系实际的绝好纽带。 “是嘛,那真好,呵呵,你是不知道,我爷身子不好,经常要吃药,家里本就紧巴巴的,而我还是个饭桶,唉。 来你家,我不光能吃得饱,还能给爷省点负担,等有活儿了,我再回去给爷干活儿捞尸,两不耽搁。” “你想长住?” “啊,不行么?”润生摸了摸头。 “这得问我太爷。” “那我让我爷去和你太爷说,按我爷的意思,他走后,我就给你太爷干活了。” “嗯。”李追远点点头,太爷年纪也大了,以后有润生接班也不错。 毕竟,捞尸人才是太爷的本行,也是重要形象,太爷的其它产业,也是因为他是捞尸人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生意。 香燃尽了,润生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把饭菜和着香灰一起搅拌了,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李追远好奇问道:“你不点香的话,真的吃不下去?” “嗯。”润生边吞咽边回答,“吃不下呢,吃到嘴里不光没味儿,还直犯恶心。” “那你吃过……”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吃过死倒么?” 润生一愣,马上压低了声音,说道: “爷警告过我了,我在外面不能说吃过。” “那你得好好记住你爷爷的警告。” “当然,我一直记着呢。” 李追远很快就吃完了,看着润生在那里继续大快朵颐,心想他要是能早来两天就好了,正好能赶上老太太的纸人寿宴,他一个人能搂一桌席。 午后的时间逐渐过去,临近黄昏时,大家开始收拾东西,有人拿旗,有人拿幡,有人拿经书、被子、枕头。 组成一溜队,走在田埂上,去往牛老太的坟。 队伍最后头的两个人,不停地放着二踢脚,很轻松很写意,点了火后,搁田地间一抛,就窜出去了。 李追远帮着润生拿了一面旗,至于秦叔,他没走,而是远远地跟着队伍,保持着百米距离。 牛老太的坟很小,虽说城里早已推行火葬,也对土葬采取严管,但农村里土葬依旧还流行,但那种大肆造坟茔,水泥大封的场景确实不怎么看得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小房子,老的是二层楼,红砖碧瓦的,也有三层楼,还有三合院。 不知道的人走进这坟群,说不得还会误以为进了主题是“乡村建筑”的模型展。 牛老太的坟头,则只是一个坟头,是用铲子在旁边泥地里,挖出的一个“土帽子”。 上坟时,牛福作为老大,先将土帽子拿下来,牛瑞则拿铲子新挖了一个,等上坟仪式结束后,再由牛莲将新帽子放上去。 摆香烛,烧纸钱,烧血经,一切在刘金霞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等到一切结束,新帽子被放上去,大家就回去了,没出什么事。 但李追远注意到,刘金霞脸上却没轻松的神色,因为按照规矩,这场斋事,得办到深夜,以前是有个子鼠寅卯的,现在就统一成零点。 零点后,才算斋事办完,也属于守夜吧,只不过尸体早就被埋了,没停在这儿。 这白天还好说,等天黑了,会出什么事儿,可就不一定了。 晚饭后,少数撇不开脸过来帮忙的乡亲也都走了,牛家仨兄妹的家人孩子也各自回家,其实他们本该也陪着一起守的,但都被三兄妹强行驱赶回去。 等白事班子的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后,这灵堂四周,就显得格外空落落的。 牛家仨兄妹还跪坐在蒲团上,已经不哭丧了,就默默地继续烧纸。 牛莲的嗓子已哑,牛福牛瑞失去了妹子的创作,无法跟风应和,也只能沉默。 刘金霞还坐在老位置,看得出她心神不宁。 山大爷还是坐破煞位,烟丝已经抽光了,换成了主家给的卷烟继续抽。 至于自家太爷……李追远发现太爷已经靠在栏杆上,睡着了,身子一耸一耸的,打起了呼。 润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副扑克牌,笑着说:“我们来玩斗地主。” “得四个人吧?” “那你喊他?”润生指了指秦叔。 李追远摇摇头,他知道秦叔不会过来,其实他心里挺感激的,秦叔虽说不会扶酱油瓶,但有他站那儿,自己心里都能踏实许多。 接下来,李追远就和润生两个人一起玩起了三人斗地主。 就一副牌,三人分,很好算牌。 润生的牌技很差,下家水平也一般,这使得李追远不管是拿农民还是拿地主,都是他赢。 打着打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李追远问道:“几点了?” 润生摇摇头:“不知道,哪里有表来着。” 下家说:“十一点了。” 李追远:“那就快结束了,还有一个小时。” 润生:“是啊,不知道结束后,主家能不能再管一顿。” 下家:“应该要管的,他们今天饭菜备了不少,也没多少人来吃。” 李追远又拿了一副地主好牌,这一局又没什么意思了。 只是,正要出牌时,李追远扫了一眼秦叔站的位置,忽然发现,秦叔不见了。 自己的依靠,忽然没了,李追远心里哆嗦了一下,脑子也清醒了几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拿着手里的牌,发着愣。 润生:“在想什么呢,小远,你快出啊。” 下家:“是啊,快出啊,知道你牌好。” 李追远出了牌,单出一张大王。 润生瞪大眼:“你这是打的什么路数?” 下家:“这是牌太好,要摊开打了?” 李追远开口道:“能摊开么?” 润生说道:“你想摊就摊呗,牌好没办法。” 下家:“得考虑清楚哦,明着打,可是容易翻船的哦。” “那我再想想。”李追远攥着牌,做着思考,眼角余光则瞥向打着盹儿的太爷、坐在蒲团上的牛家仨兄妹以及刘金霞和山大爷。 先前觉得再正常不过的画面,现在却有一种陡然而生的惊悚感,明明自己能听到耳畔的各种声音,可他们,全都一动不动。 连太爷打出呼噜时,身子都没顺势挺一下,这呼噜,像是凭空响出来的一样。 “润生哥?” “咋了?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摊开打?” 李追远微微点头,润生是正常的,但这就更得要摊开打了,老弱病残幼组合,唯一能指望上的还是润生。 要是没润生,那几个老人能怎么办? “摊开打!” 李追远把手里牌铺下来。 润生疑惑道:“哎,你的牌,也没那么好啊,我还以为你有炸呢?” “打吧,大王,你们要不要。” 下家:“你出。” 润生:“不要。” 李追远:“三张七带张五。” 下家:“我要。” 李追远:“三张十带张七。” 润生:“小远,你别急着出啊,我上家要啊。” 李追远一拍小桌,对着润生喊道: “你睁眼看看,我们哪里有什么上家下家!!!” 润生被喊懵了,他下意识地想反驳,却扭头看了看自己左右,猛然惊醒道: “对啊,我们就两个人啊,怎么能打得起来三人斗地主的?” 下一刻,寒冷的晚风吹来。 李追远和润生同时打了个冷颤,然后同时发现,原本坐在斋事帐篷里打牌的两个人,不知何时,竟然坐在了坟头上。 四周,都是月光下红红绿绿的二层三层小房子,身侧,则是牛老太的坟,上头盖着的还是新土帽。 “我要,三张八带张三!我要,三张八带张三!” 旁边,传来打牌的声音,是个女声,很凄厉,很尖锐。 李追远和润生对视一眼,润生把李追远护在身后,二人绕过坟茔,来到背面。 这里,居然有一个洞,洞口很不规整,还残留着血手印,像是人用双手,硬生生刨出来的。 凑到洞口边,能看见里里头被挖空了,一个女人躺在里面,两只手血淋淋的,明明没东西,可左手却是个拿牌的姿势右手则像是在甩牌的动作: “我要,三张八带张三!” 她不停激动地甩动脸,让她头发和泥污散开,是牛莲,牛老太的小女儿。 她用手,挖开了母亲的墓穴,钻了进去。 可墓穴里,除了浓郁的尸臭和不可言状的一滩浊水外,就只看得见一卷破草席,没有牛老太尸骨痕迹。 按理说,就算是土葬,也是要有棺木的,如今又不是解放前,需要丢乱葬岗,而牛老太没有棺木,停灵时应该是租用了,但下葬时就替换掉了,目的嘛,很好猜……为了省这一口棺材钱。 李追远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抑制住自己被熏得想呕吐的本能,反倒是润生,像是毫无排斥。 此时,因牌局结束,牛莲好像清醒过来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不打了是吧,不打了是吧,那我就继续忙了。” 牛莲做了个丢下手中牌的动作,然后转过身,继续徒手向下挖掘。 说不定再挖一会儿,这洞就要塌了,而她,就可能被活埋进去。 “哎,你别再挖了,再挖就危险了,我来救你!” 李追远却伸手拉住了润生。 “咋了,小远?” “先去看你爷,他们可能有危险!” “啊,对,可是她……” “谁重要?” “爷重要!” 润生不再犹豫,直接拉着李追远朝着斋事棚子方向狂奔。 来到棚子前,李追远已气喘吁吁,而棚子里,已不见牛家兄弟二人。 刘金霞正围绕着供桌爬行,一边爬一边学着猫叫,老人家手掌已破了皮,地上留着一串密密麻麻的手掌印。 山大爷则一边“汪汪汪”地叫着,一边趴在一棵树前,翘着一条腿,像狗一样开始小便。 尿液顺着流淌,将他衣服浸湿,看起来好不埋汰。 尿完后,他居然还手脚并用地对着树根刨土。 “爷!”润生赶忙喊起,“爷,你这是怎么了?” 这一喊,当即吸引到了刘金霞和山大爷的注意。 二人一个猫行,一个狗爬,都是四肢着地,面露凶相地向润生和李追远快速扑来。 润生张开双臂,主动挡在李追远身前,喊道:“小远,你往后退!” 李追远听话地后退两步,觉得不够,就又退了两步。 下一刻, 刘金霞扑到润生身上,双腿夹住润生腰,对着他的胸膛开始抓挠撕咬; 山大爷则抱住了润生的一条腿,对着润生大腿就咬了上去,当即一块肉就被咬下,连带着两颗老丫。 “爷,爷,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润生没有反抗,只是焦急地看着身下不断咬自己的爷爷。 李追远见状,马上提醒道:“你反击啊,别站着不动。” “可他是我爷爷,我怎么能对他动手?” 李追远马上道:“记得我看的书么,书上说,尸妖有迷惑人心的本事,就像我们刚才打牌一样,破迷瘴的方法就是打他们的脸,狠狠地抽他们脸!” 其实,树上方法远不止这一个,比如纯阳黑狗血、破煞符文水、开光法器等。 但黑狗血,可能太爷他们真带了,但是不是纯阳没破过处的……李追远很怀疑,毕竟村里的狗群一向开放,乱得很。 至于符文水,那到底是什么李追远都不知道,他看书的进度还没到那里。 开光法器是那种被得道者温养祭炼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破邪之物,李追远不相信临沂家具厂在生产这桃木剑时,还会请一排大师对着流水线集体开光。 因此,就只剩下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了,书上也是这样说的,把人抽清醒,一记没醒,那就多来几记。 润生:“可是……真的能这样么?” 哪怕自己正在被两个如疯似魔的老人不停伤害,可润生依旧语气平静,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自己。 李追远只能坚定道:“你这是在救他们,再不抽醒他们,他们受到的伤害就越大,你快动手!” 再不弄醒他们,你山大爷啃你的腿都快把牙齿掉光了! “好,听你的,小远!” 润生用力点头,他只要决定做的事,就很坚决,不再拖泥带水,只见他先单手掐住刘金霞的脖子,将刘金霞举起。 刘金霞四肢并用,不停挥舞,但老太太毕竟手短脚短,完全够不着了。 随即,润生对着刘金霞的脸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 刘金霞的脸肉眼可见的肿起,两侧嘴角都被打破流血,但整个人,却消停下来,凶厉的眼眸再度被白内障给覆盖。 “窝……系……蒸……妈……了?” “小远,你真厉害!” 夸赞完李追远后,润生一抬腿,将抱着自己大腿啃的山大爷给踹飞。 山大爷落地时很不幸,脸先着地,还滑行了一段距离。 等他坐稳后,李追远瞧见山大爷已经在用手抚摸自己的脸,明显已经算是在清醒中,他喃喃自语: “我……我这是……不……”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看见自己的养孙快步上前,随即,就是一只巨大的巴掌迎面而来。 “啪!”“啪!” 到底是爷孙情在,润生对刘金霞是连抽四下,对自己爷爷则是先抽两下再停下来看看效果。 “爷爷,你清过来了么?” “呸!” 山大爷喷了润生一脸,又吐出两颗牙,是刚巴掌抽落的。 “还没醒?” 见自己爷爷还具备攻击性,润生再度举起巴掌。 山大爷忙吓得喊道:“停手,我醒了,我醒了!” “爷,你终于醒了,我刚真的好害怕!” 润生一把搂住山大爷。 山大爷:“……” 见刘金霞和山大爷都清醒了,李追远马上去寻找自家太爷,这是他最关心的。 很快,他找到了。 但在看见太爷后,李追远却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因为太爷有多凄惨多狼狈,恰恰相反,李三江依旧靠在原来的位置打着盹儿,呼噜一声接着一声,睡得好不香甜。 好像周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丝毫没受影响。 虽然太爷平安无事,李追远心里很开心,但这种迥然于刘金霞和山大爷的巨大反差待遇,还是让李追远感到深深地不解。 随即,李追远联想到家里一楼曾发生的事,脑海中忽然升腾起了一个猜测: 难道是因为猫脸老太实在是太过忌惮太爷, 不敢对太爷动手? 第十五章 原本的猜测,在看见李三江身前地上的那只碗时,似乎得到了进一步印证,因为碗里不光有水,还飘着两片藿香叶。 要是李三江自己想喝水,旁边也有桌子可以摆,不至于放泥地上。 这更像是一种带着尊敬的表示: 您喝茶歇着,其它的事儿,您抬抬手,就别管了。 李追远好奇地走近,心道:难道太爷是在装睡? 可问题是,太爷要是真不想管这件事,为什么还要来坐斋? 要是只是为了封利钱,又为什么要把刘金霞和山大爷一起拉进来? 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换一笔钱,山大爷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可能会愿意,但刘金霞家里条件挺好的,她怎么会愿意? 行为逻辑上的矛盾,让李追远第一次,对自家太爷的既定印象,产生了一些动摇。 “李三江!李三江!” 身后,传来山大爷的咆哮,他满嘴血污,手里还拿着一摊老牙,神情狰狞扭曲到了极点。 “哎哟我去!” 李三江被喊醒了,直接身子一颤,差点没摔下椅子,随即有些迷迷糊糊地看向四周,目光落在了山大爷脸上: “哎,你咋弄成这副鬼样子了?” “李三江,你个畜生,畜生啊!” 山大爷被气得心口一阵起伏,他是又当狗尿裤裆又被打掉了一排牙,转头一看,却发现李三江这货居然还在睡大觉,眼屎都睡出来了,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直接把自己送走。 李三江又看向刘金霞,见刘金霞的脸肿得跟敷了两个带褶的肉包子似的,嘴角一阵抽搐,差点没忍不住笑: “刘瞎子,你这是咋咧?” 刘金霞闭上眼,没说话,她现在说话都觉得腮帮子疼。 她也气,但她毕竟是同村的,心里其实早就对李三江的“本事”有所察觉,虽然很不平衡,却又知道这很合理。 “哎,牛家那仨人呢,怎么不见了?” 李三江这下急了,主家人呢? 山大爷这时候也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咬牙切齿,却找不着牙,只能咬着唇说道: “八点多的时候,刘瞎子先对我说天冷了,我这才察觉到我那位置进风了,是牛老太回来了。” “啥,都半年了,她还能回魂呢?” “她不是鬼,是死倒!” “死倒?你糊弄傻子呢!死了半年都埋进土的人,还能变死倒?” “她就是死倒,她鞋底渗水,走路带水渍;我和她斗了会儿,她身上也是死倒的那种水尸味儿,我眼睛没瞎,我鼻子也还在,捞了一辈子尸,我不可能认错死倒!” “然后呢?” “然后……” “咋不说了,你没干过她?” “要是能让我年轻十岁……” 下面的话,山大爷没再说下去,他是没干过那牛老太,还着了她的道,真的是太丢人了。 这会儿,他终于开始服老。 今晚,要不是有刘瞎子的提醒,自己可能直接就着了道,连“斗”这个过程都可以直接省略。 “我说,牛家人呢?” 李三江再次发问,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要是自个儿等人坐斋还导致主家仨全都完犊子了,那大家伙在这十里八乡的招牌可就砸了,谁还敢再请他们坐斋? 润生:“牛莲在她老娘坟那里挖洞。” “那你干嘛没去救她?” 润生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李追远,说道:“来不及,我就带着小远先来这里喊醒你们。” “走,去坟地!”李三江一拍凳子,又看向山大爷和刘金霞,“你们俩……先留这儿歇着。” 这眼神,颇有一种你们怎么这么不争气的感觉。 山大爷胸口又开始剧烈起伏,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被刺激到了。 刘金霞神情平静,甚至略带轻蔑地瞥了一眼山大爷:你都跟他这么多年老搭档了,被甩前头吃了这么多年闷亏,还没长记性,该你的。 李三江带着润生和李追远向坟头跑去,刚跑到田地头,就听到声音: “娘,我饿,娘,我饿了,娘,饭做好了没有!” 前方跑出来一道身穿麻衣的身影,正是牛瑞,他张开双臂像是在追寻妈妈的怀抱,明明年过五十的人了,此刻却显得格外纯真。 “抓住他!” 李三江指挥着润生,他朝左,润生朝右,二人封锁着牛瑞跑动方向,然后一同扑上去,终于将牛瑞压在了身下。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找娘,我要找我娘!” 牛瑞还在挣扎,却怎么都挣不脱。 “娘啊,我是福侯啊,娘啊,我是福侯啊!” 这边牛瑞刚控制住,那边远处就又出现了牛福的身影,他一边原地转着圈一边痛哭,声音凄厉动情,比白天哭丧时要投入多了。 李三江压着牛瑞,对润生说道:“去,把牛福给抓了!” “爷,你行么?”润生看着二人身下还在奋力挣扎的牛瑞。 “没事,我还有一把子力气。”虽说身上有伤,但压住一个小老头李三江还是很自信的,他背了一辈子尸,早就对人体关节了然于胸,知道怎么卡住人。 “好嘞!” 润生离开牛瑞,冲向牛福,一个飞扑,将牛福压在了身下。 “小远侯,找一找有没有绳子,稻草也行!” “好的,太爷。” “呜呜呜,娘哎,我的亲娘哎,呜呜呜,我滴个亲娘唉,嘶哟喂……” 对面田埂上,出现了一道女人的身影,她蓬头垢面,身上满是血污泥污,尤其是那双手,皮肉似乎都快脱离,像是一束束碎布条吊在骨头上。 她身上不知怎么的,裹着一团类似水草一样的东西,拖拉在地上很远。 只见她一路慢慢悠悠跌跌撞撞的,向着前方沟渠前进。 是牛莲! 她竟然没被活埋,又跑出来了,但看这样子,很像是已经埋进去过,却没埋死,又给自己刨出来了。 见状,李三江对李追远喊道:“小远侯,赶紧去找绳子或者稻草!” 可画面是那个画面,但声音落在李追远耳朵里却是:“小远侯,快抓住她别让她掉水沟!” 李追远眼睛眨了眨,看了看分处两个位置,各自压着一个牛家人的太爷和润生,又看了看远处的牛莲。 他没听“太爷”的话去抓牛莲,而是往棚子那边跑,那里有绳子,还有山大爷和刘金霞,虽然受伤了,但也不是不能来帮忙捆个人。 没去抓牛莲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小力气小,事实上牛莲现在感觉更弱不禁风,小孩子抓住她身上那带子还真能拉得住她。 可原本三人一起行进的,却要一下子被各自分开,李追远本能感到不安,像是算计好的似的,牛家仨人一个接着一个出来等着被抓。 但刚跑出去一段距离,李追远又停下脚步,他忽然意识到,就算自己没去抓牛莲,可自己不也跑开了么? 一阵阴风吹过,李追远转过身,这身后远处,只有黑漆漆的田地,哪里还有太爷和润生的身影? 这时,耳畔边有木鱼声响起,还夹杂着杂乱的念经,像是白天丧事上表演和尚的白事班子。 四周,又出现一道道身穿道袍的身影,他们手持各种法器,围绕着自己转圈。 这种感觉,如同耳朵和眼睛都被杂物填充,让人心烦意乱的同时,又逐渐失去外界感知。 李追远抬起右手,对着自己小臂位置,重重地咬了下去,明明自己根本没留力,明明小臂上也出现了牙印血痕,可疼痛感却微乎其微。 没办法了,李追远摊开手掌,没想到自己刚刚才教润生的手段,这么快就要用在自己身上。 只是,未等巴掌抽到自己脸上,身后就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唉,你还是着了她的道了。” 李追远回过头,看见秦叔站在那里,他的出现,立刻给予自己极大的安全感。 秦叔伸手搭在李追远肩膀上:“她是猫和人变的死倒,是尸妖,最擅长迷惑人心。” “叔,你快出手去救救我太爷他们。” “嗯,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秦叔抬起右手,他的手里,竟攥着一只黑猫。 这黑猫断了半条尾巴、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虽说身上呈现出大片腐烂,却依旧还在挣扎还在动。 这就是和牛老太一起变死倒的动物尸体么? “叔,你已经拿下它了?” “还不算完全拿下。”秦叔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玩意儿和你太爷一样,本就受了大伤,现在猫和人已经分开了,我只抓住了猫,如今只要去把人找出来,凑一起灭了,这尸妖也就被解决了。” “那我太爷他们……” “几个被祟了的牛家人威胁不到你太爷,先去找牛老太吧,解决了她,这件事就算结束了,走吧,她在村西边老房子里。” 秦叔右手抓着还在挣扎的猫,左手则牵起李追远的手,拉着李追远向西走去。 “叔,你不是说你不扶酱油瓶的么?” “已经过0点了,你太爷的斋已经结束,所以我现在出手,就和你太爷无关了。我现在,只是恰好经过这里,看见尸妖害人,就顺手料理掉。” “哦,这样啊,叔,你可真厉害。” “呵,我这还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你是没见到,这尸妖也只是一种小角色,搁解放前,江湖里那种大死倒,才是真正厉害的大家伙,那才叫真的吓人。” “尸妖还不算厉害的,那叔你说说,还有哪些厉害的大死倒?” “多了去了,古代身份高贵曾掌握大权的人,被沉江以毙,变成那种将军倒,它们,往往拥有调动江河里水刹怨魂的能力,能操控伥鬼。 还有专门以水葬习俗的区域,本该只是小流域聚集,却因岁月变迁江水改道,脱开原缚,流入其它区域,以棺载尸,蓄养怨念,形成类似尸王的角色。 每每这样的东西出世,也会伴随着天灾降临。 最难对付的,还是一些修邪的玄门人,他们走歪路子,以自身为载体,为自己封养,以求另一种方式兵解成仙,这种死倒具备生前的道法神通,虽说不是最强最霸道的,却是最难料理的,因为它能懂活人对付它的手段有哪些。” 李追远抬头一脸好奇地问道:“叔,这些死倒这么厉害,现在却又看不见了,到底是被谁灭的呢?” 秦叔给出回答:“他们啊,都为正道所灭。” 李追远默默将自己的手,从秦叔掌心抽出,停下脚步。 秦叔察觉到了,停下,回头看向男孩。 而李追远没看秦叔,目光只是对上了秦叔手里抓着的那只残疾腐烂的黑猫。 黑猫眼眸绿幽幽的,不时泛着血光,充斥着怨念。 “小远,怎么不走了?” 秦叔问道。 李追远注意到,在秦叔说话时,这只黑猫破损的唇瓣,也动了动。 “小远,你怎么了?” 秦叔弯下腰,看着李追远,同时右臂放到男孩身后,像是要搂抱安慰他。 李追远当即察觉到有一双毛茸茸的爪子,触碰到了脖颈,他马上侧身躲开,和秦叔拉开了距离。 “小远,你到底怎么了!” 秦叔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手中黑猫的眼眸里,血色压制了绿色。 “小远,你听话,跟我走,我们一起把这件事解决了,这样你太爷他们才能彻底脱离危险啊!” 这次,秦叔的嘴唇只是小动,而黑猫的嘴巴则不停张开闭合。 这一幕,让李追远回忆起曾在京里校庆上看到的一场奇特表演,表演者拿着玩偶站在台上,他说话时,玩偶嘴巴不停张开闭合,看起来,就像是玩偶在自己说话交流。 不过,自己眼前,好像和那场舞台表演,是反着的。 渐渐的,秦叔安静了下来,那只猫也安静了下来,他们似乎是发现了,这孩子已经看穿了。 秦叔脸上开始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猫的嘴也裂开,有鲜血顺着它嘴角不断滴淌。 随即,李追远视线里的一切都变成了血色,不管是看向眼前的他们,还是其它方向,都挂上了一层血污。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拳攥紧,他很害怕,但他没有被吓得到处跑动,也没有乱喊乱叫。 《江湖志怪录》对尸妖等一系列拥有蛊惑人心能力死倒的描述中,最经常提到的一句就是,捞尸人要保持镇定,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 你越慌乱,那它们就越有可乘之机。 而且,这个时候还不能闭上眼,闭眼的举动,是一种怯懦和放弃,等于将一切主动权全部交了出去。 李追远额头不断沁出冷汗,不时咽着唾沫,他的呼吸逐渐急促,整个人像是站在火炉上正在被炙烤。 不过,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晚和太爷做了转运仪式后所梦到的画面,画面中的自己站在家里的床上,四周是一片尸海。 凡事,就怕对比,当你笃定这一切都是假的时,当你可以用货真价实的梦境恐怖去给自己加码时,眼前的景象,也就没那么恐怖了。 黑猫的笑意逐渐收敛,秦叔则身体向后踉跄两步,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腐烂下去,几个眨眼功夫,他就只剩下了一滩污水。 倏然间,四周的一切幻觉都消散一空,晚风带来清新的空气,李追远身子一松,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黑猫恢复了自由,它一蹦一跳拖着残躯来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着他。 李追远也低下头,盯着它看。 一人一猫,陷入了一段沉默凝视。 率先打破安静的,还是李追远: “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三江的行为逻辑已经让李追远感到迷惑了,而这只尸妖的一连串行为,更是让李追远感到匪夷所思。 它是在复仇么? 黑猫似乎叹了口气,它看起来好像很是疲惫,它张了张嘴,应该是想要说话的,却无法说出,大概是因为秦叔不在了。 它用猫爪,对着李追远挥了一下,然后拖着残躯沿着小路向西走。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跟上去。 黑猫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下,回过头,看向李追远,猫眸里,流转出嘲讽。 但李追远依旧没动,他有很强的求知欲,却没有在不确定时刻下的好奇心,也没有那多余的善良冲动。 “喵!” 黑猫发出尖叫,这叫声像是小孩哭啼,它感到愤怒,但这次的愤怒,是对着李追远的,不带杀伤力,满是无能闷怒。 “你想让我跟你走?” 黑猫点了点头。 “可是,我没有理由跟你走。” 黑猫举起爪子,对着前方,推了一下。 第一次,李追远没明白,等又推了几下后,李追远看懂了。 它指的是上次在一楼寿宴上,牛老太在最后危急时刻,将自己推离醒来的举动。 那时,牛老太背对僵尸,还说了句: “细伢儿,奶奶先送你走。” 虽然最后牛老太并没有死,她还活着,但李追远不认为,那个画面和举动,以及那脾性奇怪老太太最后释放出的善意,是演的。 因为,是不是演的,他能看出来,因为他自己就经常在…… 该死的! 李追远蹲下身,低下头,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他现在真的恨死了这种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的想法,因为这种想法会不断否定现在自己的身份,同时将自己周遭的人际关系一步步脱离。 而一旦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他会对身边一切非理性正确的行为感到排斥,亲情、友情以及社会上的一切温暖,都只是浪费时间的愚蠢,他会变得冰冷,像是学校机房里那偌大的闪烁着亮光的处理器。 最终……他会变成母亲。 他会厌恶这样的自己,就像母亲也一样厌恶她自己。 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母亲会在自己小时候一次次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因为母亲看出来了,她的儿子,遗传了和她一样的病。 黑猫这时似乎有所意动,它眼里绿光流转,先前它的蛊惑被这个男孩扛住了,可现在再看这个男孩的反应,似乎,更好的机会来了? 但最终,它还是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它的善良,而是它感到了一股恐惧,似乎对现在的男孩再使用蛊惑,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 李追远嘴里不停反复念叨着自己的人际关系,不停告诉自己,甚至是催眠自己,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的亲属关系又有哪些。 只不过这次,偶尔夹杂了秦璃的名字。 李追远用力揉了揉脸,像是想要把身份认同和代入重新塞回去,他站起身,深呼吸,再次看向黑猫时,黑猫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属于少年的温暖与善良。 黑猫的眼睛开始瞪大,此时,它竟有些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尸妖? “你有事需要我帮忙?那就带路吧,带我去找老太太。” 黑猫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这次,后面的男孩跟上来了。 在经过一条小沟渠时,没有任何征兆的,黑猫忽然消失了。 这条沟渠李追远熟悉,他白天来这里时,还在这里洗过手,为了让秦叔留下来,自己不惜打算坐在前面石块上野餐。 沟渠上摆着三块水泥板以供人通过,李追远走到板子上,环视四周,还是没有找到那只黑猫的身影。 可它既然想带自己去一个地方,就不应该半路失踪。 李追远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水泥板之间的缝隙,缝很大,有半个手掌宽。 下方,是不断流淌的水流。 这时,水流出现了凸起,一张老太太的脸缓缓浮现,隔着水泥板缝隙,与李追远对视。 她,藏在这里。 即使已有心理准备,可这种出场方式,依旧让李追远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不适应,对着下方的人脸,挤出了点笑容。 “哗啦啦……” 水流继续流淌,老太太的脸也顺着流水方向飘荡,等离开了水泥板范围后,更大的水声响起。 她在沟渠里,站了起来,沟渠很深,她很矮,她不应该是在水下走,更像是保持着站立姿势的漂浮。 只有肩膀以上的部分,还在水面上。 不像是在寿宴上见到她的模样,那时候她虽然瘦得皮包骨,却还有个人样。 可现在,她身上衣服只剩下些许布条,身体更是大面积地腐烂,甚至还能看出很多虫洞以及鼠咬的痕迹。 仿佛要是沟渠里的水流力道再大一些,就能彻底把她拍散架。 这是她的本体,因为下葬时没有棺材庇护,所以变成了这样。 她在水里漂,李追远在渠边路上跟着走。 有了身体,她可以说话了。 如果只听文字描述的话,这一幕应该很慈祥温馨,夏日的晚夜,老奶奶陪着自己的小孙孙说着话。 可要是搭配起真实的画面,却足以让人见了头皮发麻。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被拐卖进了牛家做了童养媳,她连自己的姓都没有。” “她男人走得早,她是一个人养大的孩子,在那个最艰难的时候,她一个孩子都没饿死,也没夭折。” “等她的孩子长大成家后,她给孩子带孩子,又给他们继续带孙子。” “那时候,她还能干家务,能看孩子,能做饭,能做些农活,她很满足,她觉得自己还有用,对子女有用。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小时候没有姓,老了后,活了一辈子,也没有过一时片刻的自我,就像是一个推车轮子,就这么一直转啊转。 好走的路,就转得顺一点快一点,坎坷的路,磕磕绊绊的……也能过。 她没有埋怨过,她觉得人这辈子,就应该这样。” “后来,她年纪大了,看不了孩子,干不了农活,连灶都烧不起来了。他的孩子们,孙子们,都觉得她没用了,是个累赘。 可惜,她能活,哪怕她从未去找子女要过接济,哪怕喝凉水,吃嗖食,她依旧像是个墙缝里头的壁虎,一直活着。 她喜欢晒太阳,坐在院子里,一晒,就是大半天。 那天,她看见了我,一只又老又丑又残疾的猫。 明明她自己都活得艰难了,可她还是收养了我,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会抱着我一起晒太阳,和我说话,讲她年轻时的事,讲她孩子们的父亲,那个她都已经忘记模样的男人。 她会讲仨孩子小时候的趣事,说大儿子讲以后要给他享福,让她以后什么都不用干,就坐床上饭端上来; 说二儿子要给她每季都扯布做新衣裳,不用再穿打补丁的旧衣服; 说小女儿会给她像村儿里其它女人那样,给她买件金首饰,让她天天戴着。 每次说这些的时候,她都很开心,可作为一只猫,我都知道,她带大的孩子和孙子孙女们,已经很久都没来看她了。 后来,她病了。 但她这个破木轮子,哪怕出现再多裂缝,都不散架。 村上面来人了,瞧见她这样子,把她仨子女喊来,要求赡养老人。 仨子女本就嫌弃她活得久,到现在还不肯死,吸了子孙福运,怎么可能会赡养她? 是的,他们把自己子女混得不好的责任,全都怪在了她身上,好像自己的一切不顺和窝囊,都是因为她。 可村里又盯得紧,他们又不愿意装样子。 就干脆默契地把她锁在了老屋里, 看, 就是前面这栋。” 顺着沟渠,李追远已经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前方,是一间三开的平房,左右两间已经坍了,就中间还勉强立着。 屋门早已破烂,上头贴着的门神早已发黑。 牛老太从沟渠里走出来,她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前,没急着推门进去,而是很怀念地打量四周。 “他们每天都会进来送饭,做样子给村里人看,却都是空碗进来,无论她多么苦苦哀求,却都求不来一粒米一口水。 她的两个儿子们每个都有理由,说自己孩子们不答应,说要不是因为她,他们本该有多好多好的前程。 面对着饥肠辘辘进气没出气多的她,俩儿子们,仿佛已经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她,则是那个罪孽深重的恶人。 但她还是太能熬了,她喝露水,吃青苔,吃屋里爬进来的虫子,吃屋子里能翻找出的一切,不管能吃不能吃的,只要能咽下去,她就往嘴里塞。 她真能活,一直吊着那口气,像一棵坚韧的杂草。 我看着她都可怜,更可怜的是,她那时候还记得把好不容易抓到的虫子,分给我一半,她还在想着喂我,无论她自己多难。 就像是当年,她辛苦喂养大那仨孩子一样。 呵呵呵………嘿嘿嘿嘿…………” 牛老太笑了起来,她脸上那被蛇虫鼠蚁啃出的缺口上,逐渐长出了细细的茸毛。 这时候,这张猫脸老太的脸,好像没那么恐怖了。 因为它,将真正的丑陋,遮了下去。 李追远忽然开口问道:“你吃了她的肉?” 猫脸老太点点头:“我是吃了。” “吱呀……” 屋门,自动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伴随着门开启,先前似乎被封禁在里头的声音,也随即浮现。 牛家仨兄妹,跪伏在床边,头扎白绳、腰缠黑纱、身穿麻衣,正哭着丧。 一切,仿佛和白天做斋事时一样。 李追远有些疑惑,既然牛家仨兄妹在这里,那太爷和润生他们抓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联想尸妖的能力,李追远恍然,可能自己以为的清醒……实际上一直都未完全清醒过来,就像是梦中醒来后没有回归现实,而是进入到了新的一个梦。 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秦叔自从不见后,自己就再没见过他。 先前那个秦叔,是尸妖读取了自己内心幻化出来的。 它甚至还读了自己心中的《江湖志怪录》,嗯,还念给自己听。 牛老太指着牛福,说道:“他小时候经常生病,是她,背着他不管刮风下雨去求大夫看病,没钱抓药时,她就给大夫磕头,给大夫家洗衣服砍柴。” 紧接着,牛老太又指着牛瑞:“他年轻时候,打群架,把人打死了,是她去给那人老爹老娘求情,帮他们养老送终,才出了谅解书,她最后,真的把人爹娘伺候好送走了。” 最后,牛老太指着牛莲:“分家时,哭着说自己也是她孩子,不能偏心,说以后就算哥哥们不给她养老,就把她接到自己家去,她就把家里那点东西,三等分,分了。” 说着,牛老太转过头,看向李追远,微笑道:“你知道,这个牛莲是怎么做的么,因为她太能活了,牛莲觉得一天天这样做戏太麻烦了。 那天晚上,轮到牛莲来‘送饭’时,牛莲就把她从床上拽下来,丢进了前面沟渠里,等第二天,再说自己老娘走路掉沟里没了。 其实,她那时候已经快饿死了,人都说不了话了。 可最后,她还是被丢进水里……淹死了。 她那时候就在水里漂啊漂啊,我就和你先前一样,在岸上跟着她走啊走啊。 最后,我跳到她身上,我开始吃她的肉,她其实没什么肉了,啃不动,全是骨头。 但我就想咬她,就想吃她,我气啊,她为什么要这么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然后,你们就死在了一起?” “是的,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们死了,可我们……又活了,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又妖不妖的样子。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实在是蠢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李追远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到底要做什么?” 猫脸老太面露厉色:“我要报仇,我要给她报仇,这仨白眼狼,凭什么还有脸好好继续活着!” “可是,你明明已经有能力报仇了,为什么一直没动手?” 听到这个问题,猫脸老太有些疑惑地看向李追远:“那天寿宴上,你对我说的话,我以为是你为了讨好我活命才故意这样说的,难道,这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 “可是,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么?” “你们那类人,是不会允许外邪伤害活人的,无论这个活人……多么罪恶深重。 这是你们的道,违反了会遭受反忌。 你太爷,没教过你么?” 太爷教我? 李追远思索起来,可太爷明明那晚就带着自己把小黄莺引去大胡子家了。 而且完事儿后,太爷还左手叉着腰右手夹着烟,乐呵呵地说过几天能吃席喽。 难道是太爷的道,和其他人不同? “不,现在是说你的事,你搞出了这么多事,为什么还不报仇?” 猫脸老太的面部,开始扭曲起来,她的身体里,也不停出现“嘎嘣嘎嘣”的脆响,一些死蚯蚓死老鼠,不断从她体内滑落,在地上堆了一摊。 紧接着,她用一种包含委屈与不忿的语气近乎咆哮道: “我想报仇,我做梦都想报仇,可是最让我生气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和我,是一体的,我们是一体的。 虽然是我做主导,她其实已经不在了,但她的本能,还留在我这里。 我能感觉到,只要我杀了这仨人中的一个,那么她的本能就会苏醒桎梏我,我将再没有机会,去对另外两个下手!” “所以,你是想把这三个都杀了?” “废话,他们中哪一个,我都不想放过,我不想做三选一,我要让他们,全部都得到应有的惩罚报应!” 李追远:“那你就别杀了,一个都别杀了。” “什么?” 牛老太闻言,双手直接掐住李追远的肩膀,近乎要啃向李追远的脖颈,狞声道: “细伢儿,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根本就不用杀人,她也桎梏不了你。” “什么意思?” 李追远看着近在咫尺的猫脸老太,微笑道: “弄残一个,弄病一个,弄疯一个。 然后看着由他们自己以身作则教育出来的好孩子们,是怎么悉心照顾奉养他们的。 这才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 报应。” 第十六章 猫脸老太十分震惊地盯着李追远。 她不敢相信,刚才的话,会从眼前这个孩子嘴里说出。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放开了先前抓住的肩膀,身子,也略微后退了小半步。 这一刻,她甚至开始疑惑: 为什么和他比起来,自己才像是那个只知道乱发脾气的小孩子? 自己和他, 到底谁才是死倒啊? 他说得很自信,很干脆,并且,他没有停,他还在继续: “弄残的那个,要注意伤残部位,建议最好是半身瘫痪,依照这里的条件,是不可能给他用轮椅的,也没人会专门脱产来推着他到处散心解闷。 瘫痪后,他只能躺在床上,蜷缩在肮脏的床褥里,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 他得能说话,他得能哭诉,他的双手得能拿的起东西去砸来发泄。 这样才能有热闹看,互动性才强,体验感才能丰富。” 猫脸老太点了点头,双手不自觉地去抚平男孩身上先前被自己抓褶的衣服,可她手上脏,把男孩衣服弄更脏了,她甚至因此感到有些畏缩。 “弄病的那个,注意,不能一开始就是绝症。 要弄成那种可以反复发作的顽疾,能花代价费心思阶段性控制住,却永远不可能根治。 要控制好病发的程度,不能致命,却能让人痛不欲生饱受折磨。 还需要控制好发病的频率,每次治好后,让他安歇一阵子,让他体验到健康的宝贵。 但这个间隔时间不能太长,不能让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可使用劳动力周期,不能给他为家庭创造价值的机会。 这样,他本人,他的家庭,就能在疾病反复折磨和治疗投入中,陷入内耗的恶性循环,更容易激发出家庭矛盾,撕去伪装,展露出人性的丑陋。” 猫脸老太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叠在身前,问道: “还……还有么?” “最重要的是,那个弄疯的不能彻底全疯,全疯就太便宜她了,等于她完全都不知道,相当于给了她解脱,这就没意思了。 要弄成那种间接性地疯,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得是正常的,只是会发疯一小会儿,但她的发疯,必须具备较强的攻击性。 我想,她的家人应该会像她对她母亲那样,对她进行强制控制措施。 要给她足够的清醒时间去谩骂,去哀嚎,去诅咒,去歇斯底里。 她应该会忏悔吧,我们不需要去理解她代入她,而是把她的忏悔当作快乐源泉之一,去好好享受。” 说到这里,李追远自顾自地点点头: “需要注意的细节,目前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想要补充建议的么?” 猫脸老太:“没……没有了。” “其实,这个计划原本是有一定风险性的,万一他们三人后代里,真的出现大孝子了呢? 不过,应该不会的,就凭老太太的孙子孙女们,都觉得是老太太活得太久,吸了他们的福运,毁了他们的前程。 这种子女成色,应该还是能让人心安的。” 猫脸老太:“嗯,心安,心安得很。” “那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啊?好,很好,非常好,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这么做的。” 这时,李追远看见猫脸老太身上居然开始升腾起黑气,有点像是舞台上正挥发的干冰。 “你身上这是怎么了?” 升腾的黑气开始快速收敛。 “是因为这个计划太好了,好到光是想一想……我的怨念居然就有了要消散的趋势。” “那你还能坚持么?” “能的,我的怨气很重,我想,等他们仨个都走到应有的报应结局时,我也就能完全解脱了。” “所以,你其实一直都很痛苦?” “每时每刻,都如同在烈油中煎熬,承受着酷刑。 如果我不会说话,如果我没有思维,可能会好受很多,可惜……我有,这种痛苦,也就会翻几倍。” “真可怜。” “不,不可怜,我们这种……不,是我。 我这种东西,能存在,能诞生,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每次抬头看向天空时,我都会感到惶恐和畏惧,但我……感激祂。” 李追远看着面前的猫脸老太,其实,他不是在看老太,而是那只黑猫。 老太辛苦养大了仨孩子,还帮他们带大了孙子孙女。 可到头来,真正感念着老太恩情,甚至不惜为老太复仇而承受每日巨大煎熬的,居然是那只老太收留的又丑又残的老猫。 或许,人和畜生的最大不同,大概就是人的下限能比畜生更低。 “只是,你确定你这样告诉……提点我这些,你自己不会有事么?” “我么?”李追远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我明明在行善。” “行善?” “对啊。” 李追远指了指屋里头还跪着的牛家仨兄妹,继续解释道: “你这个死倒邪秽要杀他们,我却救了他们的命,这不就是在行善积德么?” 猫脸老太张开了嘴,露出了一口腐烂的牙。 “还……还可以这样解释?” “其实我还没入门,我还在看基础的书,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解释到底对不对,想知道结果……只能等我回去继续把书看下去了。 我还小嘛,这方面成绩还不好,得努力学习。” 猫脸老太:“你……还要继续学习?” “嗯,要的。” “谢谢你。” “不用谢,我劝你这么做,也是有我自己的私心。 我太爷他们来牛家坐斋,结果要是这仨人在今天全出了意外死了,那我太爷他们赖以为生的招牌也就砸了。 太爷他,对我真的很好。” “其实,你太爷他,已经抬了一手了。” “什么?” 猫脸老太:“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追远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谢谢奶奶。” 这时,远处传来呼喊声,是太爷他们找寻到了这附近。 李追远对猫脸老太摆了摆手,然后走到了路上。 “小远侯!小远侯!你在哪里,小远侯!” 听到远处人影的呼喊,李追远心里很是慰藉很享受,刚来到老家时,他对小名后面加个“侯”还很不习惯。 可一般都是长辈这样叫自己,这一声地方方言的语气词里,带着的是家里长辈对自己的亲切与喜爱。 家属院中文系的徐老教授是广东人,他就说过,随着经济发展人口流动,方言必将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潘子雷子英子他们,现在在学校里也是说的普通话了。 所以,李追远知道,等老人们逐渐逝去,这一声声呼喊自己的“小远侯”,未来,只能去记忆深处去翻找出来回味了。 “太爷!太爷!” 李追远举起手开始回应。 李三江和润生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山大爷和刘金霞以及一些村民。 “小远侯,你没事吧?”李三江把李追远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认自己曾孙没缺胳膊少腿。 润生脸上全是汗,笑得很开心。 他们俩先前分别抓住了牛福牛瑞,可不一会儿,就发现自己两人身下居然压着的是两捆稻草。 再抬头一看,小远侯不见了,这才急得马上出来寻找。 山大爷是受伤了,但他自觉还能帮上点忙,刘金霞本不打算出来的,可她又不敢一个人待在棚子里。 至于身后这些村民,不少是听到呼喊声自愿出来帮忙找伢儿的,后头还有更多村民向这里聚来。 不得不说,这里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但再好的果树,也无法避免结出些歪果。 已经有村民开始喊牛家人不见了,牛家仨兄妹的家人见过了零点这么久人还没回来,也开始出门找寻。 “太爷,在那里面,老屋子里。”在李三江怀里的李追远小声指着,确保只有太爷能听到。 李三江点点头,把李追远推到刘金霞身边,自己则举起了一把桃木剑,身形一下子变得伟岸许多。 李追远看清楚了,是自己带来的那把。 “来,我们人多,大家伙跟我冲,打死倒,救人!” 李三江带头冲向老屋,润生二话不说跟着一起上,山大爷一跺脚,也咬唇跟上。 后头的村民们则有些畏怯,帮忙出来找伢儿他们是愿意的,可冲死倒那种东西,他们还真是害怕。 不过到底人多,再踌躇犹豫,也都慢慢跟着上前。 可等李三江他们三人冲进去后,老屋里当即传来一阵刺耳的猫叫和打斗声,期间似乎还夹杂着老太太的尖叫与叫骂。 有村民听出来了,这是牛老太的声音。 可牛老太不是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半年了么? 这等阵仗,胆子再大的村民也不敢往前上了,只能在原地站着等结果。 好在,尖叫声逐渐停歇,不一会儿,李三江背了一个,润生背了俩,从破屋前的老槐树下走出。 “人救出来了!” “天呐,牛家人真的在这里!” “死倒被收了!” 李三江将背上的牛莲一甩,“咚”的一声,牛莲直接落在了石子儿路上。 润生有样学样,双臂松开,牛福和牛瑞滑落到底,各自翻滚后躺稳。 一众村民当即围上来瞧稀奇,问这问那的,这可是天亮后的谈资啊,更是以后出村和其它地界人显摆的重要经历,到时候就可以点上一根烟,故作神秘道: “嗐,你们刚说的这些都不算个事儿,我说一个我们村儿里当年发生的……” 这牛家仨兄妹忽然失踪,又全都出现在老宅,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不摆明了是遇到邪事了么。 大家伙看向李三江等人的目光,更是带着钦佩与尊重,不停奉上恭维话,这是真有大本事的啊。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顺风顺水不遇个瘴?就算自己没遇上,那自己家人亲戚朋友呢?这种有特殊本事的人,只要脑子没进水,都会客气对待。 山大爷看着站在最前面被大家吹捧的李三江,不忿得唇痒痒。 刚他是跟着一起冲进去的,就瞧见老屋门口站着一个猫脸老太,李三江举着桃木剑就停下了,等着自己和润生先上。 结果那猫脸老太不知抽的什么疯,自己往李三江面前扑,而且还扑到了李三江手中桃木剑上,直接扎了个通透。 然后就是一阵鬼哭狼嚎、猫叫老太太叫,最后……居然就没了! 当时山大爷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再来两耳光看看是不是眼瞎了,一个能把自己等人全都蛊惑得团团转,让自己学狗撒尿的尸妖……就这样被灭了? 李三江自己都有些诧异,他还伸手弹了一下手中的桃木剑,感慨了一句: “应该是真桃木了,国营家具厂的品质,确实信得过啊。” …… “都让让,都让让!”李三江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三个人,“他们被祟上了,还没醒,大家去附近瓷缸里舀点金汁儿,烧热乎了,给他们灌上。” 其实,李三江知道刘瞎子最擅长除祟,但一来刘瞎子受伤了状态不好,二来,这仨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他心里也清楚,该他们的。 当下,村民们分为两拨,一拨负责把牛家仨兄妹抬回做斋事的棚子,另一拨则去掏瓷缸准备烧金汁,后者明显更加兴奋雀跃,走路都带着风。 棚子里,一下子围满了,有些原本还在熟睡的村民也被动静惊醒或是被邻里喊醒,一起过来看热闹。 白天这里办斋事时冷冷清清,后半夜反倒是人头涌动起来。 山大爷和刘金霞各自坐在椅子上,被村民们嘘寒问暖。 在村民看来,这俩那不肯定是和死倒搏杀时受的伤么! 有孩子眼尖,瞧见了山大爷湿漉漉的裤子,被自家大人一阵训斥,说这是和死倒交手后被死倒身上的水浸湿的。 又有路过坟茔的村民来传话,说牛老太的坟被挖开了,里头啥都没了。 这一消息,立即将棚子里的讨论氛围推上了高潮,简直比放露天大电影时还热闹。 最忙碌的还是李三江,他正继续高举着桃木剑不断走动挥舞,做着法事。 他的动作没那么标准出尘,也不连贯优雅,比白事班子的道士和尚在观感上差太多,但村民们都清楚白事班子那都是唬人表演性质的,眼前这老人才是有真本事。 李三江这边砍一下,那边刺一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嘴里再念叨着一些老词儿。 这些词儿念得很含糊,在李追远耳朵里,有点像太爷晚上坐露台乘凉时听的收音机里放的《杨家将》。 李三江是睡饱了的,再加上四周这么多人关注喝彩,他也舞得更来劲了。 等一阵臭味传来时,李三江果断收手: “好了,鬼氛已除,妖气已清,大家都放心吧,以后这里就没事了。” 众人一起鼓掌叫好。 李三江负剑而立,笑容含蓄。 他自个儿也清楚先前一套动作表演都是无意义的,但他又没额外收钱不是,那就不算宣扬封建迷信获利,纯当是给村民们求个心安,图个情绪价值了。 用塑料桶盛的金汁儿被送来了,升腾着雾气,还热乎着。 附近不少村民闻着味儿后都开始干呕,一些人甚至已经吐了出来,可饶是如此,愣是没一个人要避让离场的! 尤其是抢站在内圈的,味儿最浓,却依旧捏着鼻子认真看着,外圈的则不停蹦跶,生怕错过了名场面。 这也真算是,闻着臭,看着香了。 李三江自己胃里都一阵倒腾,却还是得强撑着吩咐村民灌口。 几个好事的村民早就鼻上缠着湿布条,先将牛家仨兄妹的嘴给扒开,再用舀猪槽的大勺儿给他小心翼翼地灌进去。 这手,可一点都不抖,当真稳得很,一点菜都没落下更没溢出; 如同给开水瓶灌热水一样,还能听到“滴落落落”声响。 第一个被灌的牛福醒来,他先趴在地上吐。 随后是牛瑞和牛莲。 很快,仨兄妹一起开吐,他们自家的子女也端来了清水让他们漱口。 周围村民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纷纷夸赞,虽然味儿不好闻,但真灵啊。 等到牛家仨兄妹吐好了,或者叫逐渐适应了,他们纷纷大哭着跑到李三江面前跪下,抱着李三江的腿一阵哀嚎感谢。 他们是留有一点事发时记忆的,都瞧见了自家老娘要来找自己索命,要是今儿个没李三江等人在此坐斋,他们怕是真要被那绝情狠心的老娘给带下去了。 这是为自己的死里逃生而哭,所以哭得格外真切,牛莲更是词句连篇,将李三江歌颂成了自个儿的再生父母。 她的俩哥哥们和白天哭丧时一样,重复着妹妹的尾音附和,如同和声。 李三江一边劝慰一边努力想把他们推开,一是嫌弃他们身上现在的这股味儿太冲,二是当他们的再生父母李三江觉得晦气,这哪里是感谢,分明是在咒自己! 不过,有了牛家仨兄妹醒来后的现身说法,等于是在村民们心里,给李三江连带着山大爷刘金霞等人,又打上了一层光环。 这之后,怕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或者临近村子的人遇到事儿,都会去思源村寻李家捞尸人了。 一番哭泣倾诉拉扯结束后,李三江收到了牛家仨兄妹的尾款。 其实尾款本来不多,因为这种事儿的规矩,都是提前给好大部分,不过这次尾款额外加了厚,真不老少。 看来,这牛家仨兄妹,也就是对自家老娘抠门,对自己的命和对外人,倒是大方得紧。 山大爷捏着封利红包,唇都压不住了,露出黑黢黢的牙洞。 可扭头一看,发现李三江手里的比自己要厚得多,又是一阵胸闷,每次都这样,次次都是这样! 刘金霞倒还好,没多么高兴,也没多么感伤,就是感觉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痛,也不晓得是自己面皮没山大爷厚,还是那叫润生的小子对自己格外没留情。 牛家仨兄妹还想认李三江做干爹,被李三江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此,李三江还扯出了一套命格理论,说他天生就是无儿无女的孤煞命,不适合收干亲。 这套说辞刘金霞听得耳熟,这一门的人,多少都有点商业形象在身。 离开前,李三江还特意当众叮嘱和提醒了牛家仨兄妹: “任何人,做了啥事儿,一笔笔账,都在老天爷那里挂了号的,这次我违规救你们,已经算是逆了老天。 接下来,你们要但行好事,虔诚行善,努力积德,要是心不诚、念不纯,怕是不久后还得遭遇些祸事。 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我也只能帮到这里。” 这其实只是一种该行业的官话套话,先收了当前的利和名,再和未来的事撇清干系。 但这番话,却在不久后被村民们回想起来,再次对李三江的本事竖起大拇指,更有人喊出了“李老神仙”的尊称。 以至于后来牛家仨兄妹的家人,再次恭恭敬敬地把李三江请来“看病”。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总之,乱糟糟的事情彻底结束时,都凌晨四点多了。 润生将板车推出,李三江、山大爷和刘金霞依次坐好,李追远本也想着上去,却听到身后传来的车铃声。 回头一看,是秦叔。 “太爷,我去坐秦叔的车了。” “去吧去吧,早点回去歇息。” 李追远来到二八大杠前,秦叔一把将他抱起,放在了前杠上,随即他自己推行一段蹬着踏板,翻身上车。 有点困了,李追远干脆抵在秦叔胸口上打起了盹儿。 秦叔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男孩,有些意外,他居然没问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场。 这导致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没能派上用场。 从石港回到思源村,天边已泛起鱼腹白。 “叔,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睡。” 李追远跑进屋子,来到二楼,直接去洗澡。 东屋卧室里,原本正在睡觉的秦璃听到坝子上传来的动静,坐起了身。 “睡下去,现在不要去见他,他刚回来,也疲了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你现在去找他,他还得分出心思和精力来对你。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是个人都受不了,会觉得烦的。” 秦璃看向柳玉梅,目光里带着疑惑。 “乖,孩子,奶奶不会骗你,想要当玩伴玩得久,那就得两个人在一起时,都觉得舒心快乐,明白了么?” 秦璃躺了回去。 “对了,明早不要太急着进他屋去等他了,等他醒了你再去,最好啊,让他下来接你上去。” 躺在床上的秦璃眼睫毛开始抖动。 “好好好,等他醒了出了卧室门,你就上去。” 秦璃闭上眼,开始睡觉。 柳玉梅帮孙女盖好被子,自己则走到中屋,打开门,秦力站在门口。 进来后,秦力将今天发生的事小声讲述了一遍,柳玉梅点点头,秦力也就离开了。 “哎……” 柳玉梅侧身看向牌位供奉处,她本就有每天和牌位们聊聊天的习惯,可今儿个刚酝酿好情绪,就被一股味道给打断了。 是摆在灵堂上的那颗开了瓢儿的鸭蛋,这个天气……都已经开始臭了。 …… 李追远洗完澡时,太爷他们还没回来,他自己就先进卧室躺床上睡了。 一觉醒来,几乎快到了中午。 他看向卧室椅子位置,却没看见那道身影,心里有些失落。 不知道,她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 起身,拿着脸盆,推开门,门口也没站着她,东北角看书的板凳上,也没她的身影。 李追远走到露台边,向下看去。 女孩今天穿着一身齐胸襦裙,上衬红,下裙鹅黄,头发披柔在肩,比往常打扮,多了几分活泼俏皮。 她依旧坐在门槛内,一双绣鞋踩在门槛上。 女孩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二楼。 “稳住,阿璃!” 秦璃站起身,向屋里走去。 徒留柳玉梅在后头捂头叹息。 秦璃来到二楼李追远身前,眼睛看着他。 “我昨晚回来晚了,睡过头了。” 解释了一声后,李追远开始洗漱,然后牵着秦璃的手,下了楼,要到饭点了,他饿了。 楼下很热闹,李三江、山大爷和刘金霞已经对着一盘花生米一碗鱼冻头先喝上了酒。 刘金霞和山大爷身上伤口做了包扎处理,脸上也敷了膏药。 他们没去诊所,干他们这一行的,轻易不得去诊所的,尤其是刘金霞,不少人还是来找她“治病”的。 不过刘金霞做事向来有分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每次给人喝下自己用开水兑糖再兑黑芝麻糊的符水后,都会要求家属带病人去卫生院继续看或者继续吃药,言明自己这只是配合医生的小道。 李追远知道,给他们上药的,应该是刘姨,上次刘姨给太爷上药,手艺就很好。 “润生哥呢?” “润生啊。”山大爷打了个酒嗝儿,刚准备说话,就瞅见外头润生和秦叔一起从田里回来了。 润生,去种田了。 看着他扛着锄头赤着脚身上汗渍渍的样子,李追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吃闲饭的,虽然确实是。 “吃饭了,吃饭了!” 刘姨招呼大家吃饭。 柳玉梅他们一桌,李三江他们一桌,李追远则和秦璃坐小桌,以及……润生单独坐一桌。 他那一桌在最孤单的角落,面前摆着一个大饭盆,盆里则是从大桌上倒入的菜,上头则插着一根手臂粗的大香。 润生笑得很满足,不知道是对食物还是对香烛,或者,在他眼里根本没区别。 所以,不是大家孤立他,而是那根大香靠近点都得熏眼睛,压根吃不了饭。 李三江还对山大爷打趣儿道: “嘿嘿,瞧瞧,润生侯的饭量是越来越大了,以后吃饭,可不得直接烧上宝塔香啊!” 山大爷哼哼了两声,闷头扒拉粥。 他现在不想吃稀的想吃干的也不行了,因为牙没了。 饭后,李追远带着秦璃回二楼老地方看书。 坝上这时上来一辆三轮车,骑车的是李菊香,后头坐着的是翠翠。 “妈。” “奶。” 母女俩一进来就跑刘金霞面前,看着刘金霞这样子纷纷焦急关切得很。 看来,刘金霞早上回到这儿就治伤再打了个盹儿,怕家里人担心,就没先回家。 “妈没事了,没事了。奶好好的,哭啥,不哭。” 刘金霞好好抚慰了一番自己的女儿孙女。 翠翠擦去了眼泪,不再哭了,目光却在这里逡巡着。 “去找你远侯哥哥玩吧,他在上头。”刘金霞朝上指了指。 “好呀。” “别玩太久,我们马上就带你奶一起回家了,你过两天再专门过来找小远侯玩。” “知道了,妈。” 翠翠走上楼梯,来到二楼露台,看见小远哥哥和一个衣服很漂亮的女孩坐在一起正看着书。 她平日里很少会出门在村里玩耍,李三江家也是村里人没事儿时很少会去的地方,而秦璃则根本不会出门,所以她以前只在自己奶奶那儿听过一嘴,说三江太爷那儿住着一户长工,带着自个儿老娘和女儿。 今天,还是翠翠第一次见到秦璃。 “翠翠,你来啦。” 李追远站起身,对翠翠打招呼。 秦璃也侧过身,她没去看翠翠,而是继续看李追远。 翠翠见到女孩脸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却依旧直接惊呼了出来: “哇,好好看,好漂亮!” 先前只觉得衣服好看,像是电视机里才见过的那种,现在看到人了,真是太好看了。 即使听到了翠翠如此的赞叹,秦璃依旧没看她一眼,因为翠翠只是命硬,又没脏。 李追远走到翠翠面前,介绍道:“翠翠,这是秦璃,柳奶奶的孙女。” “你好呀,我叫翠翠,李翠翠。” 秦璃跟着李追远,看见主动往自己面前靠近的翠翠,她的眼睫毛开始跳动。 李追远握住了她的手,她安静了下来,但依旧没对翠翠的热情做出任何回应。 翠翠有些局促。 “翠翠,阿璃是个认生的性格,她不是针对你,她对其他所有人都是这样。” “是么!” 翠翠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听到阿璃不是讨厌自己,而是讨厌所有人,她感到很开心。 毕竟,村里其他人,都只是讨厌自己,而阿璃,是把自己和其他人同等看待了! 李追远暂时收起书本,拿出了零食,大家聊起了天。 其实,也就是李追远和翠翠聊着,秦璃不说话。 且因为翠翠在旁边,李追远得一直握着秦璃的手,要不然她可能就会暴起。 翠翠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目光不时在小远哥哥和秦璃姐姐身上打转,主要看秦璃姐姐,因为她真的太好看了。 至于其它的心思,她是没有的,她甚至都没有那种小伙伴之间的占有欲,什么你必须和我玩不准和她玩这类的,根本就不在翠翠心里。 她很开心,今天能认识到另一个朋友,尤其是在听小远哥哥介绍秦璃一直一个人独处过去没有朋友时,她很悲伤难过,她觉得这个漂亮的姐姐比自己还要惨多了。 很快,楼下传来李菊香的喊声,她们要回家了。 “小远哥哥再见,阿璃姐姐再见,我过两天再来找你们玩。” 李追远对翠翠摆摆手,然后也拿起阿璃的手,摆了摆。 他能感受到来自阿璃的轻微抗拒。 等翠翠离开后,李追远低头看着面前的秦璃,说道: “我知道你已经适应了那种自我封闭的黑暗,但我还是建议你可以尝试走出来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体验之后再做决定,是否再回去。” 秦璃没说话,只是认真看着李追远。 经历了最近几次那种莫名感觉袭来后,李追远越发觉得,阿璃的现在,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未来。 不,看妈妈现在的样子,自己的未来,只会比阿璃更严重。 接下来,就是宁静的看书时光。 有了之前的阅读积累,再加上现实里见过两次死倒的实践感知,现在,李追远再看《江湖志怪录》时,完全是那种快翻连环画的速度。 每一篇,每一页,目光敏锐捕捉关键词特殊点以形成记忆认知,然后快速翻篇。 有了合适的对比考量参照物后,其它的死倒,也就是在基础上做一些加加减减。 李追远找寻到了过去翻阅新发教科书时的感觉。 一卷快速翻完,然后换下一卷。 终于,赶在刘姨喊吃晚饭前,李追远将《江湖志怪录》第四十二卷翻完。 在最后一卷的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留有几行小字: 【此书乃吾神游天地,踏遍江川湖泽所得。凡夫看了只当志怪笑谈,以添茶资;若真品得津津有味,实乃命途多舛矣。 只能,遥祝兄台好运。 ——魏正道。】 李追远身子往藤椅上一靠,单手放在后脑勺后,心里感叹着: 这书作者,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至于作者最后所说的,李追远能理解,普通人没见过死倒的,只当鬼怪故事看了,要真见过的……可不就是命不好呗。 这时,李追远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小手,钻入自己后脑勺后,和自己那只手指尖牵连,是秦璃。 李追远对她笑了笑,然后闭上眼,准备眯一会儿,等晚饭后,自己就能去地下室,找新书了。 嗯,好像枕着不是自己的手时,更舒服。 秦璃认真看着自己身前闭着眼的男孩,从他的头发,到额头,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巴,然后她又回来过视线,开始数他的一根根眼睫毛。 晚饭时,山大爷说他明儿个让润生推着他去镇上卫生院做套假牙,然后就推自己回家,等过两天,就让润生到李三江这里来。 等有了生意后,他再托人喊润生回来捞尸。 李三江气得直接拍了筷子,骂道: “合着你把你家骡子养我家里,要用时你再牵走,用完再放我这里吃草料?” 要是真只吃一般的草料就算了,这家伙一个人的饭量,超过了其他所有人! 以前婷侯煮饭,米饭就浅浅一锅,他在时,得单独为他煮一锅。 山大爷嘬着水烟袋,瞥了一眼小桌上和漂亮女伢儿一起吃着饭的李追远,笑道:“我说,三江侯啊,你都这把年纪了,总得指着人接班吧,你不指望着润生侯,难道指望着这小远侯?” “你放屁!” “呵,我是不是放屁,你先听我说,我晓得,你找了小远侯他爷爷给你养老送终,我相信你三江侯的眼光看人不会错,但你可是一辈子滋润日子过惯了的,总不至于想着真老了躺床上后,还得跟着吃苦吧,或者开始变卖家当? 万一家当变卖完了,你还没死咋办,天天喝粥吃稀饭? 是,他汉侯有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半口,但你也不看看那汉侯现在过的啥日子。 想老了,还过得滋润舒坦,就不光有人诚心在旁边伺候着,还得……” 山大爷对着李三江摩挲起了两根手指, “还得有进项,润生侯也就是能吃了点,但捞尸干活可都是好把式,这伢儿,比我有能耐得多。 再说了,你三江侯又不缺这点米粮,你他娘的菜给他少点肉给他少点,米饭管够不就成了吗!” “还有香呢?” 这时,把汤端上来的刘姨笑着接话道:“我会土法制香的,不光够他吃,咱也能多个小买卖。” “额……”李三江揉了揉鼻子,忽然觉得这还挺不错,但他转而又对山大爷问道,“润生侯给我,你养老咋办?你这老小子不会想着以后跑我这里蹭我的养老吧?” “你放心,老子不得好死。” “你说的这是啥话嘛。” “心里话,老子算是看透了,没你这么好的命,能躺床上走得善终。” “胡吣啥呢,你现在让润生侯给你腿打断,你不就搁床上躺着奔着善终去了么?” 山大爷:“……” 一番骂聊推诿下来,这桩事,算是被默认了。 李追远是挺开心的,看着在那里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等香烛燃完的润生,多好啊,只要润生在,自己看书学习就多了一个实践渠道。 饭后,李追远将秦璃送回东屋,然后就去柜子抽屉里拿出手电筒,重新装上电池。 农村习惯,手电筒用完后电池得拆卸下来,说是防止耗电。 李追远暂时也不打算请太爷把地下室灯泡换了,他觉得拿着手电筒进来有一种寻宝的氛围感。 顺着电筒光照来到第一次开启的箱子前,这里头还有不少书呢,他打算一箱一箱地清。 手电筒搁左手,右手探进去,像是摸奖券一样,在里面捞着捞着,终于,李追远摸到了两摞书。 这两摞书很厚,而且带着硬封皮,类似书套,将一套书所有卷规整在一起。 两摞书取出,放在地上。 每一套都是八本,每本都不算太厚,书套封皮上没字,李追远先从两套书里各自抽出一本,发现每本书封皮也没字。 只能先打开看看内容,手电筒一照,李追远懵了一下。 是手写的,字也是好字,很漂亮的小楷,可问题是,这字体也太小了,像是蚂蚁腿,而且正反面密密麻麻…… 所以,虽然书不厚,但书的内容,却丰厚得可怕。 看这个书,自己怕是得找个放大镜了。 再翻看另一套,居然是一样的字体一样的小。 这两套,该不会是同一个作者吧? 李追远拿着手电筒仔细找寻,终于,在两个封套的内侧,找到了两张白色的贴条,上头写了这两套书的名字, 分别是: 《阴阳相学精解》、《命格推演论》。 一个是看相的,一个是算命的。 李追远轻轻拍打着手电筒,光亮不时划过他这张小小沉思的脸。 “唔……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 第十七章 亲身经历了两次死倒事件,又刚看完了《江湖志怪录》,李追远原本期待着,接下来可以在针对死倒方面的学习上再接再厉。 就好像读完了概念后,下面该给自己些公式了,然后自己再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去套公式解一下题。 可这两本书摸出来,就有点一门课程才刚学了一点,又给自己开了两堂新课的感觉。 扭头看向那口箱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两套书放回去重新摸,可脑海中又浮现起太爷那晚对自己说的话: “小远侯,不能好高骛远,要从基础扎实学起。” 李追远摇摇头,算了,既然都已经摸出来了,那就看吧。 看完了,说不定下次就能给死倒看相算命了呢? 可这种自我安慰又实在经不起推敲。 是给那些泡成猪皮冻的死倒看面相? 还是给小黄莺和猫脸老太算命说,你们命格不好会横死? 怀着复杂无奈的心情,李追远抱着两套书离开地下室上了二楼,下方,传来柳玉梅的声音: “小远啊,下来帮奶奶泡茶。” 李追远低头看去,东屋门口挂着一个灯泡,灯泡下柳玉梅坐在那儿,身侧摆着一套茶具的同时,还有一个围棋棋盘。 “好嘞,柳奶奶。” 李追远应了一声,将书送进自己卧室书桌后,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灰,跑下楼。 就算柳玉梅不找他,他也会找个单独时间和柳玉梅谈谈关于秦叔教自己练功的事儿。 尤其是在摸到这两套书后,练武的想法变得更加迫切,既然课本上偏题了,那他只能选择在课外补习去追赶进度。 “奶奶,喝茶。” “嗯。” 泡完茶后,李追远在柳玉梅对面坐了下来,他没急着开口说自己的事,而是等柳玉梅先开口,自己才好顺势开出条件。 毕竟,谁没事做大晚上睡觉前特意泡茶喝呢? 不过,柳玉梅正欲开口时,东屋门就被从里面打开,秦璃站在了门口,她一身白绸睡衣,在灯光下流转着光泽。 “阿璃啊,你先回屋休息,奶奶和小远有些事要说。” 秦璃没动。 柳玉梅只能对李追远使了使眼色。 李追远看向秦璃:“阿璃,你先去睡觉吧,明天我会早起看书。” 秦璃转身,关上门。 柳玉梅叹了口气,俩人现在还是孩子,倒是没什么,可要是等到二人成年,自家闺女依旧如此亲近眼前的男孩,听这男孩的话,那可就有自己头疼的了。 不过,眼下有个鼻疼的问题,需要及时解决。 “小远啊,你明儿个到屋里来拜拜我家的牌位。” “嗯?” “纯当是串门谊。” “好的,柳奶奶。” 这就像是去朋友家拜访,见过朋友家老人一样,要是老人已经变家中牌位了,也是要拜一拜的。 “顺便,和阿璃说说,把那几条脏毛巾和臭鸭蛋,给清理了。” “毛巾?” 李追远忽然想起来,怪不得自己这几天每晚都要找条新毛巾洗了晾晒,他还纳闷脏毛巾去哪儿了呢,原来都被阿璃拿走了。 可是,臭鸭蛋是什么东西? 柳玉梅有些羞于启齿,却还是得硬着头皮解释:“阿璃有个习惯,会把你送的东西,收回家里,许是我对她说过亦或者是她自己这般认为,觉得灵堂应该是摆放最珍贵东西的地方,所以,阿璃就把那几条脏毛巾摆那儿了。 那个鸭蛋,应该是那天吃早饭时,你给她剥的,都臭了。 阿璃放上去的东西,我不敢碰,怕她发脾气,也就只有你能帮我清理了。 另外,再教教她,以后灵堂上不要放其它东西。” 教育自己亲自养大的孙女,还得求助于外人,柳玉梅心里实在是抑郁。 可偏偏,又不能不开这个口,要不然自己每天和牌位们说话时,都得忍着臭鸭蛋味儿。 自己还好,只是说话时闻闻,但秦柳两家先祖,时刻都得被熏陶着。 另外,她也害怕万一以后再给灵堂上摆什么新东西,最近早饭都是用鱼冻头下粥,她是真怕一不留神,阿璃就端回家一碗自己和小远吃过的鱼冻头,摆灵堂主位。 “我知道了,柳奶奶,我明天来拜牌位。” 李追远没问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拜?他知道,柳奶奶是不想让阿璃觉得,她在打小报告。 “嗯,很好。”柳玉梅欣慰地点点头,她的目光落在这棋盘上,“看看,这棋盘喜欢么?” 李追远仔细看了看棋盘,是个上年份的老物件,细闻起来,还有股檀香。 尤其是这棋子,抓几颗在手里,圆润沁凉,虽气质光泽一致,但细究下来仍能瞧出一点点差别,意味着这棋子不是流水线上的模具,是以古法滴出来的。 “柳奶奶,这是好东西。” 李追远已经对柳玉梅时不时拿出的好物件儿,有些免疫了。 当下,虽说“万元户”的时代标签已渐渐退潮,可眼下能如此豪奢地摆出如此身家底蕴,也真是让人咂舌。 “看你和阿璃会下围棋,我就把这东西翻出来,供你们耍玩,待会儿你就带回自己屋吧。” “好,那就先暂放在我那里。” 柳玉梅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送客,却听到李追远又道: “柳奶奶,我自幼体弱多病,所以想跟秦叔锻炼身体。” 柳玉梅瞥了一眼眼前男孩,虽说白白嫩嫩的确实和壮实搭不上边,但怎么也瞧不出个体弱多病的样子。 不过,她也马上明白了男孩的意思,搁以往,她会毫不犹豫地用几句话搪塞过去,可眼下自己刚求人家帮了忙…… 罢了,只是教点功夫什么的,也不算破规矩,又不是教其它的。 “行,我去和你秦叔说。” “谢谢奶奶。” “来,咱们下一盘。” “好。” 被一个孩子拿捏了,柳玉梅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原本不打算下棋的,到底是忍不住来一盘。 然后,她就后悔了,棋到中盘,她就感到自己大势已去。 李追远一开始是本着自己反正得了便宜就被柳奶奶蹂躏一把消消气的想法,他想当然地认为秦璃的棋艺都是柳奶奶教的,自己肯定不是老人家的对手。 可下着下着,他忽然发现,柳奶奶的棋艺,还不如自己。 自己凭着脑力心算,勉强算是个业余高手,而柳奶奶,至多也就是个业余中段水平。 “奶奶,我困了,要不还是不下了吧?” “嗯,那你就去睡觉吧。” “好嘞。” 李追远起身,收起棋子,然后抱着棋盘回楼上了。 柳玉梅则走进屋,来到卧室,秦璃闭着眼,很听那小子话地在睡觉。 她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不管怎样, 自家阿璃身上,越来越有那股子小姑娘的感觉了。 “我们家阿璃的病,一定会治好的,一定。” …… 来到二楼露台,恰好看见太爷正站在边缘地带刚小解完,正处于揪着晃一下的收尾阶段。 “抱的什么东西?” “柳奶奶借我的棋盘。” “还是得多收收心,多看看书,好好学习。” “我知道的,太爷。” “嗯,英侯家里出事了,这阵子来不了了,你自己抓点紧。” “英子姐家里怎么了?” “说是她南爷爷和南奶奶一起得了病,在卫生院里躺着呢,英侯和她妈在那里照顾着。” 英子姐的南爷爷南奶奶,应该就是她外公外婆了。 李追远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英子姐都不来找自己补习了,按理说理解能力再差,上次的题她应该也早就看完了。 “那我们需要去探望么?” “看望个屁,她妈娘家在九圩港呢,坐车都得转好几趟,再说了,要是人实在不行了,要去也是你爷爷去,我去看个什么东西。” “哦。” “回屋早点睡觉。” “太爷,您这里有放大镜么?” “放大镜?”李三江思索了一下,“灶台凹槽里看看,是不是有,以前我还想拿来引火用的,后来发现还不如火柴,你要那玩意儿干啥?” “看书。” 那两套书上的字实在是太小了。 “伢儿看书这么辛苦的么,都要用到放大镜了?要不,太爷领你去镇上眼镜店,给你配副眼镜? 算了,镇上眼镜店怕是水平不得行,太爷还是带你坐车去市区人民医院配吧。” “不用了大爷,我就拿来看一下图,我眼睛不近视。” 李追远先进卧室放下棋盘,然后跑去楼下厨房,果然在灶台凹槽里找到了蒙了灰的放大镜,清洗一下后,他又回到卧室,打开台灯。 先拿出来的,是《阴阳相学精解》,共八卷。 翻页,没序言前言,甚至连第一篇的标注都没有,直接就是内容。 李追远拿着放大镜,认真看着。 连续看完三张密密麻麻的正反页,李追远发现不对劲了。 这三页其实字数非常多,全都在讲同一个东西——眉毛。 从眉毛的走向角度、浓密厚度、长短色泽……总共讲了近千种。 第四页开始,它开始讲眼袋。 李追远没继续看,而是往后翻了两页,确认了,它花了两页大篇幅,讲了眼袋。 接下来,又开始讲眼皮。 隐隐的,李追远心里起了个猜测……虽然没标注第一篇,但它前期讲的,怕是都属于“眼”吧? 可已经磨蹭了这么久,居然还只是属于“眼”的一部分。 李追远把这本书翻到最末页,发现讲的是眼角纹……还是眼。 然后,他拿出第二本书,看了前端再翻页往后,嗯,开篇三页纸,全在讲耳垂。 再翻到最末页,在讲耳背。 第三卷书,拿起来,同样的方法快速确认,没错,它在讲人中,也就是嘴唇和鼻子之间那块区域。 所以,前四本,分别讲的是:眼耳口鼻。 按理说五官指的是眉眼耳鼻口,它这里把眉和眼合在一起当一卷,没给眉单开一卷。 它还怪好哩。 跳过基础概念,李追远拿出第五卷,认真看了第一页……他没看懂。 但大概找到了感觉,这似乎是在排列组合,每个组合下面对应着一小段文字说明,而且极尽简略。 大概意思是,篇幅受限,很多都省略了,看书的人,应该自己明白。 李追远揉了揉眼睛,所以,这就是看相么? 不是那种算命先生走到你面前:“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有灾祸。” 按照这本书的逻辑叙述,应该是:你知道印堂表现里有多少种排列组合选项么? 李追远很不理解,明明是一本涉及封建迷信的看相书,怎么透着一股子浓郁的科学严谨。 这本书的作者到底多有精力,仔细观察了多少人的面相? 不,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甚至一个门派也不可能做到。 这本书如果不是闭着眼瞎写的,那作者应该是搜集考据了不知前人多少相关著作笔记,才能归纳总结出来。 李追远翻开第六本书,认真看起第一页。 他额头沁出细汗,耳垂发红,这一般是他解难题时大脑快速思考时的表现。 第一页看完,他还是没看懂内容,但看明白了规则。 如果说第五本书是对前四本眼耳口鼻基础上的排列组合,那么第六本,就是在前者基础上,排列组合的排列组合。 如果说,到第五本,还能靠死记硬背来过关,那到这第六本,已经涉及到数学计算层面,计算量,太大了。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七本。 这次的第一页,他看得很快,因为他只是在确认猜测。 果然,第七本,是在第六本基础上的进一步加码,理解和计算难度,已经不是简单倍增。 “呼……” 李追远现在很想去洗脸,但犹豫一下,还是翻开第八本。 第八本第一页看完,李追远将书闭合。 身子后靠在椅子上。 他发现自己错了,之前还疑惑为什么一本封建迷信的书,竟能透着一股子科学严谨味儿。 等翻到第八本后, 他看见了玄学。 前四本的眼耳口鼻分类,很像是原始数据,或者叫原始数字,第五本到第七本,则是原始数字的运用。 用感性点的比喻,可以类比成绘画,你从最基础的点线面学起,到画出一个完整的东西,到布局架构,到光与影结合立体感知…… 等你可以完美临摹大师画作和画出优秀作品时,差不多算是到了第七本水平。 这第八本……就要求你感悟出自己的风格,开创流派,成为大师。 所以,这本书就算是真的,一般人也就只能看看,根本学不了,别说到第八本了,一千多种眉毛你得先背好。 李追远目光扫向旁边那套《命格推演论》,算了,破罐子破摔了。 重新坐直身子,翻开第一卷,咦,居然有前言了。 果然,这两套书是同一个作者,因为第一行第一句话就是:“读完前作《阴阳相学精解》。” 这是必要的前置条件? 继续往下看,李追远发现不是,而是命格推理需要好几项条件,一个就是相学,一个是星学,一个是气运学。 “难道,箱子里还有同一个作者的两套,我没找到?” 很快,李追远发现错了,因为在前言内容里,作者表示出了遗憾,他只掌握了相学,却已无力再去钻研星学与气运。 或者说,星学与气运,本就是互相包容,并不是单独分类,相学、命格里,也有星学与气运之说。 按照作者的看法,他觉得真正的命格推演之法,应该同集这四大学术,才能真正做到精益求精。 “也就是说,学完了这四个,也只是提升了正确率,还是不能百分百。” 而前作相学,则是辅助命格推演提升正确率的辅助之一。 前言结束,李追远正式翻起第一页内容。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图形一角,确切的说,是这一页,都只是图形的一角,而文字,写在图形里。 李追远快速翻页,将每一页图形在脑海中记住,翻完一整本书后,开始在自己大脑里做拼图,拼出来了,但还是残缺的,却能看出是什么了。 是八卦。 所以,这八本书,全部拼完,就是一个完整的八卦。 而这一套书,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新算法。 这一瞬间,李追远有种错觉,自己不是住在乡下太爷的房子里,而是回到了京里的课堂上。 老教授们和他们这群孩童学生,互相折磨后,露出的那阴惨惨的笑容。 “还真是有种,上课学习的感觉啊。” 李追远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起身离开屋,去洗漱水缸那边舀出水来,洗了把脸。 整个人变得清爽之后,他也重新燃起了斗志: “学,好好学!” …… 早晨,天刚蒙蒙亮,李追远睁开眼,侧过头,看见了先于太阳照入自己卧室的光彩。 秦璃坐在椅子上,侧对着自己。 这是怕像上次那样正对着自己,等自己醒来时把自己给吓到。 她今天穿着一套袄裙,也就是上身穿有衬里的上衣,下身穿裙。 上衣深绿底色加白纹,裙子是浅绿底色绣加山水花卉。 这让昨晚拿放大镜看了半宿书的李追远,看起来眼睛格外舒服。 洗漱后,趁着早餐还没开始,李追远就端出昨晚柳奶奶给的棋盘,想和秦璃下棋。 可秦璃看着正常大小的名贵棋盘,却迟迟没有动手拿起棋子。 “是不喜欢么?” 秦璃没说话。 李追远只得把这棋盘收起,把秦叔在镇上给自己买的简陋版塑料棋盘纸拿出。 铺好后,秦璃马上拿起棋子落子。 连输了三把后,李追远有些想念昨晚和柳奶奶的交锋了。 不过,他也能感受到自己棋艺的进步,毕竟一直被女孩压着,很容易发现和改善自己的不足。 女孩已经不会故意让自己了,到第三把时,虽然还是自己脆败,但二人对弈时,已经有了正式下棋的氛围。 但李追远也清楚,自己的极限很快就要到了,除非自己把卧室里的那两套书全丢了换棋谱来研究,否则自己永远不可能在棋艺上胜过女孩。 只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上争强好胜只会显得很幼稚。 “阿璃,你下得真好。” 女孩似乎在笑,虽然她表情不显,但那微微颤起的唇角,似乎在预示着她想要做的动作。 刘姨喊吃早饭了。 用过早饭,李追远留意到,女孩又一次把自己给她开好瓢儿的咸鸭蛋,握在了手里,藏入袖口。 李追远抓住她的手,把咸鸭蛋拿出来: “阿璃,吃的东西就吃掉,不要藏起来,你要是想收藏东西,我可以以后专门送给你一些礼物。” 女孩眼睛亮起。 用过早餐,李追远遵守约定来到东屋,柳玉梅不在屋里,也没按照老习惯在屋外喝茶,她故意躲得远远的。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进东屋里头来,看着灵堂上那满是秦柳两家姓氏的牌位,心里莫名涌现出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自己曾去过相似的地方有过相同的感觉,但具体是哪里以及是谁带自己去的,一时间想不起来。 李追远俯身拜了拜牌位,行完礼,然后动手将牌位上的几条脏毛巾和那颗臭鸭蛋收起。 秦璃这时伸手抓住李追远的胳膊,她的眼睫毛没跳动,身子也没颤抖,但也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愿意。 也就是动手清理的是李追远,换其他人,哪怕是柳玉梅自己,女孩早就暴起了。 “阿璃听话,要收藏东西不要放这里,我们可以专门找个更好的地方来放,这里是用来摆牌位的供先人的,明白么?” 阿璃低下头,她很失落。 李追远则在思考,自己该送什么东西给她呢? 送吃的,肯定不行,她肯定会偷偷收藏起来再继续发霉。 “阿璃,我把那套棋送给你怎么样,不是新的,是我们今早下棋时用的那套,用小木盒装的。 就放你那里保管,以后早上你就拿出来找我,我们一起用那个下棋。” 秦璃抬起头,虽然依旧没有明显表情,却能感受到,她整个人变得明媚了。 屋门外,先前特意避开这会儿又悄悄靠近偷听起墙角的柳玉梅,不由翻起了白眼。 她已经能想象出自己孙女抱着那套不值钱玩具时的细心呵护模样了。 走出屋门,看见柳玉梅。 “柳奶奶。” “哎。” 李追远没急着走,而是继续道:“柳奶奶,今天天气很好,您该多出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好。” “我跟阿力说了,他晚上忙完了后教你,你可别怕辛苦。” “怎么会呢。谢谢柳奶奶。” 李追远牵着秦璃的手上楼梯时,恰好看见走下来的李三江,没活儿时,太爷一般都会晚起。 “最近学习怎么样?” 李三江忘记昨晚自己已经问过了,他只是享受这种关心孩子学习的长辈感觉。 毕竟,要是他真的细究下来,大概就会发现李追远最近一直看的是什么书。 嗯,也是因为秦璃一直陪着李追远看书,他对小姑娘有些怵,依旧不太愿意凑近。 “有点困难,但我会努力的。” “嗯,努力就好。” 回到二楼露台东北角,李追远把书拿出来,摆好放大镜,又在旁边拿出一个空白作业本。 《阴阳相学精解》里,有不少关于“尺寸”“裁剪”的词汇和形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比较抽象的古文,应该是老医书里的常用。 这些,李追远看得懂字,却没有具体认知概念,只能拿笔先记录下来。 好在,前者可以问柳玉梅,他能看出来,虽说秦璃的衣服是订做的,但肯定经过柳玉梅的裁改。后者则可以问刘姨,刘姨明显是懂医术的。 这会儿,秦叔已经带回了做香的原材料,刘姨已经准备古法制香了。 李追远心里不禁感慨,阿璃这家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摇摇头,撇开杂念,李追远正式开始背书。 班上有两个同学,是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李追远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比不过他们,差距非常大,因为自己需要过两目甚至三目。 中途,保持弯腰拿放大镜姿势久了,脖子有些酸。 李追远左手继续拿着放大镜阅读背诵,右手去按捏自己脖子。 不一会儿,另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也按捏上了自己脖子的另一侧。 李追远嘴角露出微笑,真是可爱的强迫症。 整个上午,除了带秦璃上了一次厕所喝了一次水外,李追远都在背书。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已经填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眼睛”。 等自己再把后头的“耳口鼻”都背完,那自己脑子里,应该会出现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张各式各样的人脸。 就算是京里最大的理发店提供给客户选择的发型模特款式,在自己这里,都属于过分贫瘠寒酸。 午饭后,李维汉和崔桂英来了。 李追远沉浸在背书中,没留意到坝子上的情况,身边的秦璃,自是不会提醒。 等察觉到秦璃身体开始抖动时,李追远才诧异地抬起头,看见故意放轻脚步走近的崔桂英。 他赶忙抓住秦璃的手,生怕女孩对着自己奶奶暴起。 崔桂英见孙子在认真看书,本意不想惊扰,这会儿也只是笑笑道:“小远侯,在看书呐?” “嗯,奶,爷爷呢?” “你爷在和你太爷说话呢。” “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啥事,和你没关系。” “是三婶娘家那边的事么?” “额……是的。说是那边想请你太爷去看看。” “哦。” 一般遇到正规医院里很难处理的病症时,很多家属都会想法子走走偏门尝试一下,而且,这种老两口一起病下的事情,也不是很常见,确实奇怪。 “这细丫头可真好看。” 崔桂英作势就要伸手去摸摸秦璃的头,李追远赶忙挡在秦璃身前。 “额……” 崔桂英愣了一下,只能摸了摸自己孙子的头。 “奶,她认生呢。” “哦,是么,倒是和你戏得蛮好的。” 和崔桂英说了会儿话后,李维汉也上来看孙子了。 不过,李维汉只问候了两句吃得好不睡得好不,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看。 等时候差不多了,他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李维汉说道:“哦,对了,小远侯,大后天你太爷要出趟远门,晚上不回来,正好那天村里人要去挑河,我带你一起去吧。” 崔桂英一听埋怨道:“干啥呀,带伢儿去挑河,你怎么想的?” 李维汉不以为意道:“就两天的事儿,在外头宿一觉,没啥大不了的,这又不是以前了,挑河工期短了,也没那么苦了,咱家四个儿子,包括雷猴潘侯不也要和我一起去的么。” 崔桂英:“就算三江叔要去九圩港出门不在家,小远侯不也能睡咱家里么?” “叔说,不方便回家睡的,毕竟小远侯出了家,还没还俗。” 其实,李维汉本意也是想外孙了,再加上这次又是全家壮劳力出动挑河,他就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玩玩乐呵乐呵。 “小远侯,你愿不愿意跟爷爷去啊?” “好呀,爷。” “瞧瞧,伢儿都答应了。” 李维汉带着崔桂英离开了,他今天来主要是给九圩港的亲家那边传个话请三江叔的。 据说是有同病房的病人来了亲戚探望,那亲戚是石港镇的,把那石南镇思源村李家捞尸人的事儿讲得神乎其神。 亲家那边一听,这不是女儿嫁去的村子么,马上就联络过来想请人出山看看。 晚饭后,李追远就去坝子上等着了,柳玉梅也没食言,秦叔带着李追远来到屋后,开始教李追远功夫: 蹲马步。 按照秦叔的要求,李追远开始蹲起,然后秦叔的手,在每个发力点进行校正,同时嘴里诉说着各个注意细节。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调整后,秦叔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而李追远,已累得满头大汗,双脚都在发抖。 但秦叔只是让他休息了一会儿,又蹲了一个小时。 上楼梯回屋时,李追远是扶着墙的。 晚上,柳玉梅坐在屋门口纳凉,秦叔走到她身边站住。 “咋样?” “脑子是真的好啊。” “四肢不行?”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脑子好,学什么都快,比我小时候练武时,领会得快得多,他已经能体会到脚下生根的韵律了。 只是练功夫毕竟是要吃苦的,看他能不能坚持了。” “怎么,你想收徒了?” “不,我没有这个想法。” “你好好教吧,记住,只教功夫。” “好的,我明白。” 柳玉梅回到屋,坐到牌位前,拿起供桌上的一块糕点小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这会儿灵堂上已经没臭味儿了,她也能得以轻松惬意许多。 “阿璃喜欢一起玩的那李家小子,开始跟阿力学功夫了,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坚持下来,要是脑子又好又能吃苦…… 乖乖,我真好奇他妈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孩子的。” 柳玉梅准备睡觉了,她要先放下自己的头发,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那枚铜镜时,却摸了个空,仔细一看,这台上哪里有铜镜? 可这屋里,是不可能进贼的,也没人会碰她的东西,除非…… 柳玉梅走向卧室,看着正在熟睡的孙女,孙女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盒。 “阿璃这丫头,不会拿我铜镜去做回礼了吧?” …… 接下来两天,李追远过得都很规律,看书、蹲马步。 第一天蹲马步很痛苦,早上醒来双腿依旧泛酸,第二天就觉得正常多了,等到了第三天,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痛苦和疲惫。 只觉得马步一蹲,想象着自己是一棵树,长在地上,按照秦叔教的,跟着自己的呼吸和心率节奏,身体轻微小幅度动态摇晃,连看了一整天书感觉昏沉沉的大脑,都变得清灵许多。 只不过,这三天晚上,秦叔除了教自己蹲马步,没再教别的。 李追远也不心急,因为他在看书上的突破更快。 只是死记硬背和算数堆叠,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三个完整白天加蹲马步后的卧室台灯夜读,他已经将《阴阳相学精解》看到第七本了。 除此之外,他还顺便将《命格推演论》看了三本,勉强掌握了推演命格的基础算法。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仗着自己学习能力强所占的前期跑马圈地优势。 再往后,想要继续更进一步,就得花费时间与精力去一点一点攻克了。 尤其是《阴阳相学精解》第八本,他还没开始看,但心里,已经知道它的难度,可偏偏,这第八本,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就算没有大成,但学了这些东西,心里总是有些痒痒的,跃跃欲试,想看看实践效果。 二楼露台上,李三江正躺在藤椅上,一边抽着烟喝着茶,一边悠哉悠哉听着收音机里正唱的《铡美案》。 李追远走了过来,问道:“太爷,你生辰是啥时候?” “咋了?” “想提前记起,好给太爷过寿。” “嘿,可不凑巧了,你刚回老家前,就过了,下次过,得等明年喽。” “那您先告诉我,我好记下来。” “好好好。” 李三江就把自己生辰说过了,细伢儿还问得挺详细,连时辰都问,他也没当回事,都告诉了。 接下来,李三江就发现,自己这曾孙一会儿仔细看着自己,一会儿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小远侯,你在写啥呢?” “计算。” “数学题?” “嗯,差不多。” “让太爷看看。”李三江伸手拿过本子,发现本子上写的不是数字,而是一条条或密集或松散的横杠竖杠。 “这是啥?” “计算步骤。” “现在老师都教这种的么?” “嗯,这样计算快。” “哦,那你好好算,好好学。” “嗯。”李追远一边继续观察着太爷面相一边继续算着。 “小远侯啊,太爷我明天就要去九圩港了,晚上不回来,汉侯说要带你去挑河?” “嗯,我和爷说好了。” “那行,就跟着出去透透气吧,你爷也是想你了,我跟你说,你爷那会儿,最稀罕的就是你妈,现在啊,他最稀罕的就是你,你爷,可是偏心得紧哟。” 终于,李追远算好了,他的眉头皱起,整个人,露出一股颓然的气息。 “嘿,小远侯,你这是咋了?” “太爷,我算错了。” “算错了就算错了嘛,知道错了就行,重新算呗,多大点事。” 李追远点点头。 在他根据太爷面相以及命格推演计算里,得出的太爷命格总结下来是: 【先天早夭、多病缠身、寿元不厚、财泉枯竭、命中忌水、禁走偏门。】 看看自己的推算结果,再看看面前躺着听戏的太爷。 要是只错一个两个,或者模糊一个两个,那就罢了,自己毕竟没学完全部,出点纰漏误差也正常。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全错的? 不,不是简单算错了,是全部相反啊! 浓浓的挫败感在心底升腾,这是在过往学习生活里,几乎没遭遇过的经历。 先前,自己心里还有点学得很快的沾沾自喜,现在,全没了。 “太爷,我回屋睡觉了。” “行,去吧去吧,早点睡,明儿你爷早上来接你。” “太爷,你也早点睡。” 看着李追远离去的落寞背影,李三江有些诧异地挠了挠自己下巴,心道: 这伢儿不就是做错了一道题,至于这样么? …… 回到卧室,在书桌前坐下。 李追远看着面前的两套书,心里忽然有种想把笔丢掉,把书全都推地上的冲动。 他不想学了,产生了厌学情绪。 左手撑着脸,右手拿起书桌上的铜镜把玩。 那天晚上他就发现了,小围棋盒子不见了,原地则出现了一面很古朴的铜镜。 他知道,应该是阿璃拿走了自己的礼物,还送给他一个礼物。 铜镜里的自己,一脸沮丧。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才是自己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正常表现。 这一次,他面对这种莫名出现的情绪时,没有心慌和恐惧,也不用去反复催眠劝说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算错题,还能有这种效果。 李追远心里的挫败感慢慢被收起,他左手接过镜子,继续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然后右手拿起笔,开始计算起来。 我再算算我自己。 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 但比这句话,更忌讳无数倍的是……命者不自算。 只是,李追远是靠着地下室搬出的两套书学的看相算命,没有老师教导,而且书的作者显然也没考虑,会有能看得进学得会这本书的人,会连这么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就像是高数课本第一页,不会给你放一张九九乘法表。 算着算着, 李追远感觉自己脑壳有些昏昏沉沉。 应该是累了,嗯,算完就睡。 继续算下去, 感觉自己流鼻涕了,感冒了么? 伸手一摸,低头一看, 还好,没感冒。 不是鼻涕, 是血。 “啪!” 李追远小脸直接磕在书桌上,昏死过去。 第十八章 凌晨五点,李追远抬起头,坐起身子,靠在椅子上,半睁着眼。 这个姿势一直维持到五点半,伴随着感知的逐渐恢复,头开始晕痛,瞳孔重新聚焦,意识开始回归。 李追远双手按住自己的额头,缓缓揉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来的。 等再缓了一刻钟,李追远深吸一口气,看向书桌,发现那里有一滩血,做演算的作业本也被染红。 目光扫过上面的横横杠杠,李追远就觉得大脑一阵刺痛,马上将作业本闭合扣上。 他逐渐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好像是在算自己命格来着? 看来,是不能算自己的。 抬头看了下时间,李追远起身开始清理收拾桌子,然后拿起脸盆去洗了澡,顺便把自己沾了血的衣服搓洗了晾起。 拾掇好后,他没回屋,而是坐在了露台用来看书的藤椅上。 带着凉意的晨风不断拂面,让他整个人找回了些鲜活,虽说头还是有些不舒服。 东屋卧室的灯亮起,通过窗映,能看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坐着,旁边还有一道大人身影在给她梳头发。 原来,阿璃每天都起这么早。 看着看着,窗映人影消失,天色也处于最后一抹灰黑阶段。 东屋堂门被打开,女孩走出屋,怀里抱着围棋小木盒。 她抬起头,看见了已坐在二楼卧室外的李追远,二人目光对视。 很快,秦璃就来到李追远身边,在小板凳上坐下。 她没像过去那样摊开油纸棋盘,而是看着男孩。 少顷,李追远发现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许是在女孩认知里,每次他握住她的小手时她心里都能得到平静与慰藉,所以这次她主动握住他的手,希望能给予等同。 男孩女孩就这么握着手坐着,看着前方在早风下轻轻拂摆的稻浪,目睹着天边灰色逐步被晨曦取代。 时间过得很慢,时间却又过得很快。 “阿嚏!” 李三江走出卧室,打了个喷嚏。 扭头,看向并肩坐在那里的男孩女孩,心里蓦地想起年画上观音菩萨座下的童男童女。 倒不是说像,而是这俩孩子长相上的精致,真的和年画上童男女的圆润线条如出一辙。 李三江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搓了搓,他是察觉到自己近期的变化了,以前觉得一个人潇潇洒洒过再潇潇洒洒走挺好的,没想到临老因小远侯的出现,真让他找到了临老含饴弄孙的快乐。 刘姨喊吃早饭了。 今天早饭格外得早,因为李三江和李追远都要出门。 早饭不是粥,而是煮方便面,三鲜伊面。 刘姨在每个面碗下面,还都窝了个鸡蛋。 面很好吃,李追远起初不觉得饿,等吃了几口后,才觉得自己身体知觉像是彻底冰块化开了一样,很快就吃完一碗。 刘姨又去给李追远下了一碗,端了过来。 等第二碗面吃完后,李追远才觉得自己彻底摆脱昨晚给自己算命的后遗症了。 “还要不?”刘姨问道。 “吃饱了,刘姨。” 旁边,秦璃也放下筷子,她吃面比较慢,因为总是吸嗦相同长度的面,再咬断,咀嚼吞咽后再吃第二口。 李三江也吃好了,砸吧着嘴说道: “说真的,这方便面还真不如咱镇上面馆里的阳春面好吃,搁点猪油、酱油、胡椒粉,再撒点小葱花,比这个美得多了。” 刘姨附和道:“这确实。” 换其他家大人如此说,大抵是想通过贬低方便面好以后不买了来省钱。 但这一点在李三江身上是不存在的,一批扎纸被毁都几乎让他手里现金流断裂,足可见平日里他真的是不存钱赚多少都用在了生活上,尤其是吃喝方面。 其实,在当下广大乡镇农村里头,能以方便面当早饭,都属于能让隔壁孩童艳羡哭了的豪奢之举。 一些省份地区,更是逐步将方便面发展成了当地特色美食,比如肉丸方便面荷包蛋。 李三江提起行囊,跺了跺脚,准备出发。 他的行囊格外长了些,因为他把那把桃木剑也放里头了,自从这把桃木剑上次帮自己斩杀了尸妖后,他就越发宝贝珍惜得紧。 他还特意去村委那里给厂家打去电话,本想着再进一批货,没想到那边告知他家具厂已国改私,早就停了桃木剑的生产线。 这下子,他手里这把就成了绝版。 李维汉他们来了,各自推着小车,上头放着筐子和工具。 “三江叔。” “大爷。” “太爷。” 四位伯伯在李三江面前都显得很规矩,因为李三江平日里可不惯着他们,见着了都会直接开口骂他们是个白眼儿狼,弄得他们走村里老远见着李三江都得赶紧绕道。 潘子和雷子则高兴地马上跑到李追远面前,这阵子李追远不住爷奶家,他们也少了很多相聚的机会。 “走吧!” 李三江拍了拍裤腿,然后牵起李追远的手,跟着李维汉等人走了出去。 秦璃目送李追远离开,她是早就知道今天李追远要出门的,但见他走后,还是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李追远刚吃完的面碗上。 柳玉梅马上给刘姨使眼色,刘姨一个箭步上前,将碗筷收起去清洗。 随即,秦叔扛着一大捆竹子回来,往坝上一丢,拍了拍手。 柳玉梅坐到秦璃身侧,微笑道:“阿璃,我让阿力给你也做个和小远侯一样的藤椅,你看怎么样?” 秦璃没回应。 柳玉梅抿了抿嘴唇,对秦力道:“这两天你抓紧时间,做两个一模一样的新藤椅,适合孩子坐靠的。” 秦力点头。 秦璃抬起头, 不显然,但她确实高兴了。 …… 村口马路边上,没怎么等,一辆老式大巴车就开了过来。 这时候乡镇大巴车是没有站台和固定停靠点的,虽有证管理却大体还是私人承包性质,看见路边有人等车就会停,乘客也能随时叫着下车。 李三江还想再嘱咐几句小远侯,可车来得太快,只能先上了车,待车驶离后,李维汉将李追远抱起,放在了大伯李胜的推车里,让他坐着。 然后,大家一起顺着马路边步行,不消一会儿,就赶上思源村的队伍。 基本都是村儿里符合年龄的男性壮劳力,没几个女人,这也是因为如今轰轰烈烈的挑河工程已进入了尾声,所需用工量和工时都已大大降低。 往前几十年,每年特定时节,几乎全江苏农村,男女老少,都得提扛着工具被组织起来,靠河的修河堤,不靠的挖水库。 有时候赶上重点项目大会战,还会被组织到比较远的地方,合力一起干。 大冬天的,脚踩在泥浆地里,一锹一锹的挖泥,一担一担的运土,那年景可没多少工程器械,基本全靠人力。 从十几岁的孩子,到刚出月子的妇女,全都要参加;那时候工期长,需要很长时间吃住在工地上,自带干粮,自己搭棚子。 不知多少老人,都因当年的挑河艰苦,留下了病根子。 大伯李胜笑道:“还记得小时候那会儿,和爹娘去挑河时的苦哦,那时候爹还喜欢对咱们说什么来着,不好好念书,那就得一直挑河,哈哈。” 旁边仨伯父都跟着笑了。 二伯李正说道:“到头来,爹的那些话都白说了,咱哥几个,压根就没念书的脑子,最后也就小妹念出去了。” 三伯李雄点头道:“就是就是,娘生养的时候偏心呐,好脑子都留给妹妹了。” 李维汉假装生气地笑骂道:“几个崽子放什么屁,你们要是能念得进书,老子还能不咬牙供你们?” 大家伙又都笑了起来,又是一番互相的嬉皮笑骂。 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很久以前。 四个人,在爹娘带领下,一起去上工挑河,一路上,也是如此这般。 这大概就是李维汉对这次挑河如此上心的原因了,儿子们各自都成了家,也都是几个伢儿的爹,平日里都顾着自己小家,难免生些摩擦龃龉。 也就这时候,大家扛着工具,推着车,孑然一身的样子,才能找寻到以前的那些情怀回忆。 不过,这段温情也注定维系不了太久,日子不宽裕的多子之家基本都会面临着相同的问题,也就只能等以后日子更好了,大家年纪更大些了,才有可能放下那点算计和芥蒂,真正重拾起亲情孺慕。 当然,也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亲兄弟间弄得老死不相往来。 队伍不停往前走着,伯伯们则不停给李追远潘子雷子介绍着路上所见的那些。 “这条堤是咱们当年修的,那时候咱们还小,只能在后面帮忙运土。” “这座水库也是咱们当初建的,那时候天冷的呀,都结了冻。” “这沟也是咱们挖的,那时候雷子潘子还小呐,哈哈哈。” 顺着他们的介绍,坐在车里的李追远不停眺望着,他心里有些触动,原本总以为很多理所应当就该存在的设施,原来并不是本就理所应当的存在。 如今,几乎村村一个小水库,乡乡一个中型水库,那漫坡的茶树林,都是那个正走入尾声的时代工程最好的刻印,是广大劳动者在肩扛手提下以汗水与付出浇筑出的结晶。 思源村的队伍在行进中,不断和其它村的队伍合流,队伍规模开始越来越大,逐渐见不到头也望不到尾。 村里带头人会扛着一面旗,上面写着村名,乡镇带头人则会扛着一面更大的旗,拿着大喇叭。 旗已经旧了,上面的字也早已斑驳脱落,连那不通电的大喇叭也早已锈迹斑斑,不过如今它们,也只剩下些象征作用,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与自觉,早已刻入几代人的心里。 李维汉的工具都被儿子们分担着,他得以比较悠闲地点起了水烟,嘬出的烟,逐渐让他目光有些迷离,可能是被烟熏的,也可能是这踏实汉子忽的一下子心有所感。 他说道:“记得当时赶工时,文工团来工地上表演给大家鼓劲,我就记得那段话,也不晓得是台上谁说的了,反正是: 这堤现在不建,这河现在不挖,这水库现在不建,那就是留给咱们以后的伢儿来建,咱们把这苦头都吃完了,以后咱伢儿们就不用再吃这苦了。 现在看来,说的是真对。 潘侯雷侯他们以后,就不用再挑河了。” 伯伯们也纷纷附和,现在的日子,确实是比以前好过多了。 工地比较远,几个镇的队伍都是早早地集合出发行进,等到大中午时才抵达。 而且工地边有很多个简易工棚,包括附近民房也被临时征用,提供热水和干粮。 热水随时可以去打,干粮则是以村里大队小队的形式去领取再分发。 李家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葱花卷,四位伯伯们,则纷纷拿出家里带的咸酱和咸菜。 “小远侯,吃得惯么?”大伯李胜问道。 “嗯,好吃的。”李追远掰着葱花卷送入嘴里,葱香混合着面香,确实很好吃。 “现在是管饭了,以前咱和你爷奶挑河,可都是自己带的干粮,热水都取不到,得自己烧哟。 吃过饭后,也没时间午休了,大队上的干部下来开始安排大家的负责工段。 很快,李追远就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扛着工具推着小车,从两侧走下还未引流只是有些泥泞的河沟,像是一群蚂蚁。 却一点都不卑微渺小,反而给人以一种震撼。 以一个个小集体为单位,大家喊着号子,开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李追远本就是捎带上的,不属于劳力范畴,自然不会被分配任务,附近有不少年龄小跟着大人来的孩童在玩耍,一些孩子手里还拿着花卷在继续吃着。 不过,李追远和他们也玩不到一起去,他跟着潘子雷子他们一起推车运土。 这时,有一伙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过来,请潘子他们帮忙牵个绳立个标做测量,李追远也被分配了任务,拿着一个木锥子,站在指定位置。 在他身侧,是两个大学生,他们一个测量一个拿着笔记录,因他们互相称呼的是名字,所以李追远也就知道,测量的那个叫薛亮亮,记录的叫赵和泉。 赵和泉笑着说道:“这样的工程越来越少了,以后的学弟学妹们,就不用再被配发到工地上做这个了,真羡慕他们啊。” 薛亮亮报出一个数据后,边低头继续测量边反驳道: “不,以后这样的大工程只会更多,但我们国家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发动群众义务劳动了,最艰难的时期已经快熬过去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薛亮亮,你在说什么呀?” “怎么,你不信?”薛亮亮面带微笑,“那你就等着以后看吧,相信我,这种工程,放在以后,只能算小到微不足道了。” “既然微不足道,那我们还在这里干啥?” “我说的是放在以后微不足道,又不是指过去和现在,南通这里本就位于长江入海口,过去修了那么多水利工程,一是为了走船运输,二是为了农业灌溉,三也是最重要的是防洪防涝。 要是没有这些基础设施,也就谈不上未来的发展了。” “呵呵呵呵。”赵和泉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和自己分为一组的同学,有点傻里傻气的。 数据测完, 薛亮亮站直身子,报出最后一组数据的同时,伸直了懒腰,看着面前喧嚣嚷嚷中却带着井然有序的施工场景,不由感慨道: “伟大的人民,正创造着伟大的历史。” “醒醒,薛亮亮,你这差点让我以为在上政治课,你是在偷偷背书准备期末考么?” 薛亮亮笑着没回应,低下头,看见旁边拿着木锥的李追远也在看着他笑,他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头,问道: “小朋友,你这么小也跟着你家大人来了?” “昂。”李追远应了一声,“小也是人民。” “哈哈哈!” 薛亮亮被这句逗得彻底大笑,忍不住弯下腰抱了抱李追远,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大白兔奶糖,塞进了李追远口袋里。 他觉得这小朋友很有趣,李追远也觉得这大孩子很有意思。 尤其是他刚才说那些话时的神情语气,让李追远想到了自己的北爷爷。 这时,远处工地上传来些许骚动,有人一边向这里跑一边喊着: “挖出东西来喽,挖出东西来喽!” 工程作业中,挖出东西是常态,大家虽然觉得新奇,却也没多少人凑到那边去看,毕竟都得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任务呢。 不过,这些被分配到工地的大学生们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就自由多了,赵和泉马上拉着薛亮亮催促道: “走,亮亮,我们一起去看看,看看挖出了什么。” 渐渐的,有消息不断传过来,大家大概知道挖出了一个小庙,也就普通人家厕所那般大小。 按理说,这不算什么,作为冲积平原地区,古墓古建筑这类的密度,肯定远远比不过中原,但施工作业时偶尔也会挖出个古代小地主墓或者祭庙什么的。 不过特殊时代背景下,考古挖掘保护肯定也只得避退工程,凡是挡在施工路线上的,都给你挖了推了。 当然,也是因为小地主牌面不够大,值得引起相关方面重视的,起码也得是个小贵族。 不过,要是在西安洛阳这样的地方,工程施工时遇到了,小贵族也得靠边站,因为不太稀罕。 不过,这次挖出来的庙有些不太一般,有人传消息说,庙里供的是一个女菩萨,女菩萨被链子绑着,而且铁链其它头,则都钉在小庙的各处角落里。 民众们见这造型有些邪性,不太敢上前处理。 还是被两个海河大学的大学生,拿锤子给锁链砸断,把菩萨像给推倒。 这才让工程得以继续下去。 到黄昏时,基本各大队小队都早就超额完成了今日的任务,大家都有经验了,早点做完验收后就能早点回家,同时中间也能早点收工安排今儿个睡觉的地方。 这时候,李家四个儿子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他们不用去河工旁搭棚子或者拿个草席席地而睡,而是占到了一处工地旁被征用的民房坝子。 虽说坝子没围墙,但身下有块平整的地儿,旁边有井还有厕所,就已是很不错的露营条件了。 四个伯伯们,分别负责打热水、领取干粮、找干草铺床,李维汉则带着李追远、潘子雷子在原地坐着歇息。 坝子上外接了几个大灯泡,一来给下面人照明,二来也是个路标,这儿也是热水供应点,也有赤脚医生在这儿。 李追远又看见了薛亮亮和赵和泉,他们这一组总共二十几个大学生由一个教师带领着,今晚也住这里。 不过他们条件好些,能住屋内。 几个伯伯们坐在铺好的床上,对着李追远、潘子和雷子教育道: “伢儿们好好看看,这就是读书的好处啊,得用功读书啊。” 旁边抽着水烟的李维汉被呛出了咳嗽,这话不都是以前他常对这四个崽子说的么? 几乎是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境遇相同的语重心长。 可是啊,没啥用。 李维汉算是看明白了,也释然了: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好。 前面的一些坑,旁人再怎么说教都没用,必须得自己踩进去了才懂这个道理,可那时又有什么意义呢? 雷子潘子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来自父亲叔伯们的说教,就忍不住起身,吆喝着附近的一些个一般大的孩子,玩起了打纸包游戏。 都是各自折的纸包,凑一起,轮流来,谁能把对方纸包打翻了面,那这纸包就属于谁。 大孩子们凑在那里打得火热,不停发出“啪啪啪!”的脆响,一群小孩子们围在边上认真观摩看着,学着技巧。 李维汉一扭头,发现自家小远侯没凑过去玩那游戏,而是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在认真看着。 李维汉把脑袋靠过去,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上面的字跟小蝌蚪似的密密麻麻,不由担心问道: “小远侯,你看得清楚么?” “爷,一开始看不清楚,现在看清楚了。” 李追远没带放大镜来,因为他现在已经适应这小字体了,确切的说,是看习惯了后,他已经不用去精确区分这些字的笔画细节,而是看大概的感觉,就能认清楚是什么字。 他也是后知后觉,用放大镜快速背书后,才逐渐领悟出作者把字写得这么小的本意。 这是在特意锻炼阅读者的“眼力”,不是那种视觉眼力,而是看事物的感觉,把细节化的东西形象化的感觉。 李追远隐约找到了突破口,《阴阳相学精解》第八本的关键,就是从具象化到形象化的转变,先通过死记硬背和大量计算吃透这些概念与运用,再将它们集体淬炼,以量变的积累形成质变,完成科学到玄学的升华。 他现在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脑子里背下来的那么多眉毛、眼睛、嘴巴、鼻子、耳朵以及由他们组成起来的各式各样的脸,开始逐渐扭曲融合。 虽然现在程度还很浅,但他已找到了方向,最终,自己脑海中只会剩下一张脸,然后看到现实里需要看相的人时,直接把他面部拓印进自己脑子里去对应形成。 “嗯,小心别伤到眼睛。”李维汉叮嘱了一声后就不再打扰孙子看书。 看看这边低头认真看书的孙子,再看看那边玩打纸包不停大喝大叫的雷子潘子。 李维汉只觉得人生是个轮回,这不和自己以前看学习的女儿和那四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模一样的感觉么? 以前他就纳罕,都是自己的伢儿,怎么一窝里既出了凤凰又出了四只草鸡。 现在他有种预感,这个故事还会在自己孙子辈里重演。 三江叔曾喝酒时说过,他们老李家祖坟着了才让他生出了兰侯,嗯,过些年等小远侯长大了考大学时,怕是还得再着一次。 那边大学生们是分配了任务,也属于实习,年轻人的精力总是难以想象的,他们没急着回屋睡觉,而是围坐在坝子上的一个灯泡下,拿出些自己带来的吃食,开起了茶话会。 薛亮亮注意到李追远,他对这小朋友印象深刻,拿了块用油纸包好的肉松面包走了过来,放在了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抬起头,看见他,露出笑容:“谢谢哥哥。” “小朋友,你是本地人么?” 虽然也是在河工上干着活,身上也脏了,但这孩子的穿着和气质怎么都不像农村里的娃娃,主要是这种骨子里流露出的不拘束大大方方的姿态。 “昂,是的,我叫李追远,这是我爷爷,后面是我伯伯们。” “呵呵,我叫薛亮亮。你在上小学吧,几年级?” “嗯,三年级。” 李追远点点头,其实他自己有时候也很难跟外人解释自己到底上的是几年级,只知道自己班上到年龄后,就会自动升学。 有段时间,老教授们被互相折磨得快垮了,还来了几个很年轻的老师来给他们上课,这互相折磨的效果一下子就迅猛提升,大家互挠得也格外尽兴。 后来才知道,这几个格外年轻的老师,算是他们这个班的学长学姐。 “好好读书,争取以后考上大学。” “我会的,哥哥。” 这时,那边茶话会上,有人开始朝这边喊:“薛亮亮,快来准备,下一个就要轮到你讲了。” “来了,来了。” 薛亮亮转身走回去坐下。 李追远看了一眼那边围坐一群的大学生们,相似的场景,他在学校里经常见到。 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学生,他们喜欢坐在校园草坪上,弹着吉他念着诗,男的还喜欢把头发留得长长的遮住自己的眼。 今晚茶话会的话题关于自己的未来展望,话题是带实习的老师出的,很符合他的身份。 正在演讲的是赵和泉,白天和薛亮亮一组测量的男生,此时,他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总结阶段: “美国,是一个连空气都格外香甜的国度。 而我的未来,就在美国! 我已经和我女朋友一起在申请赴美留学了,我们以后会留在美国,在自由与梦想的国度里,去享受我们的自由,去实现我们的人生理想!” 他在演讲时,眼睛和头顶灯泡交相辉映,亮着光。 一脸的陶醉,也是一脸的虔诚。 等到他演讲结束,周围学生们都鼓起了掌,发出欢呼。 眼下,西方热,尤其是美国梦,正在全国知识分子尤其是年轻大学生中席卷起风暴。 改开之后,现实的物质生活差距和西方流行文化冲击,正以恐怖的破坏力摧毁着这一代人的自信。 去美国,留在美国,眼下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反而是一种极为正常的政治正确。 就连实习老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学校老师教授出去的,也不在少数,不少人公派出去,就遛出团队,留了下来。 “我也希望,大家以后都能有机会,去美国找寻自己的人生意义,我和我女朋友期待在大洋彼岸,与大家再相聚。” 李追远抬头看了一眼赵和泉,没动用《命格推演论》去推算,只是用《阴阳相学精解》拿他的面相简单套了一下。 这样得出的结果会比较少,也不够精确,但赵和泉面相又长得比较标准: 【姻缘坎坷,孤寡终生。】 李追远陷入沉思:可是,他看起来和他女友应该感情很好的样子,所以,是自己又算反了么? 赵和泉说完后就走了下来,下一个上去的是薛亮亮。 李追远将肉松面包递给身边输完所有纸包灰溜溜回来生着闷气的雷子。 然后,他合上书本,手托着腮,他想认真听这个哥哥怎么说他自己的未来。 薛亮亮走到同学中央,他没抬起头,神情很平静,不亢奋,头顶灯泡亮度打在他后背上,渲染出一层光晕,又像是初升的骄阳。 “我的未来,在大西南。 我所学的是水利专业,我觉得,未来,拥有丰富水系资源的大西南,才是我施展所学的地方。 那里地质特殊,并不太适合核子电站的建设,但那里却蕴藏着丰富的水力发电前景,国家以后肯定会在那里大力兴修水电站,而能源,是国家工业化发展的重要基石。 我相信,未来,大西南的水力发电不仅能满足当地人的生产生活需求,还能供给支援到全国。 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我觉得,能把自己的未来融入进去,是我的荣耀。” 他的话说完,场下学生们不禁有些面面相觑,总觉得自己之间,忽然进来了一个异类。 有些熟悉他的同学,则低头闷笑,显然,他们早就习惯了薛亮亮的这些行为习惯。 不过,附近不少打地铺的村民们也在听着这些大学生的动静,薛亮亮话说完,不少人喊“好!”。 此时,最觉得脸上挂不住的是赵和泉,虽然同学老师们没表现出什么,但他自己却觉得薛亮亮这是在故意针对自己,不由出声带了些阴阳怪气: “哎哟,装什么装呀,我就不信要是有机会让你去美国你会不去,别说美国了,就算有机会去日韩,你也会去的。” 薛亮亮反问道:“如果是去学习的,为什么不去?” “噗哧。”赵和泉伸手指了指他,“瞧瞧,说出真心话了吧,你去了就不会想着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咱们和它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这种差距,永远都追不上的。” 薛亮亮摇摇头:“会追上的,在它的领导下,我们已经取得了巨大的发展成就,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 “可是,你在发展,人家就不在发展了么?这么巨大的差距,就算人家站着不动,给你一百年,你也不可能追得上!” 薛亮亮再次摇头:“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是唯物的,除非核聚变能取得突破实现商业化,否则这个世界的市场蛋糕就注定是有限的。只要我们继续发展,这就不再将是一场追逐游戏。” 赵和泉皱眉,他没听懂,其他同学也没听懂,包括带实习的老师也面露疑惑。 “薛亮亮,你到底是在说什么,我们不是落后的追赶者么?” “是追赶者,但不是追逐。我们发展的越好,我们的工业越发达,就能抢到越多的蛋糕和市场,未来,它们不仅不会原地站着等我们,反而会不断退步,会主动地……和我们双向奔赴。 我觉得,五十年后,我们的经济总量,一定会超越日韩。” 同学们看着薛亮亮的眼神,如同在看着一个傻子,带课老师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薛亮亮却继续道: “这很奇怪么? 未来,会有一天,我们的造船业体量会超过韩国,我们的造车业体量会超过日本,当它们失去了这些产业优势后,不肯定会倒退么? 至于你所说的留下来,可能,那里现在确实有很好的生活条件,但留下来并不适合我,我希望我所学的能有发挥的平台。 而我不认为,在国内不同省份说着不同方言时都可能会遭受排挤,去了国外后,不同人种肤色下,反而会不排挤你还给你提供自由平台发展。 这不合理,因为这太反人性了。” “好!”“好!”“好!” 附近村民们叫好声更大了,包括李维汉和四个伯伯们也都加入了叫好中,虽然很多词儿他们没听懂,但出于心底最质朴的某种情怀与期待,让他们觉得这学生讲的话痛快。 赵和泉有些羞怒:“你不懂,是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美国,也不懂自由的真谛。” 旁边有学生附和道:“薛亮亮,既然你说得这么笃定,那你肯定知道未来做什么能赚大钱了,你说说呀,呵呵。” “对啊,你说说呀。” “我们跟着你学学怎么看见未来,一起赚钱啊。” 薛亮亮思索了一下,认真回答道:“按照先发经济体发展规律,一个经济体处于快速上升发展期时,它的房地产产业注定会迎来巨大发展。 所以,想比较稳健的投资升值的话,大家可以去大城市核心地段买房,哪怕去银行贷款买。”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发出更大的笑声,不少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薛亮亮坐了下来,下一个学生上去演讲。 不过,不少同学依旧一边和身边同学低语一边用戏谑调侃的眼神看着他。 薛亮亮却不以为意,继续坐在自己位置上,给演讲的同学鼓着掌。 李追远依旧没用命格推算,只是默默看了一下薛亮亮的面相, 【姻缘顺遂,长寿平安。】 李追远眨了眨眼,这次要还是相反结果,他可是真的会生气的。 夜深了,茶话会也早已结束。 坝子上的村民们都睡了,那群大学生们都休息了,不过,因为里头房屋不够,外加女同学避嫌,所以有一些个男生也只能在屋外打地铺。 薛亮亮和赵和泉就在其中。 坝子上,呼噜声不断,如同奏起了交响乐。 不过,大家白天都劳累了,所以没什么失眠困扰,都睡得很熟。 李追远躺在李维汉身边,头枕着书当枕头。 睡着睡着,李追远忽然感到有些冷,按理说,这个季节就算睡外面也不至于冷到让人打寒颤,自己身下可是铺着伯伯们弄来的稻草,身上也被爷爷盖着家里带的被子。 但很快,李追远就意识到发生什么了。 大概是因为自从太爷那次受伤后就没和自己再做转运仪式,所以自己也很长时间没做那种梦了。 此时这种熟悉的感觉,李追远知道……自己又入梦了。 但有了经验和理论知识的他,没有像以前那般毛躁,他躺着没动,悄悄的睁开一点点眼睛缝隙。 他看见自己还躺在原地,身边是爷爷熟睡的呼吸声,斜前方是伯伯们和潘子雷子。 但他知道,这不是现实,这是梦,因为那诡异的寒意,正愈来愈强烈。 要不是拼命强忍着,他都要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打起哆嗦。 这时,他看见一个女人从坝子台阶处走上来。 女人身穿着白色的衣服,裙摆拖拉在地很长,她的身上,还缠绕着铁链。 但女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呈现出焦黑肉红色,行走时,不停地有肉块脱落,发出粘乎乎的声响。 走到坝子中央后,女人停住,她的头,开始四周环顾,像是在找人。 其他人,都在熟睡,是无法看见女人的。 在女人即将朝着自己这边看来时,李追远完全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后,李追远再次悄咪咪地睁开眼睛缝。 可就是这一看,却发现女人不知是环顾了几次四周,还是说就一直看着这个方向,总之,在李追远的视角里, 他和女人对视了! 刹那间,李追远血液如同凝固,心跳“砰砰砰”加速。 女人的脸,血肉模糊,像是烧灼的又像是刮挖,总之,呈现出一种开春时开地血肉泥浆翻滚的恐怖。 唯一显眼的位置,是女人嘴巴那里,看不清楚嘴唇,只能看见两排白色的牙齿,这更反衬出惊悚! 女人还在盯着这里,李追远这时反而不敢再闭起眼睛再做多余动作。 但女人却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完了, 她察觉到我能看见她了? 可心里纵然翻起惊涛翻滚,李追远依旧强行让自己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在控制着和先前一样。 伴随着女人的不断靠近,鼻尖嗅到了一股肉类被烤焦的糊味,带着点发霉发酸,很让人恶心反胃。 不过,李追远还是在照常呼吸着,仿佛他还在熟睡。 女人走到跟前,缓缓蹲了下来。 她那张恐怖的脸,几乎贴到了李追远鼻前。 李追远这时不能闭眼,只能被迫和她对视着。 看着她脸上的烂肉,一块接着一块落下,有两块碎肉,还落在了自己脸上,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黏黏的,带着令人作呕的汁水。 此刻,时间过得仿佛走得极为缓慢,度秒如年。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后,女人终于站起身,回过头,向中心区域一步一步走去。 李追远没去搭理自己脸上还残留着的碎肉,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继续保持着小缝隙的微睁。 忽然间,行走途中的女人,她的身子还在行走,但她的头,却在脖子上180度的转动向后,再次看向了李追远。 这一幕,简直把李追远的后背都吓出了冷汗,刺骨的寒意从自己后脑勺一路向下刷到尾巴骨,然后又自下而上又刷了回去。 还好,自己没闭眼。 女人似乎是确认了,这个孩子,只是习惯睁开点眼角睡觉。 她的头,又转了180度,回去了。 “呼……呼……” 李追远在心底,不停地呼着气,他感觉自己脑袋晕晕麻麻的。 女人像是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她一步步走向了睡在门槛外的凉席上的那伙大学生。 最终,她站在了薛亮亮和赵和泉中间。 俩人都在熟睡,都不清楚现在有怎样一个恐怖的东西,距离他们如此之近。 女人张开手,袖口后缩,露出了白骨翻露的手臂,里面不仅是烂肉,还有无数只肉蛆在其间钻进钻出。 李追远依旧保持着微睁眼姿势,这个动作,在梦醒之前,他是不会改变的。 在看到这里时,李追远心里不由在想: 难道白天说的,拿锤子砸断菩萨像锁链的两个大学生,就是薛亮亮和赵和泉? 女人慢慢蹲下身子,对着右侧的薛亮亮的脖子,双手向下探去。 不过,就在即将掐到的瞬间,原本头顶挂在坝子上的那几个灯泡,因为接触不良,忽然闪烁了几下。 女人的头立刻回翻,来到自己后背方向,盯着那闪烁的灯泡。 灯泡闪烁了几下后,就又恢复了正常。 女人的脑袋又顺着先前转动到后背的方向,向身前转去。 可她这次转动的幅度有点不够,导致原本面朝右侧薛亮亮的脸,在顺时针转动后,变成了转向赵和泉。 她的双手,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自己头朝的方向,挪了过来。 紧接着, 对着赵和泉的脖子, 掐了下去! 第十九章 女人缓缓起身,赵和泉则被她抓着脖子,举了起来。 她将脸凑过去,似乎是在仔细打量。 渐渐的,自赵和泉脖颈处,也就是被女人手抓着的地方,开始有黑色的斑点不断长出,很快就蔓延至了全身。 然后,这些斑点开始逐步扩大,互相融合,形成一片接着一片的黑色脓肿,每一片的中央区域都鼓起了包,脓汁不断溢出,顺着身体下滑,最终汇聚在离地的脚部,形成液流滴落在地。 只是,赵和泉并没有流露出痛苦也没有挣扎,似乎还在熟睡中。 反倒是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要是接触这女人就会被感染腐烂的话,那么先前女人掉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两块碎肉…… 脸上,开始痒了起来。 仔细感受了一下,是真的痒,不是心理作用。 但现在,就算再痒,李追远也不敢伸手去抓。 随即,女人单独用左手提起赵和泉,横举在身侧,这一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女人的体格,确实高大得有些离谱。 先前李追远被女人的出现和对视给震惊到了,因此忽略了这一点,现在,她发现女人的身形,很像是庙宇里的神像。 应该是抓到了想要找的人,女人就这么提着赵和泉向坝下走去。 她走得很平稳,目视前方。 然后在行进到一半时,身子继续在前进,可头却忽然九十度旋转,看了过来。 李追远内心一颤, 她, 居然还在观察自己! 女人一边看着自己这里,一边继续前进,最终,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下了坝子。 脸上的痒感,还在持续。 李追远躺着没动,眼皮依旧保持着微睁。 时间的流逝感在此刻有些失真,他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反正,他还是在坚持着不动。 蓦地, 在自己视线区域的左下角,女人的那张血肉翻滚的脸,猛地探出。 像是一个已出了门的人,又想起了什么,身子还在屋外,却后仰着脖颈将脑袋探回来看向你。 那两排白牙,是唯一能够呈现出其面部表情的位置。 白牙上下保留些许距离,脑补之下,赋予她皮肉五官,应该是在笑。 仿佛在说, 呵呵, 我只是再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睡。 只不过,这次李追远没有再被吓到,他早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一出。 因为周身的寒意没有消散,就意味着女人还没有走远,依旧在附近。 脑海里,都能想象出她站在坝下站着不动的样子。 刘金霞说过,那些脏东西对能看见它的人,会产生异常浓厚的兴趣,所以,哪怕“看见了”它,也得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终于,压抑的氛围不见,寒意消散,夏夜的暑热重新席卷,晚风也带来了清新的空气。 仿佛从冻库里走出,从身体到灵魂,都有一种化冻的感觉。 这也就使得脸上,更痒了。 好像现在只要能伸手抓几下,就是这世上最酥爽最惬意的事。 但是,李追远还是不动。 他的意志力已经松弛,他的自控力也几乎被拉崩,可他还是强撑着依靠惯性,保留着先前的睡姿与眼角。 倏然间,寒冷再度出现,这次来得很快很急也很迅猛。 不是自己被重新拖入了冻库,而是冻库开着门,长了腿,将自己吞入。 耳畔传来两声落地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铁链的摩擦清脆。 视线之中的身前一点点位置,出现了一双腿,最下端,是一双还在滴淌着脓液的脚。 这是赵和泉的脚,他现在被女人提着。 所以,女人现在站在自己身后,距离自己的头很近。 她还在看着自己。 这一刻,李追远都对女人的这种不懈坚持感到难以理解。 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地试探,那为什么不干脆像对待赵和泉那样把自己也给提起来? 你不是还空着一只手么? 这时,李追远忽然又想到白天听到的传话里,是两个海河大学的学生拿锤子把女菩萨身上铁链砸断的。 应该就是薛亮亮和赵和泉了。 可女人只提起了一个赵和泉,却没提起薛亮亮。 所以,这证明女人这次出来,只能提走一个? 一下子,李追远脑海清晰了。 这是一种反向竞争,竞争双方是自己和赵和泉,要是自己露出破绽,女人很可能就会放掉赵和泉,转而抓走自己。 她的连续试探,其实也是在权衡。 李追远是不可能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赵和泉脱险的,非要二选一,那肯定是选赵和泉陪着女人下去。 反正他的理想国是美国,签证难下,大西洋又辽阔难渡,投胎转世过去也不失为一种捷径。 单纯的苦熬不好受,可问题一旦简单化为一场竞赛,就属于被拉回到自己最擅长的那个赛道。 迅猛的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女人应该是又走了。 但李追远,也就这么固定住了。 他不再计较这梦是否已经醒来,也不去在意女人是否还会再回来,他就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个半闭着眼的程度。 脸依旧很痒,这迫使他不得不找寻另一种方法来转移注意力。 他开始思索《阴阳相学精解》第八本里的算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也没事可以干,更不敢干,那还不如干脆继续学习。 大脑里,一排排人脸不断浮现,又逐渐重叠。 李追远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心里浮现出一张人脸时,她可男可女可老可少; 细看之下,其实从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到耳朵,都在不停发生着变化。 时下京里女生间流行着一种贴花纸的游戏,就是一张印有模特身体的纸,附带一大堆从发型到各种衣服的贴纸,你可以自己选择把想要发型衣物撕下来,因其背面带胶,可以贴到模特身上去,像是一种简易版的玩偶换装。 李追远觉得,自己现在就在玩着这个游戏,但他的妆容库里的配饰,可比一套贴花纸玩具盒里,要丰富得太多太多。 玩着玩着,李追远心里逐渐升腾起一个念头: 可不可以尝试让这张脸动起来,说说话? 《阴阳相学精解》前七本是大量的死记硬背和计算量,在第八本,才是科学到玄学的转变,这里的玄,指的是一种门槛。 得益于小时候自己母亲经常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那时的自己天真地为了迎合母亲的需要,根据医生的治疗指引,还主动给自己弄了个人格分裂。 那么,一样的方法,可不可以用到这里?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心惊,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解开第八本的破题思路! 可与此同时,李追远也感到了危险,自己以前单独搞出来的人格,自己是完全可控的,可要是在脑海里按照别人的模板制造出一个人格,那还能安全么? “小远侯,醒醒啦,呵呵,还睡呐,我们要上工喽。” 李维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是一张粗糙却暖和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李追远清楚,这是真醒了。 他不知道女人在那次之后,是否又回来继续试探过自己。 不过,那也已经不重要了,沉浸在学习氛围中的自己,是真的无视了外界的变化,没睡着,却比睡着了还要“死”。 “咋了,小远侯,外头睡得不舒服?”李维汉关心地问道。 “没,没有爷爷,我睡得很好。” 李追远扭头看向屋子方向,发现大学生们也起了,正在洗漱,赵和泉也在,没死,还正和同学说着笑。 “那就好,你大伯打水来了,咱们洗把脸。” 简单清洗过后,领了早饭,大家就都早早上工地了,今天的工作任务以村为单位,只要能提早完成,就能早点归家,不用再在这里睡一晚。 李追远也来到河工边,这次,他偷懒了,找了块石头坐下,手托着腮。 他很纠结,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第八本的关键,可却又不敢尝试。 隐约觉得,这就像是上次自己给自己算命一样。 这一行,有着不少忌讳,不,不是,是这一行,本就是由各种忌讳组成的。 工地上热火朝天的氛围,逐渐驱散了李追远心中的阴霾; 他有些想开了,前七本已经够自己没事儿做时看看别人面相了,至于第八本,非特殊时刻不可用。 好了,去帮爷爷他们运泥吧。 李追远正欲起身,目光下移,忽然发现自己左手小臂内侧,有一团灰色的斑,再看右手小臂,相对应的位置,也有一块一样的斑。 他马上摸上自己的脸,脸没有感觉,醒来时也没有痒,他几乎忘了这一茬。 现在看来,自己到底还是遭上了。 之所以没出现在脸上,也好理解,昨晚梦境中时的某些作用,不一定非是显化在脸上,那时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身体。 李追远举起双臂,仔细看着,虽然两块面积只有硬币大小,可这玩意儿……是很可能会能扩散的。 这时,前方走来两个人,确切的说,是薛亮亮搀扶着赵和泉走了过来。 他们俩是一个测量小组,不管昨晚是否闹了什么矛盾,今天还是得一起完成任务。 “哥哥,他怎么了?”李追远问道。 薛亮亮说道:“他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去看医生。” 李追远留意到,赵和泉脖子处,已完全是青黑色。 是啊,自己只是被女人脸上碎肉砸到脸,他可是被女人掐着脖子带走的,肯定最为严重。 李追远去和李维汉打了招呼后,就跟着薛亮亮他们回到昨晚睡觉的坝子上,那里有个赤脚医生坐镇。 医生解开了赵和泉的衬衫,查看了他的症状,然后脸色变得很难看。 “医生,他是中毒了么,还是被毒虫叮咬了?”薛亮亮焦急地问道。 “我们这儿,哪里有这么厉害的毒蚊虫哟,中毒也不太像,没这么快的,你不是说早上还好好的么?” “是啊,他早上完全没异常。” “哎。”医生有些为难道,“送去附近镇上卫生院看看吧,去那里做个检查,我这里,也就只能看看些头疼脑热的。” “医生,我这里也有。”薛亮亮撸起两边袖子。 站在旁边的李追远看见,他手臂上和自己一样,也出现了灰色圆斑。 也是,昨晚那女人也蹲在他面前过,差点就要抓他而不是抓赵和泉了,那他身上被砸到些碎肉也很正常。 “赶紧去医院吧,你也一起检查检查,别是什么传染病什么的。” “好,那我朋友先放这里,我去找车。” 医生皱了皱眉,却也只能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旧口罩,给自己戴上。 等薛亮亮走后,医生又再度看向赵和泉,此时赵和泉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医生喃喃道:“真不像是生病了,倒像是被脏东西给侵了。” 赤脚医生是新中国建立后,由国家组织培训或指定的拥有基础医疗知识水平的人,他们没有编制,亦农亦医。虽然在医疗专业水平上普遍没办法和正规医院里的医生相比,却在特定历史时期为提升和保障农村医疗条件发挥了巨大作用做出了卓越贡献。 同时,也因为他们的这种职业特性,往往对一些特殊的疑难杂症,有着自己的理解,也没那么排斥。 “您说什么?”李追远听到了,好奇地追问。 医生没说话,他还不至于神神叨叨地吓唬一个孩子。 “是遇到脏东西了么,被侵了?”李追远则主动追问,“该怎么解决?” 医生有些好笑道:“细伢儿啊,怎么解决我怎么知道,我是医生,又不是算命的。” 李追远有些失望,看来,只能等回去后等太爷回来了。 他其实大概知道,刘金霞和李菊香阿姨似乎对这种问题也有解决办法,可自己还真不好意思去找她们,因为她们母女俩解决问题的办法太过简单粗暴了。 这时,刚走出去没一会儿的薛亮亮就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工装的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两眉厚稳,脸型方正,自带一股子刚正威严的气息。 “罗工。”医生见了他,也主动起身打招呼。 对方是工程副指挥,也是海河大学里的系主任,这些年基本负责组织这一带的水利修建工程。 “嗯。”罗廷锐抬手回应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赵和泉面前,查看了情况后,对身侧的薛亮亮小声骂道,“长没长脑子,谁叫你们俩昨天那么冲动的?” “主任,是我的错。” 罗廷锐沉着脸:“我不是教过你们,工程施工时遇到坟或者庙,确实必须得处理,就算没条件进行迁移和安置,推掉这些东西前也得烧几根香拜一拜说几句好话,你们倒好,直接上锤子就砸!” “主任,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昨天薛亮亮是打算先烧香拜一拜后再推庙的,可赵和泉却冷哼一声,说什么这就是中国人的劣根性,直接拿锤子就砸了上去,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谁知道,第二天就出了这样的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分摊责任解释的时候。 “那座神像被挪到哪里去了?” “被拖到西侧沟了,和工程废料堆在一起。” “好,你现在把他先带到那里去,我去我临时办公室找香。 先赔罪吧,然后再送去市里的医院,这种症状,镇上卫生院应该是没办法的,反正现在找车,也需要点时间。” “好的主任,我知道了。” 薛亮亮将赵和泉背起,小跑着下了坝子。 走着走着,他忽然扭过头,看着跟过来的李追远。 “你……” 李追远没废话,把自己小臂露给对方看。 薛亮亮很是惊讶:“小朋友,你也去砸了?” “我不知道。” 其实,李追远是最无辜的,他现在拥有被动走阴的能力,可整件事却又真的和他无关。 “那就和我一起去烧香,烧完香后,你和你家里人说一声,我带你一起去市里医院。” “好的,哥哥。” 二人,确切的说,是三人来到了堆放废料的西侧沟,那座女菩萨像,孤零零的摆在那里。 施工的村民们还是有基本的忌讳的,没给它躺在那儿,旁边还有块石头卡着,确保其能立住。 将赵和泉放下来后,薛亮亮走到神像前,先拜了拜: “昨天是我的错,请您宽恕……”顿了顿,他看了看身侧的李追远,“最起码,您得宽恕这个孩子。” 昨晚,薛亮亮还掷地有声过:这个世界是唯物的。 不过,这似乎也没错,在真正的唯物者眼里,只要有一套现成的规律可摸索可解决,那么就算是鬼,那也是唯物的鬼。 李追远则仔细观察着这座神像,这座神像在水下或者在泥泞里待久了,漆身早就剥落腐蚀,入眼的,是大片大片的看起来像是红锈一样的表面,应该是塑造神像的某种泥料的材质。 但这,也应和了昨晚那个女人出现时的状态,翻滚烧焦血肉模糊。 最重要的是,神像脸上其它部位都看不见了,可唯独嘴角那里,还留有一段白牙漆料,应该是颜料特殊更耐保存以及从漆料脸型上看,下颚位置内收,反而给嘴巴那里余出了一个空隙,可能这样在泥泞下面,也不至于被完全贴合填充。 李追远也拜了拜,然后脑子里浮现出太爷当初领着自己送小黄莺时的顺口溜,他记忆力好,真就一字不差记住了,也就顺势念了出来: “今日给你供,明年送你祭,人情做到此,你可还满意? 甭管阴或阳,都得讲个理。 有冤去报冤,有仇去报仇,世人皆命苦,你切莫去牵逆。” 旁边,薛亮亮看着这个孩子,眼睛都瞪大了,因为他在这孩子身上,看见了……专业。 李追远念完后,又补充道:“待会儿香就拿过来,我回家后再给你摆个小供桌,把我零食都供上去,给你补上。” 薛亮亮惊疑道:“这样会有用?” 李追远摇摇头,实话实说道:“不知道。” 他只是正好顺着太爷的范题,把答案抄了上去。 随即,李追远再次抬起手臂: “咦?” 原本硬币大小的灰斑,此时居然缩变成了黄豆大小,而且色泽也变淡了。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自己都没料到,太爷的答案,居然这么用! “看看你的。”李追远看向薛亮亮,他现在需要对比。 薛亮亮马上摊开双臂,他的灰斑,不仅没变小,反而还变大了。 他马上道:“小弟弟,你快教我念。” “好。” 接下来,薛亮亮学着李追远,把刚才的话也念了一遍,只不过他把李追远最后一句“零食供上去”,改成了“去学校食堂打菜,给您在宿舍摆上供桌。” 念完,等了一会儿。 薛亮亮跟刮奖一样,拉起自己的袖子,也发出了一声惊疑。 斑是缩小了,不过没缩回黄豆,而是变得和先前一样。 “这……”薛亮亮皱起了眉,“难道是菩萨也知道我们学校食堂菜很难吃?” 李追远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昨天真的砸了神像。 “怎么还有个孩子?”罗廷锐拿着香过来了。 “这孩子,也遇到了一样的问题。” 罗廷锐有些疑惑,却也没再问什么,而是递给了李追远一根香,然后自己一根,薛亮亮一根。 至于已神志不清的赵和泉,则给他塞了一大把。 接下来,罗廷锐站在最前面,先拿香很正经地拜了拜,然后衣领子纽扣解开,不顾脏的在神像前坐下,一只手不停拍着地面一只手抓着胸口,开始诉起了苦。 从解放前的苦日子开始回忆,到修路修桥修建水利工程的目的和意义,最后则是未来展望。 他讲得很投入,也很动情,完全没了先前工程师的那种严谨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开一个小型座谈会。 而且,似乎是怕本地庙听不太懂普通话,他还特意用了不少南通方言,虽然很蹩脚也不标准。 讲完后,他站起身,双手按着李追远和薛亮亮的头,让他们持香再拜一拜。 最后,他把昏迷不醒的赵和泉拖过来,抓着他脑袋磕头。 做完这些,罗廷锐系上自己的领口纽扣,整个人又平稳了下来。 看见来自薛亮亮的好奇目光,他没好气道:“学着点,我这也是和前辈们学的,南通地界这种东西不多,内陆开路修桥碰到这种的简直不要太常见,大家也就琢磨出了这一套流程,还挺有用的。” 李追远很信服地点点头,因为他发现这番拜祭后,自己小臂上原本黄豆大小的灰斑,居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色痕,这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好了。 这真的是太神奇了,要是回去请刘金霞来治疗,怕是香侯阿姨又得痛得在地上不停打滚了。 李追远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玄门发展? 主打一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这里头的关键,似乎是更高级的一种大义,连那些脏东西,都只能避退。 薛亮亮手臂上的斑,则回缩成了黄豆大小,但也变淡了很多,应该也是问题不大了,就算永久留下这点痕迹,对于一个水利男生来说,也不叫事。 至于赵和泉,他似乎舒缓了不少,开始哼哼唧唧恢复了些意识,但他本就最为严重,现在就算回收了一半……感觉也是这病情严重到能让你死十次和只让你死一次的区别。 毕竟,李追远可是亲眼看着,“赵和泉”,是被那女人提走的。 提到哪儿去了? 李追远在神像脚边四处打量着,好像这里也没个适合藏东西的地方,但他却在神像底座上,也就是两脚之间,看见了一行刻字: “白家娘娘。” 是女人的称谓么? 倒是很符合本地的称呼习惯,比如刘金霞在客人称呼里,就是“刘家嬷嬷”。 所以,这不是什么女菩萨像,但也不算叫错,因为在普通人粗浅且广义的神系认知里,女系神位,似乎都能被称呼一声女菩萨。 “送市里医院吧。”罗廷锐叹了口气,又对薛亮亮说道,“你也一起去医院再做个检查,别遗留什么问题。” 薛亮亮指着李追远道:“这小朋友也得去检查一下。” “嗯,小朋友,你家大人是哪个村哪个队的?” “石南镇思源村四大队。” 罗廷锐看向薛亮亮:“我去和他家大人说,就说你们几个学生带他一起去市里逛逛玩玩,晚上用车给他送家里去,工地上离不开我,你带着他们去吧,车现在应该在口子那儿等着了。” “好的,主任。” 薛亮亮再次将赵和泉搀起,然后示意李追远跟上,工地西侧口子那里确实停着一辆车,司机师傅也在里头,见人来了,马上开车去往市里。 路上,李追远思忖着,罗工去和爷爷他们说,那爷爷他们肯定是放心的,毕竟罗工副指挥的身份,比镇长还要大。 来到NT市人民医院,已是上午十点整。 李追远查看了一下自己手臂,色痕也看不见了,这是彻底好了,不过回去后,李追远还是会摆起小供桌结算承诺。 薛亮亮也差不多,他的黄豆大小也已经缩减成淡痕了。 不过,与二人基本都恢复的状况不同的是,似乎一切苦痛,都由赵和泉一个人背了。 出发时,他还恢复了些许神智,看似好很多了,可路上,他的状况又开始加剧,不止一次在车上吐了,吐出的还是酸臭水儿。 可把司机师傅心疼得,按喇叭的劲头都大了许多。 到了医院,薛亮亮先安排把赵和泉送去了急诊,然后牵着李追远的手一起做了血检等一系列检查。 等待结果的时候已经接近饭点了,薛亮亮去医院食堂那里买了些包子馒头,拿过来和李追远一起吃。 “看来,得等到下午上班后,才能拿到报告了。”薛亮亮看向李追远,“下午拿了报告后,我去门口小店里给你买点牛奶小玩具,你带着一起回去。” “谢谢哥哥。” “谢什么谢,说到底,是我牵累的你。” 这件事是因他和赵和泉拿锤子砸神像而起,这小孩子怎么可能也去抡大锤。 李追远低头咬了一口包子,确实是因他而起,但心里却不怪他。 他这种阳光开朗细心的人,很难让人生出嫌恶,自己也喜欢演这种人设…… 嘶! 李追远左手攥着包子,右手抓住自己的脑袋,神情痛苦。 该死的,这种感觉又冒出来了。 这时候,李追远觉得自己的视线都开始恍惚,有种自己正和身体产生错位的感觉,其实,这是自我认知和身份关系脱离的具象化表现。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妈妈近年频频表现出的冷漠和讥讽。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让这种症状脱离掌控,完成了剥离,那么自己也将永远失去“小远侯”的身份,面对亲情和社会关系时,自己将冷漠抗拒,连演……都无法演下去。 可他,却又是真的喜欢这样的人生,他不愿意撒手。 要是没有妈妈在前,他说不定还不会那么抗拒,甚至会升起要不去试试看那是什么感觉的想法,可现在,就因为有妈妈的身影在,他怕了。 可能,连李兰自己都没有想到,她曾费心费力给自己儿子找心理医生以及各种方法去及时干预治疗…… 其效果,远远比不上自己这个反面病例。 “小远,你怎么了,小远,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薛亮亮被吓了一跳,他生怕这孩子因自己出了大问题。 李追远在心里不停快速默念自己的家庭关系网,这次,他甚至连北爷爷北奶奶也搬出来了,同时,秦璃念起的频率也更高了。 那个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女孩,自己真的不希望等自己回去后,面对她的目光时,自己回应的是冷漠。 同时,李追远还在念:我相学第八本只是找到破题的方法,我还没敢试验的呢,这不算学成了!我命格推演的八卦算法还没全部补全呢,虽然进度很快,但万一我后面卡住了呢? 不,就算这两本我都算学好了,太爷地下室里还有那么多书呢,我肯定不可能都看得完学得会的,我肯定会失败的,肯定会看不懂的,肯定会挫败无力会厌学的! “啪!” 无声的脆响,像是意识思维和身份认知又回位了。 李追远也终于舒了口气,后背靠在椅背上,脸上全是冷汗。 果然,还是学习的挫败感最有用。 自己这次忽然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和夜里破开了第八本有关,让自己失去了身为一个差生的自觉。 “小远,你还好么?” “我没事了,亮亮哥。”李追远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为了宽慰他的心,还故意说道,“不是这件事,我有癫痫。” “哦,这样啊。你先好好坐着不要走,我去给你弄条热毛巾给你擦擦。” “嗯,谢谢亮亮哥。” 等薛亮亮离开后,李追远眼角余光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英子姐。 她也在这家医院?是她外公外婆从镇卫生院转院到这里了么? 那岂不是说,太爷可能也在这里? 不过,李追远没离开座位追上去,他怕薛亮亮回来找不到自己而焦急。 薛亮亮拿着一条新毛巾回来了,他细心地给李追远擦脸,还示意李追远举起手,把毛巾伸入短袖里头给他擦了擦身子防止着凉。 “小远,你不是本地人吧?”薛亮亮笑着问道,“昨天问你时你还说是本地的,但之前抽血时,你和那护士用南通话交流,我听出来了。” “嗯,我小时候在京里,最近刚回老家。” “京里啊,我去过,是一次高校间的学习交流活动,我去了未名湖。” 李追远心道:那不凑巧,我们没偶遇到。 “好羡慕大城市的孩子啊。”薛亮亮感慨着。 “亮哥哥家哪里的?” “我啊,安徽农村出来的,我老家房子可漂亮了,就是穷了点。” 李追远点点头,他也觉得思源村这边很多老房子很漂亮,尤其是那些平房的屋顶以及飞檐设计,很美。 “可惜了,老家不少人家里条件好了后,就把老房子拆了盖了楼。” “那也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我知道,但我觉得以后我们普通人生活好了后,会和那些发达国家的人一样,开始喜欢上旅游的,如果旧房子不拆,说不定能成为旅游景点呢。” 李追远看着薛亮亮,他觉得这个大哥哥的思维,有一种让他都感叹的敏锐深度。 他不是那种生而知之者,也不是自己班上那些有着特长的同学,但他似乎极为擅长发现客观规律,从而抓住问题本质,也就是目光长远。 或许,这其实也是一种天才吧。 “哈哈,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呢,以后怎么可能会有人买门票排队进去参观这种老房子老小镇?” 李追远摇摇头:“我觉得亮亮哥你说的应该是对的。” “你也很聪明,真的,我感觉到了,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挺好,班里小孩比我厉害的,没几个。” “那是你还小呢,低年级班级里学的东西也少,差距也不大,竞争也小,以后等你上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时,你就懂了,现在不要骄傲自满。” “嗯,我知道了。” 李追远随即指了指楼梯口:“亮亮哥,我刚看见我堂姐上楼去了,她外公外婆住院在这里,堂姐和我婶婶应该在陪护,我想去看看她。” “行,我陪你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不行,等下午拿到检查报告确认没事后,我还得亲自把你送回家。” “好的,亮亮哥。” 四楼和五楼是住院层,李追远不知病人名字,自然也就查不了病房号,只能一个病房一个病房扫过去。 没找多久,他就听到了一道熟悉且宏亮的声音:“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 是太爷的声音。 李追远马上跑过去,薛亮亮在后头跟着。 同时,过道上也出现了一些病人和家属,被这动静吸引出来瞧稀奇。 来到病房门前,推开门。 李追远看见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将英子和三婶以及另外俩中年男女护在身后,两张病床上各自躺着一个老人,应该就是英子的外公和外婆。 此时,俩老人身体正疯狂抽搐,眼耳口鼻里全是鲜血溢出,尤其是嘴巴里,更是鲜血翻涌,不仅将病床染红,同时在地上也是快速积起了两大滩。 可即使这样,他们还在十分艰难地发出着断断续续的声音: “饶命……饶命……白家娘娘!” 第二十章 求饶之后,两个老人逐渐安稳下来。 他们死了。 双目巨睁,眼角裂开,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脖颈处青筋毕露,皮肤下的血管呈现黑色; 双手双脚都蜷在身下,像是被用无形的绳子捆缚着,死前的呼喊,如同临刑前的哀嚎。 医生护士们进来了,他们来得很快,却没给他们留下什么时间。 无论是这骇人的出血量还是此时两个老人的体征状态,都没有了再采取抢救措施的意义。 接下来,是驱散病房外的围观人群,以及让护工赶紧过来打扫房间。 亲属则被叫去办公室进行后续处理。 李三江看见了曾孙,他疑惑地将李追远拽出,问道:“你不是应该和你爷去挑河的么,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薛亮亮这时拿出了自己的学生证递了过去,说道:“大爷,我是海河大学的学生,原本在河工上的,送一个生病的同学到医院里来,小远认路,我就让他带着了,已经和小远爷爷他们说过了。” “他认路?”李三江指着李追远同时看向薛亮亮,“他回老家没多久,都没来过市区,认的哪门子路?” 薛亮亮:“其实是我挺喜欢这孩子,就想着顺路带他出来玩一玩。” 李三江拿过薛亮亮的学生证,仔细看了看,然后还给了他,算是相信了这个理由,毕竟眼下,大学生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这时,先前在病房里的那对中年男女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径直来到李三江这里。 李三江对他们叹了口气,说了声:“节哀。” 李追远猜测,他们应该是英子姐的舅舅和舅妈了。 不过,这对夫妻现在似乎对丧亲之痛没什么反应,或者说,是有更紧急的事在压着他们,他们各自抓住李三江的一只手,小声且激动道: “三江大爷,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是啊,大爷,帮帮我们,真的太可怕了。” 李三江瞥了一眼旁边的李追远,示意他们和自己一起走向每层的露台再说话。 李追远没缠着要跟上去,三婶还在医生办公室里走着流程,英子姐一个人神不守舍地坐在长椅上。 刚刚目睹了如此吓人的一幕,还经历了一对亲人离世,打击自然很大。 李追远坐过去开始说话安慰,在这一过程中,也顺便把事情经过问出来了。 英子的外公外婆在一家私人水产养殖场里工作,半个月前围场清淤时,竟挖出了一口小棺材。 这棺材通体呈红色,也不知在下面浸泡了多久,可却一点都没腐烂,反而被浸润得更加艳红。 老夫妻把老板喊来,说按照当地习俗,这小棺材得持香焚祭后再推送到江里去。 可老板是外地的,不信这个,就喊上两个工人拿着工具一起把棺材给撬开了。 棺材内是一具女童尸体,约莫八岁,身穿黑棉袄绣花鞋,应是冬天葬进去的,刚打开时,看着竟然有些水灵,没丁点腐烂。 弄得大家伙差点以为这是谁家新下葬的! 可谁知就几口烟的功夫,原本水嫩的尸体忽然开始灰败,皮肉快速消解,最后只剩下一具由黑棉袄包裹着的骨架子。 女尸身上有一套首饰,头发上有一根玉簪,手指也有戒指,脖子上也有个金环。 除此之外,棺材内还有一尊用符纸贴着的瓷瓶,外加一张黑木雕刻。 雕刻上先是一行大字: “尸身镇邪祟,功德助飞升。” 下面又接一行小字加一个落款: “见字者,不得亵遗身,不可触其物,速封棺木,投送江河,方免大祸。 ——白家娘娘” 英子的外公外婆就开始求那老板赶紧按照上面所说的把棺材盖封回去,再推回江里,但老板一意孤行,觉得这棺材里的几件首饰应都是值钱的玩意儿,那瓷瓶更可能是个宝贝物件儿,就把东西都收走了,至于棺材和里头的尸骨,则在附近江边找了个地挖了个坑给埋了。 然后,吓人的事就开始发生了。 先是那位老板离奇失踪了,然后英子的外公外婆就开始不断做噩梦,梦里见到那个女童来报复,紧接着两人身体都出现了不适住进了镇上的卫生院,接下来甚至发展出自残的倾向。 那天俩老人趁三婶回家拿饭,对英子说想吃橘子晶泡水闹着让英子将她支开,然后偷偷跑向楼顶欲要跳楼,幸亏太爷那会儿刚好赶来撞见了,给拦了下来。 可经此一闹,镇卫生院就不愿意让他们继续待着了,毕竟俩老人真要在卫生院寻了短见,那院里麻烦可就大了,因此只能转院到市人民医院。 然而,俩老人的症状却越来越大,配合医生打的镇定剂以及家人的严加看护,这才没让他们得以继续自戕。 可谁知道,他们竟然能以这种匪夷所思的可怕方式,同时结束了生命。 听完英子讲述后,李追远问道: “那两个跟着老板开棺的工人呢?” “那个……我不知道,没听他们说起过。” “姐,你南爷爷南奶奶,起初还是头脑偏清醒的吧?” “除了犯病时,都是正常的。就在他们吐血前一刻钟,他们还在和我聊着天,说等我考上大学后找对象的事。” 这时,三婶从医生办公室里探出头,对这边招了招手: “英侯,来帮妈填一下表。” “来了,妈。” 等英子离开后,李追远才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薛亮亮居然挨坐得如此之近,他在故意偷听。 面对李追远的目光,薛亮亮非但没脸红,反而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听出来了,你在故意套话。” “我在安慰我姐。” “呼……吓了我一跳,你不知道,刚在病房门口听那两个老人喊‘白家娘娘’时,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了,以为又是因为自己砸神像的关系害了人,或者是我今天刚好把还在受害的赵和泉送到这家医院来了,触发了什么害了他们,唉。” 李追远意识到,原来薛亮亮也注意到了神像底座上的刻字。 “亮亮哥,你放心吧,时间对不上,年龄大小也对不上。” 水产养殖场挖出棺材是半个月前的事儿,薛亮亮和赵和泉砸神像是在昨天,两件事并没有串联关系。 “年龄大小,这个不确定吧?”薛亮亮疑惑道,“以前交通通讯不方便,塑像时,可能不会那么精确,说不定,我们河工上挖出的神像,它本体就是个小姑娘呢?”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同一个。” “你确定?” “嗯。”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女人,虽说体格状态和神像很相似,或许有所放大增幅,但怎么着都不可能是一个八岁小女孩。 “可是,都叫白家娘娘。”薛亮亮思忖道,“那白家娘娘会不会是一种集体的称呼,比如,一个职业群体?像什么道家门派里出来的,都统一称为某某山天师那样?” 李追远点点头,补充道:“也可能是一个姓氏。” 不知怎么的,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柳玉梅所住的东屋内,那灵堂里摆满的秦柳两家牌位。 “都姓白么?”薛亮亮交叉着手指,“很有这个可能,白家娘娘,按当地方言称呼,确实可以理解成姓白的那家女人,一种对有本事人的敬畏尊称。” 李追远应了一声,目光看向露台方向,太爷和英子舅舅舅妈他们还没谈好出来。 薛亮亮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李追远胳膊,小心翼翼问道:“那个,你姐讲的这些,你有没有其它想法?” “有不少隐瞒和捏造。” “对,没错。”薛亮亮又来了精神,“你果然听出来了,老板失踪了,她外公外婆做噩梦身体出异常了,可讲述里那两个帮老板一起撬棺材的工人怎么了,为什么会不知道?除非……” “除非,那两个帮老板一起撬棺材的,就是这两个老人。” “你那个姐姐只是个听话的,她听到的和刚刚讲给你的,都是家里大人说的话,那两个刚走的老人,在讲述里,给自己美化遮掩了太多。 毕竟,如果真按他们所说的,临死前,为什么要喊着求饶,这分明是清楚自己做错了事,要不然,他们会喊冤枉的。 所以,把陈述改一下,大概就是那俩老人捞到了棺材,然后喊老板一起过来开棺。 甚至,可能是老板捞出的棺材,老板不打算撬开,却被这俩老人一起撺掇着开了棺。 至少,他们绝对是深入参与其中的人,并没有那么懂事和无辜。” 李追远看着薛亮亮,眨了眨眼。 薛亮亮有些羞愧地摆摆手:“我也没说我无辜,但不管怎么样,我砸神像也是为了工程进度,又不是为了私利,罗工都和我那位白家娘娘讲清楚了。” “亮亮哥,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小远,你快说,哪一点?” “英子姐居然能说出那块牌子上刻的话,那么至少,她应该是看到了手抄版。 可是,两个老人怎么可能就在开棺后那会儿功夫,不仅看懂了上面的字,还一字不差地给背下来,再念出来让人誊抄到纸上?” “你的意思是……” “嗯,俩老人应该分到了些东西,至少,那块木雕,在他们家里。” 薛亮亮听了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仔细打量着李追远,问道:“小远啊,你真的是个小学生?” “其实,我是未名湖畔的大学生。” “呵呵呵呵……咳咳!”薛亮亮被逗笑得咳了起来,他伸手抚着李追远的后背,鼓励道,“好,有这个志气就很了不起!” 李追远只能笑笑。 “不过,小远,你听说过白家娘娘么?” “亮亮哥,我待在南通的时间,应该比你少多了。” “哦,也对,那我去市区文史馆里查一查资料,看看地方志里,有没有记载的。” “亮亮哥,你已经没事了,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难道是,为了同学?” “额,难道不应该么?” “我以为你很不喜欢他。” “这和喜不喜欢他没什么关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选择,我也只能按照我自己的判断去走自己选择的道路,最后到底谁对谁错,只能由历史来证明了。 好了,医生们应该上班了,我去取报告,要是报告没问题我就不来找你了,先去文史馆查资料。 你住石南思源村对吧?” “嗯。” “坐车到哪里下?既然你太爷在这里,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晚上我再来找你。” “过了史家桥,第二个口子下车往里走,然后打听李三江家。” “确认能打听得到?” “嗯,太爷在村里很有名。” “好的,要是晚上没车了,我打出租过来。” 李追远好奇地问道:“亮亮哥?” “怎么了,还有事?” “你好像,挺有钱。” 他说自己是安徽农村出来的,可衣着以及一些生活习惯上,却一点都不局促。 “哦,我在学校里承包了两个小卖部和一个文具品店,另外,我还拉了一伙同学成立了一个团队,会从教授那边或者校外接一些设计项目来做做。 还是大城市和大学里机会多啊,挣钱也容易,在老家时真不行,没这些客观条件,现在我每个月还给老家父母寄钱。 其实,按理说,这种实习课我也是可以不来的,但我不想放弃这种一线锻炼机会。” “亮亮哥,你很厉害。” “你也是,聪明的小朋友。”薛亮亮让自己的额头和李追远的额头轻轻碰了碰,见李三江他们回来了,他就起身离开了。 “太爷。” “那个大学生呢,走了?” “去看他同学去了。” “嗯。”李三江点点头,“走。” “去哪里呀,太爷?” “去拿东西。” 英子和三婶留在了医院继续处理后面事宜,她舅舅周海和舅妈陈小玲领着李三江和李追远回了家,为了赶时间,叫的医院门口等活儿的摩托车。 农村平房,很宽敞,坝子对着一条人工河,再向南一段距离就能看见江面。 进了屋,陈小玲去倒水,周海则拿出一个布包,将里头打开,里面放着一根簪子和一个木雕。 李三江将木雕拿起来,看着上头的字微微皱眉。 李追远凑过来,念了一遍。 和英子的讲述里,一字不差。 “糊涂啊……真是糊涂啊……”李三江将木雕放下,拍了拍腿,“现在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吧,怎么着都吃喝不愁的,咋就忽然吃了猪油蒙了心呢?” “噗通!”“噗通!” 没了在医院的顾忌,周海和陈小玲直接跪在了李三江面前,几乎要磕头,喊着求李三江救救他们。 原来,他们也开始做那个梦了。 在今日目睹两老口的下场后,他们怕得几乎要崩溃。 “走,先去养殖场看看,还记得尸骨埋葬的地方么?” “记得记得。”周海马上点头,“是我们俩亲自挖坑埋的。” “呵。”李三江冷笑一声。 养殖场距离周家不远,出了村,沿着江边走一刻钟就到了。 场子规模很小,除了老板外,就俩员工,也就是周海的爸妈。 因此,一开始的叙述中,他们不仅对三婶和英子美化遮掩了自己,也没对李三江说出实情。 “挖吧。”李三江说道。 “不等晚上么?”周海问道。 现在是白天,虽说这里很少有人经过,可依旧要冒着被看见的风险。 李三江点点头:“那我先回村里睡觉,明儿再来,你晚上偷偷把尸骨挖出来。” “那不行那不行,大爷,我怕,我不敢。” “你也知道怕!”李三江近乎吼道,“大白天你不挖啥时候挖,非等天黑了找事儿干是吧!” “好好好,我们挖,我们挖。” 周海和陈小玲,一人拿一把铲子挖了起来。 在这期间,李三江问道:“那个老板失踪了,你们报警了么?” “没有。”周海掀起一铲土后回答,“我们没敢报警,那会儿贪心,怕报警后事情瞒不住,东西还得上交。” “那个老板家里人呢?” “他老家在南边,一个人来这里包场子的,没带家人。” 李三江忽然幽幽开口问道:“别是你们把老板做了吞了他那一份吧?” 周海当即哭腔道:“大爷,我可没那个种干出那种事儿啊!” 陈小玲马上附和点头:“杀人的事儿我们可不敢干的,不敢的。” “嗯。”李三江没再问什么,他相信这俩人不至于那么离谱,随即起身,默默地准备起自己的供桌。 李追远在边上帮忙。 很快,棺材给挖了出来。 李三江瞧了一眼,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棺材是合上埋的,打开后,里头尸骨还是完整的,没被弄乱糟蹋过。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追远靠近了棺材,看了看里面的尸骨,确实是个女童。 李三江做起了法事,然后烧了纸。 一套流程走完后,李三江问道:“其它东西,尤其是那瓶子在哪里?” “那些被老板拿去了。” “他住哪里?” “他就住场子里,那间房子,他失踪后我们去找过他,后来爹娘身体出问题了,我们也意识到是棺材里东西闹的,也去过他屋子搜过,但没找到那些东西,更没看见那尊瓶子。” 李三江眉头皱起,原本按照他的设想,把东西全都放回去,再过个祭,然后棺材闭合封好后推入江中,这事儿也就算是了了。 毕竟人木雕上的要求,也说得清清楚楚,如今既然至少赔上了两条人命甚至可能是三条,也算见了血,那东西再怎么怨恨也该发泄掉了。 可前提得是东西全都放回去,或者,首饰这类的丢了就算了,那尊贴着符纸的瓶子,绝对不能遗漏。 人上头字儿写得明明白白,就是用自己尸身镇那邪祟呢! 李追远这时开口问道:“叔叔阿姨,老板在这里还有其它关系网么?” 李三江马上醒悟过来,追问道:“对对对,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我听说那些南方来的老板,老喜欢养情妇了。” 陈小玲摇头道:“没听说过。” 周海挠了挠头:“好像有,有两个,一个是住九圩港镇上的寡妇,一个是市区唱歌房里的女的。” “能找到他们吗?”李三江问道。 周海摇摇头:“我只是听我爸妈他们吃饭时聊过,但不知道那俩人具体住哪里,也找不到。” 李三江拿出烟盒,拔出两根,甩给了周海一根,说道: “报警吧,让警察找。” “啥?” “啥?” 周海和陈小玲都愣住了。 “我说报警,报失踪和报这件事。”李三江指了指棺材,“让警察去找,问问东西是不是在她们那里,我估摸着,那老板,应该也不在了。” “可是我们……” “大爷,要是报警的话……” “你们又没杀人,怕个屁!呵,就算这棺材里的东西一个不落,我今天顺利地把棺材送回江里去了,这警,我还是会叫你们报的。 这种事儿,公家来出面,会好得多,你们也会安全得多。 不愿意报警的话,也随你们,只要你们不害怕落得和你们爸妈今天一样的下场。” “我们报,报警!”周海下定了决心。 “嗯,行了,棺材和供桌,都先搬进屋里去吧,在公家接手前,蜡烛不要熄,纸灰也别灭,能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吧。 你们自己分配一下任务。” “知道了,大爷,小玲,你去报警,我在这儿看供桌。” “嗯,好。” 接下来,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坐在门口台阶上,他不停抽着烟。 “太爷,我们不回家么?”李追远问道。 李三江指了指身后屋子:“我现在走了,里头的周海单独和那棺材在一起,我怕他尿都给吓出来。” 顿了顿,李三江继续说道:“昨晚,你太爷我,也做梦了。” “嗯?”李追远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太爷,你也做梦了?” “梦到了在镇卫生院天台上,那个女娃娃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帮他们,凭什么帮他们。还对我说,既然我插手了,就让我一起死。” 李三江狠嘬了一口香烟,用鼻子缓缓吐出: “他娘的,老子也被今天场面给吓到了。” 李追远理解地点头,今天那画面,确实吓人。 而且,他觉得,河工上挖出的那尊白家娘娘,和这位女童白家娘娘,虽说可能都是出自一家的,但脾气上,明显不同。 河工上的那位白家娘娘能听得进自己的赔不是,也能收下自己的祭,更能听得进去罗工的念叨。 可以说,很讲道理了。 但这边的白家娘娘,下手就狠辣得多了,杀人跟喝水一样。 “其实,关我什么事呢,她是在怪我那天来到卫生院,救下了那俩老的,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算了,我沾染得不多,等警察到了,我做个笔录,沾沾公家的气息,那位估摸着也就不会再碰我了。” 李追远明白过来,原来太爷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也难怪,之前遇到的无论是小黄莺还是猫脸老太,都属于可控范围内,可远远比不上这位白家娘娘这么凶,太爷也是把握不住了。 李追远忽然皱眉,他想起了《江湖志怪录》里的内容,发现有一例,和这位白家娘娘很像。 那就是玄门人,以自身为载体,为自己封养,以求另一种方式兵解成仙。 这种死倒具备生前的一些道法神通,虽说没那种将军倒霸道可怕,却是最难料理的,因为它能懂得活人对付它的手段有哪些。 再联想起雕刻上的那行字:尸身镇邪祟,功德助飞升。 这下,彻底对上了,哪怕她没形体,也依旧是死倒,而且没形体的……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李追远觉得太爷做得很对,还是报警好。 警察来了,而且来了很多,因为这起事件,明面上已导致两人死亡一人失踪,虽然那俩老人的死因不是他杀,但事态到底不一样了。 警方控制了现场,周海被当作犯罪嫌疑人给暂时控制了。 李追远跟着太爷去派出所做笔录,做完后出来已是黄昏。 李三江还特意抱了抱派出所的大门,仿佛是担心不够,再给自己临时多搂一些公家气息,甚至,他还亲起了派出所牌子。 这番动作,把门卫室里的人都看惊了。 可眼瞅着这老头不是来闹事的,只能推开窗户问道: “老同志,你在做什么?” 李三江一边继续亲着一边回喊道: “表达敬爱。” 做完这些后,李三江也懒得再回医院找英子和她妈了,也拒绝了陈小玲让他今晚住家里的邀请。 他李三江现在,只想回家。 打出租车回去太贵了,因为这个点了,出租车司机可不愿意给你载乡下去,除非加更多钱。 李三江就在马路上拦拖拉机,问他们是到哪儿去的。 李追远原以为这种碰运气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刚准备坐下来慢慢等,谁料太爷拦下的第二辆拖拉机,就是给石港镇送石墩的。 这感情好,直接顺路得一塌糊涂。 太爷给人分了根烟,就招手喊小远侯上车。 拖拉机“哒哒哒”行进,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后头,吹着晚风。 经过市区时,还目睹了城市里的喧嚣。 中途,李三江打了个很短的盹儿,然后醒来,他很高兴,主动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侯啊,你太爷我刚迷迷糊糊的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又瞅见那女娃娃了,但看不清楚,模糊得很,她也在说话,但我也听不清楚。 看来,她是离我远些了,你太爷我快要没事了,今晚回去再好好烧烧香,把家里的菩萨都拜拜,彻底和她断了。” “太爷,你真厉害。” 李追远曾怀疑过李三江的能力,但在猫脸老太那句“你太爷已经抬了一手”后,怀疑又被打散。 而且,太爷似乎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能有办法,而且办法还都起效了。 “厉害个啥呀,要不是看在你爷爷汉侯的面子上,我才不会跑这里来,这钱我也都不好意思要了,还白搭上了自个儿的凶险。 亏,亏到姥姥家去了。” “下次叫我爷不要再……” “别,又不是每次都遇到这么倒霉凶险的事儿,你太爷我是端这碗饭的,也不可能顿顿吃大肉,偶尔也得被米饭里的石子儿磕个牙。 唉,就是本想着这次回去后,给你这伢儿继续转运的,现在不敢了,她还没走干净,太爷我可不想牵连到你。” 说着,李三江敲了敲后头的铁皮,对开拖拉机的师傅喊道; “老弟,前头找个小饭馆,哥哥我请你整两口?” “这怎么好意思?” “嗐,客气个什么劲儿,前头找地方停下,吃了饭再走。” “好嘞。” 拖拉机在一家小餐馆门前停下,下车进去后,李三江先要了一斤黄酒,点了两冷两热,又给李追远单独要了一份蛋炒饭。 李追远把饭吃完后,就坐在旁边等着,太爷和师傅则唠起了兴致。 李三江又叫店家热了一斤酒,同时给李追远要了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冒气的声音。 李追远端着喝了一口,李三江问道:“好喝不?” “嗯,好喝。” “那咱待会儿买一箱带回去?” 师傅笑道:“老哥你对伢儿可真舍得。” 这年头,啤酒瓶装的柠檬酸这种饮料,瓶子是要回收的,普通人倒是消费得起,但罐装的饮料,在大部分家长眼里还是太贵。 “嘿。”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挣钱不就是给伢儿们花的么,难道让我以后带棺材里去?” 他没告诉师傅这是他族曾孙。 “是这个道理,我家那孙子正念着高中呢,我还得继续开车子,给他把大学学费挣出来,只要他能考得上,咱怎么着都得咬牙供上去。” “哎。”李三江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李追远的后脑,“可惜了,我这孙子是个脑子聪明的,就是不喜欢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李追远默默又喝了一口汽水。 快到晚上八点时,晚饭才散了场,这年头没查酒驾的,师傅顶着通红的脸,拿出扳手插入拖拉机发动机里,然后快速转动,拖拉机重新启动。 “来,上车,咱回家!” 重新坐上车回家,李追远看着头顶的星空,心里开始琢磨,薛亮亮现在是否已经到思源村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细问一下关于河工上那尊神像的事,既然九圩港那口棺材里躺着的是死倒,别那尊神像……也是。 毕竟,那条河道虽说是现在开挖的,但以前,好像也是水路。 李追远隐约觉得,这白家,似乎专门搞这种事情。 …… 李追远不在家的时候,秦璃就回到自己老位置,坐在门里头的板凳上,双脚踩着门槛,目视前方。 在她旁边,柳玉梅正摊着一张纸,拿笔画着衣样。 她画得很好,很传神,虽说以时下制衣流程来看,显得很不专业,不过,那些制衣小作坊里的老裁缝,是能看得懂的。 孙女还在长身子的年纪,衣服就得季季置换,柳玉梅最开心的事,就是每天清晨,把孙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她的心情也能美丽一整天。 这时,柳玉梅察觉到身后的秦璃,头动了,看向麦田间的小路。 柳玉梅放下毛笔,站直了身子。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年轻人,手捧着一沓书卷,走上了坝子。 看了一会儿他后,秦璃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平视前方。 看来这个年轻人,是脏了,但脏得不明显。 “请问,这里是李三江家吧?”薛亮亮问道。 “对,是的,他现在没在家,也不晓得今晚会不会回来,你找他么?” “我找小远,李追远,他也住在这里么?” 听到李追远的名字,秦璃的目光再度看向了他。 “他也不在家。”柳玉梅回答道。 “他今晚应该是要回来的,我等他,那个,不好意思,请问厕所在哪里,我想方便一下。” “在屋后。” “好的,谢谢。” 薛亮亮将手中的书卷搁在了桌上,然后小跑着去厕所。 这些书卷都是他在文史馆那里借出来的,目前,这些东西保管得并不严。 柳玉梅顺手翻开一卷,看见上面用书签纸标出的记载段落后,眉头皱起,目光微凝,喃喃道: “白家?” 随即,她又将卷宗盖了回去,重新拿起毛笔继续画起了衣样,可画着画着,却有些心神不宁,遂又停笔,回忆起那年轻人说的是找小远,自语道: “这小远,怎么会和白家扯上关系?” 也是赶巧了,远处传来拖拉机的声响。 师傅没在马路村口旁下人,而是直接开进去,送到了家门口。 分别后,李三江带着李追远走上坝子。 恰好这时薛亮亮方便完回来。 “咦,你怎么到家里来了?”李三江很是诧异。 “爷,亮亮哥来给我补习功课。” “哦,好,这个好,那今晚就让他和你睡一个屋,小伙子,你吃了么?” “吃了的吃了的。”薛亮亮赶忙回答。 “那行。” 李追远则走到秦璃面前,秦璃站起身,伸出手,主动抓住李追远的手。 随即,她的睫毛开始跳动,身体也开始轻微颤抖。 李追远诧异,这次怎么牵上手了她还…… “阿璃,放手!” 柳玉梅严厉的声音传来,见阿璃不听自己的话,只能对李追远喊道: “小远,放手!” 李追远抽出了手。 阿璃作势还要上前,想要继续抓住李追远。 “小远,跟阿璃说晚安吧,我要带着阿璃休息了。” “好的,柳奶奶。”李追远看着阿璃,“太晚了,休息了,明早我们再一起看书,晚安。” 薛亮亮则抱起那些卷宗,拉着李追远的手道:“走,回你屋说,我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看着李追远远去的身影,秦璃缓缓将举起的手,放了下去。 柳玉梅叹了口气,哄着孙女道: “乖,他已经没事了,比那个小伙子都要好。” …… “嚯,你这书桌上都是些什么书?” 一进来,薛亮亮就看见李追远书桌上摆着的好几摞古书。 “这是我的兴趣爱好。” “真的假的啊?”薛亮亮翻着书页,“小远啊,你要是有这个爱好,以后可以考文科,可以去考古。” 李追远摇头:“不想呢。” 他不想和妈妈去做系友。 “那你想考什么专业,难不成和我一样,选水利,考海河大学?” 李追远思索了一下,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和水有关。 这所大学,似乎和自己的专业对口。 “那你可得好好学习,海河大学可不好考哦。” “嗯。” 确实不太好弄,老教授们怕是不会愿意让自己转校。 “来,看看我查到了什么,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薛亮亮摊开了卷宗,“这白家,真的是一个姓,明清时期本地地方志上记载了很多次关于白家人的事迹,都是和除怪戡乱有关,但全是白家娘娘,没有白家爷爷。” 李追远问道:“是只传女么?” “我猜也是,应该是家族只传女,然后招赘婿吧,不过这种风气在这一带倒是挺少见的。” 李追远一边看起了卷宗一边说道:“亮亮哥,你继续说。” “这白家活动地界应该不止是现在南通范围,我怀疑整个苏中都有她们出现的痕迹,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白家的本家,在南通。 你看这篇里的这段,这里记载了一个叫白家镇的地方,应该就是白家本家所在,大概位置在东海瀛洲以西。” “东海瀛洲?” “就是崇明岛。” “哦,那这白家镇在上海还是在南通?” 崇明岛位于长江入海口处,可以称得上是长江门户,岛上大部分属于上海也有一部分属于南通。 薛亮亮有些迟疑道:“这上面的位置描述很奇怪,似乎有人专门考究过,但写下来时可能出了问题,我顺着它记载的方位,还真在老地图上找了一下,发现……发现它应该在江里。” “在江里?” “没错,现在应该在长江里。” “这……记载错了吧?” “但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记载白家镇地址的地方了。 而且接下来,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清雍正年间后,地方志上就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一条关于白家娘娘的记载。 白家, 白家人, 白家镇, 在历史记载上,就仿佛一夜之间…… 消失了。” 第二十一章 “所以,亮亮哥,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河工上挖出的神像以及养殖场那里撬开的棺材,至少都有三百年的历史?” “没错,是可以这样理解,但奇怪的是,三百年时间的确很长,但也不至于让你们本地一点关于‘白家娘娘’的祭祀风俗都没能保留下来,连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可地方志上记得是明明白白,我们还挖出了她的庙宇,文字记载和现实遗迹都有,不可能在民俗上毫无保留,这太奇怪了。”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亮亮哥,一位退休的老教授曾对我说过,存在不一定是合理的,但存在必然有理由。” “小远,你的意思是,不存在也必定有理由?” “嗯,我觉得,可能白家娘娘,并不适合祭祀,也不适合演化为一种风俗,她的形象,或者说白家、白家镇的形象,说不定和我们想象中的,有着很大出入。 我刚看了亮亮哥你带回来的地方志记录,里面确实是记载了不少关于白家娘娘的事迹,她们确实在明清时期做了很多事情,风格记录上和一些志怪故事很相似,可普遍却缺少了一点…… 那些志怪故事的结尾,一般都会加上‘当地百姓感念她的恩德,建庙塑像,香火不断’这类的描述。 可这里地方志上关于白家娘娘的记载,真的只是记载,要是一次两次忽略掉没写也就算了,可是所有的相关记载上都没写。 然而,本地却有不少其它相关庙宇,现实里的英雄人物,志怪里的道士和尚,甚至连东海里的龙王太子,都有我上述结尾的那种记载。 就算现在香火有好有差,可至少能找到个祭庙。 因此,我认为白家娘娘和当地民间风俗的隔绝,有着必然理由。 她们的事迹是在‘斩妖除魔’,但她们的行为目的,或许不是为了‘庇护一方’。” 薛亮亮再次惊疑地看着李追远,他已经忘记了这是他今天第几次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这个小学生了。 “亮亮哥,你还记得河工上挖出的那座庙宇外观么?” “记得,很小很逼仄,如果不是神像高度摆在这里,我甚至怀疑建庙的人会仿照村路旁土地庙的规格来建。” “还有锁链……” “对,锁链,那尊神像被用锁链捆绑着,锁链另一头和庙宇四周连在一起,不砸断锁链,靠人力很难把庙推掉。” “那就不应该是祭祀用的,更像是镇压用的。” “镇压?”薛亮亮当即露出恍然的神色,“对呀,可不就是这样么,哪有用这种形象接受香火祭祀的!” 紧接着,薛亮亮有些激动地踱步: “养殖场那边棺材里的布局和木雕上的文字,也写明了是在镇压,这两处白家娘娘的行为逻辑,不就对上了么? 但这种舍身取义的方式,百姓们怎么就不领情呢?” “如果,白家镇只追求过程不追求结果呢?” “小远,你的意思是,白家娘娘们要的只是以自己镇压邪祟的方式,至于被镇压的到底是不是邪祟,这邪祟又到底是怎么来的,就值得玩味了? 啊……要是这邪祟本就是她们自己放出来的,自己养出来的,再由自己去镇压,那百姓们,确实不仅不会念她们的好,反而会对她们避之不及。 这样,就彻底说得通了。” “嗯。” 李追远点点头,《江湖志怪录》里,对玄门邪修死倒的记载是比较多的,这帮追求养尸飞升的家伙,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这个群体里,有一个比较大的普遍共同认知,那就是: 湖是养尸地,江是登天梯,江河入海,那就登临天门飞升。 南通位于长江入海口,崇明岛更是长江门户,代入那帮人的奇特思维视角,可不就等同于天门口么? 上游山城的邪路玄门人士,要么自己花功夫蓄养自己尸身要么鹊巢鸠占他人棺椁,时机成熟后,沿江而下,直奔入海,端是要费很大时间精力来谋划。 白家人则简单干脆地多,直接在天门口强行“镇压邪祟”,以左脚踩右脚的方式,奔着飞升去了。 想到这里,李追远不由伸手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他们这帮人想法惊奇,可确实是有一套世界观能代入进去的,自己就代入了。 “小远啊,这也就是为什么你那姐姐的外公外婆会惨死了,那位养殖场老板虽然人还没找到,但可能也已经遇害了。 按理说不应该的。 如果白家娘娘是正义的一方,那尊瓷瓶里封印的是邪祟,那邪祟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加害把它给放出来的恩人,还下手这么狠绝,一点余地都不留? 所以,真正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开始杀人的,是那位乍看代表正义的,白家娘娘!” 李追远同样以惊疑的目光看向薛亮亮。 要知道,薛亮亮可没有看过《江湖志怪录》,可他硬是能通过常规线索分析出十分深入的东西。 “那赵和泉……”薛亮亮还在关心着自己的那位同学,“岂不是被河工上那位白家娘娘,给盯上了,而且报复全集中到他身上了?” 如果只是冒犯的话,那道个歉说说好话,也就行了,可要是你已经坏了人家好事,那就要招致人家不死不休的报复了! 薛亮亮疑惑道:“可那位白家娘娘为什么要饶恕你和我?不,这本就和你无关,应该是放下了我?” “可能,她只能选择一个人。” 那晚梦里的场景,很清晰了,女人只能提走一个,为此,她还特意在自己和赵和泉之间犹豫了很多次,似乎是察觉到了一点自己的特殊,让她一度很纠结。 “啊?” “书上说的。” “哦,还有这个规矩,那赵和泉不是注定要完蛋了?” “感觉是的。” “那我们……”薛亮亮对着李追远挥了挥手,“赶紧把供桌摆上,抓紧时间和她彻底把关系给断了!” 一想到对方不是本意大方宽恕了自己,而是暂时没办法抽出手来对付自己,薛亮亮就感到了紧迫性。 “好。”李追远觉得薛亮亮说得很有道理,他指了指自己柜子,“亮亮哥,零食在里面,外面还有木凳,你把它们收拾起来,摆上两桌,注意是双数……每桌就都摆四份吧。我去楼下拿香烛和纸钱。” 分配好任务后,李追远就下了楼,取来了蜡烛和纸钱,等上来时,薛亮亮已经在卧室里摆好了两张小供桌。 两个人马上开始了供祭。 …… 东屋,原本正在睡觉的秦璃忽地睁开了眼。 旁边拿着蒲扇一边轻扇一边闭眼休息的柳玉梅也随即醒来,她用蒲扇轻轻盖住孙女的脸,遮住了她的视线,柔声道: “乖,没事,是他们在断最后那点因果,你好好休息,明早还要去找小远玩呢。” 秦璃缓缓闭上了眼。 柳玉梅则看向了纱窗,透过那里,可以看见外面的夜空。 良久,她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都什么年代了,还做着那种美梦呢?” 只是,正当她刚闭上眼打算重新睡下时。 下一刻, 柳玉梅和秦璃一同睁开眼。 这一次,秦璃眼眸深邃,罕见地在不是看着李追远时,瞳孔里出现了清晰聚焦。 柳玉梅的神情也比上一次凝重了些许,可她却依旧拿着蒲扇,在秦璃上方来回摆动,像是在做着切割。 秦璃看向自己身边的奶奶。 柳玉梅说道:“乖,这个不是找小远的,睡吧,今晚不能贪玩,要不然精神不济,你也不想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小远吧?” 秦璃又一次闭上了眼。 柳玉梅有些怅然若失,她现在已经逐步习惯了,借用李追远的名义来和自家孙女交流,很心酸,却又很好用。 起身,下了床,柳玉梅将纱窗拉开,又将外窗闭合,彻底隔绝了外头。 “眼不见心不烦,睡觉。” …… 供祭结束,薛亮亮负责清理烧掉的纸灰,他做事一直很细心。 等他回来时,就看见李追远望着他:“亮亮哥,看看你的手臂。” 薛亮亮闻言,马上撸起袖子看去,发现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了,他马上激动地问道: “一点痕迹都没了,小远,你呢?” “我也没有了。” “呼……”薛亮亮长舒一口气,“那咱们这就算是成了?” “嗯,应该是,就是亮亮哥你那同学……” 自己俩人这边断开了,那位神像白家娘娘,就能集中所有注意力,报复那位了。 薛亮亮却没怎么伤心,反而用手依次点了一下额头和双肩,说道: “主会保佑他的。” 李追远嘴角绷起,有些想笑。 他能感受到,先前薛亮亮说要救助同学,是真心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发现事态的可怕严重性后,放下了助人情节。 薛亮亮伸手蹭了一下李追远的鼻尖,说道: “凡事啊,都得想开点,要想快乐的生活,就得学会拒绝情绪内耗。” 说着,薛亮亮转身,问道:“淋浴房在后头是吧,我先去冲个澡。” 看着他出门的背影,李追远缓缓陷入沉思。 薛亮亮的那句话,对他产生了触动。 可能,正是因为自己一直想着如何演好自己,反而会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 李三江的卧室墙壁上,贴满了神像。 这些,都是前年庙会赶集时,他一口气买回来的,然后丢柜子里一直没用,今儿个,都派上了。 其中有一幅画,上面的老人面目慈善、仙风道骨,李三江将他摆在了中央位置。 他认为这是老子,其实……是孔子。 一天劳碌,他也确实累了,布置完后,他就睡得很早。 然后,他做梦了。 很奇怪,似乎自从和小远侯做了转运仪式后,他的梦就变得格外多。 只是这次,梦境不是在镇卫生院的楼顶,而是在马路上。 扭头一看右侧,是熟悉的大门,大门一侧,还挂着自己白天亲过很多次的牌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三江回头看去,看见了自阴影里缓缓走出的娇小身影,带着极大的怨气。 不做犹豫,李三江直接跑进了派出所。 女童站在派出所外,神情怨毒,嘴巴一张一合。 第一晚做梦时威胁声听得清清楚楚,她要自己死;拖拉机上打盹儿时,她声音模糊了。 而现在, 自己只能看着她小嘴不停一张一合,虽然完全听不到了,但她应该骂得很脏。 “嘿嘿。” 李三江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躺下来。 遇到能讲得了道理的,他不介意拉下老脸,求一求说说软话,甚至让他跪下来磕头都没啥问题。 但邪祟到底是人变的,有些人能沟通得了,可有些人,就是没法交流。 遇到这种的,多搭理她一下都是浪费精力。 至少在梦里,李三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说也是在梦中故宫带着一群僵尸跳过操的领队。 因此,李三江直接躺了下来,双手叠起,放在自己肚脐眼上。 累了,睡起了觉。 现实里的屋外,薛亮亮边擦着头发边从淋浴房里走出,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屋子斜对面的那棵柳树。 柳树枝条不停在摆动,像是被风吹起,可是奇怪的是,他这里却一点风都没感受到。 “奇了怪了,风怎么就吹不进来?” 他也没做多想,主要今儿个的遭遇太离奇,没心思再去研究什么风向了。 回到卧室时,看见李追远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看着书。 凑近一看,发现上头的字密密麻麻,且小得离谱,不由担心道: “晚上看这么小的字,容易近视的。” “不会的,亮亮哥,看习惯了,凭感觉扫一下就能认出内容了。” “这么神奇?”薛亮亮倒是不觉得李追远在说假话,先上了床。 老式木床的特征是,足够宽敞。 “小远啊,你是睡外头还是睡里头?” “我都可以。” “那我还是睡外面吧,小孩子睡里面有安全感。”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睡觉啊?” “再看一会儿我就去洗澡睡觉。” “我觉得吧,把这些当兴趣爱好就可以了,还是得多花费心思在学习上。” “嗯,我知道的。” 放在以往,薛亮亮肯定会多劝好几句的,可今儿个,他却劝不动了,仔细想一想,自己今儿个还真靠着李追远读的这些不成用的书帮了大忙。 因此,他不由转变语气道:“小远啊,想想还真挺有意思,在前天之前,我真的没料到过这世上居然真有这些东西,但不知怎么的,我好像也没怎么害怕,不是不怕,而是没那么慌乱。” “恐惧源自于未知,亮亮哥你都把白家娘娘老家查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确实。不过,你说,我要不要也看一点这方面的书,你有推荐么?”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些书是我太爷的,我不能做主借给你,你得先问我太爷。” “那算了,你太爷是专做这一行的,这些书应该都是他的宝贝,肯定不会轻易借给外人。” 这一点,薛亮亮倒是想错了。 这么多年来,李三江就只是把这么多箱书放在地下室里吃灰。 “小远啊,你们村的电话是多少啊,咱们留个联系方式?” 李追远报出了村委那边的电话号码,顺带把村里小卖部的电话也报了。 一般,村子里人想打电话都是去这两处,外头有电话进来也是打这里,说了要找谁后就挂断,留时间喊人,等过个一刻钟再打进来。 李追远记住这电话号码,也是期待着妈妈能打给自己,而妈妈果然没辜负自己的期待,一次都没打过。 “算了,我写一下吧。”薛亮亮下了床,走到书桌边,拿纸笔把号码写上,然后叹了口气。 李追远虽然一直头也不抬地在看书,却还是能做到一心二用,说道: “亮亮哥,你是不是要说以后会有一天,家家户户都会装电话?” “会有这一天的,你信么?” “我信的,不过现在似乎流行的是寻呼机。” 前几年,BP机开始进入国内,并且迅速大规模流行,城里的年轻人更是以腰间系着一台BP机为荣。 “我正准备也搞一台呢,那我就一起弄了,送你一台吧,咋样,小远?” 李追远摇头:“我用不上呢。” “哦,对了。”薛亮亮一拍脑门,“说要给你买零食和玩具的,结果给我弄忘了,等我回学校后,给你寄来。” “谢谢亮亮哥。” “那我先睡了啊。”薛亮亮重新上床,很快,他就睡着了。 李追远把手中这一卷看完后,去淋浴房洗了澡,经过太爷卧室前时,隔着门板也清晰听到了太爷的鼾声动静。 看来,太爷睡得很香呢。 回到自己卧室,把一枝新的牙刷放在了脸盆里,然后爬到床内侧,躺下,睡觉。 翌日,薛亮亮很早就醒了。 他这人有个特点,就是睡眠质量高的同时睡眠时常比较短,只需要别人一半的睡眠时间就能获得比别人更好的精力恢复。 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还未醒来的李追远,薛亮亮不禁想到,要是这孩子以后真考进了海河大学和自己做了校友就好玩了。 轻手轻脚下床,看见了脸盆里的新牙刷,他拿起脸盆,准备去洗漱,刚拉开门。 “妈呀!!!” 薛亮亮直接吓得手上的脸盆都摔在了地上,洗漱杯毛巾和牙刷撒落了一地。 任谁一大清早打开门,门口不声不响地站着一个小姑娘,怕是都会被骇到。 李追远被吵醒了,赶紧下了床,一边揉着眼一边跑过来,用另一只手牵住了秦璃的手,催促道: “亮亮哥,你快去洗漱。” “哦,好。” 薛亮亮马上捡起东西出去了,他不知道的,李追远再晚下床片刻,他可能就会落得个遍体鳞伤。 因为李追远握住阿璃的手时,阿璃的身体就已经在颤抖了,这是即将暴起的征兆。 原本,按照以往习惯,李追远是能睡懒觉的,就算阿璃来了自己没醒,她也会安静地进来坐着等自己醒来。 只是薛亮亮昨晚睡这儿,打断了这一习惯。 而且,因为他这一嗓子,把全屋人的早饭时间都喊提前了。 洗漱完,正吃着早餐时,村里小卖部的张婶隔着麦田对着这里喊:“三江大爷,电话!” “哦,来喽!” 李三江夹些咸菜进去,然后拿着筷子端着粥碗一边扒拉粥一边朝外走去。 来到小卖部,等了一根烟的功夫,电话再度响起,接了,是英子舅妈陈小玲打来的。 电话里说,养殖场老板已经被找到了,死在镇上的寡妇家里,那寡妇还挺情深义重,正准备给他办丧事呢。 结果东西没找到,说是那歌女也来过,他们仨人经常在一起。 那歌女不是本地人,工作场所也去问询过了,说人上周不打招呼就不来上班了,登记的身份信息也是假的。 目前怀疑遗落的首饰和瓷瓶都在那女的手里,可现在想找到她难度很大。 倒是周海应该要被洗清嫌疑了,中午就会被放出来。 陈小玲焦急地询问他们夫妻俩该怎么办,因为昨晚她又做噩梦了。 李三江耐着性子安慰了她几句,嘱咐她等周海出来后,俩人一起去狼山支云塔下烧个香。 陈小玲有些忐忑地问这就行了么? 李三江又建议他们今天把另外四座山,也就是军山、黄泥山、马鞍山、剑山都烧一遍。 其实,到底有用没用,李三江心里也没谱,他主要是不想再继续搀和这件事了。 昨儿个自己和那白家娘娘也算是断了,恶断也是断。 他就再也犯不着为那周海夫妻继续趟这趟浑水了,又不收钱,又不是近亲,那玩意儿又那么凶,何苦呢? 再说了,本身是他们自己贪心犯贱起的事,自己早已仁至义尽。 想着要去烧五座山的香,陈小玲底气不由足了,在电话里对李三江不停感谢,然后掐着秒数快到60时挂了电话。 张婶笑吟吟地道:“三江大爷现在活儿是真多,我去石港批发部进货时都听到有人在议论你的事了。” “也不尽是好事,凑合着过呗,来,给我来包大前门。” “好嘞。” 这算是村里的一种默契,你总不能让人家给你白跑,接了电话总得买点东西,哪怕是给孩子买两颗糖。 揣着烟往家走,走到快拐进去的路口时,却看见薛亮亮正往外走。 “大爷,我回校去了。” “啥,你这就要走了?” “嗯,我就请了一天的假。” “那你路上小心点。” “哎,好,大爷,我以后再来看你。” “呵呵。” 李三江干笑两声摆摆手,来自己家睡一觉吃了个早饭就要走了,都没给自家曾孙补课,这大学生,就是精啊。 正准备往里走呢,就瞧见远处有人骑着自行车奔着自己过来了,有些眼熟,仔细思索之后,才记起来,这好像是牛家人,牛福的小儿子。 那人快速下了自行车,推着小跑到李三江面前,焦急开口道: “三江大爷,求求你再去看看我爸吧,我爸他出事了。” 李三江眉头皱起,直接开口道:“唉,还是发生了,但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那是天意命数啊。” 笑话,他李三江又不是商场里卖电视机的,怎么可能给你包售后? “不是的,大爷,真的,不仅我爸出事儿了,我二伯和我姑也都出事儿了,大家心里都慌得很,让我过来求您再去看看。”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啊,破例一次就让我很吃不消了,再继续破例,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我寿材还没涂漆呢。” “大爷,真的,求求你了,现在家里只能指望您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封,塞到李三江手里。 李三江的态度,被红封的厚度所软化。 “那……我就只能去看看,其实,真出了什么事,我怕是也很难再做什么了,能做的,也就是给你们这些个小辈,祈祈福,庇护庇护,净净风水。” “那太好了,就是这样,您做到这样就可以了,真的,我们很感激。” 其实,他们这帮小辈,倒不是多关心那仨老的,是担忧那仨老的接连出事后,下一批就要轮到他们。 “你先回去吧,我这里得收拾准备一下,下午过去。” “好好好,大爷,我们在家等您。” 等对方骑远后,李三江一边沿着稻田小路走,一边拆开了红封,确认每张都是大团结后,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意。 嘿,这大早上来财的感觉真好。 确实啊,咋可能一直让自己接到烂活儿呢。 其实,正如刘金霞说过的,这一行,本身就避免不了连蒙带骗,很多时候都只是逢场作戏。 但也得分人,一些家伙本就一屁股屎的,哄哄他们,赚他们钱也就赚了,就当是替他们破财消灾,也算是帮了不是。 回到家,李三江也没做什么准备,二楼露台藤椅上一躺,打开了收音机,准备眯到下午再出门。 正调整着姿势呢,李三江就看见东北角那儿,俩孩子一人躺一张小躺椅上,并排在一起。 而且那躺椅做得,一张缺右边扶手一张缺左边扶手,贴一起,正好凑成了一对儿,中间还没隔阂。 “臭小子,倒是挺会享受生活。” 临近中午时,有一个赤膊着身子的少年推着一辆车走上了坝子,是润生。 他陪着山大爷安了假牙,又伺候了两天伤势,用着上次挣的牛家钱买好了一批米面粮油后,就被山大爷赶出了家门。 刘姨礼貌性地招呼了一声:“润生来了啊,饿了不,待会儿就做饭了,呵呵。” 润生点点头:“饿得狠了,前天我爷就不准我吃饭咧,留着肚皮过来吃。” “那挺好,我这里新做了一批香,等开饭时你尝尝味儿,看正不正。” “好,我等着。” 润生说着,还擦了一下嘴角。 二楼上的李三江听到下面对话,气得牙痒痒,他还以为那老东西忘了这一茬了呢,没想到还是把他家骡子赶到自家来吃草料了。 不过来得也确实是时候,下午倒是可以让他推着车送自己去了。 这伢儿虽然能吃,但只要让他吃饱了,比牛都好使。 “润生侯,你来了啊。” 润生抬头看向上面的李三江,用力点头:“嗯,我来了,大爷,我可想你了。” “大爷我也想你啊,好孩子,下午送大爷去牛家走个活儿。” “好嘞,大爷。” 李追远听到动静,又听到太爷说的话,知道是那猫脸老太已经把初期的活儿干了。 “润生哥。” “哎,小远。” 润生和李追远简单打了下招呼,就去刘姨晾晒的那批新香前蹲着了,他实在是太饿了,暂时顾不得其他。 李追远则走到李三江面前,露出乖巧的笑容:“太爷。” “嗯,咋了?” “下午我想去石港镇上买些文具。” “成吧,那下午跟太爷一起去。” 李三江爽快地答应了,他觉得牛家那边没什么危险,毕竟那死倒已经被自己用桃木剑给斩杀了。 “谢谢太爷。” 李追远上前,搂着李三江的脖子脸贴上他胸膛,抱了抱。 李三江笑呵呵地轻拍李追远的头: “哟哟哟,哈哈哈,小事小事,你要买啥太爷就给你买哈,太爷有钱,有钱得很呐。” 这种来自小辈的亲昵,让李三江很受用。 不过,他自己也细细品味过,好像自己不是喜欢小辈,只是喜欢小远侯。 虽说这孩子学习不上心,但真的是讨人喜欢。 和太爷这边说好后,李追远就坐回靠椅上,继续看书。 看着看着,忽然感觉有两只手贴了过来,动作很慢,也很生疏,却渐渐的搂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脸也贴到了自己胸膛。 李追远马上明白过来,阿璃这是在模仿自己先前讨太爷开心的动作。 随即,察觉到女孩目光里流露出疑惑。 李追远懂了,只能也伸出手,在女孩头上轻轻拍了拍: “你要买啥我就给你买哈,我有钱,有钱得很呐。” 女孩满足了,松开了手,换回先前正常的姿势,眼眸明亮,至少在这一角落,盖过了骄阳。 楼下,正自己喝着茶的柳玉梅端着茶杯的手,轻轻颤抖,心里酸骂道: “你有钱,你个毛孩子有个屁钱!” 但酸溜溜中,却又不乏极大的欣慰,眼角有泪晶浮现。 自己这孙女自从生病后,几时做出过这种动作? 有时候,最难的往往是零到一的突破,她已经在幻想着以后某一天,孙女也会这样抱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轻轻拍着她的头。 低头,继续喝茶,随即微微蹙眉。 这茶叶是放坏了么,怎么又酸又甜的? …… 薛亮亮离开思源村后,先坐大巴车来到市人民医院看望了住院的赵和泉。 赵和泉的情况很不好,送进来后,症状就在不断加重,如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染过色,呈现出一股青紫。 恰好罗廷锐这会儿也来探望,例行公事般的扫了一眼赵和泉后,就示意薛亮亮和自己出来。 他确实不喜欢赵和泉,作为系主任会经常带着他们一起出校安排现场实习,赵和泉这人又比较爱说话表现,哪怕坐车上看见路边有一条狗在对着电线杆子撒尿,他都要发表一番阴阳怪气。 罗廷锐是个做实事儿的人,虽说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也理解当下社会风潮就是如此,但他还是瞧不上这类脱产者的无病呻吟,因为他们除了呻,就是吟。 反倒是薛亮亮,一直很入他的眼,要不是这小子似乎打定主意毕业后要去大西南,他都打算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了。 “亮亮,你要回校吧?” “嗯,主任,待会儿就去车站。” “你和我一起走吧,上头正好有同志下来,加上一些地方的同志,我们要去江边看看考察一下,等考察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学校。” “好的,主任。” 考察队伍虽然是临时凑的,但人不少。 三辆小车加一辆大巴都坐满了,出了市区后往南,来到长江边,这里属于南通下面的县。 大家下车后一番寒暄,基本以地方上的同志介绍为主,然后大家会不时询问罗廷锐的意见。 跟在后头的薛亮亮听明白了,这是在为未来的跨江大桥做规划构想,上头打算在这里修一座桥,连接南通与上海。 只是,目前还只是在规划构想阶段,暂时还不具备动工实施的条件。 但这也足以让薛亮亮感到兴奋,毕竟,任何宏伟的工程,都离不开这一步。 有安排好的船开了过来,接大家上船,船行至江面上,让大家能更直观地进行感受。 “目前虽然有汽渡船可以解决交通问题,但没有一座真正的大桥,还是严重阻碍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在当地同志讲述实际情况时,薛亮亮一边听着一边倚靠在船舷边,目光看向江面,心里赞叹着这里的江天接连的辽阔景致。 随即,他又皱起了眉,低下头,看向下方的江面: “按照地方志上那个标错的方位,好像白家镇, 此刻…… 就在自己脚下。” 第二十二章 书看着看着,李追远感到饿了,可刘姨还没喊开饭,这会儿人依旧在厨房里重新备菜忙活着。 早饭因为薛亮亮那一嗓子给喊提前了,中饭则因为润生的到来被延后了。 估摸着这会儿,大家伙都饿了。 李追远去房间里选了些零食出来,摆在自己和阿璃之间,同时心底默记下次秦叔再去给自己买零食时得提醒他按成双的买,要不然自己不好挑,因为阿璃喜欢和自己吃一样的零食。 昨晚坐拖拉机回来时太爷给自己带了一箱健力宝,李追远也拿了两瓶,打开后放在阿璃面前。 阿璃双手捧着健力宝,低着头,仔细看着。 李追远马上道:“喝了它,不准收藏。” 阿璃头更低了。 “你喜欢的话,待会儿我再给你拿一瓶没开过的。” 反正这东西保质期长,且是密封的,李追远觉得柳奶奶既然经历过臭鸭蛋的摧残,应该很容易接受一个易拉罐。 阿璃马上端起饮料,学着李追远喝了一口,然后舌头探出,舔了舔嘴唇。 “你是第一次喝?” 阿璃目光看过来,她的表情很不丰富,但李追远却一直能看懂。 “喜欢喝的话,我那里还有一箱,你每次可以喝一瓶带走一瓶,喝完了,我去求太爷再给我买。” 阿璃很快又喝了一口,虽然没其它动作,可李追远脑海中似乎已浮现出: 一个捧着健力宝,眉眼弯弯,还高兴地晃着腿的可爱小姑娘。 “我们下棋吧?” 阿璃闻言,马上把一直放在自己身侧的小棋盒拿出来。 摆好棋盘,李追远和阿璃下了起来,两个人一直都默认下快棋,可这一次,到中局时,双方旗鼓相当,一直较劲到尾盘,李追远才算惜败。 这是二人下棋以来,阿璃赢得最难的一次,女孩抬头看着李追远,她没有不愉快,反而更加明媚。 输了棋的李追远嘴角露出笑容,他这次突发奇想地把《命格推演论》的算法,运用出一部分到围棋上,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棋盘还是那张棋盘,但在李追远眼里,它却变得鲜活起来,这也使得自己的棋法招式也更为灵活多变。 不过,等到第二盘棋开始后,李追远察觉到,阿璃的风格也变了。 在自己曾提醒过她不用对自己让棋后,她确实没再故意想输给自己,可每次都不介意和自己多玩玩,她在意的是过程体验,而赢,对她而言只是一种必然结果。 可这次,李追远发现阿璃的棋风一下子变稳了,一步一步,几乎没给自己任何破绽与机会,任自己再灵活再多变,在一座山面前,也毫无意义。 输了,被女孩的棋力,压输了。 是啊,无论是看相还是算命,只不过是给了你另一个看世界的角度罢了,而你,依旧还是你自己。 多出一个角度是好事,等于多了一双眼或者多了一双耳朵,但太过沉迷它,以为掌握了它就真可以随心所欲,就如同小蚂蚁站在大象头上眺望,真觉得自己就有那么高大,那就太可笑了。 看见李追远沉默不语,阿璃伸手,轻轻拉了拉衣袖。 李追远脸上露出温暖笑容:“我刚刚是在思考书上的东西,不是因为我输了棋,输给阿璃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刚把女孩安抚好,楼下刘姨终于喊开饭了。 依旧是分开的饭桌,不过润生来了后,李三江终于有了个孤独的伴儿。 李追远先给阿璃分好了小碟,刚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咕噜咕噜”声,如同旱地闷雷。 扭头看去,发现是坐在角落里的润生肚子在响。 他饭盆里插着一根由刘姨亲手制作的大香,已点燃在燃着,他这会儿正坐在那儿,等着香烧好。 人一旦饿过劲了,饥饿感往往也就没那么重了,但当可口的食物重新摆在面前时,沉寂的饥饿感会加倍回归。 这种近在眼前却还得强忍着计时等待的感觉,对润生而言,确实是一种折磨。 李追远好奇地问道:“润生哥,你必须要等到香烧完才能吃么?” “嗯,对。”润生使劲咽了口唾沫,然后用手做了个搅拌的动作,“得拌着香灰,才能吃得下去。” 李追远记得这一习惯,润生曾对自己说过,但他这次想问的是:“润生哥,烧好了拌成灰吃下去和直接吃下去,区别很大么?” “啊?”润生愣了一下,“我还真没想过这个,正常人不都是要等香烧完的么?” “但正常人,会用香灰拌饭么?” “那……我试试?” 润生将饭盆里的香拔出,对着下端没点燃的那头,咬了一口,咀嚼时,他脸上不仅没露出痛苦的神色,反而眉宇都舒展开了,似乎觉得格外爽口。 紧接着,他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扒了几大口饭入嘴,等吞咽下去后,他一脸惊喜地看着手中的香,惊呼道: “小远,我真吃下去了,不恶心反胃了!” 刘姨是古法制香,虽说这玩意儿不是拿来吃的,但真吃下去也没啥大事儿,嗯,主要以润生那副脾胃,可能就算有小事儿对他的影响也近似于无。 润生很开心地咬一口香,再使劲扒拉饭,吃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这架势,仿佛手里攥着的不是香,而是一根下饭的大葱。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要来点酱不?” “酱?”润生思索了一下,随即使劲点头,“要的,要的。” 刘姨起身进厨房,给润生拿了一碗过早粥的咸酱,放在他小桌上。 润生拿起大香,蘸了蘸酱,再咬一口,美味得眉毛恨不得向上飞起。 “小远,你真厉害,这比等香烧完了再吃,美味多了。” 润生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吃得别提有多得劲了。 李三江砸吧了一口白酒,看着这种吃饭架势的润生,忍不住笑骂道: “他娘的,以后得想办法给你弄点东北正宗的大酱,那东西蘸啥都好吃。” 李追远喝了口汤,看向李三江,问道:“太爷,你去过东北?” 李三江用手背擦了下嘴角,双腿岔开坐,摆出个座山雕的姿势: “可不就去过么,当年啊,太爷我被抓了壮丁,直接就被送到了东北,后来还是太爷我腿脚灵活,一路从东北跑进了山海关。” 这话匣子,打开了就有些收不住了,李三江又抿了一口酒,继续道: “入关后想着沿着铁路,一路朝南走回来,可还没走多远,就又被抓了壮丁,衣服一套,被再次推到前线打仗去。 但这次我有经验了,趁着上官喝醉了,瞄着空,晚上裹着一个班的人直接开溜。 等快到徐州地界,眼瞅着老家就在眼前了,得,又被抓了。 不过这次快得很,第三天我在的队伍就被打散了,原本排长还想把我们重新组织起来,我就在下面儿使劲鼓捣,刚快收整回来的整个排就又都散了。 接下来我就多了个心眼儿,不敢再沿着铁路和大路走了,哪儿路小哪儿人少我走哪儿,这才顺利回到了家。 到家后,又不安生,后头又被抓过,但我溜号溜出经验了,他们白天抓,我晚上就能溜回来。 这之后啊,还家后也就偷偷猫着不敢再出去瞎晃,一直躲到了安生。” 李追远感叹道:“太爷,你可真厉害。” 三大战役,太爷居然全部参与了。 虽然身处于对面,却也为正面战场不停做着贡献。 李三江摸着自己那硬茬茬的下巴,谦虚道:“还好,还好,呵呵。” 润生这会儿已经干下去半盆饭了,正做着短暂歇息,插话道: “上午来时在路上碰到放电影的了,说是今晚要在镇集空地上放,电影名字叫《渡江侦察记》。 小远,你晚上去看不?” “润生哥,我们吃了饭要去石港牛家。” “不打紧,不打紧。”李三江摆摆手,“那边糊弄一下也就是了,应该能挺早回来,赶得上的。” 李追远看着身前的阿璃,他知道女孩是无法接受那么多人紧挨在一起的场景: “还是不去了,我在家看书吧,润生哥你和太爷去看。” 这时,柳玉梅忽然开口道:“阿璃是要去的,哪怕坐远点,这部电影,她得去看的。” 李追远察觉到柳玉梅语气里的微颤,扭头看去,发现她还在很正常地吃着饭,只是眼角,似乎有些泛红。 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柳玉梅如此失态。 饭后,润生将家里的板车推了出来,李三江和李追远坐了上去。 润生推车很稳,基本感觉不到太多颠簸,就是这速度还是慢了些。 “润生侯,等接下来几天,你就学学蹬三轮吧,那个快。” “大爷,要不你买个拖拉机吧,我学那个,那个还要快。” “你看你大爷我长得像不像个拖拉机?” 润生不说话了。 李三江点了一根烟,看着李追远问道:“小远侯啊,你说咱家要不要买个电视?” “太爷你想看就可以买呀。” “太爷问的是你。” “哦,我没有太多时间看电视呢。” 地下室里,还有那么多箱书等着自己看,哪有时间看电视。 “你这细伢儿啊。” 李三江还想拿电视机讨曾孙子开心开心,结果发现人家似乎没太大兴趣,自己给他零花钱,可他却除了自己买的东西要了,平日里连小卖部都不去。 推车的润生则兴奋道:“买电视好啊,好啊。” “好你个头,快点推,晚上还想不想看电影了?” “哦哦!” 来到牛福家前头路口处,李三江提前下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很严肃地将自己那把桃木剑举起,用布仔细擦了擦。 做完这些准备后,这才走入牛福家。 来迎接的是牛福的俩儿子和俩儿媳,李三江一进来,他们就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的,好不热情。 李三江就先坐下来,和他们说起了话。 这种雇主其实是最好交差的,因为他们自己会跟倒豆子一样把事儿都告诉你,然后你就顺着他们想要的思路往下演就是了。 李追远则在屋子里找牛福,几间屋子都看了,没找到,这不由让他怀疑牛福不住这里了。 等出了主屋,来到旁边柴房边,李追远这才找到了牛福。 在原本自己的设想里,牛福应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受尽冷落…… 但自己还是把牛福子女的孝心,想得太好了。 因意外摔跤而导致半身瘫痪的牛福,连一张床都没有,直接被安置在了柴房内。 那身下的干草垛,就是他的床,左侧是垒起来的干柴右侧则是高耸堆积的杂物。 旁边有俩碗,一个碗里倒着水还算干净,一个碗则脏兮兮的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层脏垢,应该是盛饭的。 至于牛福身上的衣服,上半身裸着,没衣服,下身穿一条短裤,脏兮兮的,几乎结痂贴在了身上,臭烘烘的。 也是,子女连床都不愿意给他睡,就更别提什么清洗身体换洗衣物了。 李追远用手捂着鼻子,稍稍靠近。 上次见到牛福时,整个人虽然驼背,其它方面倒也硬朗,毕竟才五十岁,这个年纪在农村,依旧属于“壮劳力”范畴。 可现在,牛福整个人却消瘦得太多,嘴巴张着不停嗫嚅,也不晓得是在说话还是无法控制的一种反应。 在李追远进来时,他倒是稍稍侧头看了一眼,然后又重新挪回去,目光无神地看向屋顶。 看了一会儿后,李追远就出来了,在柴房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喵。” 一声猫叫传来,在身旁墙头上,一只残疾丑陋的老黑猫踱步迈出。 它看着李追远,还举起爪子舔了舔。 “你不觉得,太安静了么?” 黑猫舔爪子的动作僵住了。 “大家各自都当对方不存在了,缺少互动,你晚上再整出点动静,推动一下矛盾的激化。” “喵……” 这次,猫叫声中多出了一抹颤音。 李三江在院子里做起了法事,给亲爹洗碗都没得空的俩儿子,此刻全都带着自家媳妇跪在供桌前,无比虔诚。 法事做完后,李三江用桃木剑依次拍了拍他们肩膀,出声安抚道: “放心,你们自家爹做过什么孽事,你们自己清楚,有些债,老人结的也就由老人清,不会牵连到你们的,都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要是你们觉得霉运还没走光,倒也不是没办法,把剩下的那点霉运,引到其它近亲家就是了,不过,得嘴巴咬死了,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要不然就连亲戚都没得做了。” “引,引,我们引,大爷,求求您帮我们引!” “算了,还是不要做了,太过损人,毁我道行。” 李三江开始拿乔,等又是一个红包被送上来时,他就叹息道, “罢了,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们引走霉运,但这事,嘴巴可得闭紧了,千万不能泄出去。” “大爷,你放心,我们懂的,懂的。” 李三江又给他们表演了一段法事,做完后说道: “行了,剩下的那点霉运,已经给你们引去老二老三家了。” 在牛老大家众人千恩万谢下,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了出来。 坐在推车上去牛瑞家时,李追远忍不住好奇问道:“太爷,我原本以为您会说教他们的。” “说教他们?呵呵,你太爷我脑子又没进水。连奉养父母都需要去说教的人,还有去说教的必要么? 倒不如多要点钱,太爷我也能多买点猪头肉和酒。 就是希望,牛家下面不要再出事了,再出事,太爷我可就不好圆了,还真怕砸了牌子。” “那死倒不是被您给解决了么?” “对,也是哦。” 李追远清楚,确实不会再出事了,等仨子女都被折磨到结局后,猫脸老太也会自我消散。 快到牛瑞家时,就看见坝子上,牛瑞正蹲在那里用个小炉子煎着药,旁边则是子女对他的讽刺声,说他这些药除了费钱没啥用,怎么治都治不好。 牛瑞年轻时也是打死过人的,虽然是靠着亲妈牛老太给他擦的屁股,但骨子里依旧是个暴脾气。 居然一个憋不住火,站起身,对着还抱着孩子的儿媳妇一巴掌扇下去。 儿子怒吼着上来打牛瑞,牛瑞又和儿子打起来。 他虽说得了怪病,可这会儿正处于他病情刚被控制下去的当口,竟一时间和儿子扭打在地上,打得难解难分。 牛瑞的老婆见状,尖叫着上来抓挠牛瑞的脸,怒斥他不是个东西,临老买药花家里的钱不说,还敢对自己宝贝儿子动手。 孩子的哭声,扭打声,叫骂声,汇聚在一起,好似坝子上奏起了交响乐。 等李三江这边到了,他们这才消停下来,然后全家鼻青脸肿的脸上,都换上了谄媚讨好的笑容。 牛瑞是亲自被李三江救出来的,牛家人也是听到过老屋那里传出过世已久牛老太声音的,对李三江自是信服得很。 将李三江恭敬请进屋后,大家开始哭求起来。 李三江安抚过他们后,又做起了法事。 第一套做完后,李三江又说出了一样的引走霉运的话,牛瑞儿子马上又送上一个红封,李三江就又给演了一场法事。 但在临走前,牛瑞自己又偷偷塞了一个红封,祈求李三江为自己驱邪治病。 李三江也收了,说回去后会帮他立个长明烛,但也嘱咐他,不管怎样,他都得按时吃药,不能停。 这也算是偏门人的职业操守了,你的钱我收给你祈福,起个心理安慰作用,但药你得继续吃病也得继续找医生看。 只是,这番嘱托,无疑会继续加剧牛瑞和家人们之间的矛盾。 因为李追远清楚,牛瑞的病,是治不好的,这将会是个不停给你带来希望又带来更深绝望的无底洞。 牛福那是瘫痪后完全丧失自理能力,所以一下子地位滑坡,牛瑞则还处于挣扎阶段。 虽然这会儿牛瑞还没太惨,但只要现在的矛盾不断积攒下去,不久后的未来,肯定会引爆出更璀璨的烟花。 看看他家人已经对他升起的仇恨眼神吧,结局,不会让人失望的。 因此,这次在黑猫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来到牛莲家时,李三江照例先被她家人请了进去。 李追远在主屋没见到牛莲,又去柴房看了看,也没有。 最后,他在猪圈隔壁,看见了被用铁链绑在那儿的牛莲,另一侧,就是家里厕所。 等于她家里人每次来这里上厕所,坐在龙椅上,就能和她说上话。 倒是挺贴心老人的,怕她寂寞孤单。 她吃饭的盆,和猪槽紧挨着,盆旁边还靠着给猪舀饲料的勺儿,看起来,像是给猪喂饲料时也会顺便喂一下她。 只要猪有一口吃的,就不会缺忘她半口。 她现在清醒着,也没麻木,看见有外人过来了,双手捂着脸,这是在给自己遮丑。 她的孙子和孙女,李追远都见到了,一个头上有包扎一个胳膊上有包扎,应该都是被牛莲犯病时伤的。 俩孩子,一边对她吐着口水,一边拿石子儿砸她,不是那种玩闹地砸,而是专朝身上丢。 孩子父母也看见了,却没制止,反而目光里都是恨意。 黑猫自猪圈上方屋檐边走出。 李追远没说话,走远了些,然后,猪圈旁就又传来牛莲的祈求声,说她的病已经好了,求求自己的孩子们放了她,她已经好了。 迎接她的,是来自子女们的谩骂,以及儿子一口气上来时的狠狠几脚。 牛莲被踢得蜷缩在角落里,嗷嗷叫,像狗一样。 显然,他们之前信过,也被“骗了”。 黑猫从上头顺着高矮物一步步跳下来,最终走到了李追远脚边,用自己的猫脸,蹭了蹭李追远的裤腿。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 黑猫很享受,身子几乎依靠了过来,敞开了肚皮。 太爷开始做起了法事,照例,多收了一个红封,帮忙引霉运去那两家。 离开牛莲家往家回时,推着车的润生单臂稳稳地扶车,另一只手开始掰指头算着: “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都请了大爷把霉运传给其他家,那不是和霉运没传一样么?” 李追远纠正道:“润生哥,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因为太爷额外收了三份钱。” “对哦,小远,你说得对!” 回到家,正好是黄昏晚饭点,李三江吃了饭后,边打呵欠边摆手:“电影我就不去看了,洗个澡睡觉去,累死了。” 今儿个法事做得密集,就是年轻人一下午连跳六场舞也遭不住,可太爷到底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这身体素质,确实没得说。 秦叔提着很多个板凳等着,刘姨也顾不上像往常那样收拾碗筷,她把家务活儿这些都暂时放下,一起候着。 柳玉梅换了一身旗袍,还戴着首饰,上了胭脂。 她这个年纪老太太,化妆很多时候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表达尊重。 电影在镇集旁的空地上放映,还没开始,却早早地就有人来占位置了。 秦叔和润生,俩人往里头一挤,板凳一放,强行撑出一个空档。 他们俩这体格,旁边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挪开自己的凳子。 不过秦叔又从口袋里拿出不少糖果发给小孩,又拿出烟分给了大人,周围人也就乐呵呵地收下,不再有什么不满。 柳玉梅和刘姨坐在二人中间,她虽说老了,可依旧身姿款款,看背影,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至于李追远,他则和秦璃坐在远处角落没人的地方,距离荧幕有些远也比较偏,观影效果是不好,但胜在清静没人打扰,本身,这种人多的地方就不太适合秦璃。 有几个推着车的小商贩在后头摆起了摊,卖的都是便宜的小零食和小玩具,红白事上,也能看见这些摊贩的身影,哪里有人气他们就往哪里去。 一些孩子在买东西,更多还在只能在旁边羡慕地看,给予有钱买东西孩子一些意见。 李追远摸了摸口袋,之前住李维汉家时,崔桂英会定期单独给自己点零花钱,不过每次钱到自己手里就会被兄弟姐妹们簇拥着去张婶小卖部,买零食给大家分了。 被送到太爷家“出家”的第二天,李维汉和崔桂英过来给自己送衣服时,又给自己塞了一些钱,这次塞得格外多了些。 再加上李三江也会给自己零花钱,而李追远平时也没什么消费需求,这些钱,就都攒着。 至少在孩子圈儿里,他属于很富有的了。 “阿璃,你在这里坐着等我。” 随即,李追远走到一个摊贩前,买了两个吹泡泡的玩具。 回来后,他一个,秦璃一个。 电影放映时,俩人在后头不停地吹泡泡。 阿璃玩得很开心,一壶很快就见底,考虑到女孩有喜欢收藏的习惯,李追远就又给她买了三个。 同时,在三个摊位间扫了一下,最后又买了一对手绳。 其实,摊位上是有不少小饰品的,像蝴蝶结发卡、彩色发箍什么的,但李追远考虑到阿璃每天由柳奶奶亲自设计打扮的行头,觉得再戴上这些,反而效果会不好。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送的话,她肯定会戴,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剥夺柳玉梅每天早上给孙女换装的快乐了。 阿璃看着手腕上戴着的红色手绳,她应该很喜欢,因为她都停止了吹泡泡的动作。 不过,她很快就又看向李追远的手腕。 李追远抬起手,露出了自己的蓝色手绳,她这才满意,继续吹起了泡泡。 电影放映结束,柳玉梅她们出来了。 润生看得很激动,不停地说着电影里的台词,还惋惜着现在没仗打了,要不然他也能去当个渡江侦察兵。 李追远笑着附和着他,心里倒是觉得润生还真挺适合,专业能力也勉强算对口。 秦叔和刘姨很沉默,这感觉,像是刚参加完亲人的葬礼。 柳玉梅则拿着手绢,一边走一边擦着泪。 李追远礼貌性问候了一下,见柳玉梅不愿意说,也就作罢。 一行人从镇集上快走回来时,就看见对面村道上跑来的小卖部张婶: “有电话来嘞,有电话来嘞,找小远侯你的!” …… 江面船上的现场研讨会,比预计时间开得要久得多,地方上的同志肯定会抓紧一切机会不遗余力地去推动这个项目,罗廷锐也发挥出自己的专业领域特长,开始给周围领导们讲述项目的一些重点难点。 其实,船上的这些同志们大部分都不懂水利与工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座大桥的修建,所考虑的可不仅仅是专业性方面的东西,还需结合航运需求、城市规划、高速路施工甚至军事等多方面因素。 最主要的,还是社会的发展速度,以前不是没吃过类似教训,当初觉得大胆激进的提前规划,等修建好后没多久,才发现还是太过保守了。 终于,天色快暗下去时,研讨会才算结束。 船开始向岸边开去,大家各自拿出烟互相分着。 薛亮亮不抽烟,就一个人站在船舷边,在得知自己脚下可能就是白家镇所在后,他的心神一直有些不宁。 忽然间,他听到江面下似乎有动静。 他低头看下去,水面下,好像浮现出一道人影。 这时,有只手在他肩上一拍,薛亮亮被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是罗廷锐。 “怎么了,亮亮,刚就看你一直魂不守舍的。” “主任,我没事。” “怎么,不喜欢参加这样的会议?” “不是的,主任,我可能是没休息好吧,我知道这种会议的重要性。” “嗯,既然你以后打算投身于这一行,那就要学会适应,我们这些做专业的,很容易生出瞧不起做行政的心思,但没有高效稳定的组织度,很多事情是落实不下去的,有时候,越是在某些方面专业,反而就越是在其它方面显得越业余。” “我明白的,主任。”薛亮亮知道,罗廷锐是在提点自己。 “走吧,我们上岸了,回去的路上你好好睡一觉,别耽搁了明天的课。” “好的,主任。” 回到岸上,坐上大巴车,薛亮亮坐在后排,等车开动后不久,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睡着,薛亮亮忽然发现下半身有些凉,他睁开眼,随即整个人怔住了,自己坐在车座上,可不知这车里哪进的水,而且水位已漫到自己腰间。 他看向前方,车内小灯开着,能看见前头坐着的人,甚至还能听到他们之间小声的交谈。 “车子进水了,司机,师傅,车子进水了!” 薛亮亮喊了起来,可却没人搭理他,大家仿佛都没察觉。 “师傅,停车,车子进水了,师傅!主任,主任!” 依旧没人回应他。 渐渐的,水面漫到了胸口位置,薛亮亮开始拉车窗,可外头一片漆黑,车窗也根本拉不动。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似乎从眼前的漆黑中划过,快得让薛亮亮误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很快,身影再一次出现,而且脸贴在了车窗上。 借着车内的小灯光,映照出了那张昏沉的脸,一时分不清楚男女。 “咔嚓……” 不过就在这时,车窗忽然被打开了,而且一下子被拉到了最大。 下一刻,车内的水像是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全都朝着自己这边涌来。 薛亮亮觉得自己整个人,是被水流挤出来的,他被冲出了车窗,堕入了一片漆黑,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继续漂动。 “哗啦啦……”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漂了多久,像是被江滔拍出来的一样,身下一阵剧烈酸痛,人也清醒了。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躺在江岸边,下方是嶙峋的石子,而自己手掌手臂胸前以及大腿等位置,也都磨出了血痕。 没有什么大创口,可这种大面积擦伤,也着实让人很煎熬。 强忍着疼痛,薛亮亮艰难站起身,目光扫向四周,头顶的月光被一层灰雾笼罩,导致下方的环境也是充斥着朦胧。 但大概能分辨出,这里是江边,距离先前上船去开研讨会的位置,并不算远。 可是自己不是早就坐车离开南通了,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薛亮亮感到了茫然,忽然间,他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蓝色裙子,扎着马尾辫,左手抱着一尊瓷瓶,右手撑着一把黑伞。 她,为什么要撑伞? 当薛亮亮产生这种想法时,他这才发现,天空原来在下着雨,而且是大雨,硕大的雨点,在身上砸得生疼。 这雨……是一直都在下的么? “喂,你是谁!” 薛亮亮对着女人大喊。 女人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径直撑着伞,向江边走来。 靠近些后,薛亮亮看清楚了女人的脸,她的妆容和眉眼处带着点风尘气,可却很年轻。 主要是薛亮亮从思源村出来后先来到医院又去了江边,没机会去看看警情公告栏,否则就会看见女人的照片此时正出现在那里,警方已对她进行了通缉。 这时,见女人还一味地朝江水里走去,薛亮亮伸手抓住了她拿伞的胳膊: “你要做什么,别想不开啊,不能再往前了!” 女人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噗通……” 薛亮亮只觉得女人身上传来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道,竟直接把他给带翻。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手像是被粘在了女人胳膊上一样,怎么都无法挣脱,被她带着一起向江里走去。 这个姿势,真的非常难受,不仅无法维系平衡,还让自己下半身一直在石子儿上经历着摩擦。 等到女人步入江中时,薛亮亮才借着水的浮力平衡住了身子,但接下来,就是强烈的呛水感与窒息感,这个,更恐怖。 他奋力挣扎,却都无济于事。 女人继续在行进,她走在江底,四周一片漆黑,薛亮亮则漂了起来,一只手依旧粘在女人胳膊上,可整个人却来到了女人上方。 他想呼喊,可每次一开口,水就先冲进来,完全阻止住他的发声。 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头发缠绕在手中后,他开始发力。 女人身形没一点变化,继续在江底前行,薛亮亮原本向上发的力道转而变成了向下的贴合,这使得他整个人,贴在了女人后背上。 头发开始变长,长得不可思议,而且它们极为坚韧,哪怕就几根挂在那里,薛亮亮也无法扯断,反而越是企图脱离就被捆缚得越紧。 到最后,他几乎变成了自背后抱着女人而女人正背着他行进的姿势。 绝望的窒息感仍在持续,薛亮亮已经无法去计算自己到底多久没呼吸了,他很难受,很痛苦,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依旧还保持着意识清醒。 这绝不是什么幸运,因为它能让你更清晰直观地品尝煎熬。 现在,他已经在祈求自己可以快点淹死,好早点解脱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居然出现了光亮。 长江底下,怎么会有光? 而且在光亮映照下,隐约可见房屋的影子。 江底,不仅有光,而且真的有村镇。 忽然间,薛亮亮只觉得原本束缚着自己的头发全部飘散开了,连那只被粘着的手也可以松开。 他整个人没有向上漂,而是落在了地面上。 女人继续在前进,顺着光的指引,不断走向那座依稀可见的村镇。 薛亮亮无比惊恐地发现,不仅只有身前裹挟着自己下来的这个女人,在自己视线所及的江底黑暗中,好像还有很多道身影,都是长发女装,穿着不同风格甚至是不同时代的服饰。 她们个个面容死沉,走路时不带情绪,都正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身边的水流,好像出现了一个固定的流向,瘫坐在地上的薛亮亮,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朝着那个方向拉扯。 他本能地想要抓住身下一切可以抓取固定的东西,却都失败了,抓石头石头被掀翻,抓泥则被自己带起一片泥浆又很快稀释消散。 无论他此刻多抗拒多不愿意,也都无法改变他正被强行拉走的现实。 终于, 离那光更近了,远处看时只是一道的光亮,近了看后才发现,是一道道红白色的灯笼光源笼统汇聚到的一起。 而那村镇的身影也变得更立体也更清晰,一座座屋舍,整齐排列,每一户门口,都有一个壁龛,上头点着长明灯,散发着绿幽幽的光亮。 自己的正前方,则出现了一座牌坊,很巍峨,也很古朴,上面沾染着大量的青苔。 两排吊式灯笼分挂在两侧,自上而下,由大到小。 左侧是红灯笼,代表喜庆;右侧是白灯笼,预示死寂。 薛亮亮看向牌坊正中央,上面有三个字。 从右往左念, “白家镇。” 第二十三章 先前的那个女人,此时正站在牌坊里面,她手中的伞不见了,双手抱着那尊瓷瓶。 而这时,薛亮亮则惊讶地发现,来到这座牌坊下后,不仅水流的拉扯力道消失了,就连先前那恐怖的窒息感也不见了。 他马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然而,自己只是在不停做这个动作,却无法收获应有的效果。 嘴巴和鼻子像是被堵住了似的,根本就没有新鲜空气进来。 他忽然意识到,改变的只是自己的感觉,没变的是眼前的现实。 他依旧在江底。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会水的,小时候在安徽老家就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水游泳,上大学后,也偶尔会和同学一起去寻个泳场痛快地来回游个好几圈。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水性真能好到如此离谱的程度,下水这么久了,憋气极限早就过了。 摸了摸耳下,依旧是原本的皮肤,也没长出鳃。 他甚至回头看了看身后以及更远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溺死了,而现在的自己,只是…… 薛亮亮用力抱着头,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以往用在考试和看设计方案时很有效果的手段,此刻却失去了作用。 他的内心依旧是慌张的,他的身体仍然在打着摆子,牙关更是不停打颤。 他很害怕,害怕这江底的环境,害怕这座牌坊,也害怕牌坊里头抱着瓷瓶站着的那个女人,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前提是如果可以的话。 这时,女人动了,她开始往里走。 薛亮亮没动,他不敢走入这牌坊,不敢去主动地探寻这座小镇。 然而,在女人和他之间,拉出一段距离后,那股可怕的窒息感再度出现。 薛亮亮不得不踉跄地向前快速行进了几步,窒息感又不见了。 他明白了,只要自己和那个女人距离太远,那种感觉就会出现。 女人继续在前面走,薛亮亮只能跟上去,走入了牌坊。 他没得选,对于刚经历过绝望窒息的人而言,再回去品味,就是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煎熬。 女人和他之间明明没有牵连,可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条锁链,一头攥在女人手里,一头圈在自己脖颈处。 牌坊后面,是连续三十几层的向下台阶。 薛亮亮不由有些疑惑,按理说,除非特定地势环境导致不得不这般去营造,否则大部分有牌坊的古代村镇,都不会选择这种一进正门就下沉的格局。 古人们更喜欢垫高一点地势,牌坊在前也在下,后头地势拔高一些,这样更能衬出气势。 而这里,不垫高就算了,还特意人为修凹下去,且凹得这么大。 怪不得先前自外面看向这里时,镇子里建筑物朦胧感很强,因为它们有一半其实是被遮蔽住的,只留下上半部分可以看见。 另外,台阶的造型也很奇怪,一般是两端边缘位置设计平顺光滑面,中间大部分面积都是供人上下行走的台阶,可这里,正中央位置则是巨大的光滑面,供人行走的台阶反而在两侧,很窄很小不说,还很陡峭。 往下走时,薛亮亮有时候还不得不侧着身,似乎行进于这里的人,都是小脚。 下了台阶,来到平地,入眼的是一条不算很宽敞甚至显得有些逼仄感的石砖路。 而且,这些石砖不是平铺的,全部是砖头竖起,用小面积那一端朝上,这样做不仅会耗费更多砖而且会加大施工量。 同时,因为岁月的侵蚀,再好的古道路面都会凹凸不平,而这里因为这奇怪的用砖设计,使得你想找一个可供脚掌平稳的落地的空地都是不可能的事。 每一脚踩下去,脚面上只有一小部分能踩实,余下部分都是空的,你得走得格外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容易崴脚摔倒。 还好,前面抱着瓷瓶的女人,她走得也不是太快,薛亮亮还能跟得上。 等稍稍适应这种路况后,薛亮亮开始打量起两侧的民居。 民居布局很紧凑,整体上是江南水乡的建筑风格,白墙灰瓦。 每一处民居门口和道路之间,都有个半米不到的凹槽,上头则垫着石板,这应该是排水槽。 薛亮亮无法理解,在江底建排水槽的意义在哪里……除非,这座小镇是后来才入的江。 每个民居门口左侧,都有一个壁龛,里面燃着一根蜡烛,散发着绿幽幽的光亮。 起初,刚进来后入眼的这些民居门都是闭合着的,但很快,薛亮亮就看见敞开着的,里头黑黢黢的一片,看不真切。 薛亮亮的脑子里也浮现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内心恐惧压迫,而是源自于一种不合理,尤其是在看见这些民居门后。 思索片刻,他终于想通了,是因为这些门的下面,没有门槛。 现代建筑自然早就舍弃门槛了,而且人们也看得用得都习惯了,可问题是传统风格建筑里,因门往往被设计得很高很长,所以一旦没有门槛,就会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太过直接,也太过阴森,像是一个怪物张开了口,让你望而生畏。 “啊!” 行进时,猛然间,薛亮亮看见右侧一扇打开门的民居里头,坐着一个人。 他被吓得后退两步,这该死的凹凸地面,让他没站稳,滑倒在地,而他瘫坐的方向,则恰好对着那扇门。 门里,坐着一个老女人,她皮肤也不知道是在水里泡久的缘故,显得很惨白,也微微有些肿胀。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袄子,颜色和寿衣一样鲜亮,就是设计上更为繁重。 头上、脖子上、手上,戴满了各种首饰。 她就坐在那里,仿佛已经坐了很久,还好,她是闭着眼。 “呼……呼……” 要是她眼睛睁着,薛亮亮觉得自己可能这么个不经意下,自己会被直接吓晕过去。 虽然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以及前面引路的女人都很诡异了,可民居的独特设计造型再配合里面坐着的人,能够在本就诡异的氛围里营造出另一种更具冲击力的恐怖。 薛亮亮爬起身,窒息感隐隐有再度出现的征兆,他马上向前小跑了一段,拉近了自己和那女人的距离。 脑海中,则还是那个坐在门里的老女人,她身后漆黑一片,看不见家具陈设。 这也就使得这种紧凑型只有上下两层的民居,显得很像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坟墓。 一座,敞开式的坟茔。 原来,这不是一座空置被水淹没的小镇。 那么,自己进来时看见的那些闭着门的民居里,是不是也有人呢? 那些开着门,里头却没见到人的民居,它们的主人……会不会在二楼? 想到这里,薛亮亮下意识拉近了一点自己和那女人的距离。 虽然他也害怕这个女的,但一想到两侧民居都是坟,自己走在坟道中间,好像还是前面这个女人,更能让自己适应一些,至少,她会动。 走着走着,薛亮亮看见了第二个开着门,且里头坐着人的民居。 这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穿着绣服,发髻高高竖起,显得很庄重,她坐在那里,双手叠于膝上,闭着眼,双唇格外鲜红。 薛亮亮看了她一眼后,就马上一哆嗦后,挪开了视线。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坐在门里穿着旗袍的女人,她腰肢很细,坐姿很妖娆,双手放置于身侧,嘴角间,似乎含着笑。 好像正无声地勾着你,走向里面,与她相叙。 薛亮亮发现,越往深处走,开着门的民居也就越多,里头坐着女人的比例也就越大。 从看见第一个老女人到现在,他都已经见到了十几个坐在门里的女人了。 她们年龄段各不相同,服饰风格也各异,但都将自己打扮得很正式,很像是那种农村老人临走前为自己置办好寿衣寿材,要把自己最体面的一面留在白事儿上。 这是她们,为自己精心设计的……死后模样。 因为泡水的原因,她们肤色都很白,白得有些过分。 但和那些浸泡水里很久后形成的巨人观不同,她们普遍没有变形,至少,极大程度地保留了生前原态。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死人要么生前生病要么受伤要么年老自然离去,总之,基本状态是不会太好的。 可她们中,就算是那位年纪最大的老女人,也依旧留存着一种从容。 仿佛,她们不是在油尽灯枯时走向死亡,而是在自己依旧拥有从容活下去的能力时,主动选择了死去。 说实话,要真是各种各样的惨烈死状,他薛亮亮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偏偏就是这种,我就是故意打扮得好好的,坐在这里,给你看,或者在看你的这种氛围感,让他精神压力极大。 恍惚间,自己会产生一种意识迷失,到底是自己在观察着她们,还是她们坐在屋子里,正观察着自己? 心神错愕下,薛亮亮撞到了女人后背上。 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这一撞,女人没动,薛亮亮向后摔倒在了地上。 女人没回头看,而是向右转,换了个方向向里走。 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两侧有两个小陆桥,下面不走水,就是纯装饰和风水用途。 薛亮亮爬起来,只能跟着女人拐弯。 接下来……两侧所有民居房门都是打开着的,而且每个民居里,都坐着一个女人。 “啊……” 薛亮亮觉得自己精神要崩溃了,她们虽然都闭着眼,可这种依旧存在的密集“注视感”,让他无比痛苦彷徨。 他只能选择最鸵鸟的方式,跟在女人身后,半低着头,不看两侧。 虽然眼角余光依旧免不了会扫到一些,虽然他的心跳开始越来越快,可他终于还是坚持下来了。 正常人,来到这里,怕是要疯了吧。 要是小远在这里,他应该会和常人表现得不一样? 算了,小远还是别来这里了,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知道呢,不,自己甚至不确定,现在是否还算不算活着? 终于,两侧民房不见了。 薛亮亮抚着额头,做大口呼吸,哪怕只是个单纯动作,他现在也需要来排解一下内心压力。 然后,马上追上女人。 这时,没有了来自两侧的可怕凝视,他终于能抬起头看向前方了。 前面是一块小开阔地,一栋和其它民居明显不同的古朴建筑矗立在那里。 应该是白家镇的祠堂了。 薛亮亮不由停下脚步,自己,要进去么? 随即,他就往前走了,自己犹豫什么呢,像是自己有选择余地似的。 “吱呀……” 祠堂黑漆漆的大门,在女人靠近时,自己就缓缓打开了。 这座祠堂,依旧没有门槛,而且进去后,还是向下的台阶,仍然是中间大面积平滑,两侧才有一点点位置可供走下去的。 穿过一个不算很宽敞的四方院,女人继续向里走去。 薛亮亮跟着她行进时,目光被正中间那口老井吸引住了,井口不是向上的,而是向下凹陷,连带着附近一块区域,都是朝下陷落。 这不是后天形成的,是一开始就是这般的设计。 井壁四周,是一条条锈蚀的锁链。 这不禁让薛亮亮怀疑,到底是方便上头的人下去取水,还是方便下面的人……爬上来。 祠堂的核心位置,到了。 女人抱着瓶子,跪了下来,没有继续前进。 薛亮亮靠近她,来到侧面,重新打量起女人。 这个明显一身现代人装束且带着风尘气息的年轻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对这里熟悉得……仿佛就是在回家一样? 那么自己现在,是继续陪着她停在这里,还是说,向里走再看看? 以她为圆心,自己是能有一段活动范围的,只不过先前自己一直跟在她身后,没敢走前头去。 但他还是选择继续站在女人身旁,哪儿也不去。 只是,渐渐的,窒息感再度浮现。 他开始感到难受痛苦,双手下意识地攥住自己脖子。 然而,女人就在这里,就跪在自己斜前方,为什么这感觉又来了? 薛亮亮向女人再靠近了一些,可窒息感并未消失。 没用了么? 他无法想像,在这么一个阴森压抑的地方,自己还得继续承受无穷窒息的折磨,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望不到底的酷刑? “额……啊……” 薛亮亮也跪伏下来,痛苦地哀嚎着。 他的意识在此时一次次变得模糊,又一次次重回清醒,他恨透了现在的这种头脑清明,因为这使得他精神正被反复接受鞭笞折磨。 “噗通”一声,薛亮亮身子前倾,向前侧倒过去。 因为没有门槛的缘故,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一半的身躯进入到了祠堂核心里面。 而这时,他忽然发现窒息感减弱了。 短暂犹豫后,他马上身子向里头又挪了挪,窒息感再度降低。 他明白过来了,抱着花瓶的女人不管用了,她牵着自己的那根锁链断了,而新的锁链,在这里面! 他继续向里爬了一段,一直到窒息感完全消失,他终于能站起来了。 回头看向身后,大门外是黑漆漆的,只有门口处抱着花瓶的女人能模糊可见。 再看向自己身前,是一口巨大的红色棺材。 棺材下面有架子,将其托高,所以薛亮亮踮起脚,也就只能隐约看见棺材内的些许黄色内衬,再里面就看不见了,除非爬上棺材。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慢慢绕着棺材挪着步子,心里做着随时都可能看见什么东西冒出来的建设。 不过,一直等自己围着棺材走了一圈,还是没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棺材头部正对着位置,本该是供桌牌位架,可这里没有,只有一张太师椅。 而棺材两侧,则是青砖墙壁。 白家镇镇中心的祠堂,显得过于简单冷清了,像是一间修建装修好了,却还没来得及入住的房子。 只是,真的是这样么? 薛亮亮脑海中浮现起一路上所经过民居里坐着的那些女人,如果大家都死在家里,那好像确实没了在祠堂里摆牌位的必要。 那么,这里是否会有出路呢? 薛亮亮没有放弃自救,他隐约觉得,出去的路,好像就应该在这座祠堂里。 接下来,他大着胆子,不再继续仅围绕棺材,开始更大范围,贴着三面墙壁一边走一边摸索,他绕了一整个大圈。 他甚至会用手,去敲击这些砖块,看看能不能找到空心暗门,同时行走时,脚也格外用力跺在地上,试探有没有地道。 很可惜,他没找到。 这里面积其实不算太大,也太过空旷了,空旷得想藏个什么东西都很难。 那么,头顶呢? 薛亮亮抬起头看向上头,是很普通的老式房梁顶设计,自己没有办法上去摸索,除非去找些工具。 但是,去那些民居里找工具么? 一想到那些坐在民居门后的女人,薛亮亮就感到后背发凉,要自己绕过她们,去她们屋子里翻找……他宁愿继续留在这里。 “嗯?” 不过,绕完一大圈后,来到进门口,薛亮亮却惊讶地发现原本抱着瓷瓶跪在那里的女人,不见了。 瓷瓶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种忽然的变化,让薛亮亮再次感受到了恐怖,那个自己一路跟着过来的女人,其实已经是他在这里最熟悉的“东西”了。 她的消失,等于把自己重新置于彷徨与孤独。 他想去找寻那个女人,看看她是否换了个位置跪着或者去了其它地方,可当他正准备向屋门口走时,明明距离屋门还有一段距离,可那窒息感居然再度出现! 可是,先前自己只是进了门里头,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薛亮亮深吸了一口根本就不存在的气,然后一鼓劲,冲到门口,窒息感再度强烈袭来,他忍受着这种痛苦来到屋外。 四处张望下,没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她真的消失了,她真的不在这里了。 同时,先前进来时的最外面的祠堂大门,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合。 而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他甚至没有能力跑到院子里去。 他只能快速往回跑,脚下开始虚浮,摔倒在地,身体就像是一只被不断挤干水分的虾。 终于,他再次爬到了棺材边,窒息感消退,他重新得到了救赎。 可抬起头,看向上方的棺材底,他不禁怀疑:这真的是救赎么? 稍微恢复了一会儿,他爬起身,开始试探性地向侧面走去。 他惊恐地发现,只要自己离开棺材一段距离,窒息感就会出现,而且更为迅猛。 可是先前,自己是能贴着墙壁走的,还用手摸过那些砖块。 这意味着,自己的活动范围,被再度缩小了。 他来到棺材头这边,忽然眼睛一花,他好像看见棺材头正对着那张太师椅上,像是坐着一个人。 可等自己再定睛看去时,那人却不见了。 不,不是自己眼花,其它地方可能会这样,单在这里,绝不是! 薛亮亮绕着棺材又走了一圈,然后一个箭步再次来到棺材头位置。 这次,他看见了,太师椅上确实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自己! 薛亮亮双拳攥紧,他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疯了,他无法理解,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为什么会坐在那里? 要是他是薛亮亮,自己,又是谁?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发现触感面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确认自己还是自己后,他再抬头,发现太师椅上又空了。 虽然绕着棺材再跑一圈,大概率还能再看见太师椅上的人,但薛亮亮却没有勇气再这么做一次了。 同时,他也无法再这么做了。 因为,窒息感,再度出现,哪怕他现在一只手就撑着棺材,可那窒息感依旧袭来。 它在收缩,自己就像一直站在一个无形的水下气泡里,这个气泡先前在移动,现在,它在缩小。 一旦失去它的庇护,自己就将再也找不到可喘息的间隙。 薛亮亮开始紧贴棺材,他发现当自己的脸距离棺材越近,窒息感就越弱。 可渐渐的,他察觉到,不够了,窒息感还在不断加剧。 不,不能,不能这样…… 薛亮亮的脚开始踩在下面架子上,手扒着棺材边缘,他开始往上爬。 等上去后,他又轻松了,他再次成功逃离了窒息的追逐。 可当他低下头,往下看时,目光瞬间一凝,嘴巴张大,双臂脱力,摔了下来。 他看见了,在那棺材里,躺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红衣,头盖红纱,双手置于小腹的女人! 摔下去后的疼痛是其次,最恐怖的还是被窒息感重新包裹。 先前,薛亮亮还能跑到外头去查看那女人的踪迹,可现在,他似乎只要一离开安全范围,就半点无法接受。 原本只是窒息的话,那么现在,就像是有一双无形且力道恐怖的大手,正使劲掐着你的脖子。 你承受的不再仅仅是窒息的煎熬,还有脖子被不停掐断扭曲的直观痛苦。 薛亮亮马上爬起来,双脚再次踩在架子上,双手抓着棺材边,把自己提了上去。 在巨大痛苦折磨刺激下,他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只为了寻找那片刻的舒适。 虽然,这种舒适,大概率也不会持续太久。 他尽可能地不去看棺材里躺着的女人,他挪过视线,自上而下,看向棺材头对着的方向,他又看见了,太师椅上,又出现了自己。 只是,椅子上的自己穿着和现在的自己不一样,对方身上是一件黑色流转着亮泽的褂子,下半身是紫色长裤,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胸前挂着一朵红花。 很像是……以前新郎的打扮。 尤其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让薛亮亮吓得眼泪都要滴淌出来。 这一刻,他觉得太师椅上的自己,比棺材里的女人,更可怕。 所以,他低下头,看向女人。 先前进镇时,那些民居门后的女人无一例外,都是坐姿,这个女人则是躺着的,而且她躺在祠堂最核心最中央的位置。 这时,窒息感再度浮现。 薛亮亮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拿鞭子驱赶的牲口。 心里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可他依旧探着脑袋,往上往左往右去感受着窒息感的强弱变化。 最终,他发现自己的猜测没错,只有向棺材内部,才能安全的。 他的双手死死抓着棺材边,在做着最后的内心挣扎。 不过,不断逼近且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大大缩短了他的迟疑时间。 他腰部发力,一只脚够上了棺材边,双手向下探,抱住棺材内壁。 他本意是只让自己上半身探进去,尽可能地和里面的女人保持距离。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现在的体力,身子好不容易翻上去时,已无力继续维持平衡做下一步动作,反而一个没把控住,整个人向棺材内摔了下去。 他抱在了女人身上,女人的身体很冰冷,也很滑腻。 可这种滑腻,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更像是水母亦或者是某种分泌物,总之,让人生理极为不适。 就在这时, 薛亮亮惊恐地发现,自己面前的女人,竟然缓缓抬起了头。 伴随着她的动作, 原本蒙盖在她脸上的红纱, 也缓缓滑落。 “嗡!”“嗡!”“嗡!” 白家镇牌坊上,那一侧的白灯笼,忽然转为了红色。 以它为起点,整个镇子内,所有民居门口壁龛内的蜡烛,也从绿幽幽的色泽转为红色,洋溢着一种既阴森又渗人的喜庆。 “吱呀……” “吱呀……” 那些紧闭的民居门,在此时被缓缓从内部推开。 而原本就开着门且就坐在里面的女人,则缓缓站起身。 很快, 不同年龄段,不同时代打扮的女人,纷纷走出了屋门,踩着水槽上的青石板,来到了路边。 她们自镇上各个位置的民居出现,然后排着队,按照一样的速度,缓缓移动。 所聚集的方向,正是镇中心的祠堂。 虽然她们依旧全都闭着眼,也没人张嘴,但悉悉索索的声响,却不断在镇子里浮现。 起初,还很微弱杂乱,渐渐的,声音大了起来也逐渐整齐。 到最后,汇成了整齐的一声,如众人吟唱,响彻在白家镇上空: “天官赐福,白家招婿!” …… “喂,你好,我是李追远。” “你好,请问你认识薛亮亮么?” “认识。” “我好像听过你的声音,我姓罗,我们是在哪里见过么?” “您是,罗主任?我是昨天和亮亮哥在一起的小朋友。” “哦,原来是你。” “罗主任,发生什么事了么?” “是亮亮出事了,他昏迷时嘴里念叨着‘小远’,还念出了这个电话号码。” “亮亮哥,他怎么了?” “他在船上落水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医生说状况很不好。” “我能去看他么?” “可以,我马上派车来接你,给一个具体的位置。” “石南镇史家桥,我们会在那里等车。” “行。” 挂断了电话后,李追远马上竖起手臂,发现那印记早已完全消失,现在也没有再浮现。 所以,亮亮哥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位白家娘娘还记仇,又跑来报复他了? 但这不应该啊,不是都已经断了么?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零花钱,对张婶说道:“张婶婶,我帮我太爷买包烟,再拿些糖。” “好嘞,这就给你拿……喏,正好。” “谢谢张婶婶。” 李追远将烟和糖放进口袋,表情凝重地向家里走着。 他隐隐察觉到,这件事应该和白家娘娘有关,绝不是简单的落水昏迷。 要不然,亮亮哥不会在昏迷无意识时,还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与电话。 最为关键的是,如果事情不够诡异,罗工也不会大晚上派车来接自己这个小朋友,他应该也是着急得很了。 回到坝子上,刘姨在收拾碗筷做着打扫,秦叔则在劈柴,这些都是因看电影而耽搁的活儿。 东屋灯亮着,门却闭着,柳玉梅和阿璃应该在屋内,今晚看完电影后,柳玉梅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 李追远走到秦叔面前,开口问道:“秦叔。” “小远啊,啥事?” “不是我家的酱油瓶倒了,您会不会伸手扶一下?” 秦叔:“……” “就是昨晚住我们这里的那个大学生,他出事了,现在人在医院里抢救。 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更不会告诉我太爷,所以,秦叔您能扶一下么?” 秦叔摸了摸口袋,拿出一些钱:“小远啊,是要给他交医疗费么,叔这里有一点,待会儿再跟你姨要一些,然后都给你朋友送去。” “好的……谢谢秦叔。” 李追远只能点头,看来,只能去把太爷喊醒,问问太爷的意见了。 不过,太爷估计也没什么办法了,因为那天太爷也表现出了对白家娘娘的忌惮,选择了避退。 这时,东屋门被从里面打开。 已换上睡衣的柳玉梅,披着头发走了出来,她的眼眶还是很红。 “阿力,你跟着小远去医院送钱吧。” “好的,我知道了。” 李追远很是意外地看向柳玉梅,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柳玉梅这次会这么干脆点头。 “小远,你等一下,叔去把自行车推出来。” “不用了,秦叔,我们去村口马路南边的桥上等,会有车来接我们。” “哦,那好,那我们走吧,要是回来得晚,你太爷醒了,你刘姨会帮你对太爷说的,不用担心。” “嗯。” “你需要去拿些什么东西么?” “不用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离开前,李追远对着柳玉梅鞠了一躬:“谢谢奶奶。” 柳玉梅没做回应,转身进了屋。 等李追远和秦叔离开后,刘姨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将热水放在架子上后,她拿起梳子,走到柳玉梅身侧,帮她打理起头发。 岁月的年轮,会无情碾过所有人,柳玉梅去年头发还只是银灰色,可现在,只有表层还是这个色泽,梳子梳开,下面都是松软的白发。 刘姨梳着梳着,不由带上了些许哽咽。 “你哭什么?” “没有哭。” “呵。”柳玉梅将手中擦拭好的一块牌位,放了回去。 “我想知道,您这次为什么要答应。 就算三江叔不知道也确实和三江叔无关,可小远,毕竟也住在这里,他和三江叔还是亲族关系,万一……” “我当然知道万一。”柳玉梅看着面前的一列列牌位,“可我今天心情不好,暂时不想去理会什么万一了。” 刘姨默默地梳头,没再接话。 柳玉梅的声音忽然扬了起来:“怎么,我这个老太太,已经老到连任性一把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不,您有,您有!” 柳玉梅站起身,伸手指着那一块块牌位,语气激动道: “这帮家伙,当初自己带着船队,说去就去了,都没知会过一声,全家上下,不,是两家上下,全都故意瞒着我! 好嘛,一个个慷慨得很,死得一个不剩,留下我孤儿寡母的时候,他们可曾为我想过? 他们甚至连一点灵都不愿意留下,全都祭了出去,让我这几十年看着这些死气沉沉的牌位,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 凭什么只能他们任性,我就得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在这里,生怕出一点差池引起福运反噬。 这不公平……” 说着说着,柳玉梅眼里流出了眼泪,她一只手撑着供桌,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 刘姨心疼坏了,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少顷, 柳玉梅放下手,重新抬起头,看向这些牌位,笑道: “呵呵,看见了没,看到了没有,你们不在了,这才过去多久啊,那群江底下的白老鼠,都敢爬上岸来恶心人了。” 柳玉梅神情变得肃然,眼神也变得凌厉: “那我就一巴掌,给它抽回去。 让它们记起来, 这江面上, 到底是谁家说了算!” 第二十四章 史家桥就在马路上,安全起见,李追远站在桥下路边,一会儿朝南看看车到了没,一会儿再看看站在自己身侧的秦叔。 秦叔见李追远的目光不停落在自己身上,低头问道:“是有什么想问的么?” “叔,晚上的电影好看不?” “嗯,好看。可惜了,你和阿璃坐得太偏太远,应该看不太清楚。” “我看清楚了,也是好看的。” 然后,李追远就不说话了,也不再朝身边人看去。 秦叔站直了身子,他原以为男孩会问那方面的问题,但并没有。 这孩子似乎一直都很懂分寸,也因此容易让人对其产生好感。 不过,细想之下,好像每次面临关键需要时,其又会毫不犹豫地打破分寸界限,就比如上次和这次。 一辆黑色轿车开到桥边时减了速,车窗摇下,司机从里面探出头,是个女的,烫着波浪卷: “你好,是李追远么?” “是的。” “罗工让我来接你的,上车。” 车子拐弯调头,停了过来。 李追远和秦叔上了车,二人都坐在后座。 为了赶时间,车开得很快,因此有时候为了躲避那些没有车灯的自行车和三轮车,就需要急打方向盘或者急踩刹车。 坐了一会儿后,李追远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他晕车了。 事情紧急,他不好意思叫司机师傅开慢点,只能自己摇动身侧车门小把手,想把窗户开一点透透风。 摇着摇着,车窗没动;再摇了几下,小把手被自己从车门上摇了下来。 李追远只能把小把手再套回去,有些无奈地后背靠在车座上。 这时,秦叔探过身子,将手伸过来,手掌贴在了车窗上。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车窗被硬拉了下来。 外头新鲜的风吹入,李追远舒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司机师傅会生气,但司机可能专注于开车,没察觉到后头的变化。 李追远试着反方向转动小把手,发现还能把车窗再升回去后,这才放了心。 秦叔在帮忙开了窗后就一直闭目养神,像是睡着了。 李追远也微微侧过身,头抵在座背上,想打个盹儿。 但不知怎么的,这车开起来时,颤声出奇得大,尤其是自己这个姿势耳朵是贴着车座的,居然听到了呼呼不停的风声。 起初,李追远还觉得是因为开了车窗,气流灌进来了,他把车窗又摇上去了一些,只留下一点小缝。 可等再以这个姿势坐回去时,耳朵里的风声却没丝毫变化。 李追远不禁疑惑:这日系车,怎么薄得跟纸一样? 他好奇地伸手对着车背按了按,然后,按下去了一个凹槽,而且它不弹回来了。 李追远默默坐正了,那就不睡了吧,熬到医院。 目光看向车窗外,乡镇公路目前还没有路灯,因此外头漆黑一片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每次经过镇子时,都能看见商店和稍微密集的人流。 就是,这商店里的灯光,好刺眼。 恍惚间,仿佛外头的光亮不是从车窗照进来的,更像是整辆车都在透着光。 可这里又不是市中心,镇上的那些晚间店铺也没有密集的霓虹。 车子离开乡镇路段,驶入市区,路况变好了,但路上的车也多了。 这些车似乎还很不守规矩,抢道的、不打灯变道的比比皆是,气得开车的师傅不停按着喇叭,嘴里也在嘟囔着叫骂。 一口正宗的南通话,李追远觉得,自己爷爷李维汉都没人家方言讲得地道。 一路不易,终于,前面能看见人民医院的大楼了。 却在这时,李追远发现司机正通过后视镜盯着自己和秦叔在看,在发现自己目光后,二人更是通过后视镜开始了对视。 这让李追远很不理解,因为司机的目光似乎就没再回到过前面。 而自己,却能通过前挡风玻璃,看见所乘坐的这辆车已经去了逆车道,前方有一辆卡车正迎面驶来。 “小心车!”李追远喊了出来。 但司机依旧没挪开盯着后视镜的视线,不仅没踩刹车,反而还加了速。 这样下去,马上就要和卡车直接撞上。 秦叔睁开了眼,他抬起双脚,对着下方踩了下去。 “砰!” 李追远睁大了眼睛,他看见秦叔的双脚把车底踩穿了! 紧接着,秦叔伸出手抓住了身侧男孩的脖颈,李追远感觉自己被提了起来。 这感觉很奇怪,因为你坐在车里,可当被提起来时,你和车之间好像在运动上脱离了,接下来的一幕,则违背了脑海中的物理常识。 “哗啦啦……” 车座椅、后挡风玻璃、后车厢,全部从身上撞了过去。 身体感受到了力道,有点疼,但并不严重。 下一刻,李追远发现自己被秦叔提着出现在马路上,前方刚开过去的,是一辆后车座被洞穿的小轿车。 小轿车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对着那辆卡车撞了过去。 预想中的撞击声没出现,小轿车大部分直接分崩散开,余下部分则被卡车碾过。 四周,到处是溅出的竹条儿木条儿,以及散落纷飞的彩纸。 这车,居然是纸做的! 秦叔一个侧身,带着李追远上了台阶,卡车从他们身前驶过,可以看见,驾驶室里的司机也在用力揉着眼,不停看着后视镜。 他似乎也感觉自己先前撞上了什么,也在怀疑自己是否因疲劳驾驶出现了幻觉。 秦叔把李追远放了下来,李追远深吸一口气,问道:“叔,我们刚刚坐的是什么车?” “你见过的,家里一楼就有。” “可是……”李追远环视四周,再次看向前方的医院大楼,“我们真的到人民医院了么?” “到了。” 李追远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秦叔的胳膊,他无法分得清楚,眼前的秦叔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别秦叔这次又没扶酱油瓶。 秦叔伸手指了指前面:“医院大门就在那儿,不进去么?” “可是,真的到了么?”李追远依旧不理解。 “不然呢?” “怎么做到的?” 李追远皱着眉,他能理解纸人变活人,他也能理解梦里的各种匪夷所思,他甚至能理解自己真的体验了一把扎纸做的车。 但他无法理解的是,自己居然真的能坐着一辆纸车,从思源村来到了市里! 秦叔轻轻拍了拍李追远的肩膀,说道:“是她背着我们来的。” “啊?” 秦叔似乎不打算继续解释了:“进去吧,再磨蹭,你那个大朋友,可能就要死了。” “哦,对。” 李追远收起心思,和秦叔一起走入医院,这个点了,应该先去急诊问问。 但在大楼下面的台阶上,李追远却看见了先前开车的女司机,一模一样的衣服和波浪卷。 那女人手里拿着不知道是文件还是检测单,正一脸焦急,还不时拉着身边经过的医护人员问话。 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二人,哪怕自己二人距离她如此之近,她也毫无反应。 “叔,她是活的?” “嗯。” 李追远走上前,开口问道:“阿姨,我想问薛亮亮现在在哪里?” “小朋友,你是谁?” “我叫李追远,是罗主任喊我来的。” “罗主任……我安排的车才刚出发没多久啊,你们是自己过来的?” “嗯。” “那行,我先带你们上去。” 女人领着李追远和秦叔上了楼,简单交流中,李追远得知薛亮亮虽然刚结束抢救,但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身体各器官都有衰退的趋势。 病房里,罗廷锐正站在薛亮亮病床旁,神情焦虑地看着他。 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因为船身晃荡了一下,落个水,也马上就救起来了,却会变成这种局面。 此时,薛亮亮脸色苍白,还在说着胡话: “不,不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做上门女婿,不做上门女婿。” 罗廷锐扶了一下眼镜,他不理解,亮亮为什么会说这样的梦话。 自己这边还没把女儿介绍给他认识呢,他也没兴趣招什么上门女婿,那么,是谁家在逼他? 可是,谁又能逼得了他? 罗廷锐知道薛亮亮在学校里的事,这小子还挺能挣钱的,而且人根本不打算留校或者留本地,也不打算进好的事业单位,人家是一门心思地筹备着毕业后去大西南搞建设。 说实话,以海河大学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再结合现在西南的岗位条件和工作环境,你愿意去人家那里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根本就不用走后门找关系。 但现在的胡话,不理解归不理解,至少能听得懂,先前薛亮亮说的胡话是: “不要关我,不要打我,不要勒我,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求求你,放开我,不要折磨我了……” 那会儿,罗廷锐甚至都开始怀疑薛亮亮童年是否经历过什么非人道的折磨,留下了阴影。 病房门被打开,李追远领着秦叔进来了,罗廷锐对李追远点了点头,但目光还是着重落在了秦叔身上。 忽视掉小朋友实属正常,他心里已经在猜测,能帮上忙的,应该是这个中年男人。 之前医生已经表示尽力,现在虽然插着检测仪器,可也只能消极地继续观察,要是生命体征进一步恶化,结局就很难挽回了。 罗廷锐不是个迂腐的人,联想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赵和泉以及薛亮亮之前发生的事,他有理由怀疑,是那尊神像引起的事还没结束。 “你先出去吧。” “是,主任。”女人被罗廷锐支出了病房。 随即,罗廷锐指了指自己问道:“我需要出去么?” 秦叔没回答,而是径直走到病床另一侧,将手放在了薛亮亮额头上,轻轻揉搓着。 很快,薛亮亮脸上就冒出了冷汗,而且汗量很大,马上就浸湿了枕头。 罗廷锐拿起毛巾,准备帮忙擦一擦,可刚擦下去,就觉得这汗水意外得滑腻,像是车间里用的润滑油。 人的汗,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 这时,秦叔握拳,对着薛亮亮腹部就砸了下去。 “不要!”罗廷锐根本来不及阻止。 “砰!” 李追远注意到,秦叔的拳头没真的落在薛亮亮身上,而是提前止住了,可薛亮亮身上的被子还是快速凹陷了下去。 一声凄厉的叫声,顿时响彻整个病房。 李追远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却无济于事,他的耳膜好痛,几乎要被穿透,整个人的大脑就如同被人拿着铁榔头不停狠砸。 罗廷锐只是浅浅听到了刚才好像传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然后就疑惑地看向秦叔,最后,看向那个紧贴着墙角缩着身子的男孩,他疑惑这男孩怎么了? 而秦叔的目光,也挪向了李追远。 秦叔眼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因为他没料到,小远对这方面的感知竟会有如此敏锐。 他脑海中不由响起柳玉梅曾对他的嘱咐:只教他拳脚功夫。 秦叔咽了口唾沫: 这样的孩子,真的就只教他拳脚功夫? 薛亮亮那边,先被放了汗,又被“虚砸”了一拳后,虽然还未醒来,但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罗廷锐这才放下心来,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啊……” 尖叫声终于停止了,李追远却依旧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嗡”的。 他正欲扶着墙壁起身,可刚抬起了一点头,就发现自己视线中,在病房的西南角,出现了一双红色绣花鞋,绣花鞋上面则是一截青白色的脚踝,再往上,是红色的裙边。 再上头,李追远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不敢继续看了。 他是见过好几个死倒的人,可没有哪个,能给予他如此强烈的警觉与压力。 她,不是自己能观察的对象,哪怕偷偷地看也不行,如果自己继续看她,那么自己身上马上就会发生惨事。 《江湖志怪录》里记载过一些强大的死倒,里面曾用过这样的描述……见者即丧。 这里用的是“丧”不是“死”,但有时候“丧”比死更可怕,这种存在,哪怕只是目光上建立联系,灾祸也会瞬间降临到自己身上。 秦叔留意到蹲在地上的李追远换了一个蹲的方向。 他顺着李追远先前的方向看去,随后又看向李追远,他有些口干舌燥。 不是因为病房角落里现在正站着的那位。 而是, 小远啊,你居然连她,都能看得见么? 他知道阿璃能看得见,但阿璃看得见……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把自己完全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 可这个小男孩,却是会说话会做事能活蹦乱跳的! 李追远听到了脚步声,是秦叔的,他在移动,从病床边走到了自己身后的那个角落。 秦叔,去找那个女人了。 事实的确如此,在罗廷锐的视线里,他看见那个中年男人走到了墙角,不说话,就这么站着,像是在面壁思过。 罗廷锐看不懂,当然,他也清楚,自己要是能看得懂这种事,就不会在眼下的部门了。 而状况得到改善的薛亮亮,此时又说起了胡话: “我不住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还有事业要做,我还有梦想要实现,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罗廷锐有些疑惑,是因为薛亮亮状况好了么,所以说话底气更足也更硬气了? 李追远则背对着秦叔方向,站起身,慢慢挪步到病床边,看着薛亮亮。 前面的两段胡话他没听到,就只听到了这一段,关键信息不足,他也是云里雾里的。 不过,他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很扭曲,一方面觉得很危险,一方面又因为秦叔在挺有安全感。 罗廷锐对着李追远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秦叔,李追远对他摇了摇头,罗廷锐懂了,站着不动。 薛亮亮也没再继续说胡话了,因此,病房里陷入了挺长一段时间的诡谲沉默。 终于, 秦叔将这氛围打破。 他走回到了病床边,然后当着李追远和罗廷锐的面,把背心脱了下来后,甩在了吊瓶架上。 随即,秦叔双手的食指,开始在自己胳膊、肩膀以及胸膛等位置不断划动。 每一次划出,都会出现长短深厚不一的青淤。 任何一道落在普通人身上都会痛得哇哇叫,可秦叔却像是在自己给自己涂抹颜料。 他面容十分平静,像是在做着一件再简单正常不过的事。 罗廷锐不懂这个男人在做什么,李追远在发现秦叔左右两侧的淤青呈现出对称感后,他懂了,秦叔这是在画符。 手指作笔,身体作纸,颜料即是自己新弄出的伤痕。 画完后,秦叔走到病房门口,将门打开。 他又一次看向先前自己站的角落, 开口道: “主母今天让我来的意思我知道,就是想让我告诉你白家一声:秦家人,还没死绝呢!” 说完,秦叔右手大拇指,点在了自己眉心位置,挪开后,留下一道血痕,同时也意味着符文的最后一笔完成。 忽然间,病房里起风了。 风不大,很轻微,却很冷,李追远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对面罗廷锐也是一样,抱起了双臂。 这风,可不仅仅在这间病房里起,而是这一整层,甚至上下好几层,全都起了风,向这里汇聚。 李追远有些模糊地看见,好像有不少影子随着风,没入了秦叔的身体,包括来自这间病房里的一道红色影子。 这是,把那些脏东西,都收进自己身体了? 秦叔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才迈出步子,走回病床边,伸手拿回自己的背心,穿了回去。 李追远注意到,一开始秦叔的步伐有些僵硬,就连面部表情都显得有些木讷,但等穿回衣服后,他似乎就恢复了……也有可能是适应了。 而这间病房里的灯光,也像是变得明亮清晰了不少,其实,变化的不仅仅是这里,小半栋楼,都变得鲜亮了许多。 其实,有些时候医院晚上的灯光会显得比较昏暗带雾感,并不是因为灯设的原因,只是医院这样的地方,有些东西比较多。 而且先前那个女司机以及纸车的出现,也就意味着那个可怕的脏东西早就覆盖了这间病房,连罗廷锐的举动都在它的视线里。 秦叔看向罗廷锐:“我要去一个地方,需要一辆车。” 罗廷锐:“我派去接你们的车应该还在医院楼下。” “罗主任,那辆车不在。”李追远说道。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还这么快?” 李追远:“我们是坐人力三轮。” “那……我去安排一辆摩托车,那个,你会骑么?”罗廷锐看向秦叔。 秦叔点了点头:“会。” “行,我马上让人安排。”罗廷锐带着秦叔走出病房,喊来了那位女同志,吩咐好后,示意秦叔可以跟着她下去取车。 他们出去时,留在病房里的李追远听到了薛亮亮的胡话: “不行,我不会娶你,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这个人,对婚姻不会那么随便,你别做梦了!” 李追远不由怀疑,亮亮哥是不是在梦里演起了琼瑶剧? 时下,琼瑶剧的热潮已经出现,校园里的大学生也是受众群体之一,李追远在校园里经常能看见聊剧以及手里拿着小说本的大哥哥大姐姐。 这时,秦叔走回病房门口:“小远,走了。” “来了,叔。” 李追远跟着秦叔下了楼,取了摩托车,油门踩下去后,轰鸣声响起。 秦叔开车的速度很快,在市区里快速穿行后,奔着市郊而去。 李追远坐在后面,因为没头盔,为了避风,只能将脸贴在了秦叔后背上,双手抓着秦叔的腰。 他感到很惊奇,下午还在田里种地,刚刚还在病房里和那红衣女人对视的秦叔,现在却开着摩托车疾驰。 李追远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癫狂。 与此同时,医院病房里,罗廷锐再次听到了薛亮亮的胡话: “不行,一个月回来一次不可能,我以后的工作不允许我离开施工地,那是多少人的心血凝聚,我不可能那么不负责任。 半年也不行,以后的大工程,工期不会这么短的,而且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出。 我的未来不在南通,不在江苏,我要去大西南,那里是我的梦想,是我的未来。 所以,你别做梦了,真的,我不会娶你的,你也别想把我束缚在这里。” 罗廷锐摘下镜框,对着镜片哈了哈气,然后用衣服擦了擦。 他是既感动又悲伤同时又有点想笑:臭小子,都落得这个鬼样子了,做梦还在想着建设大西南呢。 戴回眼镜,罗廷锐叹了口气。 中年人总是习惯性不屑于年轻人身上的理想主义光环,认为这是他们的幼稚与不成熟,却很少反思,有没有可能堕落迷失的,是自己? “亮亮,你这次要是能好起来,我亲自带你去西南。” …… 车开到了江边,李追远下了车,秦叔将车撑起后,拍了拍手,盯着江面的目光里,蕴含着丰富情绪。 李追远记得柳玉梅曾说过,她的祖籍,在江上。 古往今来,大江大河,向来都是文明的发源地。 两岸沙土,是由无数喜怒哀乐堆积,更是有不知道多少故事与神秘,都随着岁月,沉淀在这江河之底。 好像亮亮哥说过地方治里记载错的白家镇位置……李追远面朝崇明岛的方向,大概估算了一下方位和距离。 心里,逐渐升腾起一个猜想: 不会白家镇,真的就在眼前的江底吧? 秦叔开始脱衣服,不同于在医院里只脱了背心,这次他全脱了,还将衣服叠好放在岸上,上头还压了一块鹅卵石。 接下来,秦叔先是扭了扭脖子,然后将双手抓在自己左右耳下位置,随后,奋力一撕。 李追远听到了皮肉碎裂的声响,定睛看去,他发现秦叔左右耳下,都出现了五道长长的伤口。 这些伤口在渗透出鲜血的同时,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 像是……血色的鱼鳃。 紧接着,秦叔开始拉伸自己的身体,每一次动作,身体内都传来一阵骨节脆响,还伴随着某些皮肉的破裂。 很快,秦叔身上,出现了很多密集的类似妊娠纹的存在。 只不过,不是在他的肚子位置,而是均匀分布在双臂和双腿处。 一套拉伸做完,秦叔停了下来,站在原地,调整着呼吸,耳下的血痕伤口,随着呼吸频率闭合开启。 李追远觉得,秦叔有些不一样了,他的体格,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小远。” “嗯。” “在岸上看好东西。” “好的,叔。” 秦叔点了点头,然后弯下腰,月光下,他开始了奔跑。 他跑得并不是很快,可身体动作却极为协调,他跑到了河边,纵身一跃,跳入江中后,瞬间不见。 像是一条回归江水的鱼。 李追远看了看已恢复平静的江面,又看了看秦叔留在岸上的衣服。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等事情发生后,他好像才真的反应过来: “真就……这么下去了?” 李追远起初是站着的,站了一段时间后,腿有些酸胀,他就坐了下来。 时间,不断地流逝,秦叔已经下去很久了,江面上,也并未有什么动静,连个特殊的水泡都没看见。 可自己现在能做的,也仅仅是等待。 李追远打了个呵欠,他看向天边,黑夜像件被洗了很多遍的衣服,原本的深色开始变薄,接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泛白。 甩了甩头,李追远强行驱散着自己的困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后,再次站起身,继续眺望江面。 这次,他看见了动静。 在江中心,似乎有一道身影显现过,然后又消失,正当李追远觉得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时,却瞧见江边,自江水中走出的秦叔。 他的身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不少伤口里还呈现出黑色,流着脓汁。 最可怕的是胸口上的那一道,深长得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白色骨头。 可秦叔却完全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他蹲在江边,开始用江水清洗自己的身体。 李追远把衣服抱了过来,近了后,他在秦叔伤口处,看见了很多还嵌在里面的长指甲与牙齿。 看到这些,甚至可以想象出那群东西,是怎么冲到他身上对其进行疯狂撕咬的。 同时,李追远留意到秦叔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愠怒。 叔在生气啊。 “叔,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失败了?” “本来快成功了的。”秦叔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伸手抽出一根长指甲。 “然后呢?”李追远站在秦叔背后,伸手抓住一根刺入后背的手指,用力拔出后,这手指居然还在动,明明是人的身体部位,感觉却像刚切块的蛇。 李追远将手指丢在地上后,它依旧在向江水方向蠕动,血红的指甲盖,泛着诡异的光泽。 “砸了它。”秦叔说道。 “好。”李追远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了下去,手指变形了,却依旧在蠕动,连续使劲砸了好几次后,它终于烂掉了,也停歇了。 “呼呼……”李追远喘着气,他有些不愿意再低头看那一滩血肉模糊。 “吧唧!” 秦叔又从身上拔出一根手指,丢到了李追远面前,意思很简单。 李追远只能重新举起石头,继续砸。 要是此时有早起的人经过这里,隔着老远看到这一幕,怕是会认为这是一幅父子温馨图。 只是把身上嵌入的脏东西清理完,秦叔就拿起衣服穿上了。 “叔,伤口……” “回去让你姨来处理。” “哦。”李追远点点头,又问道,“叔,白家镇是不是就在下面?” “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都是亮亮哥告诉我的。” “嗯,是在下面。” “那叔你刚刚去的就是白家镇?” “我进去了,原本事情都快办成了,但……” “但怎么了?” “回医院你就知道了,你那个大朋友啊,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是个狠角儿,真的,太狠了。” 李追远听出来了,秦叔很生气是因为事情没按照他的想法办好,而导致这一结果的人,好像是薛亮亮。 “上车。” “叔,你还能开车么?” “那你来开?” 李追远听话地上了车。 摩托车行进到郊区一处民房前时,秦叔先停下车,走上坝子从晾衣绳上取下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又把钱夹在绳上。 他身上伤太多,只穿背心遮不住,估计都进不了医院。 车驶入医院,秦叔停了车。 李追远下车时问道:“叔,那白家镇以后还会继续搞事么?” 那些白家娘娘们,简直就是阴魂不散,李追远真怕过阵子再蹦出来一个。 “会消停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最大的那尊白家娘娘,已经发下话了。” 其实,比起身上的伤势,白家这件事的结果反而更让秦力感到头疼。 自己的任务是去把白家一巴掌抽回去,可这巴掌刚抽到一半,余下那一半,却怎么都抽不动了。 他还得想着回去后,该怎么向柳玉梅交代。 “秦叔,柳奶奶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但现在已经一夜过去了,我觉得,睡了一觉后,柳奶奶应该也平和了。” 秦力点点头,他觉得男孩说得很对,他也听出来了,男孩是在安慰自己,不过,对男孩的这种表现,他已经开始习惯了。 “走吧,小远,上去看看你朋友,看完我们就回家。” “好嘞。” 走上楼,回到病房,恰好看见罗廷锐端着热水瓶出来:“你们回来了啊,正好,亮亮先前醒了,不过又睡过去了,你们先帮我看一下,我去接一瓶开水。” 李追远走进病房,看见薛亮亮已经被撤去了仪器,整个人也不再是昏迷,而是熟睡。 “叔,他没事了吧?” “他事大了。” “什么?” “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吧,我去楼下买点绷带。”秦叔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这时,熟睡中的薛亮亮一边磨牙一边说起了梦话: “两年?两年不行,起码三年。我只能保证,每三年会来看你一次。” 薛亮亮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又继续梦话: “我们不会有孩子吧?” 听到薛亮亮的话,李追远脸上浮现出震惊,他似乎拼凑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可就因为太过离谱,让他觉得肯定是自己想错了。 这时,薛亮亮似乎睡醒了,他看向站在病床边的李追远,李追远也在看着他。 少顷,薛亮亮收回视线,坐起身,后背靠在病床上,神情呆滞,整个人像是刚刚遭遇了重大打击。 李追远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橘子,默默剥着。 终于,薛亮亮开口了,他语气落寞,带着浓浓的怅然与萧索: “小远,告诉你一件可怕的事儿。” “嗯,哥你说。” 李追远剥好了橘子,取下一块橘肉,送到薛亮亮嘴边,薛亮亮张口吃下,随即,原本悲伤无比的神情又增添出了一抹酸涩。 薛亮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因为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绪被硬生生打断了。 他刚重新调整好,正欲开口,却见李追远将第二块橘肉送到他嘴边。 “小远,你也吃。” “不吃,酸。” “那你……”第二块橘肉被送入口中。 薛亮亮眼眶里流下了泪,一边咀嚼一边带着颤音开口道: “小远,哥哥我结婚了。” “恭喜。” 李追远又拿起一块橘肉,递过去,这次薛亮亮没抗拒,吃下橘子,也不知是酸的还是真情流露,他的泪水铺满了脸。 “你嫂子人还挺好的。” “人好就行。”李追远附和着点头,“我爷爷对我们说过,找对象主要是看人品和性格,其它的,比如长得多好看以及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薛亮亮一脸苦相地看着李追远,嘴巴又接下块橘肉:“你爷爷还挺开明。” “嗯。” 李追远此时终于弄通顺了逻辑,秦叔负责在前线战斗,薛亮亮则负责桌前谈判。 自己和秦叔一路从村里赶来,到医院再到江边,一步步地对它施加着压力,这也就使得薛亮亮那边,能够得到越来越好的筹码,对方也在不停地让步。 这一点,薛亮亮本人并不知情。 结果秦叔都快打到它老家,眼瞅着就要彻底解决问题了,薛亮亮却觉得自己已拿到最好的谈判结果,签字盖章。 他但凡再多坚持一会儿,这婚,就不用结了。 也难怪秦叔会生气,自己在前头正拼命厮杀着呢,眼看着就要功成,结果己方这里先求和了。 所以秦叔离开病房去买绷带了,估计这是借口,大概是继续留在病房看着床上躺着的这位,会忍不住想一拳捶死他吧。 李追远不忍心告诉亮亮哥这个真相,这会比手中剩下的半个橘子,更酸涩无数倍。 木已成舟,既成事实,那还是劝劝他看开点吧,尽可能挑点高兴的事问问,也让他内心疏松些。 “哥,要彩礼么?” “这倒不用。” “挺好,自由恋爱,新式婚姻。” “其实,你嫂子还想给我彩礼的。” “看,多好,别人都羡慕不来呢。” “但我坚决不要。”薛亮亮挺着脖子,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嗯,我亮亮哥最有骨气了。” “那是,我才不做上门女婿。” “佩服。” “我跟你嫂子说好了,她也同意了,我以后只需要三年回来看她一次,其它时候,随便我去哪里,也随便我去做什么。” “真好。”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可是薛亮亮,一个内心无比强大的人,不管遇到再难的事,他都不会想不开,反而能很快地完成自我调节。 要不然,你无法解释这话语里,莫名出现的得瑟炫耀味儿,别人能苦中作乐就已足够坚强,亮亮哥却能把苦化作糖水。 “不过,小远啊,我也是退了一步的。” “哦?” “我答应她了,第二个孩子跟她姓。” 第二十五章 【姻缘顺遂,长寿平安。】 李追远记起了自己曾给薛亮亮看的面相。 任何事情都有多面性,只要视角换得勤,总能找到好方面。 比如这婚姻,确实挺顺遂的。 一见定情、一日定终生。 就算三年就见一次,可搭配起长寿平安,也算是一种弥补不是? “小远啊,你陪我去看看赵和泉吧,看看他现在好没好。” “亮亮哥,你现在能下床么?” “能的。” 薛亮亮下了床,然后双腿开始发抖。 李追远赶忙扶着他,这才没有摔倒。 薛亮亮神色有些尴尬。 “亮亮哥,你大病初愈,身子有点虚,正常。” “对对对。” “你慢点走,撑着我。” “好的,小远。” 二人离开病房,下楼梯,来到赵和泉的病房前。 赵和泉的父母已经从外地赶来了,正听着医生的病情讲述,俩人的穿着都挺体面正式,家庭条件应该不差。 在听到医生说,赵和泉病情突然好转,已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时,两人高兴得哭了起来。 等继续听到医生说,赵和泉之前身上多处糜烂溃脓,一些部位不得不切除,包括下面那俩蛋也被摘掉时, 两人哭得更大声了! 【姻缘坎坷,孤寡终生。】 李追远心里默念着,这么看来,自己似乎又算对了。 不过,他原本以为会应在赵和泉和女友一起去美国后,没想到这么快。 避开两位哭嚎着的老人,薛亮亮推开病房门,和李追远一起走了进去。 此时,赵和泉已经醒了,背靠着病床坐着。 他整个人显得很是憔悴颓丧。 李追远记得自己刚回村和潘子雷子他们一起玩儿时,见到了一条躺在坝子上意兴阑珊的狗。 自己那时问哥哥们这狗狗是不是生病了? 潘子回答:“昨儿个刚骟了,还没缓过劲来。” 不过,虽然彼此都穿着病号服,但看见薛亮亮后,赵和泉眼里立刻闪现出了斗志,他本能地认为,薛亮亮是特意过来看他笑话的! 李追远知道不是,亮亮哥是来确认白家娘娘们是否都已归家下岸。 细究下来,这应该也在谈判条件里,是属于亮亮哥的“隐性彩礼”。 因此,薛亮亮应该是赵和泉的救命恩人。 赵和泉:“呵呵,你别笑早了,美国医学发达,等我去了美国,病就能治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安慰道:“放宽心,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如果他们继续解构集体概念的话,你这样的以后在美国,地位应该会越来越高。” 赵和泉闻言,整张脸气得通红,身体开始颤抖,如同被踩到了已不存在的蛋,亦或者是出现了幻肢痛。 “呵,我以后一定会过得比你更幸福,更美好。 我会好好活着,等着看你的笑话。 另外告诉你,丽丽已经打电话给我,她说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嫌弃我,等我们去了美国,她就会和我结婚,到时候,我会给你寄我们在教堂里举办的婚礼照片。” “恭喜。”薛亮亮叹了口气,“我已经结婚了。” “你在说什么?”赵和泉愣了一下,随即嚷道,“你这是为了气我,编瞎话编得连逻辑都不要了?” 这时,病房门再度被推开,来的是罗廷锐。 学校的学生在实习课上出了事,学校必然要负责的,不仅要承担治疗费用,也得尽到赔偿责任,好在,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赵和泉。” “罗主任。”赵和泉马上对罗工露出笑脸。 “你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学校继续学业。” “好的,罗主任。” “亮亮,你才醒怎么就跑出来了,听话,回病房里休息去,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我已经没事了,罗主任。” “还叫什么主任,以后叫叔叔。” “好的,罗叔叔。” 人在昏迷状态下不可能再去骗人,罗廷锐本就对薛亮亮很赏识,这次事情后,对这个年轻孩子更是喜欢。 他已经打定主意,会向学校打申请报告去参加西南援建项目,到时候自己就能把薛亮亮带在身边,让这小子一开始起点就更高些。 “那行,我先出去,你早点回病房休息。”罗廷锐说完,就出去安抚赵和泉的爸妈了。 赵和泉这时已经气得咬紧了牙,罗主任对他是什么语气,对薛亮亮又是什么语气,居然还让薛亮亮叫叔叔? 他明白了,怪不得薛亮亮说自己婚事定了,这是要和罗主任结亲啊! 身为海河大学的学生,赵和泉当然清楚罗廷锐虽然只是学校系领导,但其在国内相关领域绝对是泰斗级别,而且现在上面鼓励学校专业人士入仕工作,罗廷锐要是愿意离开学校,在外面的地位立刻就会被极大拔高。 “好啊,薛亮亮,看不出来啊,怪不得你平日演得那么逼真,原来是为了攀上高枝啊!” “我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更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 “你……” 李追远发现,赵和泉的头上,居然冒出了白烟。 这时,赵和泉的母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进来,说:“和泉啊,学校托关系给你请的上海专家快到了,妈妈和爸爸去门口迎一下,放心吧,你的病没事的。” “嗯……”赵和泉沉着脸,点了点头。 等母亲离开后,赵和泉冷笑道:“看吧,国内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得找关系,都得人情往来,哪像美国,就没有这些事情。” 薛亮亮疑惑道:“你是怎么觉得一个还有着推荐信制度的国家是没有人情往来的?” “你……出去,你给我出去,出去!” “你好好养病,注意休息。” 薛亮亮被李追远搀扶着,走出了病房,关上门后,薛亮亮说道: “先不回病房,去医院门口给你买零食和玩具去。” “不用了。” “要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能来,证明你帮了我大忙,再说了,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 走吧,哥哥给弟弟买点吃的玩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 “好吧,哥哥。” 二人慢慢下了楼梯,在一楼的拐角处,赵和泉的爸妈站在那里正说着话,因为薛亮亮下楼速度很慢,因此听到了一段比较长的对话。 “儿子那个没了,真的能治好么?” “治好了那个也没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努力努力,再生一个吧,总不能让我家绝了后。” “我倒是觉得自己还能生,但要是生二胎,我和你的工作……” “打个申请报告说明一下就可以了,毕竟老大已经残废了。” “嗯,也是。” 薛亮亮和李追远没作停留也没打招呼,径直出了住院大楼,来到医院外的商店。 “去选吧,想吃什么就拿什么,那些玩具也拿一拿,别和哥哥客气。” 李追远去拿了些零食和文具应付差事。 “就拿这么点?” “够我吃了。” “行吧。”薛亮亮结了账,然后又把手里余下的钱,全都塞到李追远口袋里,拍了拍,说道,“这是哥哥给你的零花钱。” “谢谢哥哥。” 送薛亮亮回到病房时,就看见秦叔坐在过道长椅上等着了,李追远和薛亮亮告别后,和秦叔一起走出医院。 “你睡吧,我背你。” “好的,叔。” 李追远被秦叔背起,他确实是累了也困了,很快就在背上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身子在轻微摇晃,耳边还能听到汽车喇叭的声响。 李追远第一反应是,难道秦叔也用了纸车的那招? 兴奋地睁开眼,然后失望。 车里都是人,这是市区通往石港镇的大巴车。 这不是秦叔用的招式,这是花钱买的车票。 李追远很想再具体问问秦叔关于昨晚纸车的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因为离家越近,一些东西就越不能谈。 不过,记得秦叔昨晚说过,是“她”背过来的。 所以,纸车只是类似一种入梦或者催眠,实际上,是某一尊白家娘娘,背着自己和秦叔,从思源村跑进了市区? 这样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不是翻版的润生哥么。 “不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叔,好奇怪,这次不知怎么的,就睡这么一会儿就饱了。” “因为修路堵车了,现在下午四点了。” “哦,怪不得。” 大巴车停下,李追远和秦叔下了车,二人顺着村道向里走。 “小远,叔问你件事。” “叔,你说。” “你觉得你那个大朋友的选择怎么样?” “他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的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很正常,能理解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叔是想问你,换做是你,你愿意入赘么?” 李追远停下脚步,先看了看不远处太爷家的方向,然后扭头看向身侧站着的秦叔。 他没回答秦叔的问题,而是问道:“叔,你是要走了么?” 秦力像是没料到男孩会如此问,脸上露出片刻的惊愕:“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秦力笑了笑,没再执着先前问题的答案,也没再说话,和身边的男孩安静地走回家。 秦璃把脚从门槛上收回,站起身,捧着小棋盒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则看向坐在坝子上喝茶的柳玉梅,秦叔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低着头说话。 等柳玉梅点头后,秦叔才跟着刘姨回了西屋。 “小远,你太爷和润生出门了。”柳玉梅说道。 “柳奶奶,他们是有活儿了么?” “这倒不是,今天刚结了两批纸扎的款,你太爷兜里有钱了,让润生拉着他去石港镇上买电视机去了。” 李追远只能在心里感慨,太爷是真的不存钱啊,兜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 不过,对电视机他真的没什么期待。 现在《阴阳相学精解》和《命格推演论》他都看完了,虽然还没完全吃透或者叫不敢现在去吃透,但至少,那两本书可以先放下了。 接下来,自己就又要去地下室找书了。 虽然太爷的谆谆教导还在耳边回响,自己也清楚打牢基础的重要性,可是……真的是忍不住了啊。 他不想下次再经历类似事情时,自己只能去当一个酱油瓶。 这种急功近利的想法肯定是不对的,是需要被批判的,但是,谁叫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唔,不能总是太成熟太理性,自己这也是在控制病情。 李追远先去抽屉那里组装好手电筒,然后进入地下室,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上了秦璃。 “阿璃,来,帮我选一口箱子。” 这次,李追远不再执着于把第一个箱子全部清干净。 阿璃走到中间的那口箱子前。 “这口么?” 李追远示意阿璃拿着手电筒,然后自己用力把箱子盖打开。 “阿璃,你帮我照一下。” 李追远开始在里面找书,这口箱子里的书都是厚厚的大套,和自己第一次看的《江湖志怪录》很像,都是至少20卷起步的,而且规整得很好。 但普遍都是基础类、概念类的,嗯,最多的是养生类。 李追远甚至还看见了一本《太玄双修经》。 抽出一卷翻了几页,有图有文字,各种动作姿势。 在阿璃按照以往习惯把头靠过来一起看书前,李追远赶紧把书闭合。 他皱起眉,这些并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书,虽然他承认这些书未来很有用,可现在就是鸡肋。 李追远把身子探入箱子,打算把最底下压的那两套掏出来,费了好大功夫,流了不少汗,终于取了出来。 要是这两本还是养生类的,那这口箱子就可以永远吃灰了。 目光投向书封面,李追远马上来了精神。 《正道伏魔录上》! 虽然这书名听起来,有点像是如今大陆正流行的港台武侠小说, 但总比先前翻到的那些养生经要好太多了,而且给人以极强期待感。 只是,怎么只是“上”? 李追远看向拿出的另一套,封面上写着的是《正道伏魔录下》。 所以,这两套,加起来一百多卷,其实是一本书?可是,为什么要分上下呢? 箱子里的书,基本都是手抄版的,又不是出版物,想着上册销量好再出下册。 李追远分别从上下两套里,抽出第一卷。 快速翻页扫了一下内容格式,图文详细,里面还画出了各种环境下的各种死倒,还看见了用以对付死倒的东西。 只是,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怀着这样的心情,李追远拿出“下”的第一卷,翻开快速扫页,依旧是图文详细,但每个图文里都画着气泡,表示是在水里,而且道具使用变少了,更多的是和死倒的近身搏斗。 所以,上册讲的是岸上环境以及用各种道具对付死倒的方法;下册讲的是水下环境对付死倒的方法。 不过,这两者应该不算完全冲突,不是说岸上的方法水下就全都不能用。 作者这么分,应该是为了记述时方便,不能死搬硬套。 可是这舒服的字体以及这熟悉的配图画风……李追远马上把下册的最后一卷抽出来,翻到最后一页, 果然,在最后一行写着: “——魏正道著。” 看着这个名字,李追远感到很是亲切。 《江湖志怪录》算是他的启蒙读物了,但他真没料到,魏正道居然还写有后作。 前者是概念定义,那么眼前这上下两册,就是公式了。 李追远很喜欢这种严谨有序的感觉。 环视四周这十几口箱子,这里头,是否还有魏正道的书? 李追远心里升腾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真的从入门科普读物写起,一层层写高……那么,《江湖志怪录》里每一篇结尾死倒“为正道所灭”,会不会就不是单纯的作者自娱? 而是真的……魏正道所灭。 之前,李追远只觉得这个作者很有趣,也觉得这个念头很荒谬,毕竟一个人一辈子,哪能去那么多地方见那么多死倒还灭了那么多。 但在昨晚,亲眼目睹了秦叔的风格后,他意识到,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太爷一直不相信自己在大学里上课一样,人确实很容易在自己的陌生领域犯经验主义错误。 “我要是把你写的书全看完了,那你算不算是我的老师?” 那以后自己要是写日记的话,下面该怎么写? 某某死倒, 为正道传承者所灭? …… 柳玉梅正吃着点心品着茶,然后看见李追远抱着一摞书走上楼梯,后头跟着的是自己孙女,她也抱着一摞书。 俩孩子把书抱上二楼,放进了卧室,然后重新跑下楼,又从地下室各自抱着一摞书上去,往返了好多趟。 柳玉梅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唉,这可是自己从小呵护养大的宝贝孙女。 不过,这样也挺好,只要不让她继续坐在屋内门槛后发呆,男孩就算扛着锄头带她去下地种田,柳玉梅都不会阻止。 搬完了书,李追远先拿出毛巾,打湿搓洗了一下,先帮阿璃擦脸擦手,然后折了一下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汗。 随后,李追远拿出三罐健力宝,给阿璃开一罐收藏一罐。 接下来,男孩女孩一起坐在露台,边吹着傍晚的风边喝着饮料。 女孩的发丝不时被风吹起,扫在自己脸上,痒痒的。 男孩偶尔撇过头,看向女孩的侧脸,她坐在西侧,正好与暖橘色的夕阳同框。 “回来喽!” 润生推着车,太爷坐车上,怀里还抱着一个黄色纸板箱。 “小远侯,太爷给你把电视买回来喽!” “来了,太爷。” 李追远跑下了楼,迎了上去,表现出很高兴激动的样子。 拆箱,插电源,竖起顶部的两根天线,旋转频道,收看到了央视台和南通地方台以及县台。 县台正播放着一部琼瑶新剧,此时的地方小电视台只要能搞到片源就会放什么,也不在乎什么版权问题,反正看的都是本地人,辐射范围不大。 “咋样,小远侯,还挺清楚的吧?”李三江摸了摸电视机头,向李追远炫耀着。 “嗯,清楚呢。” “太爷我啊,可是买的最新款,好了,润生侯,把电视机抬小远侯房里去。” “不用了,太爷,就放一楼吧,这样大家都能看。” “那哪行,就是给你买的,咋能不放你房里。” “那样的话我会沉迷看电视,影响学习的。” “哦,那行吧,就放一楼。” “好嘞!” 润生很高兴地把电视搬进去,他每晚都在一楼桌子上打铺睡,这意味着自己可以整晚看电视。 刘姨这会儿说道:“该吃晚饭了。” 四组小饭桌已被摆好,润生手里攥着一根大香,旁边还摆着一捆小香,像极了大葱和小葱。 自打那天被小远提醒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后,他就再也离不开这种吃法,只是每次吃香之前,他都得先将香点燃,然后从另一头开始啃。 李三江抿了口酒,对和柳玉梅刘婷坐一起吃饭的秦叔喊道: “力侯啊,后天史家村老赵家办丧事,我回来路上遇到了,人跟我订了十六套席用,你明天下午把桌椅碗碟这些的给他送过去。 哦,还有,婷侯啊,你再清点清点,家里存货够不够一批的,不够的话你抓紧时间补一补,后天让力侯办事时送去老赵家。” 刘姨点头道:“纸扎我会补好的,来得及,不过阿力他……” “力侯咋了?” 秦力起身离桌,走到李三江面前,说道:“三江叔,我老家大伯病了,怕是要不行了,他膝下没子女,我得回老家照料他。” “那力侯你啥时候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至少,得把老人送走吧。” “那就要走挺长时间了啊。”李三江用筷尾挠了挠后脑勺,“就你一个回去么,婷侯哩?” “三江叔,就我一个回去,阿婷和我妈以及阿璃,还继续在这里。” “成吧,那你去吧。” “三江叔,你不用等我回来,家里事多,需要个壮劳力,你还是再雇个人吧。” “没事,没事,不用雇。”李三江指了指坐角落里啃香扒饭吃得满脸米粒的润生,“有润生呢!” “嗯,有我呢,没事!”润生不仅没推辞,反而很主动地用力点头。 “你放心,大爷我也不让你白干,给你开工钱。” “大爷,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在你这儿住着有肉吃有香嚼现在还有电视看,给你干活是应该的。” “放你娘的屁,老子差你这点工钱?要是让你爷知道你在我这里真就打白工,他不得呕死? 再说了,你在我这儿拿点工钱存着,过阵子回去给你爷再买点米面粮油啥的,别让那老东西真饿死。” “我爷那里有钱哩,上次在牛家那里挣了不老少,我又不在,他一个人够吃喝挺久的了。” “呵。”李三江不屑地冷哼一声,“那老东西一辈子没赌运,却还喜欢耍牌,那笔钱还不晓得能在他兜里捂多久。” 随即,李三江又看向秦力:“阿力啊,你啥时候走啊?” “明早就走了,去车站。” “这么快?东西准备好了么?” “阿婷都帮我收拾好了,也没多少东西,带几件衣服回去就是了。” 李三江伸手进兜里,把钱取出,递给秦力: “喏,大头都买电视了,这是剩下的钱,你回老家说不得还得给你那大伯看病,这钱你先带着。对了,别忘了买点南通特产带回老家,像西亭脆饼白蒲茶干这些的。” “三江叔,你的钱我可不能收,你快拿回去。” 李三江面色一肃:“臭小子,叫你拿你就拿着!” “真不行的,我不能再拿你的钱了,你看我一家老小不都在你这儿吃喝么,你也给了工钱。” “你那点工钱也是叔我占了便宜的,给你就拿着,不拿叔就要生气了。” 柳玉梅这时开口道:“拿着吧,记得你三江叔的好。” 秦力这才接下了钱,对李三江郑重鞠了一躬。 李追远默默低头吃着饭,他才不信秦叔回老家伺候大伯的话,他是去过东屋拜过灵堂牌位的,这分明就是全家,不,是全族都没了的架势。 秦叔走,只能是因为昨晚的事。 李追远能察觉到,他们住在太爷这里,一直在极力避免着某种忌讳,秦叔的离开,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吧。 唉,这扶一次酱油瓶的成本,可真大。 偷偷看向柳玉梅,发现柳玉梅也正好向自己投来目光,二人短暂对视。 柳玉梅眼里意味深长,嘴角含笑。 李追远知道,这是无声的警告。 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遇到棘手的事就回来求秦家人了,求一个就得走一个,这掸子还真没几根毛够自己薅的了。 晚饭后,润生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调起了台。 李三江也没去二楼躺着听说书,也在这里坐着,抽着烟。 很快,电视机里传出激昂的旋律,是县台,正在播放《力霸王雷欧》。 润生坐了回来,手里抓起几根香,拿火柴点燃,一边认真看一边啃着,像是在吃着辣条。 李追远没急着回屋看魏正道新书,而是搬来小板凳和阿璃一起坐着看电视。 李三江有些好奇地问润生:“那穿着红皮衣的家伙是啥?” “大爷,是力霸王。” “那圆圆的飞起来的呢?” “是圆盘生物,怪兽,坏的。” “哦,这样啊。” 润生以前没少蹭电视看,有时候是村里的,有时候在雇主家,甚至是在商店里,只不过都是断断续续的。 不过,这个年代,大部分有条件看电视的孩子,看这类剧,也很难系统性一次看完,中途难免有事会耽搁错过,亦或者电视台剧集没放完就换了节目。 虽说现在已经有了家庭录影带机,但一来机器贵,二则是录影带流通不便,也因此诞生了各地录影机厅的兴起,收门票一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起看,晚上也会有固定时间点老板会放成人攒劲的影片。 一集放完,开始播放治疗牛皮藓的药膏广告。 润生继续认真盯着广告看,希望广告结束后能继续放下一集,虽然,大概率是没有了,等他继续接触电视机一段时间,哪怕手里没节目表,也能在心里清楚记得这几个台每个时间段会放什么节目。 嗯,顺便,连那些个广告台词都能背下来。 等了许久,润生回头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这个你看过吗?” 李追远点点头。 “有多少集啊?” “四五十集吧。” “哇,真好。” 以前在家属院里时,李追远曾被几个大哥哥拉着一起去家里看录像带,他们收集到了好多套的全集,不过他们版本里的这个叫《超人尼奥》。 这个时期的汉化作品还是以香江版和宝岛版为主,也因此会出现翻译习惯上的差异。 柳玉梅这时走了过来,说道:“阿璃该休息了。” 这话,是对李追远说的。 “阿璃,跟你奶奶回屋休息吧,明早见。” 阿璃听话地起身,跟柳玉梅回了屋。 李追远离开了小板凳,走上楼梯时,回头看去,穿过一楼屋子里的纸扎品,看见还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看着广告的润生哥和太爷。 再联想起昨夜,开着摩托车载着自己疾驰的秦叔。 传统与新潮的剧烈碰撞,落后与先进的摩擦撕咬,真的很难想像,这么多东西,却居然能错位堆叠在同一个时代。 只是,身在这个时代的人,包括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察觉,哪怕这惊涛骇浪就在自己身边。 或许只有等多年后,一切沉淀,再回头看时,才会讶然惊觉,自己曾身处过怎样一段光怪陆离岁月。 “小远。”打破李追远思绪的是秦叔,他此时正站在二楼楼梯口,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 李追远跑上去。 “蹲马步。” “好。” 李追远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课了。 按照过去秦叔的教导,李追远扎起了马步,同时开始吐纳,让自己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秦叔的手,不停在李追远身体肌肉关节处游走,认真调整着每一处发力。 持续一段时间后,秦叔说了声:“好了。” 李追远站起身,他不觉得累,反而感到身体轻松,现在看书久了后,他已经逐渐开始用扎马步来代替广播体操了。 “好好练,别放下。” “我记住了,秦叔。” “嗯。”秦叔走下楼。 李追远心里有些怅然,秦叔这么多本事,自己似乎就只学了个扎马步。 不过还好,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下》里,有讲述与死倒的搏击之法,自己倒是可以练那个。 回到卧室,打开台灯,李追远没急着去看下册,毕竟自己还是个孩子,练近战搏击前,还是先学学器物的使用吧。 翻开上册第一卷,从第一章开始看。 接下来, 李追远摒弃掉所有杂念,开始认真研究起——童子黑狗的正确培育。 …… 清晨,一觉醒来的李追远侧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阿璃,她今天没穿裙子,而是一套白绿相间偏紧身的服饰。 要是再给她配一把剑,就可以去武侠剧里演童年女侠了。 李追远嘴角露出笑意,看来,是柳奶奶刚换了新口味,阿璃也就换了新风格。 “早上好。” 走到女孩面前打了招呼,李追远目光不自觉落在女孩的腰带上,腰带泛着银光,上面有精细的雕纹。 额,该不会…… 李追远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女孩没躲避,也不羞恼,就这么平静地站在原地。 感知着指尖传递回的触感,李追远不由讶然,女孩这腰带,居然真的是一把软剑! 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声柳奶奶追求完美的强迫程度。 或许,阿璃的强迫症表现,也有部分源自于柳玉梅的遗传。 阿璃见李追远对自己腰带感兴趣,就把自己手伸下去,作势要解下来给李追远。 “不不不,不用解下来。”李追远赶忙握住女孩的手阻止她的动作,然后赞叹道,“真好看。” 阿璃眼睫毛微跳,但这次不是发怒征兆,而是开心的表现。 李追远惊喜地发现,这是阿璃第一次用这么明显的动作来表示自己除暴走之外的情绪。 她真的在改变。 吃早饭时,秦叔背着行囊,和大家告别,然后走下坝子。 大家情绪都挺稳定,除了李三江。 他大概是最舍不得秦力离开的人了,倒不全是因为走了秦力这么一个拿钱少干活多的伙计,这人与人嘛,相处久了,总归是有感情的。 饭后,李追远走到刘姨面前,拿出一张单子和一笔钱:“刘姨,你今天要去镇集上买菜的吧,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买回来?” “好啊,顺手的事。”刘姨拿起单子,扫了一眼后,先目露震惊,随即又转为传统疑惑,“小远啊,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学校布置了暑假课外实践作业,这是我完成作业所需的材料。”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但无所谓,因为只需要一个理由。 “行,姨到时候给你都买回来。” “谢谢姨。” 让刘姨去给自己买,自己是放心的,也不用多交代吩咐什么,因为大概率,人家比自己要专业得多。 上午,李追远继续在看书,这本书其实比较简单,难点在于实验操作,可以说,在不考虑实践的前提下,这套上册,更像是手工活动教科书。 同时,李追远也注意到,这里面讲的不少东西,其实太爷那里也有。 太爷每次捞尸或者坐斋时,都会带不少东西,可细究对比下来,却发现太爷的那些东西,只是形似或者名字雷同,本质上不是同一种东西。 李追远不禁疑惑,太爷居然是靠着一套假货,捞尸捞到现在的? 不过,这里的东西可真难搞啊,一些器物,得自己按照书里描述画出设计图,然后再请木匠和铁匠打造出来。 木匠村里就有,但铁匠现在去哪里找? 书里描述的“叮叮当”打铁的作坊,自己现在可找不到,或者,可以找个厂房,请师傅用机床给我车出来? 下午,润生要去给老赵家送桌椅碗碟,他不认识路,李追远知道老赵家住哪里,就陪着他一起去。 老赵家就住在史家桥东侧,距离昨晚李追远等车的位置不远。 润生一个人将大板车推上老赵家的坝子,帮着赵家人一起卸货。 灵堂此时已经摆好,李追远瞧见正屋中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逝者,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可能也就十七八岁,比潘子他们大不了多少。 旁边有两个老太婆凑在一起低声说着悄悄话: “挺好的小伙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是夜里去镇上戏完回来时,路上一个跟头摔田里,人就这么没了。” “那可真是的,郑大筒怎么说来着,心脏病突发?” “真是可惜了,啧啧,老赵家做小买卖的,家里倒是挺有钱的,可就这一个儿子。” 恰好有人开始给遗体化妆,盖在遗体上的白布也就被掀开,李追远看见遗体的真容,眼眶凹陷、眉宇瘫软,人中顺滑,下唇薄锐…… 在面相中,这就属于【福池缘浅,底塘有缺】。 这算是面相中的下下签,意思就是本身福缘就薄,还有缺口会不停流走。 要是惜福谨身,清简净心,也能勉勉强强安稳过一生,可要是纵享过度,比如吃喝玩乐这些,提前享受得太狠太急了,就很容易把自己榨干。 再结合那俩老婆婆所说的,老赵家条件挺好的,这种生活超出周围普通人的条件,反而对这种面相的人不合适。 送完货,李追远就和润生一起往家走。 前方路上遇到了并排走在一起的潘子和雷子,俩人头上不知道抹的是水还是胶,头发全都向后倒梳,中间分了一条很明显的缝,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 “哈,远子,我们正要去太爷家找你哩,没想到在这里就碰到了。” “潘子哥,雷子哥。” 潘子上来就牵起李追远的手:“走,远子,哥哥们带你去镇上录像厅看电影去,下午要放发哥的《英雄本色》。” 边上的雷子,双手做出开枪动作不停耸动,嘴里还配着音:“砰砰砰!” “好啊,我也要去!”润生喊道。 李追远不想去,他想回去继续看书,就道:“我回去拿钱,请哥哥们去看电影,不过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做作业。” 早上兜里的钱都给刘姨了,其它钱则在卧室抽屉里。 “去去去,哪能次次要你掏钱,我们做哥哥的也是要脸的好不,我们以前是真的没零花钱,可不是就想占你这个弟弟的便宜。” “就是就是,我们俩现在有钱了,昨天刚去西村窑厂里搬了一天砖。” 说着,潘子和雷子各自把口袋里的碎钱拿出来,一起数了数,点了点人头,还把润生算进去了。 最后一合计,潘子笑道:“刚好,四张票,还能买四瓶汽水!” 润生高兴坏了:“我先把板车推回去。” 李追远见他们兴致这么高,而且是特意去搬砖挣的钱请自己这个弟弟去玩,也就不再好意思继续拒绝,只能答应同去。 不过在把推车送回家时,李追远还是顺便回了趟卧室,拿了点钱放口袋里,又和阿璃说了声,这才和他们一起去了镇上。 最终,四人来到了一家录像厅前,门面很小,上面就挂着一个简单的牌子: “梅姐录像厅。” 第二十六章 进屋一米不到,是一块立着的大木板,上面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电影海报,最大的那幅是王祖贤。 木板左侧是空道,可以从这里进去,前提是得在木板右侧小桌前买好票。 小桌后头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上身红背心下身牛仔裤,身材高瘦,背心领口低,可以看见她锁骨位置纹的那只花蝴蝶。 此时,她左手夹着烟右手按着传呼机,头也不抬地问道:“几个人?” “四个人,梅姐,一阵子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梅姐,姐夫不在么,今天你一个人看店啊?” 潘子和雷子一边给钱一边主动凑着近乎,说着好话。 其实他们和这梅姐也不熟,但他们本就还属于不青不少的年纪,只要嘴巴甜一点,懂点眼力见儿,客人不多时,买一部时长的票就能厚着脸皮留这儿多蹭个一部两部的。 梅姐将钱收进抽屉里,开出四张票出来,边吐烟圈边骂道: “谁知道那王八蛋今儿个跑哪里去了!” 梅姐男人外号叫豹子,算是镇上这一带比较有名的混混,被称呼为豹哥。 要没这种背景,梅姐一个女人也不适合开这种录像厅。 取了票,李追远和润生就跟着潘子雷子从左边走了进去,那块木板不仅隔出了通道,还起到了遮挡门光的作用。 里头空间挺大,中间一圈全是低矮的小长凳,犹如简易版电影院。 以前,乡镇电影院还能依靠本地国营厂国营单位的集体票以及充当临时活动舞台来维持人气,现在,逐步脱离公营属性后,就无法避免地渐渐走向没落。 这也就给了像梅姐这样的私人录像厅快速野蛮生长和普及的空间。 正北墙下有一个长条柜,上头摆着一台老彩电,下面则有一台录像带机。 润生很是激动地凑到李追远耳边说道:“小远,这电视比太爷昨天买的大好多唉。” 李追远笑着回应道:“这个再大也是大家一起看,家里再小,也就你一个人看。” 润生也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到了晚上后,所有台都一个固定画面不动了,发着‘哔’的声音。 我差点以为新电视刚买回来就被我看坏了,吓死我了,还好早上又有台了。” “润生哥,可能是晚上电视台的人也得休息吧。” “嗯。”润生惋惜道,“可惜了,他们就不能白夜班倒么?” “润生哥,我们坐吧。” 虽是下午,但里头已经坐了些人,现在正放的片子是由周润发、梁家辉主演的《监狱风云》。 目前,电影才放到一半。 每天没什么大意外的话,播映时间段也基本是固定,所以这个买票进来的点也是潘子他们特意踩好的,能白嫖半部电影。 少年们手里落点闲钱不易,自然也就学会了如何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尽可能地花最少的钱实现自己的娱乐最大化。 李追远还注意到,在录像厅的东南角,有个带帘子的幽深小门,显得很是神秘。 不像是拿来做饭用的,因为没油烟味。 虽然是半部开始,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快速投入到电影剧情中去。 观影时间过得很快,伴随着这个时代港片标志性的萧索怅然镜头语言,电影结束。 其实结束前,梅姐就进来站在电视机旁等着了,也不顾破坏氛围,喊着下一部是《英雄本色》,要加场的准备好。 结束后,有几个人有事离开,但大部分人都选择补票。 梅姐目光扫过潘子等人,并未说什么,算是默认他们买的是这一场。 《英雄本色》开始放映。 香江电影在此时属于全盛时期,不仅几乎统治了整个华语文化圈,还在日韩以及东南亚有着极大影响力。 录像厅里的录像带,也是以香江电影为主,偶尔也会有它国片,但封面都是很露骨的那种。 只是,刚看完一部发哥电影,又接了一部,李追远感觉有点难代入。 这种感觉,像极了以前在家属院那几个哥哥为了感谢自己帮他们写作业,硬要拉着自己看了一整天的《力霸王雷欧》。 一集接着一集还快进掉了片头片尾曲,原本每天一集的频率是难以描述的幸福,可量大管饱后就只剩下相同模式套路下的审美疲劳。 雷子先前换带时出去了一趟,从隔壁小卖部买回来了四瓶汽水,一人一瓶。 窑厂搬砖挣的其实也不多,还被他们父母各自收走了一半,余到手中的钱,也就只够消费到这里了。 电影刚放映了一刻钟,就一下子进来了四个青年人,带头的那个也不嫌热,穿着不合身的西服马甲,另外三个则都把上衣脱下来挂在肩上,一股子流气。 他们抽着烟,声音很大,交流时还故意发出夸张的笑声。 他们应该是早就看过这部电影的,边聊还在边剧透,而且习惯性每句话开头或结尾都得加句脏话。 周围人是有不满的,但没人会说什么,毕竟对方四个人。 潘子和雷子则是小声地向润生和李追远介绍这四个人是谁,在道上有什么什么名号。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对这类二流子似的人物,有着一种很奇特的崇拜感,似乎能跟他们认识都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不过,老李家这一代因李兰的缘故,都很重视教育,潘子和雷子也都是上高中了,要是初中就辍学不上了,估计这会儿很可能跟着他们一起混。 李追远不介意烟味,毕竟李维汉太爷他们都抽烟,但他不喜欢这四个人的大嗓门,实在无法忍受后,只得起身,走到最后排靠墙位置,那里有椅子可以坐,比前面的矮长板凳要高不少。 潘子、雷子确认李追远还在只是坐后头去了,也就回过头,继续看电影。 这时,那个穿西服的对后头喊道:“梅姐,人呢,人呢,都来这么久了,人呢!” 梅姐从木板后探出头,骂道:“叫叫叫,叫你妈魂呢,也不看看现在几点,给你们喊去了,过会儿就到!” “嘿嘿嘿。”西服男也不恼,只是对着梅姐吹了声口哨,“看来豹哥吸多了,你看你都下垂了。” “看你奶奶!” 梅姐又骂了句,身形自木板后消失。 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女人走了进来,都是三十朝上的岁数,画着浓妆,穿着裙子。 两个人进来后,在李追远左右两边坐下,然后都低下头,好奇地看着这个男孩。 “哟,小帅哥,坐在这里等姐姐呐?” “细皮嫩肉的,挺白净的,但年纪这么小就懂事了么?” 俩人开始调侃起来。 这时,西服男身边的俩小弟起身走过来,各自在一个女的旁边坐下,然后手就开始不规矩,开始探索,女的也不太抗拒,互动调笑起来。 李追远意识到,这最后排的椅子座位,并不是给正常观众准备的。 当他正准备离座坐回润生身边时,身边的两队男女却先他一步起身,掀开帘子,走进神秘的通道。 很快,传来两声关门的声音,里面应该还有几个小隔间。 而西服男在此时开始喊道:“梅姐,梅姐,换带,换带!” 梅姐探出头,骂道:“还没到晚上呢,换个屁带!” 西服男不满道:“加点火嘛,搞点氛围撒,换带!” 看电影的其他人,有几个还跟着起哄。 梅姐虽然背后有豹哥,但都是道上的混子,有时候骂可以,但还是得顺着点他们,因此,她也只能走到录影带机前,把《英雄本色》取出,从长条柜抽屉里翻出一部,放了进去。 李追远注意到潘子、雷子他们开始面露兴奋与期待,像是非洲部落的少年即将接受最原始的成年礼。 很快,新电影开始播放,是古装的。 没普通话配音而是粤语,不过好在有字幕,但往下看去后就会发现,有没有字幕并没什么大影响。 起初剧情还很正常,有种轻松戏剧感,李追远看见了一个卖炊饼的矮个子,心想这应该是香江版《水浒传》。 直到,一男一女进入房中喝酒,然后躺在桌子上,衣服开始越来越少。 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这是部什么片。 潘子和雷子瞪大了眼睛,比看发哥的电影还要投入,生怕错过任何细节,似要把每一帧画面都烙印进脑子里,方便回去后再细细回味。 李追远觉得,自己这俩哥哥,上课时看黑板,肯定不会这么认真。 润生则开始脸红,低下头,他倒不是在故作扭捏,而是真的不好意思看。 这个时期,也正是香江和宝岛午夜场电影的黄金时代,诞生出了一系列经典,在影史上留下其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一会儿,先前进去的那俩男的就出来了,他们故作潇洒地抽出烟点燃,似乎想借用烟雾来遮掩一下某种尴尬。 “这么快?”西服男倒是丝毫不顾忌小弟颜面,“我这还没调动出情绪呢。” 说是这么说,但他也不愿意再等了,起身和另一个小弟也走入那幽深的通道。 然后,电影里的这段激情戏还没演完呢,他们俩就出来了。 这下子,四个人,全部坐在椅子上,抽着烟,不似先前喧哗,终于安静下来了。 像是在诠释着,什么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过了一会儿,西服男开始喊道:“梅姐,梅姐,放《英雄本色》!” 成佛状态下,内心慈悲,见不得“杀生”。 “妈的,屁事真多!” 梅姐确实很烦,但她倒是也能理解,进来重新取带换带,还调了一下进度,把电影拨到先前停下的位置继续播放。 做完后,梅姐故意目光看向他们,嘴角含笑,带着讥讽。 她知道,什么时候男人犹如拔了牙的老虎。 那四个男的果然都避开了视线,好似一下子成了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 那俩女的依旧坐在后头,她们本不该这么早就来上班,算是被提前喊过来做了四单临时快活儿。 这会儿,也懒得回去了,反正入夜了还得再过来。 没过多久,她们就起身,开始在那些电影观众身边坐下,贴着他们说着话聊着天,手指也在男人身上拨弄着。 起初,那俩被选中的男的都义正言辞地拒绝,然后是礼貌性地婉拒,紧接着欲拒还迎地推诿…… 然后,都发出了一声叹息,站起身,如同迫于无奈般地以身饲虎,又像是但行好事的扶持帮助。 最终,本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然, 被拉去了幽深通道。 而潘子、雷子以及润生这边,从头到尾都被无视。 她们有眼力见儿,知道不应该在哪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要是有长得好看的,她们倒是不介意和他们坐着一起看看电影聊聊天,哪怕不收钱也是开心的,毕竟这种需求向来都是相互的。 但很可惜,潘子他们不符合标准,倒是有个男孩长得很好看,就是年纪太小了,要是再大个几岁就好了。 不过下午场毕竟人少,大部分都是奔着纯粹看电影来的,她们很快就没了潜在目标,就不在椅子上坐着,走出去和梅姐聊天去了。 电影放完时,已近黄昏。 潘子和雷子见今晚人不多,就很懂事地从中间区域换到边缘地带坐下,准备再蹭一场。 李追远则要回家吃饭,就先和潘子、雷子告别,然后和润生一起走出了录像厅。 润生是喜欢看电影的,但他更爱吃饭。 李追远去隔壁小卖部,买了四瓶汽水和几袋零食,准备去送给潘子、雷子。 经过梅姐那张小桌时,梅姐正和那两个女人说着话。 她们算是合作关系,梅姐提供场地与望风,她们每一单则都要和梅姐分成。 见李追远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梅姐调侃道:“哟,小弟弟来给姐姐送吃的了,这多不好意思。” 说着,梅姐就作势伸手去拿。 她本意是打算逗逗男孩开开玩笑,谁成想这男孩非但没有抱着东西避让,反而主动摊开往这边凑近了些,方便她取。 她就真拿了一瓶汽水过来。 李追远又给她放下一袋辣条。 这一举动,反倒是把梅姐给弄得有些不会了。 然后,李追远就进去把汽水和剩下几袋零食都给了雷子和潘子。 等李追远重新出来时,梅姐指了指桌上汽水和辣条:“拿走,我咋吃你小孩子的东西。” “没事的,请你吃。” 李追远摇摇头,他无意讨好梅姐,而且录像厅他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来,但梅姐今天毕竟让他们白看了半部电影且现在潘子、雷子还在里头被默认蹭着继续看。 “呵呵呵。” 梅姐和身后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只觉得这男孩很有趣。 这时,外面传来呼喊声,一个老人骑着一辆三轮车边喊边骑来,车上还载着一个四仰八叉躺着的中年男人,其双脚双手都摊在车外,像是一只肚皮朝上的王八。 李追远注意到,中年男人十指都呈现出青色,嘴唇更是紫得吓人。 梅姐着急地跑了出来,跟骑三轮车的老人大吵着。 老人忙摆手委屈解释,自己只是收了钱把人送到,不关他的事。 事情脉络,也就在争吵中清晰。 昏迷的中年男人是豹哥,也就是梅姐的男人,他下午去石港镇的一家浴室洗澡,然后敲了个大背。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夏天还用去浴室洗澡。 他更不知道,敲大背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理解成,大背是一种更大力的敲背按摩,而豹哥应该是不吃力,这才在敲背途中昏迷了过去。 浴室老板没把人送医院,而是喊了一辆三轮车,把人拉回家了。 送医院,得花钱,人家可不愿意出。 梅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在男人身上用力掐了好几下,旁边那俩女的则不停地劝说,最后梅姐只能又加了点钱,她也上了三轮车,催促老人骑去镇卫生院。 可老人把人从石港拉到石南,已经蹬得力竭,毕竟他平日里在石港镇上的活儿也只是短途,当下就是梅姐愿意加钱,他也实在是骑不动了。 但昏迷中的中年男人本就情况很不好了,拍着脸也叫不醒,再不送去医院人可能就要没了,梅姐是急得又骂又哭。 “小远?”润生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懂他意思,也就点点头。 润生走上前,示意老人下来坐后头去,然后他骑上了三轮。 太爷家是有三轮板车车的,按照太爷的吩咐,润生这几天也都在练习骑车,如今已经是会了。 只不过短途运货的话,还是手推板车更方便。 此刻,三轮车上虽说坐着三个成年人,但这点分量对润生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很快就骑了出去。 李追远只能在原地等润生回来后再一起回家,不过他没回录像厅,而是去了隔壁小卖部又买了一瓶汽水,在边上长凳上坐着边喝边等。 小卖部外头空地上摆着一张台球桌,此刻正有两个小伙在打着,这俩人水平很差劲,李追远看了一会儿后就忍不住犯困,侧身靠着小卖部墙壁打起了呵欠。 大概过了半小时,李追远看见豹哥回来了。 李追远很疑惑,病人回来了,那送病人去医院的人怎么还没回? 好在离家前跟刘姨她们说了自己是跟着潘子去镇上看录像,就算回去晚了太爷也不会担心,只当孩子贪玩忘了时间。 豹哥身上不复先前昏迷时的萎靡颓废,走路时更是流露出独属于中年二流子的潇洒与睥睨,摇头耸肩的。 只可惜,那俩正打着台球的年轻人,似乎不懂道上的事,豹哥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都不懂主动大声招呼。 这时,李追远忽然看见,走出台球桌遮蔽范围的豹哥,他脚上的皮鞋,后脚跟是提起的。 这一幕,瞬间让他想起那晚大胡子父子离家走向鱼塘的姿势。 他们也是踮着脚尖、脚后跟空悬走路,因此行进时摇摇晃晃的。 李追远心中猛地一紧,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同时,豹哥似乎也察觉到了一道目光在看向自己,他停下脚步,踮着脚,慢慢转过头,扫向小卖部。 李追远马上也把自己的头贴在墙壁上,还拿起手中的汽水,喝了一口,装作很是无聊的看着台球桌。 豹哥的目光来回扫了几遍,没发现那道特殊的目光。 紧接着,他继续踮着脚前进,走入了自家的录像厅。 李追远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心里则是想着:虽然还没到头七,但豹哥急着回家看看也能理解。 随即,李追远又担忧起来,因为雷子、潘子他们,还在录像厅里。 但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这时,录像厅里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走了出来,梅姐送豹哥去医院时,就嘱咐她们帮忙看一下店。 女人径直走向小卖部,而李追远就坐在小卖部门口,这也就意味着她要从自己面前几乎贴着经过。 李追远发现,她也踮着脚在走路,但与之前豹哥不同的是,她的双脚下面,还踩着一双脚。 是一双皮鞋,很眼熟。 然后,女人双腿后头,还紧贴着一双男人的腿。 至于再往上部分,李追远除非抬头,否则是看不到的,但大概能想象出:豹哥几乎贴在她身上,她的双脚踩着豹哥的脚,她几乎就等同于豹哥的衣服,或者叫木偶。 所以,这算什么? 只是,无论是先前看过的《江湖志怪录》还是现在正在看的《正道伏魔录》,主题都是死倒,非死倒存在在李追远这里属于超纲。 台球桌边的俩小伙子对女人吹着口哨,女人没理会,走到小卖部老板面前,要了一包烟。 老板很诧异地问道:“怎么抽这种?” 女人回答:“想换个口味。” 老板给了烟,还想再按照以往习惯调戏几句,却发现女人沉着脸,他喉咙里的调戏话语也就咽了回去。 女人转过身,撕开香烟纸,抽出一根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口。 “嘶呼……” “嘶呼……” 李追远听到了一男一女两道抽吸声。 显然,想抽这一口烟的,不是女人自己。 女人显然是要回录像厅的,但她却在李追远面前停下脚步,弯下腰,看着“半打着盹儿发呆”的男孩。 李追远想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去,他知道先前豹哥不可见,但女人是能被周围人看见的。 可是,女人却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没办法,李追远只能流露出刚从迷糊中回过神的神情,有些疑惑地看向女人。 “小帅哥,进里面去等吧。” 女人的脸现在距离李追远很近,这使得李追远能够清晰看见女人头后面的第二张男人的脸。 女人开口说话时,豹哥的嘴巴也一样在动。 “不了,里面烟味大,熏得我头晕,我在这里等。。” “天都要黑了,还在外面不安全,来,跟姐姐进去。”女人牵住李追远的手。 这一瞬间,李追远感觉到有两只手同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一只温热,一只冰凉。 “不去,不去。”李追远摇头,然后用力甩开了那“双”手的束缚,走到台球桌前,“我要看打台球,我要学这个,这两个哥哥打得真厉害。” “哈哈,小弟弟有眼光。” “来,小弟弟,站旁边好好看着,哥哥们教你。” 那两个台球打得很臭的小伙子,因为男孩的这句吹捧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主动将李追远拉到二人中间,让他瞧着自己的专业动作。 女人直起身,倒是没有再继续要求把李追远带回录像厅,而是自顾自地走了回去。 台球桌旁,李追远虽然注视着白球傻乎乎地入洞,可眼角余光却一直囊括着女人的身影。 这种两个人贴在一起走路的画面,真的好诡异。 安全起见,现在似乎应该把自己那俩哥哥喊出来。 “喂喂喂!”小卖部老板很不满地走出来:“一局还没打完啊,要么续费要么就停。” 这个时候的台球不是按时间算的,而是按局数,如果是陌生的俩人凑一台打,那就是输了的人包这局费用。 因此,老板最讨厌水平差的一对朋友来,打一局时间太久。 “喊什么喊,不就是加钱么。” “就是,像是我们给不起的样子。” 俩小伙子都开始伸手摸自己口袋,可这手伸进去了似乎就忘记了该怎么掏出来。 也不知是真的自己兜里没钱了,还是故意在等对方先把钱拿出来给了。 李追远这时也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俩小伙子目光马上盯过来。 “小弟弟,你有钱么?” “嗯,有的。” “那你续一桌,刚刚哥哥们是故意教你打的才打得慢,老板不高兴了。” “就是,我们都是为了你。” “哦,对不起,我的错。”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币,“我给你们续桌。” 俩小伙子脸上当即露出笑意。 李追远又指了指录像厅:“我哥哥潘子雷子在里面,你们谁帮我喊一下他们,让他们出来带我回家。” “小弟弟,你自己怎么不进去喊?” 李追远很是腼腆地回答道:“里面在放男人和女人的电影,我不好意思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拿着钱去小卖部老板那里续桌了。 其中一个小伙子则走进录像厅帮忙喊人。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李追远特意看了一下,他身后没人,也没踮着脚。 只是,潘子和雷子并没有出来。 “小弟弟,你那俩哥哥说让你自己回去,他们要看电影。” 另一个小伙子好奇问道:“在放什么电影现在?” “不知道,但挺攒劲的,男的站着,倒抱着女的,激烈得很。” 小伙子边说边做着动作。 “他妈的,居然还能这么拍,要不咱们也进去看看?” “我不去看了,打完这一桌就回家了,太晚回去我妈又得骂。” 李追远则皱起了眉,潘子、雷子虽然有时候很贪玩,但在当哥哥这件事上,他们还是很负责任的。 不说他们应该好奇自己这个早就该回家的弟弟为什么现在还在外面,就是平时正常情况下,知道自己喊他们,他们至少也会先出来自己当面说明一下情况。 可结果,居然只是让别人传个话出来,这显然不正常。 只是,虽然那个小伙子进去喊了人又安全出来了,但自己依旧不敢再走进那个录像厅。 要是这会儿润生哥在就好了,上次牛家冥寿时,面对中了邪的刘瞎子和山大爷,润生那巴掌抽得,那叫一个利索。 这时,录像厅里有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是原先那四个二流子中的两个。 他们背后没东西贴着,但步履轻浮,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的摇摇晃晃,而且眼窝子凹陷,眼眶泛黑,像是连续熬了好几天夜。 可明明之前在里面见到他们时,虽然“成佛”后消停了,但精神头还是可以的,哪里会看了一会儿电影就变得如此颓废,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 最奇怪的是,李追远留意到他们的裤子在裆口处湿了一片,深色一路向下,顺着脚踝溢到拖鞋上。 像是尿失禁了…… 不,似乎不是尿,因为有些白和稠。 且渐渐的,这液体竟呈现出褐红色。 他们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行走,身后,留下红色的拖鞋印。 李追远拉了拉旁边一个桌球小伙的袖子,指向那印记。 “你看。” “怎么了,看什么?”小伙不明所以。 “鞋印。” “哪里有鞋印?” 李追远再次扭头看去,发现地上的红色鞋印,消失了,哪怕现在是夏天,可蒸发也不至于这么快,而且还带着颜色。 这时,里头又走出了两个人,是那个西服男和另一个小弟。 这俩人前后走出,小弟走前面,西服男走后面。 都是一种随时都可能要跌倒的感觉。 西服男嘴里嘟囔道:“太生猛了,太生猛了,舒坦,舒坦,这电影看得舒坦……” 李追远目光下移,发现西服男的裤子,已经全红了。 而且红色的液体正顺着裤管不停滴淌,乍一看,还以为他刚在红色颜料池里浸泡过。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对西服男问道:“哥哥,里面怎么了?” “怎么了?”西服男迷瞪着眼看向李追远,他像是喝醉了一样,似乎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确定是眼前的男孩在和自己讲话。 “嘿嘿嘿,我给你讲,里头正在放着好东西,不过,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嘿嘿嘿。” 说着,西服男就招手喊着前面的小弟:“你等等我,等等我,一起走。” “噗通”一声,西服男摔倒了,但他马上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走,他在地上留下的红色痕迹,如同一台洒水车刚刚经过。 李追远这次没挪开视线,伸手想去拉台球小伙再看一次,可手刚伸出去,那印记就在李追远视线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了。 刚出来的那四个人,看似没生命危险,但李追远能感受到,他们失去了什么。 《阴阳相学精解》第六本就有这样的讲述:【相由心生,心系本源,源亏则心散,心散则相衰。】 意思就是,面相不是一成不变的,要考虑精气神等因素的实时影响。 那四个人原本的面相虽然只能算下一签,也就是比普通签差一档,大概就是一世浑噩,可现在,四个人脸上的面相,都有崩融下滑的趋势。 虽说自己的相签在薛亮亮和赵和泉那里都很快得到了正确的验证,但李追远并不迷信这个,也不认为自己看一个面相推演一个命格,就能给一个人的一生定性。 但这就跟看病时去做个检查一样,至少能说明,这四个人的身体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要是潘子、雷子继续留在里头,会不会也会遭遇一样的下场? 可是现在的自己能怎么办? 他已经发现了,在自己经过小黄莺事件后,身上应该发生了一些变化,让他能对那些脏东西有着更敏锐的感知。 可问题是,他更发现,在自己拥有这种感知力后,似乎也让那些脏东西更容易对自己产生兴趣。 先前那女人或者叫豹哥,就莫名其妙地想喊自己进录像厅。 台球小哥能进去后再出来,但李追远觉得自己进去后大概率会发生些意外。 最终, 李追远的目光落在了小卖部老板手边的电话机上。 还好,太爷又曾给自己留下过范题。 他再次走进小卖部,老板乐了,他挺好奇的,这男孩似乎兜里零用钱还真不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子。 “这次要买什么?” “老板,我打个电话。” “好,你打吧。” 李追远拿起话筒放到耳边,然后目露思索,像是在回忆电话号码。 老板看了一会儿后,就转过头继续算自己的账了。 李追远趁机快速拨了三个号, 电话那头缓嘟了两声后被接通。 李追远先用清晰的声音讲述着这里的位置,中途还跟老板确认了一下,得到了老板的细节纠正。 老板心想这孩子应该是打电话让家里人来店里接自己,嗯,果然家里条件不错。 但李追远接下来的话,却让老板手中算账的笔落地,脸色也僵住了。 “我举报这间小卖部隔壁的梅姐录像厅,不仅非法传播淫秽录像,还在组织进行黄色交易!” 第二十七章 李追远挂了电话,对老板问道:“多少钱?” 老板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还是觉得这孩子是在顽皮淘气装样子,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按了免提,又按了回拨。 短暂的回拨音让老板眉毛抖了抖,等接通后,里面传来接警员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通州公安局……” “啪!” 老板立刻挂断电话,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追远,他没料到,这孩子居然真的打电话报警了! “细那康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老板疯了似地离开柜台跑向隔壁,他要去通风报信,千万别等警察到了后给抓了个现行。 李追远看了一眼电话机,他原本以为老板回拨过去是要说“刚刚是小孩玩闹当不得真,给你们添麻烦了”。 结果,老板确认自己打的是报警电话后就吓得直接挂掉了,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 不过,李追远还是将电话费放在了柜台上,自己从柜台罐子里拿了两颗糖当找零。 这个时候的糖剥开外包装后,里面往往还有一层糖衣,是可以放进嘴里含化的,不过李追远还是习惯将它抠掉。 等糖衣清理干净,糖都被丢入嘴里吃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小卖部老板从录像厅里出来。 李追远知道,老板估计在里头出事了。 默默叹了口气,李追远决定自己还是走远点。 等马路上的车过去后,他穿过马路来到对面,可依旧觉得直线距离还是太近,就又往西侧走了挺长一段,在一家自行车修理铺前停下。 在这里,可以隔着马路遥看录像厅的情况,同时警察出警过来时,也会先从自己这边过去。 没等多久,李追远看见一辆警用摩托车开了过来,后头还跟着一辆警车。 两辆车在录像厅前停下,下来了六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四位从正门进去,两位绕去铺后。 警用车辆的到来,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一些晚上来逛街的和周围店铺老板,纷纷凑了过来看热闹。 李追远没有往前靠,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结果。 两分钟不到,一名警察很是慌乱地从录像厅里跑了出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李追远心里一惊:难道,连警察叔叔也出问题了? 不过,在看见那位警察是去警车上拿起对讲机开始说话,且后面又有一位警察从录像厅里走出来后…… 李追远清楚,这瘴破了。 《正道伏魔录》里,关于“瘴”是单开一卷重点讲的,泛指死倒在某处盘踞后所形成的特殊环境。 那一卷里,讲述了很多探查、分析和破局的方法。 不过很显然,魏正道那个年代没电话机,也没有人民警察。 很快,增援的警力一拨接着一拨来了,其中有一个穿便衣的中年警察,下巴满是青胡茬,他下车后目光快速扫过四周。 虽然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警察叔叔很不合适,但这位,却给李追远以鹰隼注视的感觉,因为他的目光,太锋锐了。 更让李追远感到诧异的是,对方居然没去录像厅,而是拨开身前人群,似乎要朝自己这边走来。 但他的这一行为,被后方的同事们喊话声阻断了,他不得不回过头。 这时,录像厅的人被一个接着一个带出来。 他们一个个身体看起来软绵绵的样子,走起路时都随时会崴脚摔倒,可脸上却都面色潮红且摇头晃脑得厉害。 那名中年警察走上前,抓住一个人的胳膊,手指在对方小臂上往上一推,很像是按摩推拿里推小臂的一个经典动作。 随即,他甩开这条胳膊,抓住第二个第三个,做一样的动作。 “谭队,怎么了?” 谭云龙摇头道:“不像是吸了。” 这话一出,让周围不少警察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说实话,起初只是一起比较简单的扫黄和传播淫秽,可等出警的同事到现场查看后,立刻激动地做了汇报。 然后,整个所都沸腾了。 谁能想到,在这个乡镇地区,居然能冷不丁地抓获一个聚众吸的窝点。 谭云龙知道同事们在想什么,当下也只能说道:“这只是我个人判断而已,先带回所里,然后请镇卫生院派医护过来检查。” “是,谭队。” 其实,谭云龙自己也不太确定,因为这帮人的表现,实在是太像了。 很快,录像厅里的所有人都被带到外面。 李追远在其中看见了雷子和潘子,他们俩居然没害怕警察,而是自顾自地说着话,不时击掌。 在录像厅从事兼职的那两个女的也是一样,竟还主动地对身边警察说说笑笑。 这种表现,瞎子都能瞧出不对劲。 另外,李追远注意到,那个女人身后的豹哥,不见了。 可豹哥到底去了哪里,李追远并不知道,也找不出来。 接下来,他们被一个一个地带上警车,录像厅以及录像厅隔壁的小卖部,则被警察进行了封锁。 本来,举报电话是从小卖部打进来的,这个一查就知道,可小卖部老板本人现在却扭得最厉害,上了警车后,还贴着车窗不停做着鬼脸。 可能是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进去的,现在正在最兴头上。 李追远看了看四周,他有些疑惑,润生哥怎么还没回来? 正好前面有个黄包三轮车停在那儿看热闹,李追远走过去,上了车,报出镇卫生院的位置,问了下价钱。 等三轮车师傅报了价后,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自己因先前打电话的缘故,自然而然切去了普通话还没切回方言,就用南通话又问了一遍价格。 三轮车师傅讪讪一笑,报出了一个先前五折价。 到了镇卫生院,走了进去,还没等李追远询问梅姐润生他们在哪儿,就看见两个警察已经走在了前面。 他跟了上去,很快找到了一处安静的病房,病房外的长椅上,润生安静地坐在那里。 警察推门进去,李追远则走到润生面前,轻轻推了推他,问道: “润生哥,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润生抬起头:“小远啊……” 经过交流,李追远才知道送去医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豹哥抢救失败,被宣布了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后,梅姐当即昏厥了过去。 三轮车老人到医院后,就直接走了。 因此,润生被卫生院工作人员要求留下来缴费,可润生兜里又没钱,就只能坐在这里当“人质”。 他想着,等梅姐醒了,把话说清楚,他就可以走了,就是梅姐昏迷的时间有点长。 李追远主动推门进去找警察,病房里,梅姐躺在病床上,周围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和一个便衣。 这个便衣是先来的,李追远事先并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他进来前可能还得犹豫一下,因为对方就是那个在人群中似乎一眼就注意到自己的那位。 李追远先找那两位警察,说明了一下情况,表示自己的朋友只是做好人好事,不应该沾惹到后续这种麻烦。 警察听清楚来龙去脉后,主动去和卫生院工作人员交流,很快,润生就被卫生院告知可以离开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吃饭了!” 润生是饿狠了,恨不得把李追远背起来飞奔回家。 但身后的一道声音却在此时传来:“小朋友,你等一下。” 谭云龙走到李追远面前,弯下腰,认真看着男孩。 “小朋友,是你报的警吧?” 接警员那边给出的反馈,报警人是一个男孩,谭云龙到现场后,立刻就捕捉到了李追远的存在。 怎么说呢,在大家伙都在往前凑想要看热闹时,孤零零安静站在外围且是极佳视角的人,反而更显突兀,再加上男孩的朋友还把录像厅老板老板娘送医院来了,种种联系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嗯,对,警察叔叔,是我报的警。” 李追远没否认,在这样一位资深警察面前,谎话实在是没性价比。 “你为什么要报警啊?” “可是,我不该报警吗?” 谭云龙一时有些被噎住,最后也只能笑笑道:“应该的,你做得很好。” “叔叔,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么?” “当然可以。”录像厅的事,具体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可不管怎样,都应该对报警人进行保护,“来,你们家在哪里,叔叔开车送你们回家,小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谢谢叔叔。” 谭云龙让李追远和润生上了车,开车前,他先将车顶的警笛摘了下来。 他也没把李追远直接送回家里,而是将车开到村道上就停下。 李追远和谭云龙告了别,然后就和润生下车往太爷家走去,在即将拐入小道的岔路口那儿,看见李维汉骑着二八大杠急赶,后头跟着四位大伯,风风火火地正欲出村。 李维汉满脸严肃,四位大伯,俩忧心忡忡,另外俩铁青着脸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爷爷,伯伯。” “小远侯,你快家去,爷爷和你伯伯们有事要去镇上一趟。” 李维汉这会儿连最疼爱的孙子也顾不上细看招呼了,实在是传话人传的话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说雷子和潘子在镇上吸那个,被警察抓走了! 这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他们此刻正急着往镇上派出所赶呢,那两位嘴里嘟囔着“打死这个孽障”的伯伯,就是潘子和雷子的爹。 润生好奇地问道:“小远,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先回家吧,我饿了,润生哥。” “对,我也是!” 回到家,刘姨有些嗔怪道:“你们出去玩怎就忘记了时间呢,我们早就吃好了,你太爷也吃完出去遛弯了。” 不过,刘姨还是很快将预留好的饭菜端上来,就是卖相上没那么好看了。 李追远面前就一个碗,下面是米饭上面是饭菜;润生面前是一个盆。 润生赶忙点起香,先连续啃了好几大口,一边咀嚼一边面露陶醉享受,像是终于缓过劲来。 他这个模样,比录像厅前那帮被怀疑的人,更像是吸了。 秦璃在李追远面前坐下,看着李追远吃饭。 正吃着呢,太爷遛食回来了,感慨道: “他娘的,村里怎么都在传潘子和雷子加入贩大烟的帮派了,地位还不低哦。” 李追远差点呛到饭,正在咳嗽时,感知到一只温柔的小手在自己后背上轻拍着。 李三江坐下来,点起一根烟,继续道:“真瞧不出来啊,这俩伢儿平日在村里看起来都挺老实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太爷,应该是村里人传瞎话的,怎么可能呢。” “这可说不准哦,你爷和你伯伯他们这会儿都去派出所了。 小远侯啊,太爷可要警告你,其它事儿都好说,但这个东西,你可千万不能碰,但凡碰了,这辈子基本就算完了。” “我知道的,太爷。” “对了,你下午跟谁出去玩来着,玩到这么晚才回来?” “跟潘子哥和雷子哥。” 李三江的脸褶皱了一下,随即边舒展边点头道:“那应该是村里人听风就是雨的传瞎话呢。” 吃了晚饭,李三江上楼洗洗睡了,明儿他得早起去老赵家坐斋。 润生去井口那里冲了澡,也不擦干净,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坐着看了起来。 他这个湿漉漉不停滴水的样子,再搭配电视机投射出的白光,如同一个刚上岸的死倒。 李追远则在坝子上,扎起了马步。 阿璃站在旁边,陪着他。 练够时间后,李追远站直身子,长舒一口气,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同时白天积攒的疲惫也被舒缓了许多。 柳玉梅一直坐在坝子上磕着瓜子享受着晚风,见李追远练好了,不由笑话道: “练这个有什么用呢,瞧你这副认真的样子。” “就当做广播体操了。” 这个回答,让柳玉梅神情一滞,不知不觉间把瓜子肉吐出,咀嚼起了瓜子壳。 李追远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找补道:“我是觉得练了这个后,身体舒服多了,精神也好多了,很神奇。” “你还小,骨头架子还没长开,不适合现在练硬功夫。” “好的,柳奶奶。”李追远目光看向阿璃腰间的腰带,“奶奶,阿璃这腰带,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阿璃遇到陌生人或刺激,本就很容易暴走,再给她配一把软剑在身上……那可就要砍人了。 “奶奶我觉得挺合适的,只有这条腰带,才能配得上我们家阿璃这身衣服。” 柳玉梅话刚说完,就见阿璃马上将腰带解开,丢在了地上,因为小远说不合适。 这下子,老太太的嘴角都不由得开始轻抽。 李追远弯下腰,将腰带小心翼翼捡起,虽然这东西很薄很软,但如果施加巧劲在上头,是很危险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阿璃,你该睡觉了,我们明早再一起玩。” 阿璃听话地回了屋。 李追远道歉道:“柳奶奶,对不起,我不该当着阿璃面说这个。” “奶奶就是有点下不来台,还不至于分不清好赖,晓得你也是好心。 不过有件事你想错了,应该是你太爷对你说过阿璃的事,阿璃真的发病起来,身边有没有武器,都无所谓。” “什么?” “你回屋吧,听阿婷说,你今天托她买了不少东西。” “是请刘姨帮我买了些作业材料。” “那你好好去做作业吧,老婆子我就先睡了。” “柳奶奶晚安。” 李追远上了二楼,打开自己卧室,就看见一屋子的各种材料,原本空荡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充实紧凑。 “刘姨的办事效率,可真高啊。” 李追远走到一个笼子面前,里面有一条黑色的小奶狗,笼子里有水碗还有食碗。 先前在楼下时,刘姨一个字都没提,显然,她只负责帮自己采买,至于后续如何和太爷解释,那是自己的事。 包括,养一条小黑狗。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狗应该最活泼最会闹腾,可这只小狗却斜趴在笼子边,呼呼大睡。 哪怕自己都走到跟前了,它连眼皮都没睁一下。 确认过了,这条狗不适合看大门,让它看大门,它会比主人家歇得早起得晚睡得还更死。 不过,李追远要它,也不是为了做这个的,而是需要它的血。 这个听起来有些残忍,实则不然,童子黑狗血在《正道伏魔录》里出现频率很高,是很多器具激发使用的必需品之一。 但这东西,只取一个精气,也就是一点点血抹上去,当个催化剂用。 像太爷捞尸前做法事,动辄以盆来泼洒黑狗血……其实是错的。 李追远翻遍《江湖志怪录》和《正道伏魔录》,就没见过哪种死倒是被黑狗血给淋死的。 而且太爷泼的,好像也不是狗血,是他自己事先加颜料调的,具体用什么血,取决于前几日家里的肉菜是鸡肉还是猪肉。 正常来说,为了保证血气旺盛,最适宜用一月内取出的黑狗血,超出时间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每次取个啤酒瓶盖的量就可以了,然后加上其它东西捣和制成类似红色印泥,需要用时,打开印泥盖子,指尖一按,然后再往需要的地方涂抹。 这点量和这种频率,对狗的健康影响微乎其微,大不了每次取完血再给它个大鸡腿补补。 至于童子狗养成法,书中也有记载,并不复杂,就是喂药。 书里有一副药方,哪怕是给老中医看,都会认为只是一副给人的补药,但狗要是吃了,除了补了狗子身体外,会带一个针对狗的副作用,那就是会极大降低那方面的欲望。 将狗关黑屋子里与外界隔绝,这狗容易精神失常,狗血里带上煞气,效果就不好。 而单纯看管狗,又太费精力,而且一不小心给它找到机会出去潇洒破了身,你也无法查证,到时候拿着没用的黑狗血去面对死倒,倒霉的还是自己,代价太大。 至于把狗骟了一劳永逸就更不可取了,去了势的狗,其狗血就没精气了,一点用都没有。 因此,给狗喂这种补药最合适,只要按疗程喂养,它哪怕是在发情期也会做个正狗君子。 魏正道是个心善的人,还在书里提到等狗到三四岁时,可以停止喂药,赐予它自由,然后重新物色条新狗继续取血。 至于吃过药的狗,往往身体更强壮更健康,缺憾也就是那几年不能去行狗道。 但等解放它后,它依旧可以去拥有广阔的天空和精彩的未来,就当先苦后甜了。 见小奶狗还是不搭理自己,李追远也就没再去关注他,拿着自己的清单,开始一件件“入库”。 得亏亮亮哥之前给了自己一笔钱,要不然单靠自己之前的零花钱,买这么多东西还真不够。 再加上这还只是第一批原材料,还没算接下来的实验损耗和加工费用。 这一刻,李追远终于感受到了来自经济上的压力。 他有些后悔,当初推辞掉柳玉梅送给自己的那枚玉扳指。 清点完确认没有遗漏后,李追远坐回书桌前,开始画起设计图。 书上的图比较潦草,且多辅以文字描述,自己得把它翻译过来,才能方便在现实里找人去制作。 这种手工书,是真的难啃。 忙活到凌晨一点,李追远离开书桌,洗了个澡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醒来,侧头一看,一身红裙的阿璃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有些担心,要是自己回了京,以后醒来看不见她时,会不会失落落的不习惯? 笼子里的小奶狗似乎对阿璃很是感兴趣,面朝着阿璃小爪子不停扒拉着笼子。 只是阿璃和其她女孩不同,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提不起什么兴趣,否则,柳玉梅估计早就给她办个小动物园了。 洗漱时,听到下面坝子上有人在说话,是李维汉和李三江。 李追远在楼上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警察昨天抓了人回派出所,检查后,发现没一个人吸了那个,倒是先前走了的那四个混混里,有个带头的穿西服的,和这种东西有牵扯。 那家伙原本在家躺着呢,警察上门要求他去派出所协助调查,直接被吓得全交代了,他也只是个小喽啰,刚找着一个上线打算分销这个赚快钱呢,这下直接被顺蔓摸瓜了。 至于录像厅里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警察给出的理由录像厅夹角小灶里煤气阀门没关好,大家伙煤气中毒了,导致不少人产生了幻觉。 李三江诧异道:“煤气中毒是这个反应?” 李维汉回应道:“警察是这么说的,潘侯雷侯他们挂了水,回到家后,人就正常了。” 李三江心有余悸:“乖乖,城里人用煤气冒着这么大的险呐,还是咱们的土灶好。” 李追远下了楼,和李维汉打招呼,李维汉抚摸着李追远的脑袋,顺便把潘子雷子当作典型又骂了一顿。 虽然没去吸那个,但跑去录像厅看那种录像,还被警察扫黄抓进去了,也是够丢人了的。 潘子雷子挂完水回家,为了帮他们提高睡眠质量,被两位伯父拿藤条狠狠鼓励了一番。 不过,李追远也听出来了,潘子哥雷子哥很讲义气,自己出了事挨了打,硬是没把自己也去录像厅的事给说出来。 李维汉离开后,李三江喊上润生,一起推着扎纸送去今日办丧事的老赵家。 李三江让李追远跟着自己一块儿去可以吃席,被李追远拒绝了,用的是自己“需要在家安心学习”这个理由。 接下来这一整个白天,李追远都在房间里做着手工,主要是一些材料的基础准备工作。 小奶狗也被李追远放出笼子让它跑一跑,不过它在企图靠近阿璃被阿璃身上忽然散发出的冷冽给吓到后,也就懒得再去探索,居然自己回到笼子里睡起了觉。 而且,从昨晚到现在,它除了上午“嗯嗯”几下提醒自己碗里没水外,就没再叫过。 李追远甚至怀疑,就算不给它喂那个药,它可能再长大一点具备那个功能后,也不会去外头厮混,因为它懒得动。 原本,李追远只是尝试让阿璃帮自己做一些简单的活儿,但在发现阿璃上手很快,做得也很精细后,他就将阿璃当作自己的正式合作者。 一定程度上,李追远甚至不得不承认,阿璃的手工能力更在自己之上。 俩人就在这种氛围中,度过了一整个白天,互动感比一起看书时更强,就是把阿璃给弄得脏兮兮的。 吃晚饭前,李追远拿毛巾帮阿璃擦手擦脸,衣服上那些脏的,就不好处理了。 柳玉梅刚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就看见浑身脏兮兮的男孩牵着自己同样浑身脏兮兮的孙女下了楼,惊得差点把筷子给捏断。 她孙女可是有洁癖的,身上需要一直保持洁净,可跟这小子在一起后,居然连这些都不在意了。 虽然理性上知道这一切都正在向好的方面快速发展,但感性上,当奶奶的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眼前这场景,不就是自己锦衣玉食养大的闺女,忽然有一天说愿意和一个穷小子出去打工一起吃苦嘛? 而且,她已经不是说说而已了。 柳玉梅快速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吃饭时,她还观察到,孙女今天不再是纯粹低头进食,她会吃几口,再抬头,看看面前的男孩,然后出现一点细微的肢体摇摆。 这让柳玉梅好不容易平复好的情绪又出现了波动……天杀的,这打工居然有用啊。 晚饭后,李追远不打算晚上再继续赶工了,也担心累到阿璃,晚上就自己一个人画画新图纸就好了。 将阿璃送回东屋后,就上楼,先在露台上蹲马步,结束后回房间开始画图。 夜深了,李追远走出屋想去洗把脸,途中发现太爷卧室是空的,听到楼下传来电视声后,他走下楼梯,看见润生一个人边啃着香边看着电视。 “润生哥,我太爷呢?” “还在席上喝酒吧。” 润生不适合上桌吃席,李三江就给他单独打包,让他一个人坐角落里就着香吃,吃了饭,他就打了个招呼早早回来看电视了。 “哦,这样啊。” “小远,你来看电视不?” “不了,润生哥你自己看吧,我上去了。” 回到二楼卧室,李追远又画了几张图,感觉今天已经到极限了,一看过零点了,可以洗洗睡了。 拿着脸盆准备去淋浴间,特意看了一眼太爷卧室,发现太爷居然还没回来。 下楼一看,润生正在边调台边摆弄着天线。 “润生哥,太爷还没回来,不会是醉在人家家了吧。” 李追远是知道的,太爷喜欢喝酒,坐斋吃席时,必然得好好喝一顿的。 “我不知道啊。” “润生哥,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要是太爷醉了,咱们就把他背回来。” “好嘞。” 李追远拿出手电筒,装配好电池,老赵家距离这里并不远,但夜路不好走。 走在乡间小路上,快到老赵家时,见那面虽然还搭着棚子,却已基本熄了灯火,显然席面早就散了。 只是,刚走到坝子上,就看见大棚子下面有一盏灯还亮着,灯下面有三个人,还在那里喝着呢,其中一个就是李三江。 李追远心中不由感叹,看来太爷今晚是遇到酒友了,居然不顾主人家收席,硬是和人家喝着聊着直到现在。 这时,润生赶不及靠前,隔着老远就先举起手挥舞喊道:“大爷,人家都收席了,咱也回家吧!” 李三江听到润生喊话,醉醺醺的眼看了过来,摆手回应道:“没事的,我跟主家说怕他家伢儿晚上归家找不到路,就给他多坐会儿斋,主家高兴得很哩,给咱添了冷菜和多预留了酒。” 紧接着,李三江开始对自己那两个一起喝酒的人介绍道:“瞧见没,那是我曾孙,我曾孙长得又俊脑子又聪明,讨喜得很呐。可别看错了,不是那个傻大个,那是山炮家的。” 李追远走到桌边,想给太爷的两位酒友道个歉,然后把明显已经喝上头的太爷接回家去休息。 先前走过来时,以为是灯光昏暗的缘故,那俩酒友上半身尤其是脸,隐没在黑暗中。 可现在已经就在边上了,却依旧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觉得太爷这俩酒友似乎比较年轻,难道是忘年交? 李追远拿起手中的手电筒,假装无意间摆动,扫过他们的脸。 瞬间, 李追远心神一颤。 因为其中一个坐在酒桌上喝酒的,正是豹哥! 另一个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觉得年轻得过分,也就比润生大一点。 不过,很快答案就给出来了,因为手电筒灯光扫过二人脸上后,正好停在了灵堂中央,那张黑白遗照上。 今天这里的丧事,就是为他办的。 而他现在上桌了, 吃上了自己的席。 第二十八章 办喜事儿,新人忙碌,招待好亲朋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在尾席坐下来凑合吃点儿,这很常见。 但从未听说过,谁家办白事儿的正主,还能亲自下场搂席的。 李追远这时才留意起先前自己和润生往这边走时,隔着老远润生就喊:“大爷,人家都收席了,咱也回家吧!” 当时自己只觉得有哪里不协调,却没往深处想,现在才反应过来。 正常情况下,见自家长辈正在桌上和别人一起喝酒呢,怎么着也得走到近前跟桌上其他人打了招呼后再把自家长辈领回家,隔着老远就在那里喊,则有些不把同桌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润生哥虽然性格憨直了些,却也是懂礼数知规矩的,那么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在他眼里,桌上就李三江一个人在喝酒? 李追远看向一旁的润生,见润生已经背对着李三江,蹲下了身子,已经做好了背李三江回家的准备。 是的,确定了,润生看不见那俩人。 按照以往习惯,李追远下意识地也想装看不见,但这种路径依赖很快就被自己给否决了。 自己虽然没和对方直接对话,可先前一路走到桌边时的姿态,以及在太爷身边站定后,侧身面朝同桌那俩人方向……其实都在无声透露着,自己“看见”了他们。 这时候再装傻,只会显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李三江这会儿又主动握住了李追远的手,对同桌那俩人笑着说道: “瞧瞧,我大曾孙长得多白净,这一看就是个会读书将来会有出息的种子。” 润生都有些习惯了,自己这李大爷,每天都要夸好多遍小远,现在喝了酒,更是不停地在夸。 豹哥点点头,意味深长道:“这孩子,看着确实很聪明。” 今儿的主家,逝者赵兴,也附和道:“反正,比我小时候看得机灵,我是读书不行的。” 李三江乐得听到这种夸赞,笑道:“哈,听见了没,小远侯,在夸你哩!” 李追远内心一阵无奈,他刚刚还想着如何脱离眼前这个局面,没想到太爷直接一下子把自己拉入酒局。 当下,李追远也只能装作害羞地低下头,面露腼腆。 “来,小远侯,坐下,再吃点。” 李三江虽然年纪大了,可力道却依旧十足,要不然也捞不动尸更没办法背尸上岸,再加上他现在已经喝上头了,李追远拗不过他的手劲,被他强拉着坐了下来。 “来,小远侯,太爷给你夹排骨,这个是你喜欢的。” 李三江一连夹了好几块糖醋排骨放到李追远面前的碟子里。 边上正等着的润生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挠挠头,不是小远说要背大爷回家的么,怎么小远自己还坐上桌吃上了? 要吃夜宵早说啊,自己从家里带点香出来也能上桌再吃几口。 “小远……” “润生哥,你在旁边等我们一会儿。” “好嘞,小远。” 山大爷告诉过他,说小远聪明,让自己多听他的话,润生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就干脆背对着李三江和李追远,蹲在了地上,揉着眼睛打起了呵欠。 李追远心里也松了口气,只要事情还能有平稳转圜过度的余地,他就不愿意直接冒险撕破脸。 要是实实在在的死倒就算了,以润生哥的蛮力和经验,不是不能上去拼一拼。 可现在的问题很复杂,面前这两位不是死倒,至少,他们没有躯体在这里,而且润生根本就看不见他们。 那怎么打,跟鬼打么? 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入嘴里。 毕竟是货真价实办的酒席,和猫脸老太那次办的纸人宴不同,李追远是敢吃的,嘴里咀嚼着。 只是,这种环境下,再好吃的东西,也味如嚼蜡。 他这时候很担心,豹哥会不会还记得自己。 “小远是吧,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李追远有些疑惑地看向豹哥:“有么?” 李三江开口道:“怕是没见过的,伢儿这是第一次回老家,还没待多久,认不得多少人。” 豹哥继续道:“是么,就是细看下来,有些眼熟,昨天你去镇集了,对吧?” 李追远点点头:“嗯,去小卖部买零食和文具去了。” “哦,哪家小卖部?” “鞭炮店隔壁的那家,我还坐在那里边喝汽水边看人家打台球,看了好久。” 那家小卖部西隔壁是鞭炮店,东隔壁就是梅姐录像厅。 李追远故意避免提起录像厅,一是怕刺激到李三江,毕竟李三江是知道昨儿个录像厅所发生的事,加之现在又是醉酒状态,一不小心就可能打开话匣子。 二则是李追远在赌,赌豹哥昨天上那女的身时,只是能操控她动作,并不能知道对方记忆,同时也在赌小卖部老板进录像厅通风报信时,没来得及说清楚事情,就直接嗨了。 李追远觉得赌赢的成功性很大,因为要是豹哥知道昨天是自己报警的,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绝不会如此平静。 顿了顿,李追远继续道:“嘿嘿,昨天还有个阿姨,想请我去隔壁坐坐呢 ,但我更爱看台球,而且,润生哥当时把隔壁老板娘送卫生院去了,让我在原地等他回来,再带我一起回去,我得乖乖听哥哥的话。 是吧,润生哥?” “啊?”润生正用右手指甲清理着左手指甲,“嗯,对的。” 他隐约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味,自己和小远在一起时,虽然自己年龄大,但每次拿主意都是以小远为主,怎么小远这话听起来,自己才是那个说话管用的大哥哥? 咦,不对,小远到底在和谁说话呢? “小远,你……” “润生哥,你安静一会儿嘛,等再坐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不要吵不要说话。” “哦,好。” 润生听话地继续抠指甲,不再说话。 豹哥说道:“那就对了,我昨天在那家小卖部里买了一包烟,应该是在那时见过你,但你大概是不记得我了。” “唔……”李追远微微低头,略带歉意地说道,“我那时应该看打台球看得入迷吧。” 看来,豹哥的确不知道是自己报的警,而且看他这个样子,似乎也不记得送他去卫生院的润生。 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昏迷着,并没有死么? 可豹哥应该是在卫生院死亡后,亡魂从卫生院里出来走到录像厅的,他在卫生院里也没见到润生? 李追远回忆起润生说过,他当时想走来着,却被卫生院工作人员拦住了要他出医药费,他后来实在没办法,才去梅姐病房外等梅姐苏醒,所以这就错开了? 豹哥又问道:“我刚听你说,把人送卫生院去了,她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哦。” 李追远留意到,豹哥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这也是自己先前故意提起润生送梅姐去医院的目的。 其实,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现在能看见他们,这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但同时,这个破绽因为李三江在这里,又似乎可以遮蔽过去,因为是李三江最先看见他们且和他们喝起酒的。 而李三江的身份又有些特殊,捞尸人,摆渡阴阳,本就具有一些特殊性,不仅是活人会找捞尸人帮忙,其实亡者也会。 《江湖志怪录》里就有过类似的记载。 至少,目前为止,无论是豹哥还是赵兴,都没对自己能看见他们而表示出惊讶。 连润生,也在自己遮掩下,处于“如见”状态。 “嘶……啧!” 李三江又是一杯酒入喉,抹了一下嘴后,拿筷子夹起一口菜压了压。 李追远默默叹了口气,自己在这里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地缝缝补补,自家太爷却吃喝得正起劲。 赵兴开口问道:“今天的菜怎么样,满不满意?” 李追远低头继续吃起排骨:“好吃。” 李三江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老赵家是厚道人,这席面上的菜,是真不赖。” 李追远猜测,太爷应该是把赵兴当作赵家某位侄子了。 “那就好,大家能吃好喝好就行,就怕办得不好,怠慢了大家。” 赵兴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他面色本就苍白,搭配上笑容,就更让人瘆得慌。 李追远又夹起一块咸肉,在碟子上蘸了蘸,放入嘴里。 桌上现在也就冷盘还能吃了,其它菜都凉了。 不过,这位主家还真挺在意席面评价的。 其实,白事儿上的酒席,但凡是原本该躺在那里的主家亲自爬起来询问,估计没人敢说席不好吃。 豹哥开口道:“要不是知道你这里席好,我能赶紧跑来吃么。” 赵兴笑道:“行了,过两天我不还得去你那里吃席么。” 豹哥应了声:“嗯,不过我家席面肯定没你家好,你老赵家是做大买卖的,我家那只是小买卖,平日里除去开销,没多少剩余,不过你来了,我肯定也会像你今天这样,好好陪你。” 赵兴摆摆手:“吃喝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个氛围,咱俩这关系,就不用讲究那些客套了。” 李追远又夹起一筷凉拌菠菜,这种死后互相邀约对方去吃自家席的交流,还真挺新奇。 不过,自己该怎么以比较自然的方式来结束这场酒局? 另外,他们俩现身和太爷喝酒,到底是因为寂寞了,还是有事情? 李三江看向豹哥:“咋了,你家也要办事儿了?” “嗯,快了,等我老婆身体好些,就要办起来了。” “那你这样不行,老婆生病了,你还留这儿喝酒喝这么晚,不该回去照顾人家去么,也忒不负责任了。 再说了,办席这种事,麻烦得很,你老婆既然病了,那肯定就得你来主事,躲不得闲的。” 李追远马上点头附和:“我生病时,都希望有人陪着我的。” 豹哥无奈地摇摇头:“我做了对不起我老婆的事,她的病也是被我气到的,所以啊,我现在回家不合适。算上今天,再在外面躲个六天,等到了第七天再回去,那时候,她也该消气了。” “呵呵。”李三江用筷子一指豹哥,“你们这帮年轻人也真是 的,要么别结婚,结了婚就别再出去瞎搞嘛。” “叔教训的是。”豹哥拿起筷子,在手里翻转着。 李追远察觉到,豹哥生气了。 作为镇上的混混,哪能允许别人这样指着鼻子教育自己,搁以往,甭管你是老是幼,早直接动手教训了。 可现在,他在忍。 赵兴主动接过话茬:“我说叔……” “呸,你个伢儿才多大,看起来至多也就二十吧,也叫我叔?”李三江手指指向灵堂,“这老赵,也就只够着喊我一声叔,这还是我不跟他计较呢,你年纪和这今儿走的正角儿,差不多大吧。” 见李三江扭头去看灵堂上的遗照,李追远生怕晕乎乎的太爷瞧见后,意识到桌上这位灯下黑的是谁。 他赶忙拿起酒瓶给太爷倒酒,且故意将酒倒满后溢出。 “哎哎哎,够了够了,可惜了,糟蹋酒了。”李三江视线被迅速拉回,一边扶好酒瓶,一边低下头对着酒桌塑料纸上溢出的那滩酒水就是“吸溜”一口。 “是我手抖了,太爷。” 赵兴和豹哥对视一眼后,重新改口:“大爷,我们哥俩,想求您一件事儿。” “先说说看。” “石港镇上的老蒋,欠我们哥俩一笔账,一直拖着不还。” “老蒋?”李三江轻拍自己的前额,努力透过酒劲让自己去回想,“听着有点耳熟啊,啊,是石港镇上开唱歌房和浴室的那个老蒋么,这家伙在那一带老有名了,听说早年是做土方生意起家的?” “对,就是他。” “那可就难办喽,他欠你们钱,你们干嘛自己不去找他要啊,有欠条么?” “我们这不是被他抓着把柄么,还真不方便去见他。” “哎,这样的事,我可管不了。”李三江赶忙摇头,“咱也不是啥大人物,就一河里捞漂子的,哪帮得动这种事。我要有这能耐,至于现在还出来接活儿么,不早在家躺着享福了。” “他家里池塘中央有一口缸,缸里有一块大太岁,是他很多年前从河里捞上来的,就因为被他骗着吃了那东西,弄得我们哥俩现在很难受。 不敢去找他不说,还得继续在他手底下做事。” “啥太岁哟?”李三江听得云里雾里,“是毒药么,他给你们俩喂药了?” “我们只求您,能帮我们把他家那缸太岁给毁了,是烧是拿是埋是丢,都可以,只要别让那一缸东西继续留他家。” “我说,你们到底在说啥?这不是让我去偷东西么?我这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能去干这种事,你们找错……” 赵兴从桌下,一沓一沓地不断掏出大团结,总共掏出九沓。 每一沓钱都是崭新的,用白纸捆着。 李三江咽了口唾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李大爷,您只要答应帮忙,这些钱,就都是你的了。” 李三江端着酒杯的手,已经在颤抖了,要知道,他当初可是为了钱,在明知牛家有脏东西却依旧拖着受伤的身子去了的。 只是这次,哪怕喝醉了,李三江也依旧强行低下头来,同时将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掷地有声道: “不做!” 紧接着,李三江用手不断拍打着桌面,骂道: “两个瞎了眼的小逼崽子,就以为你家爷爷是那种为了钱就愿意去做偷鸡摸狗事儿的人么,呸!” 豹哥和赵兴都是一愣,随即二人脸上开始浮现出青色,这是发怒的征兆。 周围的空气,也冷了下来。 连在旁边蹲着几乎睡着的润生,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李追远开口问道:“那老蒋,犯过什么事么?” 见二人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李追远解释道:“我是想帮我太爷,问问清楚。” 赵兴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豹哥说道:“我见过,那口缸子下头的池塘淤泥里,埋着一个人,是老蒋的仇家,姓周。” “啥,还杀人咧?”李三江听到这话,酒意立刻消去了一点,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他娘的让我去杀人犯家里偷东西?” 赵兴看向豹哥,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的?” 豹哥回答道:“因为是我帮他埋的,老蒋说尸体埋在那儿,能滋养太岁。” 赵兴诧异道:“原来,你老早就帮他做事了,你不早点告诉我,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惨。” 豹哥冷笑一声:“你忘了么,我们是前后脚走的。” “也是,还真忘了这茬了。可惜了,我这家当啊。” 赵兴很是惋惜地看向四周,他家里条件好,自家爹有本事挣钱,所以他本可以继续享受生活,哪天玩够了,想正经娶媳妇儿了,十里八村的还真没他爹拿钱砸不下来的亲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爹太会挣钱了,才导致他这个福薄之人,过早消受不起。 李三江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胃里一阵翻腾,侧身开始吐了起来。 李追远帮他拍着背,余光则继续关注在豹哥和赵兴。 豹哥催促道:“答不答应,快点给句准话,看在我老婆面子上,我不想让你太难看。 ” 李三江刚吐完,歇着气呢,听到这话,不解地问道:“我和你老婆有什么关系?” 问完,李三江又开始吐了,这次吐得比先前更厉害,整个人都躬着身子,侧躺在长凳上。 李追远继续给李三江拍着背,说道:“能帮我们就尽量帮,钱就不要了,做不成也不赖我们,行吗?” 这时,原本还勉强能算有个人样的两个人,此刻忽然全部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 面色铁青,皮肤上显露出一块块的尸斑,那双眼眸,更是彻底被白色所填充。 他们嘴唇快速开启又快速闭合,像是在说话,却听不清楚声音。 李追远努力想去再听一点有用的讯息,哪怕是威胁的话语,可事与愿违,他真的半点都听不懂,只觉得耳朵边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嗡”。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不交流得挺好的? 是他们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啪!”“啪!” 两双筷子整齐插在了二人面前的饭碗上。 二人嘴巴还在不停快速抖动,依旧什么都听不清楚。 可一眨眼,二人就站起身; 再一眨眼,二人就离开了座位; 第三次眨眼时,二人就离开了棚子。 等李追远再定睛看去时,发现二人已出现在了远处的田地里,身影十分模糊。 然后,二人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是,到头来,李追远还是没能明白,自己说的那个方案,那两人到底认不认? 不过,大概率,应该是不认的,要不然他们临走前,就不会说出那么多的话,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字数挺多。 至少,不会是简单的“好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见”。 李追远看向李三江,却发现李三江居然已经躺在长凳上睡着了。 是什么时候睡的? 好像是那两个家伙,说话自己听不清楚时。 “润生哥。”李追远去推了推润生。 “啊,吃好了么?” 润生伸了个懒腰,他刚真的睡着了,梦里忽然觉得有点冷。 “嗯,太爷喝醉了,润生哥,你把太爷背起来吧。” “好嘞。” 润生起身,先抓住李三江胳膊,然后顺势一甩,李三江就被他以很标准的姿势背起。 确实很标准,标准的背尸姿势。 李追远则将目光看向桌子中央的那九沓钱上,伸手拿过来,用手电筒照上去。 原本的大团结,在此时居然变成了冥钞。 “走了不,小远?”润生问道。 “再等等。” 李追远从李三江口袋里摸出火柴,然后把桌上的冥钞拿起,来到灵堂前,那里有个早已熄灭的火盆。 将冥钞放进去后,李追远将其点燃,捡起旁边烧焦一半的木棍,给它翻了个面以确保充分燃烧后,李追远对着遗照说道: “你落下的钱,都还给你了。” 不管事情最终怎么样,和这种脏东西先尽可能地断掉关系,这总不会错。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往回走,经过那张酒桌时,手电筒扫到了先前豹哥和赵兴所坐的位置,当即出现了异样的反光。 他上前仔细看了一下,是水渍。 不顾恶心,用手指摸了摸,很油腻。 手电筒再往椅子下面照了照,发现在椅子下面,水渍已积攒了一滩,像是刚下过了一场小雨。 因为这里地势不平,所以先前水渍并未向自己和太爷所坐的位置流淌。 “湿的,这么多水……” 李追远马上按照记忆,去探寻之前几次眨眼,那俩人所停留的位置。 一滩水, 一滩水, 两双能看见脚印痕迹的水渍。 第四处在田地里,李追远就没再下地去找了。 此刻,联想到那二人说的,那口养太岁的缸是放在池塘里的,而且池塘下面还埋了一具尸。 以及,那二人对那水缸中太岁的畏惧,明显像是被掌控着。 李追远的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你们两个,不会和死倒有关系吧?” 润生扭头过来,正欲再催催,却在看见此时拿着手电筒站在原地的李追远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语在嘴里卡住了,不敢说出来。 因为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远,好陌生,也好吓人。 越是心性纯粹质朴的人,往往对外界的感知最为敏锐,明明周围人都对觉得李追远很乖巧懂事,都夸他喜欢他,可润生自从第一次来李三江家时,主动上了一次二楼,之后就再也没上去过。 家里其他人都以为那是因为女孩在那里,而女孩不喜欢接触外人。 可唯有润生清楚,比起那个女孩,他更怵的是小远,他不敢去打扰他,除非他主动找自己。 李追远抬起头,润生马上扭回头,不敢对视。 “走吧,润生哥,我们回家。” “嗯。” 深夜的田间小路上,润生背着李三江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个男孩。 男孩半眯着眼,低着头,行走时,双手轻轻攥着 。 李追远现在很生气。 因为他再一次地,感受到了这种无力感。 之前,他也不是疑惑过,自己碰到这种事情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可再看看太爷,喝个酒都能和俩脏东西凑上一桌。 又觉得自己的频率,还属正常。 而且,虽说这些事件里,死的人也有好些个了,可在常人眼里,那些人,都是死于意外或者疾病。 确实,正常一个普通人想遇到或者听到一件这样的事,都很难;可若是换成各种意外呢,一下子就变得很常见了。 自己,无非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变故,导致可以看穿一些普通人眼里的意外,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罢了。 就像是现实生活里,细菌明明无处不在,可正因为人眼看不见,就都觉得正常,要是拿显微镜看,就哪哪儿都是。 李追远其实挺享受这种变化的,也喜欢去摸索和学习这条道路,但他反感这种一次次的突如其来,更厌恶自己一次次的苍白无力。 他可以承认自己是个差生,但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这种隔三差五地就来提醒汇报自己成绩的做法。 差生,也是有尊严的。 回到家,将李三江安置进卧室床上后,李追远就走进自己卧室,打开台灯。 之前出门时的疲惫,在此刻已经被刺激得不见了,他手拿着笔,在图纸上快速划动。 台灯下,男孩的眼里,满是坚毅。 像是一个平时不用功的学生,在临考前,做着最后的挣扎努力。 在李追远的人生经历里,他还从未进入过如此刻苦专注的学习状态。 终于,在时钟走到凌晨五点时,李追远画完了手中的图纸。 他起身准备整理,却发现自己双肩和双腿都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一歪,要不是手及时撑住桌面,可能早就栽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发麻的状态下恢复。 顾不得多做休息,李追远将图纸归总整理好,这当然不是《正道伏魔录》里的全部,事实上,这些图纸只是书中的冰山一角。 但这是李追远为自己挑选出来的,现如今制作最方便也比较实用的一套器具。 昨天准备好的一些原材料,也被李追远再次整理分类。 接下来,就是将它们给组装制作起来。 门在此刻,被轻轻推开,阿璃走了进来。 一般这个时候,她进来时,李追远都应该在床上睡觉。 女孩走到男孩面前,蹲下来,看着男孩,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她的奶奶曾不止一次对她做过这种动作,在她的认知里,这代表关心。 “阿璃,你来了,我没事,不过今天,还得继续辛苦你了,我来给你讲一下这些图纸流程。” 昨天的阿璃就表现出了极强的手工天赋,李追远只需要把图纸给她讲一遍,她就能用现有材料做出来。 今天,阿璃是一身黑色的紧身练功服,李追远怀疑是柳玉梅吸取昨天教训,觉得黑色耐脏。 跟阿璃讲完后,李追远和阿璃一起制作,没多久,天就大亮了。 “阿璃,你先做着,我先出去一趟。” 说完,李追远就抱着一叠图纸和一张药方,来到楼下。 “小远,快吃早饭了。”刘姨正好从厨房出来。 “刘姨,您能帮我把这副药给煎出来么?” 刘姨接过药方扫了一眼,又看了看李追远。 “求求你了,刘姨,这是太爷要喝的,太爷最近身子虚,他说要补一补,这是……你的工作。” “好了,姨知道了,给你煎。” 煎药是个麻烦活儿,更是个技术活儿,李追远自己煎的话费时费力还不能保证药性,只能求助于刘姨。 虽然用这种方式半逼迫人家有些不合适,但李追远现在很缺时间,那俩家伙至多也就给个三天时间,到时候一看自己这边没完成事,估计就会再找过来。 “谢谢你,刘姨。” “哎,要吃早饭了,你去哪儿啊?” “我出去一趟。” 李追远跑到村里老木匠家,木匠家是二层楼,挺气派。 因为对方原本是在兴仁机械厂当正式工的,现在虽然退休在家,可平日里也会接一些活儿做做,再加上他俩儿子也都在机械厂上班,所以家里条件在村里算好那一拨。 李追远进来时,老木匠正在吃着早饭。 “你是,李维汉家的那个孙子?” “是我,爷爷,我叫李追远,这次是我太爷李三江让我来的,他说有一批工具,需要您抓紧时间帮忙做一下,越快越好。” 老木匠接过图纸,连续看了几张,惊讶地问道:“这图纸是谁画的?” 这手工图纸,画得很精细且专业,而且对于制作方来说,也很贴心。 其实,画图的能力李追远不是现学的,以前自己妈妈书房里,桌上地上都是这些图纸,他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些图纸上爬了。 “我不知道,我太爷交给我的,太爷说急需,说欠您一个大人情。” 李三江的人情,在村里还是很管用的,尤其是对老年人。 第二十九章 这一觉,李追远睡得很沉,没有做梦,没有起夜,甚至都没有变动过睡姿,只是简单地眼皮闭上再睁开,漫长的一夜就结束了。 习惯性侧过头,没有意外,女孩就坐在靠门口的那张椅子上。 但很快,李追远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女孩没有换衣服。 她身上依旧穿着昨天的那件黑色练功服,赶工时蹭上的污渍,仍清晰可见。 这意味着,女孩昨晚没有回东屋睡觉,她在这里,坐了一整宿。 李追远大概猜出女孩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昨天自己精力透支得太厉害,她是担心自己睡觉时可能会猝死。 这种在外人眼里难以理解的理由,却是女孩最纯粹也是最简单的想法。 虽然自第一次见面起,她就没在自己面前说过话,但李追远却发现自己,越来越能读懂她。 起身下床,走到女孩面前。 女孩的脸依旧精致,看不出丝毫倦容痕迹。 可能,她过去经常这样熬夜,在她的世界里,早已模糊了昼夜更替概念。 否则,柳玉梅也不会经常提醒自己,让自己每晚都把阿璃哄回东屋睡觉。 女孩抬起头,与男孩对视着。 在她的眼眸里,李追远看到了一个近乎完整的自己。 他不是没有分析过,为什么女孩会对自己格外不同。 一切都源于猫妖老太来的那个夜晚,女孩站在坝子上,抬起头,看向站在二楼露台上的自己。 自己应该是第一个,走进她梦里的人。 这绝不是什么美梦,因为她的眼睛,能看见这个世界恐怖的背面。 一个十岁的……不,应该是更早更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子了。 难以想象,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是如何面对这样一个环境的,放眼四周,全是无穷的丑陋与邪秽。 她应该哭泣过、畏惧过、尖叫过,但这个世界并未因她的情绪而改变,最终,她选择改变自己,将自己完全封闭。 自闭症、强迫症、失语症等等这些症状,都只是外层表现,真正的内因,是她排斥和外界的一切接触。 虽然有些脸红,可却是事实,自己那晚的出现,对女孩而言,犹如长年黑夜里忽然出现了一束光亮。 自己就像是一个用玻璃窗封起来的阳台,她站在阳台上,透过自己,小心翼翼地去接触和感知外界。 或许,自己只不过是恰好在这一刻,临时承载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热情与期待。 可同时,她对于自己,不也是一样么? 妈妈已经讨厌自己了,爸爸也无法再继续忍受这个家庭,无论是南爷爷北爷爷,都不是只有自己这一个孙子。 但至少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眼里满满的全是自己。 李追远伸出手,想帮阿璃整理一下耳边有点乱了的头发,可女孩却先伸出双手,搂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将脸,贴在了自己胸口。 自从那天见到自己对李三江做出这种动作后,她就记下了,也喜欢上了这个动作。 她一直在偷偷地模仿,拙笨却又可爱。 李追远只得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继续念出那句台词: “阿璃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有钱,有的是钱。” 虽然这台词有些不应景,但女孩却很满意。 她挪离男孩胸膛,眼眸明亮地看着他。 李追远知道,她刚刚是在表达一种欢喜,庆祝自己“大病初愈”。 是的,昨天熬夜无比疲劳的自己,在她眼里,就是生病了。 李追远微笑看着阿璃,心里默念道: “其实,我们俩一样,都病得不轻。” …… 今天比平时起晚了些,其他人都用过早餐了。 当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下楼时,坝子上,柳玉梅正低着头,喝着茶。 李追远没敢去细看柳奶奶的神情,反正,不会太好看。 刘姨把早餐摆好,走了过来,目光带着暗示。 李追远会意,对阿璃说道:“跟刘姨去洗漱洗澡吧,如果困了,就睡觉。” 阿璃听话地转身,走向东屋,刘姨跟了过去,关上门。 李追远坐下来,开始用早餐。 正吃着,李三江就从屋后厕所那儿走回来,来到跟前,弯下腰,仔细看了一下,说道:“小远侯啊,今儿个气色比昨儿个好多了。” “太爷,您坐,我有些事想跟您说一下,昨天太累了,没来得及说。” “缺零花钱了?”李三江去摸口袋,拿出一张村里小孩子零花钱里基本不可能出现的面额,放在了李追远的粥碗旁,“缺钱花了就跟你太爷说,太爷我有的是钱。” 李追远没急着拿钱,而是说道: “太爷,前天晚上在老赵家席面上,你不是一个人在喝酒,是和两个人一起喝。一个叫豹哥,就是大前天被警察查的录像厅老板,他已经死了。另一个叫赵兴,你灯下黑没注意到,他就是老赵家的儿子,前天的丧事就是为他办的。他们都不是活人,找你喝酒是为了求你帮……” “等等,等等!” 李三江打断了李追远,伸手覆住他的额头 ,随后又把手掌放在了自己额头上比对了一下温度,疑惑道: “哎哟,好像是有点烧,都说起胡话了。” “太爷,我说的是真的,他们俩找你喝酒,是为了让你帮忙去石港镇一个叫老蒋的人家里,处理掉一个放在池塘水缸里的太岁,如果你不同意,他们还会再来找你麻烦,你最近最好小心点。” “小远侯啊,你的意思是,太爷我那晚,是和俩……”李三江忽然压低了声音,“是和俩死人在喝酒,还喝到了半夜?” “嗯。” “唉,是太爷的错,太爷昨天不该和你说做的那个梦,这让你晚上做梦魇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我没有,太爷,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准备了一些可以派的上用场的东西,到时候能帮你解决……” “好了好了,太爷信你说的话的,来,等吃好了早饭,大爷带你去郑大筒那儿量个体温,再打个针。” 李追远微笑道:“太爷,你居然没被我编的故事吓到,你好厉害。” “嘿,你这细麻雀儿,还想吓得到太爷我,我和人喝酒喝到半夜我会不知道?润生侯也没看见,就你看见了?故事编得漏洞太大,这也太不经推敲了。” “嗯,下次我编得好一些。” “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少琢磨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对了,今晚开始,太爷继续给你转运。” 李三江拍了拍男孩肩膀,不再提去诊所打针的事,转而走进屋,上了楼,他要趁白天多补补觉,蓄养蓄养精力。 万一今晚做梦,又要在故宫里给那群僵尸领操呢? 李追远低下头,拿起那颗已经被自己吃了一半的咸鸭蛋,边转动边看着,喃喃自语: “不应该啊,怎么就说不通呢?” “说不通就对了。” 这是柳玉梅的声音。 李追远站起身,走了过来:“柳奶奶,您刚刚说什么?” “茶凉了,再泡一壶,少放点茶叶,今天嘴淡。” 李追远点头,开始泡茶,他听明白了柳玉梅话里的意思,在这个家里,说一些特殊的事情时,得浅尝辄止,不能说破。 就是那种,彼此心里都懂地打一些哑谜。 柳玉梅身子往椅子上微微一靠,看着男孩,说道: “是不是觉得,你太爷有时候会有些傻,有些事儿,他就是瞧不清楚,有些话,他就是听不进去?” 李追远点了点头。 “孩子,这很正常,人老了嘛,都是这个样子的。 你这个年纪,朝气蓬勃,对新事物有着本能的好奇,可正常人到了中年,就有些抗拒去接受新东西了,会自然而然走向守旧。 等老了,大部分就只信奉一条,那就是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像滚铁环一样,继续滚下去,一直到滚进棺材里。 他们往往会变得很执拗,很固执,你说他们错,他们会觉得你年轻,你说他们不该这样做,可他们就是按照自己那一套活到这一把年纪的。 对与错,对他们而言不重要,能活到老,本就是一种最好的证明,更是一种本事,你听明白了么?” “有点听明白了,但还想再听一些。” “呵。”柳玉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唐寅有首《桃花庵歌》,读过么?” “读过。” “最后两句。” “世人笑我忒风颠,我咲世人看不穿。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 “是啊,你笑他听不懂,他笑你不懂活。” “柳奶奶的,你的意思是,我太爷是故意装耳背,听不进去话?” “不是,你太爷可没你这小家伙会演。” “奶奶说笑了。” “你觉得你太爷怎么样?” “太爷很有故事,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读懂了,有时候却发现自己迷惘了。” “是你看得太复杂了,把事情想简单点,别牵扯那么多弯弯绕绕。” “柳奶奶,你又把我绕进去了。” “你太爷,其实就是你太爷,他这个人本身,没什么稀奇的,和他人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比较有钱,不,是太有钱了。” “太有钱了?”李追远开始思索,这里的“钱”,代指的是什么? “这人呐,钱多了,就容易飘,就会自以为是,就会听不进去话。 可没办法啊,谁叫他有钱呢不是? 有些时候啊,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很多事儿,都能用钱去摆平。 但花钱走关系,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儿,有时候连本人都不知道这钱到底输送到哪里去了,反正,那事儿发展到一定时候或者某个环节,就莫名其妙地被摆平了,本人也会觉得这难关过得稀里糊涂的。 而他身边的那些人,一次次的,都回过味儿来了,就恨他恨得牙痒痒。 倒不是真的恨,就是看不惯却又无可奈何,到最后,也就麻木了,认了。” 李追远问道:“柳奶奶,那要是和有钱人住在一起,是不是也能捡到钱发财?” 柳玉梅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她知道,男孩听懂了。 “嗐,哪可能真有满地 的钱给你捡哟,也就图个偶尔在坝子上犄角旮旯处,抠出个几分几厘的,都不知道得积攒个多久,才够给咱阿璃买块糖吃。” 李追远将太爷刚给自己的那张纸币拿出来,问道:“那太爷,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钱?” “他应该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小钱,却没料到,自己富得那么厉害,富得流油哦。” “那太爷,自己能主动花这钱么?” “呵呵呵……”柳玉梅捂着嘴笑了起来,“你这问得,也忒讷了点,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钱,又怎么去主动花?” “但这钱,还是用出去了?” “没错,是用出去了。” 李追远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之前萦绕在自己心里的那些关于太爷的疑惑,此刻终于得到解开。 刚刚交谈中提到的钱,代指的是气运、福运。 福运雄厚的人,往往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按照柳奶奶的说法,把事情看得简单一点,那太爷就是太爷,一个思源村很普通的捞尸人。 某种程度上,山大爷在业务能力上好像比太爷都更专业。 也因此,福运作用在太爷身上时,会显得很吊诡。 因为太爷本身真正会的东西并不多,太爷的那些器具也都是些没用的架子货,没有足够的承载物,那所谓的好运气在呈现时,就会难以合理化,反而会越来越过分和离谱。 比如上次在牛家冥寿上,刘瞎子和山大爷都被蛊惑心智,落得那叫一个狼狈,可太爷居然靠在那里睡着了,一点事都没有。 再比如前天晚上的那场喝酒,太爷恰到好处地喝吐了,然后睡了过去,第二天,就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最近的,就是刚才,自己和太爷面对面,当自己正式陈述前天晚上酒桌上的事情时,太爷根本就没听进去,认为自己在调皮编瞎话。 这其实已经显得很不合常理了,再怎么样,都不该是如此武断的态度。 偶尔一次能理解,次次都这样,就不单单只是巧合。 所以,他在躲避? 不,是它,在影响太爷去躲避,去寻求一个最安全的过渡。 太爷不是傻,也不是在装傻,而是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特定时候会去拨弄他,这才让他的行为,看起来有些傻。 以这个逻辑,去反推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似乎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自己一会儿觉得太爷深不可测一会儿又觉得太爷有些不靠谱,为什么刘瞎子和山大爷总是对太爷流露出那种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态度,他们与太爷都相识几十年了,怕是真如柳玉梅所说,麻木了,也认了。 李追远难以想象,一个人的福运,竟然能好到这种程度。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曾给太爷算的命格,那是自己的第一次尝试,以面相结合推演,结果给太爷算出个全部颠倒的批语。 那次真的是让自己深受打击,第一次体会到了学习上的挫败感,可要是自己其实并没有算错呢? 毕竟,之后自己在给薛亮亮、赵和泉他们这些人看相后,都很快得到了正确印证。 可要是自己没给太爷算错,那太爷的福运到底得有多深厚,才能把这命格完全覆盖……乃至颠倒? 李追远问道:“那太爷,自己就没怀疑过么?” 柳玉梅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回答道: “谁会因为一辈子无病无灾日子过得潇洒舒服,还常在河边走却从来不湿鞋,就去主动怀疑自己这方面有问题,一定要去挖掘和反思自己过得这么顺的原因,挖掘出来这秘密后怎么样呢,改回去么?他有病啊?” 李追远意识到,自己确实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谁会觉得自己运气好是一种病? 不过,他很快就又想到了一件事:“那这些钱,会用在其他人身上吗?” “什么意思,你也想捡钱?” “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这钱的作用,会影响到我么?” 柳玉梅抿了抿嘴唇,目光闪烁,她似乎想回避这个问题。 李追远则继续道:“有好几次,捡到脏钱时,我第一反应都是想瞒着太爷,不告诉他真相,也都是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醒悟过来不该瞒着他,可等真的告诉他关于脏钱的事时,太爷每次又都不信。 太爷不信,我现在能理解了;那前面我的反应变化呢,这里是否有受到影响?” “想要我告诉你么?” “想,柳奶奶。” “但我怕你会后悔知道。” “怎么会呢。” 柳玉梅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目光落在男孩刚拿出来的那张纸币上: “有些东西,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也完成了交易。” 李追远心神当即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柳玉梅。 柳玉梅继续道:“你说,自打你被你太爷接到家里住后,你和润生他爷爷,有什么区别?” 李追远目光发愣地盯着地面,脑海中快速浮现出过去各种事情的串联。 太爷不惜拖着还受伤的身体也要去牛家挣钱,最后是自己去和猫脸老太沟通,帮猫脸老太设计 了复仇计划,也让猫脸老太“死于”太爷的桃木剑下。 太爷被邀去九圩港给英子外公外婆驱邪,自己则去了河工,然后和薛亮亮一起染上了斑,最后前往人民医院后与太爷相遇。 接下来,真正处理掉白家镇事件的两个关键人物,薛亮亮和秦叔,都是自己找来的,而太爷,就是回家睡了个觉。 前天晚上,太爷和那两个不是人的家伙喝酒到深夜,最后,太爷以为是做了个梦,润生没看见,全程目睹这件事的,只剩下自己,然后自己顾不得休息连夜赶工制作器具,准备反击。 这三件事,都和太爷有直接关系,但最后的处理人,似乎都是自己? 那这样看来,自己和山大爷,确实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小子,似乎能看见脏钱,告诉奶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追远回忆起来,是遇到小黄莺后开始的……不,确切的说,是在太爷带领下,自己给小黄莺带阴路后变得更明显也更剧烈的。 在《正道伏魔录》里,自己身上表露出的这一特征,和“走阴”很像。 活人身上沾了太多阴间气息,阳间路和阴间路,就容易走混走岔,看见那些本不该见到的东西,书上还特意标注:心思深沉者尤重。 李追远抬头看向柳玉梅,没回答她上个问题,而是问道:“所以,这就是秦叔要回乡离开这里的原因?” “脏钱,总得有地方去花,要么埋着头,把自己当做个普通人,要么,就等着被莫名其妙地推出去扛灾顶事。 我知道你小子,这些日子一直在看什么书,你小子对脏钱这一行,可是痴迷得很呐。” “柳奶奶,你今天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些?”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因为你这小子,脑子好使,就算没师父教,光自己看书,学东西也快得惊人。我怕我再不提醒你,可能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想办法把你太爷的那个,给破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是我需要关心的,我只知道,你小子可能很快就有做成这件事的能力,我还得继续带着阿璃在这儿住下去呢,可不希望你破了这里的景致氛围。” “能破掉么?” “能。”柳玉梅肯定地说道,“再怎么有钱,碰到真正的硬茬子,钱也就没用了,他李三江的钱,也就在这乡镇小地方够摆个谱。这是其一。” 顿了顿,柳玉梅继续道:“老人年纪大了,一直按照自己的习惯节奏生活着,谁要是把这个节奏给打乱了,那么老人自己也就乱了,有可能本可以继续长寿的,却落得个没多久好活的结局,这是其二。” “那我刚刚……” “你太爷本就是真糊涂中的难得糊涂,你这小子却想着叫醒他,给他强行掰正过来,这本就是对他生活习惯的一种破坏,只不过你还没成功而已。 要是等你学习了更多知识,掌握了更多能力,展现出更高的水准,不再仅仅是口头上说说,那就真可以把他给掰正回去。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和小孩子一样,你就多哄哄他吧,这不正是你这小家伙最擅长的么?” 李追远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缓缓揉搓。 柳玉梅一边抿着茶一边留意着男孩的反应,等男孩双手离开面颊,在自己面前的,又是一张干净可爱带着童真笑容的脸。 让她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捏这脸蛋,可感性与理性,在此刻发生明显的矛盾。 “柳奶奶,润生哥呢?” “他大早上就下地拾掇花生了,应该快回来了,你要做什么?” “我订做了些东西,要让润生哥陪我去取回来。”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去做我要做的事。” 柳玉梅坐起身子,凑近男孩,仔细盯着男孩的眼睛:“你还要继续做下去?” “不然呢?” “你就不难受,不委屈,不害怕么?” “不啊,我只知道,太爷是真疼我。” 哪怕,自己似乎就是在替太爷挡灾。 但,首先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其次,每次都是自己主动对太爷的关心,自愿做出的抉择,没人在胁迫自己。 最重要的是,太爷本身,并不懂这些,他是真的稀罕自己这个曾孙子稀罕得不得了。 就算一切都标注好价格完成了交易又怎么了? 他李追远,乐意。 李三江,依旧是李三江,哪怕知道了这些事,李追远对太爷的态度观感依旧没有变化,不,还是有点变化的,自己以后能心安理得地哄着他了,小孩去哄老小孩。 柳玉梅努力观察着,她想要从男孩脸上看见哪怕是一丁点的额外情绪,但她没有成功。 可是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亲生父母子女之间,涉及到这种事,哪怕没立刻翻脸,也必然会生出膈应。 可眼前的男孩,却在瞬间,只留下几条最简单的逻辑,将一切没必要的情绪扼杀个干干净净。 这太可怕了,这孩子,骨子里是没有感情的么? “有件事,奶奶想问你,就是那次家里纸扎漏雨全毁了的那 次,你太爷不是受伤得厉害么,在那之前,他做了什么?” 李追远眨动着自己清澈的大眼睛,摇了摇茶壶: “奶奶,茶喝光了。” “那就再泡一壶。” “喝不下了,已经撑了。” 李追远轻拍自己肚子,站起身,收拾起茶具。 恰好这时,润生扛着锄头回来了。 “润生哥,陪我去老木匠家取一下东西。” “好嘞。” 润生走到井边,打了桶水冲了一下脚,然后推着板车跟在李追远后面来到老木匠家。 老木匠早就等着了,东西也都做好了。 “爷,工钱的事我太爷说过阵子他来结。” “结个屁的工钱,这算是老头子我提前给三江叔的坐斋封利了。” “那您最好找个本子写下来,怕时间久了您就忘记了,您长命百岁。” 说完,李追远对老木匠认真鞠了一躬。 “嘿嘿,你这细伢儿,哪里学来的这些道道,嘴巴倒是挺甜的。” 老木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李追远:“来,拿去买糖吃。” “没给您钱呢,怎么还好意思收您的钱。” “一码归一码,上次你来得突然,爷爷我也没来得及准备,晚辈第一次上门,本就该给的,这是规矩。” “谢谢爷爷。” 李追远收下了红包,那边润生已经把东西都搬上了车。 回到家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把东西搬去二楼。 让李追远感到诧异的是,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的阿璃,居然等在自己房间里。 等制作好的东西被搬进来后,她就很自然地开始组装。 “小远,你这些是啥啊,有些眼熟,像是咱门道里的物件儿。” 润生搬完东西后就在靠门位置处蹲着,他不能距离阿璃太近。 “嗯,就是门道里的东西。”李追远应了一声,“润生哥,你先下楼看会儿电视吃点香休息一下吧,待会儿还得麻烦哥你陪我出趟门。” “好嘞,你喊我就是了。” 润生离开后,李追远就和阿璃一起组装起来,这是最简单的活儿,也是收获感最强的一环。 很快,所有东西都组装完毕。 阿璃双手轻轻交织在一起,看着自己和男孩合力做出来的东西,然后又抬头看向书桌,那里还有很多空白图纸。 “我以后会继续画的,到时候还得请阿璃你来帮我一起做,我手笨,没阿璃帮忙,我还真做不出来。” 女孩眼睛亮得,像是藏了星星。 给女孩拿了两瓶健力宝让她坐着休息,李追远则开始收捡起自己的这一套器具。 总共有六件器物,外加四小件儿。 罗生伞,通体黑色,书中说撑开后可隔绝瘴气。 黄河铲,有多种用途可切换,初看设计图时,不由让李追远联想到了洛阳铲,但二者主攻方向不同,黄河铲主要应对水下和水边湿润泥沼区域。 七星钩,可伸展七节,是捞尸人用来勾取水上死倒的,但它每节都有特殊设计,隐喻北斗七星,可针对死倒的不同状态进行反制。 接下来还有回魂筐、思乡网,这两个加上上面的七星钩,其实太爷的家伙事里也有一样的,但和太爷的那套东西内在完全不同。 太爷的东西,只能单纯捞不会动的漂子,真正的会动的死倒,是不可能束缚住它们的。 最后一件是三清扇,名头很大,李追远按照书上要求,在每一片扇叶上都雕刻了符文,然后在内嵌的沟槽底部,加入了各种调制好的材料。 这玩意儿的用途,主要是抽自己。 遇到像猫脸老太那种善于蛊惑人心的死倒,就拿扇子拍自己的脸或者头,再根据需要打开暗扣,释出特制的粉雾,让自己快速从虚妄中清醒过来。 四小件则是特制的黑狗血印泥、黑帆布、八卦盘和一沓李追远自己画出来的符纸。 黑帆布内有夹层,里头装的都是木花卷儿,可每一片木花卷儿里都有特殊纹理,是阿璃拿着小刻刀一片一片刻出来的;对付死倒时,可以将它裹在自己身上也能去尝试盖到死倒头上,前者能起到辟邪防护效果,后者则能对死倒进行杀伤,反正,书上是这么说的。 八卦盘就比较简陋了,木质的,没丝毫花纹装饰,一点都不高级,里面的针头则是李追远自己磨的,他测试了一下,不准。 但不准得很标准,李追远只需要自己心算纠正就行了。 至于那一沓符纸,李追远是最没信心的,他第一次尝试画这个,大概率,没什么用。 而且就算有用,自己难道还得跑到死倒跟前,踮起脚蹦起来去往对方脑门上去贴? 李追远指尖按在符纸上,往外一划拉,一张符纸就飘出一米远,然后又折飘回来,转而落到李追远身后地面。 这效果,还不如扑克牌呢。 先测试一下自己画的这符纸有没有效果吧,要是有哪怕那么一点效果,那下次就找类似扑克牌材质的东西画那上面去。 但不管咋样,这一套器具和小件,算是齐活儿了。 下面,就是去 第三十章 警笛声一下子浇灭了润生的热血豪迈,他抽出一根香,用火柴点燃后嘴唇抿住另一端,腮帮子鼓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抽出了一种落寞。 李追远好奇地看着,期待他是否真能吐出烟圈。 下一刻,从润生的鼻孔里,喷吐出了袅袅轻烟。 他抽上了。 一时间,李追远不禁开始怀疑,这是否才是香的正确使用方式 俩人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脸上虽一本正经的,但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热。 阮伽南原本是想问问到底是谁将她娘害成这样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她娘的病,等人救回来了,多的是时间来处理这些事。反正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等等也无碍。 满宝跟着一起听了,获益良多,然后放下作业就打算回屋去睡觉。 阮伽南看到大皇子妃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想装作没看见,带着盛况回去,但她人都来了,若是不做点什么,回头大皇子妃没事还好,若是出了什么事,肯定得赖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留着一同对付朝廷的人,也是一部分的力量。皇上肯定是把羽林军也都调来了,如果还是不行,还有城外驻扎的军队。他们摄政王府现在的处境可谓是非常的艰险了。 状元府因为主人的回归而热闹了起来,仆人在长安的指引下打扫园子,烧热水,准备丰盛的晚膳,以及修剪园中的林木花草。 因为七情六欲大心魔系统需要收集情绪来转化成秦牧的修炼时间,所以在一般情况下,秦牧并不会对被系统锁定的目标下死手,毕竟韭菜死了,他还需要费心费力去再种一棵。 在这个世界上,血祭的作用并非是十分广泛的,这是一种牵扯到因果轮回的手段,不是所有的情况下都可以适用。大部分的血祭,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或者强行破坏,而目标也必须是某个特定的生灵或者某个特定的事物。 顾楚寒一向在他跟前比较怂,赶紧漱口,简单收拾,跟他到前殿拜见玄天道人。 救世煮当然是没得指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预定完了,只能继续往外走,或者干脆在学校里面。 鬼子两个中队五百多人直接从这里过去,因为大概十里以外就是他们七营原先的驻扎地。 “师弟: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我们恩师为师兄预先准备好的起身之处!”蓝凌斯被他纤尘不染而又格外勇敢的师兄蓝凌宙拉着手来到这里时,天空已经悄然落下了帷幕。 洛无笙又将玉佩放回了王妈妈的手中,“既然如此,还劳烦钱管事能够取上十万两银子交于王妈妈。”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是这样的,我们刚去上海的时候恰好老松岛消失,我动用一切能够动用的资源,才知道他是去了南京那边。 “有好吃的,在厨房,要不你自己去拿吧。”郑延钟抬起手挥挥,是真心事重重,不过也太惨淡愁云了吧。 等到七十二卫守护的人进入房间时,除了地上吐出来的酸水留下的痕迹外,什么都没有。 一位中年修士,神色恭敬的半跪在地,双手托举的掌中玉简,在这时被一位老者拿在手中,一番扫视之下,面目狰狞的老者便捏碎玉简,身体涌现出的威压,顿时让跪在地上的中年修士,神色惊恐,寒蝉若虚起来。 警笛声一下子浇灭了润生的热血豪迈,他抽出一根香,用火柴点燃后嘴唇抿住另一端,腮帮子鼓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抽出了一种落寞。 李追远好奇地看着,期待他是否真能吐出烟圈。 下一刻,从润生的鼻孔里,喷吐出了袅袅轻烟。 他抽上了。 一时间,李追远不禁开始怀疑,这是否才是香的正确使用方式 俩人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脸上虽一本正经的,但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热。 阮伽南原本是想问问到底是谁将她娘害成这样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她娘的病,等人救回来了,多的是时间来处理这些事。反正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等等也无碍。 满宝跟着一起听了,获益良多,然后放下作业就打算回屋去睡觉。 阮伽南看到大皇子妃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想装作没看见,带着盛况回去,但她人都来了,若是不做点什么,回头大皇子妃没事还好,若是出了什么事,肯定得赖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留着一同对付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廷的人,也是一部分的力量。皇上肯定是把羽林军也都调来了,如果还是不行,还有城外驻扎的军队。他们摄政王府现在的处境可谓是非常的艰险了。 状元府因为主人的回归而热闹了起来,仆人在长安的指引下打扫园子,烧热水,准备丰盛的晚膳,以及修剪园中的林木花草。 因为七情六欲大心魔系统需要收集情绪来转化成秦牧的修炼时间,所以在一般情况下,秦牧并不会对被系统锁定的目标下死手,毕竟韭菜死了,他还需要费心费力去再种一棵。 在这个世界上,血祭的作用并非是十分广泛的,这是一种牵扯到因果轮回的手段,不是所有的情况下都可以适用。大部分的血祭,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或者强行破坏,而目标也必须是某个特定的生灵或者某个 特定的事物。 顾楚寒一向在他跟前比较怂,赶紧漱口,简单收拾,跟他到前殿拜见玄天道人。 救世煮当然是没得指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预定完了,只能继续往外走,或者干脆在学校里面。 鬼子两个中队五百多人直接从这里过去,因为大概十里以外就是他们七营原先的驻扎地。 “师弟: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我们恩师为师兄预先准备好的起身之处!”蓝凌斯被他纤尘不染而又格外勇敢的师兄蓝凌宙拉着手来到这里时,天空已经悄然落下了帷幕。 洛无笙又将玉佩放回了王妈妈的手中,“既然如此,还劳烦钱管事能够取上十万两银子交于王妈妈。”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是这样的,我们刚去上海的时候恰好老松岛消失,我动用一切能够动用的资源,才知道他是去了南京那边。 “有好吃的,在厨房,要不你自己去拿吧。”郑延钟抬起手挥挥,是真心事重重,不过也太惨淡愁云了吧。 等到七十二卫守护的人进入房间时,除了地上吐出来的酸水留下的痕迹外,什么都没有。 一位中年修士,神色恭敬的半跪在地,双手托举的掌中玉简,在这时被一位老者拿在手中,一番扫视之下,面目狰狞的老者便捏碎玉简,身体涌现出的威压,顿时让跪在地上的中年修士,神色惊恐,寒蝉若虚起来。 第三十一章 李追远现在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 归乡网,是否还有效果? 虽然现在看不见润生,也见不到网,但自己应该还处于被那张网覆盖的范围内。 脚下的影子,在慢慢地向前延伸,带着左倾的摇晃,这意味着它正在缓步向自己走近。 男孩内心的煎熬与恐惧,正不断加剧。 李追远再 “不多,有一点点啦!”憨憨受不了她那饿狼般的眼神,弱弱地回复。 再说了,苏凡才二十岁出头,只是金陵医科大学中医系的一名医学生。 再说了,初期的时候苏凡会自己坐诊,但到后期的时候,他还是会请其他医术精湛的医师来坐诊的。 当今的瀚蓝星联邦,虚拟产业发达,你可以不知晓联邦最高的九位领导人是谁,不了解最好听的音乐是什么,但你一定会明白网游高手榜第一的幽灵代表着什么。 他手心里跳动着一丝丝火焰,在他面前则是摆放着一株株普通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飞机哥精心为陈韫准备的。 凌月修是凌迟峰在十六年前出门去办事的时候,在千山林捡到的,那时候的凌月修还是一个襁褓。 说完,夏云梦全力爆发,气势磅礴盖压在场众人,不仅仅是人族修士,就连赤鳞血瞳狮绝大部分都不如她。 而坏消息是击败沅墟大帝的天霄大帝凌煜又与千钧古宗宗主康千盛爆发大战,双双失踪,生死不明。 看到他的动作,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扑了上去,直接上手想要抢。 朱元璋说着,舀了一勺水给马皇后喂下,见马皇后喝了一口后,他眯着眼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任逍航现在完全掌管了龙卫,是龙卫的正统领,任家也恢复了以前的风光。 医生一连串的叮嘱,吉梅花只知道点头,然后,便扯着叶圣田去领无菌服,叶关和叶情对视一眼,眸中都满是无奈。 三日后薛东蓉回门。因前一天夜里一场暴雨,清早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气息,气温也降了不少,风吹在颊上暖暖的。 陶姨娘等一行人从静摄院辞了东瑗和盛修颐出去,在岔道口跟盛乐郝、盛乐芸和盛乐钰分手。 “是。”天照很听话的来的我的身边,接着背对着我靠在我背后。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李紫玉知道,此人一定是范府的大管家范臣。 随着火系魔法师们施放流星火雨,其他的属性的魔法师也纷纷发动自己的拿手绝技,一道接着一道无数呼啸的风刃、晶亮的冰凌,硕大的陨石,耀眼的雷电,它们毫不领情地向着汹涌而来的怪物大军倾斜下去。 此时夜市也没有多少人了,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妈们在收拾摊子,我架着莫北走在这荒凉的路上,心里一阵阵说不出来的味道,最后我还是下定了决心,明天回趟家吧。 也许是因为大喜的日子即将到来,所有眉宇之间颇有几分高兴。但是,当思燕的眼睛,不经意的看见楚寻语的时候,和他对望一眼,自己也愣住了,久久不能移动,眼神中露出的震惊可想而知。 姨娘房里的事。东瑗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反推东瑗房里的事。盛夫人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们想的一样,天空之中出现了大量的雷云,整个雷云横跨万里距离。 李追远现在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 归乡网,是否还有效果? 虽然现在看不见润生,也见不到网,但自己应该还处于被那张网覆盖的范围内。 脚下的影子,在慢慢地向前延伸,带着左倾的摇晃,这意味着它正在缓步向自己走近。 男孩内心的煎熬与恐惧,正不断加剧。 李追远再 “不多,有一点点啦!”憨憨受不了她那饿狼般的眼神,弱弱地回复。 再说了,苏凡才二十岁出头,只是金陵医科大学中医系的一名医学生。 再说了,初期的时候苏凡会自己坐诊,但到后期的时候,他还是会请其他医术精湛的医师来坐诊的。 当今的瀚蓝星联邦,虚拟产业发达,你可以不知晓联邦最高的九位领导人是谁,不了解最好听的音乐是什么,但你一定会明白网游高手榜第一的幽灵代表着什么。 他手心里跳动着一丝丝火焰,在他面前则是摆放着一株株普通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飞机哥精心为陈韫准备的。 凌月修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凌迟峰在十六年前出门去办事的时候,在千山林捡到的,那时候的凌月修还是一个襁褓。 说完,夏云梦全力爆发,气势磅礴盖压在场众人,不仅仅是人族修士,就连赤鳞血瞳狮绝大部分都不如她。 而坏消息是击败沅墟大帝的天霄大帝凌煜又与千钧古宗宗主康千盛爆发大战,双双失踪,生死不明。 看到他的动作,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扑了上去,直接上手想要抢。 朱元璋说着,舀了一勺水给马皇后喂下,见马皇后喝了一口后,他眯着眼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任逍航现在完全掌管了龙卫,是龙卫的正统领,任家也恢复了以前的风光。 医 生一连串的叮嘱,吉梅花只知道点头,然后,便扯着叶圣田去领无菌服,叶关和叶情对视一眼,眸中都满是无奈。 三日后薛东蓉回门。因前一天夜里一场暴雨,清早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气息,气温也降了不少,风吹在颊上暖暖的。 陶姨娘等一行人从静摄院辞了东瑗和盛修颐出去,在岔道口跟盛乐郝、盛乐芸和盛乐钰分手。 “是。”天照很听话的来的我的身边,接着背对着我靠在我背后。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李紫玉知道,此人一定是范府的大管家范臣。 随着火系魔法师们施放流星火雨,其他的属性的魔法师也纷纷发动自己的拿手绝技,一道接着一道无数呼啸的风刃、晶亮的冰凌,硕大的陨石,耀眼的雷电,它们毫不领情地向着汹涌而来的怪物大军倾斜下去。 此时夜市也没有多少人了,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妈们在收拾摊子,我架着莫北走在这荒凉的路上,心里一阵阵说不出来的味道,最后我还是下定了决心,明天回趟家吧。 也许是因为大喜的日子即将到来,所有眉宇之间颇有几分高兴。但是,当思燕的眼睛,不经意的看见楚寻语的时候,和他对望一眼,自己也愣住了,久久不能移动,眼神中露出的震惊可想而知。 姨娘房里的事。东瑗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反推东瑗房里的事。盛夫人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们想的一样,天空之中出现了大量的雷云,整个雷云横跨万里距离。 第三十二章 “啪!” 像是短暂的一瞬,又好像已过了许久。 睁开眼,李追远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坐起身,认真环视四周,要确认的不仅是这里是不是自己的房间,还有眼下是不是在梦里。 良久,李追远确认了,这里是现实。 可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太爷最后手掌持符拍向瓷砖的清脆声响。 然后,就是 一点痛苦的回忆在伊的眉宇间逐散开来,却在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终了。 既然尸画珠能骗过白鹤,那是不是弄一具傀儡在白鹤散人的皮囊之下,白鹤依旧会听指挥?更甚至,随着傀儡继续修炼白鹤飞仙术,白鹤的数量还将扩大,白鹤飞仙术的威力也还能增强。 而居中的林沐沨,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直接洞穿了数十个星球,才缓缓止住身形。 陈征踹了他一脚,黑人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无意中又碰到了折断的手腕,顿时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娇阳落下,山河褪去,眨眼间,五位太上长老已经重新出现在那方奇妙的空间之中。紧接着那无穷漩涡倒转,待宋明庭重新睁眼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传法堂内。 当然,宋明庭这一次成为五席有取巧的成分在——赵昊昆因为一开始的大意,全程都没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但即便如此,宋明庭展现出来的天赋也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了。 之前牧天对暗黑所做的一切,它可谓是唯一的见证者,对于有着不弱于人类的灵智的空间兽,它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当然不想变成对方的傀儡。 旁边的海面上,日苯海警船静静的漂浮着,表面上虽然很沉莫,但很多人已经聚集到船长室里。 王氏兄弟来之前就把房子卖了,已经做好了绝不回头的准备,无处可去的情况了,留宿在狼牙家中,反正按照先前商定的,明天就要启程。 随着事情越来越多,事物越来越复杂,很多事情陈征已经没有经历事无巨细的过问了,这也必然导致权力的下放。 就在石屋里的那双手指距离聂晓丽的眼睛还有不到一寸距离的时候,那双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这么说着,吴少兰还是喜滋滋地接过丹药,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这个厂子是苏晓离开京都去沪市之前刚刚收购下来的,她离开前已经写好了之后的部署,离开后,就由黄飞燕全权负责落实。 一是为了道谢,毕竟那日她多疑,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的。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苏晓已经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华善承,她敲了敲门。 “大叔,严重了。您也是看得起我,我哪能不知好歹。只是,我确实还在学习阶段,可不敢担那神医的名头,被我师父知道了,怕是要收拾我了。”苏晓落落大方地回应。 杜瓦的做法,只不过是在异形与死亡之间,横插了一手,人为制造出来了一个中间步骤,把自己摆了进去,阻止死亡直接收割异形的灵魂。 每次从儿子的卧室出来,抓心抓肝,也有一种想发疯的感觉,窒息般的承受不了。 而且七号据点和三号据点的中间,还有一个六号据点在两者中心点偏北方的位置。 但阿茶可没给她们再发问的机会,从系统里取出眼罩就递给了她们。 “啪!” 像是短暂的一瞬,又好像已过了许久。 睁开眼,李追远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坐起身,认真环视四周,要确认的不仅是这里是不是自己的房间,还有眼下是不是在梦里。 良久,李追远确认了,这里是现实。 可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太爷最后手掌持符拍向瓷砖的清脆声响。 然后,就是 一点痛苦的回忆在伊的眉宇间逐散开来,却在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终了。 既然尸画珠能骗过白鹤,那是不是弄一具傀儡在白鹤散人的皮囊之下,白鹤依旧会听指挥?更甚至,随着傀儡继续修炼白鹤飞仙术,白鹤的数量还将扩大,白鹤飞仙术的威力也还能增强。 而居中的林沐沨,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直接洞穿了数十个星球,才缓缓止住身形。 陈征踹了他一脚,黑人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无意中又碰到了折断的手腕,顿时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娇阳落下,山河褪去,眨眼间,五位太上长老已经重新出现在那方奇妙的空间之中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紧接着那无穷漩涡倒转,待宋明庭重新睁眼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传法堂内。 当然,宋明庭这一次成为五席有取巧的成分在——赵昊昆因为一开始的大意,全程都没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但即便如此,宋明庭展现出来的天赋也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了。 之前牧天对暗黑所做的一切,它可谓是唯一的见证者,对于有着不弱于人类的灵智的空间兽,它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当然不想变成对方的傀儡。 旁边的海面上,日苯海警船静静的漂浮着,表面上虽然很沉莫,但很多人已经聚集到船长室里。 王氏兄弟来之前就把房子卖了,已经做好了绝不回头的准备,无处可去的情况了,留宿 在狼牙家中,反正按照先前商定的,明天就要启程。 随着事情越来越多,事物越来越复杂,很多事情陈征已经没有经历事无巨细的过问了,这也必然导致权力的下放。 就在石屋里的那双手指距离聂晓丽的眼睛还有不到一寸距离的时候,那双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这么说着,吴少兰还是喜滋滋地接过丹药,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这个厂子是苏晓离开京都去沪市之前刚刚收购下来的,她离开前已经写好了之后的部署,离开后,就由黄飞燕全权负责落实。 一是为了道谢,毕竟那日她多疑,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的。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苏晓已经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华善承,她敲了敲门。 “大叔,严重了。您也是看得起我,我哪能不知好歹。只是,我确实还在学习阶段,可不敢担那神医的名头,被我师父知道了,怕是要收拾我了。”苏晓落落大方地回应。 杜瓦的做法,只不过是在异形与死亡之间,横插了一手,人为制造出来了一个中间步骤,把自己摆了进去,阻止死亡直接收割异形的灵魂。 每次从儿子的卧室出来,抓心抓肝,也有一种想发疯的感觉,窒息般的承受不了。 而且七号据点和三号据点的中间,还有一个六号据点在两者中心点偏北方的位置。 但阿茶可没给她们再发问的机会,从系统里取出眼罩就递给了她们。 第三十三章 润生在前面欢快地骑着车,只觉得这蓝天白云田野水渠,在此刻都是如此美好。 自懂事起,每次爷爷对自己说: “润生侯呐,爷爷去打牌了,等赢了钱晚上给你买肉吃!” 起初,润生还真期待过;后来,每次听到这话,他都会马上跑到米缸边,查看剩下的米够不够晚上给爷俩煮一顿能立得起筷子的粥。 今 青年没有死,可以明显的看到他在不停地挣扎想要站起。每一次的挣扎,都会让青年身上已经结疤的地方渗出少许鲜血。这挣扎,这血痂的破开,其实很痛。但青年却未曾放弃,仍是不断尝试。 “你这是什么遁术。”陈景有些好奇她的遁法便问道,一般来说,修行界是很少问别人的法术的,就算是好朋友也不问,修行之中的人都忌讳被别的知道自己的根脚。 尸体断首之间并不见有鲜血喷出,正当众人疑惑之时,那尸体突然化为一片断碎的青叶,而在远处的虚空云端人影一晃,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来,不是叶知秋又是谁。 而此时,短剑黑袍也看过了林琅玉简中记录的方法。他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将玉简扔给下一名黑袍修士。一抬手也是一缕火焰发出,钻入另一处龙口之中,使得整座圆鼎温度再次提高。 楚天羽解释道,这是他的一块心病,他进入武林世界,就是为了获得一个资格,成功将他的家人送入联盟世界生活。 那一拳,究竟有多么强大,难道是洪荒之力,就连天机榜上的强者都无法承受。 雪月在这块封印大陆上是最顶级的势力,这些王级强者为了生存自然会选择加入雪月,这是正常的情况。 而铁山站在对面没有一棵树的岛屿上面,面带挑衅的看着政纪,显然是不相信他能够用一把手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将自己射中。 政纪是真的没有任何话语能够得出来的了,这个青龙弹像是热跟踪的寻弹一样,飞了出去,却又出乎任何人意料的倒着飞了回来,还在湖面上爆炸,荡起一整个湖面水波四兴的涟游浪摆。 “大哥,后面的战斗声没有了,看来……”李刚低沉的声音在董长鸣的耳边响起,其实他一开口,董长鸣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秦昊看出来独眼紫瞳兽有些着急了,似乎是担心秦昊会对他不满。所以秦昊微微一笑,安慰独眼紫瞳兽,让其不要焦急,静下心来。 “刘老师!您可能真的误会明明同学了!”陈欣怡眨着清澈的眼睛说道。 我赶紧阻止了她。江乐乐现在的身体已经处于了一个临界点,她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破损了。不然的话,就算用特殊的法子提取出一个参芝娃娃出来,也是无法弥补她灵魂的创伤的。这个代价,我承受不起。 这本是无意发生的事情,却让天鹰心中有了一抹难以说出的感觉。 “血魔暗影,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想要击杀我娜莎,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给我爆吧。”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鲜血,娜莎狠狠的瞪着我,满脸的愤怒的嘶吼起来。 “沐公子,请随我们来吧。。”就在沐毅有些怀念的时候,韩灵子笑呵呵的说道。 那是在梦中见过多次的眼睛,狭长、深沉,总藏着若有所思的笑意,令人猜测不透的深夜暗黑中,偶尔氤氲着淡漠的紫气。 润生在前面欢快地骑着车,只觉得这蓝天白云田野水渠,在此刻都是如此美好。 自懂事起,每次爷爷对自己说: “润生侯呐,爷爷去打牌了,等赢了钱晚上给你买肉吃!” 起初,润生还真期待过;后来,每次听到这话,他都会马上跑到米缸边,查看剩下的米够不够晚上给爷俩煮一顿能立得起筷子的粥。 今 青年没有死,可以明显的看到他在不停地挣扎想要站起。每一次的挣扎,都会让青年身上已经结疤的地方渗出少许鲜血。这挣扎,这血痂的破开,其实很痛。但青年却未曾放弃,仍是不断尝试。 “你这是什么遁术。”陈景有些好奇她的遁法便问道,一般来说,修行界是很少问别人的法术的,就算是好朋友也不问,修行之中的人都忌讳被别的知道自己的根脚。 尸体断首之间并不见有鲜血喷出,正当众人疑惑之时,那尸体突然化为一片断碎的青叶,而在远处的虚空云端人影一晃,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来,不是叶知秋又是谁。 而此时,短剑黑袍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过了林琅玉简中记录的方法。他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将玉简扔给下一名黑袍修士。一抬手也是一缕火焰发出,钻入另一处龙口之中,使得整座圆鼎温度再次提高。 楚天羽解释道,这是他的一块心病,他进入武林世界,就是为了获得一个资格,成功将他的家人送入联盟世界生活。 那一拳,究竟有多么强大,难道是洪荒之力,就连天机榜上的强者都无法承受。 雪月在这块封印大陆上是最顶级的势力,这些王级强者为了生存自然会选择加入雪月,这是正常的情况。 而铁山站在对面没有一棵树的岛屿上面,面带挑衅的看着政纪,显然是不相信他能够用一把手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将自己射中。 政纪是真的没有任何话语能够得出来的了,这个青龙弹像是热跟踪的寻弹一样,飞了出去,却又出乎任何人意料的倒着飞了回来,还在湖面上爆炸,荡起一整个湖面水波四兴的涟游浪摆。 “大哥,后面的战斗声没有了,看来……”李刚低沉的声音在董长鸣的耳边响起,其实他一开口,董长鸣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秦昊看出来独眼紫瞳兽有些着急了,似乎是担心秦昊会对他不满。所以秦昊微微一笑,安慰独眼紫瞳兽,让其不要焦急,静下心来。 “刘老师!您可能真的误会明明同学了!”陈欣怡眨着清澈的眼睛说道。 我赶紧阻止了她。江乐乐现在的身体已经处于了一个临界点,她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破损了。不然的话,就算用特殊的法子提取出一个参芝娃娃出来,也是无法弥补她灵魂的创伤的。这个代价,我承受不起。 这本是无意发生的事情,却让天鹰心中有了一抹难以说出的感觉。 “血魔暗影,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想要击杀我娜莎,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给我爆吧。”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鲜血,娜莎狠狠的瞪着我,满脸的愤怒的嘶吼起来。 “沐公子,请随我们来吧。。”就在沐毅有些怀念的时候,韩灵子笑呵呵的说道。 那是在梦中见过多次的眼睛,狭长、深沉,总藏着若有所思的笑意,令人猜测不透的深夜暗黑中,偶尔氤氲着淡漠的紫气。 第三十四章 两人睡在一起的次数不少,可这还是头一次带有其他味道的举动,徐冉看着正熟睡的可爱脸蛋。 冯康他们也从后面追上来,赵庆几人也没说什么,大家都在一处开始找顺风车。 大家见状越来越不尊重绿萝,见对方在上面传授人族修炼的方法的时候在下面窃窃私语。 沈青雉抓抓头,越接近年底,应酬越多,但有了楚倾玄这句话,她尽管去就是。不过,她倒是很少能听见楚倾玄夸奖人,看来这杨老夫人是个好老太太,不然也得不到楚倾玄的赞誉。 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幽荧另一边卷起来的裤脚,却发现幽荧剥开手机壳,从后面掏出又一张百元大钞。 方菲才不理会它,此时盖着红盖头的她,耳朵都竖起来了,就想听听外面的动静。 但是他的经历却在告诉自己,世界上不能解释的事情,实在是有太多太多了。 整个罗格镇上,便只剩下金狮子,索罗,佩罗娜,以及罗宾几人。 按理说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寻人启事,甚至可以说这个寻人启事极其不合格。 以前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现在也想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或许有两个,一个是通过冷傲雪,让自己在看似无意间,相信韩德顺的谎言,进一步套牢自己。 司徒浩宇脸都臭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在说谎,她肯定是趁他不在叫了护士过来了。 程凌芝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司徒浩宇还是没有进来,她走出去一看,他正一脸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呢,想了想,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不出意外地看到电脑屏幕上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东西。 “因为我信他。”姜夜泠淡淡一笑,手机在掌指间打了一个转,便消失不见。 楚麟也不见外,径直坐在了张亮身边,望着散发出阵阵肉香的烤肉,一脸笑意地说道。 “好不好喝,愿不愿喝,等喝过了再说,好吧?”慕容秋山并未生气,而是和颜悦色的打起了商量。 “我们只是在唱歌而已……”看着司徒浩宇黑化表情的程凌芝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 少年点点头,木讷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讲清自己心中对这个姑娘的爱慕之情,掏出自己珍藏的桃花酒,和凉帆一醉方休。 然而那辆车只是打头,它驶过一大片玉米地的拐弯处,身后跟着起码还有十辆警车,这时一起开了警笛,声势浩大地冲向这里。 雪满天听得雪曼珠那一声惨叫,不由地心头慌乱,攻势一缓,厉声道:“老李头,你等着,我必将你碎尸万段!”话音甫毕,他已被碎尸万段。 到了晚上,两人更是缩在阴冷的树洞里躲着夜里的凉风,还整日整日的不敢阖眼。 陈潮一句话将之前有些跑偏的话题扯了回来,包不破沉着脸色,闷哼一声坐了下来。 在这里,叶寻欢没有过多的隐藏自己的实力,能够一战斩杀的人,他绝对不会用两招。 新朝纵然因为制度的原因,有了这样那样的限制,然而人到底是不少的,然而这些人在面对外敌入侵,面对自己身边的人惨遭屠杀的时候,他们只会观望与求饶,甚至是出卖身边的人来换取屈辱的活下去的资格。 “给我把荀彧叫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赵风沉思了片刻,向李晟吩咐道。 我就纳闷了,有的人为啥就这幅德行呢,非得被逼到绝路才喜欢说。 作为修炼了亿万载的有数大能,他早就已经修炼到了伪圣顶峰,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就圣人,却始终没有这样的机缘。 秦浩然目光则是落在远去的穆青青身上,实际上已经看不到了,哪怕背影。 秦峥皱了皱眉,把他翻身过来看了眼背部,果然也有条竖形的伤口。 闵行知点点头,这位曾经的知县公子,经过一波大起大落之后,人倒也稳重了很多。 一路上,秦夫人拉着苏云的手不肯放,一边与她说话,一边看着她心疼地道:“听闻邹家大郎把你送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家去了,说是要休妻,可是如此?”唐代消息闭塞,孙氏知道的还是大半个月前的事。 “好了,你们俩休得废话!”白无常觉得,现在想要冥破天息怒,还是让他们闭嘴的好。 “念念,你少等会儿,我跟瑞克有点儿事情谈。”米尔豪看着米白的脸说着。 “向东,我知道,现场很混乱,这件事,我们也不怪荣骁宇。”米尔豪打断顾向东的话,说着。 她苦笑道:“王爷若是落难,我必然要随他去的。”便是徐家能够救了她出去,她也不会走。 “薛静珊把薛家祖宅清园给卖了。王伯王妈还有秀云阿姨没有地方住了。我就答应他们会帮他们找到一个落脚之处,不会让他们无家可归的。秀云阿姨拖我联系一下薛子宁。”米白说着薛家的情况。 大夫人半信半疑,又问道:“那他可有家财?总不能娶了云娘之后还要住在你姨母家中吧。”若是要云娘嫁过去被姨母苛待,那还不如不嫁。 “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白飞飞不以为然地,坐到了总裁办公桌的宝座上。 姜麒麟只是与族人说了一些给予他们希望的话,随后便也赶到沙下之泉。 在新家安 定下來后。无论是刘母。还是叶熙儿。都对林焰表达了最真挚的谢意。 “原来如此!”李曼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眉宇间却有几分惆怅之色。 男人的外套,是最顶级的专业登山装,即防水透气又保暖,林向晚被它罩住了全身,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让她无法拒绝。 天鬼这样一问,也是想借机多了解这个所谓的鬼族究竟是什么来头,是不是和龙道灵所说的那样,他们真的是自己鬼类的始祖。 可是。他却发现这个深度在十米左右的池子里面只有一些冰渣。却沒有任何的尸体。连骨头都沒一块。 唐风一愣,也没有反驳,二人便反身回到了西安市,又过了一夜后,便开车返回了金陵。 第三十五章 “润生侯,前面口子停一下。” 润生停下三轮车,弯腰伸手将刹车把提起。 李三江从口袋里掏出钱,也不数了,递给润生:“去那边买点包子,再去隔壁店里给我买瓶酒。” “啥,大早上地喝酒?” “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嘞。” 润生把包子和酒买回来。 李三江 姜德笑了笑,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这一次赵佶连续在琼楼待了三天三夜,才因为要上大朝,无奈离去,而这三天中,李师师居然一次都没有让赵佶得手,赵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连在朝上都想着如何讨李师师的欢心。 不过仅仅是这样自然无法让这些人惊讶,最主要的是那一张布满了外突齿以及内巢齿如同蠕虫一般绞肉机的嘴巴。 叶晨施展雷法,探出双翅,全速前进,也用了两个多时辰才接近了雷电汪洋。 “是,皇上确实答应过。”胡惟庸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替佑敬言他说话的。 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的时侯,楚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是上九点多钟了。 白森向它索取力量之时,它也会毫不保留的给予出来,力量与速度根本就是平常情况之下的两倍,比起一般的神机使来说,白森的战斗力都足以匹敌一个讨伐组了。 可是又担心,佑敬言押送粮草路上的那次饥民事件会把他也给抖落出来。 李昀辉依然跟在苏甯的身后,对着苏甯回到了她的房间中。苏甯回到房间之后,她就坐在窗台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张元昊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自己得到仙器,然后一飞冲天,成就结丹、凝聚元婴,晋升离合,然后渡劫成仙,天地同寿,探寻万物真理本质,最终达到那种不可知不可想的境界。 等范仲淹彻底战胜吕夷简之后,他可以在大宋境内把他那个庆历新政搞得红红火火的了,佑敬言可以带着兵去宋辽边界晃荡晃荡了。 察觉到这些,刘启乐意的笑了笑,知道他们已经想通了,对于飞天不再有抵触情绪,便有些放心了。当然,即使他们有抵触情绪,也只能按照飞天的规则办事。 与此同时,李然却在进入这里的那一刻,便已感觉到了不对劲,此时望着又突然涌来的大量蛮族和精灵神界战士,包括一些奇异的火焰神使,他也是在微微皱眉之后,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 杨湛于是单掌一探,随即打出两式破魔刀法的招数来。了空禅师但见面前忽有双掌击发而至,乃惊呼是杨湛攻来,只是杨湛究竟如何做到轻易破解聊自己预构的指法攻势,他却想不明白。 多铎令人在城内贴出了告示,告示说只要你们不反抗,出来投降就不会杀害你们。可是扬州人民走出来的时候,马上被清军分成五六十人一堆,用绳索捆绑,当场杀死,连倒在地上的人也不能幸免。 道沁喊着阮莹玉,奈何阮莹玉早已消失无踪,道沁接着又想找上官泓元算帐,上官泓元早已拉着柳丹桃走了出去,道沁无处可以发泄,只能恨恨的瞪了门外一眼。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此次上官泓元居然动真格得了。 “这么说,他们三人都是自取灭亡了?”王熙凤拿着一瓶七日断魂散的毒酒,目光犹疑不定,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贾琏是什么性子,什么货色,她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润生侯,前面口子停一下。” 润生停下三轮车,弯腰伸手将刹车把提起。 李三江从口袋里掏出钱,也不数了,递给润生:“去那边买点包子,再去隔壁店里给我买瓶酒。” “啥,大早上地喝酒?” “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嘞。” 润生把包子和酒买回来。 李三江 姜德笑了笑,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这一次赵佶连续在琼楼待了三天三夜,才因为要上大朝,无奈离去,而这三天中,李师师居然一次都没有让赵佶得手,赵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连在朝上都想着如何讨李师师的欢心。 不过仅仅是这样自然无法让这些人惊讶,最主要的是那一张布满了外突齿以及内巢齿如同蠕虫一般绞肉机的嘴巴。 叶晨施展雷法,探出双翅,全速前进,也用了两个多时辰才接近了雷电汪洋。 “是,皇上确实答应过。”胡惟庸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替佑敬言他说话的。 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的时侯,楚风掏出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机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是上九点多钟了。 白森向它索取力量之时,它也会毫不保留的给予出来,力量与速度根本就是平常情况之下的两倍,比起一般的神机使来说,白森的战斗力都足以匹敌一个讨伐组了。 可是又担心,佑敬言押送粮草路上的那次饥民事件会把他也给抖落出来。 李昀辉依然跟在苏甯的身后,对着苏甯回到了她的房间中。苏甯回到房间之后,她就坐在窗台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张元昊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自己得到仙器,然后一飞冲天,成就结丹、凝聚元婴,晋升离合,然后渡劫成仙,天地同寿,探寻万物真理本质,最终 达到那种不可知不可想的境界。 等范仲淹彻底战胜吕夷简之后,他可以在大宋境内把他那个庆历新政搞得红红火火的了,佑敬言可以带着兵去宋辽边界晃荡晃荡了。 察觉到这些,刘启乐意的笑了笑,知道他们已经想通了,对于飞天不再有抵触情绪,便有些放心了。当然,即使他们有抵触情绪,也只能按照飞天的规则办事。 与此同时,李然却在进入这里的那一刻,便已感觉到了不对劲,此时望着又突然涌来的大量蛮族和精灵神界战士,包括一些奇异的火焰神使,他也是在微微皱眉之后,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 杨湛于是单掌一探,随即打出两式破魔刀法的招数来。了空禅师但见面前忽有双掌击发而至,乃惊呼是杨湛攻来,只是杨湛究竟如何做到轻易破解聊自己预构的指法攻势,他却想不明白。 多铎令人在城内贴出了告示,告示说只要你们不反抗,出来投降就不会杀害你们。可是扬州人民走出来的时候,马上被清军分成五六十人一堆,用绳索捆绑,当场杀死,连倒在地上的人也不能幸免。 道沁喊着阮莹玉,奈何阮莹玉早已消失无踪,道沁接着又想找上官泓元算帐,上官泓元早已拉着柳丹桃走了出去,道沁无处可以发泄,只能恨恨的瞪了门外一眼。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此次上官泓元居然动真格得了。 “这么说,他们三人都是自取灭亡了?”王熙凤拿着一瓶七日断魂散的毒酒,目光犹疑不定,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贾琏是什么性子,什么货色,她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第三十六章 可却诡异的发现,身上的斗气完全调动不起来,也被深深的禁锢在此。 走到能量罩之前,东方霸双膝微微弯曲,全身的肌肉开始以一种奇怪的频率颤动起来,一股又一股狂暴的气势,向着四周席卷而开。 待近了看去,这所来的三人是身披盔甲。走在最前的,赫然是多日未见的万古愁万大人。而紧随其后的两位,则是手持兵刃的威武将领。 初秋的这天早上,到了辰时,白霜消退,青黑色的城墙上坠挂起一道道雾痕。 刚才那一个照面被扇了一巴掌,很有可能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一时轻敌疏忽所致。 诸多天骄土生土长在神风王朝,还是第一次见到沙漠景象,十分的不适应。 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的楼非墨则释放着满满的冷气,浓浓的杀气直接冲着陌西就去了。 这一战基本没什么问题,随着印之风的机甲大军进入,呈现横扫态势。 想到有玄技修炼,而且是鸢萝这么强大实力的玄者传授给自己的。 其实,如果天胤之前没有受伤,想要躲开赵毅的拳头还是可以的。 这样的人蓝嘉维是不会要的,飞到洛阳上空就将他们放了出来丢弃下去,让他们生死由命。 齐顾家准备的奖品还不错,是一套比较实用的竹制品,有茶盘,花篮还有水果篮等,制作精美而且看着很清新。所有参赛人员都有一件印有三树桩美景的t恤,算是安慰奖大家都还算是满意。 张坤环顾了一遍,这铺子虽然不大,但是原石当真不少,粗粗看去,地上加上架子上,原石差不多得有五六百块。 “不给!”黑塔大汉吃了姬澄澈老大的一个亏正自愤懑不已,听他居然还要跟自己借擀面杖用哪肯答应? 要知道在乡下烟花炮竹虽然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像他们这样大批量购货的很少,大家最多也就是给家里的孩子带一点,其他的都是鞭炮,礼花什么的很难卖出去。 “砰!”枪杆拍落,老者竭尽全力举剑招架,如同铁锤钉钉,将他的身体生生砸进下方的岩石缝隙里,直没过肩膀,仅露出个脑袋在惊惶呼喊。 敲开总经理办公室,陈淞生已给等了一会儿了,办公桌上摆着棋胜楼招聘员工的合同范本,为了现在的会谈,他可是做足了准备功课,势必要让王仲明留在棋胜楼。 起码,“杜天宁”在新的城市有了新的开始,好的发展,事业稳固,夫妻和睦,家庭美满。 技能1,念力操控,初级精神系主动技能,可用精神力操控轻型物体,每分钟消耗精神力1点。 其实,林江越很清楚,张一冰的志向,是在接替自己的位置当市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掌握着整个西京的行政与财政大权,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见她不过简单‘操’纵了两下,机器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攀升。然后“嗖”地一声直向目的地‘射’去,徒留下一连串空‘洞’‘洞’的云圈浮在半空中,仿佛一个个甜麦圈。 李睿气得直皱眉,心说二货就是二货,认出人来不要紧,可你干嘛把人家名字喊出来?让人家听到了吧?你让我怎么说话? 原来因为这里的湖并不大,又是圆形的,四周围了那么高的山,所以歌声听上去不但清晰,而且宏亮。 “居然这么复杂?”波耶的确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对这其中的种种弯弯绕是完全的搞不明白的。 “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桑卓勾了勾她的下巴,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说道。 顾阑珊瞄了一眼前面的已经在找零钱了,她咬了咬牙齿,便打开手机,给人发了一条短信,打算让人来送钱来。 她说她爱我。单纯地爱着我,哪怕,哪怕我不能给她完整的男人的爱,她也爱我。 抬眼,如今的玮知,又是二十几岁的男子了,她又爱上了,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等自己了吧。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哼,别跟本王说那个逆子,本王真恨当初没有杀了他,让他现在处处跟本王作对。”慕容安冷声说道,眼底满是嫌恶之色。 百里红虽然没有到梅镇,却对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听到云朵朵的话,脸色一变,莫非说梅镇已经渗入魏国的奸细? 叶枫却沒注意这个,他急忙的拆下包装精美的纸盒,只见里面躺着一截木头,不长大约有十厘米,树皮像是被人打磨过的,看起來已经去除了杂物,留下里面的树心。 这张脸还真有几分惹她的喜爱,可这些喜爱都是源于那个让她无法忘记的,叫“锦”的男子。 但他却知道,柳婉若能做到现在这样很不容易,她为了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万俊面带兴奋道:“某代表大连城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到大连城生活、工作,这里将是你们的家”。 可是,他不在乎,方才的玩闹,将所有的郁闷,所有的欢喜,都全然地发泄了出來,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而在这间基地里。能有幸吃到这种药的也只有他、我和韩晓了。其他的人都只是这里的奴隶。这时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已经被他列在了计划里。逃跑只是无济于事的幻想。 就算倒在地上。我的手还是不肯放开。依旧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只是我沒看清自己的手正好拉的是他的腰带。被我这么一扯。整个衣服全都散开了。 为了不再有嫔妃送来,轩辕睿频繁传李婕妤来栖霞宫侍寝,李婕妤噩梦连连有口难言,想说出真相又羞于出口,也是怕违逆皇上的旨意被皇上治罪。 我被他搂在怀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炽热的体温瞬间将我冰冷的身体捂得发热。我闭上眼睛静静的想着他今晚这种十分怪异的举动,不明白他为何没有继续下去。 不过这株火灵果显然是变异过了的,整株植物足有一人多高,顶端的果实有足球那么大,闪烁着类似于金属的光泽,十分的炫目。 第三十七章 “捞死倒?额……是一种小吃么?” “不是的。” “那是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 “人死了,倒在水里,然后,把他捞出来。” 谭文彬:“……” 放过去,谭文彬肯定会认为这是男孩的胡言乱语,但现在,他觉得这很可能是真的。 “小远哥,捞死倒 他们四个复苏时,最多也就吸收自身血肉,转变成暗红能量的三分之二而已。 听到耿少杰这语气,张起航就知道老大哥在这次这个事情当中的态度和立场了,不过这也没有太出人意料,毕竟老大哥与狼堡集团结合的太紧密了。 妖族聚众梁山虽为隐患,在赵恒看来却不过芥癣之患,如今他一门心思地要对南北妖魔用兵,自然不会将白素为首的妖众放在心上,反倒连下了几道招安旨意,许以高官厚爵,只是屡屡被白素拒绝罢了。 如今这飞鸟还没尽,狡兔也未死,就要做起良弓藏、走狗烹的事情呢? 龙珠乃青龙藏于万重水渊之下,受千万年癸水精华的滋养,方有可能结成。传说能辟污垢万毒,能却妖魔邪秽,乃无数仙家梦寐以求的绝世奇珍。 也不怪大家是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在阿根廷,汽车的售价太贵了——在整个南美地区,汽车产业被摧毁了的阿根廷,其汽车售价也是最高的。 楚风正对着三个迎面而来的士兵,就远远地瞥见了守卫带着一个生人过来。 在九天神凰以天帝境十重的烈焰驱走众人后,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离去了。 “砰”的巨响,光影重重落地,现出一个高逾一丈通体发光的光之巨人来,自胸到腹给划开了一道既深又长的可怖口子,却无丝毫血液流溢。 但梦醉对此却是感触不大,浑峫王明明掌握着能拯救更多人的先进知识,却选择明哲保身,偏居一隅自得安逸,这一点梦醉是极不认同的。 到了县城,傅秋石带着林念先去人民公园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他跑去买了两瓶汽水儿,两根儿雪糕过来。 后来王彦奇的身份被人扒了出来,一看其身份低微,也算是被那些竞争对手抓住了把柄,不断贬低王夫人审美低下,是乡巴佬眼光,王夫人不堪受辱,每每回家都会与王彦奇吵闹不休。 梦醉现在无疑是在拔苗助长,将本该无限延后的政策提前落实,至于正确与否,就只能交由时间去检验了。 他自言自语说完,就走出办公室,然后将刘勇男的鞋扔到了办公室外头的院子里。 也幸好大勇和三颗蛋能天然屏蔽这种黏糊糊的暧昧气氛,在车上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哪一支舞更好看,在讨论篮球有多好玩儿。 结果竟是包向党搞的鬼,这些罪行宣布出来,把蒋田丰气了个半死。 梦箫久笑得明艳,可看着梦醉表情古怪,似乎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意思。 在这么多人面前,燕肃自然不能不给三皇子这个面子,只得辞别了众人,随三皇子又重新上了楼。 所以面对梦醉和昨天一样的战术,反应和昨日大差不差,只是有少数知道内情的部族,带着自己的族人向着别的战场迁移。 柳寒露精致完美的脸蛋上,充满着各种疑惑与不相信,惊呼地说道。 “韩遂,你们有没有看到!”夕霜不信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会一个也没有察觉到。 “捞死倒?额……是一种小吃么?” “不是的。” “那是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 “人死了,倒在水里,然后,把他捞出来。” 谭文彬:“……” 放过去,谭文彬肯定会认为这是男孩的胡言乱语,但现在,他觉得这很可能是真的。 “小远哥,捞死倒 他们四个复苏时,最多也就吸收自身血肉,转变成暗红能量的三分之二而已。 听到耿少杰这语气,张起航就知道老大哥在这次这个事情当中的态度和立场了,不过这也没有太出人意料,毕竟老大哥与狼堡集团结合的太紧密了。 妖族聚众梁山虽为隐患,在赵恒看来却不过芥癣之患,如今他一门心思地要对南北妖魔用兵,自然不会将白素为首的妖众放在心上,反倒连下了几道招安旨意,许以高官厚爵,只是屡屡被白素拒绝罢了。 如今这飞鸟还没尽,狡兔也未死,就要做起良弓藏、走狗烹的事情呢? 龙珠乃青龙藏于万重水渊之下,受千万年癸水精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滋养,方有可能结成。传说能辟污垢万毒,能却妖魔邪秽,乃无数仙家梦寐以求的绝世奇珍。 也不怪大家是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在阿根廷,汽车的售价太贵了——在整个南美地区,汽车产业被摧毁了的阿根廷,其汽车售价也是最高的。 楚风正对着三个迎面而来的士兵,就远远地瞥见了守卫带着一个生人过来。 在九天神凰以天帝境十重的烈焰驱走众人后,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离去了。 “砰”的巨响,光影重重落地,现出一个高逾一丈通体发光的光之巨人来, 自胸到腹给划开了一道既深又长的可怖口子,却无丝毫血液流溢。 但梦醉对此却是感触不大,浑峫王明明掌握着能拯救更多人的先进知识,却选择明哲保身,偏居一隅自得安逸,这一点梦醉是极不认同的。 到了县城,傅秋石带着林念先去人民公园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他跑去买了两瓶汽水儿,两根儿雪糕过来。 后来王彦奇的身份被人扒了出来,一看其身份低微,也算是被那些竞争对手抓住了把柄,不断贬低王夫人审美低下,是乡巴佬眼光,王夫人不堪受辱,每每回家都会与王彦奇吵闹不休。 梦醉现在无疑是在拔苗助长,将本该无限延后的政策提前落实,至于正确与否,就只能交由时间去检验了。 他自言自语说完,就走出办公室,然后将刘勇男的鞋扔到了办公室外头的院子里。 也幸好大勇和三颗蛋能天然屏蔽这种黏糊糊的暧昧气氛,在车上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哪一支舞更好看,在讨论篮球有多好玩儿。 结果竟是包向党搞的鬼,这些罪行宣布出来,把蒋田丰气了个半死。 梦箫久笑得明艳,可看着梦醉表情古怪,似乎看出了一点不寻常的意思。 在这么多人面前,燕肃自然不能不给三皇子这个面子,只得辞别了众人,随三皇子又重新上了楼。 所以面对梦醉和昨天一样的战术,反应和昨日大差不差,只是有少数知道内情的部族,带着自己的族人向着别的战场迁移。 柳寒露精致完美的脸蛋上,充满着各种疑惑与不相信,惊呼地说道。 “韩遂,你们有没有看到!”夕霜不信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会一个也没有察觉到。 第三十八章 而从李昂进监狱开始,就跟李昂是211号子室友的麦克,更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作品简介每晚1o3o更新姜稚妤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豪门千金。她的弟弟姜砚是当红顶流,高冷狷狂,偶像包袱拉满,却唯独会在她面前暴露本性他是个沙雕。 而且因为是步战的原因,或多或少因为血脉上的优势,无法全部评判衡量。 宋雨霏搜了一番,除却一块破旧的二手手机之外,便没别的东西了。 在魔界之外说要回来拿法器是假,她只不过想去一趟万佛宗确认一件事,刚才从周宗主口中已经得知那三位师祖还在禁地之内。 “大人,这妖道玄颠在青州就胡作非为,如今到了并州,肯定也是如此,这种行为就是在挑衅咱们朝廷的威严,依卑职来看,与其坐等他的到来,倒不如派兵前去围剿,将他杀掉。”说话的中年男子愤怒道。 一头凶威盖世,身躯魁梧,獠牙毕露的血僵尸,正与四位除魔人对峙。 游伏时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让叶素不禁怀疑自己画的符无效,她特意走到镜子面前,分明见到了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李昂呆在厂房内,汗流浃背,他迫切需要一场大雨,冲刷掉这些躁动。 最后一屁股坐下堵住门,两只爪子抓住金属杆,眼巴巴的看着病床上的孩子,眼眶似乎有点湿润。 断古今神识外放,就发现这里的风声是经过法阵特殊加持过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发现附近地下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可如果不答应对方的条件,这轮贸易谈判谈崩的责任不是又到了华夏这边了吗? 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杨千禧在这期节目中,选择了一位长相歪七扭八,外貌丑陋,用方言唱rap的选手。 所谓旁观者清,以前营田厢军的演练方法,不一定全是对的。位于旁观者的位置,可以指出许多不足,找到更好的方法,换一种不同的形式。不说他们,河曲路自己这里,就改了许许多多的内容。 梁三锤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面围着火堆喝酒吃肉的宋军。 “噗……”一口水从应寒口中喷出,茶几瞬间被打湿,苏晓青差点遭了秧,还好顾萧然把她拉开了。 手里头的积蓄是越来越少了,她害怕了,她想来想去,决定离开这个城市了。 深深吸了口气,顾萧然脱下外套铺到地上,拉着苏晓青坐在衣服上面。 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她的手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全部被灭。 压下心中的愤怒,尤西洲硬是扯了一抹笑盖上被子就睡。另一边甘青司收拾完也上了床。 穆峰突然想到了五行锁神诀的突破方法了,他唤来五行剑胎,用精神力御动剑胎,同时斩出了相应的武技。 剩下的几名黑衣好手都吓了一大跳,这人杀的也太干脆利索了吧? 往日里,他眸子里熠熠生辉,再不济,虽然高冷但还是有一丝人气的,可如今却充满了悲伤和痛苦,没有一点生机。 被拷打的嘶喊声,和铁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之后的两件压轴拍品,一件是地阶中品仙器,一件是地阶上品仙器。 一声‘宝贝儿’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很油腻,而且很有渣男的潜质。 想明白了之后,江珞安也理解了苏辰宇的做法。对于以前十分抗拒的安胎药,现在也乖乖的喝了。 一时脑热的萧玉舞完全没想起来炼制阵旗都是有成功率的,一般有六成成功率都算的上是阵法大师了。 “呵呵,呵呵,不如克鲁族长说说你的计划吧!”阿戈脸色依旧保持着微笑。 暗狼的实力在玄级中期左右,实力虽然不是很强,但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法,任何人碰到都会头疼,而围住暗狼的也没有一个地级的,暗狼舔了舔刀尖上的血,嘴角露出了一抹残酷的微笑。 阿福和王亚樵点点头,双眸都绽放着金色的光芒,窗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谁能想到这闹市之中的茶馆竟是中共的据点,一项隐秘的任务就这样在这闹市之中平淡的宣布了。 原来在他离开后,星宇药业公司蒸蒸日上,药效也出奇的好,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价格还要比其他店更便宜。 “不会比咱们荥阳的好到哪儿去!”李日知道,陈英英想跟着去,那就一起去就好了。 “将军,您需要我做什么,您就直说吧!”杜聿明看萧山好爽的就答应了,于是看向萧山道。 结果现在仿佛是灯下黑一般,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晋升了一品,也通过孙仲阳知道他早就有过武道鸣音了,所以反而这次武道鸣音响起来的时候压根没有人往他身上想。 这下子雷铭轩慌了,不知所措起来,本来握着我肩膀的双手开始笨拙地给我抹眼泪,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未,未来,你……你别哭,我……我对不起,我不该吼你的。”雷铭轩的眉头皱了起来。 而从李昂进监狱开始,就跟李昂是211号子室友的麦克,更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作品简介每晚1o3o更新姜稚妤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豪门千金。她的弟弟姜砚是当红顶流,高冷狷狂 ,偶像包袱拉满,却唯独会在她面前暴露本性他是个沙雕。 而且因为是步战的原因,或多或少因为血脉上的优势,无法全部评判衡量。 宋雨霏搜了一番,除却一块破旧的二手手机之外,便没别的东西了。 在魔界之外说要回来拿法器是假,她只不过想去一趟万佛宗确认一件事,刚才从周宗主口中已经得知那三位师祖还在禁地之内。 “大人,这妖道玄颠在青州就胡作非为,如今到了并州,肯定也是如此,这种行为就是在挑衅咱们朝廷的威严,依卑职来看,与其坐等他的到来,倒不如派兵前去围剿,将他杀掉。”说话的中年男子愤怒道。 一头凶威盖世,身躯魁梧,獠牙毕露的血僵尸,正与四位除魔人对峙。 游伏时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让叶素不禁怀疑自己画的符无效,她特意走到镜子面前,分明见到了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李昂呆在厂房内,汗流浃背,他迫切需要一场大雨,冲刷掉这些躁动。 最后一屁股坐下堵住门,两只爪子抓住金属杆,眼巴巴的看着病床上的孩子,眼眶似乎有点湿润。 断古今神识外放,就发现这里的风声是经过法阵特殊加持过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发现附近地下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可如果不答应对方的条件,这轮贸易谈判谈崩的责任不是又到了华夏这边了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杨千禧在这期节目中,选择了一位长相歪七扭八,外貌丑陋,用方言唱rap的选手。 所谓旁观者清,以前营田厢军的演练方法,不一定全是对的。位于旁观者的位置,可以指出许多不足,找到更好的方法,换一种不同的形式。不说他们,河曲路自己这里,就改了许许多多的内容。 梁三锤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面围着火堆喝酒吃肉的宋军。 “噗……”一口水从应寒口中喷出,茶几瞬间被打湿,苏晓青差点遭了秧,还好顾萧然把她拉开了。 手里头的积蓄是越来越少了,她害怕了,她想来想去,决定离开这个城市了。 深深吸了口气,顾萧然脱下外套铺到地上,拉着苏晓青坐在衣服上面。 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她的手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全部被灭。 压下心中的愤怒,尤西洲硬是扯了一抹笑盖上被子就睡。另一边甘青司收拾完也上了床。 穆峰突然想到了五行锁神诀的突破方法了,他唤来五行剑胎,用精神力御动剑胎,同时斩出了相应的武技。 剩下的几名黑衣好手都吓了一大跳,这人杀的也太干脆利索了吧? 往日里,他眸子里熠熠生辉,再不济,虽然高冷但还是有一丝人气的,可如今却充满了悲伤和痛苦,没有一点生机。 被拷打的嘶喊声,和铁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之后的两件压轴拍品,一件是地阶中品仙器,一件是地阶上品仙器。 一声‘宝贝儿’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很油腻,而且很有渣男的潜质。 想明白了之后,江珞安也理解了苏辰宇的做法。对于以前十分抗拒的安胎药,现在也乖乖的喝了。 一时脑热的萧玉舞完全没想起来炼制阵旗都是有成功率的,一般有六成成功率都算的上是阵法大师了。 “呵呵,呵呵,不如克鲁族长说说你的计划吧!”阿戈脸色依旧保持着微笑。 暗狼的实力在玄级中期左右,实力虽然不是很强,但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法,任何人碰到都会头疼,而围住暗狼的也没有一个地级的,暗狼舔了舔刀尖上的血,嘴角露出了一抹残酷的微笑。 阿福和王亚樵点点头,双眸都绽放着金色的光芒,窗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谁能想到这闹市之中的茶馆竟是中共的据点,一项隐秘的任务就这样在这闹市之中平淡的宣布了。 原来在他离开后,星宇药业公司蒸蒸日上,药效也出奇的好,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价格还要比其他店更便宜。 “不会比咱们荥阳的好到哪儿去!”李日知道,陈英英想跟着去,那就一起去就好了。 “将军,您需要我做什么,您就直说吧!”杜聿明看萧山好爽的就答应了,于是看向萧山道。 结果现在仿佛是灯下黑一般,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晋升了一品,也通过孙仲阳知道他早就有过武道鸣音了,所以反而这次武道鸣音响起来的时候压根没有人往他身上想。 这下子雷铭轩慌了,不知所措起来,本来握着我肩膀的双手开始笨拙地给我抹眼泪,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未,未来,你……你别哭,我……我对不起,我不该吼你的。”雷铭轩的眉头皱了起来。 抱歉,请假一天。 资料他看过了,但没什么参考价值。或者说,现在信息太少了,光靠这些资料,无法确定幕后势力是哪一方。 听起来各种高大上有木有?这就是我从万家祥那里听来的他对于阴司的了解,根据他的口气可以判断,作为一个进入阴司才短短几年的新人,能够了解到这种程度,似乎是相当了不起的样子。 从这一点上来说,老闻其实年轻的时候实力应该不错,虽然不向来万家那样大杀四方,搞得阴界十大阎罗都想把他收归麾下,但至少也曾经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不过就在秦宁拳头刚刚触碰到死神的面门之时,在他面前的死神却是赫然一变,变成了那百丈虚影。 孤独症不是其它的病,一旦患上,不是治病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就能痊愈的。 二人迅速返回,所有帮众都关心这件事的最后结果,各处守卫的人,都超这边看。 而二人跨上战马,也不扬鞭,任凭那马慢慢走动。他们不再说话。荒原上,夜幕无声垂落,天空出现了最初的几颗星星。晚风吹来泥土的芳香。 一点事情都没有,没有断电,灯还是那样亮着,很显然,刚才那个一副死都不退的老科学家的话是假的。 “今天是沐宸的生日,我们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庆祝。”李汐倩听到李煜浩说今晚安沐宸会去酒吧,别的事什么都不问了。 突然,司空长鹰“咦”了一声,放下酒杯,直直的看着窗外下面,一个路过的行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冷汗如瀑,瞬间打湿了后背。因为皇帝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众人中,连布家的带队长老布连也只是感觉到铃铛推门有点吃力,引发了光芒四射,他的修为感应不到魔纹的异变。 驸马提走这些人,用意很明显,恐怕他要对我们这些人下手了,虽然我让主簿做了假账,但那些假账能瞒的了驸马和公主,却瞒不了那几名贪墨犯。 随后,一股股犹如白雾一样的能量开始缠绕上去,直接便覆盖了画纸,遮住了白尘的视线,形成了一个看起来毛茸茸的白色圆球。 欧阳菲菲努力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叶冷风,好像一辈子都看不够似的。 “这么晚了,明早再去吧。”赵松儿劝道。其他人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而战卫军方面因为水源被侵占,各军将士已经数天没有饮水了,为了夺回那条能够补充水源的河流分支,各军将士不要命似得朝倭寇阵营冲锋杀敌。 “看来,要找到楚师妹恐怕需要耗费一点时间了。”云惊凡感说道。 朱格、以及渐渐又赶过来的其他几人,都是骇然,居然硬撼一个d级超能者? 在这个能量之下,周围五十米的空气,也好像剧烈摇晃的水面一般,不断震荡着,虽然说这样的震荡,对温暖哥他们的攻击没造成什么影响,但是那五秒扣除280血量的真实伤害,瞬间就让血少的法师和祭师,当场被秒杀。 他带着卫卿卿离开暗穴后,熟门熟路的在纵横交错的暗道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将她带到一间空荡荡的密室里。 宋徽宗本就没有真怒,见状不觉反而有些惭愧,隐隐之间,又着实有一种身为帝王的感觉。 林大富是林老汉的大名,一听公安是找自己,林老汉吓得腿一软,坐到了田地里。 当听到“殿下”这个称谓时,夜澜已然心中有数了。她没有看凌轩,依旧没有说话。 “我已经喝过了,你还要吗?要的话,我还给你就是!“靳墨染的声音从树丛中传来。 听到这,南宫宏宇心头微微一喜,想着事情还有转机,不过随后就被南宫羽的另一席话泼了凉水,似乎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浇灭了。 林峰点了点头,在跟帕迪克聊了一会之后就离开了武器店,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也要回客栈去找唐静萱商议明日会谈之事了,在吃完晚饭之后林峰等人聚集在一起,唐静萱道。 陈溪没有说他去复仇去了,因为若是如此说的话,肯定会让他义父与唐清漪担心。 “杭云山,你这是什么意思。”钱通海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干脆不跟杭雨说客套话了。 当他看到林正峰第一眼之后,表情微微一怔,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 柳沁脸色发白,她没想到皇上竟然不是意外致死,而是被人谋害。 下一瞬间,王皓一掌拍在这姚燕的丹田位置,直接把她丹田中的魂塔震碎了。 望了一眼那广城之外的大山,陈溪脑海之中的搜索系统之中呈现出来一张地图,那地图之上有着一个红点。 若是尝到了甜头,将来如果有机会,甚至将整个地球也跟着一起献祭了修炼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眉佳当天下午就出院了,本来是要回林府坐月子的,但是被陈芸带到了林家,由陈芸亲自来伺候她和孩子,所以沈眉佳也不好说什么,也不得不听这个婆婆的话。 “你是男人呀,男人就应该疼老婆的,让你给我‘揉’脚,你还有意见了?”吴君妍不爽的扯着林正峰的耳朵,叫了一声。 资料他看过了,但没什 么参考价值。或者说,现在信息太少了,光靠这些资料,无法确定幕后势力是哪一方。 听起来各种高大上有木有?这就是我从万家祥那里听来的他对于阴司的了解,根据他的口气可以判断,作为一个进入阴司才短短几年的新人,能够了解到这种程度,似乎是相当了不起的样子。 从这一点上来说,老闻其实年轻的时候实力应该不错,虽然不向来万家那样大杀四方,搞得阴界十大阎罗都想把他收归麾下,但至少也曾经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不过就在秦宁拳头刚刚触碰到死神的面门之时,在他面前的死神却是赫然一变,变成了那百丈虚影。 孤独症不是其它的病,一旦患上,不是治病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就能痊愈的。 二人迅速返回,所有帮众都关心这件事的最后结果,各处守卫的人,都超这边看。 而二人跨上战马,也不扬鞭,任凭那马慢慢走动。他们不再说话。荒原上,夜幕无声垂落,天空出现了最初的几颗星星。晚风吹来泥土的芳香。 一点事情都没有,没有断电,灯还是那样亮着,很显然,刚才那个一副死都不退的老科学家的话是假的。 “今天是沐宸的生日,我们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庆祝。”李汐倩听到李煜浩说今晚安沐宸会去酒吧,别的事什么都不问了。 突然,司空长鹰“咦”了一声,放下酒杯,直直的看着窗外下面,一个路过的行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冷汗如瀑,瞬间打湿了后背。因为皇帝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在场的众人中,连布家的带队长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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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沁脸色发白,她没想到皇上竟然不是意外致死,而是被人谋害。 下一瞬间,王皓一掌拍在这姚燕的丹田位置,直接把她丹田中的魂塔震碎了。 望了一眼那广城之外的大山,陈溪脑海之中的搜索系统之中呈现出来一张地图,那地图之上有着一个红点。 若是尝到了甜头,将来如果有机会,甚至将整个地球也跟着一起献祭了修炼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眉佳当天下午就出院了,本来是要回林府坐月子的,但是被陈芸带到了林家,由陈芸亲自来伺候她和孩子,所以沈眉佳也不好说什么,也不得不听这个婆婆的话。 “你是男人呀,男人就应该疼老婆的,让你给我‘揉’脚,你还有意见了?”吴君妍不爽的扯着林正峰的耳朵,叫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 歌声响起,金秘书的粤语发音很标准,唱得挺专业,舞台动作也更自然。 不像小黄莺,记得她当初拿着话筒说话时,普通话里还夹杂着南通方言。 可李追远还是认为,小黄莺唱得更好听。 当初,正是小黄莺的这首歌 苏迪眼珠子瞪得滚圆,尼玛三千里是什么范围?自己已经进入人家监控区域了,还傻逼呵呵以为是没人呢。 自己的性命,只有靠自己的来争取,自己的命运,也要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年轻时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将天下人贬低,只是在他心中,他所爱的,一直处在一个高的不能再高的位置上。 轻巡洋舰的战场上,在帝国海军的七艘‘白虎级’轻巡洋舰的围攻下,日本海军剩余的五艘‘长良级’轻巡洋舰,根本就坚持不下去了。 喻天神把话说的十分沉重,寿百年也严肃以对,点点头,一步踏空,追赶成钢去了,而凌月则是轻声一叹,摇摇头,看向了那镇魔山上方,紫气氤氲的天空。 杰弗森的话说的非常有自信,他率先上楼,拉多尔和罗哈斯还有阿贝托他们紧随其后。 不过话说回来,奉承归奉承,徐福牵的这马确实不错,是荀贞在击黄巾时的缴获的,据懂马的说此马有西极马的血统,耳短颈长,躯干粗实,后肢形如刀状,神骏非常。 他紧紧抓着一枚雕刻着盘龙飞天图腾的玄铁令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混乱,但眼眸深处仍旧流露出一丝不甘和哀怨。 林风雪今晚要宴请客人她是清楚的,甚至知道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但她却不知道宴请的是谁,如今在这里散步遇到,不打个招呼总是说不过去的,所以林慕容主动走了过来,笑语嫣然的开口问了一句。 阎皇倾力一击,法网顿时紧绷起来,承受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道,而在法网之外,乾坤不败嘴中亦是有鲜血不断流淌而出,那空前的压力让他浑身骨骼都咯咯作响,脏腑承受极大压力。 一片灯火通明耀疼了卡蕾忒的两眼,殿内所有堂皇富丽的西欧式家居和摆件都散发着朦胧的金色光芒,格外精美绝伦。 紫罗兰眼中泪光闪闪,绝美面容上全部都是哀伤,摇光国最美丽的‘花’朵,现在带雨低垂。 “我的娘诶,有鬼……”那老家院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关门上锁后,狼狈跑回了门房。 待谦子腾空跃起之时,四象灵兽瞬间出现在了半空之中。谦子脚踏玄武,身盘青龙,背翼朱雀,臂傍白虎。其势如天降之士,飘渺恍惚。 所以花青衣就在黄昏晚霞普照的那一刻瞬间的躲了,蝶恋又是什么攻击所躲不了的呢? 分成两部的圣狱骑士,在击中千人黑甲骑兵之后,又将其狠狠贯穿,不过是几分钟之后,圣狱骑士们已经冲了出来,又合并成一支骑兵,仍然往高台方向冲过去,在他们背后,是阵形散‘乱’不堪的黑甲千人骑兵。 在门口稍等了片刻,整理了一下心情,李天佑轻轻的敲了敲门,半响无人回应。李天佑感到不安,推门而入。 他来,一是为了给老朋友们一个面子,二是给自己宝贝徒儿一个面子,三,他觉得可能挺好玩儿的。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 歌声响起,金秘书的粤语发音很标准,唱得挺专业,舞台动作也更自然。 不像小黄莺,记得她当初拿着话筒说话时,普通话里还夹杂着南通方言。 可李追远还是认为,小黄莺唱得更好听。 当初,正是小黄莺的这首歌 苏迪眼珠子瞪得滚圆,尼玛三千里是什么范围?自己已经进入人家监控区域了,还傻逼呵呵以为是没人呢。 自己的性命,只有靠自己的来争取,自己的命运,也要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年轻时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将天下人贬低,只是在他心中,他所爱的,一直处在一个高的不能再高的位置上。 轻巡洋舰的战场上,在帝国海军的七艘‘白虎级’轻巡洋舰的围攻下,日本海军剩余的五艘‘长良级’轻巡洋舰,根本就坚持不下去了。 喻天神把话说的十分沉重,寿百年也严肃以对,点点头,一步踏空,追赶成钢去了,而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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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林弯下腰,面露慈祥的笑容,疑惑道:“怎么了, 所以不止是黄衣执事觉得他被耍了,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修士们更是爆发出了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毕竟,老夫人和庄氏都不在了,她如今不只是阿雄的二婶,更是充当了母亲和长辈的角色。 一眼看清楚那狼狈的身影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所有人都一齐选择了收手,即便是会遭受内气反噬,他们也没有半分犹豫的选择了停手。 姜云没敢动手,怕把她踢死,是姜玉一脚将她踹晕了过去,噪音立刻消失。 尚羽仔细梳洗打扮一番,要见轩辕帝和李贵妃了,该有的礼貌还是必须要有的,再说了,也是为了给上官云撑个脸面。 大家都笑了起来,不够花证明管的不好了,亏的花天琪还说的理直气壮的。 虽然对方说的都是一些废话,但是雷恩也没有因此而流露异色,好似随意的聊着,反正拍卖会还没开始,就当作是消磨时间好了。 边上,巴奈特拍手驱散掀飞而来的尘土下,目光也是凝视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人影,同时心中正在思考着雷恩刚才所说的话。 这些人,都是一个传一个,传到了一些世家大族的耳中,导致很多人来凑热闹。 他就知道,对于这个条件,秋慕雪没有拒绝的理由,谢清歌依旧是那副清秀的少年模样,好看的桃花眼中,却有了自己的打算。 天子又诏,封刘璋为宗正,即刻赴许县上任。益州官员,皆封赏有差。 我有些好笑,刚刚看张轩跟他妈妈似乎不亲近的样子,但现在又觉得哪有母子没感情的,只是深浅而已。 我扭过头,对面的床上的李秀也没有睡着,她也看着我们,看着妈妈,眼眸带着丝丝复杂在黑夜中流动。 我歪歪脑袋,说人家送的,妈妈眼眸闪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再说什么。 “主公,休涨他人志气,我江东也有能人的,不比那个刘仲玉差。”步骘静静的看着孙权,直到他干呕停了,才直起身子拱手说道。 闻昱丹抬步要进,被闻佑抢先一步,在里面仔细检查过后才又走到门边,肃手相引。 在那一刻,周瑜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同时也将曹冲前些日子地好处忘得精光,他看着和大臣们谈笑风生、互相客套的曹冲暗下决心,有机会逃出生天的话,一定要将这种羞辱十倍奉还。 因为距离太近的关系,猎虎根本不敢让人动用重型武器。因为,那样虽然可以干掉人形青铜龙,可是自己这些人也会交待在这里。 华如初擦着头发进来看她那样不由得也笑了,看样子这一年多大家都憋狠了。 他让露娜帮助提醒蒂娜一下,时刻盯着那两个家伙点,看看他们都和什么人接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之,防患于未然是非常重要的。 他把目光转向卿睿扬,对方却也是一脸的讳莫如深,向他摇摇头,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耸肩动作,也慢慢的退了出去。蓝衣目送着这位六王爷离开雍元殿,然后提气,几个纵身就不见了踪影。 潘子、雷子曾对李追远显摆过,说有些明星就算穿着衣服,他们也依旧能在脑海中想象出对方光着身子的样子。 现在,李追远看着自己面前鲜活的丁大林和金秘书,脑子里,全是他们被剥皮后血红蹦跳的模样。 夏天,清晨,阳光明媚,却忽然冷得想要打哆嗦。 丁大林弯下腰,面露慈祥的笑容,疑惑道:“怎么了, 所以不止是黄衣执事觉得他被耍了,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修士们更是爆发出了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毕竟,老夫人和庄氏都不在了,她如今不只是阿雄的二婶,更是充当了母亲和长辈的角色。 一眼看清楚那狼狈的身影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所有人都一齐选择了收手,即便是会遭受内气反噬,他们也没有半分犹豫的选择了停手。 姜云没敢动手,怕把她踢死,是姜玉一脚将她踹晕了过去,噪音立刻消失。 尚羽仔细梳洗打扮一番,要见轩辕帝和李贵妃了,该有的礼貌还是必须要有的,再说了,也是为了给上官云撑个脸面。 大家都笑了起来,不够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证明管的不好了,亏的花天琪还说的理直气壮的。 虽然对方说的都是一些废话,但是雷恩也没有因此而流露异色,好似随意的聊着,反正拍卖会还没开始,就当作是消磨时间好了。 边上,巴奈特拍手驱散掀飞而来的尘土下,目光也是凝视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人影,同时心中正在思考着雷恩刚才所说的话。 这些人,都是一个传一个,传到了一些世家大族的耳中,导致很多人来凑热闹。 他就知道,对于这个条件,秋慕雪没有拒绝的理由,谢清歌依旧是那副清 秀的少年模样,好看的桃花眼中,却有了自己的打算。 天子又诏,封刘璋为宗正,即刻赴许县上任。益州官员,皆封赏有差。 我有些好笑,刚刚看张轩跟他妈妈似乎不亲近的样子,但现在又觉得哪有母子没感情的,只是深浅而已。 我扭过头,对面的床上的李秀也没有睡着,她也看着我们,看着妈妈,眼眸带着丝丝复杂在黑夜中流动。 我歪歪脑袋,说人家送的,妈妈眼眸闪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再说什么。 “主公,休涨他人志气,我江东也有能人的,不比那个刘仲玉差。”步骘静静的看着孙权,直到他干呕停了,才直起身子拱手说道。 闻昱丹抬步要进,被闻佑抢先一步,在里面仔细检查过后才又走到门边,肃手相引。 在那一刻,周瑜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同时也将曹冲前些日子地好处忘得精光,他看着和大臣们谈笑风生、互相客套的曹冲暗下决心,有机会逃出生天的话,一定要将这种羞辱十倍奉还。 因为距离太近的关系,猎虎根本不敢让人动用重型武器。因为,那样虽然可以干掉人形青铜龙,可是自己这些人也会交待在这里。 华如初擦着头发进来看她那样不由得也笑了,看样子这一年多大家都憋狠了。 他让露娜帮助提醒蒂娜一下,时刻盯着那两个家伙点,看看他们都和什么人接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之,防患于未然是非常重要的。 他把目光转向卿睿扬,对方却也是一脸的讳莫如深,向他摇摇头,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耸肩动作,也慢慢的退了出去。蓝衣目送着这位六王爷离开雍元殿,然后提气,几个纵身就不见了踪影。 第四十一章 昨天的金秘书在戏台上演唱这首歌时,粤语标准,演唱专业,男孩却不是很喜欢。 眼下的金秘书虽然粤语不标准,可唱出来的感觉,却像是河水开闸后流入本就挖好的渠,顺其自然。 歌声这东西,确实很神奇,不仅蒙着面能听出来,换了皮也可以。 先前金秘书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时,熟悉的感觉就告诉了李追远, 黄韵雅起先以为是飞机,不过她在冯如的飞机制造厂见识过飞机,知道飞机都是一掠而过,不可以这么缓缓而行的。 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与谨慎,叶宇轩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偷袭我?难道真以为半神就是无敌,就可以无法无天? 听到宋芸的话,叶正有些哭笑不得,这……这想法还真是,难道自己就那么没有自制力吗?如果自己要是这点自制力都没有的话,她早就让自己给扑到了,思旋也早就让自己给推到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叶锋盘腿坐下运转灵法,迅速捏出一道手决,五枚结成剑网的剑丸一下子散开,将裹在其中的落虹飞剑】放了出来。 而且,进行这两项运动,还有很多的好处。良好的体育竞争运动,能够培养战士们健康的心理适应力和承受力,调整与维护战士们的心理健康水平。 “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还未等叶宇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熊猫口中传出的话语,又让他陷入了再次震惊之中。这,这里的熊猫居然会讲话,不可思议。 凯尔洛瑞吊给篮下的姚铭,姚铭向后靠了一下,然后后仰跳投出手。 用因为疼痛而仍旧在颤抖着的手指勉强在便笺上写下了这样的内容后,优抬起手,向着另外一边的上条当麻指了指。 七个灵剑体化作剑网试图困住李强,同时无数晶亮亮的箭雷射来,李强对这种攻击早就看不上眼了,太皓梭的防护金光猛然涨开,轰然一声巨响,七个灵剑体被炸得撞进黑雾里。 所以,选择这样的路线果然是正确的么?键这家伙,居然帮我达成了用正常方式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的证明题。 如此异状惊得城外无数散修纷纷抬头,随即瞳孔剧烈缩动,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般恐怖的场景。 而马帮,那是当地最大的老牌帮会,他们至少有上百年了,来往于东南地区运送各种物资。可以这么说,不仅仅是滇南市,哪怕是整个岭南省的经济都跟马帮有很大的关系。 宋初蔓突然在他挖的旁边挖了一下,只是一铲子下去,就又出现了一个琵琶虾。 后方的白虎和野狼没有呆愣,直接冲上去解决对方,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生后改变了身边其他人的生活轨迹,在石林前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这事,前世他三姐和三姐夫后面也就两个普通人,并没有大富大贵。 她不想理他,分手没宣之于口,只因她没说,他没提,可这件事总得说清楚。 张伯山跪了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等鲍承乐将马准备好,将银子也送过来,他才跟着一起出来了。 最后,当她唱到“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全场的气氛都炸裂了。 几乎是‘礼’字的尾音恰恰落下,辛愿就气急败坏的接骂了一句。 昨天的金秘书在戏台上演唱这首歌时,粤语标准,演唱专业,男孩却不是很喜欢。 眼下的金秘书虽然粤语不标准,可唱出来的感觉,却像是河水开闸后流入本就挖好的渠,顺其自然。 歌声这东西,确实很神奇,不仅蒙着面能听出来,换了皮也可以。 先前金秘书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时,熟悉的感觉就告诉了李追远, 黄韵雅起先以为是飞机,不过她在冯如的飞机制造厂见识过飞机,知道飞机都是一掠而过,不可以这么缓缓而行的。 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与谨慎,叶宇轩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偷袭我?难道真以为半神就是无敌,就可以无法无天? 听到宋芸的话,叶正有些哭笑不得,这……这想法还真是,难道自己就那么没有自制力吗?如果自己要是这点自制力都没有的话,她早就让自己给扑到了,思旋也早就让自己给推到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叶锋盘腿坐下运转灵法,迅速捏出一道手决,五枚结成剑网的剑丸一下子散开,将裹在其中的落虹飞剑】放了出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而且,进行这两项运动,还有很多的好处。良好的体育竞争运动,能够培养战士们健康的心理适应力和承受力,调整与维护战士们的心理健康水平。 “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还未等叶宇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熊猫口中传出的话语,又让他陷入了再次震惊之中。这,这里的熊猫居然会讲话,不可思议。 凯尔洛瑞吊给篮下的姚铭,姚铭向后靠了一下,然后后仰跳投出手。 用因为疼痛而仍旧在颤抖着的手指勉强在便笺上写下了这样的内容后,优抬起手,向着另外一边的上条当麻指了指。 七个灵剑体化作剑网试图困住李强,同时无数晶亮亮的箭雷射来,李强对这种攻击早就看不上眼了,太皓梭的防护 金光猛然涨开,轰然一声巨响,七个灵剑体被炸得撞进黑雾里。 所以,选择这样的路线果然是正确的么?键这家伙,居然帮我达成了用正常方式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的证明题。 如此异状惊得城外无数散修纷纷抬头,随即瞳孔剧烈缩动,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般恐怖的场景。 而马帮,那是当地最大的老牌帮会,他们至少有上百年了,来往于东南地区运送各种物资。可以这么说,不仅仅是滇南市,哪怕是整个岭南省的经济都跟马帮有很大的关系。 宋初蔓突然在他挖的旁边挖了一下,只是一铲子下去,就又出现了一个琵琶虾。 后方的白虎和野狼没有呆愣,直接冲上去解决对方,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生后改变了身边其他人的生活轨迹,在石林前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这事,前世他三姐和三姐夫后面也就两个普通人,并没有大富大贵。 她不想理他,分手没宣之于口,只因她没说,他没提,可这件事总得说清楚。 张伯山跪了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等鲍承乐将马准备好,将银子也送过来,他才跟着一起出来了。 最后,当她唱到“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全场的气氛都炸裂了。 几乎是‘礼’字的尾音恰恰落下,辛愿就气急败坏的接骂了一句。 第四十二章 李追远举着黑皮书,对着鱼塘方向挥了挥。 虽然不知道它能不能“看到”,但自己得把意思尽到。 现在,手头的事情和杂绪很多,得一件件去处理。 “润生哥,来拿东西吧。” “好嘞。” 润生走过来,将东西全部背起,掂了掂,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阵旗就算了,但这一套捞尸器具可是 “是。”巴巴尔星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菲斯特因一人。 但是,他敢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么一位年轻的大人,更不可能得罪她?难道是这批货物? 薄雾如烟,淡淡的笼罩在距离青罗山不远的一座土山上……远处传来两声奇异的尖啸声,两道遁光从云层中钻出来,闪了闪后,落在土山之上,光芒敛处,现出云霄和云博的身影。 所谓的“吞噬灵果”让万千修士梦寐以求,也不过是沾染了太古诸神气息,鲜血。 一句诧异的话语在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之后,飞龙族长随即就停顿住了自己的话语,继而带着一副十分不可置信的神色向着叶青的身影注视了过去。 一个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九转主宰境第九十九步巅峰修为。 我绕到教学楼后身,这里有荫凉,买了根雪糕我在两栋建筑的缝隙处傻了吧唧的蹲着纳凉,不理会来来往往学生的目光,我在心里招呼起了仝奇略。 “我研究了一下失踪者最后的出现地点。”神木队长从指挥室外走了进来,示意山岸武将失踪者的失踪地点示意图投放到大屏幕上。 屏幕中炸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直接是一个e技能海克斯爆破雷区落在鱼人的身上,散落的的地雷顿时布满鱼人的周身。 不仅莫里耶和奥森鄙视他,连旁边那几个领主都直翻白眼这位侯爵大人的脑袋里到底是脑浆还是脂肪。 “不是不可以,可这需要我师傅同意才可以。”说完这话,陆雪琪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她第一次觉得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有很多的秘密她还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 躺在地上的权金明也是一阵憋屈,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难怪会一直打自己不会害怕。 结果提心吊胆的进了教室,他发现周芷若没有来,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的话,不可能不让周芷若来上学,如果周芷若没有来,是不是说明对方害怕了? 毕竟,他是自己赋予生命的,也算是自己的孩子,不保护他的安全,就是自己这个母亲的失职。 “哎呦,军长,我能不能问下我要给多少钱呀?”河里秀娇滴滴地说道。 不过因为方才的事情,许仙又一直低头不说话,整个宴席的气氛显得有些冷清。没有想象当中热闹,也没有那种家宴当中的温馨,总觉得众人只见仿佛隔着什么,许宣的兴致也低落了下来。 周围的武林人士都傻了,谁都没有想到这正准备看大战呢,怎么画风突变,搞起情情爱爱的东西来了? 大蜀学堂,竟然如此厉害,连堪比十玄的强者,也可以将其封印吗? 这几个字刚劲独立,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很有一股金戈铁马的气势。 李追远举着黑皮书,对着鱼塘方向挥了挥。 虽然不知道它能不能“看到”,但自己得把意思尽到。 现在,手头的事情和杂绪很多,得一件件去处理。 “润生哥,来拿东西吧。” “好嘞。” 润生走过来,将东西全部背起,掂了掂,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阵旗就算了,但这一套捞尸器具可是 “是。”巴巴尔星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菲斯特因一人。 但是,他敢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么一位年轻的大人,更不可能得罪她?难道是这批货物? 薄雾如烟,淡淡的笼罩在距离青罗山不远的一座土山上……远处传来两声奇异的尖啸声,两道遁光从云层中钻出来,闪了闪后,落在土山之上,光芒敛处,现出云霄和云博的身影。 所谓的“吞噬灵果”让万千修士梦寐以求,也不过是沾染了太古诸神气息,鲜血。 一句诧异的话语在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之后,飞龙族长随即就停顿住了自己的话语,继而带着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副十分不可置信的神色向着叶青的身影注视了过去。 一个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九转主宰境第九十九步巅峰修为。 我绕到教学楼后身,这里有荫凉,买了根雪糕我在两栋建筑的缝隙处傻了吧唧的蹲着纳凉,不理会来来往往学生的目光,我在心里招呼起了仝奇略。 “我研究了一下失踪者最后的出现地点。”神木队长从指挥室外走了进来,示意山岸武将失踪者的失踪地点示意图投放到大屏幕上。 屏幕中炸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直接是一个e技能海克斯爆破雷区落在鱼人的身上,散落的的地雷顿时布满鱼人的周身。 不仅莫里耶和奥森鄙视他,连旁边那几个领主都直翻白眼 这位侯爵大人的脑袋里到底是脑浆还是脂肪。 “不是不可以,可这需要我师傅同意才可以。”说完这话,陆雪琪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她第一次觉得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有很多的秘密她还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愿意为自己付出生命。 躺在地上的权金明也是一阵憋屈,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难怪会一直打自己不会害怕。 结果提心吊胆的进了教室,他发现周芷若没有来,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的话,不可能不让周芷若来上学,如果周芷若没有来,是不是说明对方害怕了? 毕竟,他是自己赋予生命的,也算是自己的孩子,不保护他的安全,就是自己这个母亲的失职。 “哎呦,军长,我能不能问下我要给多少钱呀?”河里秀娇滴滴地说道。 不过因为方才的事情,许仙又一直低头不说话,整个宴席的气氛显得有些冷清。没有想象当中热闹,也没有那种家宴当中的温馨,总觉得众人只见仿佛隔着什么,许宣的兴致也低落了下来。 周围的武林人士都傻了,谁都没有想到这正准备看大战呢,怎么画风突变,搞起情情爱爱的东西来了? 大蜀学堂,竟然如此厉害,连堪比十玄的强者,也可以将其封印吗? 这几个字刚劲独立,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很有一股金戈铁马的气势。 第四十三章 对这套控制死倒的方法,李追远尚处于摸索学习阶段,因此对眼下的局面,他也是有些捉摸不透。 但有一点可以先确定,那就是,阿璃肯定不是死倒。 所以, 死倒是我自己? 李追远还真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童年,确认了,自己只是和李兰有着一样的精神疾病,还不至于被开除人籍划归死倒行列。 她还以为,现在的爹娘,是以前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事事偏心她的父母? 众人对长老行礼后,别未多说什么,此次出行乘坐的是云舟,梁源刚见到此物时颇为震惊,好大的船,上面还有一座大殿。 苏瑞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条路了,如果自己没有用,那爷爷也不会再把公司交给自己。 韩跃将思思抱起来,对着老师点头表示问好,然后和苏音一起和老师告别后离开。 那白马躯干壮实,四肢修长,一动便如一道白色的流光,似乎四只马蹄都已腾空而起。 作为葛森家族培养的保镖,他们早就与葛森家族建立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并没有选择退缩。 说完,元忆安便再次向后冲去。他之前还有些疑惑,为什么雾兽的追击强度没有那么大。如此轻易的就被他们甩开了。 陆霆远拥着舒敏转身离开了,留下了不知所措的博雅,和愤愤不平的陆青青。 仅仅有少数还清醒着的人,他们在这样的夜晚,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几人开心的抱作一团,明楚晴去往a班的时候,还扭头对温婉说了一句:“宝,我a班等你。”随后还用双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心形。 李沐沐走后,耶律傲天起身坐到了完颜玉莹的旁边,用他巨大的手掌包住了完颜玉莹的纤纤玉手。 苏云兮从角落里堆积的衣物中拽出了一个轻飘飘的外套,拿在手中的颠了颠,却是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黄金狮子又一次发出怒吼,声音中充满了悲怆,虽然还没有死,但它显然受了很重的伤,忍不住怒吼出声。 贺世子一进来就直奔墨沉卧房,见房门关紧,大力地推了一把就直接走了进去。 陈楚楠自嘲的咧嘴一笑,人家明明喊得是“大明国”,他非要听成是“中国”,他自己都觉得这实在是好笑。 这个生雀身材高挑,依旧蒙着脸,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住婀娜多姿的绝世媚态,身边的人至少跟她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在人员众多的场合上显得有些扎眼。 萧紫萱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实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柔弱,哇的一下再次哭了起来。 伍雷的身躯像一道山岳般,伟岸不屈,一双冷冷的目光直直的扫视着陈楚楠。 “金夏明的家里在外面很有势力,校领导他们都不敢轻易得罪,以前他在学校里把一个学生打的残废了,后来稍微赔了点钱就解决了,这件事情在当时影响很大,结果他本人确实一点事都没有。”王一博默默的说道。 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下,萧炎都有办法将少年带出来,现在将少年再带进去又有何难。 类似于青山绿水的地方,似乎也只有刚才那一段,山谷再往里,是一个个枯倒的树木,废弃许久的田地,以及散落的砖石碎片。 一个滚字,带着霸道的内力,震荡开来,吴总督的五脏六腑,差点被震成一团浆糊。 而沈月跟秦姝则离开水池,去另一个水池清洗了下身上的香味,随后才换上此前的衣服从后门离开。 对这套控制死倒的方法,李追远尚处于摸索学习阶段,因此对眼下的局面,他也是有些捉摸不透。 但有一点可以先确定,那就是,阿璃肯定不是死倒。 所以, 死倒是我自己? 李追远还真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童年,确认了,自己只是和李兰有着一样的精神疾病,还不至于被开除人籍划归死倒行列。 她还以为,现在的爹娘,是以前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事事偏心她的父母? 众人对长老行礼后,别未多说什么,此次出行乘坐的是云舟,梁源刚见到此物时颇为震惊,好大的船,上面还有一座大殿。 苏瑞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条路了,如果自己没有用,那爷爷也不会再把公司交给自己。 韩跃将思思抱起来,对着老师点头表示问好,然后和苏音一起和老师告别后离开。 那白马躯干壮实,四肢修长,一动便如一道白色的流光,似乎四只马蹄都已腾空而起。 作为葛森家族培养的保镖,他们早就与葛森家族建立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并没有选择退缩。 说完,元忆安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次向后冲去。他之前还有些疑惑,为什么雾兽的追击强度没有那么大。如此轻易的就被他们甩开了。 陆霆远拥着舒敏转身离开了,留下了不知所措的博雅,和愤愤不平的陆青青。 仅仅有少数还清醒着的人,他们在这样的夜晚,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几人开心的抱作一团,明楚晴去往a班的时候,还扭头对温婉说了一句:“宝,我a班等你。”随后还用双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心形。 李沐沐走后,耶律傲天起身坐到了完颜玉莹 的旁边,用他巨大的手掌包住了完颜玉莹的纤纤玉手。 苏云兮从角落里堆积的衣物中拽出了一个轻飘飘的外套,拿在手中的颠了颠,却是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黄金狮子又一次发出怒吼,声音中充满了悲怆,虽然还没有死,但它显然受了很重的伤,忍不住怒吼出声。 贺世子一进来就直奔墨沉卧房,见房门关紧,大力地推了一把就直接走了进去。 陈楚楠自嘲的咧嘴一笑,人家明明喊得是“大明国”,他非要听成是“中国”,他自己都觉得这实在是好笑。 这个生雀身材高挑,依旧蒙着脸,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住婀娜多姿的绝世媚态,身边的人至少跟她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在人员众多的场合上显得有些扎眼。 萧紫萱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实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柔弱,哇的一下再次哭了起来。 伍雷的身躯像一道山岳般,伟岸不屈,一双冷冷的目光直直的扫视着陈楚楠。 “金夏明的家里在外面很有势力,校领导他们都不敢轻易得罪,以前他在学校里把一个学生打的残废了,后来稍微赔了点钱就解决了,这件事情在当时影响很大,结果他本人确实一点事都没有。”王一博默默的说道。 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下,萧炎都有办法将少年带出来,现在将少年再带进去又有何难。 类似于青山绿水的地方,似乎也只有刚才那一段,山谷再往里,是一个个枯倒的树木,废弃许久的田地,以及散落的砖石碎片。 一个滚字,带着霸道的内力,震荡开来,吴总督的五脏六腑,差点被震成一团浆糊。 而沈月跟秦姝则离开水池,去另一个水池清洗了下身上的香味,随后才换上此前的衣服从后门离开。 第四十四章 “啥,我爷摔断腿了!” 润生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是被山大爷在河边捡来的,虽然爷俩经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但断顿也是爷俩一起断,因此感情是真挚且深厚的。 谭文彬兴奋地眉毛跳起,恨不得单脚撑地原地转几圈芭蕾,自己终于有机会见到死倒了! 李追远则心里有些愧疚,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自己去 随后,这早朝殿内的大颠国朝中的官员们就都转身,然后就都开始逐一的往这早朝殿的大门外面走去了。 荧惑化作火龙王,喷出火焰,火焰一出口便被卷到风口的另一侧,玄冥不断翻滚,喷出冰息,奈何两名龙王的龙息刚一释放便被卷走。 “萌萌,你这话说的。”被当着众人的面说成了大鲜肉,吴德还是感觉蛮尴尬的。 燕国的太子妃也是一脸的深情,心中也满是感动,她没有想到,燕国的太子会为了自己也是这么的奋不顾身的,这么的爱着自己的。 “又不是生死相斗,你又何必做这伤害自己的事情?”张三风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道。 “我艹!”张三风被天妖子神一般话语转折恶心了一下,忍不住暴了粗口。 “还是算了。”鸿俊一手扶额,裘永思不说,鸿俊还没往这处想,夤夜两人独处,万一李景珑过来,看见自己在摸裘永思,估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风邪剑一一通玄!”只见那风邪剑忽然急出,宛如一条毒蛇般直穿而去,生生从那些坚硬的天罡正一印钻了进去。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嚣张青年,吴华侧目过去,正好看到青年对自己投来挑衅的表情。 “嗨,丹尼尔,你好,我是校队主教练蒂姆。刚才麦成话语严重了些,给你造成困扰,我代表教练组向你道歉,希望你能见谅。”教练蒂姆走过来说道。 云歌站起身,身上原本的那种仙气飘飘的感觉中仿佛多了一丝飘渺气息,南宫玄觉得这种气息他都抓不住。本能的一手把她揽入怀里,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随时消失一样。 祁皓心情十分激动,太激动完无视旁边的虞堇洲也没瞧见陆成甫这会儿脸上表情的异样。 “那你也该按计划行事,算了,你进去取画,我这里守着。”秉着此地不宜久留,元风华摆手催促。 两大人这会儿看着颇为知礼,再三感谢他们昨天搭救孩子,还特地顺带让孩子亲自感谢。 要入冬了,天凉了,越来越冷了,希望这些杀手能让主子灭了火气,不然倒霉的还是他们。 身后,程卫国的身影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更用力地挥舞起手中的镰刀。 宁烟玉攥着手停在距离温莳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过什么错事……席尧一看,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心情瞬间down至谷底,他唇角勾起弧度。 她一怔,才察觉到这箱子上有玄力,原来是陌天爹爹施了玄术在上面,是想让她按照一个循序看画卷。 这些将军全都是上过战场的,别的不说,身手还是挺不错的,只是与这些专门杀人的黑衣人比还差了不少。 大家正在嘻嘻哈哈吃喝谈笑,就在这时,大队部开进来一辆县纪检委的吉普车,大家立刻向车子望去,孙乃正和王玉泉晓得是上级领导来访,孙乃正急忙向王老卡耳语几句叫他领着社员继续吃喝,然后就离开餐桌迎了上去。 “啥,我爷摔断腿了!” 润生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是被山大爷在河边捡来的,虽然爷俩经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但断顿也是爷俩一起断,因此感情是真挚且深厚的。 谭文彬兴奋地眉毛跳起,恨不得单脚撑地原地转几圈芭蕾,自己终于有机会见到死倒了! 李追远则心里有些愧疚,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自己去 随后,这早朝殿内的大颠国朝中的官员们就都转身,然后就都开始逐一的往这早朝殿的大门外面走去了。 荧惑化作火龙王,喷出火焰,火焰一出口便被卷到风口的另一侧,玄冥不断翻滚,喷出冰息,奈何两名龙王的龙息刚一释放便被卷走。 “萌萌,你这话说的。”被当着众人的面说成了大鲜肉,吴德还是感觉蛮尴尬的。 燕国的太子妃也是一脸的深情,心中也满是感动,她没有想到,燕国的太子会为了自己也是这么的奋不顾身的,这么的爱着自己的。 “又不是生死相斗,你又何必做这伤害自己的事情?”张三风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道。 “我艹!”张三风被天妖子神一般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语转折恶心了一下,忍不住暴了粗口。 “还是算了。”鸿俊一手扶额,裘永思不说,鸿俊还没往这处想,夤夜两人独处,万一李景珑过来,看见自己在摸裘永思,估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风邪剑一一通玄!”只见那风邪剑忽然急出,宛如一条毒蛇般直穿而去,生生从那些坚硬的天罡正一印钻了进去。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嚣张青年,吴华侧目过去,正好看到青年对自己投来挑衅的表情。 “嗨,丹尼尔,你好,我是校队主教练蒂 姆。刚才麦成话语严重了些,给你造成困扰,我代表教练组向你道歉,希望你能见谅。”教练蒂姆走过来说道。 云歌站起身,身上原本的那种仙气飘飘的感觉中仿佛多了一丝飘渺气息,南宫玄觉得这种气息他都抓不住。本能的一手把她揽入怀里,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随时消失一样。 祁皓心情十分激动,太激动完无视旁边的虞堇洲也没瞧见陆成甫这会儿脸上表情的异样。 “那你也该按计划行事,算了,你进去取画,我这里守着。”秉着此地不宜久留,元风华摆手催促。 两大人这会儿看着颇为知礼,再三感谢他们昨天搭救孩子,还特地顺带让孩子亲自感谢。 要入冬了,天凉了,越来越冷了,希望这些杀手能让主子灭了火气,不然倒霉的还是他们。 身后,程卫国的身影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更用力地挥舞起手中的镰刀。 宁烟玉攥着手停在距离温莳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过什么错事……席尧一看,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心情瞬间down至谷底,他唇角勾起弧度。 她一怔,才察觉到这箱子上有玄力,原来是陌天爹爹施了玄术在上面,是想让她按照一个循序看画卷。 这些将军全都是上过战场的,别的不说,身手还是挺不错的,只是与这些专门杀人的黑衣人比还差了不少。 大家正在嘻嘻哈哈吃喝谈笑,就在这时,大队部开进来一辆县纪检委的吉普车,大家立刻向车子望去,孙乃正和王玉泉晓得是上级领导来访,孙乃正急忙向王老卡耳语几句叫他领着社员继续吃喝,然后就离开餐桌迎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小远哥,润生,我觉得我应该是眼花了,否则我怎么会看见周庸家门口坝子上,居然坐着两个人呢。” 谭文彬用力揉了揉眼,然后继续看去。 越看,他就越佝起身子,整个人也就越往后缩,默默地将润生保护在自己身前。 似乎犹觉不够,他又想继续往男孩身后缩。 低头时,却发现男孩在看着他。 “喂,惹他干嘛……”风野立刻拉住阿紫,不让神经质的阿紫去惹事。 没错,双刀落飘灵,他用是一种很怪异yrs,双刀,可他双刀只有一个刀柄,他刀极薄,所以在舞起时候,两个刀身便一前一后飞转开来,杀起人来,很是迅速。 “我、我是因为在修炼……那个,所以升级这么慢,但我每升一级,基础都非常扎实。”风野很委屈的表示,不是他修炼不努力,实在是武技太奇怪。 “我马上回庄,这件事交给我了!”辜仇身影一闪,顿时消失在原地。 唐笑内心莫名一紧,这霸王龙虽然是在笑,但语气里那滔天恨意以及毁天灭地的气息呼之欲出。 今天的柳云清有些不一样,因为今天柳云清特意的打扮了一下,特意打扮了一下的柳云清看起来特别的美,是那种如出水芙蓉办的美,虽经雕琢,却也浑然天成。完颜图看着一袭华衣的柳云清,突然忘记了该怎样说话。 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就是这样,当彼此取得重视,那么言下之意即使不用说出,也会心知肚明。 傅残一阵苦笑,奇士府府主如果知道了他们的谈话,估计能活活气死。 瞬间之后,但见这些人马车辆有的变成乌龟、泥鳅,有的变作鲶鱼、虾蟹,还有的化成松枝、蒿草与芦花,随波逐流,飘荡而去。 如果兰伯而让他们惊悚,那么看见了这个龙的份量想死的心也有了。 “连我的笑都不要,真的不要。”黑司御沉戾的声音,看着她,面目都有些狰狞。 楚洛唯瞥了乔薇雅一眼,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然后嗤笑了一声,没开口。 太子一怔,扬起的长剑顿在了半空中,他身后数将士,也忌惮于此时的场面,一时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易水狭长眸子扫过安东尼紧握成拳到骨节发白却还在发颤的双手,他眸光一闪。 毕竟新郎的身份不同,他需要到外面抛头露面,而新娘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到时间出场嫁人就可以了。 他们在一起前前后后也有几年时间了,可是真的越过最后一步还真的没有过。 江原咳声,以乐,你也知道,谁也帮不了你。噗……梁升平本来在和宋导聊着些事,却看到黑先生的车子从那走过。 蓝非不急不缓的给她讲解,梁媛这是第一次听到蓝非说话,她发现这个同学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却有一种水流缓缓流过的感觉,清冽柔和。 若是不因为医治楚陌君而来到这里,是不是她永远也不会想起,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云依依要是戳瞎自己的双眼,就算她活着要是个废人,那她不如死了干脆。 听到邓布利多的回答,塞德里克不由地一愣,就连卡珊德拉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要是老东家想打压你,就算你能找到资源,只要人家资本一开口,即使是到手的资源也能飞到九霄云外去。 “小远哥,润生,我觉得我应该是眼花了,否则我怎么会看见周庸家门口坝子上,居然坐着两个人呢。” 谭文彬用力揉了揉眼,然后继续看去。 越看,他就越佝起身子,整个人也就越往后缩,默默地将润生保护在自己身前。 似乎犹觉不够,他又想继续往男孩身后缩。 低头时,却发现男孩在看着他。 “喂,惹他干嘛……”风野立刻拉住阿紫,不让神经质的阿紫去惹事。 没错,双刀落飘灵,他用是一种很怪异yrs,双刀,可他双刀只有一个刀柄,他刀极薄,所以在舞起时候,两个刀身便一前一后飞转开来,杀起人来,很是迅速。 “我、我是因为在修炼……那个,所以升级这么慢,但我每升一级,基础都非常扎实。”风野很委屈的表示,不是他修炼不努力,实在是武技太奇怪。 “我马上回庄,这件事交给我了!”辜仇身影一闪,顿时消失在原地。 唐笑内心莫名一紧,这霸王龙虽然是在笑,但语气里那滔天恨意以及毁天灭地的气息呼之欲出。 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的柳云清有些不一样,因为今天柳云清特意的打扮了一下,特意打扮了一下的柳云清看起来特别的美,是那种如出水芙蓉办的美,虽经雕琢,却也浑然天成。完颜图看着一袭华衣的柳云清,突然忘记了该怎样说话。 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就是这样,当彼此取得重视,那么言下之意即使不用说出,也会心知肚明。 傅残一阵苦笑,奇士府府主如果知道了他们的谈话,估计能活活气死。 瞬间之后,但见这些人马车辆有的变成乌龟、泥鳅,有的变作鲶鱼、虾蟹,还有的化成松枝、蒿草与芦花,随波逐流,飘荡而去。 如果兰伯 而让他们惊悚,那么看见了这个龙的份量想死的心也有了。 “连我的笑都不要,真的不要。”黑司御沉戾的声音,看着她,面目都有些狰狞。 楚洛唯瞥了乔薇雅一眼,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然后嗤笑了一声,没开口。 太子一怔,扬起的长剑顿在了半空中,他身后数将士,也忌惮于此时的场面,一时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易水狭长眸子扫过安东尼紧握成拳到骨节发白却还在发颤的双手,他眸光一闪。 毕竟新郎的身份不同,他需要到外面抛头露面,而新娘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到时间出场嫁人就可以了。 他们在一起前前后后也有几年时间了,可是真的越过最后一步还真的没有过。 江原咳声,以乐,你也知道,谁也帮不了你。噗……梁升平本来在和宋导聊着些事,却看到黑先生的车子从那走过。 蓝非不急不缓的给她讲解,梁媛这是第一次听到蓝非说话,她发现这个同学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却有一种水流缓缓流过的感觉,清冽柔和。 若是不因为医治楚陌君而来到这里,是不是她永远也不会想起,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云依依要是戳瞎自己的双眼,就算她活着要是个废人,那她不如死了干脆。 听到邓布利多的回答,塞德里克不由地一愣,就连卡珊德拉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要是老东家想打压你,就算你能找到资源,只要人家资本一开口,即使是到手的资源也能飞到九霄云外去。 第四十六章 「小远哥,润生,我觉得我应该是眼花了,否则我怎麽会看见周庸家门口坝子上,居然坐着两个人呢。」 谭文彬用力揉了揉眼,然后继续看去。 越看,他就越佝起身子,整个人也就越往后缩,默默地将润生保护在自己身前。 似乎犹觉不够,他又想继续往男孩身后缩。 低头时,却发现男孩在看着他。 有种被抓现行包的局促和窘迫,谭文彬马上挺起胸膛,小步小步地往前,最终又站回了与润生并排的位置,只是这小腿还在发抖。 他对尸体这类事物倒是有比较强的忍受力,到底有家学在,可他的家学又不是玄学。 李追远没说话,在看了一眼谭文彬后,他就再次拿起罗盘。 罗盘显示,一切正常,连一点牵引都没有。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因为风水穴位这东西, 说难很难变化万千,说简单也简单,邪祟站在哪里,哪里就是阴煞位。 村长过来了,他翻身下车,问道:「润生侯,是还没找到麽?」 润生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小声说了声:「快了。」 润生马上回答道:「已经有头绪了,快了,村长你放心。」 「真的?」村长舒了口气,「那就快点找到捞上来,别再吓到其他人了,村里那几个看见的都吓得回家就发烧了,这两天都在诊所里挂水呢。」 李追远:「周庸。」 润生问道:「村长,周庸去哪里了?」 「庸侯?庸侯现在应该在看打牌吧,咋了?」 「他还打牌啊?」 「他喜欢站旁边看别人打,他自己是不上桌的。」 「哦,这样。」 「地里农活总有忙完的时候,河里帮人布网捞鱼的活儿也不是天天有。 手里没事儿时,庸侯就会去看人打牌,人嘛,管日子过得再苦,也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谁愿意天天丧着一个脸呢。」 「嗯,对。」 「就是庸侯这个人吧,怎麽说呢,也是没谁了。」 「听说,他捐了一座桥?」 「嗯,那座桥是他捐的,本来那里没太大必要架桥的,走的人也不多, 但他非要捐建,说这是给他老婆孩子积德祈福用的。 我实在是不过他,就村里头筹措了点,再加上他的,给那座桥建起来了,估摸着以后路再多修修,走那座桥的人应该就会多些了吧。」 「他这麽做,我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庸侯人是好的,在村里人缘也不错,但自从老婆孩子生病后,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叻的了,除了看打牌时能安静些,其它时候你只要和他多说几句话,他就给你往那鬼胡扯的方向上引,也不晓得是喝了哪家的迷魂汤。 按理说,人捐钱修桥是好事,但我当时也劝他的,我说:庸侯啊,你有这笔钱要麽给家里屋子推了重修个砖瓦房,要麽就给老婆孩子买点好吃好喝好穿的,咱村也不差那座桥,你家倒是急着这笔钱把日子过松坦些。 嘿,他偏不,说村里不同意修他就自已找施工队。润生侯,你说说,这叫我还有什麽办法。 我这几天正头大这件事呢,之前好心帮他家申请了低保户,还有些补助款,他这一捐钱修桥,好家夥,直接把我给架上去烤了。 真他娘的——唉,不说了,润生侯,捞到了跟我知会一声,活儿完了我家里给你和你爷摆个小酒,村里拿红封。」 「嗯,你忙去吧,村长。」 村长离开后,小坝子上的那对母女,还在那里。 李追远迈开步子,向周庸家走去,他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润生见状,很自然地又走到小远身前。 谭文彬原地愣了几秒,还是半低着头快步跟上,虽说没敢继续和润生并排,但好歹走到小远前头。 距离越近,小坝子上的那对母女就越清晰。 妇人坐在板凳上,女孩依偎在她怀里,母女俩正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温馨。 谭文彬冷汗开始流出,他不时快速抬头看,看一眼后就又立刻低下头。 脑海中,全是女孩蜷缩在米缸,妇人躺在棉絮里的画面。 快到屋门口的路段时,李追远停下脚步。 终于,李追远停下了。 「彬彬哥,你继续往前走。」 「啊?好。」 谭文彬抱着双臂,闷头继续往前走,等来到坝子前时,他停下脚步,向屋子看去,发现那里空空的,先前那对母女也消失了。 「没人了————」谭文彬转过身,露出很疑惑的神情。 李追远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回来,谭文彬一个冲刺跑了回来。 再看向坝子上,嘿,那对母女居然又出现在了那里。 「这」 「润生哥,你往前走。」 「好。」 润生向前走去,走到先前彬彬停步的位置,扭头看向坝子。 站在后头的李追远和谭文彬,看见润生有些尴尬地举起手,对着坝子那里摆了摆。 「润生看得见?」 「嗯,因为润生哥是本村的人。」 「还能这样的?」 「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老婆孩子已经死了。」 「他,是指周庸麽?」 因「可是,小远哥,既然他老婆孩子在这里,那在河里水的是谁?」 「周庸吧。」 「啊?但村长刚刚不是说,周庸在看打牌麽?」 「死倒是会动的呀。」 「死倒上岸去看村里人打牌,这麽离谱的麽?」 「你不才刚吃过死倒做的饭麽,记得桌上那盘白灼虾,就属你吃得最多「我—·—我那是不知道。」」 润生走回来了,说道:「刚刚她们,和我挥手打招呼了。」 大润生从麻袋里抽出黄河铲,问道:「我要砸过去麽?」 「不用的,其实那里什麽都没有。」 李追远看向坝子上盖着大斗笠的那口井,镜花水月。 他又忍不住去想要是自己布置的话该怎麽去弄,至少,不会弄得这麽低级,最起码,设个瘴出来,把外头经过人的往里头去引。 像是下饺子一样,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引落进井里。 李追远吸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魏正道,你真不是个东西。 「走吧,润生哥,我们去找周庸。」 润生挠了挠头头:「但我不知道周庸在哪个堂口看打牌。」 「去最大的那家就行,就算不在,也方便问人,嗯,就是我们上次赢钱的那家。」 三人沿着村道走,没多久就到了那处堂口。 矮胖子周发宝正站在坝边,背对着路,掏出鸟,边哼着歌边给自家小菜园施肥。 一扭头,看见有仁人向这里走来,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进程想要去安排客人可仔细一看,发现是润生,再一看那男孩,就是上次那个。 周发宝吓得一哆嗦,赶紧甩鸟。 「啊,你们这是?」 人都上了坝子了,周发宝没迎,而是站在那里,半挡着。 上次这俩人到自己这里打牌,最后把自己桌子都砸烂了,杯子菸灰缸什麽的更是碎了一地。 虽说人很上道地赔了钱,但他是做这种不大能见得光生意的,怕的就是事儿闹大,可不敢再让这俩人到自己这里打牌。 润生问道:「我们不是来打牌的,我们是来找人的,周庸在你这里麽?」 「庸侯啊。」周发宝笑了笑,「他今天没来我这儿,应该在其他人那儿看打牌吧。」 「哦。」润生看向李追远,「小远,周庸不在这儿。」 「老板在说谎呢。」 周发宝: 2 上次来这里炸金花时,李追远就记住了牌桌上所有人的面相细节,因老板会来端茶递水和收喜钱,也算半个桌上人,所以周发宝的面相也被李追远「收录」了。 虽说现在不在牌桌上,但李追远还是能看出来老板在「蒙骗」,微表情与「牌型」不符。 润生回头看向周发宝,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周庸到底在不在这儿?」 周发宝忙不停摆手,同时露出极度委屈的神情:「真的不在,我骗你们干嘛哟,有什麽好处麽?」 李追远正打算提醒润生回忆一下电影里威胁人的情节,但谭文彬动作更快。 他有个人造皮的钱包,掏出来打开,拿出一张家族合照,里面男性除了他都穿着警服。 照片往周发宝面前一摆,问道:「说,周庸人在不在你这儿!」 周发宝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在的。」 「我们找他有事。」 说着,谭文彬就径直向里走去,肩膀撞到了周发宝,周发宝马上避开。 润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小远说得没错,混黑道没前途。 屋里头七八张赌桌正在进行,场面很热闹。 谭文彬走进来,单手叉腰,目光锋锐,一时间,好似他亲爹降灵附身。 他的视线在全场人身上扫了一圈,两圈,三圈——· 最后,撑不下去了。 因为他不知道周庸长啥样。 等李追远和润生进来后,里头一半人停下手中牌局,看了过来,有些不知情的人马上询问身边人,得知身份后,也都看了过来。 那场邪门的炸金花,这里没人没听说过,大家伙已经打定主意,这小孩坐哪里他们就马上离桌。 李追远问周发宝:「周庸在哪里?」 「庸侯——刚还在这儿的,现在人呢?可能是去后面吃东西了吧,他算是我本家,得空时来我这里看牌也会帮忙烧水倒茶什麽的,我也会管他顿饭。」 周发宝带着三人来到后头,里面有几个老人坐在那里喝看茶聊着天。 周发宝问道:「,庸侯呢?」 「庸侯啊,刚刚还看见在这儿的,现在不晓得去哪儿了。」 周发宝转身无奈道:「真没再骗你们,现在是确实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们找他做什麽,是他欠钱了麽?」 「没有,只是想找他问个人,不好意思老板,打扰你做生意了,我们走了。」 李追远走出了堂口来到路上。 润生揉了揉鼻子,说道:「小远,很奇怪,我刚在里面没闻到死倒的味道。」 「这不奇怪,有些死倒具有特殊能力,可以把精神和身体脱离,还记得上次那个猫脸老太麽?」 「猫脸老太?」谭文彬露出惊奇的神色,「我是来晚了错过什麽重要节目了麽?」 润生目露凝重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小远,这周庸就比较难办了。」 谭文彬兴奋地搓着手,点头附和:「是啊,比较棘手了。」 李追远摇摇头:「又不一定非要干架,他目前又没伤害到村民,只是喜欢下河游游泳以及回家和死去的老婆孩子在一起的话,我们也没理由非得跟他过不去。 我们只要提醒他不要上潜被村民看见,外加问出教他这些方法的人是谁,就可以了。 本质上,我们可以和他相安无事。」 「啊?还能相安无事?」谭文彬不解道,「不应该是正邪不两立,人鬼不共存,必须要镇压杀他麽?」 「彬彬哥,这样会很累的。」 「额—————」 就像小黄莺那样,她在报完仇后,没再继续害人,自家太爷也就当没她这回事儿了,压根没想继续处理她。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找周庸,是去他家还是再去河边?」 李追远露出了笑容,看着前方的稻田,说道: 「说不定,人家现在就在站在哪里,正盯着我们看呢。」 就算他在故意躲着自己,李追远也不慌,他有的是办法把他给逼出来对话。 但在此之前,需要先解决另一件事,那就是眼瞅着天就要黑了, 李追远摸了摸自己口袋,拿出钱递给润生:「润生哥,你去多买点高度白酒和熟菜回来,我们该吃晚饭了。」 回到山大爷家时,俩老人正肩靠肩坐在院子里抽着烟聊着天。 「三江侯啊,我这辈子最难的事儿,就是认识了你。」 「山炮啊,你自己好赌败家,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呵,我可没扣你头上。」 「是是是,你灌自己嘴里了。』 「京里户口啊,我听说京里考大学也—·—」 「山炮,你再提这一茬我就给你背起,丢你邻居家瓷缸里头去再腌一腌。」 「呸,你老东西总是这麽不要脸。」 李追远和谭文彬回来了,两位老人当即问起了情况。 「太爷,大概位置是找到了,也拿网兜住了,但天色太晚了,润生哥打算明天太阳出来了再去捞。」 「瞧瞧,都找到了,你看看,润生跟着我比跟着你,长进多了吧?」 紧接看,李三江又对小远点头道:「对,是这麽个理,做事儿最好别晚上做,容易出岔子。有时候原本普通的死倒,到了晚上,它就可能动起来了。」 润生买回来了酒菜,俩老人肯定是要整两口的。 再加上有得到任务指示的谭文彬在旁边活跃酒桌氛围,俩老人喝得很尽兴的。 前五杯李三江还说天色不早了,要带着小远侯家去了,后五杯下肚后, 就和山大爷一起趴在了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润生把自己爷爷和李大爷都搬上了床,给他们肚子上盖好被子,更是把家里的痰孟搁在床边方便他们晚上吐。 做完这些后,三人重新收拾好东西,来到了河边。 晚上的氛围感和白天确实大不一样,李追远也清楚自家太爷说得对,但也没啥意义了,因为周庸早就不仅能窜,还能抽空上岸看打牌。 走到那座桥边,润生涉水下去,放开七星钩,往上一甩,就卡住了一颗钉子,然后开始发力下拉。 连续拔下了三颗钉子后,润生停手了,他将七星钩收起,把黄河铲抽出,在手中。没多久,河面温度就降了下来。 哪怕是站在河边的李追远,也察觉到了吹到这里的晚风中,裹挟上了寒意。 润生开始平缓自己的呼吸,凝神戒备。 动静,终于出现了。 润生前方十米处,河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人的后背。 谭文彬右手拿着李追远的那把黄河铲,左手不停地在李追远后背戳戳戳死倒,死倒,死倒! 天呐,爸,你儿子我出息了,终于见到死倒了!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彬彬脸上既激动又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这不禁让李追远想起在工体举办的演唱会里,那些因见到歌手而歇斯底里的歌迷。 河面上,后背开始渐渐上翻, 很快,人脸露了出来,这是一张很苍白的脸,像是敷了一层腻子,粘乎乎白白的,还在不停顺着下巴滴淌。 当他睁开眼晴时,一股股白色的浓液从其眼角溢出,完全遮蔽住了他的眼眸。 李追远抽出两张黄纸,摺叠成束。 可身旁的谭文彬整个人已经木了。 「壮壮!」 「哎!」 几乎是条件反射,谭文彬马上掏出火柴擦出火,帮李追远将黄纸点燃。 李追远手中挥舞着燃烧的黄纸,嘴里低声默念,最后将烧了一半的黄纸,塞入脚下装着黄酒的海碗里。 谭文彬则一个一个地将周围提前布置好的小蜡烛点燃。 每根蜡烛的摆放位置都是有推算的,包括祭位的布置更是不能改变,那三根钉子是拔下来了,但没全拔完,事情就还有馀地。 这一举动,求的就是一个打一巴掌后再给个甜枣。 你要是能谈,那我们就谈谈,要是不能谈,那留在这里迟早也会发疯成为一个祸害,就只能来一场硬碰硬了。 李追远将酒碗端起,洒向河面。 然后伸出左臂让谭文彬扶着,自己则闭上了眼,寻求半睡半醒走阴的状态。 很多咒语,其实是有用的,包括自家太爷的碎碎念以及顺口溜,但这些咒语所想要起到的一个目的,就是「沟通」。 可还有什麽方式,是能比直接走阴效果更好的? 当你能直接套公式时,就没必要再一步步苦苦推导过程了。 「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来找你聊聊,一是请你不要上浮惊扰活人,二是请你告知何人教你布置。 你若配合,钉子给你再钉回去,阴阳两路,我们各走各的;若是不配合,今晚起我们就有一方以后没路可走。」 在李追远将手臂递给自己时,谭文彬就一直在心底默念着倒数,终于, 他念好了,然后马上用力晃动男孩。 李追远被强行唤醒,打破了先前浅浅的走阴状态,这是他为自己上的一层保险。 虽说他已经学了控制死倒的方法,但也只是初学,他还没自信膨胀到现在就拿来用。 头有点晕晕的,还有点痛,这是强行外力打破走阴的症状,好在,有在阿璃那里经历过的头痛欲裂在前,眼下这点,就不算什麽了。 话,已经传递到,接下来,就看周庸怎麽选择了。 周庸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然后在河里慢慢前进。 「彬彬哥,你要不回去吧。」 「不,不可能,我要保护你。」 「哦,你自己选的,别后悔。』 「怎麽可能后悔,不会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布置,示意谭文彬收拾,然后在岸边跟着走,润生则在河里走。 谭文彬手脚并用地掐灭所有蜡烛,再拿个麻袋将碗碟什麽的各种东西一股脑丢入,随后背起东西快跑跟上,他可不想再错过一次。 好在,润生在河里,小远再是哥,也没办法把自已捆起来丢芦苇荡。 走了一段路后,周庸上了岸。 看出来了,他是在往家走。 李追远拉住润生的背心,示意放慢速度,等自己三人步速缓下来时,前面走着的周庸,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在等待。 他要把自己三人,领家去。 明确了其意思后,李追远拍了拍润生后背,三人恢复到正常速度。 再次来到周庸家小坝子上,三人停下脚步,周庸站在屋门前, 「咚———咚—咚——·· 他在用头,轻轻撞门。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了灯。 透过粗大的门缝,可以看见有人出现在门内,接下来是一串开锁的脆响。 「哎呀—.」 屋门,被打开了。 站在里面的,是周庸的妻子。 妇人安静地站在那里。 白天看见她时,她是躺在凉席下的棉絮里。 现在虽然是晚上,但借着屋里的灯光,才发现她不仅是眼睛,鼻孔耳朵里包括指甲缝里,也全都有棉絮像野草一样蔓出。 仿佛,这些棉絮不是沾身上的,而是就是从她体内长出来的。 妇人让开身子,周庸走了进去。 妇人继续站在门边,没关门,似乎是在等待客人进入。 润生看向李追远,李追远点点头。 本就是来接触对话的,既然人家都把自己等人领到家门口来了,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刚进屋的润生,向右侧看了一眼,然后身体一颤,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看见润生在这种场面下会出现这样的表现,他也走进了屋,也向右侧看去。 女孩已经从米缸里出来了,她站在那里,像是在迎接自己爸爸回来。 女孩眼睛睁得很大,眼里全是密密麻麻填充的米粒。 同时,在女孩衣服外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以及手脚上,也镶嵌着米粒。 这些洁白的米粒还在不停地脱落,可落下来的部分却没见少,仿佛女孩身上的毛孔里,正有米粒一颗一颗地长出。 这一幕看得,让李追远的呼吸在此时都顿促起来。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谭文彬,他因收拾东西落在了后头,外加晚上了,他就很自觉地和润生一前一后地护着小远。 进来后,谭文彬也向右看去,随即张开嘴,在自己失声尖叫前,他将手塞入嘴里,狠狠咬下。 这是真咬,都咬出血了,没办法,此时强烈的恐惧感已经让他都不觉得疼了。 周庸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餐桌有年代了,上面还钉上了不少用来修补的板子,至于这椅子,也是有些粗糙不平。 不过,因为地面是土质,本就是坑坑洼洼的,椅子再平整也没意义。 李追远在周庸对面坐了下来,润生坐在了左手边,谭文彬则坐在了右手边。 妇人则和女孩,前往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了鼓风箱被拉动的声响以及锅铲碰撞的声音。 但从厨房门那里,却没看见火光,也没看见做菜的热气。 坐在椅子上的周庸,半低看头。 「滴答滴答滴答———」 是他眼角的脓液不停滴落的声响。 因坑洼泥地,更容易积攒成小洼,所以很快下面就传来更清脆的「滴哆」声。 李追远将手递给润生,润生会意,握住了。 李追远低下头,再次尝试走阴。 柳玉梅曾提醒过他,走阴走多了对人不好,容易迷失,他自己也清楚, 但却改不了,就像劝菸民戒菸劝酒鬼戒酒,听是听进去了,但依旧该抽抽该喝喝。 李追远走阴成功了,因为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发现原本坐在自己两侧的润生和谭文彬不见了。 可周庸,依旧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说话,没反应,没表示。 唯一出现的动态变化就是,厨房那里,能看见火光和热气了,还能听到「滋啦滋啦」的油炒声音。 阴间烟火气,最桐凡人心。 李追远隐约猜到了,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的一个很不好的事情。 又等了一会儿,周庸还是没说话,那就意味着,周庸现在不打算交流。 他似乎在等一个流程,一个很质朴好客的风俗习惯: 要谈事,先吃饭。 掌心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李追远知道那是润生在掐自己,他闭上眼,找寻上浮的感觉,等再睁开时,回归到了现实。 从润生那里抽出手,轻轻揉捏缓解疼痛,也算是给润生一个信号,自己回来了。 再看一眼右侧的谭文彬,只见他坐得比比直直,不出意外的话,他上课时都没坐得这麽板正过。 这时,预料中的发展出现了。 妇人手里端着两盘菜,走了过来。 两盘都是荤的,却不知道具体是由什麽肉菜做的,李追远在上头看见了皮毛和尾巴。 妇人回屋,又端来了两盘素菜,素菜的颜色却不是绿的,而是有点像那种嫩笋炒出来的形状,仔细看还能看见分叉。 大部人都有过在家里吃饭,从菜里吃出妈妈长头发的经历。 但在这里,是妇人身上长出来的棉絮,飘进了菜里,被炒成了这种形状李追远开始有些怀念猫脸老太的寿宴了,虽然那菜是真难吃,但至少看起来很好看。 眼前这四盘菜,光看菜相,就已经非常吓人了。 就连润生,在此刻都皱起了眉,要知道,润生对食物的要求,是非常低的,但再低,也是有那麽一点点要求的。 谭文彬则是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停地在四盘菜上巡。 妇人端上了饭碗,四个大碗四个小碗,四双筷子。 大碗里装的满满的米饭,都是生的,估计是从那米缸里直接丽出来的。 四个小腕是做酒碗,不过这酒水黑的,每个碗里都有一只黑色的虾蚓一样的东西在蠕动。 将大碗和筷子分给众人后,妇人又进厨房了,应该是还有佳肴。 女孩则留在了这里,将手指放在自己嘴里。 周庸低下头,看着自己女儿。 女孩也抬着头,看着自己爸爸。 润生没看懂,谭文彬一脸迷茫,不知道他们父女在交流什麽。 李追远看懂了。 他站起身,面带微笑地说道:「让孩子上桌一起吃吧,没事的。」 润生和谭文彬马上懂了。 润生:「对,上桌一起吃吧。」 谭文彬:「对对对,一起吃吧。」 女孩一边着手指一边向桌边走来。 男孩察觉到,她似乎是要向自己这里走来。 李追远马上指了指谭文彬身侧:「来,小妹妹,和这位帅气的大哥哥坐一起。」 谭文彬:「 女孩停顿了一下,就在谭文彬这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谭文彬只觉得自后脑勺到尾巴骨处,一片冰凉。 周庸举起筷子,对着一盘菜,指了指。 李追远丶润生和谭文彬也都举起筷子,大家一起对着菜指了指。 无声的表演,如同默剧,却又各自能脑补出每个动作该配有的对话。 周庸夹起一筷子,送入嘴里,咀嚼后,继续指了指菜。 李追远夹起一筷子,放入彬彬碗里。 谭文彬夹起自己碗里的菜,送进坐在自己身侧的女孩嘴里,女孩张口吃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应对得如此机智。 然而,周庸又亲自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谭文彬碗里,然后看向女孩,女孩低下头,似是被责备不懂事。 谭文彬求救的目光看向李追远和润生,发现二人都躲开了他的视线。 没办法,周庸殷勤的「目光」就在面前,形成了巨大的压迫。 谭文彬只能拿起筷子,夹住碗里的菜,等快要送到嘴里时,他忽然意识到这筷子刚刚自己拿来喂过女孩,上头沾了女孩的口水。 要是正常吃饭时这样,他也不会在意什麽,他没这麽娇气。 可问题是,这个女孩的模样——·-自己却还要和她共用一双筷子? 周庸摊开手,往上抬了抬。 谭文彬笑得比哭还难看,将菜含泪送入口中,咀嚼。 周庸满意了。 四个酒碗本就在他面前,他拿起酒碗递给客人,先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站起身,指了指自己,又比了比个头,说道:「叔叔,我还是个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周庸点了点头,然后将酒碗递到了谭文彬面前。 谭文彬只能接了下来,放在了面前,这东西,他是绝对不会喝的! 但下一刻, 周庸却拿起自己的酒碗,和谭文彬面前的酒碗,碰了一下。 紧接着,周庸举起自己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将酒碗倒放,指了指。 谭文彬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酒碗时小拇指和大拇指快速一掐,将酒碗里的长蚯蚓捏甩出去。 行,喝吧,拼了! 举起酒碗就要一口闷时,酒碗却被周庸一把拿下。 谭文彬大喜,是啊,我也是个孩子,高三学生,脑子很重要的,不能喝酒。 谁知,周庸手掌倒扣在酒碗上,抖了抖,等他手拿开时,碗里头有十几只蚯蚓在爬来爬去。 周庸把酒碗推到谭文彬面前,手掌一伸,又拍了拍自己胸口。 谭文彬:「」」 第四十七章 李追远坐在了地上,双手轻轻揉捏自己的太阳穴。 第一次操控死倒,他有些累,需要尽快放松舒缓,因为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迎来自己最大的一次透支。 这种透支,大概率会对自己身体造成比较严重的损伤。 他清楚地知道,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 因为他生气了。 一种对他而言,很宝贵的情绪。 这时,女孩和女人一齐对着他,跪了下来。 见状,李追远挥挥手,却毫无效果。 他已经解除了对她们的操控,按理说,她们现在应该站着不动,亦或者,一个回米缸一个回床上。 李追远无奈地站起身,母女也站起身。 李追远走到桌旁,在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了下来。 女孩和女人也起身,跟了过来,然后都在李追远右侧,坐了下来。 原本,谭文彬正昏睡在那里。 现在,他等于被一左一右,狠狠夹在了中间。 对此,李追远也懒得去调整了,这样至少能确保熟睡中的彬彬不会摔倒。 不过,坐下去的她们,脸上的神情和动作,开始了轻微扭曲,这似乎预示着某种失控。 李追远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大概清楚该如何应对: “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现在,请你们再忍耐一下,周庸只是被人指使的一把刀,你们也不希望放过那个,真正导致你们受此折磨的罪魁祸首吧?” 女孩和女人听到这话,又都安静下来。 “润生哥,把周庸先控制打包,做完了叫我,我先眯一会儿。” “好嘞,放心吧,小远。” 此时的周庸,被润生卡在了墙角,黄河铲固定在对方脖颈位置,将其物理困住。 现在的他,已经很虚弱了,虽然还在试图用手拨开铲子,可力气太小,无力反抗。 润生走到麻袋边,将回魂筐与归乡网取出,摊在了地面。 掏出自己的那盒印泥,十指依次按压后,按照特定步骤,做起了手势,依次抓取归乡网的各个位置,最后,十指紧扣网绳,双手合什,猛地一拍,这样,归乡网上就均匀对称涂抹好了红色印记,功效就能确保发挥。 整个过程,很流畅,很有仪式感,也很具备观赏性,就是缺乏了实用性。 毕竟,不是每个死倒都能站在那里不动,给你充足时间准备好器具。 当然,润生也想像小远那样,指尖一抹红泥,随手往上面一涂,器具就能“开光”。 他也试过,但没成功,小远的简单随意,是建立在计算上的,小远知道该抹哪里该抹多少,小远也教过他,但他算不过来。 依次在回魂筐和归乡网上完成准备工作后,润生将回魂筐扣在周庸头上,往下一拉,将其整个括进去,接着再用归乡网对其裹了一圈,简直把周庸包成了一个粽子。 最后,润生还拿出小远亲自画的符纸,贴上周庸脑壳。 一贴一个变色,撕下来再贴新的,继续变色,连续撕贴了七张后,润生这才停了下来,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步仪式。 对此举动,连周庸那浑浊的眼眸里,都好似流露出了些许迷茫与疑惑。 李追远告诉过润生,自己画的这符纸没什么用,但润生不信,他认为小远在谦虚。 打包好后,润生背过身,以背尸的方式,将周庸背了起来。 这时,谭文彬醒了。 他觉得自己好疲惫,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睁开眼,看了看贴着自己左边的女孩,又转过头,看了看贴着自己右边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还没睡醒,还在梦里,就闭眼重新伏了下去。 很快,他再次睁开眼,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咽了口唾沫。 猛地坐起身,刚准备发出尖叫,嘴巴就被润生的手捂住。 “呜呜呜……” “嘘。” 谭文彬点点头。 润生拿开手。 谭文彬扭头看去,恰好此时润生侧着身子去轻推李追远,背上的周庸则和谭文彬贴了个脸。 李追远醒了过来,见润生已经准备好了,他也站起身,不过,还是关切地询问道: “彬彬哥,你还好吧?” “我……我怎么了?哦,我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累。” “你回山大爷家睡觉吧。” “不,我还可以,还能帮忙。”谭文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终于脱离了束缚,然后弯下腰,开始大口喘息。 “彬彬哥,最近多吃点好的,补补。” “嗯,我会的,我之前也没想到自己身体这么虚。” “润生哥,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屋,走下小坝子。 随即,屋内传来锁门的动静,紧接着灯关了,月光下,厨房和卧室那里,各有一道人影闪过。 因为周庸离开了家的范围,女孩和女人就只能回归先前的位置,等待周庸的回家。 这,就是周庸想要维系的生活。 李追远回头,盯着坝子上的那口井。 “润生哥,你待在这里。” “好。” “彬彬哥,你还有力气么?” 谭文彬用力点头:“还能。” “辛苦你了。” “小远哥,没事,相信我。” 李追远和谭文彬重新走上小坝子,因为润生背着周庸还留在外围没进来,所以屋子里的女孩和女人并未再被牵引起来活动。 掀开井盖上的斗笠,拿起旁边吊桶上的绳子,捆绑在了自己身上后,李追远将绳子另一端,丢给了谭文彬。 “抓好它。” “好。”保险起见,谭文彬将绳子也在自己身上绕了两圈,做了个“搞定”的手势。 李追远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拿着自己那小一号的黄河铲,下了井,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放下去,一直到距离水面半米时才停下。 井口边,谭文彬将自己躺着卡在那儿,他双臂现在无力,只能把自己身体当卡槽。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李追远看见井壁上雕刻的纹路。 脚下水面里传来动静,手电筒向下照去,可以看见水面之下,有一条粗壮的水蛇正在游动。 李追远没担心这条蛇,因为它被困在水下,无法脱离水面。 拿起黄河铲,李追远开始改动这里的纹路。 井下很冷,但他却热得开始冒汗。 修改别人留下的纹路,比自己重新布置,要难太多,推演量也更大。 但没办法,一是时间不允许,二则是,李追远一时也很难凑齐布置这些的材料。 最重要的是,在保留人家布局的前提下,才能更容易坑杀到对方。 一个小时后,李追远扯了扯绳子。 上方,卡在那里身体虽然被勒得痛,但也算休息了一阵的谭文彬,开始发力将绳子慢慢拉出。 逐渐上升的李追远,低头看着脚下水面。 那条水蛇还在,却没有先前那般活泼了,而且在手电筒照射下,水面下的蛇躯,呈现出鲜艳多样的色彩。 李追远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这样才对嘛,镜花水月那种东西,还是太低级了。 来到井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李追远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手背上感知到一股黏腻,手电筒照了一下,红色。 “小远,你流鼻血了。”谭文彬开始从身上找纸。 “嗯。”李追远抬起头,接过纸球塞进鼻子后,他自己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小远,你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没事。”李追远不以为意,这才哪儿到哪儿。 小心检查一遍地上没滴落血渍后,将斗笠重新盖回井口,将这里复原。 走下小坝子,李追远示意润生可以走了。 来到那条小河旁,李追远手里拿着罗盘走在最前头,一边默念《柳氏望气诀》一边对润生指出需要挖掘和垫高的点。 等走到那座桥时,李追远瘫坐在了地上,仰着脖子问道:“润生哥,刚刚的都记住了么?” “放心吧,小远,都记住了。” “快点施工吧。” “嗯!” 润生将背上的周庸放下来,拿起黄河铲就开始挖掘和铺垫。 “小远哥,我去帮忙吧?” “不用了彬彬哥,你留下来再帮我处理一下鼻血,有些止不住了。” “哦。好。” 润生力气大,黄河铲又适合这种环境,他一个人干,效率会更高,也不容易出差错。 这边,谭文彬好不容易才将小远的鼻血再次止住,关切地问道: “小远,你真的没事么?” “没事。” “所以,我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有人阴了我们一手,差点把我们全部坑死,现在我在布置反击。” “好,我明白了。” 后头地上,周庸还在蠕动。 谭文彬看着他,有些心有余悸,哪怕先前还坐在一张桌上过,可他依旧对死倒感到害怕。 “彬彬哥,等这次回去后,我会教你一些对付死倒的方法。” “真的么,那太好了!” 然后,俩人异口同声道: “对你爸保密。” “对我爸保密!” 说完,俩人都笑了。 润生一个人不能当两个人用,确实还是再需要一个帮手,先前的局面很像是带羊和狼过河的游戏,自己和润生必须有一个人得留在原地看着周庸防止出意外。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休息,他很困。 正睡得香时,被摇醒:“小远,小远。”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全是血丝。 润生有些心疼,却没开口劝阻,而是问道:“刚刚我都按照你说的弄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李追远站起身,拿着罗盘走到桥下。 润生护着他一起下来,生怕男孩一不留神摔倒被河冲走。 李追远开始讲述桥下要修改的地方,不需要动用大工程,依旧是在原基础上小修改,润生一个人拿工具就能搞定。 另外,李追远也发现了,润生哥虽然计算不行,但记忆力很不错,每次自己说的,他都能记得很清楚,干得没纰漏。 “记清楚了么,润生哥?” “记清楚了。” “嗯。” 李追远应了一声后,身子向前栽倒。 润生眼疾手快,将他抱起回到岸上,对谭文彬吩咐了一声照顾好小远后,他就拿着工具,从侧面爬上了桥。 谭文彬这里已经准备好清水和纸球了,但这次半昏迷状态下的李追远没有再流鼻血,可其眼角处,却有鲜血正在溢出。 “这……” 他先用水帮忙清洗,却发现擦干净后很快眼角鲜血就又流出来,可这眼睛又不是鼻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止血。 只能将李追远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双手帮忙按摩男孩的太阳穴,希望缓解一下他的疲劳。 “小远,小远……” 李追远再次被喊醒,睁眼后问道: “润生哥,你怎么浑身是血……” “小远,我没事,是你眼睛在流血。” “哦。”李追远这才发现,自己视野里一片腥红。 他艰难地站起身,蹲到河边,掬起水开始冲眼睛。 虽然依旧能看见鲜血在滴落,但视野好歹清晰了不少。 再回头,看向润生,发现润生身上全是泥土和石灰,手脚也都有多处磨破了皮,渗出了血。 “小远,你检查一下。” “嗯。” “来,我背你下河。” 润生将李追远背起来,走到河流中,李追远抬起头,他没去检查“施工细节”,而是直接查看风水格局。 连续抹了三次眼睛擦去血污后,他确认了,这里的风水局已经被自己改变。 “润生哥,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润生哥,你可以休息了。” “那我们回我大爷家睡觉,我觉得你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我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要做。” “我来做吧。” 李追远沉默了。 润生明白了。 “那你,撑得住么?” “撑不住也得撑,我们的时间不多,他们最早,明晚就会来。” 风水格局分为两种,一种是自然之象一种是人造之局。 自然之象长久,除非突然发生大规模的地形变化,否则能改变这自然之象的,只有沧海桑田。 因此,古人通常都会把墓地选择在这里,借助的就是这种自然之象长久。 人造之局就像是在河流中截网自己养鱼,如果不去定时维护修补,一段时间后,渔网必然会被冲破,里头的鱼也会重新入流。 这种小河流域的布局,很简单,也很脆弱,白天查看时,李追远就发现已经出现了偏差,也该到对方来修补的时候了。 当然,对方也可以不来修补,但至少得来查看“练习题”的结果。 所以,周庸其实被骗的团团转,他以为的长长久久,其实一直都有阶段性保质期,对方不来维护,他就会很快烂在河里或者家里,连带着他的妻女。 总之,这件事拖不得,天亮之前,自己必须把一切布置都完成,然后再好好休息……养伤。 回到岸边,李追远在周庸面前坐下。 入阴。 身边的润生和谭文彬都不见了,只余下周庸,他现在非常虚弱,像是一条上岸已久的鱼。 这很好,因为李追远现在也很疲惫。 双方的虚弱的频率,现在倒是很好匹配,很快,就完成了同频。 这也让李追远有了一个新发现,那就是将死倒打得濒死时,可以更容易完成黑皮书上的步骤从而操控它。 只是这里有个悖论,要是能轻易通过其它方式把死倒解决,那自己还费得着去操控它么? 目前来看,维系一头死倒是很难的,你得给它创造一个合适的存在环境并定期维护,还得时刻提防对方的背叛。 死倒的存在状态,就注定它必然会反抗。 先前那对母女,在自己没有直接镇杀周庸时,就很快出现了失控迹象。 现在唯一例外的,是小黄莺。 但小黄莺是因为鱼塘里那个“它”的缘故,才获得了更长久的存在,而且目前,李追远也不清楚小黄莺去哪里了,或许……已经被那个它一起带去了地下。 魏正道在黑皮书里,自己也讲的是这是对付死倒的一种强力手段,而非《驯养手册》。 因为你无法指望一个一直处于煎熬折磨的东西,会对你具备长久的忠诚。 这一点,魏正道看得很明白,但魏正道那个朋友看得不明白,他倒是饲养成功了,但代价是把自己也变成了一头死倒。 所以李追远才觉得那家伙蠢得厉害,哪个驯兽师驯兽的目的是为了把自己关进笼子里去? “来,周庸,让我看看,你的记忆。” 李追远将手,放在了周庸额头上。 他现在很累,所以无意去细品周庸在妻女生病后的悲惨哀伤画面,他快速跳过了这些,只在几个关键节点停留。 第一个,就是周庸趴在床边哭泣亡妻时,窗外传来的话语。 周庸跑出去了,但他没找到人,那个人,只留下了一封信。 信上说,自己能帮他把妻女留在身边。 等女儿死去后,那道声音又一次出现,周庸又出去了,还是没找到人,又是一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 妻女都死后的某天夜里,周庸枯坐在屋子里喝着闷酒,声音再次出现,他还是没看见人,捡起屋外那封信打开后,发现信上描述了具体方法。 李追远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对方手脚很干净。 明明在做着坏事,却不留一点痕迹和跟脚,这种行为逻辑,很像是柳奶奶他们。 这倒不是说柳玉梅也是坏的,而是他们这两拨人,一直都在忌讳着某种东西,生怕牵扯上关系。 就比如这一伙人,明明在做着极为恶心的坏事,却没有真的脏手。 甚至,就算很可能是他们动手杀的女孩和女人,但对于久卧病榻的她们而言,那时的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类似西方的安乐死。 杀她们时,她们不会产生怨念,反而会内心感激。 当然,这是因为她们不知晓,死亡后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其实,要不是自己告诉了她们,她们的恨意,也只会集中向周庸。 手脚,太干净了。 这就是对那种禁忌的敬畏么? 这也是为什么,当自己给黑猫提出方案时,黑猫会很惊诧:你们正道人士真的能这么做么? 原来,确实是有这一条正道规则的。 不过,李追远并未因此而产生退却的念头。 对他来说,大不了事儿做完后,回家多抱抱自家太爷。 这周庸,也真是够有意思的,就凭三封信,真就把家底子全拿出来去修桥布置去了。 但联想到他家屋子里摆的耶稣画像,倒也能理解了,这人,本就迷信这类东西,属于好忽悠的那种傻子。 宁可家里日子过得拮据,也要把钱送给那些跳大神的骗子,还认为自己很聪明很睿智,觉得世人皆醉我独醒。 李追远强行打起精神,在周庸的视角里,开口道: “现在,我来说,你来看,我告诉你……真相。” 魏正道黑皮书第三步:骗! 周庸的视角被重新拨了回去,回到了周庸看牌回家发现自己妻子死亡之前,周庸刚走近自家坝子,就听到屋后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好了,他老婆已经被我弄死了。” “弄死了好啊,一直不死,真耽误事。” “这样等他回来看见后,他就会伤心死的,也方便我们进行下一步计划。” “信准备好了么?” “好了,但是现在不留具体操作么?” “先不用,他女儿还没死呢。” 李追远强行撑起精神,继续拨动视角画面,来到周庸发现女儿死之前。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偷听,甚至,只是改了几小处的对话。 不是李追远不想把活儿做得更细致,而是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他很清楚,这种强行粗暴修改记忆的方式,会导致周庸原本的记忆链条出现紊乱。 但凡换一头正常的死倒,你都不能这么干,人晕乎一下后很快就能将错误的记忆当正常人昨晚做的梦一样,驱散遗忘掉。 可李追远相信周庸,因为他真的很好骗。 而且自己也是根据事实加以“改编”,是符合记忆链内在逻辑的。 继续拨弄,回到妻女死后周庸坐在屋子里喝闷酒的画面。 外头,传来对话声: “好了,我们把他老婆孩子都弄死了,现在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嗯,他真蠢。我已经把信丢在这里了,他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按照我们信中的吩咐去做。” “你丢吧,他快出来了。” “嗯。” 李追远原本想着把最后的那段对话,再加深丰富一下的,但他已经顶不住了,走阴的状态难以维系,视角画面也出现了动荡和破碎。 不过,应该可以了。 李追远卸下所有力气,闭上眼。 等他想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根本睁不了,眼睛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他知道自己走阴结束了,因为耳畔传来润生和谭文彬的声音。 “润生,这血怎么止不住啊,太吓人了。” “你再擦擦,我再去弄点清水来。” “彬彬哥。” “小远,你醒了,你别着急,我们在想办法给你止血。” “彬彬哥,你看一下周庸,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他在不停地摇头,像是发起了羊癫疯,不过你放心,他挣脱不开筐子和网。” “你继续盯着他,告诉我他的变化,我现在看不见。” 润生走了回来,很快,李追远感觉到自己眼睛处有一股清凉感流淌。 现在,自己眼睛能睁开了,可视野里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小远,你的眼睛怎么一点神采都没有,你能看清楚我竖起了几根手指么?” 李追远摇摇头。 现在的他,怕是连患有白内障的刘金霞在自己面前,都能自夸一声自个儿眼神好。 他现在,和瞎了没什么区别。 “小远,你的眼睛不会有什么事么?” “小远哥,你别吓我!” “不用担心,我只是透支过度了,我现在是看不见,但我没真的瞎,休息休养好后,就会慢慢恢复的。” 《正道伏魔录》里,就有类似的记载:双目失明,旬月乃复,方知节制。 魏正道,以前也这样透支过,但他最后还是好了。 就是这里的“旬月”,不太好解读,可以指一个月,也可以指十个月,也可以指十天到一个月。 李追远觉得,第三种解读最合适,要是真瞎了整整十个月,魏正道在书写这段话时,语气会更沉重更后怕,就不是“方知节制”,而是“惊骇欲绝”“如获新生”。 “小远,周庸眼睛里的粘液褪去了,他眼睛又变红了,看起来很愤怒的样子。” “他在盯着我们三个人么?” “不,没有,他没有看向我们。” “嗯,好了,成功了。” 仇恨,已经被转移。 “润生哥,把网和筐都取下来,把周庸放进水里。” “好!” 虽然这个要求很不合常理,但润生从不问为什么。 他将周庸提到河边,拿去网和筐,然后看着还在岸边像是一条死鱼一样扑腾的男人,抬脚,将其踹回了河里。 一入水,半死不活的周庸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一个猛子扎入水底。 “小远,我们去医院吧。”谭文彬说道。 “彬彬哥,你再辛苦一下,骑三轮带我回家。 润生哥,你留这里,照顾山大爷和我太爷。 明天开始,早晚各去一趟周庸家坝子上看看情况,要是没看到那对母女坐坝子上对你招手,你就来这条河旁边查找一下,应该能捞到死鱼。” “小远,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记得和村长重新算钱。” “好。”润生答应了下来,转头看向谭文彬,“你还能骑车么?” “没问题。” 润生很诚恳关切地问道:“你现在看起来很累,要不要我抽你一巴掌给你提提神?” “不,不用了,我骑车时会自己抽自己的。” “注意安全,不要让小远出事。” “当然,你放心吧。” 润生收拾好东西,然后亲自把李追远背回家里。 屋内,俩喝醉了的老人鼾声震天。 自己这次,又算是帮太爷解决了一个问题。 不过,男孩本就不介意去帮太爷化解这些灾祸。因为待在太爷身边,自己做事也能更随心所欲,太爷一贯的行为逻辑,本就和所谓的正道不搭。 当然,也有可能现在的这个正道本就是假的是错的,太爷的做事风格,才是真的卫正道。 但换个角度想,要是自己没来,太爷可能也就不会碰到这件事了。 因为,没有自己,太爷拿着那块指南针,都找不到周庸家。 晨曦初现。 彻底累过头了,坐在三轮车上吹着凉爽晨风的李追远,反而没了困意。 虽然眼睛里黑漆漆的看不见东西,可他心情却很是愉悦,甚至哼起了一首儿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以前的一切成绩都取得的太过容易,在“捞尸”这门科目上,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差生的感觉。 自己在辛苦努力学习,期盼着一点点进步,可你却居然敢诬陷我的同时,自己还敢作弊! 凭什么? 那就搞死你。 谭文彬一边骑车一边抽着自己嘴巴子,不过,在听着身后传来的歌声时,他也忍不住笑了。 后头坐着的男孩,似乎从一开始见面时,就给自己一种超出其外表年龄的可怕成熟,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父亲在男孩面前,都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因此,他叫的那一声声“哥”,还真不是讨好,人家本就比自己聪明成熟嘛。 现在,听到男孩唱歌,他心里替男孩高兴,这才真的是有种小孩子的样子嘛。 “你很开心嘛,小远?” “嗯,开心得很。” …… 三轮车,平安驶上家里的坝子,骑车的谭文彬,脸都快被抽肿了。 到地儿后,他就晕晕乎乎地拉好刹车,然后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这一天一夜,他忙活个不停,不仅频频遭受惊吓,还被死倒吸了阳气,能支撑到现在,都算得上是正常人的奇迹。 柳玉梅、刘姨正在吃早饭,见状,纷纷丢下筷子起身跑了过来。 李追远左手右手分别被柳玉梅和刘婷抓起,随即,二人对视一眼。 刘姨松开手,将谭文彬拖回一楼餐桌铺位上后,就回屋去抓药。 柳玉梅则沉着脸,盯着李追远,叹了口气。 李追远很喜欢这种清静的氛围,没有多余的关心询问,大家都能看得清楚。 甚至,因为自己眼睛现在看不见,大家都不用再进行表情管理。 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简单多了。 直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握住。 单调的世界,又立刻变得丰富充盈。 “阿璃,你过来,我跟你说个悄悄话。” 阿璃靠近了过来,将自己贴在男孩身上。 李追远感知到,自己的唇碰到了女孩的头发,她是把耳朵贴了过来。 “我跟你说啊,有一伙人,想算计我,我很生气,我已经做好了布置,肯定能把他们阴死。” 这悄悄话,柳玉梅当然是听到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孙女会对男孩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而生气,可谁成想,在男孩说完话后,自己孙女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两个清晰的酒窝。 “阿璃,我现在看不见,带我回屋。” 李追远感知到女孩用一只手牵着自己往前走,另一只手,则扶着自己的手臂。 以前,每次都是自己在前面牵着女孩走的。 进了屋,一步一步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坐上床。 李追远躺了下来,伸手去摸被子,却摸了空。 但很快,被子被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连折叠方式都是自己习惯的。 女孩走了,李追远听到了开门声。 过了一会儿,开门声再度响起,女孩走回来了,然后李追远感觉到一条湿毛巾,正在自己脸上擦着。 擦一会儿,折叠一下,再继续擦,一如自己过去给她擦时一样。 原来,她一直在学。 房间门再度开启,是成年人的脚步。 “小远,你躺着别动,姨来给你上药。” “谢谢刘姨。” 药膏被贴在了眼睛上,然后用一条布带,绕着后脑勺绑起。 舒适的感觉在眼眶处荡漾,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疲倦。 强撑着先不睡,李追远问道:“刘姨,我的眼睛,多久能好?” “旬月。” 李追远:“……” 刘姨发出了笑声:“呵呵,一个月,你也能消停消停了。” 李追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臭小子,你是怎么还能笑出来的?” “一个月,正好过完暑假,不耽搁开学。” …… 白天,李三江醒了,得知小远和壮壮已经回去后,他也没当回事儿,而是抄起自己的家伙事,领着润生沿着河边又转了好几圈。 润生本想着就这么陪着李三江耗一耗时间,走一走过场的。 然后,他看见李三江掏出那块罗盘。 罗盘指向正南,他就跟着李三江来到那座桥下。 在桥下,李三江解开裤带,撒了泡尿。 男人撒尿时,往往不喜欢向下盯着看,而是荡胸生层云般地,扫视四周。 他看到了桥下的那座碑,感叹道: “润生侯啊,这个叫周庸的,是你村里的人么?” “是的,大爷。” “啧啧,他是不是很有钱,一个人捐建了一座桥。” “额……我对村里人不太熟。” “你们村的,你都不熟?” “大爷,你是知道的,我和我爷干这行的,平日里也很少和村里人接触。” “不应该啊,你们在村里人缘不好么,谁不喜欢打牌就输钱的山炮?” “我爷大部分时间,兜里也没钱打牌。” “哦,也对。” 润生舒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算是把智慧都榨干了,才总算将这件事给搪塞了过去。 但接下来,让润生傻眼的一幕出现了。 李三江拿着指南针,往南走来到桥下,前面是河流拐口,没路了,那他就顺着指南针反方向指引,向北走去。 而周庸家,正好就住在村子北角。 润生就这么跟着李三江,走到了周庸家前面,完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自家爷爷一直说三江大爷没本事,这叫没本事? 昨晚小远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周庸家的,三江大爷撒泡尿的功夫就寻到了! “哈哈哈,你们好啊!” 李三江举起手,对坝子上坐着的那对母女挥手打招呼。 因为润生这个本村人正好站在他身边,所以他才能看见那对母女。 “大爷,我们不要往前走了。”润生决定,如果李三江继续往前,他哪怕是扛,也要把李三江扛走。 “不去了不去了,就她们母女在家,去个什么劲,没意思的。” 人家女眷在家,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适合去靠近了。 但这话在润生耳朵里,却有另一种解读,三江大爷一眼就知道周庸不在家了? 晃悠到下午,李三江就回了山大爷家。 村长也在院里,询问了进度,李三江拍了拍胸膛,说别急,就快找到了。 等村长离开后,昨晚剩余的高度白酒还有很多,村长又提前送来了些小卤菜。 俩老头就坐下来,继续喝酒。 喝着喝着,就又喝到兴头。 等快入夜时,李三江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就打算起身,说趁着天还没黑,再去转转。 山大爷拉住了他,让他继续陪自己喝酒,然后敦促润生出去再转转。 润生应了一声,抄起东西就出门了,小远本就吩咐过他,早晚都要去看一次。 他跑到周庸家坝子前。 这次, 坝子上的母女,没有再出现。 …… 夜晚。 一个成年人肩上坐着一个男孩,正沿着河边走着。 这一看,就是一对晚上出来散步的父子。 可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让人感到震惊,因为成年男子,喊自己脖子上的男孩……爸爸。 “爸,刘瞎子家,托人把钱给咱退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改天再去一趟,价钱翻倍,我就不信她不动心。” “好,她们家,真的那么重要么?” “很重要,她们一家子,命是真硬,尤其是那叫翠翠的小孙女。” “爸,你是看上她了么?” 侏儒用力拍了一下身下男人的脑袋,男人发出一声痛呼。 “你傻不傻,那么命硬的娶回家,你是盼着你爸早点死是吧?” “爸,你要不是那个意思,你打人家主意干什么?” “干什么,有用的,要是能和她们家攀扯上关系,以后有些事,就能让她们来扛了,她们命硬,能扛事儿,一家三个,扛死一个换一个,多好。” “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她们强行……” “强行个屁,忘了你爸我是怎么教你的么,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犯白事,就算想搞点自己的算盘,也得注意个方式,清理好手脚。 要不然天知道什么时候就降个劫下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咱父子俩,一个侏儒症,一个巨人症,本就过得不容易了,不光老天爷看咱们不顺眼,连世人都另眼瞧咱,所以做事更得小心,明白不?” “晓得了,爸。” “对了,记得下次再去刘瞎子家时,提醒我去问问那个男孩的情况。” “爸,你还记着那个男孩啊,不就一个孩子嘛?” “我总觉得,那孩子看透了我。” “怎么可能,爸,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在外面,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儿子。” “不会错的,那男孩就是看透了我,他似乎一眼就看出我内心的想法,你当时在里面,你不知道,那男孩的目光,太吓人了。” “难道,那个男孩和爸你有着一样的病?” “我不知道,所以下次去思源村,得再查一查,最好能去那男孩家里看看。哦,对了,倒是那男孩旁边那个文静的女的,是真的好看啊,跟电视里的人一样。” “我也看见了,她命不硬吧?” “看不出来,应该不硬。” “那以后给我当媳妇儿?” “呵呵,你是儿子,懂不懂规矩,哪里能先轮得到你。” “爸,没你这么当爸爸的。” “好了,别废话,到地儿了,下河,把那蠢货叫出来,看看你上次亲自上手的结果怎么样,让爸爸也检验一下你的成绩。” “放心吧,爸,没问题。” 男人肩扛着侏儒走下了河,正准备拿出东西召唤呢,谁知面前忽然浮起了泡泡。 后背显露而出,然后慢慢翻转,最终,显露出了周庸的身形。 “爸,你看,我养的死倒多聪明,都不用召唤,自己就出来了。” “确实是不错,儿子,我说过,这一行里,我真没见过谁,比你更有天赋的了。” “那是。” “吼!” 忽然间,周庸眼里的粘液褪去,化作赤红,直接扑向了男人。 “爸!”男人发出尖叫。 其头上的侏儒却拿出一张符纸,顺势贴在了周庸脑门上,周庸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爸,好可怕,刚刚到底怎么了?” “死倒失控,也是常有的事,不用担……” 桥头,掀起了阴风,河道里的煞气,顷刻沸腾。 周庸额头上的符纸,瞬间燃烧。 “吼!” 周庸的双手,刺入且洞穿了男人的胸膛,然后对着男人脖颈,张口咬了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如此高频清脆。 男人一下子被扑倒,倒入河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这不可能!” 侏儒在水里扑腾着,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发展? 河里,鲜血和碎尸块浮现,周庸继续扑向侏儒。 “你该死啊,你该死啊,你还我儿子!” 侏儒面容扭曲,完全不再像个孩童。 他手中出现了一根带刺的绳子,身形在水里像是一条鱼一样,灵动地绕到周庸背后,绳子套在了周庸脖子处,大力收紧。 “啊啊啊!!!” 周庸发出嚎叫,他的脖子正在快速融化。 不过,在周庸刚出现发出那声吼叫时,他家坝子上那口井的盖子,就滑落了。 井下面那条五彩斑斓的水蛇,也张开了蛇嘴向上无声嘶鸣,随即身体崩裂,化作脓水。 “砰!” “砰!” 屋子卧室和厨房的窗户直接被撞飞,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跳出来后,就以极快的速度向河边行进。 润生也正在向河边跑呢,就忽然看见两条身影从自己身侧掠去,他认出了是谁,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对母女现在移动时,双脚是在地上滑行,就像是两条快速滑动的蛇。 然后,她们一同跳入河中,水面上只出现两道疾驰而起的波纹。 “你该死啊,你害了我儿子,那可是我儿子啊!!!” 侏儒用手中的绳子,几乎将周庸的脖子切下了一半,周庸身上的气息也在快速萎靡,煞气快速消散。 这种冲煞位风水格局,本就效果短暂。 可就在这时,周庸忽然伸出双臂,抓住了侏儒的两只脚。 侏儒压根无所谓,他只知道这只死倒快被自己切死了。 可就在这时,他扭头看向身侧,水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猛然间,水面之下窜出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侏儒,开始疯狂撕咬。 她们双眸如同蛇眸,每一口咬下去,侏儒伤口处流出的血都不是红色而是黑色。 “啊!!!” 侏儒发出惨叫,他有心甩开,可三只死倒近距离死死簇着他,让他哪怕身法再灵活,也没有了腾挪的余地。 最终,他很不甘心地面庞呈青灰中毒色,失去了所有生机,和这三具死倒一起,缓缓沉入河中。 在被李追远篡改记忆后,周庸的怨念,从对妻女能继续陪伴自己的执念,变成了要给自己破碎的家庭复仇。 当敌人死去后,他的复仇也就完成,怨念也就开始消散。 就算出现意外,还有另一层保障,那就是这条河风水被李追远改成煞气对冲,短时间内引燃这块区域煞气制造沸腾效果,自然也包括死倒身上的。 总之,周庸彻底消亡了。 他一结束,因他而存在的伥鬼妻女,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们所有人在簇拥在一起沉入水下后,又慢慢散开重新浮起,只有那对母女,还搂在一起。 当润生跑到河边时,他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这河面上,好多具浮尸。 “小远,你说得没错,鱼,好多死鱼!” 第四十八章 润生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他饿了。 小远说这是死鱼,是不是暗示自己要是觉得饿了就可以吃鱼? 润生下了河。 他无视了碎尸块和那个侏儒,也没去管那对母女,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周庸。 他将周庸拉扯到跟前,周庸的脑袋仅剩下一部分还连系着脖子,似乎随时都会断掉脱离。 镇集上品相坏掉的东西,是卖不上价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吃掉。 润生低下头,咬了上去。 然后,他张开嘴将周庸推开,爬上岸,跪在地上,开始干呕。 真恶心。 他疑惑为什么会这样。 很快,他就想到了原因,自己按照小远的吩咐把这里风水格局给改了,导致周庸身上的煞气全给沸腾了个干净。 润生爬起来,重新回到河里。 这次他不是去找吃的,而是在侏儒尸体上摸了摸,摸出一条带刺的绳子,材质很特殊,又摸出几张湿漉漉的符纸以及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他又去找那尸块的衣服,可那里头除了湿了的烟和一些钱,其余什么都没有。 将东西收好后,润生离开这里。 村里小卖部正准备关门,门板都挂上一半了,润生边喊边跑过来,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 谭文彬睡了一整个白天,醒来后发现,比脸更快消肿的,是胃。 他很饿,晚上刘姨煮了面条,给他盛了满满一脸盆。 吃第一口时,他还有些忐忑,特意瞥了一下墙角润生自己预备的“香葱”。 等第一口顺利咽下去后,他才彻底放心,开始大快朵颐。 这一盆面,被他吃了个干净,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自己都诧异了,自己什么时候饭量这么大了? “还要么?”刘姨问道,“再给你下点?” “不,不用了,再吃要把肚皮撑坏了。”他现在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挺着个肚子,在坝子上遛着,“对了,小远呢,他不下来吃饭?” “小远还在睡呢。” “还在睡呐?” “嗯,怕是得睡很久,明天能不能醒还不好说。” “我的天,要睡这么久,也对,他是真累坏了。” 这时,隔着稻田的村道上,传来张婶的喊声。 张婶的声音一直很有辨识度和穿透力,往往先“哎~哎~”好几声,附近家里的村民都会竖起耳朵,接下来,张婶才会喊具体哪家的名字来电话了。 听到呼喊的村民,也会马上跑到自家坝子上,也对着张婶方向“哎~哎~”几声,再接几句“来了~来了~”。 平原地区见不到什么山,却也能唱起山歌。 这次张婶喊的是“壮壮。” 柳玉梅还有些纳罕地问道:“喊错了吧?” 谭文彬则颠颠跑下坝子。 刘姨端来一碟小菜,放在柳玉梅面前,笑着说道:“壮壮是三江叔给这孩子取的新名。” “哦。”柳玉梅点点头,“这孩子人倒是不错。” “家教好,骨子里正派。” “小远情况怎么样了?” “眼睛得不好使一个月,我觉得他心里早就有数了,也看得挺开,还说正好可以不耽搁开学。” “这孩子,做什么事都是有分寸的,发疯也是。” “确实是让人省心,当他爹妈,是有福的。” “你要打算生了就丢那儿不自己养,确实是有福的,还能等到他成年去摘桃子。” “阿璃还在陪着他呢?” “嗯,那可不,一会儿洗毛巾一会儿拿勺子喂水,你待会儿做点羹汤,记得晾好温,给阿璃端去喂他喝。 这臭小子,发个疯给自己弄瞎了,都能帮阿璃恢复病情。” 说这些话,柳玉梅嘴角是含笑的。 刘姨也附和道:“这俩孩子,是真有缘分,就是看着小远这样子,阿璃怕是得伤心难过了。” “还真没有,阿璃开心得很,你是没看见,今儿都笑出酒窝了。” “看不懂了。” “我们年纪大了,年轻人有自己的玩儿法。” “需要我去打听一下么?” 听到这话,柳玉梅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刘姨解释道:“我是怕这孩子,活儿没做干净,漏了鱼。” 柳玉梅端起醋,说道:“他既然没开口,我们就当不知道,别多问。” “明白。” 这时,二楼露台上走出来一个身影,手里拿着毛巾,去水缸那里洗去了。 “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柳玉梅将刚拿起来的醋又放了回去,面已经够酸了。 …… 谭文彬接了润生的电话,知道了事情的发展。 说实话,他也被吓了一跳,怪不得昨晚小远拼了命地也要把事儿全部做完,可不,第二天鱼儿就上钩了。 就是这鱼儿太多了,不太好处理,得叫自己爸了。 不过,在呼自己爸前,谭文彬犹豫了一下,依照他爸的习惯,要是看见是自己这个儿子呼他,要是忙的话估计就直接略过了,就算不忙怕是也懒得马上回电。 所以,他呼出去的内容是:谭叔叔,我是小远,请回电。 挂了电话,弹出一根烟,还在擦火柴呢,电话机就响了。 “艹!” 谭文彬将烟塞了回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自己父亲温煦和蔼的声音:“小远啊,是有什么事么,别担心,跟叔叔说,叔叔来帮你解决。” “爸。” “畜生。” 谭文彬:“……” 谭文彬觉得,一直艰难维系父子之间感情的,就是这道血缘关系。 要不是看过他爸年轻时照片,几乎是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领养的,亦或者是父母辈当初就像现在电视里放的那些苦情剧那样,曾上演过什么爱恨情仇。 “爸,跟你说件事儿,我在西亭镇打牌。” 电话那头沉默了。 “要不,您来抓我?” 电话那头继续沉默。 “爸,你先来石南接我上车,然后我们一起去西亭抓我赌博。” “小远叫你这么说的?” “啊,嗯。” “咔嚓……”电话那头挂断了。 谭文彬掏出钱,把电话费付了后,又抓了一把泡泡糖。 没多久,他就看见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 谭文彬挥手主动走过去。 摩托车一个侧停,对着他脸掀起一阵尘土。 “呸呸呸!” “上车。” “哦,好。” 刚坐上车,车速就起来了,谭文彬只得用力抓住父亲的腰。 “爸,你开慢点,要是咱父子俩出了事,那不是解放我妈了么?” 说完后,谭文彬就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敢当面调侃这亲爹了。 大体是昨儿个,真的被小远带去见过世面了,亲爹再可怕,也比不过那一窝子死倒。 令谭文彬感到诧异的是,他爸似乎没生气,而且通过摩托车后视镜,还能看见他爸嘴角勾了勾,像是在笑。 进入西亭镇后,谭文彬指路,进入村子,然后他先下车,进了一个堂口,这堂口润生说过,他爷喜欢在这里输钱。 等谭文彬进去后,谭云龙也就下了车,提着头盔也走了进去。 他掀了赌桌,将自己儿子踹了出来,都不用他出示证件亮明身份,堂口里的赌徒们也不敢真对他怎么样。 有些人的气场,是与生俱来的。 砸了堂口,父子俩走了出来,谭文彬领着亲爹来到周庸家门前,润生此时也站在那里。 “爸,我们进去过的,所以,现在要不要再进去处理一下指纹什么的,毕竟,你是专业的。” “你们进去过了。” “额,是昨晚,我们进去过了。” “你们进去过了。” “是啊,进去过了,虽然我们收拾了一下,但肯定没弄干净……” 谭云龙觉得,要是小远在这里,就不会出现上述这段废话。 他扭过头,看向润生:“下一步去哪里?” 润生回答:“河边。” 谭文彬思索许久,才终于想明白过来,既然他爹说进去过了,那就进去过了,就算留下什么痕迹,也是正常的。 而且,只要说进去过了,现在也就不用再进去了。 三人来到河边。 润生在河里布下了网,尸体没漂走,还停留在那儿。 饶是见过很多刑侦场面的谭云龙,看着这种现场,也不禁深深皱起了眉,面露愕然: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 李追远醒了。 他睁开眼,习惯性侧过头看向门口,没看见女孩的身影。 因为他现在瞎了。 很快,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 “阿璃,我睡了多久?” 三根手指被掰起。 睡了三天么,可真够久的。 “太爷回来了么?” 手被摇了摇。 “润生和彬彬呢?” 手再次被摇了摇。 “我想去洗个澡。” 说着,李追远把自己脸凑到女孩身边,闻了闻。 柳玉梅每次都会给阿璃的衣服熏香,不同款式的衣服熏不同的香味。 现在这味道,淡了。 证明女孩一直在床边陪着自己。 “阿璃,你也去洗澡吧,然后,睡一觉。” 阿璃伸手来搀扶他下床,李追远摆摆手:“没事,我可以的,在家里,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 阿璃起身离开。 李追远在床边坐了会儿,然后下了床,刚瞎时,他是有些不适应,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甚至开始提前担心复明后不习惯怎么办。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房间里的格局,每一步都计算距离,走着走着,伸出手,推开门,再右转,经过太爷房间后继续右转。 最后,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 干净的衣服会被提前叠好放在浴室门口的架子上,就是往上头水桶里倒热水和兑凉水有些难度,但小心之下也完成了。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往外走一走吹会儿风,李追远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回到自己房间门口,在藤椅上坐下。 楼下,正在给刚洗好澡的孙女梳理头发的柳玉梅,全程目睹男孩很平静地走回来坐下。 藤椅在露台边缘,这很危险,她想出声提醒的,但又忍住了。 身下的孙女想要起身,她轻轻按了下,说道:“阿璃,他就算看不见了,咱在他面前,也得漂漂亮亮的,对不对?” 阿璃重新坐下了。 没办法看风景,也没办法看书,李追远就开始发呆。 好在没多久,就察觉到身侧女孩坐了过来。 吸了吸鼻子,桂花香,这香味,应该配的是明黄色的襦裙。 “阿璃,我们下棋吧。” 女孩握着他的手,用力按了按。 李追远抬起手,在面前画了一个框,然后在中间一处,指了一下。 女孩就握着他的手,在另一处,也指了一下。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空荡荡的面前,下起了围棋。 下着下着,楼下就传来三轮车的声音,是太爷回来了。 刘姨问:“彬彬和润生他们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们啊,在派出所协助调查呢,这次捞了五具,呵呵,真是个肥活儿。” 李三江上了楼,本意想先去洗个澡,顺便也会看一下小远侯。 李追远没躲避,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自己眼睛的事不可能瞒得住太爷。 见到曾孙眼睛上蒙着布,李三江吓得魂都差点掉了,冲上来就把男孩抱住,不顾可怕的阿璃就在旁边。 李追远则一直握着阿璃的手,确保阿璃不会暴起。 不过,他也感受到了,女孩这次面对外人的靠近,排斥感比以前降低了许多。 刘姨这会儿也赶紧上来,向李三江解释小远这是得了眼病,已经敷药了,不到一个月就能完全复原,也不会有后遗症。 但李三江直接大骂道: “放你娘的屁,伢儿的眼睛还能是小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骂完,直接背着男孩下了楼,去了村诊所。 郑大筒检查询问后,摇摇头。 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了卫生院。 在卫生院检查了大半天,医生得不出什么结果,连具体是个什么病因都没查出来。 李三江马上带着李追远出院,坐大巴去了市区医院,又做了一天的检查,依旧没查出什么门道。 李追远一边安抚李三江一边劝他放弃,反复说自己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他原以为到这里,太爷应该会作罢了。 可没想到,太爷直接带着他,从南通去了上海。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坐汽渡船,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大陆最繁华的城市。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大部分时候耳边只有发动机和鸣笛的喧嚣。 李三江待过老上海,但那都是建国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和寻常乡下老农进城没什么区别。 不过,太爷不腼腆,更不木讷,会主动问人问路,而且都是一问一个准。 途中,大抵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一个蒙着眼又长相可爱的男孩,这一组搭配实在是太经典也太可怜了。 所以坐过的摩的师傅主动不收钱,住的小旅馆老板娘还将房费偷偷塞了回来,门口早餐店的陕西老板送了早餐。 就连爷孙俩中午到医院,等医生下午上班的间隙坐楼梯上分着黄馍馍吃时,都能遇到一位恰好从这里下楼的老教授。 老教授让他们插了队,又请来了其它几个科室会诊,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孩子这是神经系统上的问题影响到了眼睛,需要静养不要劳心。 并且安慰李三江,说可能过一两个月,孩子眼睛就能慢慢看见,最后逐渐复原了。 这种神经系统的病,目前全世界都是难题,医院里也没有手术可以做,最后只能开了一些药。 老教授还留下了私人联系方式,嘱咐两个月后要是眼睛还没有好转,再来直接找他。 李三江对着医生千恩万谢,等领着李追远出了医院,走进隔壁的小胡同后,李三江抱着男孩嚎啕大哭起来。 “小远侯啊,都怪太爷没用,太爷没本事啊,没条件带你出国看病!” 一路的压抑,在此刻完全爆发,李三江跪在地上,哭得像是个孩子。 听着这声音,李追远也想哭,可他搜遍心里,却找不出悲伤的情绪。 他是能哭出来的,现在却不想演。 他只能一边抱着太爷的头,将自己的脸贴上去,一边开始痛恨这样的自己。 自此,李三江终于打住了求医之路,带着李追远开始返程回家。 途中坐在大巴车上时,李三江拿着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着。 “小远侯啊,等你以后眼睛好了,再去趟上海,这些人,咱至少得送点特产拜访一下。” 每个帮助过他们的人,太爷都硬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记在了本子上。 去上海前,李追远为了打消太爷这个念头,说咱们家没钱去上海看病。 但李三江却拍了拍口袋里的存折,说这里钱够的,丁大林包地的钱已经给了村里,但种树的钱才只给了订金。 这把李追远吓了一跳,要知道鱼塘下面埋着的那位还没完全消散呢,要是桃树迟迟没种下去,说不得人就要重新翻土上来找说法了。 不过,李三江又补了句,这笔钱先拿来应应急,种桃树的钱回去后他再抵押房子。 好在,因为一切顺利且没在上海住院,所以除了点车马住宿开销外,倒是没花掉几个钱。 李三江嘀咕道:“那黄馍馍,我是真吃不惯啊。” 爷孙俩中午进医院前,在医院外头其实各自吃了碗面,太爷一边埋怨着上海物价死贵,一边不忘给李追远加了一份肉。 这黄馍馍,则是旅馆隔壁早餐店老板的好意,不是拿来卖的是他做了自己家人吃的。 爷孙俩都不太能吃得惯这糜子面,包子豆浆吃了后,黄馍馍就留着了,等在医院楼梯上坐着时,闲着也是闲着,李三江就掏出黄馍馍,自己吃一口再给李追远喂一口。 有点当零食吃的意思,也是为了不浪费粮食。 但这一幕落在老教授眼里,简直是悲情得不能再悲情。 后来才得知,老教授老家是陕北的。 …… 乡镇大巴车在村口停下,李三江牵着李追远的手下了车。 爷孙俩都各自舒了口气,总算回到家了。 李追远自己都没料到,第一次和太爷出门“旅游”,自己会全程处于瞎子状态。 不过,他尽量能做的事都自己做,不让李三江劳累。 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李三江每次看着他努力熟悉适应盲人生活状态时,眼角都会噙着泪,越看越伤心。 小远侯表现得越懂事,李三江内心的自责就越深重。 他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孩子,刚把孩子户口迁到自己名下,孩子就得了这样子的病,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什么丧门绝户扫把星。 “太爷,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么,再过段时间,我的眼睛就会好了,到时候我正好能去上学。” 一听到“上学”俩字,李三江顿了一下,眼泪又破了堤。 不过,他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只流泪不抽泣,不让孩子听出来。 “嗯,我家小远侯的眼睛,肯定会好的,肯定能去上学的,哈哈。” 去求医路上,每次李追远说自己很快会好这样的话时,都会得来李三江的叱骂,骂他细那康子不懂眼睛的重要还以为是件小事。 求医结束回来开始,李追远再这样说时,李三江就会附和了,而且他自己也会反复说这样的话。 老家的村道,田野花香。 回到家,来到坝子上。 李追远的双手,很快就被另一双小手握住。 这次,李追远感知到了来自这双手的颤抖,因为李三江待在旁边,很近的位置。 很明显,女孩对李三江的排斥,大幅度上升了。 李追远开口道:“阿璃,要懂事,太爷是带我去看病的。” 女孩的手停止颤抖,她听进去了,在压制。 李追远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有些遗憾,现在看不见阿璃的模样,不过还好,记忆里存了好多,这得益于阿璃每天都会换不同的衣服。 下一刻,女孩搂住了自己的脖子。 李追远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就是现在大家都看着这里,说那样的台词有些羞耻。 女孩身子轻晃,似乎对仪式迟迟未能完成而感到不满意。 算了,反正自己现在看不见,有什么好羞耻的。 “阿璃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有钱,有的是钱呐。” 女孩满足了,挪开身子,然后抓着李追远的手,轻轻摸到了她的眼睛。 这一幕,落在周围人眼里,必然是无比温暖的,让一个瞎子去摸自己眼睛,正常人思路里肯定是指的是:我是你的眼。 “不,不玩这个……” 但李追远却很慌,因为他知道阿璃的意思是想和自己玩游戏,比如以前那种走阴。 他就是透支严重了才瞎的,可不敢在眼睛还没复原前,再搞这些事了,要不然,很可能就彻底瞎了。 见李追远不同意,女孩就握着男孩的手,画了一个框,意思是下棋。 “再过一会儿吧,阿璃,我想先洗个澡吃个饭,下午我们再一起玩。” 最重要的是,因为太爷一回来就把自己强行带去看病了,他到现在都没能有机会从润生和谭文彬那里得知事情后续发展到底怎么样了。 “来,小远,我带你上楼洗澡。”谭文彬主动伸出手,领着李追远上楼。 “彬彬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远哥,你这话说的,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我以为你回家去了。” “这儿缺人手,你们走的这段时间,我留这儿帮忙扎纸送货,我给你说哦,我现在扎纸手艺可棒了,我扎的纸人,刘姨都夸好。” “彬彬哥,你真厉害。” “嘿嘿,刘姨说,你的眼睛没大碍的,对吧?” “嗯,没事的,不用担心。说说那件事后续吧。” “哦,那晚润生打电话给我,然后我就打给我爸,我爸去了现场,河里五具尸体,除了周庸那一家,还有那俩上次翠翠过生日在翠翠家见到过的那对父子,就是父亲和儿子颠倒的那个。” “是他们?” 李追远对那个以老扮嫩的侏儒,很是反感。 说实话,当时如果他们是死倒的话,自己早就着手去收拾他们了,不可能留下这个隐患,可惜,他们是人。 从自己回到老家经历的这些事来看,死倒真的没有人来得可怕。 “嗯,高个子那个被分尸了,应该是周庸干的。侏儒也死了,好像是被那对母女咬死的。” “警察那边怎么说?” “侏儒家院子里搜出了不少具骸骨,还摆了特殊的姿势,屋子里神神叨叨的东西也不少,而且侏儒和他儿子的真实身份父子关系也被查出来。现在认定他们是信那种乱教的,是他们杀了周庸一家,最后在河里搞仪式,把自己也给祭了。” “辛苦你爸了。” “这不就是真相么?” “嗯,确实。” “对了,润生搜来一些东西,都包起来放在工房里了,小远哥,你要不要看一看?” “我现在拿什么看?” “噗哧……额,抱歉,哥,我没忍住。” “彬彬哥,你帮我放一下水,我先洗澡。” “哥,我帮你搓背吧。” “不用,我不习惯。” “好,我先给你兑水,然后在门口等着你。” 洗完澡出来,一路舟车劳顿感才算是消除。 谭文彬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小远哥,你答应我的事……” “那些器具的用法,润生哥教你了么?” “啊?没有,他就教我扎纸了!” “你让润生哥先教你那些器具的用法吧,然后我再尝试教你一些其它的,就是比较难。” “哈哈,再难,有比考试做卷子难么?”随即,谭文彬醒悟过来,“哥,我嘴瓢了,你打住,千万不要往下说!” “彬彬哥,你先学基础的吧,我那套器具就给你用。” “真的么,小远哥,那太好了!”他眼馋那套装备很久了,润生的那套尺寸太大也太重,小远的那套他用得刚刚好。 李追远之所以打算把自己那套器具暂送给谭文彬,也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挥使那些有些吃力,再者,他现在掌握了黑皮书内容,已经有了直面死倒的强力方法。 至于说要是身边缺少器具怎么办? 这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是不会在没有润生和谭文彬的情况下,去单独面对死倒的。 男孩回到最熟悉的藤椅上坐下来,阿璃早就在那里等候,他伸出手,阿璃的手送了过来。 俩人开始对着空气下棋。 因为二人都习惯下快棋,所以在外人眼里,就是俩小孩握着手,不停地对着空中指指点点。 回到楼下的谭文彬疑惑道:“他们在做什么,天还没黑啊,就开始数星星了?” 润生抬头看了一眼,说道:“下棋吧。” 谭文彬没好气道:“你这是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润生懒得解释。 “小远哥说了,你得教我用那些东西。” “嗯,好的。” “那,什么时候教我?” “先把这批纸扎做完,人家急着要。” “怎么一下子要做这么多?” “牛家三家都订了。” “一家人,做三场斋事?” “是三家都死了人了,兄妹仨。” “要走一起走,这真是兄妹情深。” 润生闻言,笑了笑。 谭文彬马上发觉不对,问道:“我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 “先干活儿,晚上教你用东西时再说。” “好!” 为了给爷孙俩接风,刘姨晚饭准备得很丰盛。 李追远坐下来后,谭文彬想靠过来:“小远,我来给你夹菜吧,喂喂喂!” 阿璃淡漠的眼神看了过来。 谭文彬吓得连续后退,坐回了自己位置,他之前就觉得女孩不好惹,可见过死倒后本该练了胆子,但对女孩却越发感到害怕。 李追远拿起筷子,他这阵子跟太爷去求医途中,倒是学会了盲眼吃饭,只需要提前摸索好菜盘位置和菜式,再在用筷子时感知敏锐一点。 只是,当李追远拿起碗时,就感觉到饭碗上被夹了菜。 李追远扒了两口后,上面又被夹了菜,是女孩正在给自己夹菜。 “嘿嘿嘿,嘿嘿嘿。” 李三江抿了一口酒,看着这一场景,脸上露出了憨笑。 连带着看向坐在远处小圆桌旁的柳玉梅时,也低了低头,脸上罕见露出了讨好。 以前拿了房子又拿了地,自然腰杆子硬,现在孙子眼睛瞎了,还不确定是否能好,面对这市侩的老太太,自然得谦卑下去。 再好的条件,也抵不过残疾,尤其是这眼疾,在这年头,就基本丧失劳动能力。 按村里风气,眼神不好的大概以后结婚,也是找同样眼神不好的。 唉,这丫头虽然脾气怪了点,也不会说话,可至少眼睛是正常的。 而且,长得那是真漂亮,可惜了,自家小远侯看不见了。 李追远只顾着吃饭,压根没想到自家太爷已经在为自己未来婚事操碎了心。 不仅如此,李三江已经准备晚饭后提点礼物去拜访一下刘金霞,打算提前为曾孙以后就业铺个路。 吃完饭,放下筷子,李追远坐在那里,女孩拿起帕子给他细心擦嘴。 这次,没等他劝女孩回屋睡觉,女孩先把他拉上了楼,等他进房间后,她才离开。 李三江提了些鸡蛋糕云片糕和糖,就准备出门去刘瞎子家了,临走前,看着坐在那里还在细嚼慢咽的柳玉梅,主动哈腰问了声: “哟,今儿个胃口不错啊,挺好,身体好。” 说完,这才离开。 刘姨一边给柳玉梅盛汤一边疑惑道:“三江叔这是怎么了,感觉有点奇怪。” 柳玉梅冷哼了一声,吐出鱼刺,骂道: “老东西这是担心自己曾孙娶不上媳妇儿呢。” “呵呵呵。”刘姨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玉梅一开始还冷着脸,最后也被带动着露出了笑意。 “您别说,三江叔这人,可真有意思。” 这时,阿璃从楼上下来,自己走进了东屋。 柳玉梅抿了一口黄酒,欣慰道:“我们阿璃,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 入夜了,李追远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 然后,他又把台灯关了。 摊开本子,拿起笔,他答应了谭文彬说要教他的,那就肯定会教。 虽然看不见,但对写字这种事并不影响。 自己曾看过英子姐的高中课本以及做过谭文彬的卷子,李追远就根据高中知识点和考点,给谭文彬写下了一本子的数学题。 出完题后,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 这个本子,明天会交给谭文彬。 李追远没有故意为难他,因为根据自己的捞尸学习经验,数学运用,是必备基础。 器具运用,则需要用到物理。 材料制作,则需要用到化学。 哪怕是自己看的那些书,谭文彬想要看懂,还需要用到语文。 润生是天赋异禀,羡慕不来的天才。 自己和彬彬,只能走普通差生路线。 不过,要是谭文彬真能学下来,就能顺便解决高考成绩问题了,也算是自己完成了对谭云龙的承诺。 “喵……喵……喵……” 猫叫声,自外面传来。 有点远,没上坝子,但李追远自从瞎了后,听力就变好了许多。 李追远认出了是谁来了,他习惯性地拿起笔,准备对旁边杯子敲一下,好在停住了。 起身离桌,李追远慢慢走着下楼,一楼两张圆桌上,润生和谭文彬睡得正香。 李追远走下坝子,来到田边,蹲下来,伸出手。 很快,掌心处就传来毛茸茸的触感,黑猫,在故意用头蹭着。 李追远干脆坐在地上,黑猫跳到他怀里,他一只手托着它,另一只手在它身上轻轻抚摸。 和以往的接触不同,此时的它,身上暖呼呼的。 “都死了么?” “喵……” “挺好的,你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喵……” 黑猫开始用爪子,轻轻扒着自己的脸。 “我眼睛出了点问题,过阵子才能好,我现在没办法走阴,咱们就这样告别吧。” “喵……” “下辈子要是还做猫的话,找个好主人。” “喵?” “哦,对不起,你已经有着世上最好的主人了。” 黑猫的身体开始消散,它身上的怨念已经不见了,所以分解出的不再是黑气,而是一片片晶莹。 月光下, 男孩坐在田埂上,怀里抱着一团星星。 第四十九章 下午没太阳,天有些阴,起风了,雨还处于似下未下阶段。 在漫长的酷暑季节里,此时算得上难得的惬意间隙。 李三江靠在藤椅上,左手夹着烟,右手托着茶缸,墙壁上用木箱包裹的老式收音机正播着新闻。 李追远坐在他旁边,低头吃着西瓜。 新闻里,正播着中东局势。 李三江坐起身,将烟头塞入装着水的健力宝罐子里后,又拿起罐子晃了晃。 “太爷,吃瓜。” “你吃吧,太爷嘴不馋。” “瓜不甜。” “哦,好。” 李三江笑吟吟地拿起一块瓜,还以为是曾孙故意骗自己吃呢。 结果咬了一口,当即骂道: “丧良心的,我让他给我选个好的,他敲来敲去,居然给我选个孬的。 那个,剩下的这些,待会儿拿给润生吃去。” “润生哥他们有。” “有多少都不够他们吃的,以前就一个润生吃得多,现在壮壮饭量也被带起来了。” “彬彬哥最近在动脑子吧。” 那天早上,自己将一整本数学题递给谭文彬时,虽然自己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空气停滞了足足半分钟。 谭文彬多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不过,那本数学题,他一开始就丢那儿,压根没看。 等跟着润生开始器具学习,李追远也专门抽时间讲了些看相算命的基础后,谭文彬这才意识到: 有些你想逃避的,会一直在人生路上等着你。 他原本以为自己开启了一扇崭新的大门,可等真的进去后,才发现这扇门是和高考共用的。 换做以前,打死他都想不到,学个捞死倒居然也要先过数理化。 不过,长篇大论的道理灌输,确实比不过一次去死倒家做客吃顿饭。 他终于把那本数学题拿起来,开始做。 他学习成绩本就很一般,这题出得又比较难,所以他做得很慢,可至少没再放弃。 这也就导致他最近的饭量激增,他很开心,觉得自己这是在长脑子。 “话说,那边怎么还在打仗。”李三江拿起旁边帕子擦了擦手,“记得刚建国那会儿就在打了,那时候村里还挂横幅写大字,支持声援他们、反对帝国主义。” “嗯,好像是打了很久了。” 新闻播放结束,开始进入下一个节目,男女主持人开始聊天,讲起了读书。 男主持人举例说,有个民族对知识很尊重,大人会在书上涂抹蜂蜜,孩子翻书看时就会觉得知识是甜的。 他还说尊重知识与科学,才是这个民族流浪两千年依旧生机勃勃的原因。 女主持人声情并茂地附和,赞扬它不愧是世界公认的最聪明民族。 李三江用蒲扇柄挠了挠脖子,说道:“不对啊?” “啊?” “小远侯啊,你说,一个最聪明的民族,是怎么做到还能流浪两千年的?” “太爷你说得对。” 这时,阿璃从楼梯处走了上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碗。 闻到中药味,李追远知道,自己该喝药了。 从阿璃手里接了过来,放在面前,拿起勺,开始一口一口地喝。 早前自己仅仅是流鼻血时,刘姨给自己煎的药比较温和,自从瞎了后,这药性就强烈多了,连味儿也苦得令人发麻。 李追远也只能一边喝一边劝慰自己,良药苦口。 李三江笑眯眯地看着女孩,不住点头。 将药喝完后,李追远跟李三江打了声招呼,就领着阿璃回到自己房间前,他先走了进去,拿出三瓶奶。 李三江这阵子赚了一大笔,牛家三家出丧,都请了他去坐斋。 原本在听闻牛家仨兄妹几乎同一段时间都死了时,他心里是有些惴惴的,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上次的冥寿没办好。 可一来这仨兄妹在村里本就名声不好,二来仨兄妹家人最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人死前想着弄死他好赶紧解脱,可等人死后,他们这些小辈就害怕起来,生怕步了后尘。 就赶忙都来请李三江去坐斋,红封也给得很丰厚。 李三江就去了,斋事在同一天,一天赶三家活儿,这钱挣的,那叫一个舒坦。 然后,马上给自己曾孙一下子买了好多吃的喝的。 李追远屋里,零食是成柜放,饮料是成箱摆。 要不是他及时阻止说够了,怕是不用多久自己就能和村里张婶竞争开小卖部了。 这奶李追远并不爱喝,就带一点点奶味,主要还是糖精味儿。 不过,阿璃第一个收藏箱,已经摆满了健力宝,现在刚开启第二个箱子,自然得放点新的东西。 男孩女孩各自拿着饮料,坐在藤椅上。 上午已经下过棋,下午就不玩了。 李追远低着头,面朝着空无一物的小桌面,看起了书。 他眼睛现在依旧看不见,却仍然可以看书,书念过后,就都存在了脑子里,现在正好可以重新翻出来,反刍。 阿璃应该是知道男孩在做什么,像以前那样,贴着他坐。 每次李追远在心里“翻页”时,都会习惯性“看”向她,她也会抬头回眸,两个人进行着并不存在的目光交汇。 就这样看到黄昏,天色渐暗。 刘姨喊道:“吃晚饭啦!” 李追远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这样的“看书”方式也挺好,不用担心亮度不够伤眼睛。 下楼吃饭,柳玉梅开口道:“明儿早我和阿婷会带着阿璃出去一趟。” 李三江听到这话,刚拿起的筷子直接滑落。 “争取后天晚上回来。” 李三江将筷子捡起,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舒了口气。 润生说道:“没事,我来做饭。” 李三江骂道:“让我们大家跟着你吃香啊?这两天煮粥就着小咸菜先凑合着,正好清清胃。” 饭后,阿璃进屋洗澡,柳玉梅对李追远招了招手。 李追远没反应。 柳玉梅这才反应过来,喊道:“小远,你过来一下。” “来了,奶奶。” “喝茶不?” “奶奶,刚吃完饭喝茶对肠胃不好。” “无非是找个说话的由头。” “那您说。” “按理说,我现在是不该带阿璃离开这儿的,可明儿个日子特殊,又不得不走这一趟。” “奶奶,这是您的家事,还有,阿璃也确实应该去的。” “你是猜出来我们明儿要去做什么了?” “怎么可能。” “呵呵,要不是你眼睛还没好,本该带着你一起出去转转的,但估摸着你现在应该也没这个心情。” “奶奶,您不用顾虑我。” “行了,就这样吧,阿婷会把明后日的药提前煎好,你记得按时吃。” “嗯,我会的。” 李追远往回走,经过润生和谭文彬身边时,停下脚步。 润生将一个小板凳送到李追远身后,谭文彬则扶着他坐下。 电视机里正放着电视剧《陈真》,主演是梁小龙。 润生一边看一边在扎纸,谭文彬则在做题。 李追远听到了笔在演算纸上“唰唰”的声音,不由说道:“彬彬哥,你待会儿去我房间把台灯拿下来用吧。” “好。”谭文彬点点头,没客气,反正小远现在也用不上。 润生晚上喜欢把电视挪到屋外坝子上,一边干活儿一边看,这样方便清扫。 屋外有个杆子,吊伸出一个灯泡,亮度是够的,但角度不够好。 润生问道:“阿璃她们家明天出门做什么?” “不知道,应该是有事的。” 其实,李追远大概猜出来了,柳玉梅应该是去给阿璃父母扫墓的。 他很早就看出,秦叔和刘姨不是阿璃的亲生父母,只是挂了个名义。 “小远,那你明天就有空喽?” “没开学呢,我哪天没空?” 谭文彬小声嘀咕:“开学了你也有空。” “我白天去送扎纸时路过镇集,发现那里有人搭了个小台子在说评书,下面听的人不老少呢,我问过了,明儿也在,小远,我明儿带你去听吧。” “好呀。” 李追远不想拂了润生的好意,他也是在为看不见的自己努力找乐子。 翌日清晨,李追远特意起得很早,但等下楼走到东屋前,还是摸到了门上的锁。 柳玉梅她们,应该凌晨就走了。 走得早,也是为了能回得早。 李追远干脆摸了一张板凳,在坝子上坐着。 “啊,小远,你醒得可真早。”润生揉着眼下了桌,“我去做早饭。” “润生哥,我们去镇上吃吧。” “那成,我去把方便面摆灶台上,这样大爷起了可以自己煮面吃。”润生走进厨房后又很快跑了出来,把谭文彬拍醒,催促道,“起来洗漱了,我们去镇上。” 谭文彬打了个呵欠,虽然没睡饱却也点点头。 简单整理后,润生骑着三轮,载着李追远和谭文彬前往石南镇上。 早餐店门口铺了好些张桌子,三人特意选了最偏的一桌,因为润生要抽香烟。 李追远要了三碗小馄饨,三屉小笼包。 本来李追远要多叫些的,却被润生制止了。 等馄饨和小包子背端上来,李追远关心地问道:“润生哥,这么点你吃得饱么?” “小远,你瞧瞧这是啥。” 李追远手里被润生塞了一个干干硬硬的片状物,摸索时可以感知到粗糙和小孔。 “馒头片?” “哗啦啦。”润生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嘿嘿,我带了一大袋,正好可以泡馄饨汤里。” “润生哥……” “小远,你吃你的,我尝尝鲜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饭量多大,哪能在外头店里放开了吃,那不是败家么。” “给我也来点。”谭文彬伸手抓了一把,放过去,他大概会豪迈地说“随便吃我请客”,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以前不熟,现在是好朋友。 李追远用力咬了一口干馒头片,没咬动,最后还是放进碗里泡着。 旁边,润生咬得嘎嘣脆,期间还和谭文彬一起,又跟老板续了一碗汤。 “呼……舒坦。” “嗝儿……” 俩大肚汉吃完后,各自拍着肚子,他们应该是把上衣撸起来了,因为这声儿听得很闷脆。 “哟,还有么,给我也来一片。” 李追远耳朵微动,他第一次听到播音腔的南通话。 “还有两片。”润生拿起来递给他。 “好,够了。” 那人端着一碗面或者馄饨在同一桌坐下,然后扭开一个盖子,空气里很快弥漫出腐乳的味道,还有些许辣味。 谭文彬嗅了嗅鼻子,问道:“你这腐乳怎么是这个色儿的?” “我这是川味腐乳,加了辣椒的撒。” 又是一口播音腔四川话。 “咦,你是昨儿个台上说书的那个。”润生一拍额头,“你那长袍子没穿,我都认不出你了。” “嘿嘿,你们今儿来听说书啊?” “那可不,特意来的。” “哟,那可是尊客。就是现在开场还早,你们要是愿意给我点杯茶水,等我吃了早饭就给你们仨开始说。” “好啊。”李追远答应了。 那人早饭吃完了,说了声:“请。” 三人跟着他来到台子下,台子很粗糙,就几个柜子搭了个小台,后头挂着两面帆。 润生中途去小店里买了瓶矿泉水,回来时见李追远拿出钱,递给了说书人,说书人笑着接下了。 润生这才意识到,点杯茶的意思是给点小费,而不是傻乎乎的真去买瓶水。 这钱其实不多,也就两罐健力宝的钱。 说书人没上台,而是在下方自己摆的木长凳上一坐,与李追远三人面对面。 他先做了个简单开场白,介绍自己是个跑江湖混饭吃的,姓余名树,初到贵宝地,为交朋友为涨见闻为一口饭。 接下来,他就开始讲起评书,讲的是秦王李世民虎牢关前大破窦建德。 因听众是三个年轻人,他就没用南通话而是用的普通话,故事讲得抑扬顿挫、精彩纷呈,还兼了段口技。 润生和谭文彬听得很入迷,不时拍手叫好。 李追远一边跟着鼓掌一边心里惊疑,这是哪路大师跑江湖体验生活来了? 这人分明不是本地的,却能到一处新地方马上学会当地方言,而且嘴皮子功夫那是真瓷实。 虽说当下传统文化市场正遭遇着严重萎缩与低迷,但怎么都不至于让这样一个人江湖流浪。 故事的潮点在李世民率玄甲军反复冲击窦建德中军,尾声落在李世民得胜还朝,受封天策上将。 故事精彩,演绎精妙,大夏天的,像是吃了一大块冰镇甜西瓜,从头到脚一阵酥爽。 虽然看不见,却让耳朵得到了一段真正的享受,而且还是面对面的小包场,这钱,花得值。 李追远再次将手伸进口袋。 “别了,茶水给过了,都是没上班挣钱的,哪能再收你们的赏;再说了,不是已经赏过俩馒头片儿了么?” “讲得真好。”李追远由衷道。 “谬赞了,你这孩子,眼睛没大事吧?” “会好的。” “那就好,叫什么名字?” “李追远。” “李追远,李追远,是一直姓李么?” “不然呢?” 谭文彬意犹未尽地问道:“能再讲一段么?” “讲不动了,得留着正午开正场。” 谭文彬点点头:“那我们等着。” “哎,那可不用了,中午讲的也是这段,就是多注了些水,讲了讲李唐朝堂上的李渊李建成,再唠一唠洛阳城里的王世充,不听也罢。” “那真可惜,那晚上呢?” “一样的是这一段,水更多了些。” 谭文彬:“……” “出来混口饭吃的,肚子里的货就这么多,哪能一咕噜全掏出来呢,再说了,这地儿也鲜有人能一天听几场的,有这闲工夫的,一般也没钱。” 李追远好奇问道:“余师傅,你是哪里人?” “孩子,你是问我老家?” “嗯。” “我老家可真说不上来,爹妈走得早,自己打小就沿着这长江,从山城至荆楚再到这入海口,一年四季来回溜达。 按这么说,我老家,应该是在这江上。” 李追远脸上露出笑意,似乎听到一个很有趣的回答,但心里却默默沉了下去,因为他曾在柳玉梅那里,听到过一个相似的回答。 “天色还早,那我就再给你们讲一段吓人点的小故事。” “好啊,好啊。”润生鼓掌。 “我喜欢听这个。”谭文彬激动地握拳。 余树开始讲起来了。 刚起了个头,李追远就听出了不对劲,背景在明末清初,主人公是个书生,坐船进京赶考途中船翻了落水,被一白姓娘子所救,书生对其倾慕,称呼其为白家娘娘。 不等对方继续讲下去,李追远就捂着眼睛吸了口凉气:“润生哥,彬彬哥,我眼睛好疼,带我回去喝药吧。” 要是其它事儿,他们俩现在肯定是不会走的,但涉及到小远的眼睛,俩人当即不敢耽搁,和那余树道别后,马上背着小远坐上三轮车往家赶。 回去路上,面对润生和谭文彬关切地询问,李追远选择说出自己的顾虑。 “哥,我眼睛不疼,我是怀疑那人身份。” 都已经讲到白家娘娘了,再说下去就必然会出现死倒,然后润生和谭文彬面色就会发生变化被对方瞧出。 这也是李追远装眼睛痛提前离场的原因。 听完李追远讲述后,骑车的润生发出一声感慨:“这是遇到同行了。” 谭文彬则愣了好一会儿,疑惑道:“咱们这一行的人,都这么多才多艺的么?” 润生回了句:“你也有才艺,你会扎纸。” 谭文彬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哦。” 润生和谭文彬虽然很意外,却没被吓到,一是他们没经历过白家娘娘的事,二是他们也不清楚柳玉梅的真正身份。 前者涉及到亮亮哥个人隐私,后者涉及秦柳两家的秘密,李追远不方便擅自讲出。 回到家后发现太爷并不在,灶台上的方便面倒是被下着吃了,应该是出门去了。 三人继续做各自的事,李追远继续“看书”,润生看电视,彬彬做题。 午饭时,太爷也没回来,润生煮了粥。 晚饭时,太爷还是没回来,润生又煮了粥。 虽说吃粥也挺好的,但由奢入俭难,刘姨不在的日子,大家生活质量严重下降。 而且,少了刘姨那一声声“早中晚”开饭了,李追远都觉得自己生物钟都有些紊乱。 晚上扒拉粥时,谭文彬怀疑道:“嘿,提议喝粥的是李大爷,不回来去外头打牙祭的也是李大爷。” 太爷没回家,大家倒是没怎么担心,因为平日里李三江经常被留下来吃饭喝酒。 宁静的夏夜晚上,润生和谭文彬继续追着《陈真》。 李追远坐在旁边,做着睡前眼保健操,等做到按太阳穴轮刮眼眶时, 远处村道上,传来了汽车声和摩托声。 谭文彬像是被电击到了一样,一个翻身,从电视机前坐到了放着作业的小桌前,“啪”的一声,打开台灯,即刻切换进冥思苦想做题法相。 润生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咋了?” 李追远猜测道:“彬彬哥,谭叔叔来了?” “嗯!” 他认得自己亲爹的摩托车声,打小在家偷看电视时,一听到这声音马上就关电视去做作业。 只是,等呀等呀,也没见摩托车开过来,更没见人走上坝子。 润生疑惑道:“你爸不要你嘞?” “你爸才不要你了。” “我爸本来就不要我了。” “艹,你作弊。” 顿了顿, 谭文彬补了声:“对不起。” 润生笑了:“呵呵呵。” 谭文彬站起身:“我爸不是为我来的,小远,润生,想要去看看不,可能村里又出案子了。” 润生摇摇头:“不去,广告之后,精彩马上继续。” “我陪你去吧,彬彬哥。” “好嘞,咱们走,小远。” 谭文彬牵着李追远的手走了出去,经过张婶小卖部时,谭文彬问了声先前经过的汽车摩托往哪儿去了。 张婶正在嗑瓜子,瞥了西北面一眼,说道:“朝着以前大胡子家去了。” 去大胡子家路上,谭文彬有些担忧地问道:“小远哥,你说我爸他们去那里干嘛,难不成事情被发现了?” “不知道。”李追远摇摇头。 要出事露马脚,也该是那车死去的水猴子身份暴露了。 好几辆警车和摩托停在大胡子家外面,警察人手一个手电筒在照着。 不过现在应该照不出什么,鱼塘已经被填了,上面这一大块地也都被种上了树苗。 “咦,小远哥,我看见李大爷,他在坝子上。” “我太爷没事吧?” “没事,没被戴铐子,李大爷还在抽着烟呢。” “彬彬?是彬彬么?” “是我,赵叔。” “呵,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亲戚家在这儿,我住他家玩呢。” “行,我去喊你爸。” “赵叔,帮我跟我爸说,小远和我一起来的。” “哦。” 不一会儿,谭云龙就走了过来。 “爸!”谭文彬热情挥手。 “边上去。”谭云龙无视了自己儿子,来到李追远面前,小声道,“上头来了人,上午我们派出所去接了你太爷,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一起去了几个地方,西亭镇,石港,都是你太爷捞过尸的地方。” “叔叔,是什么人啊?” “这我不清楚,但应该不是搞刑侦的。” “我太爷有事么?” “没事,就来了解了解情况,当个向导,讲讲当时发生的事,这房子和四周这些地,也都在你太爷名下是吧?” “嗯。” “放心吧,没什么事,快收队结束了。” “谢谢叔叔。” “谢什么谢,不是办案,也不牵扯什么保密条例。”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好了,辛苦大家陪着跑了一天。” 紧接着,李追远就听到自家太爷和那人的对话:“大爷,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配合工作嘛。” “您早点回去休息。” “你也是,呵呵。” 这声音,是余树。 “哟,小朋友,你怎么也在这里?”余树发现了李追远。 李追远反问道:“咦,说书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中午场没什么人来听,我就收了摊子,出来做兼职了。” 余树说着在李追远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头: “小朋友,你家在这儿么?” 李三江这会儿散完烟走来,瞧见这一幕,马上道:“这是我曾孙,呵呵,这栋房子以后就是他的。” “你曾孙?”余树显得很诧异,“亲的?” “当然,我遗嘱写的都是他的名字。” “哦,是么,挺聪明的孩子,我很喜欢。” “那可不,我家小远侯聪明着呐。” “好了,李大爷,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请你喝酒。” “好说好说。” 谭云龙主动走向余树,问道:“明天还有什么安排么?” “没有了,这里没什么事,很干净,我明儿就走了,辛苦你了,谭队。” “我只是服从命令。” 大胡子家这边警察们已经散场了,李三江带着俩人往家走,路上,李三江不停抱怨着今天莫名其妙的,上午就被警车请去派出所,下午一连趟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居然村儿里来了。 不过,倒不是完全没收获,临了那人还塞了一条烟。 李追远一边听着一边在思索那位说书先生的身份,显然,说书先生才是他的兼职,可能把兼职水平玩成那样,也真是罕见。 不过,退一万步说,对方既然能和警察在一起做事,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坏人。 自己这里,也就不用担心了。 回到家里坝子上,润生还在一边扎纸一边看电视。 李三江走过去敲了一记毛栗子,润生也只是笑笑。 谭文彬坐下来,很熟练地拿起藤条开始扎纸,同时懊悔道:“早知道我就把作业本带着一起去了。” 李追远刚欲上楼,耳朵动了动,小声道:“彬彬哥,快回去做作业。” “嗯?” 嘴巴里还在发出疑惑声,可身体却因惯性丢下手中活计,又是一个侧翻,坐到小书桌前,拿起笔,表演思考。 很快,谭云龙走上坝子。 谭文彬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嘴角默默勾起。 谁知谭云龙走过来,对着他后脑就是一拍,骂道:“你在糊弄鬼呢!” 谭文彬很委屈,心道:爸我这么努力学习你怎么还误解我? “啪!” 下一刻,谭云龙按了开关,台灯亮起。 谭文彬:“……” 润生把电视搬到屋外看,借着电视机的光够干活了。 谭文彬习惯陪着润生在旁边写作业,不过因为小远把台灯借给自己了,他就不再开上面杆子上的灯泡了。 所以,他刚刚在他爸视角里,是几乎在一片漆黑下做着作业。 谭云龙提来了一袋子东西,放了下来,是他妻子特意弄来的一些偏方药。 他仔细筛选过了,无毒。 “小远,刚刚忘记把这些给你了,你看着吃一吃。” “嗯,谢谢谭叔叔,我眼睛快好了,到时候还得请谭叔叔带我去报名上学。” “这是当然,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就去,那边学校也说了,你什么时候去都可以,看你心情。” “嗯,好的,谭叔。” 谭云龙转身,准备走之前,还是在儿子面前停下,拿起小书桌上的作业本,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解题过程。 “爸,这是小远给我出的题。” “嗯,好好学。”谭云龙放下本子,摸了摸儿子的头,走了。 润生每晚都会把电视台看下班。 等电视机上出现彩色固定屏后,他关闭了电视,回头看见谭文彬居然还在做着题。 “你还不睡?” “你先睡吧,我再做会儿。” “哦。” 润生洗洗睡了。 早上醒来时,发现隔壁圆桌上没人,扭头一看,发现谭文彬趴在小书桌上睡得正香,手里还握着笔。 润生走到小狗笼子前,摸了摸它的狗头。 小黑狗睁眼看了他一眼,继续翻身睡觉。 润生嘀咕道:“没用啊。” 李追远醒来后,除了下来吃粥,其余时候都坐在二楼露台。 他已经连续“看”了好些天的《柳氏望气诀》和《秦氏观蛟法》,他觉得自己在眼睛不能看的前提下,说不定能对风水之术产生新的理解。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这些天的反刍,他弄明白两件事,一是那些“瞎子”形象算命的,普遍不靠谱;二是一定要保护好眼睛。 今晚,李追远在外头等了很久,没等到柳玉梅她们回来。 听到楼下润生哥的电视机发出没台的“哔”声,李追远也走进房间,做了一遍眼保健操后,躺下睡觉。 一觉醒来,再次习惯性睁开眼,侧头看去。 他看见一身白裙头戴簪花的女孩,很是端庄地坐在那里。 第一反应是,她还是那么好看。 然后就是: 哦, 我眼睛好了。 (本章完) 第五十章 (本卷完) 男孩闭上眼,坐起身,双手向前探,假装自己还看不见。 不一会儿,温暖的指尖触及到自己眼眶,然后,将自己眼睛轻轻扒开。 女孩的脸,就在面前,嘴角弧度虽是轻微,却也比过去明显多了。 很显然,只是先前醒来的那一瞥,她就知道,男孩看得见了。 因为他是她的阳台,阳台的帘子哪怕只是露出一点点缝隙,在她这里,都是一片洒落的虹。 下床,走向面盆架子,就是这房间里短短的距离,李追远走出了同手同脚。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怕继续走下去会摔跤。 自己曾经担心过,哪天眼睛能看见时反而会不适应,现在担心成真了。 李追远清楚,自己的学习能力很强,这就使得他前阵子过度开发与依赖“记忆画面”。 眼下,是感知间发生冲突了。 闭上眼,一切就能照旧,可终究以后还是得睁着眼生活的。 平复好情绪,李追远拒绝了阿璃的搀扶,左手端着脸盆,右手扶着墙走。 来到水缸边,放下盆,举目四望,初晨的平原乡野如同一幅辽阔的水墨画。 许久未见,真美。 李追远忽然想学画了。 除了对“捞尸”相关的科目,自己的确没什么自信外。 学其它的,他还是有自信的。 况且,自己身边还有一位优秀的国画小老师。 洗漱后,早餐还早,李追远照例和阿璃下起了棋。 依旧没摆棋盘,两人隔空用手指点着下,只不过这次,阿璃不用抓着李追远的手指去点了。 下着下着,还觉得犹有余力可以去分心,无法做到全身心投入。 “阿璃,我们再开一盘?” 女孩点头。 隔空,就再开一盘。 原先那局,走的是稳扎稳打的路数,新开的这盘,就直接猛打猛冲了。 感觉还行,男孩觉得挺有意思,而女孩那边,也没见吃力。 最终,形式变了但结果没变,男孩以更高的效率输了四盘棋。 “吃早饭啦!” 刘姨的声音,真是动听。 下楼吃饭,一碗粥一个咸鸭蛋下去,李追远很快就吃好了,他下来得早,这会儿其他人才慢慢起来。 刘姨拿了一袋苹果过来,说是路上买的。 李追远拿起小刀,坐那儿给大家削起了苹果。 谭文彬和润生完全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道了早安后,就各自坐位置上吃了起来。 李三江下来了,坐下后刚拿起筷子,就瞅见自己曾孙在削苹果,眼皮子当即吓得跳起。 虽说自家曾孙眼盲后没有自暴自弃依旧积极拥抱生活,在他眼里,那些盲了十年的老瞎子都没自家曾孙日常生活自如; 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干起如此危险细致的活儿。 “小远侯啊,你……” “太爷,我眼睛好了,能看见了。” 简单的陈述,让李三江原地怔坐了好久。 倒是谭文彬和润生先回过神来,马上凑过来查看,不过他们是知道也相信小远眼睛会好的,所以现在表达的也只是大病初愈后的恭喜。 李三江没过来,只是认真看着小远和其他人的互动,互动里,多了眼神。 他用手背揩去眼角泪水,低头,开始扒粥,每一口,都嗦得格外用力和大声。 有些人的情绪是水坝,生活中一点一滴地汇入,习惯性压抑和不表达,只有等蓄满到一定程度后,才会溃堤。 李追远分起了苹果,端来一盘走到柳玉梅面前。 “眼睛好了?” “嗯,好了。奶奶,你们这一趟出去顺利么?” “顺利的,就是遇到几个老朋友,拂不开面子,就一起吃了顿饭,回来晚了。” “顺利就好。” “注意用眼。”柳玉梅伸了个懒腰,“还年轻,急着糟践身子,以后会后悔的。” “我晓得了,奶奶。” 李追远走到李三江面前:“太爷,吃苹果。” “小远侯啊,太爷再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用了,太爷,上海的教授不是说了么,这个病,好了就是好了,不好也没什么办法,我以后注意休息就是了。” “嗯,记得教授还说过,你不能太劳心,那个,等以后上学了,学习上的事,你缓缓,不要太用功费心,身体才是第一位,学习成绩差点也无所谓。” 旁边正喝着粥的谭文彬,忽然感到腮帮子疼。 “好的,太爷,我会联系谭叔叔,让他近期带我去办入学手续。” “嗯,谭警官是个好人。”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喊了一声“壮壮”,将一根烟丢了过去。 “太爷,上学前,要不要和我爷奶他们知会一声?” “你以为汉侯和桂英侯还不知道?” “已经知道了么?” “迁户口第二天,我就去家里找他们把事情说了,桂英侯哭得厉害,汉侯倒是没哭,但也伤心得紧。” 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迁户口后,李维汉和崔桂英来看自己的频率,一下子降低了,也就前阵子来了一次,当时自己还瞎着,怕他们担心,就蒙着眼装作在玩“捉鬼”游戏。 现在看来,是爷奶怕来这里看自己后,一个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你爷奶也是需要缓缓的,这事儿对他们打击最大,你别怪他们,他们虽然孙子辈多,但偏心的也是你。” “太爷,我晓得。” “他们把你妈以前汇过来的钱都要给我,说给你交学费啥的,被我骂回去了,呵呵。 我说了,你现在既然落在我户口里,那就归我养。 反正他汉侯也不吃亏,以后给我养老送终,我这家底子还都是给他孙子。” “太爷能长命一百二十岁的。” “呵呵,行了,你现在眼睛也好了,等确定入学后,我再喊你爷奶来一起吃饭,你以后还是跟太爷我住。” 这时,李追远耳朵动了动,扭头看向坝子外,他看见了昨天那位兼职说书人——余树。 记得他昨天对谭云龙说过,他今天就要走了,没想到,一大早地就来了这里。 虽然心里大概清楚,这个人没什么危险,可他的存在以及活动,还是让李追远觉得不是那么舒服,因为对方有一定概率会撬开自己曾做过的那些事。 刘姨端着粥碗先一步起身,走到坝子台阶处,看着来人,问道: “走错道了吧?” 余树笑了笑,拿出折扇摇了摇,回答道:“没,专程来讨口饭吃。” 刘姨不耐烦道:“这里只有家常便饭。” “走江湖的苦艺人,吃的,不就是家常饭么,哪有什么资格天天酒楼雅座。” 李三江听到动静,嘴里咬着苹果起身看去,见到来人后,马上笑着走去:“稀客稀客,来,坝上坐,坝上坐。” 李三江虽然不知道这人具体身份是什么,但能被警察围着跑东跑西的,不是犯人那就是贵人。 余树和李三江握了手,却站着没动。 这时,坝子上坐着喝茶的柳玉梅开口问道:“阿婷,谁来了。” 余树主动接话:“一个跑江湖说书的。” “那就来一段。” “好嘞,您且宽待。” 余树转身往回走,不一会儿,就推着一辆小车过来,上头装着自己的一套家伙事。 李三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罕地问道:“咋的了,这是?” 余树边搭台边笑着回应:“想混口饭吃,就得卖点手艺。” “一顿饭的事儿嘛,不用这么麻烦。” “那不成叫花子了么。” “也是。”李三江明白对方意思了,扭头喊道:“润生,壮壮,来帮忙。” 润生和谭文彬早就看见来人了,但他们可记得昨儿个小远说的对方可能是同行,所以此时全都看着李追远。 “润生哥,彬彬哥,帮忙吧。” 润生和谭文彬上前帮忙搭台挂帆。 余树没坐北朝南摆,而是坐西朝东。 对着坐在那儿喝茶的柳玉梅以及那座东屋。 李三江问道:“要不,这场纯当我包场了,我再去村里喊些人来,免得你落个冷清冷。” 余树摇头拒绝,说道:“价钱早说好了,就是一顿饭,再说,这里人很多了,热闹着呢。” 随即,余树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他不禁笑道:“眼睛好了?” “嗯,好了。” 下一刻,余树打开蒲扇扇了扇风,可其指尖,却在扇面上不规则地敲动。 眼睛乃面相之泉,眼睛好了能视物了,这泉才算重新活跃起来。 男孩知道,他在算自己面相。 昨儿个他就问自己是不是一直姓李,还问太爷自己是不是他亲曾孙。 李追远决定算回去,来一场对冲。 就在他刚准备这么做时,柳玉梅的声音传来:“小远,来给奶奶泡茶。” “来了,奶奶。” 李追远转身走过去泡茶。 余树见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收起扇子,对着自己额头连敲三下,敲得挺用力,额头都泛红了。 接下来,他就开始说起了书。 今儿个讲的还是唐也依旧是李世民,却偏戏说而非正史,讲的是李世民某次遇险时,被少林寺僧人所救,最后在僧众以及各方江湖人士帮助下,打赢了对手获得胜利的故事。 他就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不仅将故事讲得生动引人,更是再次以口技呈现出金戈铁马与沙场厮杀的气势。 李三江都听痴了。 润生和谭文彬,是一会儿入迷一会儿惊醒,但短暂的惊醒后再次入迷。 李追远则一直坐在柳玉梅身边,陪着她喝茶。 这一讲,足足两小时没停歇。 讲完后,余树一拍扇子,下弯腰行礼。 “好!好!”李三江带头鼓掌。 润生和谭文彬也用力鼓掌,但鼓着鼓着就又回头看向小远。 李三江对刘姨说道:“婷侯啊,中午做点好的,我和余先生好好喝一顿。” 柳玉梅开口道:“阿婷,给他口吃的。” “唉!” 刘姨进了厨房,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很快端出一碗早上剩下的凉粥以及一碟小咸菜,就这两样,连个咸鸭蛋都没有。 李三江不满道:“这怎么能行呢,家里又不是没吃的。” 谁知余树却主动接过碗,将碟里咸菜倒入粥中,拿起筷子,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赞道:“真好,大热天的吃凉粥舒坦。” 李三江皱着眉,想再去劝,可人家转眼间就把一大碗粥吃下去了,只能道:“等余先生你消消食,我们待会儿再……” “李大爷,我吃过了。”余树站起身,将碗筷递还给刘姨,然后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李大爷,按理说,入门卖艺,得先请主家先人安的,你家可有?” “先人牌位没有,仙人画像倒是有不少。” “那就请你带我去拜拜吧。” “请。” 李三江将余树带进了厨房隔壁的小房里,这里摆满了神仙画像,此间之丰富,让余树都惊了一下。 李三江开始挨个给他介绍神佛,余树一个个拜过去。 等听到李三江把孔子画像介绍成元始天尊时, 余树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甚至,一度把他给弄不会了,不知是该行道家礼还是儒家礼。 最后没办法,只能拜了两次。 出来后,余树径直来到柳玉梅面前,说道:“按规矩,得拜一拜的。” 柳玉梅无奈地摇摇头,对李追远说道:“就不该吃那顿饭的。” 余树把腰放低:“该拜一拜的。” 柳玉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去吧。” 余树推开东屋门,走了进去。 李追远离开座位,看了看柳奶奶,见她低着头没什么表示,男孩就往屋门口挪了几步,正好可以看见屋内供桌前,正在以行大礼跪拜的余树。 其实,现在人就算磕头,也是千奇百怪,大部分也就尽个心意走个流程,也不追求什么标准不标准了。 余树行的是标准大礼,起初神情肃穆,三拜之下后,面容悲痛,泪流满面。 拜礼结束,余树没急着出来,而是在擦拭眼泪调整情绪。 他知道男孩在门边看,却没做丝毫遮掩。 人在一些特定的地方,会主动褪去伪装,让自己显得坦荡和干净。 最后,余树用力揉搓了一下脸,强行露出微笑,他走了出来,再次来到柳玉梅面前,刚准备说话,却被柳玉梅出声打断: “拜完了就走吧。” “是。” 余树应了一声,收拾好东西装车后,就推着车离开了,李三江亲自将其送到村口。 柳玉梅屋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地起身,走进了屋,在供桌前坐下,扫了一眼上头有新有旧的牌位。 “倒是都还记着你们。” 顿了顿,她带着怨气说道: “可你们谁记着阿璃。” …… 谭文彬前天就回家了,走时痛哭流涕,仿佛生离死别。 弄得李三江都忍不住调侃道:“成,伢儿有天赋,以后谁家要哭丧的就来请你,保准能哭得让主家满意。” 抱完了润生、李三江后,谭文彬还想抱李追远。 直到男孩又递给他三本子题,一本数学、一本物理以及一本化学。 谭文彬没有抱下去,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走时,打着雷下着雨,是润生骑着三轮车把他载回去的,二人虽然都披着雨衣,却依旧淋得很狼狈。 今天,艳阳高照,谭云龙特意请了假,开着一辆桑塔纳来接李追远入学。 李追远依次和家里人说了声,李三江老怀甚慰地遵嘱:“小远侯啊,记住太爷的话,上课随便听听,千万别太动心思,眼睛重要,晓得不?” 谭云龙站在旁边听到这话,也不禁摸了摸自己腮帮子。 李三江还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糖果小饼干:“来,这个带着,跟小同学们分一分。” 李追远接了过来。 “别怕,在学校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了,回来就跟太爷说,太爷给你撑腰去学校里找他。” 谭云龙忍不住插话道:“放心吧,李大爷,没人会欺负小远的,再说了,彬彬也在呢。” 李三江反驳道:“壮壮念的是高中,又不是小学。” 谭云龙只能点点头,不再说话。 润生拿出了一支钢笔,递了过来,他在李三江这里帮工还种地,前天刚开了第一个月工钱,全拿来买了这支钢笔。 买完钢笔后发现没钱买墨水了,最后还是李三江知道了,带着他去了那家商店讨说法,强行让老板又送了一瓶墨水。 柳玉梅给了个红包,这次没往里头塞一沓子钱,很薄,就一张,意思意思。 李追远收下了。 阿璃什么都没准备,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很急,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个情绪,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复杂,不是高兴也不是生气。 男孩走到女孩面前,说道:“阿璃,等我放学回来,你帮我写作业。” 女孩眼睛亮了。 和家里人最后挥手告别时,李追远对李三江喊道:“太爷,我要去上高中了,明年考大学!” “好好好,我家小远侯最厉害了!” “呵呵呵……”旁边,柳玉梅都听笑了,显然,老家伙压根没听进去,还以为是童言无忌。 跟着谭云龙走出小径来到村道,坐进车里后才发现里头还有一个司机。 司机不年轻,很显老,头顶,边区也无力支援中央。 谭云龙笑着问道:“你太爷还不信你要上高中。” “嗯,入学手续办好给他看就行了。对了,谭叔,这车……” “我可没公车私用,这是学校里的车。” “咳咳……咳咳……”司机开始咳嗽。 谭云龙指了指司机,说道:“小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吴校长。” 司机师傅马上回过头,对着李追远伸出手,握了一下:“吴新涵,李追远同学,欢迎就读本校。” “校长爷爷,您辛苦了。” “没事,你可以叫我爷爷,不用加校长。” “那您就叫我小远吧。” “哎,好好好。” 起初,谭云龙第一次打电话询问入学事情时,学校领导圈层里,也只是小炸。 是有人知道“少年班”这事的,但这年头,消息渠道闭塞,信息流转不发达,因此哪怕是学校高学历的几个老师,也只是简单听说过,只知道这种孩子一般是神童。 不过还好,中间时间充裕,而且李追远因为中间瞎了一段时间,怕耽搁入学,保险起见,谭云龙就将李追远的学籍资料先给了学校希望通融。 学校就发动自己关系网去了解,还专门派了两位体育老师坐火车进了京,那两位老师很争气,还真找到了地方,然后拿姓名资料去询问时,得知这个叫“李追远”的学生要去上高中了,被一群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追着打。 得亏派去的是体育老师,身体好,跑得快,要不然还真得算工伤。 但具体情况总算是打探回来了,然后,办公室就彻底炸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一个学生,会莫名其妙跑到乡镇里来上高中,但无所谓,因为这对于学校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高考状元。 要不是谭云龙死守住址,也警告学校不要来打扰,吴新涵早就带人过来了。 车驶入学校,在办公楼前停下。 一群老师马上跑了出来,目露期待与好奇,他们倒是没校领导的那种功利心,纯粹是种了半辈子萝卜,想看看地里长出的金疙瘩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人群里出来的,还有潘子和雷子。 这俩家伙因为没写暑假作业,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里严厉批评。 本以为是一场持久战,谁知道批评刚开始,办公室里老师们就喊着“来了来了”,然后班主任就让他们回教室了。 哥俩还挺庆幸,留在原地,还想看看是哪位来了给他们解了围。 潘子:“校长开车的,校长还去开后门了。” 雷子:“是哪位领导来视察了吧?” 潘子:“不应该啊,没提前通知我们大扫除啊?” 然后,他们看见了从车上走下来的李追远。 “这小孩,怎么有点眼熟。” “对唉,我好像在哪见过。” “潘子哥,雷子哥!”李追远向他们挥手打招呼。 一瞬间,老师和校领导的目光都向这两位看来,包括班主任。 这心理压力太大了,潘子和雷子连招呼都不敢打,直接低头奔向教室。 “额……”李追远有些疑惑。 男孩上学挺早,但并不熟悉传统校园生活,还以为潘子、雷子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 “你们认识?”吴校长慈爱地问道。 “他们是我堂哥。” “嗯,好。” 吴校长记住了,打算待会儿去问问他们班主任学习成绩如何,毕竟有血缘关系的话,多少应该能带动点,总不至于一大家子,脑子就长一个人身上。 李追远被带进了……小会议厅。 原本应该被带去校长办公室的,但办公室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一路上,周围老师们开始叽叽喳喳。 “年纪这么小么?” “年纪小才叫神童嘛。”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知道,反正有测验的,看看结果。” “入学了去谁班上?” 这个问题一出来,人群中的那批高三班主任,互相对视时目光都冷了下来。 尤其是那几位资历老的,更是流露出舍我其谁的气势,他们快退休了,这个阶段的老师,是真的无所畏惧,哪怕对着校长都敢拍桌子的。 那些个年轻的班主任,倒是看得开,知道没自己的份。 尤其是其中一位叫孙晴的班主任,她教的是语文,带的是普通班,谭文彬就在她班上。 “小远,我给你介绍,这是教育局的刘局长,这是………” 吴新涵领着李追远依次介绍。 李追远是不怯场的,主动跟着喊人。 他以前在少年班时就很受老教授们的重视,一是因为他全面,哪怕不能每项都第一,却每项都名列前茅不像其他同学会有明显偏科;二则是,他很正常,交流接触起来,就像是一个完全正常的孩子。 一通流程走完,到了最后的关键步骤。 “小远啊,这是我们学校老师自己出的卷子,你看看,挑着做做?” 这话说得很委婉和客气,但在场大家伙,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百闻不如一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最终还是得在这上面见真章的,这也是学校的目的。 这些卷子,全是各科目组老师新编的,不存在泄露的可能,所以成绩绝对真实有效。 李追远坐了下来,拿起笔,开始答题。 原本,校领导和局领导是想着再看一会儿后,就出去抽根烟的,毕竟这么多科目的卷子就算挑着写,也不知道得做多久。 但很快,大家就神情怔住了。 李追远做的第一套是数学,几乎不用思考,目光扫下去就写答案,而且出现了手还在写着上一题目光却已经往下挪到后面题目的奇景。 在场的没文盲,可是谁见过答数学卷时,是手速制约了答题速度的? 其实,李追远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得足够好,才能让自己接下来的学习生活可以更轻松不受约束,不会因为学习这种事情,耽搁到自己捞死倒。 数学卷写完,李追远继续做物理卷。 吴新涵说出了围观人的心声:“快,批改一下。” 数学组老师们开始批卷,一个个红勾快速打起。 围观的人在期待“×”的出现,但一直没有。 而打勾的数学老师们,也是一阵阵心惊,他们自己出的卷子,知道卷面形式虽然是模仿高考题的,但难度,其实远超普通的高考题,因为高考题是分档的,会有送分题基础题和拉分题。 他们这套卷子,是不能复印下来给高三年级考的,因为容易给学生心态考崩。 数学组组长看着校领导和局领导说道:“全对。” 其实,是有一点问题的,比如两道解答题,用了不属于高中的方法,可能会导致阅卷时被扣分,但这种瑕疵不值得在此时说,提醒注意一下就好了,就跟平日里叮嘱学生考试时别忘记写“解”一样简单。 吴新涵等校领导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和局领导们握手,这下,心中石头终于落地了。 老师们则不停倒吸着冷气,虽然才只做了一套数学卷,但从业者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位年轻老师忍不住打趣道:“我要是教了他,以后再教其他学生会不会索然无味?” 有老师笑了,也有老师忍不住回侃道:“还需要你教啊?” 物理化学卷快速答完后,李追远继续答其它卷子。 没人打扰劝阻他,既然他愿意全部做,那大家是乐得看完所有结果的。 语文卷他也在认真做,根据题目要求,他还写了一篇字词优美结构严谨的公式化作文。 总之,确保自己没有偏科,每一门课都能随便请假。 唯一跳过的,是英语听力,这不是李追远要跳的,是英语老师们看着李追远的答题速度主动提出跳过的,毕竟他们也不想因为播放听力耽搁在场这么多人时间。 全部做完,李追远放下笔,揉捏着手腕,旁边吴新涵见状,亲自伸手过来帮忙捏捏。 做这些题目,不费脑子,就是费手,这点计算量,远不如自己看一次风水气象。 卷子很快批完,哪怕是作文,语文组老师也说不出什么纰漏,而且虽然写得快,但这字写得是真漂亮。 很多老师都摘下了眼镜开始擦拭,大家伙今天,都深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神童震撼。 谭云龙倒算是全场最镇定的一个人了,他丝毫不担心男孩入学考试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男孩已经给过自己好几次凶杀案震撼。 吴校长弯下腰,笑吟吟地问道:“来,小远,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高三年级的几位优秀班主任。” 这样的学生,肯定得交给有资历且经验丰富的班主任带。 嗯,虽然吴校长也不知道资历和经验对眼前这男孩来说有什么用。 李追远这时回头看向谭云龙,问道:“谭叔,彬彬哥在哪个班?” 谭云龙很想笑,但他憋着。 然后目光看向自己儿子班主任孙晴,老熟人了。 别的学生家长,恨不得一学年家长会时,才能见到一次班主任,他得益于自己儿子的大力引荐,恨不得月月见。 有时都怕见多了传出闲话,还得和妻子交替轮班。 “小远啊,我们选班……” 李追远没等吴校长把话说完,就起身,走到年轻的孙晴面前。 “老师好,以后我就辛苦您教导了。” 说完,李追远对孙晴鞠了一躬。 “老师,您姓什么?” 谭云龙接话道:“孙晴,孙老师。” 孙晴对谭云龙投以感激的目光。 “孙老师,我们回班上上课吧。”李追远伸手,牵住孙老师的手。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这是自己靠能力争取来的特权,不用白不用。 那几个有资历的班主任还处于错愕阶段,吴新涵先反应过来,笑道:“孙老师,小远可是我们学校的宝贝,这是学校给你分派的任务,你得照顾好他。” “请校长放心,我会的。” 孙晴牵着李追远走了出去,她压力有点大,不太敢继续待下去了。 刚出小会议厅的门,里面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谭云龙也跑了出来,说道:“小远,晚上叔叔来接你放学去家里吃饭。” “不用了,叔叔,我回家吃。” “那好吧。”谭云龙拍了拍男孩肩膀,向校门口走去。 走入教学楼,上楼梯。 李追远察觉到孙晴的手心很烫,还在出汗。 其实,到现在,孙晴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本高中是个大高中,一个年级有十几个班。 前几晚她跟丈夫在床上入睡时,倒是也臆想过这孩子要是能进自己班就好了,但她真没料到,寿桃竟然真会摆在自己面前。 因为心神不定,上楼梯时,孙晴还踏空了一下,还好及时手撑地稳住了,要不然这个校长刚交给自己的神童,就要被自己带着从楼梯上摔下去。 孙晴当即后怕得眼睛都湿润了。 “孙老师,我和彬彬哥……和谭文彬同学做同桌吧。” “额,好。” 答应完后,孙晴皱了皱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具体是哪里,她一时想不起来。 等真走到高三13班的门口时,孙晴才知道哪里不对了,李追远也知道了。 因为他看见,谭文彬的座位,独立于班集体之外,紧贴老师讲台。 由于背对着教室门,谭文彬第一时间不知道李追远来了,他正专心做题呢。 老师们都去看热闹去了,几乎整个高三年级这节课都在自习。 察觉到班上氛围异样后,谭文彬这才回过头,先看见班主任,再看见李追远,随即,喜笑颜开,压根不顾年龄上合适不合适,也不在乎出不出丑,直接摆手喊道: “小远哥!” 孙晴习惯性瞪向谭文彬,这个学生本性不坏,但就是会惹事,而且性格太外放。 但瞪了一会儿后,目光不由柔软下来,毕竟自己今天还沾了他的光。 “同学们,介绍一下我们班的新同学。” 李追远走上讲台,露出标准的腼腆笑容: “同学们好,我叫李追远,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孙晴指了指靠门的第一排:“谭文彬,你把你桌子摆这里,你和小远做同桌。” “好的,老师。” 谭文彬将桌子搬到位置,因为他个子高,就坐在了靠墙里面,李追远坐外面。 其实,李追远本意是想坐最后一排角落的,那里风水好。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谭文彬,你出来帮小远领一下书。” “好嘞,老师!” 接下来,就是朴实无华的上课时间。 老师在前面上课,李追远坐在下面翻书,他需要把高中课纲重新过一遍。 上课时,会有其他老师装作经过这里的样子,看向他。 下课时,其他班听到风声的同学也会凑到这里。 不过,李追远只是默默翻着自己的书,没有表现出外向,有谭文彬在,也没人能打扰到他。 中午吃饭时,谭文彬说学校食堂太难吃,就带着他去了外面小吃铺,还额外带了一个人,就是上次被欺负的郑海洋。 他父母都是海员,常年不在家,所以显得很内向。 吃饭时,谭文彬说,班主任和校长都找他谈话了,要他负责好好照顾小远。 吃完饭后回到教室,就是名义上的午自习,其实安排的是语文课,然后二十五分钟午睡,接下来就是继续上课。 老师们给予了李追远很大的自由度,比如上英语课时,李追远在她眼皮子底下翻着物理教材,人也装没看见。 下午第二节课上完时,李追远把教材都翻完了。 他决定明天起,把魏正道的书带到教室里来看。 第三第四节都是数学课,李追远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他不是不尊重老师,而是清楚真要生动演下去后,自己会很累,不如一开始大家就形成默契,各自轻松。 起初,同学们都以为会有好戏能看,毕竟他们的数学闫老师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 但数学老师上着上着,发现坐在第一排的小同学在睡觉后,居然贴心地把自己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同时,脸上流露出慈爱的笑容。 第四节课上到一半时,闫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三道题,让同学们解答,他自己则走下来,轻轻拍醒李追远。 李追远坐起身,看向黑板的题目,拿起笔,唰唰写出了答案。 闫老师见状,咽了口唾沫,然后搓了搓手,小声问道:“小远啊,有没有兴趣参加奥数竞赛?” “好的老师,我参加。” 闫老师一时激动,对着学生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谢谢。” 第四节课上完,可以吃晚饭了,然后就是晚自习。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彬彬哥,我回家了。” 谭文彬愣了一下,问道:“不是,第一天你就不上晚自习了?” “嗯。” “额,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想完整体验一下高三生活的一天?” “不太想,我叫润生哥这个点来接我了。” 书本文具这些都可以放在书桌上,李追远空手走出教室。 路上,很多学生都在看着他,他们有种高中圈里混入个小学生的感觉。 李追远也有相似的感觉。 等走出教学楼时,李追远才记起来自己忘记去和潘子英子雷子他们教室打招呼了。 算了,明天再去吧。 “小远哥,等等我!” 李追远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谭文彬背着个书包狂奔而来。 “彬彬哥,我回家。” “我也回家。” “我回太爷家。” “我回壮壮家。” “你逃课,不怕谭叔揍你?” 李追远看了课程表,这里早晚自习都标注了课时,其实都是有老师来上的正规课。 “没事,我爸巴不得我粘着你。” “你和谭叔报备过了么?” “回去后我到张婶小卖部给他打个电话。” “哦。” 李追远应了一声,继续向校门走去。 谭文彬跟在后头,脸上洋溢着笑容,尤其是看着那些吃完饭还得回去继续上课的同学,他笑得更开心奔放了。 走出校门,李追远开始寻找润生三轮车的位置,但是没找到。 “哎,润生忘记来接你了么?”谭文彬也踮起脚四处眺望着。 “润生哥应该停得比较远,我们先过马路吧。” “他有病啊,不在校门口接你?” “校门口人多。” “人多,这算什么理由?” 走过马路,避开了此时的学生和商贩人潮,李追远看见了西北角巷子口外头、正边跳边挥动手臂的润生。 走过去时,谭文彬忍不住骂道:“你干嘛不直接停李大爷家坝子口来接我们?” 然后,谭文彬就闭嘴了。 因为停在巷子里的三轮车后头,坐着一个身穿红色裙子的女孩。 虽然这里偏僻,但也只是相较校门口而言,依旧不时有人经过。 女孩坐在三轮车板凳上,像是一只极易受惊的小鹿,可以看出她的坚强与勉强。 李追远上了车,女孩马上伸手主动握住男孩的手,这才彻底安定。 谭文彬站在车旁,一时不知该上不该上。 润生还记得先前的嘲讽,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多余了。” “我明天让我爸把自行车给我送来。” “彬彬哥,上车吧。”李追远已经发现,阿璃对家里熟悉的人,抗拒感已经没那么大了。 “好的,小远哥。”谭文彬上了车,坐到最边缘位置。 “回家喽!” 润生蹬起三轮,驶出巷子,往家的方向西行。 车上,少男少女们洋溢的青春,羡慕红了晚霞,招摇下了夕阳。 (本卷完)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昨个吃晚饭时,谭文彬说周末石港镇广场那里会有摸奖大会。 时下,彩票行业在大陆确立发行还没多少年,但摸奖风气早已风靡,展开形式也十分亲民。 一个大场地,两条道边都是穿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民众熙熙攘攘走在其中,可以一张一张买也能一盒一盒买,买完就现场刮再现场兑奖。 一等奖通常是小汽车,会被摆在高处最显眼的位置。 李追远觉得,自己每晚睡觉前都像是抓着一张彩票,醒来时就是兑奖时刻。 而且每次都有不错的保底,且时常会开出惊喜。 比如今天早上,他醒来时,看见阿璃穿着一件暗金绘纹的马裙,再搭配上身的白衣,显得既飒然又精致。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偏爱,她最近穿马裙的频率明显增高。 这还是柳玉梅苦口婆心劝阻的结果:“哎哟,我的孙女唉,他就是再喜欢你也不能天天穿一个款式呀,容易看腻的。” 房间里又摆了一张大桌,上面铺陈着笔纸以及各式颜料。 这些,都是阿璃直接从柳玉梅那里搬来的。 从纸张到笔都不是凡品,甚至连那颜料,都是以古法制成的,柳玉梅在吃上并不讲究,可生活里用的那些寻常物,一个个都是稀罕品,甚至都算是文物了。 当然,她本人可能并不觉得这是奢靡,因为她自小到大,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一如早前她送个见面礼不是玉扳指就是耳环,拿个买礼物的钱都是按沓算,真不是在炫富。 炫富和大方的区别就在于,她是真心打算给。 此时,阿璃正在画画。 她现在不用早起来到屋里坐那儿等男孩醒来了。 李追远坐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 女孩持笔看过来,微微侧过头。 李追远笑了笑,下床去洗漱,洗漱完端着脸盆往回走时,下方柳玉梅招了招手。 “柳奶奶。” “来,把你的画作拿下来,让奶奶欣赏欣赏。” “好的,奶奶。” 柳玉梅笑着坐下,《柳氏望气诀》得等阿璃病彻底好了,自己收这臭小子当柳氏记名弟子时才能教。 但琴棋书画这些,不碍事,可以教。 不对,这小子下棋不用自己教了,他下得比自己好。 李追远捧着两幅画下来,在茶案上铺开。 一幅是自己刚画完的,一幅则是阿璃画的。 画中取景都是清晨站在二楼露台,眺望乡野的景致,也是这一幕,才促使李追远想要学画。 柳玉梅目光扫过,随即微微蹙眉,说道: “要是换个一般的老师,当给你一个天才般的评价,因为画得很好。” “奶奶,请您赐教。” “但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你技巧上跟阿璃学得模仿得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别,但你在收放上,做得太自如了,自如得过于刻意。 初看确实觉得不错,可细品之下,满满的都是匠气。” “奶奶说得对,这确实是我的问题。” 两幅画虽然画的是一个景致,而且阿璃的风格更阴沉自己则更阳光些,但阿璃画的像是会动,而自己画的,就算营造了动态却也依旧是死的。 “书画这一道,很多人一辈子都在技巧上钻研,但真正的大家,得玩出新的门道花样才叫有趣,通俗点来讲,得融入感情。” 李追远目光一暗。 “你年纪还小,画成这样已经很了不得了,也不必去为赋新词强说愁。” “感谢您的教诲。” “教诲谈不上,因为是你,我才说得重了些,其实也是鸡蛋里挑骨头。” 李追远笑着点头,将画收起。 刘姨适时出来,喊了声:“吃早饭啦!” 坐下来,去拿咸鸭蛋想给阿璃剥,却被女孩抢了先。 想再去拿第二个时,女孩又拿走了。 不一会儿,女孩剥开了一个鸭蛋,送到自己面前。 自己眼睛是好了,但有些习惯,女孩却不愿意再改回来。 李追远一边吃着一边思忖着柳玉梅说的话,学了一个月,自己这画画水平其实是可以去比赛拿奖了,毕竟自己还是少年组。 但在真正的大家面前,自己的画作比那些专做临摹画吃这口饭的老画师,匠气更重。 自己继续努力画下去,未来的终点大概是国内有名的造假画大师。 可是,怎么做才能融入感情呢? 或许,是风景的问题;那就干脆,换一个画的对象? 李追远看着正在细心用筷子挑鸭蛋出来的阿璃,他心里有了个念头。 “啊啊啊……” 谭文彬的呵欠声,打得又响又长。 他爹同意他继续住在这里,也同意他跟着小远上下学不去上早晚自习,但他实际上并没有多么轻松。 自己再怎么做题,都没有小远给自己出题的速度快,而且他能感觉到,小远在给自己出题这一途上,也是越来越进步。 起初都是给自己本本难啃的题,现在则是开始讲究难易结合了,有些题他都能看出来,这是小远故意出给自己让自己可以绞尽脑汁一步步算出来获得快乐的。 虽然看出来了,但他也是真快乐,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小泥鳅,在小远手里被随意揉捏着,他还挺乐呵。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一个月来,很安静,没有死倒。 他问过润生,以前也这样么? 润生回了句你来之前我都疑惑为什么村里死倒忽然变得这么多,你来之后,就正常了。 这让谭文彬一度感到很愧疚,认为是自己的出现,破坏了风水。 不过,李追远倒不觉得枯燥无聊,他现在主要精力一在学画,二在钻研《正道伏魔录》,顺带着,研究起侏儒父子留下的那些挂落。 男孩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挺充实,死倒出现的频率还是适中一点比较好,要不然今天白家娘娘明天鱼塘剥皮的,他也受不了。 李三江今天很安静,默默地喝着粥。 早饭吃完,润生推出了三轮车。 车上摆着两个小板凳,都用布包裹着。 谭文彬则推出自己的自行车。 那次放学回家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煎熬,他觉得不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 “太爷。”李追远没急着上车,而是走向李三江,露出些许扭捏与期待。 绝大部分孩子,在这个时期,都有过这种表情,尤其是在面对隔辈长辈时。 “哈哈,明白。” 李三江从兜里掏出钱,钱不多,至少比他以前动辄给曾孙整票子时,要少太多了,但作为每天给的零花钱,却又是当下大部分农村孩子甚至是城里孩子都眼馋羡慕得紧的。 在花钱方面,李三江一向舍得,对小远侯,就更舍得。 “嘿嘿。” 李追远收下了今天的零花钱。 他拒绝了李三江一次给自己一个月零花钱的提议,因为他分成每天都要一点,太爷就每天能多一些快乐。 自己,也能多一点尝试得到快乐情绪的机会。 和阿璃一起坐上车,三轮车驶下坝子。 女孩坚持每天早晚接送男孩上下学。 李追远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柳玉梅没让刘姨跟着,暗处,也不见早已离去的秦叔身影。 她是真的让自己孙女就这么出去,也知道怎样才是对孙女以后好。 不过,有润生保护,阿璃也出不了什么危险。 不对,就算没润生保护,好像阿璃也出不了什么危险,润生更多的,可能是保护那些企图靠近阿璃的人不要有真正的危险。 大中学的校门口,早中晚永远是最热闹的,沿校门的街铺也是早早地开张。 有时候李追远会买个烧卖、火饺这类的,和阿璃分着吃。 主要尝个鲜,毕竟在家里吃过早饭了。 亦或者买些小饰品送给阿璃,帮她填充收藏箱。 柳玉梅告诉李追远,阿璃每晚上床睡觉前,都会蹲在收藏箱前,把藏品一个一个地小心整理一遍。 可惜的是,阿璃不能上学。 她现在对家里人,比如太爷、谭文彬、润生这些,是没什么排斥了,靠近了也不会起反应,甚至对李维汉崔桂英以及翠翠潘子雷子他们,这些常到家的人,也能做到克制。 但真让她上学和一大群学生一起坐教室里,她是无法接受的。 最重要的是,阿璃对学校生活不感兴趣,对朋友小伙伴也不向往,传统的救赎者视角在她身上,都是那么的多余。 甚至,她可能对这个世界都没什么念想,她喜欢的,只是通过男孩让她接触的这个“新世界”。 和润生阿璃挥手分开后,李追远和谭文彬跟着初中生人群,走入校门。 高中生早自习更早,因此除了家住特别近的,其实大部分高中生尤其是高三生,都会选择住校。 谭文彬以前就住校过,后来他在寝室里和人打架,就住家了。 走进高中教学楼,都在上早自习第二节课,除了老师的讲课声外,显得很安静。 谭文彬斜背着书包,边走边甩动着刘海,他很享受这种特立的感觉,觉得自己很有腔调。 哪怕是路上遇到其他老师或者主任校长,他都丝毫不怵,毕竟他们都对自家老大很温柔客气。 连带着,也会对他点点头。 其实,也就只有谭云龙夫妻还抱有自家儿子能沾点文曲星仙气的念想; 对于校领导和老师们来说,则是献祭一个谭文彬确保一个省状元,买卖划算。 李追远走到教室门口,英语苏老师正在讲完形填空题。 苏老师对李追远笑着招招手。 李追远也回以基础腼腆笑容。 不用喊“报告”影响同学了,直接走进教室,谭文彬先坐进里头,李追远随后坐下。 从抽屉里抽出《正道伏魔录》,李追远开始看了起来。 在英语环境里,这种“古典著作”,更显芬芳。 只是,坐了一个月,他是真的不喜欢门口第一排这个位置。 因为班里同学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特意放缓脚步看他,哪怕他已经很注意不去和同学们交朋友了。 外班学生似乎把经过这里,当作课间散步的标地,明明高三13班在中间,不是去厕所的必经之路。 老师们就更夸张,上下课前宁愿绕路也要从这里走过去,再驻足窗边或者门口,投以慈爱关怀的笑容,仿佛每天都要固定几次来给自己种下的兰花草浇浇水。 因为自己的原因,教导主任和校长们,来这里的频率直线提高,他们是不用区分课间的,因此班级里的学生现在都不敢上课看武侠小说和讲悄悄话了。 偶尔抬头才会出现于窗外的惊悚,现在已经变成了直面惨淡的人生。 李追远真心喜欢这一列的最后一排,靠着门,空间大,垃圾桶不在这里,而是在里侧那一排后面。 从风水角度上来讲,坐镇此地以观天下,标准的潜龙在渊位。 其次就是老师课桌两侧的位置,左右护法。 以前,谭文彬是右护法。 可右护法背靠教室门,并不好,易受惊,处生厥。 最好的是左护法,其身前被讲桌遮挡,上承天子意下毗万民心,大隐隐于市。 还是因为人多,一个班七十几个学生,以前自己上学时,可没有这么多人,而且每学期都会重新调整,有些同学是跟不上下去了,有些同学则是生病了。 早自习课铃响起,英语课结束了。 这里高中是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 但早自习可以分为两节课各半小时,午自习一节课一个小时,晚自习四节课各一个小时。 课表上,自习课都是标注了学科,学校要求老师必须到场当正课上。 如此密集的课程,把李追远都吓了一跳,要是他们以前按这种课表上课,自己和同学们受不受得了先不说,教授们肯定先累倒一大片。 课间,同学们开始快速收拾文具。 李追远好奇地问道:“彬彬哥,怎么了?” “今天月考啊,你不知道?”谭文彬也在收拾文具,但看了一眼李追远手中的封皮书后,顿了顿,“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开学一个月,开始摸底月考。 为了防止作弊,高三和高二混班考试,根据考试号去其它班级入座。 其实,都高三了还去作弊很没意义,纯粹自欺欺人,但现实往往反人性,因为真的有不少高三生愿意作弊作到三模。 这时,班主任孙晴走了进来,问道:“小远,你要参加月考么,还是去我办公室坐坐?” “考吧,不过,能第一场考试时把所有科目卷子都给我么?” “好的,没问题,我去帮你取。” 李追远清楚学校想要自己做什么,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种大型考试自己还是得参加的。 一是确保自己继续不听课不写作业时老师们依旧和煦如风,二是帮彬彬哥摸一下脉络以方便给他出题。 他确实不太会教人学习,所以他在学。 李追远起身,去前面墙上看自己的考试号。 “哥,你回来,你考试号就在原位。” “哦。” 李追远坐了回来。 谭文彬则去了左侧那一列第一位。 以前,谭文彬只在杂志上看过一句话,除非你长得足够帅,否则你根本就体验不到女生会有多主动。 现在他很想加一条:原来你只要成绩足够好,学校也能一点矜持都不要。 第一场考的是数学,监考的是本班数学闫老师。 卷子发下来后,闫老师又将其余科目卷子一并放在了李追远桌上,轻轻拍着李追远的肩膀,微笑道: “数学可以做做,其他科目你挑着做吧。” “嗯。” 然后,闫老师把自己的茶杯放在男孩课桌上:“新杯子,新泡的茶。” “谢谢老师。” 旁边被分配到这间考场的高二男生,看着这一幕目露惊恐。 等考试时,看着隔壁小男孩“唰唰唰”开始写答案,更是心态开始炸裂。 不是,就算答案摆在你面前,都没你抄得快吧? 李追远很快做完了数学卷,拿起物理卷开始写。 闫老师走下来,拿起数学卷,又拿出红笔,直接开始批改。 他很满意,他觉得男孩没有因为成绩好而骄傲自满,依旧谦逊追求进步。 瞧瞧,这次大题目就没用超纲的解法,而且每个解答题前面都写了个大大的“解”。 做到语文最后时,李追远停顿了一下。 因为作文题目的主题是:母爱。 但也只是停顿了一下,李追远再次以标准体写了一篇母爱作文,里头的李兰简直慈爱伟大得不像话,是自己的好榜样。 唯一没法做的,是英语听力题,那就不做了吧。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试卷名,起身,将所有卷子交给了闫老师。 “手酸不酸?” “有点。” “叫你不用写这么多的。”闫老师责怪道,“去我办公室歇歇,睡一觉?” “我去校长办公室吧。” “也对,那里安静,记得午自习时来小教室讲一下题。” “好的,闫老师。” 李追远站在讲台上,低头看向下面坐着的谭文彬,他已经做到解答题了,而且一直在写,停顿比较少,没咬指甲。 回到课桌旁拿起一本书,李追远走出考场,径直走向校长办公室。 快到门口时,听到里头传来不小的声音,他本意想离开,去寻其它办公室。 但声音里,他听到了李三江、李维汉和崔桂英。 他知道太爷和爷爷奶奶们为什么会来,因为自己说了自己在上高三,谭文彬也作证了,甚至连雷子潘子英子他们也作证了。 但对老人们而言,还是太过难以理解,所以组了队,今天特意进学校看看想眼见为实。 应该是进来后,就被吴校长请进了办公室。 怪不得太爷今天吃早饭时那么安静。 一种本能,让李追远想转身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推门进去后会发生的事情,老人们的欣喜与欣慰,吴校长的夸奖与勉励。 他渴望避开这种既定的流程。 可脑海中此时却又浮现出了电话那头李兰的脚步声,自己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种病情本能,并不难克服。 李追远推开校长室的门,里头坐着的太爷和爷奶全部站起身看着孩子,李追远走过去,面露笑容被他们抱着。 吴校长说了很多勉励的话,李追远半低着头,恰到好处的腼腆害羞。 确认了这件事后,太爷他们很快就走了,李追远来到过道边,看着下方正往校门口走的三个老人。 太爷叉着腰,走出戏台上钦差的步伐。 李维汉拿着水烟袋背在身后,一向沉稳老实的他,肩膀都摇晃了起来。 崔桂英则拿着手帕,不停笑着抹眼泪。 李追远很庆幸,自己刚刚没有选择转身离开。 联想起自己刚写的那篇作文,他意识到,自己以前模仿李兰可能是一种错误,自己应该早点拿她当反面教材去规避。 要是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自己病情也不至于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发展得如此严重。 “小远啊,你爷爷奶奶他们居然还不相信你上高三了,呵呵。” 吴新涵把男孩又拉进办公室里,他把自己的办公桌让给男孩看书,还从抽屉里拿出了饮料和巧克力。 他知道,男孩参加了月考,这很好,定期给大家吃定心丸。 同时,他也知道,男孩在奥数班里当助教。 李追远拿起魏正道,看了起来。 校长则坐在对面,看着文件,想抽烟时出去点一根烟,抽完再回来。 上午第二场的考试结束铃响起,李追远拒绝了校长去食堂吃小灶的邀请。 走到校门口,等到了谭文彬,谭文彬依旧带着郑海洋。 仨人平日里虽说是在外头吃得多,但也不是顿顿吃小炒,基本以面条蛋炒饭为主,当然了,这在当下也是只有双职工家庭子女才消费得起的。 学校大部分以农村家庭子女为主,不少人连食堂都不去,回宿舍吃家里带的干粮。 咸菜咸酱也是自己带的,很多时候会分着互相吃对方妈妈的手艺。 谭文彬挺有钱,自从跟着李追远后,他爹妈零花钱给他涨了很多,郑海洋则是更有钱,要不然那些混混也不会敲诈勒索他。 这年头,当海员薪水本就高,还有很多外水收入,纯按零花钱来算,谭文彬在郑海洋面前也只能算个贫困户。 谭文彬点了五碗面,他一个人吃一碗,脑子吃两碗。 郑海洋先去买了三瓶汽水,又要了三个荷包蛋三个狮子头和三个鸡腿。 他乐得跟着他们玩,上次润生给那帮人打得太惨了,这段时间没人敢来找他麻烦,尤其是李追远现在在学校的地位,校内更没谁敢不开眼刺挠他。 “远子哥,彬哥,我昨天做了个梦。” 郑海洋也学着谭文彬喊小远“哥”。 “啥梦?”谭文彬大口咬着鸡腿问道。 “我梦到我爸带我去寻宝,这个梦很真实。” “你爸不是在海上么?” “嗯,潜水去寻宝,在海底有好几艘沉船,里面金银珠宝老多了。” “呵,那你捞到了多少?” “没捞到多少,刚准备拿,梦就醒了。” “这算什么梦?起码拿到金银珠宝,到岸上后,找梦里的我好好潇洒潇洒嘛。” “嘿嘿嘿。”郑海洋挠着头。 谭文彬又看向李追远:“小远哥,这个梦能解么?” 李追远摇摇头,喝了口面汤:“我不会解梦。” “哦,也是,这个梦,太花里胡哨了,你小子,是想发财想疯了,家里条件这么好,你怎么还这么想要钱?” “可能是我以前被他们勒索怕了,拿不出钱就要被打吧。” 李追远继续低头吃面,其实,他会解梦。相对看相算命而言,解梦只能算个基础低端活儿。 因为大部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能顺着解。 除开极少部分,那是真的心有所感。 最典型的,一个是胎梦,可能不是孕妇本人做,而是孕妇的亲戚做。 另一个,就是有亲人离世时,确实是会有人在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当晚做梦梦到他。 沉船、海底、金银、父亲带你寻宝又无疾而终…… 职业、风险、告别……这些要素都有了。 搁古代,通讯和道路不发达,相隔两地,子女忽然做了这样的梦,寻人解一下,要么就即刻归乡要么就要准备异地遥望披麻戴孝。 很多文人记载的故事里,都有类似的桥段,他们很重视这个,因为涉及到仕途丁忧。 不过,这种东西本就没准,李追远一直克制自己不去乱给人看相算命,所以自然不会在这种话题上展开。 郑海洋忽然幽幽道:“小远哥,真的没事么?” 他内向,但内向的人往往心思细腻,先前的话,其实也是一种铺垫。 李追远疑惑道:“什么?” “我问了我邻居的爷爷奶奶们,他们意思是说,这个梦,不太吉利,让我梦点好的。” 李追远摇摇头,很笃定地说道:“封建迷信,都是骗人的东西。” “噗……” 谭文彬嘴里的面直接喷了出来,更有两条从鼻孔里窜出。 他马上低下头拿纸开始擦拭,要不是亲眼见过你布置风水弄死了那对侏儒父子,我就真信了。 “呵呵。”郑海洋脸上重新流露出笑容,问道,“小远哥,你上午考得怎么样?” 谭文彬接话道:“除了英语,其它应该都考得不错。” “啊,上午考英语了?” “我们考数学时他就全考完了。话说,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那彬哥你考得咋样?” “我不知道。我以前考试时很多题目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现在,感觉挺熟络的,有种老朋友串门的感觉。” “那具体是好还是不好?” “我不清楚,我怕它杀熟我。” “啊?” “等具体分数出来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我倒是都做了,数学和物理的最后大题我也写了。” “彬哥,这又不是语文,你写满了也不得分。” “去去去,这还用你教?” 中午吃过饭,三人就回到学校,下午还有三场考试,午自习则是照常上课。 李追远没回教室,而是去了平时不开课的小教室。 里头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高三高二的都有,是数学组老师选拔出来以应对市奥林匹克竞赛的。 时下大陆奥数风正盛,这种比赛要是能一层层比上去得到好名次,对升学有着巨大优势。 李追远原本是被闫老师邀请加入学习参赛的,但过了几天,他就被几位数学老师邀请出题了。 因为竞赛题难度大且更灵活,所以李追远刚进组时,就经常看见老师和学生们一起埋头苦思的场景。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的学习条件其实是非常优渥的,可那仅限于大城市,放眼全国,教辅竞赛资料的市场化,其实才刚刚起步,很多学校都还在苦求去外头大中学复印他们的模拟卷给自己学生做。 黑板上写着李追远昨天写下的题,有一半题目已经被打上勾了,李追远拿起粉笔开始在没打勾的题目下面写下解题过程。 然后,下面的学生和老师,纷纷露出恍然的神色,不停地发出: “哦~原来是这样。” 李追远也觉得很轻松,教他们比教彬彬要简单得多,不用自己特意把步骤显得很详细,也不用考虑难易结合保护其学习积极性。 就算有看了过程还没懂的,也会问身边人,要是再不懂也没关系,他会被剔除出去回教室好好上课。 擦去题目后,李追远继续出题。 下面老师和学生开始抄,除非比赛前,否则其余时候,大家要么有教学任务要么有学习任务,不可能整天泡在这里。 外头,吴校长特意带着几个副校长和主任,静悄悄来到小教室门口探班。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还得站在板凳上在黑板上写题目,大家脸上都流露出自家地里挖出石油的喜悦。 “我觉得,这次市比赛,咱们校应该能过几个了。” “我觉得,至少有一个稳过的……” “你是不是还觉得,这个稳过的还大概率能拿市里第一名?” 南通本就是教育大市,下辖六县一市里都有拿得出手的名牌中学。 而本中学,哪怕是在本县,都不属于第一梯队,等于是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吴新涵摸了摸下巴,老怀甚慰,不枉自己专程当司机去请人家入学。 以前每次开会,都是看着他们在那里故作谦虚地阴阳怪气,他吴新涵,可是不知道打了多少份阴阳怪气的腹稿了,看来,这次也该轮到自己表演了。 这时,旁边一位主任似乎高兴得过了头,晕乎乎地说了句:“咱这个算不算高考移民?” 旁边几位同事,立刻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他。 吴新涵都被逗笑了,直接提前预习阴阳怪气道:“谁家特意从京里移民到江苏参加高考?”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个大聪明,咋不从东北运煤去山西卖呢?” 主任赶忙举起手,解释道:“我指的是这种快乐。” 上完奥数竞赛课,李追远又回到校长办公室。 看见校长正带着俩体育老师正在挂帘子,帘子后还有张弹簧床。 “小远啊,你以后就在这里休息,教室里的课桌太硬。” 下午考试考完,距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李追远回到教室。 班级里,所有人经过一整天的考试,都显得死气沉沉。 连谭文彬现在都耷拉着脑袋。 但是,晚上还有考试,为了压缩时间,今天会把所有考试都考完。 这也就意味着,谭文彬今晚不能和自己一起放学了。 “彬彬哥,你今晚回自己家不?” “不啊,我晚上考完放了学就去壮壮家。” “哦。” “我等月考成绩出来再回去。”谭文彬支起脖子,翻开书,开始背概念点。 看了一会儿,他就又趴下来了,揉着肚子,应该是肚子饿,大脑停工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递给了他。 “咦?”谭文彬马上接过来剥开放入嘴里,“哪来的?” “校长室里的,嘿嘿。” “别说,确实好吃,不愧是校长开过光的。” 说着,谭文彬举起手臂一个投篮,将巧克力抛向郑海洋,正好砸中郑海洋脑袋,把郑海洋吓了一跳,见是巧克力才笑出了声。 女班长听到动静,抬起头,瞪向他。 谭文彬丝毫不怵,回瞪过去。 笑话,要是连班长都怕,哪还有脸当什么右护法啊。 不过,回瞪之后,谭文彬又做了个抛物线。 “叮咚”一声,巧克力这次精准落在班长桌上。 班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班长周围的同学,都一齐发出:“哟喔~” 但当事人谭文彬毫无所觉,丢完后就低下头,问李追远:“小远哥,最近没捞死倒你不急么?” “没有啊。” “你不是最喜欢捞死倒的么?” “嗯,遇不到有什么办法。” “不出去找找?你天天上学放学的,死倒又不可能来学校视察工作见你,它是死倒又不是领导。” “上次我眼睛出问题了。” “额,这不是好了么?” “让太爷担心了。” “哦,我知道了。”谭文彬点点头,“确实,那咱还是讲个缘分吧。” “叮铃铃!!!” 放学铃响起。 同学们纷纷强行撑起身,慢腾腾地走出教室去各处觅食,因为知道晚上还有几门考试等着,所以大家都显得死气沉沉,像是一群死倒。 “彬彬哥,借你几本书和卷子,我带回去。” “这是要帮我摆供桌祈福月考成绩?” “阿璃需要。” “好,我给你,我帮你提吧,反正我和海洋还得去校门口吃饭,正好提给润生。海洋,海洋,你还坐那儿干嘛,吃饭去了!” 班级里的人都走了,就剩郑海洋还趴在课桌上。 谭文彬走了过去,拍了拍他后背,问道:“咋了,身体不舒服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谁知,这一拍下去,居然拍出了“吧唧吧唧”的水声。 郑海洋也如同应激了一般,原本伏在课桌上的他猛地直起身坐起,嘴巴鼻子耳朵眼睛里,都有水在不停地渗出。 其脚下,更是早已聚了一滩湿的,还在继续快速扩散。 他面色惨白,神情呆滞,下一刻,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仰起脖子, 开始喊道: “有个王八,葬在海下;谁敢扒拉,死他全家!”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谭文彬弯下腰,三两下地就将郑海洋背起。 这足以看出,他在努力做题之余,也没落下跟润生学习专业基础。 这一套标准流程动作,就是专用来背尸的。 快速奔跑下楼,来到医务室,医务室的门锁着,医务老师吃饭去了。 其实,就算门开着医务老师也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间医务室的作用就是给学生量量体温批一下请假条亦或者开点清开灵板蓝根,连挂水都是让学生去校外卫生院去挂。 李追远提醒道:“润生哥的三轮车在外面。” 谭文彬马上背着人跑向校门口,卫生院和学校就在一条直线上,很近,这个时候喊老师找车,还真不如用润生的三轮。 阿璃下了车,走到李追远身边牵起了手。 那一头,谭文彬将郑海洋放进车里后,润生马上骑车赶往卫生院。 李追远和阿璃避着人群慢慢走,来到卫生院门口时,润生已经出来了。 “阿璃,你和润生哥先回去,我今晚有点事要处理。” 阿璃点了点头。 “润生哥,你送阿璃回去后,把我们家伙事带来。” “中!” “电视里看的?” “我觉得这个更有气势。” “阿璃,书包里有书还有卷子,你可以先看着。” 阿璃坐上车,将男孩的书包抱在怀里。 等他们离开后,李追远走进卫生院,刚打听到具体病房,身后就传来一串奔跑脚步声,是班主任孙晴带着两个老师跑来了。 谭文彬背着人出校门的一幕,被同学看到,报告给了老师。 而此时,起初在教室里情况很吓人的郑海洋,现在明显好转了过来,他正挂着点滴,同时,谭文彬拿着一个大瓷缸,“咕嘟咕嘟”给他喂水。 孙晴先去找医生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得知没生命危险后也是舒了口气,再走进来,看了一眼瓷缸,问道: “你这个是自来水?” 谭文彬点头:“他口渴得很。” 医院里开水倒是能随便打,但温水很难弄,郑海洋一直喊着要喝水,谭文彬只能去水龙头那儿给他接。 “还要喝,还要喝。” “不再缓缓。”谭文彬问道,“你都喝这么多了。” “彬哥,我真的好渴。” “好,我给你去打。” 又喝了两瓷缸后,郑海洋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不再是那种惨白,就是看起来有些浮肿。 孙晴问道:“通知郑海洋家长了么?” 郑海洋闻言,脸上当即流露出抗拒和忧虑的神色。 谭文彬:“我还……” 李追远:“通知了,他爷爷奶奶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那就好。”孙晴再次看向谭文彬,“我问过医生了,郑海洋没事了,你现在回学校吧,晚上还有考试。” 谭文彬嘀咕道:“考试哪有朋友重要。” “谭文彬,你,现在,给我立刻回学校!” 年轻的班主任得时刻板着脸,不严厉的话学生就不会害怕。 谭文彬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一副很不想走的样子。 “谭文彬,不管怎样,你都不能自暴自弃,你爸妈还是对你期望很大的。” “是,老师。” 谭文彬倒不是不想回校考试,而是他记得郑海洋昏迷时喊的那些话以及一开始那贼吓人的反应。 他知道,自己要是回去考试,估计又得错过什么。 他努力学习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彬彬哥,你回学校考试吧,考完试再过来看望。” “我……” 这话听得,谭文彬几乎笃定,等自己考完试回来,肯定黄花菜都凉了。 “孙老师,你也回学校忙吧,我家大人马上就要来了,我在这里陪着郑海洋同学,等他爷爷奶奶来了我再走。” “小远,你可以么?” “可以的,我家大人马上就来了,有事我会打电话给学校的。” 李追远接下来直接背出了校长办公室、孙晴所在的老师办公室以及校门卫室的电话号码。 孙晴点点头,她晚上还有监考任务以及批改试卷任务,既然学生没大碍了,她也就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谭文彬,你跟我回学校。” “好的,老师。”谭文彬耷拉着肩膀,跟着班主任离开了。 关门时,他特意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李追远,李追远却背过了身。 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 郑海洋笑着说道:“小远哥,我没事了,你也可以回家了。” 他是知道,李追远是从不上晚自习的。 “我没通知你爷爷奶奶。” “啊,真的么,那就好,他们身体不好,我怕他们担心。” “你刚刚是昏迷了么,我指的是在教室里时。” “这……我是忽然感觉好困,然后就低下头,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彬哥背着在卫生院里跑,我好口渴,好想喝水。 喝了水后,我就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了。” “中间没看到什么,做过什么梦吗?” 郑海洋摇摇头:“没有。” “再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回忆点什么。” 郑海洋努力思索,最后还是摇头:“好像断片了,真的不记得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将椅子搬过来,在病床边坐下。 目前来看,郑海洋确实恢复正常了,所以现在走阴也应该看不出什么东西。 主要润生现在还没来,李追远对走阴也变得更为谨慎。 “小远哥,我昏迷后,是有什么特殊反应么,还是说了什么话?” 有个王八,葬在海下;谁敢扒拉,死他全家! 李追远回答道:“说点梦话胡话,也是很正常的。” “小远哥,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总是担心我爸妈那儿……” 当下,海员工资高外水也高,但高收益的工作往往也意味着高风险。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毕竟隔着这么远,你把自己照顾好,才是你爸妈最想看到的。” “哥,你说得对。我发现你真的和我们很不一样,有一种,长辈的感觉。” 李追远闭上眼,他不喜欢这个评价。 “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哦,好,我知道了,我记住了。” 润生来了,他背着一套器具。 “小远,他怎么样了?” “目前来看,没什么事了。” 李追远将黑帆布抽出,再展开,然后走到病床头,将布盖在了郑海洋脸上。 郑海洋虽然很疑惑,但没拒绝,甚至都没问这是在做什么。 黑帆布没有任何反应。 这证明,郑海洋身上没有脏东西。 李追远又抽出自己画的符,贴在了郑海洋脑门上。 嗯,没变色。 看来,确实没问题。 “小远哥,这是……” 先前盖布时,他觉得没什么,但任何正常人看见有人给自己脑门上贴符纸,都会感到莫名害怕的。 “本地习俗,跟拿针叫一下的效果一样的。” “哦,这样啊。”郑海洋舒了口气。 李追远坐回椅子上,他尝试以最坏方向去进行推演。 郑海洋父母出事了,作为亲人,心有所感,可要是心有所感是这种激烈的表达,又未免太过吓人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诅咒你死全家,就真能隔着大海,影响到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谭文彬考完试就赶来了,一进门就急切地询问道:“我错过什么了吗?” 润生摇头:“没有。” 谭文彬不信,看向李追远:“小远哥?” 李追远也摇头。 最后,谭文彬又向郑海洋确认了,这才舒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还好,没出什么事。” 郑海洋很感动地说道:“彬哥,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额……”谭文彬有些心虚地避开视线,伸手拍了拍他胳膊,“我们是哥们儿嘛,应该的。” 晚上,孙晴又来了一趟,再次确认没事。 当她问起郑海洋爷爷奶奶时,李追远回答说是回家煮饭带过来。 见病房里还有这么多人在,孙晴也就没怀疑,离开了。 郑海洋想出院,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事了,他还下地走了走跳了跳。 谭文彬就去给他办出院,刚出去没多久,他就把李追远喊了出来。 “怎么了,彬彬哥?” “我刚在下面看见郑海洋的爷爷奶奶了,他们也在办出院,拒绝医生留院察看的建议,说是怕孙子回去后看不见他们会着急。 小远哥,这事儿也太邪门了,一家人都出了事,那海洋他爸妈岂不是……” “这种话,不该由我们说。” “哦,也是。那继续给海洋办手续?” “嗯,让润生哥送他回家吧。” 当晚,李追远是坐在谭文彬后车座上回的家,润生回来后简单形容了一下,郑海洋和他爷爷奶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去过医院。 第二天,郑海洋又神色如常地回来上课了。 月考的各科成绩也在逐步公布,昨日下午起,各组老师在监考的同时也在批卷子,比较麻烦的其实是分数统计,不过可以发去低年级,让学弟学妹们帮忙算分。 班主任孙晴的语文课上,开始发语文试卷,喊一个名字报分数,然后该同学上来领卷子。 语文是一门很神奇的科目,神奇在于哪怕你俩月没来上课,可能考得也不见得比上一次差。 但同时,它也是一门很难通过直观努力快速提升的科目,排除偶尔特殊情况,班级学生的语文成绩往往会在各自的分数段里很稳定波动。 谭文彬拿到卷子后显得很开心,因为他打破了诅咒,分数跳段了。 原本,他的语文成绩属于班级偏下,现在变成中等,文言文题目,他这次全对。 这全是魏正道的功劳。 他在看《江湖志怪录》,但看得很慢。 李追远当初看这本书时,因为字写得好看所以很是享受,一天能轻松看好几卷。 谭文彬则必须一页一页地慢慢啃,因为里头太多生僻字和生僻词他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拿着字典不停地翻注释做笔记。 最后报的是李追远的成绩,当分数出来时,全班都发出了惊呼,因为这分数,距离满分只差几分。 这可不是小学语文,高中语文有些题是必然要扣分的,比如作文,扣分少就是优秀作文。 能拿到这个分数,基本就证明客观题部分全对。 孙晴笑着说道:“其实,我们几个阅卷老师也头疼了挺久,给满分挺不合适的,但想找其它地方扣分,也挺难的,李追远同学这张试卷虽然没拿满分,但答得很完美,他的字,也写得很好看。” “好了,来,我们开始讲卷子上的题。” 孙晴没把卷子递给李追远,直接拿他卷子开讲。 谭文彬把自己的语文试卷往中间推了推,意思是我们一起看。 做完这个动作后,谭文彬又觉得很多余。 而且,让小远看自己的试卷,他有种极大的羞耻感。 “哥,你是怎么考的?” “套公式就好了。”李追远指了指阅读理解题,“你不用在乎原作者的看法,只需要去揣摩出题者的意图。” 毕竟,就算原作者自己来写自己文章的阅读理解,都大概率拿不到满分。 谭文彬挠了挠头:“我好像懂了一点了,感觉,和我以前想的不一样。” “要学会考试。” 这边,李追远在和谭文彬窃窃私语,孙晴就在前面站着,却也没批评阻止。 不过,很快,谭文彬就发现小远面色暗了下来。 因为老师把李追远的作文,当范文,给全班朗诵。 听完后,要不是发现小远哥脸色不对劲了,谭文彬都想由衷感慨一句:你妈真好。 但他还是问道:“哥,作文怎么写?” “格式工整,开头结尾写华丽点,中间分段严谨,字再写得好一点。” “就这样?那情感表达呢?” “阅卷老师能花十秒看完你的作文都算敬业了。” “我艹!” 孙晴皱眉瞪过来。 谭文彬马上挥手低头道歉,然后继续凑到李追远面前,激动道:“哥,我感觉我悟了。” 下课后,班上同学开始向这里聚集。 之前,大家只是听说神童的传闻,这次是终于亲眼所见了。 谭文彬撑开手,示意大家让让:“都给老子散开,别影响我小远哥呼吸新鲜空气!” 他这个班级混不吝大王人设,确实成功驱散了人群。 下一节课是数学,闫老师也是一进来就报分数发卷子,李追远满分。 全班同学再次行注目礼。 这次数学,其实还是有点难的,而且高三刚开学一个月,老的知识点还没复习到,很多学生都忘记了。 闫老师:“谭文彬,你这次考得不错,继续努力。” 谭文彬脸上乐开了花,他这次数学居然考了个中游偏上的分数。 这对于正常中游学生来说不算什么,正常发挥好就行,但对于下游学生而言,不亚于推倒柏林墙。 因为理科题目对于下游学生而言,很多时候不是难不难会不会做的问题,而是连题目都看不懂,你想尝试写些东西,都无从下手。 “我说呢,这些题目我感觉眼熟,啧啧,确实也对我杀熟了,但好歹留了一份情面。” 接下来的课,继续发卷子。 轮到英语课时,原本大家都麻木的目光,在听到英语分数出来时,都流露出了惊讶。 苏老师笑着解释道:“因特殊原因,李追远同学听力题没做,其它题满分。另外,成绩排名出来了,李追远同学这次月考断层式全校第一。 好了,接下来我们讲卷子。” 李追远默默拿出魏正道。 外语氛围下,似乎更适合集中注意力看书,像是放着一个合适的背景音乐。 下午第三节课结束的课间,李追远去上厕所,谭文彬陪着去。 “哈哈,哥,我今晚回彬彬家。” 这次成绩出来了,他总分名次在全年级中游偏上。 “好的,彬彬哥。” 谭文彬捏着嗓子唱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呀~” 他已经计划好了,回去后得先哭丧着脸,诱导自己母亲安慰。 同时,还得在父亲解下皮带准备动手前,将卷子和成绩单狠狠地甩在他谭云龙脸上! 不对, 要不要先挨一皮带,好加深一下父亲的愧疚? 总之,零花钱,得加! 回到座位上,李追远伏在桌上打盹。 他晚上回去后还得学画画同时研究侏儒的东西,不能把精力都放在看书上。 班长周云云走到课桌前,看着谭文彬。 谭文彬双臂枕着头,靠在后座,正惬意地幻想着。 周云云走到门口,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出来。 只得重新走回来,继续看着谭文彬。 谭文彬这次注意到她了,问道:“干嘛?” “出来一下。” 因小远哥在睡觉,坐在里头的谭文彬直接单手撑桌面,翻了过去。 他们俩一出去,班上不少同学都开始窃窃私语。 出去后,俩人靠着走廊墙站着,附近经过的同学也都投来特别的目光。 周云云有些局促道:“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好说,来,给爷笑一个爷就帮你。” 周云云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却又越发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地无法并拢。 “说吧,啥事儿。” “就是这个,这些题,你能不能请李追远同学帮我做一下。” 周云云将一个本子递了过来,谭文彬接过来翻了翻,题目不多,就七道,四道数学三道物理。 “这些题型,我小远哥给我的题目本上都有,而且更复杂。” “有多少?” “好多本呢,数理化都有。” “那能……借我么?” 越是学习好的学生越是清楚,专业刷题到底有多管用,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教辅资料很稀缺的时代。 最重要的是,谭文彬的进步,更是证明了这些题目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 谭文彬皱起了眉。 “那个……不可以么?” 周云云有些紧张地问道,作为班长,平日里她也是习惯冷着脸,极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我得问我小远哥,不过我小远哥应该不会在意,可以借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周云云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断,目露果决。 她这样子,反倒是把谭文彬给整不会了。 “额,没什么大事,就是只能你自己看,不准借给别人也不能传播。” “这个当然可以,还有么?” “没了,就这个。” “哦,好的,我答应。”周云云语气里,有些失落。 再一心向学的男女,在这个年纪,也难免会有些美好的幻想。 尤其是谭文彬这种表现欲强也性格开朗的,更容易吸引到目光。 再加上他人本就长得不错,有种港台电影里的痞帅,且家里条件在乡镇上已经算相当好的了。 至于学习成绩差这一点,反而不在着重考虑范围内,毕竟学习成绩好又长得好看的男生,普遍只存在于那种小本子言情书里。 现实里大部分成绩拔尖的男学生,普遍都有点难以下咽。 只可惜,谭文彬在父亲高压教育下,做的最出格的事除了为保护同学打架外,就是偷妈妈的钱买俄罗斯方块游戏机。 他有欺男霸女的条件,却压根没这根弦。 而且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某人给带偏了,现在在他眼里,早恋这种事简直索然无味,毕竟女生哪有死倒有趣。 “我把题目整理了一下,明天给你。” “嗯,好,谢谢你。” 俩人一起走回教室。 教室里同学们再度整齐发出:“哦哟~” 周云云脸微微泛红,快步跑到自己座位坐下,拿起笔,开始写作业。 谭文彬则很睥睨地扫视全场,指了指正伏桌睡觉的李追远,示意全场安静。 随即,他再次单手撑桌,跳回自己座位。 靠家里给的零花钱那才多少点儿啊,他是知道小远哥做那些器具得花不少钱的,所以,他刚刚受到启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甚至连广告词都想好了: “想像我一样考试成绩突飞猛进么? 想拿到神童的独门学习秘籍么? 想一步登天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那就到我这里来购买习题集吧!” 下一节课,李追远继续在睡觉。 谭文彬也难得开了个小差,拿起个空白纸开始规划,这得卖多少钱一本合适呢?是全套还是分批? 还是分批吧,毕竟小远哥以后还会继续给自己出题。 班里贫困生就不收钱了,送吧。 还能给他们一点分成,让他们帮忙卖到外班去。 唔,其它学校能不能卖出去? 好像现在有点难,但未来说不定可以。 谭文彬扭头看向睡着的李追远,心里打气道: “哥,加油啊,奥数拿奖,打出我们品牌知名度!” …… 当晚,谭文彬没回壮壮家。 不过第二天上学后,李追远就发现谭文彬课间总不在座位上,拉着一批学生在角落里像是在开会。 上课时,谭文彬也开始传纸条,似乎在继续商议着什么。 放学后,谭文彬也跟着一起回了李三江家,在工房里,把他的计划向李追远阐明。 “可以挣钱么?” “当然,我做了市场调研,我们班所有人都要买,连坐最后一排的那几尊居然也要买!” “那好吧。” “你同意了,小远哥?” “嗯。” 李追远拿起桌上一条带刺的鞭子。 这鞭子在《正道伏魔录》里有,叫伏魔鞭。 李追远很怀疑,这是魏正道自己随意取的名字。 可是一来制作材料昂贵,很多材料正常市集上根本就买不到,二则是制作方法,魏正道写得太简略了。 或许在魏正道眼里,看自己这本书的人都该是有师门的。 像黄河铲这类东西,李追远可以照着图逆推出设计图还原,这伏魔鞭他做不到,因为图上就画了一个黑漆漆的鞭子。 好在,通过逆向拆解侏儒的东西,倒是弄清楚了制作流程,可以做。 相当于鞭子形态的黑帆布,实用价值大大提高,自己可以和润生人手一条,嗯,彬彬赚钱,也能做一条。 “彬彬哥,启动资金有么,我指的是复印费?” “有啊。”谭文彬拿出一个黑塑料袋,里面都是零钱,“我已经收了第一批预定费,你没看见么?” “看见了。” “额,不是,哥,你不会以为我在收保护费吧!” 第二天一大早,谭文彬没等李追远,连早饭就没吃,就急匆匆地骑着自行车来到校门外的打印店,和老板一番讨价还价后,确定了打印价格。 第一批装订成册后,他回到学校,恰好此时早自习结束,他也没算跷课。 一进教室,他没急着分发,而是把册子都放脚下,趁着老师不注意,他拿起一本册子打开,再将一张符纸塞进去。 李追远认出了符纸,是自己画的。 除了探测效果外,没丁点用,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画得不好,为了练习还画了挺多。 “哥,你以后给我出题时,注意控制一下频率,不用太全面,以一个考点一个考点地出,或者按照难度,初级版、中级版、高级版,这样搭配着出。 你知道的,这玩意儿卖出去后,肯定有人会去手抄和偷偷复印的,我们得增加出习题集的频率来确保持续收益。” “那你塞符纸……” “这是你亲手画的平安符,逢考必胜,只有购买我们正版渠道的习题集才有。” “彬彬哥,你考虑得真全面。” “那是,总不能让哥你白忙活。” 习题集本班的很快发完,余下一个班的量,谭文彬在下午时也卖完了,不过他不自己卖,让同学帮自己卖。 晚上放学时,他又推着自行车去打印店继续进货,把东西交给那几个“经销商”同学后,他就跟着李追远回家去了。 第一册习题集卖得很好,不过,虽然谭文彬手里以前李追远给他的习题集够出四五册了,但他没急着出第二册,打算等第一批先消化消化,再出第二册。 这件事,老师们也知道了,因为第一册是数学,谭文彬给年级组的数学老师人手送了一本。 李追远再去校办公室休息时,吴校长主动提起奖学金的事情,还一遍遍检讨是校方考虑不周,没能关注到学生家庭情况。 但很快,平静的学习生活,就被打乱了。 英语课时,班主任孙晴走到门口,喊出了郑海洋。 李追远坐在门口,能看见师生的对话的场景。 只见孙晴的手搭在郑海洋肩膀上,过了会儿,郑海洋失声痛哭。 李追远默默低下头,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郑海洋的父亲,海上出了事故,尸骨都未能找回。 出事时间挺早的,大概就在郑海洋发病时,但消息传递有延迟。 可就算没有尸骨,这丧事也是要办的,郑海洋的爷爷奶奶都因为这则消息打击很大,没精力顾事,郑海洋倒是一下子变坚强了却也没经验做这个,最后还是谭文彬请的李三江来帮忙操办。 日子在周末。 李追远来到白事场子,看见坐在灵堂前,已经哭得神情麻木的两个老人。 郑海洋在李三江带领下,一件件地走着流程,李三江不停地跟前来吊唁的宾客打招呼:“孝子年轻,怠慢勿怪。” “他妈妈呢?”李追远问道。 谭文彬挠挠头:“他妈没事,不过来不及赶回来参加葬礼了。” 李追远好奇道:“衣冠冢,还有来不来得及的说法?” “李大爷也这么问的,但他爷奶是这么说的,说不用等,赶紧先办。” “那他妈到底回来了没有?” 谭文彬耸了耸肩:“回来了哪有不来参加葬礼的。” 谭云龙也来了,他今儿正好放假,所里也没事,外加郑海洋也曾来过家里吃饭,就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结果是,他不仅没能帮上什么忙,连随份子时,也被记礼的人告知:谭云龙已经随过礼了。 而且,连随礼时会发的一包烟,也被领走了。 午席后,谭文彬就被谭云龙喊到了外面。 “你哪儿来的钱?” “我最近在帮小远卖习题册,赚了不少。” “我让你上学就是让你来……”谭云龙语气正要提高,却看见儿子已经缩下了头,不由语气放软问道,“小远很缺钱?” “小远喜欢玩模型做手工,那个比较花钱。” “哦,那你多帮他的忙,别影响到他学习和休息。” “我会的。” “你自己的学习成绩,也得保持住。” “哪能保持住啊,我还得继续前进,我得跟小远一起考海河大学哩。” “你外公想让你考警校。” “爸……” “我跟他说,不考警校以后也能当警察。” “还是爸你会糊弄我外公。” “呵。” 谭文彬将口袋里的烟掏出来,放进自己爹口袋里。 “去陪你同学吧,多陪陪他。” “哎。” 等谭文彬离开后,谭云龙走向远处站着的李追远。 “小远,彬彬让你费心了,叔叔谢谢你。” “是彬彬哥一直在照顾我。” “呵呵,总之,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找叔叔我,叔叔肯定……” “谭叔,郑海洋的妈妈,真的没回来么?” 谭云龙咽了口唾沫,问道:“谁告诉你的,他爷奶?” “是叔叔你现在告诉我的。” 谭云龙点了根烟,小声道:“他妈是回来了,他爷奶也见过了。” “他妈出什么事了?” “疯了,现在在九华山的精神病院里。 他爷奶怕孩子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就打算先瞒着他。” “瞒不住多久的,距离高考还远呢。” “尊重老年人的想法吧。” “谭叔,我想去见见郑海洋的妈妈,你能帮我安排一下么?” “告诉叔叔,为什么?” “好奇。” “你可以编一个更合适的理由,比如你和郑海洋关系很好,你是出于关心朋友的角度才想要这么做。” “郑海洋和彬彬哥关系好,我和同学们关系比较一般。” 谭云龙吐出一口烟圈,无奈道:“神童的脑子,确实和普通人不一样。” “谭叔,你答应了?” “我来安排,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下午可以么?” “不行,那个地方得提前申请。” “那明天吧。” “明天周一,你得上学。” “我可以不上的。” “行,明天你在家等着,我来接你。” “谢谢叔叔。” 翌日早晨,李追远没出门,在房间里和阿璃画画。 谭文彬扒拉完粥后,疑惑地问润生:“小远怎么还没下来,都要来不及了。” “小远说他累了,今天不去学校,你帮他跟老师请个假。” “哦,好。” 谭文彬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过了半小时,一辆小皮卡停在了前头村道上。 李追远和润生一起走了出去,打开车门,上了车。 这车上一股子海鲜味,应该是谭云龙借的车。 “那个,有点味儿,不好意思啊,忍忍。”谭云龙边说着边把车调头。 刚把头调好,前面就出现了一辆自行车,车往皮卡前一横,再一撩刘海,仰起脖子,呈现出独属于年轻人的清澈呆气。 “啊哈,我就猜到,你们想背着我偷偷去玩,没想到吧,我早已洞悉一切!” 谭文彬停好自行车后就迈着猫步向皮卡走来,还很潇洒地抽出一根烟,刚准备往嘴里放,就看见坐在皮卡驾驶位的谭云龙。 “爸……” 谁能想到,开这辆车的,居然是自己亲爹,这车后头还绑着几排蓝色塑胶桶呢。 谭文彬把烟送到谭云龙嘴里。 然后拿出火柴盒,“咔嚓”一声,给亲爹把烟点上。 “爸,你是知道的,我是担心小远没有我在旁边不安全,既然您在这里陪着他,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滚。” “好嘞。” 谭文彬马上扭头回去,扶起自行车,却没急着蹬走,而是面露哀求,频频回头。 李追远开口道:“谭叔,这是彬彬哥学习的动力。” 谭云龙将夹着烟的手伸出车窗,按了两下喇叭,喊道:“上车。” “好嘞!等着我啊,我把车放家里去。” 谭文彬很快就又跑了回来,打开车门,挤了进去。 润生问道:“小远的假请了么?” 谭文彬点头道:“请了,我去张婶那儿打了电话了。” 随即,谭文彬又埋怨道:“爸,你也真是的,找这辆车来开,里头好熏人啊。” “等着你以后赚钱了给我买车开。” “那没问题啊,咱俩谁跟谁!” “呵。” 谭云龙发动了车子,一个小时后,来到精神病院门口。 这地儿比较偏僻,却很有名,因为当地孩子们顺口溜里就有它,方言中想骂一个人脑子有病,也会说“明儿个去九华山看你。” 门卫室比较严,再进去后还有两道检查,最后,四人被带到了探望室外的走廊长椅上。 带路的医生说道:“张英爱正在有人探望,你们稍等一下。” 谭文彬好奇道:“难道是郑海洋的爷奶带他来看望了?” 说着,谭文彬就凑到门外,这门中间是玻璃,方便探望时外头观察。 “咦,不是郑海洋他们,是一男一女,不认识的人。” 李追远这时也走过来,看向里面。 因为里面探望长桌是竖着摆的,所以可以看见那坐在外侧那女的完整侧面。 李追远认识她,徐阿姨,她是李兰的秘书。 上次李兰打电话回来,就是同为南通人的徐阿姨,和爷爷奶奶聊的天。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兰上次电话里说,她要去执行一个很危险的任务,那么李兰现在回来了没有? 在徐阿姨和那男的对面坐着的,就是郑海洋的母亲,张英爱。 张英爱身上被穿着一件很紧身的衣服,使得其双臂不得不贴合着身子,这意味着她现在还有着极强的攻击性。 不过现在,她在交流时,显得很正常。 一直到,徐阿姨将一张张照片摆在她面前,张英爱的神情开始明显呈现出不对劲,她开始变得紧张,双眸逐渐泛红,身体也在颤抖。 徐阿姨身边的男的在摇着徐阿姨胳膊,应该是想要提醒她打住,但徐阿姨似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而且很快就可能得出答案,所以还在继续发问。 然后,张英爱开始尖叫,她的声音无比尖锐刺耳,简直不像是正常人类所能发出的,使得门外的李追远等人也能听得清楚。 “当它醒来时,我们都得死,都得死,哈哈哈!”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女人像是疯魔般扑上了桌子,因双臂受衣服束缚无法伸出,身体只能如同一条应激的蟒蛇,开始激烈地蜷曲扭动。 她眼睛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神情狠厉像要择人而噬。 探望室外的众人,除了李追远外,都不禁心惊动容,连谭云龙都无法免俗,因为正常人看见这场景,都会有种极强的不适应。 毕竟,对方是人,是自己的同类,长期和平环境浸染下,大家心底普遍无法接受这种兽性外放的歇斯底里。 李追远则有不同的感受,隔着玻璃,他能从女人的尖叫声和发狂的肢体动作里,看见一种宣泄。 普通人眼里的可怕,在他这里,反而是循环过程中的良性阶段将开启的征兆。 这种共情没道理可讲,粗俗类比,就像是瘾君子在城市巷子里逛一逛就能知道哪里能买到货,老嫖虫在店门口扫一眼就能晓得里面有没有大活儿。 特殊人群脑袋上就像装了个雷达,可以互相感应到彼此的存在,也算是另一种“臭味相投”。 但很显然,徐阿姨是不懂的,因为她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照片,认为这场问询结束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李追远觉得,李兰会把她留在身边当自己秘书,并不是看在她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她是老乡,会讲南通话,可以用作未来和自己父母通电话。 哪怕那通电话隔了好几年才拨了过去,但这确实是李兰会做出的事。 “彬彬哥,里面的阿姨我认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这话,可不止是对谭文彬说的。 说完,李追远就转身跑进了走廊一侧的厕所。 徐雯身边男人帮她推开门,她走了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三人。 徐雯问道:“你们是谁?” 谭云龙回答道:“我是里面人户籍所在地的民警,带他们来看看。” 说着,谭云龙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 谭文彬好歹是和死倒一起上桌吃过饭的。 此刻,他先低下头,以免让对方发现自己和身后“民警”眉宇间的趋同,然后轻耸着肩膀。 徐雯目露些许愧疚,毕竟里面女人的发狂是她造成的,所以她只是点了一下头,就转身往外走,随行的男人一直跟着她。 当他们走到厕所门前时,徐雯停下脚步,洗了下手。 男的压低声音说道:“没问出什么结果。” 徐雯则没这方面意识,用很正常的音量说道:“她应该没下去过,只是因丈夫的事受到了严重刺激,下一个船员安置地在哪里?” “连云港。”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要全部走访一遍么?” “不然呢,对他,我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里是你的老家,不回去看看?” “我母亲已经被我接到京里了,我在老家也没什么值得去看的亲戚。” “我听说……” “主任的亲戚,我可不敢去接触,否则等主任回来了……” 他们离开了厕所,向外走去,后头的对话也就听不到了。 李追远从厕所出来,打开水龙头洗手。 得益于之前瞎了小一个月,使得他听觉得到了进一步开发,先前对话自己也听到了。 徐阿姨是在找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李兰,因为徐雯不会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来形容李兰。 所以,李兰出的那个任务,不是郑海洋父母出事的区域,但李兰确实还没回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会耗费这么久的时间,都已经两个月了吧。 李追远边甩着手边往回走,放在过去,他会主动和徐雯见面问候,亲昵地喊着“徐阿姨”,不过现在,他很排斥与李兰以及其身边人的接触。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余生都不要再和李兰有任何交集,相信李兰也是一样的想法。 因为他们母子见面后,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在互相扒着对方身上的皮。 医生出来了,在和谭云龙交流。 “病人现在情绪真的很不稳定,不适合再探望了。” 谭云龙指了指回来的李追远,说道:“就让孩子一个人进去看看吧,孩子,很可怜。” 医生低头看着李追远,犹豫之下,还是点点头:“行吧,就让他一个人进去,你们都在外面等着不准进来。” 谭云龙弯下腰,看起来是在李追远耳边轻声叮嘱:“那男的是当过兵的,上过战场。” 李追远点点头:“谢谢谭叔叔。” 谭云龙笑了笑,坐回走廊长椅上。 李追远则被放进了探望室。 他在女人对面坐了下来,此时女人已经不再如先前般激动疯狂,却还在喘着粗气,眼睛里的红依旧吓人。 李追远就坐着,没说话。 他本就是因为“兴趣”才过来,和同学情谊无关,所以他不想提起郑海洋,把其当聊天切入口。 他甚至不想动用心思和方式,去引导话题的展开,即使他很擅长这个。 徐雯的行事风格在前,让他觉得这么做很没意思,他不想把自己的乐趣,建立在摧毁玩弄无辜他人的基础上。 很有意思的是,当自己下决心以李兰为错题集后,和她风格反着来,还真就是在维护人性。 外头隔着玻璃打量的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润生:“小远哥怎么不说话?” 润生摇摇头:“小远不说话就意味着不用说话。” 谭文彬细细品嚼后,说道:“你说的这叫什么废话。” 可很快,转折来了。 女人平静了下来,她开始主动说话,没有尖叫,没有癫狂,就坐在那里,在正常的诉说。 可惜太过正常的音量,外头听不到。 这可把谭文彬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冲进去一起听。 润生不理解道:“你急什么?” “能不急么,现在进去能听一手的,等小远哥出来告诉我们时,就是他浓缩概括过的了。” “这不好么?” “我的错,我为什么和你讨论这个。” 探望室内,女人神色恢复正常。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共情感”没有错,他摘到了桃子。 徐雯成功刺激到了女人,让其情绪失控,然后她就走了,留下了一个更好的局面给自己。 要是李兰在这儿,她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曾劝过他,让他不要和他们一起下去,但他不听,而且,他还把我劝服了一起下去。” “你下去了?” “是的,我下去了,我不该下去的。” “我很好奇,下面有什么?” “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那里面,有太阳有月亮也有星星。” “你指的是,在海底?” “你不信么?” “我信的。” “那里外头,有很多艘沉船。” “那应该有很多宝贝。” “是有,但很难找,因为这些船都破了,除了少数几艘特殊的。” “怎么特殊?” “大部分是木质的也有少部分不是,都被埋在海沙下面,只露出一点,那里处于乱流区域,根本无法挖掘,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就算本来有些东西,也都被吹走或者深深掩埋了。” “那真可惜,所以你们进去了?” “是的,我们进去了,等进去后,就可以摘下氧气面罩了,那里有一块干地,可以浮出水面,能看见太阳和星星。” 太阳和星星…… 李追远知道女人现在很清醒,那太阳和星星这种很反常识的并列,就可能带着特殊含意。 受限于相关专业知识的匮乏,使得李追远无法从科学角度来判断海底的这个地方是否真的可以存在,但他觉得,女人没说谎。 还是需要上大学啊。 “你们不是第一次进去了,是么?” “我是第一次,但我丈夫不是,他是第二次进来了。” “海员的工作,也包括这些么?” “看你怎样去理解了,这只是一个工作,工作又不是生活的全部。其实我们工资挺高,但走私的收益,分不到我们多少,我丈夫眼红了,想赶紧挣一笔大钱,好永远不再下海,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明白了,你们一共下去了多少人?” “记不清了,应该有十几个。” “这么多?” “因为我们只是带路的。” “是谁请你们带路的?” “应该是两拨人,都是打着海洋生态保护组织的名义,一拨的领队叫本田,另一拨的领队叫阿什利,后者是英国人。” “应该?” “还有一个是新海员,叫朱昌勇,和我丈夫关系很好,但我丈夫说,他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地方来的。” “所以是三伙人,请你们带的路,收益怎么分配?” “带路费就很高了,事后还有分成。” “继续讲讲进去后发生的事吧,我想听听里面到底有什么。” “里面有一座墙,墙上有一座很大很大的门,不过这门无法打开,本田说它起的是一种装饰作用,里面是实心封闭的,自建成起,就根本没打算要将其再打开让外人进去。” “那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墙最上端与溶洞间有缝隙,可能一开始是严丝合缝的,但时间久了,就和墙壁脱离了,我们是爬上去再钻进去的。 进去后,我就看见了……” 女人的脸上,流露出痛苦和挣扎。 李追远停下追问,耐心等待。 少顷,女人平复了下来,语气中带着颤栗继续说道,“进去后,我们发现这是我们来时的位置。” 李追远微微皱眉,问道:“钻的这个过程有多久?” “十分钟,因为很窄,带着装备只能匍匐前进。” “那是真久,那你在害怕什么呢,就算钻进去又钻回来了。” “那是来时的位置。” “嗯,你说过了。” 女人看着李追远,一字一字道:“来时的位置上,还有来时的我们。” 李追远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他理解了,为什么害怕。 “然后……呢?” “他们打起来了。” “他们?” “我是最后一个钻出来的,按照本田和阿什利的要求,我和丈夫,必须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 我钻出来时,他们已经下去了,顺着绳梯。” “你说绳梯?” 李追远开始尝试在女人简单的描述中,尽可能在脑海中勾画出当时的场景,尽可能不漏过细节。 “是朱昌勇挂的梯子。” “那对面也有朱昌勇么?” 李追远怀疑,徐雯要找的,肯定不是本田、阿什利那两拨人,大概率,就是这个朱昌勇了。 “有的,我钻出来时,他们已经顺着绳梯下去了,他们在交流,我丈夫也在里面,两个丈夫。 当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时,我这个做妻子的,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的。” “那你自己呢,你看见另一个你了么?” 女人嘴角露出了笑容,且这个笑容幅度正在逐渐扩大,眼眸里也流露出浓郁的意味深长。 她没有直接回答男孩的问题,而是用了个反问: “你觉得呢?” 李追远微侧过身子,继续问道:“你说后面他们打起来了?” “是的,打起来了,死了很多人,躺在地上,血肉模糊。” “都有谁死了?” “记不清了,反正最后还站着活着的,都是唯一的。” “那地上躺着的,也有你么?” “你觉得呢?” 李追远又坐正了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问道:“朱昌勇也剩下一个么?” “嗯。”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又进去了。” “还是那个洞?” “不是,这次走的是门,因为剩下的那个本田发现,这大门,可以打开了,无法全部打开,但能撬开够一个人侧身进去的缝隙。” “你们,又继续组队了?” “嗯。” 李追远很想问,你们是如何分得清,活下来的人里,谁是和你们进来的这一批谁又是遇到的那一批? 而无法从外面进去的门,现在又能进了。 所以,你们,到底是进去了,还是出来了? 但男孩不敢问的太详细,他已经察觉到,女人的状态又出现了起伏。 这种靠宣泄后才获得的短暂平静,其实类似于饮鸩止渴,也是因为她刚出事没多久的缘故,不出意外的话,她接下来的精神问题,会越来越严重。 最终,将还会偶尔出现的这段平静理智给彻底淹没覆盖。 也就是说,自己很可能,是从她这里知道当时情报的,最后一个人。 李追远不由在心底再次腹诽了一句徐雯,要不是自己正好今天赶过来,这条信息链就永远被埋葬了,难怪李兰去执行那个项目时没带你这个秘书。 “从门里再进去后,环境有变化么?” “有,里面很开阔,也很明亮,太阳、月亮和星星,都在头顶。” “具体有些什么,我指的是,脚下。” “脚下,是一座一座的坑,每个坑旁边,都有一座石雕,坑里有水,石雕上绑着青铜链子,延伸进旁边的坑里。” “有多少座?” “数不清,一路往前,到那座……屋子。” “屋子?那里还有屋子么,多大的屋子。” “很大,非常大。” “那不应该是宫殿么?” “不是宫殿,就是一座屋子,它有两只角,长长的胡须,还有一张可怕的大嘴。” “动物?体型巨大的动物?” “不是动物,就是屋子。” 李追远心里叹了口气,女人的状况变坏了,讲述时也逐渐变得磕磕绊绊,自己已经无法在脑海中具体描绘环境了。 “你们进这个屋子了么?” “我没有,我被留在原地,我丈夫他们进去了,进了那座屋子。” “你丈夫他们,具体指的谁?” “本田、阿什利、朱昌勇。” “和你留在原地的,又有谁?” “四五个人吧。” “为什么要分开呢?” “因为我们得负责绑着绳子。” 她的描述,已经不具备递进逻辑了。 “绑绳子?前面的路怎么了,我指的是通往那座屋子的路。” “它涨水了。” “不是干的么,哪里来的水?” “坑里的水,逐渐漫出来了,他们身上绑着绳子往前走的。” 女人说着说着,就站起了身,身体开始抖动。 “再然后呢?” 李追远觉得不能再等了,必须得问清楚结果。 “然后黑色,黑色,全部变成了黑色,那座屋子里的东西醒了,头顶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也都不见了,就看见一圈红,像眼睛,很大的眼睛。 它醒了,它被激怒了,它们都从坑里爬出来了,好多好多,数不清……” “它们是什么东西?” “好多好多,全都是,绳子断了,绑着我丈夫的绳子断了,他们被屋子吞进去了,啊啊啊!” 李追远站起身:“那你呢,你们这帮留在原地的人呢?” 女人抱着头:“我在跑,我们都在跑,我们从门里钻出来了,那个缝只够一个人钻出去,他们还在挤,其中有个人,拿着镐头敲死了两个,他先挤进去后,我后进去的。 我抛下了我丈夫,我抛下了他。” “你救不了他,这不怪你。” “是么……”女人的情绪在得到这句话后,稍稍稳定了下来。 李追远还真不是在故意安慰她,那样的诡异环境下,已经脱离传统危险境遇范畴了,人在那个时候很难有什么理性可言。 “你们最后几个人出去的?” “两个,我和他。” “他也出来了么?我指的是,回到船上。” “没有,我在进来的地方,看见了我们先前留下的潜水装备,他的装备还在那里。” “其他人的装备呢?” “都在,最后拿了装备回来的,就我一个。” “是你……杀了他。” 女人目光一凝,神情肃穆,但很快,左边嘴角,露出微笑。 这似乎,是一种默认。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因为我怀疑,他和我们,不是一批的人。” “所以,最后,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对。” “你回来后,船上怎么样了?” “返航时,他们都开始变得很奇怪。” “有多奇怪?” “像是疯了。” “和你现在一样?” “对。” 李追远舒了口气,他问完了。 而女人似乎也终于强撑着,说完了。 虽然零零碎碎,大量细节缺失且不少地方前后矛盾,但事情的脉络,总算有始有终。 这其中被隐没去最深的也是最难细细讲述的,就是两队一模一样的人互杀后,剩下人组成的队伍间,到底是怎样勾心斗角互相提防的。 这时,女人不再激动,她的眼眸里呈现出茫然。 这意味着,她的病情,比李追远先前所预想的,还要更严重,有时候剧烈的情绪亢奋反应,反而一定程度上证明自我意识的强烈。 女人开始摇晃着头,开始哼起了歌谣。 她选择逃避,毁掉那段记忆,毁掉自己人生。 自始至终,她都没问过自己孩子的事。 李追远:“谢谢你的故事,注意保重身体。” 女人没理会,继续哼着歌。 可能马上,她就不用再被束缚身体了,可以换上宽松的病人服。 李追远往外走了几步,忽地又停下,转过身,看着她,问道: “出来的你,是原本进去的你么?” 女人明显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哼着歌,摇着头。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画的符,快步绕过桌子来到女人身侧,将符纸贴在了女人额头。 “啪!” 明黄色的符纸刚贴上去就立刻脱离,飘落在地。 女人继续哼着歌,毫无反应。 李追远弯下腰,将符纸捡起。 符纸,已变得漆黑。 李追远走出探望室后,另一间门后的医生走进来,将女人带了出去。 谭云龙放下翘着的二郎腿,问道:“问完了?” “嗯。” “怎么样,满足好奇心了么?” “不,变得更好奇了。” 如果有机会,他真想现在就去那里看看,看看那到底是个怎样诡异的地方。 说不定,自己也能看见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那自己,会和“自己”打起来么? 李追远能理解在那种环境下,做出“杀死对方”的选择,才是最正常的。 但对于自己而言,如果那个“自己”,真的和自己完全一样,那为什么不手拉手一起探寻里头的秘密呢? 他时常因为脑力耗尽而苦恼,要是能多个脑子备用,多好。 可惜,目前也只能想想,他现在并不具备成行的外在条件以及内在条件。 外在条件起码得等到自己上大学甚至毕业后,才有相对应的机会,内在条件则是……自己起码长大。 坐着市场海鲜车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将女人讲的故事讲述了一遍,也没避着谭云龙。 毕竟这次故事会是人家帮忙促成的,理所应当该得到分享,况且,有其子必有其父…… 看看谭文彬,谭云龙估计内心深处也有着相类似的喜好。 听完后,谭云龙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这个世界,确实有太多的神秘,挺好的,等着你们长大后去探索,才不会觉得无聊。” 谭文彬揶揄道:“爸,你怎么忽然开始上价值了?” “只是有感而发,到了你爸我这个年纪,有时候就会觉得,就算赚再多的钱,爬到再高的位置,所看见所生活的,还不都是一个样。 那些科研人员,显微镜下扫一眼,就是大部分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触摸到的新世界。” “爸,你的钱呢,你的位置呢?” “小畜生!” 李追远倒是能对谭云龙的话产生共鸣,他现在所正在接触学习的,不就是一个崭新的领域么? 一定程度上,李兰似乎也是选择的这条路,徐雯既然来调查这件事了,这证明李兰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一个传统考古工作者。 未知神秘的领域,才能让他们母子,觉得自己像个人。 “小远,那个女的是你什么人?” “谭叔,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只是不想说。” “嗯,没事,叔叔我理解。那你们现在是回家,还是去学校?” “回学校吧,中午还得上课。” “彬彬,你看看人家小远,再看看你,人家成绩这么好了,还想着上课。” “爸,我是去上课,他是去上课的。” 谭云龙听懂了:“小远教谁?” “学校组织的奥数班。”谭文彬回答道。 “那你能进去么?我听说这个拿奖了对高考很有帮助。” “爸。” “嗯?” “我基因不行。” “嗡!” 皮卡陡然加速。 在校门口被放下后,李追远看着谭文彬:“彬彬哥,你这么说话不怕回家后被叔叔打么?” “他打彬彬,和我壮壮有什么关系。” “我肚子饿了,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你知道么,小远,我自从学习成绩提升上来后,我就觉得自己现在格外强大。 以前我心里清楚,我要是高考不好,接下来混日子还得靠我爸妈,包括结婚生子,我得一辈子活在我爸妈的阴影下。 吃他们的,用他们的,占他们的,就得继续忍受他们对你生活的指指点点。 现在,我觉得自己的翅膀,开始有些硬了。” “彬彬哥,你这不算阴影。” “夸张的修辞手法嘛,谁家爸妈真会故意给孩子大阴影的。” “嗯,你说得对。” 第四节课还没下课,食堂里空落落的没什么人,谭文彬去打饭菜,李追远则去端免费的汤。 这汤可以随便打,不少学生就靠着自带的干粮就着这汤吃饭。 吃完饭,下课铃才响起。 谭文彬懒懒散散地走去教室,李追远则一个人走进小教室。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里头已经坐着不少人了,有些学生在啃馒头,有些则是压根没吃饭下课后抱着书就跑进来了。 他们都很珍惜竞赛的机会,这也是他们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 李追远有些恍惚,这大概就是:自己唾手可得的,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反过来也一样,自己也羡慕他们的健康。 对李追远的到来,大家都纷纷露出感激的笑容,他们是收到风声说神童请假了上午没来上课。 有人嘴里咬着馒头跑过来,帮忙端起板凳,有人则在旁边站着准备扶着。 李追远站上去,拿起粉笔,开始给黑板上没打勾的题写下解答过程。 下面人一边看着一边快速讨论着,每个都显得很急迫,周末就是市里竞赛日,按理说,还得淘汰几个人。 写完解答过程后,个高的同学就帮忙擦黑板,李追远继续出题。 出完题,拍了拍手,有同学递上来一条湿帕子。 闫老师等几个数学老师此时也都坐在下面,李追远走下来时,闫老师站起身,将手里的试卷发下去: “把黑板上题目抄好后,就做这套试卷,时间两个小时,可以提前交卷,不用担心下午的课。” 这是要按排名确定最终参赛队伍了。 李追远见没给自己分试卷,就和老师们告别,起身离开小教室,走到校长办公室。 郑海洋在校长办公室里吃着饭,吴新涵坐在办公桌对面和他一起吃,菜是食堂里的小炒。 葬礼一结束,他就回来上学了,毕竟尸体没运回来,也没什么繁琐的事。 “小远啊,你吃了么?”吴新涵笑着问道。 “校长爷爷,我吃了。” 郑海洋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很感激校长上午特意找到他,请他中午一起吃饭聊天,但他还是无法适应这种氛围,应该是大部分学生,都会很不自在。 但换个角度,身为校长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彬彬哥也回来了。”李追远对郑海洋笑着说了声,然后就走进隔帘里,躺上弹簧床,闭上眼开始睡午觉。 他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正站在甲板上,自己似乎变高了,和现在的彬彬哥一样的高。 他手里牵着的是阿璃,身侧站着的是翠翠; 更远处,还有润生与谭文彬,他们身后,还有不少人影,却看不真切脸。 船在一片区域下锚停了下来。 梦中的他,踩在船舷边,手指着下方:“就是这个位置了,做好准备,我们下去!” 身后,一众应答声传来,然后所有人都开始穿起潜水装备。 李追远自己也穿了一套,将面罩戴上去后,他的视线产生些许模糊。 有人顺着船梯往下,有人干脆纵身跃下去。 李追远选择后者,纵身一跳。 “啪!” 落水的瞬间,他坐起身,醒了。 帘子被揭开,吴新涵满脸慈祥地问道:“做梦了?” “嗯。” “累了就多休息休息,难为你了,学校给你的担子太重了。” “不是的……” 李追远真不好意思说自己累,毕竟自己上课时要么睡觉要么在看课外书。 “小远,这是学校给你的奖学金和补贴,详细目录单在里头,钱也在里头,你拿回去后,交给你家长。” “谢谢校长爷爷。” “那个,这是……”吴新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这是我以爷爷的身份,私人给你的零花钱。” “这个我不能要。” “你拿着,周末竞赛,加油,我已经让人订做热烈庆祝的横幅了,那个,别怪爷爷给你压力。” “谢谢爷爷。” 李追远接过钱,他没什么压力,就算其它学校也有天才学生参赛,他也不担心,毕竟以前全班都是天才。 “是爷爷谢谢你。” 吴新涵长舒一口气,这钱就是他自己愿意给的,所求的,就是开会时可以尽情阴阳怪气。 “校长爷爷,我去上课了。” “那个,我看不用了,第四节课快打铃了。” 李追远惊讶了一下,自己居然睡了一整个下午? 睡了一整个下午的影响就是,回家后晚上自己睡不着了,就和阿璃一起画画到深夜。 阿璃坐在那里,当自己的模特,自己画她。 但画着画着,却始终不满意,撕去了好多张纸。 这使得坐在那里的阿璃,都有些愧疚不安,投向李追远的目光里,带着问询:是不是她哪里做错了? “阿璃,就是你的错,你太漂亮了,也太有气质了,我水平太差,真的画不出来。” 女孩蹙眉,微微嘟起嘴,像是在瞪男孩。 “呵呵呵……”李追远笑了起来,现在的阿璃,能听得懂正反话了。 其实,确实是这样,好看的东西其实是比较容易画的,主要是这气质。 阿璃的气质一部分是天生的,一部分是柳玉梅后天培育出来的。 在当下这个年代,人们从生活习惯到服饰风格,也不管适合不适合自己,反正全都跟风学习西方的审美,穿传统古服的是少数中的少数,也就舞台上才能看见了。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画阿璃,确实太难了,但就算自己画技继续长进,阿璃也会长大,到时候又是另一种气质风格,大概率会变得更难画。 要不,再换一个对象先练练手? 将阿璃带回楼下东屋,柳玉梅穿着白色的睡衣打开门,问道:“画呢?” “没画出来。” “是我们家阿璃太好看了。” “是的。” 回到房间后,李追远也没急着上床休息,而是重新铺开纸,调好颜料,拿起笔,开始画了起来。 这次,他画的是——小黄莺。 画了一半后,李追远感到困意终于来了,这才放下笔,上床睡觉。 晚风透过纱门吹进来,摇动着画纸,轻轻卷起一角。 像是有人正站在画桌前,仔细地欣赏。 …… 市奥数竞赛的日子到了。 和以往匆匆去再匆匆回,低调谦逊的风格不同,这次石港中学搞来了一辆大巴车,车身左右都挂着横幅,连车头上,也挂着红花。 总之,很土,很嚣张。 除了陪考的老师外,吴校长这次亲自带队,上车后就先打气,又分发起水果面包和饮料。 考点在平潮中学,学校很大,也很气派。 在教室落座后,李追远就将自己目光看向窗外,那里有一排银杏树,很美。 卷子发下来后,李追远还没舍得回过神。 监考老师走过来,轻轻敲了敲桌面以作提醒。 李追远低下头,拿起笔,写上自己姓名后,快速答题,然后交卷。 出了教室后,他在银杏树下又站了好久。 但等出考场时,他依旧是第一个,仍然速度惊人。 各个学校的送考车都停在操场上,各个学校的老师们也都聚在一起,抽着烟聊着天,彼此间看似客气,实则唇枪舌剑。 考场,是学生的战场,更是老师们的战场,一定程度上,学生年少往往不太懂事,老师们对这场战斗反而更有代入感。 李追远出来时,闫老师就赶忙端着水和吃的小跑过去。 吴新涵不在这里,他在这所学校的校长办公室里待着,接受着对方的阴阳,同时也在蓄积着自己的怪气。 周围一众其他学校的陪考老师看见这么一个小孩子出来,都纷纷露出惊愕的神情,心里都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要么,你觉得石港中学的老师彻底自暴自弃,把校长的孙子拉过来体验考场氛围。 要么,就是这孩子来头很大,非常不一般。 很显然,没人会傻到去相信前者。 都是教育圈子混的,没吃过猪肉那还能没见过猪跑么,自己没教过神童,咋可能没听说过神童的故事? 同时,大家又深深疑惑,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落去乡镇中学? 随即,大家纷纷开始主动找闫老师套近乎,打探小男孩的来历,那语气口吻是真客气和尊重,不是装的。 笑话,人家都拿出秘密武器了,现在再拿大,岂不是自己主动把脸送过去,方便对方考试成绩出来后打? 闫老师很开心,内心无比雀跃,也庆幸吴校长不在,让他一个人享受众星捧月。 作为以前的重在参与、着重陪跑的透明存在,他吴校长都打腹稿了,他老闫哪能不准备点小作文,数学老师也是有文采的嘛。 “哎哎哎,你们言过了,真的言过了,这不算什么,不就是个市里的竞赛么,不值得高兴,以后还有省里和全国的呢,那才值得稍微庆贺庆贺。” 李追远在大巴车上躺了好一会儿,考试结束铃才响起。 确实有提前交卷的,但很少,大部分学生都是最后才交,比如本校的学生,更是被闫老师与吴校长联合要求,不准提前交卷! 当然,小远不在此列,因为他是助教。 返程的车上,闫老师和吴校长开始询问其他学生的考试情况,得到的反馈比较正向。 毕竟是本校数学尖子生,又经历了针对性题型模拟,考出效果那是很正常的事。 吴校长高兴得很,在车上还带头唱起了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回到学校已是下午,吴校长大手一挥,示意考生今天提前放学。 李追远还是回到教室,等放学后和谭文彬一起走出校门。 校门口,看见了坐在摩托车上的谭云龙。 谭文彬一下子就慌了,赶紧将小远护在自己身前。 谭云龙下了摩托,指了指自己儿子,又指了指远处的垃圾桶。 谭文彬一个敬礼,立刻远离。 “谭叔,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郑海洋的妈妈,在精神病院里死了,是自杀。” “怎么会?” 李追远不信,她已经疯了,而且属于主动接受的疯,对于她而言,接下来的目标就应该是苟活下去。 “昨天她有个探访记录,在你复述的她那个故事里,这个名字出现过很多次,按故事描述,他应该留在海底的。” “是谁?” “朱昌勇。”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谭叔,确认是朱昌勇本人么?” “不能完全确认,但大概率,是他本人。 因为对方申请探望时,提供了与郑海洋他妈妈曾作为同事的相关证明材料以及合照。” “精神病院有留存么?” “没有。” 精神病医院在看管力度上确实更严,但那只是对内而不是对外,而且,来自病人家属的外界探视频率,本就非常之低。 不少家庭把家里精神病人送进去后,都希望遗忘掉这个人。 “谭叔,确认是自杀?” “她的自杀方式是,当众割喉。” 李追远将自己衣领子往上提了提。 那就是自杀了,毕竟要是有其它隐情或黑手的话,是不会做成这种呈现方式的。 “谭叔,这个朱昌勇,没有诱导或者教唆嫌疑么?” “法律里是有的,但如何裁定呢?郑海洋的妈妈本就是精神病人。当地派出所能做的,就是找他来问话,他在申请表单上,倒是留下了地址和电话,不过却是旅馆的。” 李追远抬起头,看着谭云龙,他忽然明白了谭警官来这里的真实原因。 “谭叔,你是来找郑海洋的。” 谭云龙点了点头,心里也是一阵松快,和小远说话真的比和自家傻儿子说话要简单得多。 “小远,朱昌勇留的旅馆地址,在我们石港。” 郑海洋这时走出了校门,他中午和谭文彬以及李追远一起吃饭,晚上因为谭文彬跟着李追远不上晚自习,所以他就自己走。 “彬哥,你们怎么还在?”郑海洋先看见了谭文彬走过去打招呼。 谭文彬对着那个方向努努嘴。 “哦,叔叔也来了。” 谭云龙自然也留意到了这里,他扭过头,指了指谭文彬,喊道:“你和海洋去食堂吃饭,再陪他上晚自习。” “啥?”谭文彬愣了一下,陪哥们儿吃饭没问题,但不上早晚自习,那是他现在特立独行的骄傲! 谭云龙目光一瞪。 谭文彬马上膝盖一软,立刻应道: “喳!” 哪些时候老虎是假生气可以活泼调皮一下,哪些时候老虎是真会吃人,做儿子的,是能分得清的。 虎毒不食子,那也是因为幼虎有眼力见儿。 “走,海洋,咱们去食堂吃饭。” “彬哥,现在去食堂不光要排队还可能没什么菜了……” “别废话,实在不行去学校小卖部买几包唐僧肉,你再不和我走我爸可能就要抽出皮带在校门口当众抽我了。” 谭文彬和郑海洋进去时,还有两个便衣警察也跟着进去了,明显是去保护目标的。 上下学阶段,校门口保安对学生模样的人不拦,但对成年人还是会多注意。 所以那几个保安很是热情地和那两个便衣警察打起了招呼。 小镇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这两位警察也经常来学校做普法宣传。 让他们去,也是方便和老师们沟通,不至于产生误会。 很快,学校两名体育老师罗晋文和罗文辉也被挑选出来,配合警察行动。 这俩体育老师是堂兄弟,本来一个打算下班买菜给老婆庆祝生日,一个下班约了对象看电影,这下全断了。 主任找他们安排任务后,也安抚了他们的情绪,宽慰他们是校领导最倚重的人。 这是事实,上次学校派去京里调查李追远学籍的就是他们俩,给校长办公室装帘子和弹簧床的也是他们。 “走,小远,我们去旅馆看看。” “人还没退房?” “所里打过电话问了,人早上就退房了,但还是得去看看。另外,郑海洋家,我也安排了警员去保护。” “谭叔,你等一下。” 李追远跑向润生三轮车那里,和阿璃解释了一下,阿璃点点头。 除了那次发现李追远自残掌心后女孩决绝离开,其它时候无论李追远要做什么,她都没有抱怨。 润生则问要不要自己送阿璃回去后再带着装备过来,李追远拒绝了。 打完招呼后,李追远跑了回来,坐上谭云龙的摩托车,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旅馆。 旅馆名字很大众,叫“幸福旅馆”。 门口左侧是一家早餐店,右侧是一家发廊。 寻常发廊里至少会摆一张铁质的理发椅,这家不仅没椅子,桌案上连剪刀梳子都看不见,只有一张简陋的长沙发摆在里头,俩涂抹艳丽的女人正坐在上面翘着腿织着毛线衣。 玻璃门上除了贴着“理发、洗头”外,还贴着“拔罐、洗脚、按摩、PSA。” 最后一个,李追远怀疑应该是字母贴错了。 旅馆门头很小,就一个小楼梯上去,前台也在二楼。 谭云龙拿出证件,要求对方拿出入住记录。 先前所里打电话时就确认过朱昌勇入住过这里,也要求那间屋子暂时不要开出去。 在老板带领下往宾馆深处走,打开门,走进去。 里面空间很小,就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加一个茶几,也没电视机。 谭云龙开始进行检查,发现地板上有很多渗水的痕迹:“这里怎么了?” “不知道,昨晚起就开始渗水,楼下商铺都找我说了,我们当时敲门进来检查过,这里卫生间水管正常,而且地上水量很大,所以就怀疑是不是其它地方水管漏了渗进来的。” 李追远跪在地上,让自己可以更近距离靠近这些水渍。 虽然经过清理,但残留水渍里中,依旧带着些许粘稠。 这很符合死倒身上溢出水的特征。 谭云龙看向老板,问道:“他住这里后,除了自己出去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进这个房间找他?” 李追远抬起头,也看向老板。 老板摆手:“没有,没人进这个房间找他。” 李追远看出来了,老板的微表情显示,他在撒谎。 不过李追远知道谭云龙肯定也能听出来,因为谭云龙在问问题时就设置了陷阱。 这么深处的房间,你前台又在外面,怎么确定没人进过他房间,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我不知道”,而不是笃定地说没有。 谭云龙正色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么,要是被我们事后查到你今天撒谎了,那就是包庇罪,甚至是从犯罪。” 老板马上慌了,面露纠结,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阿美进来过。” “谁?” “就是楼下发廊的,进来过。” “你牵的头?” “不……不算是。”老板面色很难看,开始流汗。 时下,旅馆背地里做这种生意几乎是一种潜规则,有些老板会合作分成,有些老板干脆自己就是鸡头。 “她在哪里?” “就在楼下。” 谭云龙和李追远走了出去,来到隔壁发廊,阿美就是坐沙发上织毛衣的两个女人之一。 见谭云龙走进来,其中一个女人就很自然地去拉卷帘门。 直到看见跟在后头的李追远,她愣住了,不由笑道:“小弟弟,你也来玩呀?” “他是跟我来的。” “好的,大哥,我们俩你选一个,另一个留下来陪孩子看电视。” 屋子里有一台黑白电视,但应该是坏的,也没上插座。 也就是李追远现在太小了,但凡再多个几岁,也就能被接待了。 “哪个是阿美。” “哥,你选我啊,你不是第一次来么,朋友介绍我的?” 谭云龙拿出证件:“我是警察,来问你件事,你坐下。” 两个女人一下子被吓住了,但另一个反应很快,妩媚的神情再次涌现,但在谭云龙的目光扫过下,瞬间偃旗息鼓。 “昨晚你去幸福旅馆做活了?记得8025房间么?” “不……不记得了。” “想清楚再回答,我这次不是来办扫黄的。” 旁边女人推着阿美胳膊:“你快说啊,说实话,配合工作。” 阿美也是急了起来,说道:“我昨晚做了好几个,我不知道哪个是那个房间。” 旁边女人当即变色道:“你居然背着我偷偷……” 很显然,阿美和旅馆老板关系更好。 一般这种店,除非客人特意点人,面对陌客时,都是按顺序轮流接。 来住旅馆的,肯定不会是熟客,毕竟发廊里面有小隔间,里头也有床。 李追远提醒道:“他房间地板上很湿,有很多水,屋子里潮气很重。” “啊,我想到了,是他。但我没和他做,他是给了钱,但只是让我去前台那里拿了热得快,给他烧水喝,他说他很口渴,我给他烧了好多水,最后他就让我走了。” “还有没有其它细节,比如他的口音?” “好像是北方口音,另外,他带了个黑色公文包。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也没脱衣服。” “面容细节,再回忆一下。” “他个子挺高,有一米八,很瘦,但身上有肌肉,戴着个鸭舌帽,皮肤比较黑,像是晒黑了的,手背上有脱皮,我还问他是不是晒伤了。” 谭云龙点点头,虽然没有直接的照片,但从描述上,确实是去精神病院探视郑海洋妈妈的那个人。 “如果他再找你,记得找机会报警,他很危险。” “呼……呼……”阿美吓得不停地拍着胸脯,扫黄被抓也就是个拘留,她们这一行的,确实是怕警察,但更怕坏人。 谭云龙拉起卷帘门,带着李追远走出来,重新坐上摩托车。 车开出去挺远后,谭云龙忽地又说了句:“小远,有些东西,是永远扫不干净的。” “啊?”李追远一时诧异,还以为谭云龙是在说案情,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回应道,“谭叔,我明白。” “屋子不可能永远干净,所以就得勤打扫。” “嗯,谭叔。” 家属院的退休老人也喜欢和自己说一些类似的话,这意味着是真把自己当看好的晚辈对待,希望传递下正确的价值观。 下一站,就是郑海洋家。 郑海洋家是个很新的二层自建房,葬礼那天李追远就来过。 原本,郑海洋家条件其实很差,但郑海洋父亲会来事,这些年带着妻子当海员也确实挣了不少钱,家里也盖了新房。 屋外有两个便衣警察,谭云龙和他们打招呼后,带着他们一起进了屋。 俩老人的还在抹着泪,应该是知道精神病院传来的消息。 其实,他们更担心的还是自己孙子,短时间内没了爹又没了娘,这接下来,可怎么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家里房子也盖好了,这些年儿子儿媳也往家寄了不少钱,都存着。 谭云龙说明了来意,询问近期是否有陌生人靠近过这里,俩老人回答说没有。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朱昌勇既然选择住石港,那目的只可能是这里。 在询问过程中,谭云龙特意点出了这个人可能会对郑海洋造成危险,俩老人闻言很害怕,极力请求警察把坏人抓出来。 这是试探,试探俩老人确实没接触过朱昌勇。 有些时候,办案会遇到很离奇的曲折,带来离奇的不是案情本身而是牵涉案情的人。 不过,在涉及到孙子这件事时,俩老人也表现正常,那就证明朱昌勇是为了自己目的单独过来。 征求老人同意后,俩警员被安排去屋里查看一下。 谭云龙走到坝子上,抽出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谭叔,辛苦你了。” 这本不该是谭云龙管的案子,甚至这可能都不算是一件案子。 “小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总不能放着可能存在的危险当作没看见吧?那个,小远,你有什么看法?” 问这个问题时,谭云龙目光如同鹰隼般,缓缓扫向四周,他有种感觉,朱昌勇可能就藏在附近。 “谭叔叔,有没有可能朱昌勇来这里,不是为了针对人,而是为了某件特定的东西?” “东西?” “对,他可能不是为了杀人来的。” 这是李追远的猜测,真正掌握朱昌勇真实身份信息的,是李兰的秘书徐雯。 但从厕所里听到的徐雯对朱昌勇的态度,他们间并非是敌对关系,甚至可能带着点亲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形容仇敌的话,就可能是另一种极端。 这也能侧面说明,朱昌勇的身份,他虽说也是混进那艘船的,但他和本田和阿什利那两拨人不一样。 就算在海底发生了不好的事,他也不至于上岸后要盯上船员家属。 “那我再去问问。” 谭云龙又去问了。 李追远没跟过去,而是学着谭云龙先前的动作,扫视四周。 只不过谭云龙找的是人,而他找的是死倒。 可结果还是一样,一无所获。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符纸,在坝子上贴了一下,在房门上也贴了,他兜里时刻带着不少,这次全贴上去了。 谭云龙出来了:“问了,没有特殊的东西,不过,这次可能是在撒谎。” 既然看出在撒谎了,只要带回所里,借助那里的环境氛围,很容易就能问出来,可现在不能这么做。 “谭叔,可以跟郑海洋说,让郑海洋回来问。” “嗯,好办法。” 谭云龙骑车载着李追远回到校门口,在外头小店里要了两碗面。 “小远,你要加什么浇头?” “我不用了,谭叔。” 俩人吃完面,高三晚自习也就结束了,面店做完今天最后一拨生意也会关门休息。 谭文彬和郑海洋并排往外走,父子连心,他立刻就感知到自己父亲的位置。 谭云龙找郑海洋谈了话,没有擅自告诉他关于母亲的事,只是将利害关系给他讲清楚,大意就是有个坏人盯上了他家的某个东西,你爷爷奶奶知道,却故意不告诉警察,这可能会给家里带来危险。 郑海洋马上保证自己回去一定向爷爷奶奶问清楚。 然后,郑海洋又抿了抿嘴唇,问道:“叔叔,我妈妈是不是也不在了?” 同作为海员,自己父亲确认死亡,自己母亲却杳无音讯,也不回来参加葬礼,郑海洋心里其实早就有预感了。 “这个,也得你自己去问爷爷奶奶,叔叔不知道。” “好的,我明白了,叔叔。” 说完后,谭文彬搭着郑海洋的肩膀往外拉了拉,在进行哥们儿间的嘱托: “兄弟,你看我爸和小远哥站一起呢。你得听话,相信我,你可以不听我爸的,但你得听咱小远哥的。 不听我爸的顶多坐牢,不听我远哥的可能就得坐席。” “彬哥,我懂,我就剩下爷爷奶奶了,我希望家人好好的。另外……其实我挺愧疚的。” “咋了?” “我爸走了,我妈也可能不在了,但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没多么伤心,我觉得我挺不是个东西的。” “嗐,瞎想什么呢,你爸妈常年不在家,一年也就和你见个一次,你们之间感情淡点也很正常。” “但他们出去忙,也是为了我。” “怎么说呢,哥们儿,看开点,别自己和自己犯犟,人死不能复生,你爹妈要是能看见,肯定也不希望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一直走不出来,他们肯定更愿意你能健康开心地活着。 好好吃,好好喝,好好学习,考个大学,你以后还有爷爷奶奶要照顾呢。” “谢谢你,彬哥。” 李追远这时走了过来:“彬彬哥,你口袋里还有符纸么?” “有啊,这可是咱们的防伪标志。” “你给海洋。海洋,我给你家里外面贴了些符纸,你回去时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变色,然后给你和你爷爷奶奶卧室门口,也贴一些。 不要告诉别人是我给的。” “我懂的,小远哥,我就说这是平安符。”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李追远和谭文彬刚走进教室,郑海洋就走了过来,小声道: “我昨晚问了我爷爷奶奶,他们告诉我了,我爸妈上次回家时,确实带回来一个东西。” 谭文彬赶忙问道:“什么东西?” “那个,形容不上来,我画一下吧。”郑海洋拿起笔,在谭文彬本子上翻开一页,开始画。 谭文彬皱眉道:“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我没见到过,是根据我爷奶的描述画的。” 李追远淡淡道:“鼎。” “我艹,国宝。” 到底是高三生了,自然清楚“鼎”代表着什么。 李追远则回忆起,郑海洋妈妈说过,她是第一次进那里面,但她丈夫不是。 所以,她丈夫第一次进去时,就带出来了一件东西。 “可是,我爷奶说这东西很小……” 李追远:“不是每个鼎都很大的,有小的。什么颜色的?” “黑绿色。” 李追远:“那还真可能是文物。” 也难怪郑海洋爷爷奶奶昨天面对谭云龙第二次问话时会选择隐瞒,失去儿子儿媳后,老人明显对这种东西更为看重。 谭文彬问道:“你带来了没有?” 郑海洋摇头:“当时这东西被我爸妈他们藏家里坝子上那口井里了,我昨晚和我爷爷尝试捞,但没捞到。” 谭文彬:“那晚上让润生去你家捞,润生是专业的。” 李追远问道:“符纸有没有变化?” “昨晚回去时看了,早上来学校时又看了一遍,都没变色。” 谭文彬舒了口气:“挺好,他没来。” 李追远纠正道:“是还没来。” “这个,我们家会不会有什么事?”郑海洋很担忧地问道。 李追远说道:“你们家外面有警察的。” 谭文彬则道:“不可能待太久,至多也就这两天,要不然下面人会不满的,毕竟没立案” “小远哥,彬哥,那我……” “我们晚上去你家。”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把东西从井里捞出来,你家就没什么事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捞出来后那东西怎么处理?这玩意儿现在看起来,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李追远伏在桌上准备先补个觉,他昨晚画了半宿的小黄莺。 不过,男孩还是顺便回答道: “上交给国家。” 谭文彬小心翼翼问道:“这要是在公海里找到的文物,好像不用上交给国家吧?” 男孩已经调整好胳膊枕头的姿势,闭着眼反问道:“那给你带回家。” “不不不!”谭文彬马上吓得摇头,“还是上交给国家,给国家吧。” 中午三人去外面吃饭,饭后谭文彬去给张婶小卖部打了电话,告诉润生今晚不要载阿璃来了,带好装备过来。 刚走回校门口,就看见吴新涵坐着自己的车出去,司机在专注开车,吴新涵坐后排很忘我地挥着手,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他要去开会了,途中不忘给自己来一次最后彩排。 进了学校,横幅喜报已经挂起。 《热烈祝贺我校李追远同学获市奥数竞赛第一名!》 很奇特的操作是,原本最后仨字是“一等奖”,却被斜杠涂抹,临时加上“第一名”。 因为这比赛是按名次排奖的,一等奖有好些个,但满分,就一个。 横幅是提前就做好的,字儿也是吴校长要求这么改的,也不用去换横幅了,这横幅,更显霸气! 本中学处于这种地狱难度赛区,以前真的是压抑惯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自然得宣泄庆祝一下。 李追远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谭文彬则猛拍大腿,先一溜烟跑回教室,喊来班里的贫困生: “还愣着干嘛,干活了干活了! 第二册第三册和第四册绑定一起开卖,除了拿学校贫困生补助的同学可以享受打折,其余人绝不讲价!” 李追远回来时,教室内外仿佛成了大型出版社分销现场,里面人头攒动,外头走廊上还挤着更多人。 奥数竞赛喜报一公布,整个学校市场都沸腾了。 来买习题册的不仅是高三的,还有很多高二高一的,甚至不少初中部的也跑来买。 对于学弟学妹们来说,反正以后也用得上;最重要的是,等他们上高中了,获奖者早上大学不在了,赶紧趁着人还在的时候买来沾沾喜气。 不少人买到习题集后,马上把符纸抽出来,嘴巴对着亲了一口,又很郑重地小心塞了回去。 其中一个人习题集在经过李追远身边时滑落了,掉在了地上。 李追远低头看了一眼封面,发现谭文彬给习题集取了名字: 《追远密卷》。 热卖氛围,在午自习铃声响起后,还没结束。 最后,副校长和班主任孙晴一起过来,把谭文彬喊出去后,人群才散去。 过了一个小时,谭文彬回来了,他喜笑颜开坐回位置: “哥,咱以后卖习题集方便了,你尽管出题,学校帮我们印刷帮我们卖。” “那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傻啊,我肯定得和学校谈好版权分成啊,亲学校明算账!” “嗯?” “可不是只卖这一轮的,以后卖市里其它学校,卖到省里其它学校,咱都得收授权费或者版权费的。 这分成可得谈好,就算咱们毕业上了大学,也是能继续收到的。” “彬彬哥,你真有商业头脑。” “我算个啥,主要是有你,我的哥,你才是奇货可居。 那你晚上放学后,去和学校签合同?咱有个校办企业牌子,原本半死不活的,现在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我授权给你,你去吧。” “哥,你这么信任我?” “嗯。” 对赚钱,李追远没什么执念。 这一点,他和亮亮哥很像,他们对金钱的态度一直是够用就好,主要还是追求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谭文彬下午上课时,都在鼓捣着他的计划书。 李追远扫了两眼,发现他做的是阶段性规划,有点类似对赌协议。 比如省奥数竞赛获奖、国家级奥数竞赛获奖以及国际奥数竞赛获奖,相应分成比例也必须逐级提高。 谭文彬自己和奥数竞赛无缘,却对比赛流程很懂很清晰。 除此之外,还有高考成绩也列入了。 “彬彬哥。” “咋了?” “阿姨是做什么的?” “我妈?她是会计。” 因为放学后要去郑海洋家,所以第四节数学课上课前他去医务室靠一点点小手段测了发烧拿到请假条,去办公室交给闫老师后,他就去谈判了。 第四节课闫老师发了卷子给大家做,因为他被校领导喊去帮忙算合同账,结果和谭文彬来了个师生“偶遇”。 晚上放学时,李追远看见校长的车回来了,校长打开车门走下来,见谁都热情地打招呼,可谓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像是个久被欺压的苦儿媳,终于一朝熬死了恶婆婆。 在校长目光扫到自己前,李追远和郑海洋跑出校门,找到了润生。 谭文彬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左耳又红又大,如同弥勒。 “小远哥,合同谈成了,以后你尽管出题,然后就等着数钱吧。” “彬彬哥,你的耳朵……” “本来闫老师看见我只是骂了我两句,见我提出把你给奥数组出的题也算进奥数习题集后,闫老师就气得揪我耳朵跟我算账我开假病假条的事儿。” “辛苦你了,彬彬哥。” “不辛苦,可不能让学校占去一点便宜!” 三人坐上三轮车,润生骑到了郑海洋家。 来到坝子上后,润生就着手打捞,可也一直没能捞出来东西,最后干脆亲自下了井,潜下去,还是没能找到那口鼎。 谭文彬:“鼎不在里面了,会不会是朱昌勇早就已经来过拿走了?” 李追远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朱昌勇是那天早上就退的房,谭云龙所里是下午才接到的协助调查通知,理论上,朱昌勇甚至可以前一天晚上就来到这里取走了东西,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石港了。 郑海洋很是焦急地问道:“东西不在了怎么办?” 李追远:“他要是已经拿走东西了,那你家肯定就安全了。” 郑海洋拍了拍胸脯:“对,对,小远哥你说得没错。” 天色已经暗了。 郑海洋爷爷奶奶热情邀请同学们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走。 大家一起坐上桌,润生点起了饭前烟。 郑海洋爷爷奶奶在厨房里忙得很开心,不停说着海洋这孩子以前可没往家里带过什么同学来玩。 然后,还不住地责怪郑海洋不提早告诉他们,这样也好早上去菜市场多备点菜。 谭文彬则熟练地打着圆场,活跃着氛围,只是不忘叮嘱他们“米饭多煮点”。 几道菜上桌后,大家都吃了起来。 郑海洋奶奶笑道:“还有个头菜,马上就端上来。” 谭文彬举起筷子:“好好好,我最爱吃头菜了。” 头菜又叫通城烩三鲜,也叫大杂烩。 里头有鱼丸、肉皮、木耳、蛋皮、鹌鹑蛋等食材,也算半个汤菜,本地红白席面上都少不得它的身影。 吃着吃着,头顶的点灯开始闪烁,然后“啪”的一声,熄了。 “老头子,看看家里是不是跳闸了。” “来喽来喽,老婆子你先让让,大家伙别动啊,我先把头菜端上来,别烫到。” “叮咚……” 应该是一个大海碗被放在桌上的闷响。 “大家放开了吃哈,跟在自己家一样,菜管够。” “老头子,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我看外头邻居家的灯还亮着,不是村里停电了。” “哎,好好好,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爷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老婆子,是跳闸了,我这就送上去。” 电来了,灯亮了。 桌边,所有举着筷子准备夹菜的人都停住了。 因为摆在桌子正中央,用来盛放头菜的……是一口鼎。 灯虽亮了,可两个老人的脸色却暗了下去,站在桌边,不住地摆手道: “吃呀,快吃呀,别客气,嘿嘿嘿嘿……”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先前熄灯时, 郑海洋只当是正常跳闸或者停电,这种事在现如今乡下并不罕见。 谭文彬心里“咯噔”一声,上次去死倒家吃饭的经历,给他内心深处留下了阴影,但也就是拿着筷子的手哆嗦了几下,却依旧能自我说服是自个儿过于敏感。 润生右手稳稳拿着筷子,熄灯时嘴里也在咀嚼,但左手,已经握住了靠在座下长凳上的黄河铲把柄。 灯亮的那一刻,润生看了一眼桌上的鼎后,立刻就把目光落在坐自己对面的李追远身上。 只要小远一个眼神示意,他会毫不犹豫地抄起铲子将身边的两个老人脑袋拍碎。 其实,李追远在熄灯时,耳朵就捕捉到两个老人的声音有些微颤飘忽,先前装头菜的大碗被放下时的声响,也让他感觉到些许不对,谁家的碗底,会是用几个长尖端做支撑? 在家里吃饭,又不是在大饭店,不至于怕菜放久凉了在下面支个铁架子,里头在放块固体酒精点燃保温。 要不是郑海洋爷爷奶奶的声音位置一直能被李追远确定,李追远都不禁要怀疑,等灯亮起时,会不会爷爷奶奶的头,就在这新端上的容器里。 既然叫头菜,那里头装个真人头,也能理解。 因为瞎过,所以他现在听力是真敏锐。 可哪怕提前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也依旧不敢提前行动。 换做一个陌生环境,他可能在灯还没亮起之前,就喊润生掀桌子。 但甭管怎样,这里到底是郑海洋的家,而郑海洋是自己同学,是谭文彬的好哥们儿,他还刚失去了父母,他很可怜。 灯亮的刹那,看见那口鼎时,李追远内心就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要这种没意义的情感羁绊有什么意义?真的很愚蠢! 好在李追远及时醒悟,将这股本能情绪压制下去,这才没有在如此危机的时刻自己先发病。 男孩右手手指掐住左手手背上的皮肉,用力一扭。 疼痛感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这证明了眼下环境,不是走阴不是梦不是催眠。 这是真实的。 这就将选择题再度摆在了眼前,郑海洋爷爷奶奶既然能做出把鼎当盛菜容器端上的举动,就证明他们已经不正常了。 梦可以醒来,可现实的东西被改变,往往就无法复原。 相似的困境难题,再次出现。 可这次,李追远没再犹豫,他马上抬起眼皮,给对面的润生哥投去眼神示意。 润生立刻举起了铲子。 “啪!” 灯,再度熄灭。 整个房间里,从卧室门到坝子上,所贴的符纸,全部变黑飘落。 一切发生得太快,即刻出现的,是针对个人的空间感上的扭曲与折叠。 李追远明明没有动,依旧坐在椅子上,却仿佛自己正坐在过山车上,而且是倒坐的,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地向后移。 “噗通!” 连续三道落地摔倒声。 动静大小不一,近的有五米,远的二十米开外。 应该是他们三人都惊诧地起身,结果全都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 也就只有李追远因还坐在椅子上,还能保持着稳定。 “啊!” 这是谭文彬的惨叫声。 惨叫先远后近,随后再由近变远,仿佛在空谷里回响。 下一刻,李追远听到自己身后也出现了脚步声,来人穿的是布鞋,脚轻。 自己四个人里,就润生穿的是布鞋,但润生脚重,尤其是眼下这种紧急情况,他更不可能蹑手蹑脚。 李追远双手撑着长椅,身体滑落下去。 “嗡!” 很锋锐的空气声响就在自己上方划过,是在用刀么? 虽然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李追远却能想象出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老头或者一个老太,刚正握着菜刀对自己原先坐的位置横向劈了过去。 李追远一个转身,双脚蹬地,下意识地做出蹲马步的姿势,然后双手抓着长凳,向前狠狠推去。 他每天都坚持练习秦叔教自己的扎马步和吐纳,时间长了也确实出了明显效果,他下盘更扎实了,发力时也更大更绵长。 也就是受限于年纪,身体没发育好,使得其在高三对比那些正常发育的同学还是弱小一只,可要是按年龄层正常配置,他是能称霸小学部的。 长凳上传来撞击感,膝盖位置受击很容易让对方失去平衡,对方应该是倒下了。 可没等李追远再有什么后续动作,强烈的空间失位感再度袭来,他马上闭起眼,想要尽可能地通过封闭感知渠道来减少影响,可忽然又意识到这种傻站着的方式很危险。 他马上又睁开眼,开放所有感知,然后一下子就弄不清楚上下左右,整个人摔倒后不停地开始打滚。 也正因此,他又听到了那连续的劈砍声,显然是被自己撞倒的老人,正在发疯似的对着先前自己原位劈砍。 李追远心里不禁起疑,是他们本身反应慢,还是说,他们自己也不能看见? “咔嚓!” “咔嚓!” 两道火苗升起,一个距离近一个距离很远。 润生和谭文彬身上,都是带火柴的,他们正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同伴。 可为什么会同一时间擦出火花? 大家虽然在屋子里头吃饭,哪怕灯灭了,可外头也有月光,可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外部光亮的样子。 因此,它为什么会允许你在此时放出火光? 火柴的焰头还在继续。 润生的声音传来:“小远,小远!” 确实是润生的声音,却因为忽远忽近的声线,让人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哪一团光亮里发出的。 “小远哥,小远哥!” 这是谭文彬的声音,也依旧分不清楚是哪一团光火。 李追远马上爬起身,绕开了近处的火柴光亮,朝着远处的那团跑去。 这两团光火里,必然有一个是陷阱! 因为无论是润生还是谭文彬,就算他们很巧合地同时想出了点燃火柴的方法,但在他们看见另一团火柴光亮时,也决不会傻乎乎地两个都站着不移动。 确切的说,润生可能会为了吸引和等待自己,选择不动,但谭文彬先前都发出惨叫了大概已经受伤了,在看见润生的火焰时,他必然会朝着润生方向去以寻求庇护的。 因为谭文彬很清楚,到底谁才是众人中的武力担当,到底待在谁旁边最安全。 他哪怕是爬,也会向那里爬去。 果然,当李追远跑出一段距离后,视线中的火焰变得清晰了,他看见了润生以及润生身侧面露痛苦的谭文彬。 他们共同点起了火柴在等待自己,至于另一根火柴,就是陷阱。 忽然间,李追远听到自己身后传来脚步声,依旧是布鞋的轻脚步,但距离自己应该还有段距离。 “小远,小心!” 润生发出一声大喝,抄起黄河铲就砸了过来。 润生这一铲子,就是对着自己来的。 他看见了自己,但他被空间感影响了,他喊了自己小心,结合自己听到的脚步声,意味着在润生视角里,危险就在自己身后。 他这一铲子,是对着自己身后的来人砸的。 可在自己视角里,却是对着自己迎面而来。 这就像是做题,你得揣摩出题人的思路意图,它是希望自己被润生拍死的。 所以这时候往后闪躲,可能恰好就进入了润生的攻击范围。 当然,这里也可能出现俄罗斯套娃,预判你的预判。 不过,领悟出题人意图的同时也得摸清楚出题人的水平,就比如先前那两团火柴焰,对方的陷阱就比较“直白”。 因此,不用多考虑其它情况了,李追远非但没躲,反而主动向润生的铲子冲去。 铲子挥下,李追远还没冲出去多远,就直接撞在了润生身上。 他判断对了。 润生就在自己跟前,那一铲子,不能后退。 “小远!” 润生右手继续持铲,左手则抓住李追远的胳膊。 当双方有了实质性的接触后,至少可以确保二人之间不会再出现空间错位感。 李追远的手往上发力,润生会意,左臂一抬,将男孩送上自己后背,男孩双手搂住润生的脖子。 “润生哥,你闭眼。” “好嘞!” 润生闭上了眼,将指挥权完全交给男孩。 李追远也闭上眼,只专注于自己的听觉感知。 “正前方十步。” 润生马上迈开步子走下去。 谭文彬则抓着润生的背心,跟在后头一起走。 “左转。” 润生左转。 “向前走十二步,再右转走六步。” 润生立刻照做。 周围,不停传来布鞋的脚步声,可以听出来,那俩手持着菜刀的老人很急,可他们却不敢扑上来。 因为有男孩的引导,只需要告诉他哪个方向来人了,润生哪怕闭着眼都能用铲子拍死他们。 这两个老人,也就占着视线优势,本质上还是两个老人。 “正前方,用铲子劈,这里是厨房门。” 润生拿起铲子,开始劈砍。 前方,没能听到劈砍的声响,应该是被故意“挪”得很远很远。 连续劈砍后,润生又踹了几脚。 “前进十五步。” 润生开始前进。 郑海洋家的布局里,餐厅和厨房是在一起的,从厨房门出去,就是客厅,走客厅才能真的离开屋子。 这是一个漆黑迷宫游戏,但李追远以前在盲人生活里玩过。 “右转,十二步,隔着有点远,砸门,客厅门上有玻璃,注意小心。” 润生按照吩咐,走到位置继续砸门。 按照李追远的推测,这种特殊环境格局,大概也就只局限于这座楼房。 就算范围更大些,那也无所谓了,出了屋子,再下个坝子,外头就宽阔多了,邻居间住得也很远,实在不行就让润生在田野里狂奔,就不信跑不出它这范围。 谭文彬也清楚了李追远想要做什么,他有心想提醒四人里还缺了一个人没找到,但他又清楚,小远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忘记郑海洋。 小远选择不去找,先脱离危险去安全区域,他能理解,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也是润生身上的一个挂件,他没资格开口去要求什么。 只能先离开这里,再求小远想办法救海洋了。 “好了,应该砸好了,润生哥,我们出……” “啊啊啊!啊啊啊!” 郑海洋的惨叫声自后方不远处传来。 “不要,不要,不要,救我,救我!” 谭文彬死死咬着嘴唇,嘴唇已出血,但他还是没说什么,连抓着润生背心的力道都不敢增加。 那个他一直庇护着的哥们儿,此时正处于可怕的危险中,但他却只能选择无视。 他不是怕了,如果这时候就他一个人在这里,哪怕知道回头危险,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回头跑去救人。 但现在,他担心自己这么做,会绑架小远,影响小远的判断。 郑海洋的惨叫,确实让李追远停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点停顿。 随即,是继续坚定的指令: “出去,跑二十大步,跳跃!” 润生开始了奔跑,谭文彬也开始了奔跑。 润生开始跳跃,谭文彬虽然尽力在数着润生步数,可他跟上润生的步频都已非常吃力,最后等润生跳的时候,他跟慢了。 整个人膝盖处传来剧痛,倒翻下去,狠狠落地。 但等睁开眼时,却看见了夜空的星星以及周围的菜地。 他们出来了! 谭文彬看向自己身前,郑海洋家坝子四周除了上下坡那一段,都砌了不到一米高的小水泥围栏。 小远先前算到了距离,这才让润生起跳,自己没能起跳成功,直接撞上去翻下来的。 还好,就是撞得痛擦破皮,问题不大。 润生回过头,看向刚出来的屋坝。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肩膀,润生单手后托,帮着男孩平稳落地。 “润生哥,用你的背心给彬彬哥包扎。” “好!” 润生脱下自己的背心,撕扯成条,帮谭文彬的左臂伤口进行了包扎,勉强止住了血。 他先前在漆黑状态下,手臂被菜刀砍了一刀,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不是润生这种体格的人砍的。 而李追远和润生,则算是毫发无伤,李追远是自己靠听力躲避了,润生则是不停挥舞黄河铲,就算自己看不见也不让那俩老人近身。 谭文彬也是运气好,是他擦出了火柴,及时来到了润生身边。 本来,他应该是最危险的两个之一。 至于另一个,现在应该还在屋子里。 “润生哥,我的罗盘。” 谭文彬马上说道:“在袋子里,还在屋里。” 先前器具袋就在润生脚下,黄河铲是他故意抽出来,放在自己伸手可及的位置,这也是吸取上次在周庸家吃饭时的经验教训。 但先前一片漆黑后,也就只来得及继续握着黄河铲,来不及去取装备了。 只是,润生将手伸入自己裤袋子,然后掏出那只紫色罗盘。 “小远的罗盘,我一直随身带着。” 李追远接过罗盘,开始对着前方格局推演。 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 “我们还没脱离它的影响范畴,现在还在里面。” 润生赶忙弯腰,做起要将男孩再度背起的准备。 谭文彬也立刻神情紧张起来,难道现在看到的一切,也是假的? “问题不大,我们现在所处的区域只是对外而不是对内的,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们所在位置的变化,我们虽然还在里面,但也脱离了最危险区域。” 润生和谭文彬闻言,都舒了口气。 谭文彬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小远……” “我知道。” 李追远继续低头推演。 只要自己能推演出来,那里面的黑暗就如同被重新挂上了灯泡,危险也将不再是危险。 李追远本想让谭文彬现在往外跑去找谭云龙的。 是的,今晚既然来打捞东西,怎么可能不通知谭云龙? 不通知谭云龙,自己捞到东西找谁去上交给国家? 其实,谭云龙下午就在外围监控着了,身边还有四位便衣警察。 四人从学校来到这里时,之所以没去找人打招呼,因为本就不是一路的,谭云龙不管怎样,都会再继续守这一夜的。 可是,看谭文彬身上的伤口,李追远觉得这东西好凶,“牌匾”的效果怕是在这里也不够用了。 冒然将谭云龙他们喊来,进去后也只会徒增他们的危险。 “啊!” 就在这时,郑海洋也从破碎的客厅门处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他身上多处刀伤,浑身是血。 郑海洋手里抓着一张板凳,正发了疯似的挥舞驱赶着。 后头,他的爷爷奶奶举着滴血的菜刀,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谭文彬马上用最大力气喊道:“海洋,海洋,海洋,往这里走!” 跑到坝子边,再下来,就安全了。 因为只要能看得见,润生一个人收拾两个老人,那真是轻轻松松,甚至不用润生,他谭文彬自己就行。 李追远:“闭嘴!” “啊?” 谭文彬起先不理解,但很快他就懂了。????声音,在里面的传播也是会被操控的。 郑海洋似乎听到了谭文彬的声音,但“方向”错了,他非但没有继续往谭文彬三人这里靠,反而似乎是被声音吸引,向斜后方走去,正好将自己的侧面,留给了自己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各自举起菜刀,砍了下去。 爷爷的刀更快,砍中了,郑海洋惨叫了一声,马上落地打了个滚,这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动物本能在求活。 也幸好摔滚得快,让他躲过了自己奶奶这一刀。 但等他再艰难爬起来时,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变成一个血人了,步履也开始虚浮。 可也正因为这一滚,使得他距离坝子边更近了,几乎只要伸出手,就能够着他。 郑海洋缓缓后退两步,他的身体,距离坝子边缘的水泥小围栏,就只差一分米。 但他停住了,没有继续往后倒退,反而开始向左侧移动,手里依旧攥着板凳,很紧张的同时,也在不停甩头,这是失血过多意识开始模糊的表现。 而他的爷爷奶奶,则举着刀,步步紧逼,越来越近。 这时,李追远抬起头,将罗盘倒扣放下。 谭文彬大喜,以为是小远已经算好了。 他盯着男孩,希望男孩说话。 但男孩没说话,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前方。 谭文彬作势探出自己右手,没有完全伸上去,距离栏杆边缘还有一段距离,只需要男孩一个点头,他就会去抓住郑海洋,将他拉到安全地界。 李追远拍了一下润生的手臂,润生马上抬起手,将谭文彬作势要探出去的手拍开。 谭文彬瞪大了眼睛,他不敢再看李追远,只是轻声跪了下来,脸上写满了挣扎与痛苦。 郑海洋的爷爷奶奶正在继续靠近,而郑海洋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仅仅摆着个架子。 李追远这边,则开始一步步往后退,后退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谭文彬。 润生也在往后退,但伸手抓住了谭文彬的衣服。 谭文彬躺倒在地,整个人被拖着走。 怕发出声音影响到郑海洋,谭文彬情绪都只能憋着,但眼泪与鼻涕早已流出。 一段距离退出后,李追远停下脚步,站到润生身后,只是探出个头,继续看着坝子方向。 润生将谭文彬也往后一摆,让其也躺在自己身上。 谭文彬深吸一口气,努力爬起来,对润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又看向李追远,对男孩用力点了点头。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虽然依旧能看出痛苦,却已不再有犹豫与挣扎。 这让李追远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有些理所应当。 或许,这才是谭文彬的风格,他和普通人一样会脆弱,但脆弱之后,他又能很快调整好自己变得坚强。 叶公好龙是个贬义词,但敢不停地去叶公好龙,也是一种优秀品质。 郑海洋的爷爷奶奶终于来到他面前。 然而,郑海洋原本迷失的眼神却忽然变得坚定,他伸手从奶奶那里拿过刀,转身面朝坝子外,对着李追远三人所在的方向就丢了过来。 润生黄河铲一摆,“砰”的一声,菜刀被挡飞出去。 郑海洋爷爷也举起菜刀砸了过来,很可惜,老人年纪大身体也不好,这菜刀在三人前面一米处就落地了。 紧接着,郑海洋和他爷爷奶奶,贴着围栏,并排站在一起,目光冷冷地盯着外面的三人。 晚风中,两老一少的身体,在跟着风,轻轻摇曳。 他们的眼耳口鼻中,也不断地有水渗出,将他们身上的衣服,完全打湿。 谭文彬一脸震惊,虽然在小远后退时,他心里就有了猜测,可当事实与真相摆在自己面前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自己的好哥们儿,居然也被控制了? 先前郑海洋距离栏杆这么近,岂不就是在勾引自己伸手去拉他? 而如果自己真的伸手去抓他救他,那么自己的下场将会是怎样? 不,要不是润生拍开了自己伸出去的手臂,以先前的距离,郑海洋拿起菜刀就能转身劈中他。 要不是小远及时拉开了距离,这两把菜刀掷过来,也不是那么好防范的。 谭文彬忽然想起昨晚郑海洋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他对自己父母的死,没有悲伤感。 自己安慰了他,可现在再想起这个,可能当时郑海洋,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小远哥……你早就看出来了?” 两个火柴,其中一根是润生和谭文彬那里点的,那吸引自己去的另一个火柴,又是谁点的? 刚准备破开客厅门出去,郑海洋就恰到好处地传出惨叫,吸引自己这边回头去救。 自己这里逃出门,离开了“黑夜”作用范围,可郑海洋却也能恰好逃客厅门来到了坝子上。 这一出的表演,又是给谁看? 出题人的水平,并不高,它的意图,也并不难猜。 但这一切,都只是李追远的感觉和猜测,他也没有证据去证明,郑海洋已经被操控站到那边去了。 真正促使他见死不救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想赌。 他和郑海洋的关系没那么好,交情也没那么深,没必要去为了救他而犯这么大的危险。 自己和润生以前也不是没冒险过,也差点翻了船,但那是自己主动选择去体验的,和被迫被牵扯不同。 只是,这个理由不适合告诉谭文彬,他会更难过。 因此,李追远就淡淡应了声: “嗯。” 谭文彬咬了咬牙,指着前方坝子,问道:“小远哥,那他们,还有救么?” 李追远目光看向坝子角落以及房屋门框,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符纸。 “我不知道什么支撑着里面的‘黑夜’,但它应该撑不了太久,最起码,天亮后,这里就能恢复正常。” 谭文彬有些不忍道:“没……没救了?” 郑海洋,才刚刚失去了父母,这下还得失去爷爷奶奶,不,甚至连他自己也将…… 李追远摇了摇头。 到底能不能救,他不知道,但他,没本事救。 而且,纵观魏正道写的书里,就没提过人变成那种东西后,还能再变回来的。 要是有这种方法,那桃树下面埋着的那位,早就对自己用了。 李追远现在倒是能尝试走阴,使用黑皮书里的方法去操控二老一少中的一个,但这么做没什么意义。 谭文彬用力擦了一把脸,牙关紧咬。 耳畔,浮现出的是那次放学后,郑海洋忽然全身流水昏迷时喊出的话: “有个王八,葬在海下;谁敢扒拉,死他全家!” 那片海底,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狠。 这是真的,一个都不放过,要死全家啊! 忽然间,李追远耳朵微颤。 润生也转过身本能地将男孩护在自己身后。 一道身影,正在快速奔跑。 他跑得很快,如同一头猎豹。 只是,他是从另一个方向奔跑向坝子的,并不经过自己三人这里。 “小远?” 李追远没回应,他不觉得现在有必要让润生去拦截这个忽然出现的人。 事实上,自己三人现在所处的区域,外面普通人还真不容易进得来,要不然谭云龙他们早就能察觉到里头出事赶过来了。 这时,奔跑中的男人忽然扭过头,看了过来。 他的脸,一半已经严重水肿,眼珠子似乎都早已被挤出,只剩下空荡荡黑黢黢的眼眶。 但他似乎在笑。 他的独眼目光,也着重落在三人中的自己身上。 李追远不认识他,但对方的目光告诉自己,他似乎认得自己。 一个答案,关于对方身份的答案,在心底升腾。 朱昌勇! 那个曾跟着郑海洋父母一起进海底那片区域,又上岸的人。 也是徐雯,正在努力寻找的人。 他现在虽然依旧矫健,可却已经没什么人样了。 只是,他这时出现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再次扭头看向坝子,他猛地意识过来,敌对关系……似乎搞错了。 朱昌勇跳上了坝子,进入了“黑夜”。 他的双臂开始摸索,似乎一时间也有些难以适应,但他很快就发出了笑声,这笑声很奇怪,应该是声带也出了问题。 他现在,就如同一块正在不断变质的人形烂肉。 郑海洋以及他的爷爷奶奶,则全部面朝向他。 朱昌勇扑了上去,黑夜已经对他无用。 他冲向了郑海洋爷爷,一拳将其打倒,然后面对扑上来撕咬自己的郑海洋奶奶以及郑海洋本人,也是快速将对方掀翻。 他身手很好,如果先前在屋子里于黑夜中对自己三人出手的是他,那自己三人应该没有活命出来的机会。 坝子上,如同四头发了疯的野兽在打架,但兽王,却成功压制了仨。 朱昌勇掰开了郑海洋的嘴,然后将手直接探进去,很快,当他将手再收回来时,他的手里,攥着一只很小的活物。 “吧唧!” 朱昌勇将这东西拽出来,扯断。 然后又对郑海洋爷爷奶奶动手,两个老人害怕了,开始疯了一样想要逃跑,却都被再次掀翻在地。 朱昌勇从奶奶嘴里,一样掏出了一个活物,再扭断。 最后,爷爷整个人立起来,脖子竖直,一个肉瘤出现在他脖子上。 因为高度足够,且角度清晰,李追远三人即使隔着远,也看见了那从嘴里自己逃出来的东西,是一只幼龟。 但和其它幼龟不同,它的龟壳是灰紫色的,在月光下倒映出诡异的纹路。 幼龟刚爬出来,朱昌勇就一个飞跃上前将其抓住,落地的同时,将它的头从龟壳里拽出,拽出很长后,终于“吧唧”一声,扯断! 随即,朱昌勇跑进了屋子,很快,他就抓着那只鼎跑了出来。 他将鼎举起,对着坝子边缘处的水泥围栏尖角,狠狠砸了下去。 “砰!砰!砰!” 连续用力撞击之下,鼎裂开了。 一只海碗大的乌龟飞了出来,直接贴在了朱昌勇胸膛上。 衣服瞬间撕裂,可以看见朱昌勇的胸部也随之凹陷。 朱昌勇几次伸手想要将它拉扯下来,却都无济于事,这龟似乎知道自己一旦脱离后会遭遇怎样的后果,所以像是吸盘一样,死死地吸附在朱昌勇身上。 “啊!!!!!” 朱昌勇双臂撑开,仰着头,发出一声怒吼,像是一头野狼,他全身的皮肉在此刻都开始龟裂。 但他马上又低下头,跳下了坝子,重新开始奔跑。 几乎是一样的路线,原路返回。 经过先前位置时,他依旧扭头过来,看了男孩一眼。 “润生哥,追上去!” “好!” 润生弯腰,李追远跳上去。 润生也开始奔跑。 可即使润生已经跑得很快了,摆臂时的肩胛骨一次次撞击得李追远生疼,可依旧没能追上朱昌勇,反而被他逐渐拉开了距离。 因为朱昌勇的奔跑姿势,已经不类人了。 正常人类,根本就做不到关节如此地摆动与扭曲。 这时,李追远听到了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扭头一看,是谭云龙。 虽然做足了前期调查,可事情的发展依旧令人难以置信。 这不由让李追远记起谭云龙昨天对自己说的话:办案会遇到很离奇的曲折,带来离奇的不是案情本身而是牵涉案情的人。 可最后在收束线上,却又走上了既定的“正轨”。 谭云龙,终于等到了他要找的朱昌勇。 然而,朱昌勇并不是在路上奔跑,他走的路线很奇怪,钻进了林子,李追远大体遥望了一下,他这是要去河边! 谭云龙的摩托车很快就开不了了,只能将车丢到一旁,也开始奔跑追。 但朱昌勇在林子里,速度不减反快,等李追远润生和谭云龙这里追出林子时,看见对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下方河边的采沙场里。 时下环境保护还未受到足够重视,采沙场到处都是也很活跃,哪怕是夜间,机器也仍然是开着的。 朱昌勇站在机器闸口,转过身,看着追来的三人。 他好像没打算继续逃,他就是故意在这里等着。 而这时,原本不愿意脱离他胸膛的乌龟,这会儿反而变得害怕得想要逃走,却被朱昌勇双臂自抱,强行拘在自己身上。 “一定……一定……” 他在努力发出声音,却如同黑夜里的沙哑哀嚎。 他的独眼,盯着李追远,继续用力地在喊在表达。 原本,李追远以为对方想要表达警告,劝说一定不要再去那片海底。 然而,朱昌勇喊的却是: “一定……一定要去那里……拿到它!” 说完,他主动跳入下方的闸口。 刹那间,大量的肉块与汁水飞溅而出。 饶是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谭云龙,都被这一幕给震慑到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就是奔着这里来的,就是来以这种方式去死的! 不知多少次追捕犯人,可这种情况,他真是第一次见。 采沙场的两个工人也听到动静向这里走来,谭云龙马上命令他们关停机器。 机器停下了,人,却早已到处都是。 李追远和润生回到郑海洋家,来到坝子上。 谭文彬跪在那里,看着身前郑海洋的尸体,神情木讷。 听到脚步声后,谭文彬回头看了一眼来人,然后伸手指向前方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 “小远哥,他死了。” 白灼虾他是吃了,但没真的亲眼见过剥皮。 死倒他是见过了,河里的尸体也目睹过,可却没有过血淋淋的过程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经历,况且这次,还是他的好哥们儿。 “彬彬哥,这就是你想看的世界另一面,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趣好玩。” “嗯……” “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谭文彬沉默了。 “润生哥,去把我们的东西拿出来,把符纸也都收了。” 谭云龙这时走了上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里流露出心疼,但他还是克制了去安慰自己儿子的冲动,转而看向李追远: “小远,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谭叔,如果我不说的话,你会怎么上报?” “我只能上报我所看见的,那就是朱昌勇杀人逃跑时,自杀了。” “就这么上报吧,谭叔。不过,不要提我们。” “但这不是事实,不是么?” “谭叔,你上报后,会有另一批人来跟你询问事实的,到时候,你可以把你的猜测,对他们说。” 谭云龙马上想到了前不久出现的余树,那个人上次也是自己带人陪同他去了好几个地方,对方明显不是来查看刑侦相关事情的。 “小远,会有么?” “会有的,只要谭叔你把朱昌勇这个名字报上去,再把他死前喊的话,也告诉他们;除了我们仨,谭叔你不用有隐瞒。” “我知道了。” 谭云龙明白了,有些时候,提前知道了真相,反而不方便接受调查问话。 这孩子并不是要隐瞒他,而是在为他考虑。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身后,拍了拍他后背: “彬彬哥,我们就先回家了。” 润生将东西放在了三轮车上后已经在等着了,李追远坐上了车。 三轮车刚驶出没多远,就停下了。 因为有个人,在后面抓住了车。 李追远回过头,看见了追上来的谭文彬,他的眼里,带着坚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知道,真正害死郑海洋的那东西,来自那片海底。 第一次,谭文彬提起李三江给他取的那个绰号别名时没有嬉皮笑脸,他很认真地说道: “怎么不等我,壮壮也要回家。”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清晨,东屋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身荷花亭披袄的阿璃从里面走出。 以往,她都是这个家起得最早的一个,今儿却不是。 坝子上,润生和谭文彬相对而坐,低头打磨着自己手里的镰刀。 阿璃经过时,润生抬头,对女孩笑了笑:“早啊。” 女孩停下脚步,然后又挪步进屋,上了楼。 虽未言语,但先前的停顿,就算是最大的回应了。 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男孩还未醒,女孩自顾自地开始欣赏起男孩挂在墙壁上的画作。 完成的有三幅,第一幅就是小黄莺。 画中女人并非青面獠牙,反而显得内敛含蓄,体态中摇摆行进,唇齿间如倾如诉,似要从画卷中走出,献歌载舞。 第二幅是一个慈祥的白发老妪,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膝上睡着一只黑猫。 第三幅是一名中年男子,似是故意对其形象做了模糊处理,只画了其背影,倒是其腰间挂着的那枚古铜钱,却做了很细致的描绘,条理极为清晰。 三幅画在背景处理上,用了很大的心思。 第一幅带着幻蒙感,第二幅温馨中带着苍凉,第三幅周围则很是压抑。 阿璃正认真看的时候,李追远醒了。 男孩走到女孩身侧,陪着一起看了一会儿。 洗漱完,照例和女孩下棋,现在是三盘一起下,极大提高了李追远输棋效率。 “吃早饭了!” 每天都是刘姨这句喊声,掀开了一天正式开始的序幕。 润生和谭文彬一起从田里回来,秋收了,地里这几天忙,谭文彬是特意早起帮忙。 他是没吃过苦的,干这个也把手上磨出了水泡,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拿针挑掉。 连李三江都对他说叫他别干了,谭文彬则笑着回应说: “没事,壮壮壮实。” 早自习结束时,李追远和谭文彬走入教室。 郑海洋的书桌上摆着一盆花。 他家的事被定义为入室抢劫杀人,谭云龙没直接告诉李追远上面来人了没有,也没继续和李追远跟进后续调查细节,但有些时候,没消息也是一种消息。 这意味着,自己三人算是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了。 虽然自己等人去过那里,也留下了不少痕迹,仔细勘查肯定是能找出来的,但术业有专攻,李追远不知道是余树又回来了还是换了其他人,但他们毕竟不是专业刑侦这一行的,而且他们的视角也会本能忽视掉“普通人”在其中的存在与作用。 这段时间,谭文彬学习很认真,课间除了陪李追远出去上厕所,他都在自己做题。 《追远密卷》现在由学校在印刷售卖,谭文彬省去了很多琐事,不过,他现在的习题集是特制的,由李追远单独为他本人学习进度与情况设计。 李追远上高中后,课本知识没怎么学,要不是他记忆力比普通人好太多,可能“学习成绩”都得退步。 但教人学习的能力,却取得了极大提升,仿佛他上的不是高中,而是师范。 彬彬依旧开朗,会开玩笑,会耍嘴皮子,也会在家里吃饭时,与李三江一唱一和烘托氛围。 但在独属于他的时间里,他会比较沉默,因为他手头似乎一直有事在做。 在学校里上课做题,在家里跟润生学基础,隔一段时间,就会将自己总结下来的学习问题与死倒问题拿到李追远面前求解。 李追远能感受到,这些问题都是谭文彬实在难以理解的,他自己肯定做过一轮轮的筛选攻克。 缓慢的成长,不失为一种幸福。 而一夜的成熟,往往不会令人羡慕。 以前,谭文彬喊着也要考“海河大学”,更多的还是倾向于许愿,现在的他,则是真真实实地在一步一步去实现,他变得很专注。 家属院一位退休的哲学教授曾对李追远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这世上分为两种聪明人,一种是像李追远这种脑子聪明的人,还有一种则是认知清醒的聪明人。 前者,就是脑子实在是太好使,学什么都快,外人再羡慕,也模仿不来,这就是天生的,基因里自带的。 可后者却也不比前者差,就是在人生成长的某个年龄段里,知晓下一个阶段该做什么,且能够制定规划努力落实。 社会与人生的竞争压力大,可绝大部分人都是带着茫然与无措,被推着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去参与角逐,但如果能提前个两三年,就开始规划与备战呢? 那个时候,你身边的竞争者,其实寥寥。 薛亮亮就是后者里的天才,因为他的目光不仅能看到两三年后,甚至是二三十年后。 连李追远,也会经常不自觉地将亮亮哥的话当作一种未来的预判,这不是跳大神,也不是预言,而是人家是真的有本事看见主要矛盾且摸索到客观规律。 虽然有电话了,但打电话毕竟不那么方便,而且确实也没什么好直接聊的,因此二人间还是习惯用书信交流。 上次,李追远就在信里提到了出习题集的事,顺便还把谭文彬的思路告诉了薛亮亮。 薛亮亮的回信中,说谭文彬是个商业天才,他笃定,未来这个行业绝对是一大片蓝海,有着广阔的商业前景,因为国人对教育的重视是一种文化本能,绝大部分家庭再省吃俭用,也不会吝于在教育上投资。 薛亮亮还说,如果谭文彬以后想继续干这个事,他可以投资一笔钱,并且建议不要只局限于个人品牌影响,最好借助南通教育考试的标签,去和那一座座中学名校谈合作,然后以整个城市当作大品牌名去打造。 李追远把薛亮亮的话告诉了谭文彬,谭文彬听完后惊愕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 “艹,这是个牛人啊!” 但当李追远问谭文彬愿不愿意去做这个事业时,谭文彬摇摇头,他不愿意。 他想考大学,他想继续学东西。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那他就想去远航,真真切切看一看远处的风景,然后,去那个目的地。 为此,他还兴致勃勃地补了一句:“我爸妈都是公家单位的,不用我担心养老。” 也对,见过生死大恐怖,却依旧能保持乐观积极姿态的人,的确是很难再去一心闷头搞钱了。 午饭,李追远没有和谭文彬一起去吃,他坐上了停在校园里的一辆大巴车,车上准备好了各种吃食和饮料。 依旧是吴校长带队,闫老师作为助手,大巴车出发,驶向金陵,迎战省奥数竞赛。 车上的另外六个同学,一路上吃喝个不停,很开心。 李追远就随意吃了点垫垫肚子,然后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 吴新涵注意到了,特意坐过来询问是否是准备的不符合他口味。 李追远摇摇头,很直白地说是因为自己以前生活条件就不错。 这个回答让吴校长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外人乍听还以为是炫耀得瑟,但熟悉的人能听出坦诚。 能做上校长的,为人处事方面都不会差的,区别在于看是谁能值得让他用了。 因此,他倒是挺喜欢这个简单直白的男孩,和他在一起,不用装,也不累。 吴新涵帮李追远放下车后座,让其可以躺下休息。 学校租大巴车送考,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要尽可能地让考生减缓旅途疲乏。 到了金陵,下榻酒店。 其他人都是标间,李追远是单人间。 没人觉得这不公平,六个同学也清楚,他们能通过市赛选拔,也是多亏了男孩的帮忙。 这会儿,李追远躺在床上,捧着魏正道。 房门,被敲响了。 李追远下床,准备去开门,听到外面先一步传来吴校长的询问声:“你是谁啊?” “我是小远的哥哥。” “哥哥?” 吴新涵和闫老师的标间,就在李追远对门。 这会儿,闫老师正在另一个房间,带着那六个同学做奥数卷子,明日就开考,今日做不是为了查漏补缺临时抱佛脚,只是为了让大家继续保持个手感。 吴新涵的房门一直是开着的,方便注意李追远那里的情况,他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看管宝藏的巨蟒。 李追远打开门,看见来人,他笑了。 来人是薛亮亮。 海河大学,就在金陵。 薛亮亮将自己的学生证递给吴校长检查后,才得以过了巨蟒的安检,允许去和自己的宝贝会晤。 关上门,薛亮亮笑道:“小远啊,你们这位校长,是真的把你宝贝得紧啊。” 说着,薛亮亮弯下腰,伸手捏住男孩的脸。 “来,让我吸一吸神童的灵气,助我修道,早日位列仙班。” “那亮亮哥你不该吸我的。” 薛亮亮:“……” “亮亮哥,你手里提着什么?” “一些金陵特产,我知道你懒得大包小包往家里带,我就准备点吃食,和你一起尝尝。” 他从袋子里取出不少小吃,其中有一份是盐水鸭。 李追远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尝了一下。 “怎么样?” “好吃。” “这玩意儿我是吃不惯。”薛亮亮耸了耸肩,“但这边不管公家的还是私企,逢年过节都喜欢发盐水鸭。” “个人口味不同吧,我喜欢吃清淡的。” 这鸭子,除了咸味,基本就是白味了。 “嘿,你知道么,第一次看你信里说你上高三了,我还以为我看错字了,然后就想着是不是你写错字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以前上的是少年班?” “我告诉过你的。” “有么?”薛亮亮思索了一下,“那肯定是我当时走神了,那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啊?” “嗯。” “那个,来做校友不?” “好。” “真的?” “嗯,真的。” 薛亮亮面露喜悦,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 “你这让我这个说客,做得很没有成就感啊;喏,这是罗工托我给你的信,你见过的,他想让我提前劝你报考我们学校。” 高考还早,但争夺赛,早已开始。 省考虽说在明天,但市一级的结果出来时,狼人就已闻到了血腥。 这主要看小赛区的含金量,再加上,李追远这夸张的年纪。 吴校长就对李追远提过,最近有不少高校已经在打招呼了,只等省考后,就会开始真的狩猎行动。 吴新涵挺开心的,因为他的中学还没保送资格。 虽说教学质量工作是一个整体的事,但特定圈子甚至行业,出一匹领头马的效果,也是非常可观的,能够为学校带来更多的关注度与资源。 “好。”李追远收下了信,“什么时候提前录取我?” “噗……”薛亮亮刚举起杯子喝口水,几乎吐出了一半,他擦了擦嘴角,“这么迫不及待?” “昂。” “你这态度,都让我觉得我们学校下面是不是藏了宝藏了。” “不用宝藏,有死倒就好。” “别别别,我最怕小远鬼故事了。” “嗯?” “校园鬼故事。” “哦,真的么,我不信。” “我胆子很小的。” 李追远就这么看着他,目不转睛。 薛亮亮缩了缩脖子:“那个不一样,她可不是鬼,也不是死倒,她是热的。” 李追远疑惑问道:“江水下面,还有热的东西?” “等省考结果出来,咱就可以走流程了,我觉得你市考能满分,省考拿个奖肯定没问题,一定能满足提前录取条件。” 其实,薛亮亮说得并不准确,条件不是这么算的,但条件的设置本就是为了节约筛选成本,当有些人的能力与天赋足以打破约束时,那条件也是能灵活多变的。 “那个,我请了假了,等你们回去时,我厚脸皮,跟你们同一辆车走。” “啊?” “我实习就业已经办下来了,下个月初就要去山城。” “哦,你想临走前再去看看嫂子。” “你这嫂子喊得倒是挺顺口,我还以为你会害怕和反感她们的。” “我很讨厌白家,但她能让白家人都回水下,我觉得不错,那本就是她们应该待的位置。” 薛亮亮深吸一口气,又一下子吐出,小声嘀咕道:“那不还是我的付出。” “那要给亮亮哥你写进地方志么?毕竟你也是为保境安民做出了极大贡献。” “哈哈哈,那太活出丑了,以后人看到这里,估计得骂我和记这件事的人是个小呆逼。” “那你还要去看她?”????“去山城后,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先去看一看吧,这毕竟是固定任务。” “像我爷爷和太爷他们交公粮一样?” “嘿,你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装童言无忌!” 薛亮亮直接将李追远扑到床上,开始挠他痒痒。 等李追远不停求饶后,他才放过男孩。 又聊了一会儿天后,薛亮亮准备走了: “你加油,明天好好考试,我在考场外等你们。” “嗯。” 这时,敲门声再度响起。 “你是谁?”对门的吴校长再次吐出信子。 “我找小远,我是他哥哥。” “又是哥哥,小远在金陵有这么多哥哥?” 李追远打开房间门,看见来人。 来人二十七八岁左右,虽然穿着便衣,站在那里,却像是一把锋锐的刀。 “校长爷爷,他是我哥哥。” “哦,好,你们兄弟开会吧。” 吴新涵摆摆手,游回自己房间。 来人却站在门口,没进来,很直白地说道: “奶奶想让你回京里。” 李追远摇头:“不回。” “你妈动用那种申请报告向上面提的要求,爷爷不准家里干预,但你自己可以给自己的人生做选择。” “这就是我的选择。” “虽然你爸妈离婚了,但你还是我们家的人。” “我现在姓李。” “没余地了?” “没有。” “嗯。” 来人很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薛亮亮有些诧异地问道:“他谁啊?” “我爸大哥的儿子。” 不是李追远故意如此冷漠称呼,而是他一时也有些分不清堂表。 “你爸那边的亲戚,平日里都是这么相处的么?” “也没有。应该是北爷爷给家里下了命令。” “下命令?别说,那人确实像是当兵的。” “他就是。” “可是,就算父母离婚了,咋相处成这样了,总不至于你妈给你改姓了吧?” “嗯,她确实这么做了。” “哦,怪不得。” “但主要不是这个原因。” 李追远知道自己北爷爷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李兰动用了特殊申请,把自己这个儿子给安排了,那北爷爷只能对此选择认可,也不准家里人来干预影响这一安排。 男孩现在很怀疑,李兰在做的,是和朱昌勇一样的事,虽然不是在海里。 而那位能来这里找到自己,其实已经算是在忤逆爷爷的意志了,这在北边家里,是很难想像的事,要是被爷爷知道了,是真会被打断腿的。 因此,对方的态度冷漠,只是因为他习惯这样,而自己的同样冷漠,则是不想传递出误会,生怕让他们觉得可以有操作余地。 要不然他给北奶奶汇报错了,那边操作起来,北爷爷就会发怒。 在北爷爷眼里,李兰对自己的安排,就如同“战友遗愿”。 “哦,对了,你要是提前录取了,还会去学校上课不?” “会去高考。” “那你想不想陪我去山城玩玩?” “唔……” 李追远不太想出远门,至少现在是这样。 “算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我的工作场所肯定不是在城里,而是在那些山沟沟里头,除了山就是水。” “好呀。” “嗯?” “我可以去玩。” 主要近期,老家这边死倒,出现频率大大降低了。 刚开始,恨不得几天就出一头,现在,个把月都不见一个,理论严重脱离实践,也是会出问题的。 “行,到时候我来安排。” “我能带个朋友么?” “这还叫事儿?” “谢谢亮亮哥。” “那你好好考试,我走了。” “亮亮哥再见。” 晚上,李追远早早地就睡了。 上午醒来时,吴新涵和闫老师,带着大家来到考场。 很巧的是,李追远的考位依旧是靠窗那一排,朝外看时,仍然能看到一片银杏树。 不过这次,在开考铃响起后,他倒是没有继续发呆看风景,而是先低下头,答题。 题目比市赛要难很多,出题人的意图,就是纯奔着刁难人去的,你甚至能从数字和符号内,看见他们阴惨惨的笑容。 李追远共情到了,就像是自己给谭文彬出提高题时的感觉。 答完题后,李追远提前交卷,他再次走到银杏树下,看着上面泛黄的叶子。 他真想建议校长爷爷也给学校里栽一些,可转念一想又没太大的必要,自己估计没多少机会可以去看了。 走出考场,吴新涵和闫老师马上跑过来,一个递毛巾一个递水。 “咋样,小远?” “题目难不?” “我都做出来了。” 听到这话,俩人本就放在心底的石头,又被压实了不少。 考完回来第二天,就是期中考试。 原本吴新涵以为小远会像上次月考那样,第一场结束后就来自己办公室休息,为此他甚至把保温桶带来了,里面是自己妻子熬的鸡汤。 可左等右等,都没见男孩来。 他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担心鸡汤被浪费了,而是怕男孩去其它地方休息被风吹了染上感冒。 他先去了孙晴办公室。 孙晴刚监考完一场,正在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分着柿子饼。 现在的孙晴,已经比初当班主任时要自信从容不少,毕竟,只有没成绩的人才会卷入熬资历的漩涡中互相折磨与挣扎。 这天上掉下来的资历,那也是资历。 以后提起来,只会说自己以前教出了“谁谁谁”,哪有人会真的去深扒在意你到底教了他什么。 你甚至可以捂着嘴说:“其实他很聪明,根本不用我们当班主任的费心什么,自由发展就好”。 说的是事实,但听的人只会觉得你真谦逊。 和吴校长在开会时尽情阴阳怪气一样,每个人都有内心精神需求,孙晴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躺床上睡觉前,闭眼幻想未来这种画面。 “孙老师,你出来一下。” “好的校长。”孙晴走出来,给吴新涵递送来一块柿饼。 吴新涵咬了一口,问道:“小远呢?” “他在考试。” “啊,还没考完?卷子不是早都打印好了么,你们没人拿给他?” “没有,小远这次说想要按正常流程考试,熟悉一下高考流程。” 期中考试和月考不同,没那么极端压缩时间,而是分两天考的,尽可能地模拟高考频率。 “真是个好孩子啊。” “苏老师挺高兴的。” “呵呵。” 苏老师是教英语的,语文数学可以作为第一场颠倒,但也没见过哪家考试英语先考的,她也不想以后回忆自己光辉履历时,唯独自己英语这里一直有“缺憾”,这会显得自己很没水平,连神童都教不好。 每一场考试结束,谭文彬都没去对答案,而是落座回位,要么做题要么预热下一场考试。 这阵子早上,他抽屉下面都会出现一些吃的。 是班长周云云送的。 谭文彬就算脑子再缺根弦,也晓得班长是啥意思了,他会回礼,买些小零食回送。 但除了课间交流题目外,他没有和周云云有过多接触,一放学,他就骑着自行车跟着润生的三轮回家。 周云云也没继续主动,两个人就这么偶尔送点小礼物,谁都没越界。 或许,这就是青春最美好的悸动,也是在未来翻找记忆时,嘴角依旧会泛起的温暖弧度。 收稻子时,他把这事讲给了润生听。 润生回头问道:“啥时候要孩子?” 要不是看在润生手里握着镰刀,谭文彬都想和他决斗。 和期中考试成绩一起出来的,是奥数比赛成绩,虽说依旧是按排名划等级,但高校有自己渠道知道真实分数。 吴新涵这阵子最快乐的事,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 “喂,我是石港中学校长吴新涵。” 然后静待下面做自我介绍。 这不比军训检阅时更有成就感? 可惜的是,小远早就告诉他目标大学,这让他失去了更多虚以委蛇开拓快乐的余地。 期中考试出排名的那晚,谭文彬回到自己家。 将成绩单递给自己母亲后,他妈妈喜极而泣。 谭云龙回来时,妻子兴奋地将喜悦分享给他,这让谭云龙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感到不真实。 他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本想直接推门进去,却还是敲了敲门。 儿子也没拿大说“请进”,而是走过来开了门。 “去阳台,聊聊。” “嗯。” 父子俩来到阳台。 谭云龙:“这次考得不错。” “还差一些,得继续努力。” 谭云龙想摸一摸儿子脑袋,可手举起来后,却变成拍了拍儿子肩膀。 “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嗯,我明白。” 谭云龙拿出烟盒,拔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拔出一根,递给儿子。 谭文彬忽然感到眼眶有些湿润,本能低下头避开父亲视线。 很可笑的是,自己曾梦寐以求的一幕真的出现时,心底想的却是希望能时间倒流跑回去。 他伸手推开父亲递烟的手,说道: “爸,我戒了。” ——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状态很差,水一章,抱歉。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真戒了?” “嘿,本来就没真的抽上过。” “没抽上,就别学了,对身体不好,我是被和工作绑起来了,想戒却戒不掉。” “嗯。” “要是以后心里烦了,闷了,就换个方式解压。” “我现在觉得学习挺解压的。” “注意劳逸结合。” “我晓得,我也在注意锻炼身体,练身手了。” “那改天和爸过几招?” “改天不行,得改年。” “非得等爸老了才敢动手是么?” “这个可不是得等老了那么简单的事。” “总不至于得等我死了吧?” 爸,您得死了再挺起来。 可这话,谭文彬是不敢对自己亲爹说的。 “哪能啊,儿子怎么都不敢和爹你动手的。” “小远又拿奖了对吧?” “嗯,省奥数竞赛一等奖。爸,连你都知道了?” “能不知道么,你们中学特意租了几辆车,上头顶着个大喇叭,满镇开满镇通报。” “爸,小远过阵子要去山城玩。” “他是不用上学了对吧?” “他上不上学其实都一样,平日里拿起笔不是为了写作业,而是给我出题。” “呵呵,那你真算是捡了个皮夹子。” 谭云龙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天在镇上,接到录像厅举报电话,他下车后,目光看向远处少年的画面。 以及后来,少年主动来到派出所,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场景。 当时的自己只觉得有趣,现在想想,要是自己再严肃刻板点,那今天自己的儿子,就没这个运气了。 “我也想跟着小远去山城玩。” “山城挺好玩的,那里火锅好吃,和我们家平日里你妈用‘山城火锅’做的火锅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你去了后可以尝尝。” 南通人冬天也吃火锅,这里商店很流行卖各种牌子的“山城火锅”底料,很多本地人就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山城火锅,而真正的山城人见到这个,只会满脸问号。 “咦,爸,怎么听起来,你同意我去?” “你不是自己说想去的么?” “你就不怕影响我学习?” “儿子,其实,只要你不去做违法乱纪的事,人生的容错率还是很高的。 有些眼前看起来很了不得的事,以后回过头再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爸,你今天很不一样,搁以前,你现在就该骂我不懂事了。” “你以前确实不懂事,只能说,懂事的孩子普遍学习都不会差,但懂事,并不只是为了学习好。 我和你妈都有单位,以后也用不着靠你养老,你没什么负担的,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不会影响学习的,我会把书和作业带着去,我感觉自己现在坐教室学习,远没有跟在小远身边学习的效率高。” “自己拿捏好分寸就行。” “我会考上海河大学的,去找小远。爸,你知道么,明天那边学校的人就会到我们中学来,小远要被提前录取了。” 阳台上,安静了一会儿。 “爸,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幻想我儿子被提前录取时的心情。” “啥心情?” “高兴得忘记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哈。”谭文彬用胳膊撞了一下自家老子,“那多没劲,还是高考后等录取通知书更有期待感。” “我和你妈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爸,跟你说个事儿,我觉得我们班班长看上我了。” “建议姑娘她妈带她去市里医院看看眼睛。” “爸,有你这么说你儿子的么,你儿子我也不差啊。” “周云云是吧?” “啊,你都知道人家名字?” “托你的福,经常去你们班主任办公室,她经常来送作业和卷子。”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有跟自家老子聊这个的么?想聊,去跟你妈聊去。” “那不行,我妈肯定骂我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肯定不乐意听我聊这个。” 谭云龙目光落在阳台门后头的,父子俩走上阳台后,厨房里的动静就停了,然后就是悉悉索索低头埋腰挪步的小动静。 老警察了,自然知道自己妻子正隔着阳台门竖着耳朵认真听着。 儿子,你妈不是不乐意听你聊这个,她老爱听了。 “那你觉得人家怎么样嘛?” “挺好的,长得挺好看的,以前觉得性格泼辣了点,但性格泼辣的女孩忽然温柔一下,还真有些扛不住,嘿嘿。” 谭文彬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已经处对象了?” 谭文彬摇摇头,脸上笑容逐渐敛去: “没这个心思,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还在上学,又没工作,也不晓得未来会去哪里,会干什么,而且还是高三这么紧要的时候,真处对象了,不是耽搁人家嘛。 爸,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有点怂?” “挺正常的,说明我儿子成熟了,知道什么叫责任。”谭云龙拍了拍儿子的胳膊,“自己有了明确的未来后,才能给予人家姑娘未来。” “爸,我去做题了。” “去吧。” 谭文彬离开阳台,走回自己房间。 谭云龙则又默默点起一根烟。 做孩子的,渴求自己早日长大;做父母的,也盼望孩子能早日成人。 可真等这一天到来时,双方都会感到一阵无所适从。 妻子从沙发后站起身,走了过来,没好气地看着他。 “怎么了?”谭云龙被妻子看得有些不自在。 “自己有了明确的未来后,才能给予人家姑娘未来。我记忆模糊了,你帮我提提醒,是哪个当初上学时就翻我家院墙找我,差点没被我爸打断腿的?” 谭云龙用力吸了一口嘴里的烟,烟头一下子亮了许多,对着远处吐出烟圈后,笑道: “你怎么不想想,你那时候住校,是谁告诉我你晚上回家的?” …… 省奥数竞赛的获奖横幅已经挂起来了,但之前市竞赛的横幅也依旧没收起。 同时,似乎是为了工整,省奥数竞赛横幅也做了和先前一样的改动,“一等奖”涂抹成第一名,这涂抹的痕迹,不仅毫不遮掩,还生怕别人看不清楚。 让吴校长更感欣慰的是,不仅李追远获奖了,这次还有两位同学获得了三等奖。 这就是头马的带头作用。 李追远刚来到教室,就被孙晴带着去了校长办公室。 几名本校领导都在办公室外抽着烟,见小远来了,大家纷纷掐掉烟头,走进办公室。 海河大学招生的人还没到,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提前为小远规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拿出了看家本领,为李追远拟定“讨价还价”的价目表。 李追远这个当事人,反而坐在沙发上,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吴新涵端着茶杯走过来,把茶放在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看着吴新涵,说道:“辛苦校长爷爷们了。” “嗐。”吴新涵摆摆手,指了指那头还在继续列名目的那帮人,“辛苦个啥,他们那是乐在其中。” 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大家都是教育圈的人精,自然清楚一些规则和运作。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高考就是填好志愿考完等结果,被成功录取了就是喜极而泣。 可对于某些特定人群而言,上大学就是待价而沽,得看对方诚意。 以本省教育水平而言,能拿到省奥数竞赛第一名的,年底去全国比赛场上拿个奖项名次那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 再者,此时和奥数热一同起来的,还有天才神童热。 总之,多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不好好宰你一笔,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吴新涵笑眯眯地问道:“小远啊,虽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了,但爷爷还是得多嘴问一句,真的不考虑其它大学了?” “嗯,不考虑了。” 吴新涵点点头,然后指着那边正在商讨的众人喊道:“宰,给我狠狠地宰!” 这时,闫老师带着一位年轻戴着眼镜的男子走进了办公室。 李追远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主要是对方眼镜下的眼神里,像是跳动着某种兴奋的小火苗。 闫老师走过来,笑着介绍道:“小远,有人来找你沟通采访一下奥数竞赛的事,你和他聊聊,虽然是在金陵师范学院任职,却也是咱们南通人。” “好。”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对方,对方青涩中,带着些许腼腆,但深层底下的兴奋,却因距离拉近后,更加清晰。 “老师好,我叫李追远,老师您怎么称呼?” “葛军。” 来人坐了下来,拿出卷子和题目,和李追远商讨起来。 很快,李追远就明白了对方的立场,他站的是出题人角度。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但大概率以后也会成为自己做卷子时所“看见”的,数字符号后面发出阴惨惨笑容的人之一。 人性之中,是存在一种残忍的恶的,要不然古罗马角斗场和地下拳场就不会风靡。 而对于出题者而言,看着考生在自己设计的笼中哀嚎挣扎怒骂,是能带来一种类似“施暴者”的快感。 很巧合的是,在其他人做竞赛题时,往往是“被害者”视角,但李追远因为帮谭文彬出题的缘故,现在更能和“施暴者”共情。 总之,在海河大学的人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俩人聊得很愉快也很尽兴。 李追远用的是类似当初对黑猫提议的那种复仇方式。 这使得这位老师大受启发,引以为知己。 交流完后,在得知海河大学的人马上会来时,更是高兴得很,说以后既然李同学在金陵上大学,那自己肯定要多多过来交流。 原本就已经蓄燃的火,被男孩又添了几把柴火。 李追远觉得,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团火终究会势大,成为焚烧几代学子的恐怖炼狱。 门卫室来报,海河大学的车到校门口了。 老师留下名片,又和李追远紧紧握手后,葛军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当他主动关上校长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起,一扇新的地狱之门,已在他心底缓缓开启。 吴新涵举起手:“各就各位。” 办公室里的校领导们,各自找位置坐好,翘腿的翘腿,喝茶的喝茶,清嗓子的清嗓子。 至于,其它学校的联系方式名片以及招生简章与海报,则被刻意摆在了较显眼的位置。 门再度被打开。 领头进来的,是罗廷锐。 他的气场一开,当即压住了整个办公室。 刚还摩拳擦掌的诸位领导们,一个个地全部弹射起飞失败。 就连吴校长,也只能战术性拿起茶杯喝水。 教育圈到底还属于象牙塔的范畴,而罗廷锐虽然工作关系还在学校,可实际上已经不属于这个圈子了。 能指挥调动规划万人工程的人,放古代,那也是将军级别。 罗廷锐分发了自己的名片,还主动做了自我介绍,最后,还亲切地和李追远做了交谈。 他记得这孩子,但他当时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孩子会有这么强的学习天赋。 菜市场的环境没有出现,大家都变得很斯文客气。 但本校领导们,还是将商议好的条件列表给出来。 罗廷锐拿起来扫了一下,就放下了,直接道: “好,我代表我校同意。” 刹那间,以吴校长为代表的办公室一众领导们心底集体咯噔一声:不好,要少了! 随即,大家都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李追远,纷纷露出愧疚歉意的神情,总觉得对不起孩子。 吴新涵悲痛地吃下去一大口茶叶,心里比嘴里更苦涩:这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啊! 虽然程序还没走,但罗廷锐还是主动对李追远伸出手:“李追远同学,欢迎加入海河大学。” 李追远站起身,和他握手。 这件事,调子,就算这么定下了,也是从即刻起,李追远和薛亮亮,已经算是成为了校友。 “亮亮跟我说,你也想去山城?” “嗯。” “那就一起去吧,也算是提前积累未来的工作经验了,先走实践,理论往往会更好学。” “谢谢院长。” “叫老师吧。” “好的,罗老师。” 这句话出来,办公室里的领导们心里好受了许多,都是人精了,自然能从罗廷锐的名片以及自我介绍中,知道对方在学校,不,是在行业内位于个什么地位。 大一大二能跟着老师进实验室参与研究,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优秀了,而小远这里是还没入学呢,就能跟导师出去做项目。 以大陆的人口基数以及国家对教育的推行和普及力度,注定不会缺人才,甚至都不会缺天才,可再厉害的天才,要是没有平台支撑,未来发展往往会不如次一级的人才。 罗廷锐走了,李追远也回到了教室。 正是课间,谭文彬正在给周云云讲题,而女班长,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李追远停下脚步,没继续往教室里走,而是靠着过道围栏,看着下面风景。 他看见花圃里,正在栽种银杏树。 “喜欢么?”班主任孙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嗯,喜欢。” 已经有人进教室喊“老班”来了。 谭文彬面露迟疑。 周云云则催促道:“还没讲完呢,继续讲。” 在这方面,女孩比男孩要大方得多。 谭文彬笑着点点头,继续讲了起来,这题,他也是听小远讲过的。 孙晴则和李追远并排站着:“吴校长听很多考场里的人说,你喜欢交完卷后去看银杏树,就栽来了。” “不过,我以后可能很少能看到了。” 男孩原本就不打算以后天天来学校了,何况今天又接受了罗廷锐提前实习的邀请。 孙晴笑道:“也可以是给我们看的呀?” 李追远看向孙晴。 孙晴继续道:“我们很多时候所努力所高兴的,并不是为了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财富,而是给自己,增添一笔值得回味的美好回忆。” 不愧是语文老师。 孙晴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头。 走进教室时,看见坐第一排的周云云和谭文彬正坐在一起,两个人头靠得很近,正在讲题。 周云云抬头,对班主任笑了笑。 谭文彬也看向孙晴,敬了个礼。????孙晴没说什么,自己走到讲台上,整理起下一堂课要讲的卷子。 收拾收拾着,年轻班主任嘴角也轻轻勾起弧度。 再抬起头,看向整个教室。 因为她的到来,班级里不再吵闹,但做作业的在做作业,吃零食的在吃零食,还有不少学生一边笑着讲着话一边眼角余光注意着班主任的眼睛。 孙晴心里不禁感慨:可能现在这些孩子们还不知道,这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黑板墙壁,未来也会成为他们内心深处珍藏的回忆。 其色泽就如同…… 孙晴将卷子展开,里面夹着一片自己先前经过花圃时,随手捡起来的泛黄银杏叶。 …… “所以,亮亮哥,你这阵子都在南通?” “嗯。” “在江边么?” “我在靠江边的一个小宾馆里开了个房间,晚上去江边散步,白天回去睡觉。” 谭文彬好奇地侧过头,加入李追远和薛亮亮的对话,好奇地问道:“看来,大学生活真的和我们老师说的一样,考上大学就轻松了。” 薛亮亮说道:“其实,大学除了少数混得好的以及少数纯在混的,大部分中间档的,事情还是挺多的,不轻松。” 李追远问道:“亮亮哥你在江边待了这么多天,是一直没见到她么?” 薛亮亮继续对谭文彬说道:“所以,早点做规划才行,最好提前确定自己的职业发展路线。” 李追远:“还是说,天天见?” 薛亮亮:“听说你也要报海河大学,加油,考上后我学校里的那些店铺和工作室,可以由你来帮我管一下。” 李追远:“看来亮亮哥你是真的很想上地方志。” “够了,小远!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家乡安定,我很不容易。” 李追远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看向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南通新闻。 这下,轮到薛亮亮不淡定了,伸手抓住李追远的肩膀轻轻摇了摇:“你回个‘嗯’呀?” 其实,真实情况是,要是那晚亮亮哥晚点和谈,那秦叔可能都要打穿整个白家镇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亮亮哥有个白家女婿身份在,以后天南地北搞水利,也能和那个层面说得上话。 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大不了女婿上门。 彬彬哥这块牌面已经镇不住大的了,还好,自己还能有亮亮哥可以抱。 李追远真心觉得,太爷可能在捞尸业务上不专业,但给自己提供方向,都是极好的。 “咦?” 润生发出了一声疑惑,看了看电视,又看了看薛亮亮。 电视里正播放着救人的画面,一个女人轻生去跳江,被见义勇为好青年救下了。 而且救人后,记者上去问对方姓名单位,青年做好事不留名,直接走了,留给摄像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背影。 薛亮亮皱眉道:“你们南通电视台是真的没新闻可拍了么,她压根就没想自杀。” 谭文彬好奇道:“怎么说?” “她就站在江边上,水才没过脚踝,我上去问了,她不敢死,说不会那么傻,为了那个人不值得。”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水了。” “啊?” “她就被我吓到了,失足滑倒,差点被江水卷走,我只能回头出来,把她再抱回岸上。” “那她怎么说你救了她……” “她不好意思说明真相吧。” 润生:“你也不怕你家那口子误会。” 薛亮亮:“……” 李追远没说薛亮亮的事,是薛亮亮来了后自己打开话匣子说的。 接下来,谭文彬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他也想跟着一起去山城。 随即,怕李追远误会,他还指了指自己特意从家里带来的行李箱,说自己会把书本和题目随身携带,不耽搁学习。 薛亮亮直接同意了,带一个是带,带俩也是一样。 因此,润生和谭文彬都会一起去山城。 “小远,你来一下。” “好的,柳奶奶。” 李追远走向柳玉梅。 柳玉梅正喝着茶,屋内,阿璃正在洗澡。 “要去山城了是么,什么时候去?” “过两天。” “要去多久?” “不会多久,我会很快回来。” “没事,尽情玩吧,不用着急。”柳玉梅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到了山城,打这上面电话。” “奶奶,您这是……” “巧了,有个老朋友走了,我正好带阿璃也要去山城看看,这些年,老朋友走得挺多的。” “您要和我们一起么?” “那可不行。”柳玉梅摇摇头,“你们是坐火车去是么?” “嗯,对。” “奶奶我这老胳膊老腿,可受不得那个罪,再说了,阿璃去人挤人的地方也不好,你们去吧,到了那儿再打电话来见奶奶和阿璃。” “好的,奶奶。” 李追远离开后,柳玉梅就走进了屋。 屋里浴桶内,阿璃坐在里面,柳玉梅露出慈祥的笑容。 “来来来,让奶奶给你找找,哪几个山城的老东西最近是走了的。” 柳玉梅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厚厚的信封,里头装的都是讣告。 她把山城发来的收拾到一起,从中选了个月余前刚去阎王爷那儿报道的。 对着信封弹了弹,柳玉梅笑道: “行了,就给你这个面子。” 虽然已经走了一个月,但还是能吊丧的,习俗这种东西,本就适应着其针对人群的生产生活方式。 对于老江湖而言,一趟船动辄月余甚至半年,哪家死了人,哪可能急哄哄地跑去见最后一面,五七都难赶。 一般来说,按老规矩,人死一年,这唁烛都不能熄,保不齐哪家人就来上门吊唁了。 搁以前,这些讣告,柳玉梅只是收了丢那儿,就算不是为了给阿璃看病要留在这里,她也懒得去的。 收下这讣告已算是给了对方面子,能回个电报带个口信都属恩德,无他,辈分资格摆在这儿。 阿璃洗好澡了。 “来,奶奶来给咱阿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梳妆后,打开门,阿璃走了出去,李追远起身,离开伙伴,和阿璃去了楼上房间画画。 刘姨抱着一个箱子进了东屋,打开后,里面是一件件阿璃的新衣服。 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甭管外头年轻人怎么追求头发烫染、西式风格,亦或者是年轻男女孩都留个长刘海遮住眼。 在老一辈人眼里,就跟孩子年轻不懂事在玩闹一样,那些有传承的裁缝铺,照样日子过得很好,不愁生意,毕竟,普通人也买不起他们的手艺。 “还是搁以前方便,这家里上下换季衣裳,都有家里自己铺子来制作,这用习惯了的针头确实好,提点几句也就知道意思了,哪用得着现在,每次都得我亲自画图样做设计。” 刘姨笑道:“这也不正是您的乐趣么?” “呵呵。” “再说了,您要是想养,现在又不是养不起。” 柳玉梅扭头看了一眼供桌上那一排排的牌位,叹气道: “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而是没这么多人可以穿了。” “我口拙了。” “不打紧,把衣服理一下,再查一查针线,看看是否还需要改一改。” “那这一件……好像不是阿璃的?” 刘姨从里面抽出一套展开,这件衣服上头绣着飞鱼,整体色彩偏暗彩,但格调上又很稳重。 “这是给小远的。” “那可真是好福气,能让您来给他定衣服,看得出来,您还真花心思大改过。” “好歹是我预定的柳家未来记名弟子,给套衣服而已,算不得什么。” “您啊,就是口是心非。” “我真没其它心思,招上门女婿怎么着也不能招过江龙,咱家里虽然败落了,但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可不能白白改了姓。” “恕我再口拙一次,您别恼,这件事,您说得可不算,得看阿璃的意思,这俩孩子,可不就青梅竹马么。” “要真是青梅竹马以后就能在一起,我就不会嫁给阿璃爷爷了。” 说着,柳玉梅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位青梅竹马。 那位对自己一直念念不忘,更是在自己这位柳家大小姐的生日宴上送了一笔重礼,有着提亲的意思。 然后当晚,就被阿璃的爷爷套黑袋绑了,丢进窑子粪池子里头。 这事儿,还是婚后,老东西喝醉酒了才说漏嘴的。 老东西很霸气地说,既然那家伙想屁吃,那就让他吃个够。 那时的自己呢,好像不仅没对青梅竹马的那种遭遇而生气,反而在旁边“咯咯咯”地笑着。 柳玉梅摆摆手:“衣服给那小子送去,让他试穿一下。” “好嘞。” 刘姨看出来柳玉梅情绪忽然低落下去,带着衣服出了屋,将门关上。 柳玉梅缓步走到牌坊前,拿起那块属于自己男人的新牌位。 “老东西啊老东西,你当年不该对我那么好的,害得老娘我,一辈子困在回忆里出不去。” …… 明日,就是要出门的日子了。 午饭后,李三江将李追远喊进了屋,从抽屉里掏出一个蓝布包,打开,里面放着崭新的票子。 “这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这出远门啊,钱得带足了。” “太爷,亮亮哥说他全包了,他有钱。” “那能一样么,用别人的钱那就得看别人的眼色。” “我这里还有钱呢。” 《追远密卷》在学校里卖得很好,而且在他省赛成绩出来后,市里其它学校也来采购了。 “你的钱是你的钱,也不一样。” “谢谢太爷。”李追远把钱收下了。 “出去后注意安全,一切小心,世道是太平了,可路道上可不见得。” “嗯,润生哥和彬彬哥和我一起的呢,不怕的。” “润生倒是可以,壮壮就算了吧,除非他把他爸配枪偷来。” “太爷……” “哈哈,开个玩笑,哪能干这事儿呢,待会儿你爷奶也来一起吃晚饭。” “嗯,我晓得。” 离开太爷房间后,李追远就把太爷给的钱,交给了谭文彬,连同习题集的分成,也都放在彬彬那里。 他不习惯自己带钱,有人帮忙打理他觉得很好。 谭文彬几次叹气:“小远哥,那就不怕我拿着钱跑路?” 二楼露台上,翠翠正在和阿璃下五子棋。 现在,一些关于较为亲近的人,阿璃已经能接受了,至少距离近时,她能够克制。 翠翠招手喊道:“远侯哥哥,阿璃姐姐下棋太厉害了,我下不过她。” “那是当然,我也下不过阿璃。” 李追远走进自己房间,阿璃起身,也跟着进来。 要离家一段日子,李追远就把原本挂在墙上的画作,全都卷了起来。 他在做这些事情时,旁边的阿璃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李追远把画卷全部收拾好后,说了声: “走,放你的收藏箱里去。” 女孩的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来到东屋,阿璃的收藏箱已经开启第三个了,第一箱全是健力宝。 刚将东西摆好,外头就传来李三江的喊声:“小远侯,来拍照了。” “来了。” 走出东屋,看见镇上照相馆的师傅被请家里来了,是太爷去请的,而李维汉和崔桂英,也换了体面的新衣服,显然早就被通知要拍照。 现在,照相师傅正在给他们拍单独的照片,要求很多,老人们也没丝毫不耐烦,跟着师傅的指示不停调整自己的姿势。 老人对这种照片很看重,保不齐就会用在自己遗像上。 而且,临死前照的相往往太难看,都希望自己在康健时,拍出点神采。 刘姨提醒道:“小远,去把你柳奶奶送你的那套衣服换上,咱们也拍一个。” “好。” 李追远没有拒绝,重新跑回屋,将那套衣服穿上,衣服款式和阿璃常穿的很像,料子很细腻舒服。 唯一的缺点就是,穿起来比较麻烦,需要系扣的地方比较多。 等自己穿好下来,发现大家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拍照的主角是李追远,先是他和李三江一起拍,再是和李维汉与崔桂英一起拍,然后李三江再进来,三个老人一个孩子拍了一张。 下一阶段,就是年轻人们的了。 李追远和阿璃靠在一起,润生、谭文彬以及薛亮亮则稍微和阿璃保持点距离,又加入了镜头。 翠翠在旁边开心地看着热闹。 李追远向她招手喊道:“翠翠,一起来拍。” 翠翠更开心了,虽然羞涩,却是半点没有推拒,马上靠了过来。 一张属于年轻人的大合影,就这般出炉。 柳玉梅也换了一身衣裳走出来,说了声:“来,给咱也拍一张。” 她坐在平时喝茶的椅子上,刘姨站她身后,阿璃站她身前左侧。 拍照师傅对李追远说道:“那里还空了一个位,快去呀。” 在他看来,柳玉梅和女孩身上的穿搭,和男孩身上的是一样的。 李追远有些迟疑,这毕竟是人家拍全家福,自己冒然加入不好。 柳玉梅对他点点头,示意过来。 李追远这才走过来,他和阿璃一左一右站在柳玉梅身前,柳玉梅双手各自搭在男孩女孩肩上。 她姿态端庄,神情雍容,眼眸里,更是流露出一种没有丝毫做作的淡淡倨傲。 拍照师傅的手都在颤抖,按下快门后,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冷汗,心里暗叫奇怪,自己给镇领导们拍照,都没这么紧张。 拍完了,李追远准备牵着阿璃的手离开。 可阿璃虽然依旧牵着自己的手,却没有动。 柳玉梅瞧出自己孙女的意思,笑道:“来,你们俩拍一张。” 她和刘姨避开。 拍照师傅做着指挥:“来,贴近点,再贴近点,头再靠近一点,哎,对对对,很好很好,俩孩子长得真漂亮,活这么久,除了在年画上第一次见到真的金童玉女了,呵呵。” 李追远和阿璃靠着站在一起。 “准备好,要拍了,三,二,一!” “咔嚓!” 快门被按下的瞬间, 女孩的头一侧,靠在了男孩肩上。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小远哥,润生,我们的座在这儿,哟,还是软卧呢,亮哥大气!” 薛亮亮对谭文彬笑道:“又不是春运,软卧票没那么难搞。” 这一间四张上下铺,正好被四人包圆。 火车出站后,李追远爬上上铺,对面上铺是薛亮亮,润生和谭文彬在下铺。 这会儿,谭文彬已经把习题本拿出来放在小桌板上开始做题了。 “喂,一上车就做功课啊。”薛亮亮调侃道,“这么用功,考我们海河屈才了,报京里那俩大学吧。” 谭文彬很坦诚地说道:“我基础差,浪费了太多时间,能考上海河就该烧高香了。” “要香么?”润生把一根香递了过来。 薛亮亮提醒道:“润生,要抽烟去车厢连接处那里抽。” “好,知道了。” 润生将香收进铁盒里,这是刘姨为他特制的香,外面还包了一层纸皮,很短却很粗。 他起身推门出去,来到车厢连接处,那里有俩人站在那儿正抽着烟,润生也凑了过去,拿出一个火折子,扭开帽,吹了吹。 火折子也是刘姨做的,毕竟短粗香用火柴点很麻烦。 点好香后,润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浓郁的香味开始弥漫,大部分都被车门空隙那儿带走。 旁边俩人见状,都很是好奇。 “哥,他抽的啥?” “这你就不懂了吧,电影里放过的,雪茄。” 抽完一根香,润生往回走,途中看见过道小座上坐着一个穿黑衣的白发老太婆,老太婆身前还有个穿红衣的女孩。 “奶奶,我饿。” 老太婆叹了口气,手背抹泪。 润生摸了摸口袋,掏出几颗糖,递给了小女孩。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开心地笑了。 回到软卧间,润生躺床上,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肚子饿了,问了问其他人,都说饿了,他就把从家里带来的吃食拿出来。 有干粮有咸腊肉,还有一瓶酒。 酒是李三江放的,说坐火车看着窗外喝点小酒,挺有意境。 但四个年轻人没一个人喝。 饭后,谭文彬就一直在做作业,没停过。 李追远和薛亮亮则看着车窗外不断逝去的景色聊着天,大部分时候是李追远在听,薛亮亮在讲,像是开起了大学宿舍的夜间茶话会。 从农村房屋架构,到各地生活水平,乃至产业发展规划,薛亮亮主要学的是水利和建筑,但其它行业他也知道些,虽然谈不上多精通。 不过,在当下这个信息获取渠道极为不便的时代,能知道这么多东西,也是很难得的本事了。 天渐渐黑了,外面的景色也看不见,也就只有列车员每隔一段时间来报站时才能知道具体到了哪里。 薛亮亮下了床铺,说他去买盒饭。 途中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老太婆,身边站着一个红衣的小女孩。 “奶奶,我好饿。” 薛亮亮经过她们,去了车厢餐厅,买了十份带荤的盒饭,提着一个大袋子走了回来,经过那小女孩身边时,拿出一份递给她。 “谢谢哥哥。” 薛亮亮笑了笑,走回软卧间,将盒饭分给大家。 他和小远一人一份,谭文彬吃三份,润生吃四份。 李追远觉得,这白塑料盒装的饭菜居然有种意外的香,尤其是这面筋烧肉,真好吃。 谭文彬三份吃下去后,解开了裤带,把肚皮敞开,他吃撑了,所以继续拿出习题集,打算靠做题来消化。 润生吃了四份还是意犹未尽,不过家里带来的干粮和咸酱还有,他还能找补找补。 饭后茶话会又开始了,白天是现实主义加未来发展报告,晚上就是历史演绎。 这个话题李追远能参与了,不过他还是主要听薛亮亮说,只有薛亮亮问“那个谁来着”“打的那个地儿叫啥来着”,李追远才会给出准确的答案。 这接话捧得,薛亮亮也是大觉过瘾。 一直到后半夜,大家才都睡去。 早上起来,润生去接了水好给大家洗漱,谭文彬先洗漱好了,恰好火车停站,他就下去给大家买早餐。 途中遇到一个奶奶带着孙女,孙女对奶奶喊饿,奶奶悲伤抹泪。 回来时,谭文彬就给她们送了几个馒头包子,还送了一袋豆浆。 豆浆是用袋子装的,提回来后,谭文彬撕开个口子,给大家往杯子里倒。 吃过早餐后,薛亮亮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些设计图纸,李追远瞧见了,干脆离开自己铺位去了薛亮亮那个铺,俩人挨在一起,一起看。 让薛亮亮感到诧异的是,小远居然看得懂上面的标注与数据,他也就顺势跟男孩讲了一些专业上的事。 临近午饭点,有列车员在火车上帮忙叫卖烤红薯,李追远走到火车过道里,去买了一袋。 不是列车员在卖,她只是帮忙叫喊两声,然后站台上卖的人过来收钱给东西。 提着袋子往回走时,李追远经过一个老太婆身边,老太婆坐在那里,神情木讷。 在她脚下,摆着一个用布包起来的坛状物体,像是个骨灰坛。 李追远没做停留,回了软卧间。 润生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心痛:“咋能卖这么贵。” 吃的时候,润生连红薯皮内侧都仔细舔了舔,生怕有丁点浪费。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火车再次进站一个叫密水的小县城,然后广播和喇叭开始通报,说前方有道路塌方,火车暂时走不了了。 大家可以继续在车上等,也可以折算路途退票,就在这里下车。 在询问列车员确定塌方路段具体位置后,薛亮亮就判断恢复通车怕是得一两天的时间,所以就领着大家下车。 出了火车站,先找了个馆子吃了饭,中午吃的烤红薯消化得太快,大家这会儿又都饿了。 小饭店的外墙上贴着宣传标语:“打死车匪路霸,无罪有奖!” 吃饭时,旁边一个单独坐着吃的人听到了润生的口音,笑着起身用南通话询问,居然遇到个老乡。 这人姓朱,叫朱阳,是个开货车的司机,在得知四人是从火车站里出来的,目的地是山城时,很热心地邀请他们坐自己车一起去山城。 到底是操着家乡的口音,而且确实开的是货车,上头装的是钢缆,最重要的是,他说得也很直白: 不收车钱,就当大家一起搭伙做个伴,省得路上不太平。 吃完饭后,薛亮亮帮朱阳一起买了单,又去小卖部买了些饮料和两包烟,递给了他。 随即,大家伙就都上了车。 车头那儿做了改装,后头有个横板,平时司机可以躺下来休息。 虽然空间依旧很逼仄,但大家伙还是都坐进去了。 谭文彬题目是做不成了,不过他拿出了英语单词本,开始背起单词。 润生很羡慕货车司机这个职业,感慨了一句:“真好,可以一边挣钱一边走南闯北。” 朱阳苦笑两声,回话道:“再走南闯北我也就坐在这小车头里,要不是为了家里老婆孩子,我也不乐得把自己半辈子困在这里头。” 李追远注意到朱阳座位下面摆着好几本厚厚的书,是那种油印的盗版,看来平日里他就靠这些打发时间。 另外,李追远还看见了两根钢管和一把刀。 这年头,这些算是长途货车司机的标配。 接近黄昏时,货车驶入山路,结果开着开着,朱阳就觉得不对劲了,把车停下,下了车,然后骂道: “丧良心的,钉子扎胎了。” 谭文彬疑惑道:“是前面车子掉落的钉子么?” 朱阳冷哼一声,点起一根烟,指了指前头:“往前走走,前面应该就有个修车铺。” 谭文彬脑子是机灵的,没说“运气真好”,而是马上骂道:“这么不要脸么?” 朱阳叹了口气:“这已经算是文斗了。” 随即,他看向润生,说道:“你陪我去压场子吧,咱把气势提一提,把价格压一压。” 润生:“中!” 朱阳带着润生往前走找修车铺了,谭文彬坐车里继续背着单词,李追远和薛亮亮来到了路旁。 下面是个坡,坡下是一条河,因树叶开始枯败,视野却因此变得挺好。 李追远不禁感慨道:“这里风水真好。” 卧龙栖凤,地灵之处,搁古代,是个建村立镇的好场所,只是现代交通方式的发展,这里反倒显得有些偏边角。 薛亮亮职业病犯了,点头道:“确实是个好地方,适合建个小水力发电站。” 果然,前面不远处就有个修车铺,因为很快朱阳与润生就带着一个中年人以及一个年轻的学徒工来了。 起初,李追远以为朱阳是在演戏,因为他对修车师傅很热情。 但渐渐的,李追远发现不是,朱阳是实心实意的,因为对方要价一点都不离谱,反而很亲民。 这个价格,就算钉子真是这修车师傅撒的,他朱阳都得夸一声“撒得好!”。 终于,修补好了,朱阳想给包烟,却被对方推了,只拿说好的那部分钱。 不过修车师傅却淡淡说了一句:“天色晚了,路上车少了,就别再往前开了,前面不安生。” 朱阳好奇问道:“怎么说?” 修车师傅摇摇头:“不好说。” 朱阳鼓起勇气:“我们人多,没事的。” “他们有喷子。” 朱阳哑火了。 修车师傅指了指下面:“来时见过那条小路没,往里拐,有个村子,去那儿歇一晚,明儿天亮了车多时,再往前开。” 朱阳问道:“那是你住的村子?” “不是,我住前面。” “这……” “唉,信不信随你吧。” 修车师傅带着自己徒弟离开了。 朱阳上了车,在车座底下翻找着自己的“兵器”,可犹豫之后,他还是怂了,脑袋探出车窗,对众人说道: “保险起见,咱还是倒回去一点歇一晚等天亮吧。” 调头往回开时,谭文彬说道:“我以前倒是听我爸说过这方面的事,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朱阳一边留意着那条小路一边回应道:“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就是刚好遇到了,我这次是接自己活儿,没能搭上车队一起走。” 润生则颇显兴奋,说道:“这就是江湖!” 小路找到了,开下去没多久,就出现一个小村子,也就几十来户的规模,不少都还亮着灯。 朱阳抱歉道:“大家将就歇一下,天亮就出发,明儿也就一脚油门的事到目的地了。” 他没打算进村,也不考虑投宿,只是想要寻个有人烟的地方停个车歇息。 真要停到哪个鸟不拉屎的路边,那才是真的危险。 朱阳车里有干粮,润生蛇皮袋里也有,大家随意吃了些,就准备歇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睡车里,润生、谭文彬和朱阳和后头钢缆睡一起,拿衣服和塑料膜盖一盖。 本来谭文彬也可以睡车头的,但他说自己是警察的儿子,坚持要去外面把风。 李追远睡了个浅觉,很快就醒了,他打算下去小个便。 打开车门,下了车,山中后半夜那是真的冷,让他下意识地摩挲起自己的胳膊。 因为有过几次晚上出去小便出事儿的经历,李追远现在对陌生环境下的夜里起夜很谨慎小心,他下去后马上就去找了润生。 润生手里拿着一根钢管,睁着眼,没睡。 见状,马上翻身下了车陪着一起。 没敢走多远,也就几步路,润生解开裤带,李追远不用,他是松紧裤。 解决完后,润生还拿出一瓶水,倒给李追远洗手。 “呵呵,灌的溪水。” “润生哥,你困么?” “不困,没得事,白天车上睡就是了。” “那我陪你坐坐吧。” 爬上车厢,二人坐回先前润生待的角落。 谭文彬的呼噜声很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独奏,毕竟他相当于保持着高三学习强度的同时还在舟车劳顿,能不累么。 “不对……” 李追远耳朵颤了颤,他没听到朱阳的动静,就算不打呼噜,好歹得有个呼吸吧? 起身,来到朱阳睡的那个角落,掀开塑料膜,发现里面就一件外套,人不见了。 “啊?”润生也懵了,“他不会拉屎去了吧?” “润生哥,你们先前晚上说过话没?” “没,我一直以为他就睡在那里,捂着被子和塑料膜。” “你是什么时候正式放哨的?” “彬彬睡着后,没人和我说话了,我就自己看着周围。他会不会是在我们刚才小便时下的车?” “也可能是很早就下车了。” “他不会进村了吧?觉得睡外头车上太辛苦,所以自己进村找屋住?” “那他为什么不喊我们?” “怕给我们出住宿费?”润生说完后自己都摇摇头,“他不至于这样做。” 朱阳这个人虽然相处不久,但人还是可以的,比如把车头让给自己和亮亮哥睡,自己去睡后头。 另外最重要的是,他但凡想要去村里投宿,这住宿钱也不用他来给,亮亮哥表现得一直挺上道的。 又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见朱阳回来。 李追远就去把谭文彬和薛亮亮都喊醒,大家全都聚在车厢处,开始商议情况。 这种举动,其实有点草木皆兵了。 但好在四人都是经历过那种事儿的,没人觉得这是小题大做。 “要不,去找找?”薛亮亮提议道。 “不去。”李追远很直接地否决这一提议,“在朱阳回来前,我们两两换班,轮流眯一会儿,先熬到天亮。” 大家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一点点把时间熬过去,终于,天边泛起白色,视线也变得亮了许多。 可大家心底,却愈发沉重,因为朱阳还没回来。 等太阳真的升起,已经是早晨八点时,大家依旧没见到朱阳的身影。????他就算昨晚真的一个人去村里投宿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一个货车司机,怎么可能会远离自己的车? 谭文彬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不解道:“这人,是真的失踪了?还是说,他笃定我们中没人会开货车?” 继续等,到十点钟时,大家终于决定要去做些什么了,不管怎样,都得去找找人。 而首先要去找的地方,无疑就是前方的那座小村子。 “大家留意到没有?”李追远目光扫过其他仨人,“我们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见到一个村民从我们车前经过。” 出村去主路的道,就这一条,村后头是山。 货车就停在可以看见村口的路旁。 当然,也可以理解成这座村子里的村民完全是靠山吃山、自给自足,不怎么需要和外界沟通。 可在朱阳失踪的基础上,再叠加这个发现,大家心底都开始有些泛起了嘀咕。 李追远说道:“走吧,我们一起进村去找找。” 薛亮亮:“要留人看车么?” 李追远摇头:“不需要,货和油被偷了就被偷了,真找到朱阳了大不了以后掰扯,反正不是我们的错。 留人看车,到时候留下的人又不见了怎么办? 或者,留下的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去的人回来,那得有多焦虑恐惧。” 薛亮亮和谭文彬对视一眼,都点点头,是的,这场景想想都觉得可怕。 四人一起下了车,向村子走去。 李追远觉得,队伍还是挺好带的,至少思路能整合到一起。 这大概,是自己和太爷待久了的缘故,一下子搭配这么多正常队友,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村民的房子也不算简陋,明显有活人住的痕迹,且昨晚车开进来时,是看见村里亮着不少灯光的,可走进去后,却没看见人影活动。 谭文彬:“这村儿里人,都起得这么晚么,大中午的都还在睡懒觉?” 薛亮亮环视四周:“要不,继续往里走看看?” 李追远停下脚步,说道:“不,我们往后退退。” 大家没问为什么,跟着男孩往村口位置后退。 等来到村口第一间民居前面时,李追远才停下脚步:“润生哥,去敲门。” “好!” 润生走到门口,左手去敲门。 他右手袖口里面,藏着一根钢管。 薛亮亮和谭文彬,则各自在身上藏着一把刀和钢管,大家下车时,是把朱阳的家伙事都带上了的。 当然了,在没遇到危险前,这些东西可不能亮出来,否则真就像是打家劫舍的匪徒。 “砰砰砰!” 敲了许久的门,没人回应。 润生回头喊道:“小远,里面好像没人。” “再用力敲!” “好嘞!” 润生开始大力拍门,把门板拍得震响。 里头依旧没人回应,而且,邻居们也没动静。 “润生哥,砸门!” “好!” “轰!” 门板被润生一脚踹开。 李追远等人走了进去。 这种行为,确实是不对的,但队伍里,没人指责李追远过分谨慎。 要是实在闹出了误会,大不了赔钱道歉。 和外头还晾晒挂着东西不同,屋子里,灰尘深重,完全一副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卧室床铺上,还有一大滩粘乎乎的东西。 润生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笃定道:“小远,这是尸水味儿!” 李追远相信润生的判断,道:“走,我们再开一家门。” “轰!” 第二家的门也被润生一脚踹开,里面依旧是灰尘密布,餐桌上还摆着碗筷,里面是早就发霉的食物。 隐约可以看出来,最后一顿吃的是面条。 卧室里床上倒是没那种脏东西,但润生在嗅了嗅鼻子后,走到柜子前,伸手打开柜门,里面好几层,都是已变成固态的粘液。 “还是尸水味儿。” 谭文彬和薛亮亮这时已经把自己的武器掏了出来,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谁家正常村子的民居里,都有尸水残留的? “小远哥,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开盒么?” “不。” 李追远走出屋,示意众人跟上,然后直接向村外走去。 薛亮亮他们跟了上来,小声问道:“我们这就出去了?” “嗯。” “不找朱阳了?” “出去后,报警。” “哦,好。” 李追远很干脆地放弃了,他不算继续探索这座村子,因为真没必要在还没准备好时,强行冒这个险。 然而,当四人出村往外走出一段路时,大家都傻眼了。 货车不见了! 谭文彬:“不会朱阳回来了,直接把车开走了吧?我们去找他了,他却不等我们了?” “不是。”薛亮亮蹲了下来,指了指前方,“不仅车不见了,连车辙印也不见了。” 谭文彬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亮亮站起身,右手晃着刀左手叉着腰:“摊上事了,这次。” 货车上的货或者汽油被偷走了,那很正常,甚至窃贼里有会开车的,没车钥匙自己去用电线发动车子开走,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问题是,谁偷了东西后,还把场地打扫了一遍?这么敬业的么! 李追远走到昨晚自己和润生小便的地方,他记得润生昨晚在这里尿出一个凹槽,现在,这个凹槽也不见了。 “我觉得,可能车没有被偷,车还在原地待着,不在‘原地’的,是我们四个人。” 这话一说出来,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薛亮亮马上顺着思路问道:“那朱阳岂不是没失踪?” 李追远点点头:“可能,现在朱阳正在找寻失踪了的我们。” 薛亮亮摆手道:“这太荒谬离奇了。” “亮亮哥,再荒谬,能荒谬得过你的经历?” “这……” 谭文彬用鞋底在泥土上剐蹭着:“那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润生哥,罗盘。” 润生马上将罗盘掏出,递给了小远。 李追远端着罗盘,开始观察起四周的风水气象。 结果是……很正常。 他又看了一遍,依旧没能发现什么端倪。 “润生哥,扶我一分钟。” “明白。” 李追远闭上眼,用罗盘轻盖自己的脸,然后身子一阵摇晃后就靠向润生。 润生接住后,手抓着李追远的手臂,开始心里念数。 李追远走阴了。 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生变化,只是不见了薛亮亮他们三人。 然后,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来自村子。 他转身,向村子方向看去,他看见了不少人影在里头走动,很多人聚集在村口那两家。 有人在怒喊: “谁砸了我家的门板,到底是谁砸了我家的门板!” “我家的门板也被砸了,到底是谁干的!” 忽然间,一阵阴风吹过,把李追远冷得一个哆嗦,而村子里的人,也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还在,没有消失,可下一刻,那群人影,却像是无声的默片,集体转向,开始朝村外这条路上走来。 疼痛感袭来,时间到了,润生在叫醒自己。 李追远睁开眼,毫不犹豫地说道:“快走!” 车都不见了,也就没有行李,大家全都二话不说跟着男孩奔跑。 跑出了小路,来到主路上,李追远选了个回去的方向,带大家往上走。 三人都意识到情况发生了变化,没人问为什么,都紧紧跟随,家伙事也全都握在手里。 得亏一路都没见到车辆,要不然肯定会被司机误以为是车匪路霸。 “我们再往前跑一段,不要停!” 这话是对谭文彬和薛亮亮说的,李追远扎马步吐纳锻炼出来了耐力,润生身体素质本就好得离谱,而谭文彬和薛亮亮,就比较偏向传统废柴大学生了。 短时间内的爆发可以,可真要长跑,很快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追远让他们继续坚持,是因为按照过往经验,这种诡异效果的作用,往往会有一个范围,就像郑海洋家那一次一样,出了坝子也就没事了。 这次,应该也只有坚…… 李追远停下了脚步,润生也停下了。 薛亮亮和谭文彬弯腰喘着气。 “小远哥,我们出来了么?” “小远,我们安全了么?” 没等到及时回答,二人就自己抬起头向前看,然后他们看见了先前出来时的,小路。 他们明明朝回去的方向跑了这么久,结果却又跑回来了。 李追远转过身:“我们尝试,往这个方向跑。” 说这话时,男孩也没什么底气,因为似乎已经预知到了结果。 其他人也是一样,大家奔跑时,都比较沉默,所以这次,大家都跑得稍微慢了些,没了那种渴望快速脱离险境的强烈渴求。 最终,他们从另一个方向,又走回到了那个小路口。 “往下!” 既然路上走不了,那就下坡。 下坡很危险,比较陡,大家都是抓着树,一点一点往下挪。 李追远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的那条河,可原本在公路上的视野好是因为你在高点眺望,等你真的走进林中时,视野肯定会被遮挡。 等剥开身前枯叶后,李追远发现自己这次是直接回到了小路上。 前方,就是昨晚自己等人停车的空地,再往上头走一段,就是那座小村子。 谭文彬瘫坐在地。 薛亮亮也就多踉跄了两步,最后还是跪坐了下来,他一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边问道:“小远,这是鬼打墙么?” “差不多吧,应该算是一种瘴,大家休息一下吧。” 四个人,就都坐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天都开始变得阴沉了下来,像是要下雨。 没办法,大家只能起来,村子是不敢去的,就找了棵大树避着,防止雨忽然真下来给所有人都淋成落汤鸡。 谭文彬这会儿,居然还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习题本,还有一支笔。 他背靠树坐下,将本子摊在自己腿上,真就做起了题。 这一幕把大家都逗笑了,连他本人也笑了。 其实,他这会儿做题是假,想要活跃一下低沉的气氛是真。 薛亮亮有些无奈道:“我感觉是我把霉运传给了你们,小远,你每次跟我在一起,都会被我牵连遇到事儿。” “亮亮哥,别这样说,我会脸红的。” 按照过往频率来看,到底谁牵连谁还真不好说呢。 李追远就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原因,老家村子附近的死倒集中爆发后就消沉了,这会儿出远门,自己就又开始招引了。 谭文彬打了个呵欠,说道:“看来老人们说的出门要看黄历是对的,早知道该焚香沐浴,算算出发日期。” 润生点起一根香,插在了面前土里。 谭文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现在烧香有什么用?” 乌云更沉了,空气中的湿气开始加重,雨随时都可能下。 原本埋头思索着脱困方法的李追远,抬起头,立刻就愣住了。 因为薛亮亮脸上,呈现出一种沉木般的质感,哪怕李追远平时不会给身边人看面相,可这种面相已经类似很直白地送分题,虽然不是一回事,却也接近于江湖骗子常用的惯口:“我看你印堂发黑啊!” 这是霉运缠身,气运跌落谷底,灾祸易连,一般病榻上将死之人才会有这种面相,因为对于他们而言,任何一个微小的意外与打击,都可能将他们的命灯熄灭。 李追远马上看向润生与谭文彬,发现他们俩也是如此。 那自己岂不也是? 自己四人一路在一起,同气连枝,要走背字肯定是一起走的。 他伸手拿起薛亮亮放在身前的刀,用刀身当镜子,照了照自己。 当即,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袭来。 虽然不是在给自己推演命格,虽然清晰易懂,可对着自己看相,也是一种忌讳。 最主要的是,男孩已经把学过的东西转化为一种本能,哪怕只是想浅看一下,可脑子里早就完全运转开了,就像一个人看见一加一的题目,不假思索就能算出答案。 丢开刀,李追远闭上眼,舒缓着自己的头晕与恶心。 等恢复好后,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是浓浓的不解与疑惑。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面相是正常的,和这仨伙伴“油尽灯枯”,完全不一样。 “哥哥们,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一下你们。” 三人都抬起头,看向男孩,等待提问。 “你们路上,是不是背着我,一起偷偷干过什么?”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薛亮亮先开口问道:“小远,是我们三个人身上有什么痕迹,而你没有么?” 李追远点点头:“你们三人身上的面相,现在都很差,意味着你们正在走很严重的背字,虽然运势风水之说没有绝对准确的,但至少可以说明,你们沾惹上了什么,我原本以为我也应该是一样的,但奇怪的是,我没有。” “彬彬,把你本子和笔给我。”“亮哥,给。” 薛亮亮翻开一页,在上面画了一个正方形的框,然后在上端和下端各画了两个小人,代表四人。最后,他在框的左侧,画了一扇门。 “用排除法。 我们下了火车后,先一起去吃饭,然后坐上朱阳的货车,在这期间,小远没有和我们分开过,途中接触的外人也就三个,除了朱阳外就是那对修车铺的师徒。 所以,这一段可以排除,我们可以往前看。” 谭文彬问道:“为什么不能继续往后,比如,我们在货车上的那一晚?” “因为那时候事情已经开始了,朱阳的失踪时间点可以视为一个标志;而且,既然小远说是我们三个走背字,那车胎被钉子扎破算不算?要是算这个的话,时间线可以继续往前拉,完美包含住了我们四个人集体在车上的时间,明白了么?” “好像..明白了。” “那就可以锁定在火车上。” “可是,火车上的人也太多了。” 薛亮亮摇摇头:“其实不多,因为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软卧间里,而软卧间里,是绝对干净区域,因为小远没事。另外,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三个人,也没有集体出去过。 所以,只可能是我们三个人,分别出去时,所触碰接触的交集。”“那,我们各自复述一遍出软卧间的经历?上厕所要不要说?” “润生先来说吧。”薛亮亮指了指润生,“你就刚上车那会儿,去抽了一根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接下来,你就再没去抽过了,对吧?” 润生挠挠头,努力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对的吧?”薛亮亮微微皱眉,然后果断抬手: “我没记错,你就只去抽了一次,因为中途我问过你为什么不去抽了,你说这次带来的香比较好,要用来吃饭,不能嘴闲乱抽。” “我..”润生有些茫然,“好像是说过。” “你怎么了?”谭文彬伸手摸了摸润生的额头,“没发烧啊?”李追远默默地看着润生,然后再扭头看向薛亮亮。 薛亮亮继续问道:“火车上,小远每次下铺去上厕所,都是润生你陪着去的,所以这段路径可以排除。也就是说,你只有那次刚上车时去抽烟那次,才能沾染到脏东西。 现在,你把你那次所见到的人和物,不,范围再缩小一点吧,你和谁接触过,可以是身体接触也可以是互动,先说这个。”润生一边努力地回忆一边磕磕绊绊的叙述。 直到,他说到给一个对奶奶“喊饿”的小女孩糖果时,薛亮亮和谭文彬全部抬手示意在这里打住。薛亮亮:“我给了一份盒饭。” 谭文彬:“我给了一份早饭。” 李追远看向他们俩:“给我具体形容一下这位老奶奶的穿着。” 等听完二人的描述后,李追远抿了抿嘴唇,说道: “应该是找到了,因为我看见那老奶奶时,她身边没有小姑娘,而是放着一只用布包好的骨灰坛。” 严格意义上来说,薛亮亮的这套排除法其实很不严谨,漏洞也很多,但他这是比较常见的实用主义思维,先忽略边角在尽可能大的范围里去尝试排除问题,要是没找到,再去针对边角较真。 薛亮亮将本子合上,说道:“就是那个小女孩了,小远能走阴,是有真本事的,所以小女孩不敢让他看见亦或者是...小远本就不容易被‘眼神’骗到。” 谭文彬不解道:“可是,我们明明都给她吃的了,她为什么还要害我们,这不是恩将仇报么?”薛亮亮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尝试分析道:“以活人的社会道德标准去适配那种脏东西,是不合适的,而且退一步说,小女孩可能没想害你,但她的行为,却对你造成了伤害。” 谭文彬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薛亮亮和润生:“那她是想干嘛,因为我们给了吃的,所以想要我们继续给?”薛亮亮问道:“小远,我记得你以前用摆供桌的方法解决过这类事,那这次,可以也这样么?” 谭文彬拍了拍大腿:“可是我们行李以及吃的喝的,都在货车上,现在车不见了,我们从哪里搞贡品?香倒是有。” 薛亮亮:“村子外头倒是挂晒着不少东西,为了解决眼前的麻烦,可以让我一个人再冒险跑进村子取一些东西过来摆桌,我会留下钱。” 李追远:“不是的,如果只是饿死鬼那种,是会让人倒霉,但不至于这么猛,她是要吃的,而不是想涸泽而渔,至多也就缠着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个小女孩口中的‘饿’,指的是她想要你们的阳寿。”这句话一说出来,三人都沉默了。 李追远继续道:“也就只有十分迫切地想让你们死,才会给你们制造出这种风烛残年的面相。”谭文彬摊开手:“她不是已经被装在骨灰坛里变成骨灰了么,都早就死了,还用阳寿做什么?”薛亮亮开口道:“她奶奶老了,她奶奶可能也快要死了,她不是给自己要,是在给她奶奶要。”李追远再次看向薛亮亮,然后又看向正努力跟着思路艰难“走”着的润生。 谭文彬骂道:“这样确实说得通,,小孩子真可怕,要是能再回到火车上遇到她,我给她骨灰倒厕所里去!”任谁因为做好事而要被害死,都会格外愤怒 李追远说道:“她或许不在火车上了,可能就在你们身上。”谭文彬:“嗝儿!” 这是被吓的。 虽说眼下境遇也很诡异,但也只是暂时出不去,还没遇到直接的危险,可在知道那种东西就在自己身边时,感觉就截然不同7. 薛亮亮马上问道:“小远,你看到了?” 李追远摇摇头:“我没看到,但我猜测,应该是在你们身上,上午那会儿,可能在亮亮哥你身上。”“我身上?” “因为现在的你,和先前的你,在表象上差距很大,先前的你明显更慌乱,思维也不清晰,问的问题,也很低级。”薛亮亮指着自己鼻子:“我有么?” “这种事,本人很可能是没有感觉的,我体验过相类似的。”李追远曾体验过太爷的福运,想来背运,应该也差不多。 “那之前在我身上的话,现在她在..”薛亮亮说着,就看向了润生。 很显然,他早就察觉出润生的不对劲了。 谭文彬也终于意识过来,润生虽然平日里少言语看起来很木讷老实,但他的心思其实挺细腻的,尤其是在记性方面,以前小远每次告诉他一连串位置和要求,他都能记住去完成好。 可刚才的润生,就显得很呆,回忆个事情也如同在绞尽脑汁。“我么?”润生举起手,开始摸索自己的身体,“她在哪里?”随即,润生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了自己脑门上。 然后再取下来,发现没变色。“小远,没有啊。” “她应该不是死倒。” “那怎么办?”润生攥紧了拳头,“如果她在我身上的话,那我不跟着你们走了,你们三个尝试往外跑,说不定就能跑出去。” 顿了顿,润生又指了指薛亮亮和谭文彬:“或者你们和我一起留在这里,让小远一个人往外跑,小远是干净的,他先前出不去应该是受我们影响。“ 薛亮亮和谭文彬都点了点头,显然他们是同意这个方案的。 李追远却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能这么做,我并不觉得那个小女孩就能摆出这么大阵仗,我们现在进入的,应该是一个单独的诡异区域。 原本,应该是进不来的,甚至就算想主动进也很难。可因为她跟着我们一起,所以受她的引导与触发,我们进来了。因此,大概率现在有她没她,我们都无法轻易离开这里。” 谭文彬有些烦躁地不停喊道:“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李追远和薛亮亮同时瞥了一眼谭文彬,然后立刻收回视线。 润生正欲开口,就被李追远先一步打断: “润生哥你别说话,就坐在这里搭着我的手,我尝试用捞尸人的方法,看能不能帮你破了她。”润生用力点头,伸手抓住李追远的手。 李追远则将手重新抽出,然后换做自己抓着润生。男孩的指尖已经是红色的了,先前按过了印泥。 接下来,李追远另一只手将放在身前的罗盘翻面,打开下面的卡槽,指尖在上头捏起一撮白色的粉末。因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所以像黄河铲那样的装备不方便携带,但能带的小件儿则都带了。 这来自于丁大林的罗盘,本身就有凹槽,而李追远原本有一把扇子,扇子里带各种凹槽设计,里面装载不同用途的粉末。其实那扇子的用途比较鸡肋,放古代拿把扇子到处走很正常,现代的话就有点奇怪。 所以,李追远就把用得着的各种特殊粉末,都转移进了罗盘下面,反正这罗盘不管怎样都会被润生随身携带。“润生哥,准备好,要开始了。” 润生再次用力点头,听话地不说话。 李追远闭上眼,在进入走阴状态前,猛地松开抓着润生的手,改为抓住谭文彬。走阴成功! 李追远的视线里,另外三人不见了,唯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她的手被自己攥着。自己上一次走阴时,是靠在润生身上,而小女孩那时并不在润生身上,所以躲避了自己的走阴探查。但在刚刚,润生明显已经恢复了过来,思维重新变得敏捷,谭文彬却表现出了罕见的情绪失控。 合理怀疑,她听到了四人的对话,从润生身上下来,转移到了谭文彬身上。 可很显然,玩心眼子,她玩不过人。 薛亮亮和李追远其实已经发现了,但故意没声张。“哥哥,我好饿。” 女孩对着李追远发出哀求,脸上还带着腼腆娇羞。 她确实挺可爱,也容易引人怜惜,怪不得能让薛亮亮三人都给予她帮助。但很可惜,李追远是没有这种多余情绪的。 或许她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没对年纪更小的这位小哥哥下手。李追远另一只手举起,对着她拍了过去。 现实中的李追远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他指尖捏着的白色粉尘,却无风自扬,飘向了谭文彬,确切的说,是谭文彬的后脖那儿 谭文彬鼻子一痒,忍不住想打喷嚏。 但很快,他就感觉自己脖子一凉,像是被一大块冰贴着,再之后,就是灼痛,可谓冰火两重天,只觉得那大一片皮都要卷起来。 走阴状态下,李追远看见女孩正在发出惨叫。“吧唧!” 她逃走了,向着远处,身影逐渐变淡。 李追远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抓着的,女孩的一截手臂,血淋淋的,像是一节渗血的莲藕。 现在很尴尬的是,李追远不清楚自己该不该去追,他还没试过在走阴状态下打架,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打,难道是自己追上去,和她撕咬在一起,把她弄死? 可怎么才算弄死,她手臂都落自己这儿了,可她还没“死”。亦或者,用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看能不能控制住她? 可这女孩好像又不是死倒,人都变骨灰了。 正犹豫着呢,时机就错过了,因为女孩跑远后,身影变得越来越淡,直至消失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自己把她驱赶走了。 怪不得,叫“驱鬼”。 这种东西,哪怕是专业对口的人来,也很难搞吧,何况自己这个跨专业的。那么她接下来还能回骨灰坛那里么,还是说,就此变成孤魂野鬼最终消散?消散就消散吧,反正是你该得的。 李追远闭上眼,意识开始上浮,很快,结束了走阴。 等再睁开眼时,却发现润生、薛亮亮和谭文彬,每个人都给自己身上贴了一张符纸。李追远:“这符纸没用。” 润生反驳道:“有用的,刚刚是从我身上转移到彬彬身上了,所以才没变色。” 大家很明显已经弄清楚了状况,因为谭文彬后脖颈处现在是一片青黑,这会儿还疼得厉害。“嘶..她居然偷偷摸摸跑我身上了,可恶啊!” 薛亮亮一边给他检查伤势一边调侃道:“可能她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你脖子上挂着呢。”“艹,还真是,我说我英语单词怎么一直背不下来呢,一背就忘!” 李追远说道:“她已经被赶走了,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了,我们大不了再驱赶一次。” 说着,李追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截手臂显然是看不见了,现实里也不会存在,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捡起地上的枯叶双手搓了搓。 他又重新观察了一下三人的面相,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复如初,却比先前的“深暗”变浅了很多。 “那现在,我们该考虑的就是怎么离开这里了。”薛亮亮指了指村子,“如果找不到其它破局的方法,那我就只能怀疑,出去的关键,在村子里。” “那村子里有人,我看到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活人。” 润生说道:“要进村就现在进吧,趁我肚子还没太饿,还有力气在。”“再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李追远重新拿起罗盘站起身,开始观察风水。 薛亮亮跟着李追远一起,至于润生,则在给谭文彬后脖颈做着推拿按摩。“你轻点,轻点,痛!”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李追远也没有走多远,先眺望村子,再眺望小路,然后低头摆弄罗盘。 其实这会儿,他已经有些放弃了,要能想到方法先前早就用了,眼下无非是做一下最后挣扎,因为他是真不想进那个村子。“小远,我觉得真的可以试试我说的那个方法,进村看看。” “亮亮哥,你的个人经验是特例,上次你能出来是因为外面有人给白家镇施加了压力。” “小远,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想出去却出不去,那么是否意味着,进去则代表出去,是反着来的?”李追远意识到,自己真的误会亮亮哥了,同时又觉得,没被那小女孩吊着的亮亮哥,是真好用。 “要验证的话,我们可以分两批人,一批人原地待,另一批人按照特定路线跑,然后观察记录。比如做拐角跑,或者绕圈跑,看最后回到原点时,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 “不,不行,不能分开。”“那..” “我宁愿大家一起,冲进村子。”“嗯,小远你做决定。” 李追远又看了一会儿风水,最后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只能道:“大家摸一摸口袋,看看还有没有零食糖果之类的,都给润生哥。” 是有一些吃的,但不多,也就够润生塞个牙缝,他点了十根香,全部嚼入嘴里,然后拔了不少草和树叶,也一并咀嚼咽下。这种行为,有些过于生猛,但他也是为了给自己增加饱腹感。 其实香对他而言,类似佐料,他并不能从香里获得多少能量,可能获得的那点,都不够身体消化那些香的。可不管怎样,润生的肚皮,确实是鼓了起来。 “小远,我准备好了!” “走,进村,趁天还没黑。” 继续待在这里是更符合人性的选择,可这里只有树皮树叶没有正经吃食,待在这儿只会让大家伙状态越来越差,只是坐以待毙。 四人刚来到村口,就纷纷停下,因为他们听到了动静。谭文彬问道:“什么声音?” “好杂乱,好近又好远。”薛亮亮四处张望着,可只有声音却看不见任何端倪。 李追远耳朵一直在轻颤,他说道:“有锣,有鼓,还有唢呐,还有念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做法事。” 随即,李追远在村口位置踱步,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这里,是声音来源的中心区域。在往前看,李追远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双浅浅的脚印。 “让开,小心!” 大家马上让开,全部盯着那个位置。 脚印逐渐加深,在脚印正对着的前方,又出现了四处凹陷。“润生哥,上!” “嗯!” 润生拿着钢管,来到脚印边不停挥舞,却什么都打不到。与此同时,他身上也没发生什么奇特的变化 “停下,润生哥。” 润生停下动作,开始平稳呼吸。 李追远凑了过来,蹲下,仔细观察着这两处距离很近的凹陷印记。 薛亮亮也蹲过来一起看:“这是人的脚印,应该是靴子的,可这块的四个凹陷痕迹,是什么东西?”李追远:“桌子。” “桌子?” “应该是桌子,还有,这乐器的声音像是音乐队的。”话音刚落,站在外围的谭文彬就喊道:“小心,火!” 李追远和薛亮亮头上出现了一道漂浮着的火球,火球点燃了薛亮亮的衣服和头发,他马上避开的同时用手大力去拍,这才将其拍灭,没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李追远因为个头矮,火球在距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头顶飘动,他也就没躲避,而是仰着头,观察着火球的行进方位。一边看,他的手也在一边小幅度挥舞,像是在进行规划预判。 忽然间,火球开始快速移动,它以比先前大得多的幅度,绕了一大圈。李追远盯着它的同时,还看向下方那四个桌脚的印记。 脑海中,浮现出自家太爷做法事时的习惯,先手持黄纸用蜡烛点燃,然后在供桌前边念诵经文边挥舞,期间也缺不了持黄纸绕供桌一圈的环节。 等黄纸快烧到手时,再将黄纸丢入装有鸭血、鸡血、猪血的碗里。现在,只需要等下一步了。 “嘶啦.” 火球向下一落,瞬间熄灭,消散不见,且没有火星飞溅。 李追远边拍着裤腿上的泥边站起身,看着三个同伴说道:“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有人在做法事。”谭文彬尖叫道:“鬼还能做法事?太倒反天罡了吧!” “啪!” 润生抽出一张符纸,对谭文彬脑门上拍去,力道有点大,把谭文彬震得倒退了好几步。符纸没变色。 谭文彬扯着自己衣领子,示意润生看自己脖颈处贴的符纸:“我这儿贴着的,你不会先看了后再贴新的啊?”“谁叫你情绪忽然又变大了。” “我是信我远哥的话的,但鬼做法事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人不敢置信了吧。” 薛亮亮面露凝重地说道:“可能,做法事的,不是鬼。” 谭文彬:“不是鬼,那我们为什么看不见他们?”李追远:“可能,我们现在才是鬼。” 李追远记得自己上次走阴时,听到村里传出的叫骂声,骂是哪个畜生踹坏了自己家的门。谭文彬:“哥,这场法事,是谁..” 李追远点头:“可能,就是给咱们做的,因为咱们上午,踹坏了人家两扇门,能踹门的鬼,应该够凶猛的了,把人家村民吓得把‘先生’都请来做法了。” 只是,这位被请来的道士或者和尚,看起来道行也不行啊,就这么一点点效果,估计和自家太爷的真实水平在伯仲之间。谭文彬伸手用力掐了一下润生的胳膊,问道:“疼不疼?” 润生摇头:“不疼。” 随即,润生伸手掐住谭文彬胳膊:“噢噢噢噢!痛痛痛!” 薛亮亮走到李追远面前:“小远,我们现在,是鬼么?” “亮亮哥,这件事,我也不懂,我又没做过鬼。还有,我觉得在这种事上,亮亮哥你比我更有切身体会的发言权。”润生:“对,你搞过鬼。” 薛亮亮马上呼吸一重,说道:“她不是死人,也不是鬼,她..也不像是活人。”李追远:“人不人鬼不鬼,倒是挺符合我们现在的状态。” 薛亮亮举起手,示意自己正在思考:“我经常回忆很久前那次去白家镇的经历..”“亮亮哥,不用回忆,你前阵子天天去。” “哦,对,是的。所以,现在我觉得,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就类似于白家镇,它存在于江底,又不是真实存在。 你看,长江又不是大海,没那么深,也没那么宽广,那地方以后还得修跨江大桥的,要是真有可探查的一个镇坐落在下面,肯定早就被发现了。 我回校后,去图书馆查过资料..”“查到什么了?” “没查到什么。然后我就去找我们学校的社团咨询了一下。”“社团?” “一个超自然现象爱好者社团,那位女社长倒是对我的故事描述,给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她说可能是空间夹层。”“那她有告诉亮亮哥你,怎么离开这个空间夹层么?” “没有,她甚至怀疑我说的那个镇子是真的,求我带她去看看。” 谭文彬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没被小女孩再附身,问了一个很合理的问道:“那亮哥你不是去了好多次空间夹层么,你是怎么出来的?” 薛亮亮摆摆手,很敷衍模糊道:“每次都是稀里糊涂地就出来了。”谭文彬没听清楚:“你说啥?” 润生:“每次都是舒舒服服地就出来了。” 薛亮亮提高了音量:“每个地方格局都不一样,白家镇那里是由她控制的,我进去只需要在那块区域跳下江,出去头一昏,就躺在岸上了。 这里,我觉得是没有被控制的,不是人为建造而是自然形成的,要不然这些村民也不会吓得去请人来做法了。小远,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比如祠堂或者村中心的井,一般出口都在这样的位置。” “嗯,我们走吧。” 在四人向村里走时,原地,又响起了乐器声,那团火球再度出现。 大家回头看了一下,知道这是第二场法事又开始了,也就没再当回事。 进村后,大部分屋门都是紧闭着的,但也有个别的门是开着的,开着门的屋子,都比较破旧。而这些屋子门两侧,都没贴春联或者门神像。 谭文彬也留意到这一点,嘀咕道:“以前过年时我妈叫我贴‘福’字和春联,我还嫌烦,我真傻。”薛亮亮也应了一声:“以后工地宿舍门,我也贴。” 大家来到村中央的老井处,这里可能是出去的地标,润生当仁不让,系上绳子后,嘴里咬着钢管就下了井。其他人,则都在井口边耐心等待着。 薛亮亮问道:“小远,润生没进井水里了,他是不是出去了?” 谭文彬:“放心吧,要是出口真的在下面,润生会再浮出来告诉我们的。”李追远反问道:“他要是出去了,知道入口在哪里还能进来?” “额,对哦,那怎么办,他要是真出去了,我们...”“彬彬哥,你把绳子,往上收一收,看能不能绷直。” “好。”谭文彬开始收起井边的绳子,收着收着,下面绷直了,也感受到回力,“润生还在下面,他刚自己拉了两下绳子,我感受到了。” 薛亮亮担心道:“他下去很久了,不会有事吧?”李追远摇摇头:“不会,润生哥水性很好。” 这件事,李追远很笃定,毕竟润生哥可是能在水下和死倒搏杀的人物。“小远,我还有个问题,先前我们进的那两问屋子,尸水怎么解释?”“可能是有老人曾在那里卧病在床,最后走了吧。” “那第二间屋子里的尸水,在柜子里,总不能卧病在柜吧?”“说不定放过什么东西,有些地方不是有吃胎盘的习俗么?” 薛亮亮:“小远,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且快速地给予我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的?”李追远沉声道:“因为我不愿意把事情往最坏的那个方向去想。” 薛亮亮先是疑惑,随即明白过来,应了一声:“对,那太可怕了,尤其是对朱阳。” “喂!”谭文彬一脸纠结地喊道,“你们俩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感受,我还在听着呢,你们别省略跳过啊!”这时,井下传来动静,是润生上来了。 他爬出井口,说道:“这井很深,我都潜到底了,没出口。”“润生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CinsRa CNSGA . “不能休息。”润生摸了摸肚子,“已经在饿了。” 李追远指了指前方民居门口上挂着的玉米棒子:“那里有吃的。”润生惊喜道:“可以吃么?” “吃吧,在他们眼里,只不过又闹了一次鬼。” 润生马上去把一串玉米取下来,不用煮也不用烤,他直接开哨。 李追远和薛亮亮也都各自拿了一个,吃了口,口感真不好,但这会儿,大家也是能吃一点是一点了。谭文彬从屋子里跑出来,说道:“吃这个,吃这个,屋子里有腊肉挂着,我给拿来了。” 薛亮亮:“里头还有这东西?” “其它东西都发霉了,桌上的菜也是,但腊肉无所谓吧,我刚咬过一口,有点油,但这不是为了补充能量么,不在乎了。给你,润生。” 润生接了过来,咬了一大口,然后他咀嚼的速度一下子放慢了,也没吐出来,而是嚼着嚼着就咽下去了。谭文彬问道:“咋样,味道还可以吧,润生?” 润生:“这是脏肉。” 李追远和薛亮亮当即一惊。 谭文彬:“脏肯定脏啊,里头啥东西不脏啊,屋子里全是灰尘,但这上头的灰尘我都拍掉了。”李追远提醒道:“彬彬哥,润生说的脏肉,指的是不是牲畜的肉。” “不是牲畜的肉,那是什么肉,难道还能是..呕呕呕!”润生拍了拍谭文彬的后背,安慰道:“别吐了,都是能量。”“呕!”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我们去祠堂吧。” 四人向屋子里面积最大的那栋建筑走去,其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上面还挂着一块老匾,只是老匾上的字,看不清楚。 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是因为走近后,忽然发现这座祠堂屋檐处,有大量的水滴淌下来,跟个小瀑布似的,正好将牌匾给遮掩住了。 “这是什么装修风格?”薛亮亮看向李追远,“还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现实里是看不见的?”“嗯,水无源,地无蓄,现实里看不见的。” 谭文彬激动道:“那出口,就在这里了!” 因为这栋建筑最特殊,能呈现出和现实里不同的“气象”,出口,大概率就在这里了。薛亮亮问道:“小远,风水里对这种情况怎么解释?” “古代帝王在修建陵寝时,最忌讳的就是漏水,视为不祥,但凡出现这样的事,工匠和负责修陵寝的官员都是大罪。祠堂是一村一姓一族,气运征兆之地,这种走水成瀑布的,只能说: 【孽债如水,阴德重亏,匾不见字,先人羞见。】润生哥,砸祠堂门。” “好!” 润生上前,开始大力砸门,这祠堂门明显比民居门更结实,但润生到底是润生,一连重踹之下,祠堂门最终还是被踹开了。四人走了进去,刚下台阶,就集体怔住。 这祠堂外面都能看见瀑布了,那里头自然也是积蓄着大量的水,每一滴水,都是一笔孽债所化。可若仅仅是祠堂内的水塘的话,那大家伙也不至于如此震惊。 原因是,这水塘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这还是自入村以来,四人第一次看见“人”,而且还这么多。 所有人,都闭着眼,面色惨白如纸,在水中伴随着水流轻轻摇晃,他们,都是死去的人。 而站在最前方的,似乎也是最新被加入进来的,同时也是距离自己四人最近的,就是货车司机朱阳。 谭文彬不敢置信道:“朱阳,他死了?他不是没跟我们一起进这个什么空间夹层么,那他现在应该还在现实里才对啊。李追远:“所以,他死了。”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为..为什么?”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祠堂门外,说道:“因为这里..就是个车匪路霸村!” 第六十章 “一个村子的人,都是车匪路霸?” 谭文彬对此有些难以置信,虽说他家里几代警察,但谭云龙基本不会在家里谈工作,且各个地区所面对的警情问题也不一样。 薛亮亮解释道:“以一个村子作为单位进行集体犯罪的情况,是不常见,但也不算罕见。 就比如眼下这个山里的村子,本身对外接触就少,村民生活生产的活动范围也窄,再有亲族关系作为纽带,发展成一个小规模的犯罪集团,也很好理解。” “可是,就没人举报么?” 薛亮亮看着谭文彬,反问道:“你会去举报你同桌考试作弊么?“这不一样,考试作弊和犯法杀人,不一样。” “这是因为你能意识到这一点。 可吸烟明明有害,你为什么还会去尝试吸烟呢? 你是看见你父亲在抽以及你身边同龄人也在抽,潜意识里就觉得吸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一个村子里的人,大量从事犯罪活动时,身处于其中的人也会产生相类似的想法,认为这个不算什么多严重的事。” 谭文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身前的朱阳,惋惜道:“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朱阳是他们的老乡,但这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个人确实挺不错,挺热情挺厚道,闲暇里喜欢看小说,讲话时也会偶尔冒几句文绉绉的打趣。 他说他不喜欢货车司机这个职业,但为了家庭,只能把自己困在车头里。现在,他又被困在了这里。 薛亮亮则和李追远探讨起另一件事:“小远,如果没有那个小女孩,我们现在是不是也遇难了?”润生将钢管在自己胸膛上敲了敲,发出几声闷响。 意思是,还有他在。 薛亮亮耸了耸肩:“润生,我知道你很能打,但万一他们有喷子呢?”润生皱眉,无法反驳。 所以,他现在更喜欢看电视里放的武侠片而不是警匪片,因为后者有枪。 李追远开口道:“是可以往这方面联想,但没什么意义,那个小女孩又不是想来帮救我们,你们三个脸上是货真价实出现了死气沉沉,她就是想来拿阳寿的,只不过几件坏事凑到了一起,产生了负负得正的效果。” 薛亮亮:“那修车铺的老板,也是在装忠厚,说前面劫道的手里有喷子,目的就是把我们给骗到这个村子里来。”“可能还存着试探我们的意思,如果我们不怕喷子继续往前开,他们就会怀疑我们手上也有厉害的家伙事。” “路数会这么深?” “会的,因为我没看出他在撒谎。” “小远,这种责任你就不要往自己身上背了,我们都没看出来。” 李追远摇摇头,自从研究完《阴阳相学精解》后,正常人在自己面前撒谎,他基本都能看出来。可那位修车铺老板,却没有微表情动作,这意味着对方不仅心理素质极强,还经验丰富。 “亮亮哥,可能,那个修车铺老板,就是这里的头头。”李追远挥了一下手,“我们绕过去,去祠堂里面看看。”水位并不是很深,哪怕是李追远也能轻松趟过,只是要从密密麻麻的尸体外围经过,这氛围,真的很压抑。 好在,水塘里的死人没有发生什么异变,四人得以安全通过。 来到祠堂正厅下,李追远忽有所感,抬起头往上看,发现这屋檐下挂着不少铜钱和铜剑,里头有新有旧,应该是被定期修缮的缘故。 李追远又将自己的手掌贴在身前柱子上,触感并不发凉,反而隐约透着一股子温热。再扫过厅堂外其它角落,细节上一一对应,男孩的目光不由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小远?” “亮亮哥,修建这座祠堂的人,是个真正的行家,虽然建筑小,格局也小,却营造出蛟龙吸水的小闭环,再结合这块地方的地灵风水气象,等于是在福泽地里又开辟了一个小福泽。” “说明这个村子的祖上阔过?” “嗯,不是一般的阔,这种手法,古代一般是用于帝陵。 “那是真厉害,我以前实习时听一位外校老教授讲过,古代能设计修建帝陵的工匠,其财富地位,比现在京里最顶尖小区的开发商还要高得多。” “很奇妙的比喻。” 薛亮亮叹息道:“但子孙终究还是没落败坏到这种地步了。”走进厅内,供桌上摆着牌位,都姓“王”。 “亮亮哥,你有没有觉得,这牌位好像少了点?”“嗯?” “相较于这座祠堂的修建年代以及所用的建筑技艺,上面供奉的牌位,不应该就这么点。”“有些家族祠堂,上牌位的要求比较高,我老家村子那里就是。” 李追远走到供台边,跳起将最上面边上的一块牌位拿下来,上下翻倒观察了一番。“亮亮哥,不对,就算是最上面资历最老的牌位,年份也不是太久远。” “是么?”薛亮亮把牌位接了过来也看了看,“我看不懂这个,你是怎么瞧出来的?”“我是恰好前阵子对牌位有点研究。” “小远,你在怀疑什么?” “还不好说,反正我觉得,这种家族就算传承没落、子孙不肖,也不至于离谱到请那种水平的道士或者和尚在村头做法事。” 李追远转过身,开始沿着内堂墙壁绕圈,这不是砖墙,而是石子墙,石子色泽大小不一,却被打磨平整,布局很是合理舒适。 薛亮亮将手中牌位很随意地丢在地上,这种村子的祖先,确实没什么好敬重的。 紧接着,他就弯下腰,钻进被帷幔遮着的供桌下面,去里头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润生和谭文彬没被分配具体任务,但也没闲着,俩人这里敲敲那里跺跺,希望能碰上个死耗子。李追远绕着三面墙壁走了一圈后停下,闭上眼,思索回味了一番后,又睁开眼,重新走了一遍。 其实,第一遍时他就察觉出端倪了,这墙壁上不同颜色大小的石子,其实是三面被打乱的巨大拼图。 寻常人还真发现不了,只会觉得布置得挺肃穆好看,以前的李追远也发现不了,得亏眼瞎时和阿璃下过盲棋锻炼过。也是巧了,同时开三局盲棋,正好对着此时三面墙。 复看过一遍后,李追远站在原地闭上眼,开始在自己脑海里拼拼图。拼图上是字,很快,第一行字就被李追远解读出来。 “齐氏祖训?” 可这牌位上,都是姓王的。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座村子原本应该是齐氏的一个分支,但在近代,被姓王的一伙人,给鹊巢鸠占了。不是什么没落了不肖了,这是完全被换血换姓了。 祠堂前的牌匾不显,不仅是先人羞见,更是后人已无。 要是这齐氏真的传承到现在,就算传承再失落,怎么着也不至于连一个稍微上点档次的风水师傅都没有。 李追远继续在脑海中拼拼图解读,接下来很长一段就是祖训内容,除了遣词造句不同外,基本符合常规,讲究仁义礼智信这类的,李追远快速掠过。 再继续往下拼,出现的字就意有所指了,不,不仅是意有所指,而是很明白地给你指出了方位。李追远睁开眼,看向厅堂外,方位目标点,在外头,也就是现在被死人包围的正中央位置。 自己四人先前是绕着边缘过来的,把要找寻的出口给错过了。 “小远,你有什么发现么?”薛亮亮边拍打手中的灰与尘土边问道。 “亮亮哥,这座村子以前姓齐,这伙姓王的,是后来霸占这里的外来者。” 薛亮亮愣了一下,随即道:“还真符合这个村子人的行事风格,果然这伙人的祖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出口在死人堆里,我们得扒开他们进去,润生哥。” “晓得了!” 润生率先走出厅堂,来到水塘里,伸手推开前方的死人,谭文彬也跑上去帮忙。 这些死人跟不倒翁一样,会被推开,但在一阵摇晃之后,还是保持竖姿,倒不下去。而且,在连续推开好几拨死人后,前方的死人竟然纷纷向两侧避开,主动让开了路。这把润生和谭文彬都弄懵了,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进,只能回头看向李追远。李追远:“我们走吧。” 四人沿着被让出的死人小路往里走。 行进的同时,两侧原本朝向祠堂大门站立的死人,全部缓缓转向,变成面朝四人。并且,他们还会根据四人的行进,不断调整着姿势方向。 先前从死人堆边缘绕过去时氛围就已经很压抑了,眼下这场面,更是让人头皮发麻。谭文彬小声嘀咕道:“他们不会忽然集体扑过来吧?” 走在最前头的润生说道:“要是这样,我拦着他们,你们先跑出去。”薛亮亮猜测道:“好像不是要攻击我们,更像是在示好。” 谭文彬:“示好?” 薛亮亮:“嗯,也可以说是请求。”“润生哥,可以停下了,就是这里。” 李追远喊了一声,润生停下脚步,他前方,有一个以石子铺成的太极图案。这处地方,就是真正的生门。 “小远,就是这儿么?”“嗯。” “那我先试试。”润生扭了扭脖子,正准备往里走时,却看见前方的死人堆里,移出了一个熟人,朱阳。他不能说话,没有表情,更无法表达,但他现在,却从原本的第一排最前面,来到了这里。 他没站在太极图案里,而是在外头,显然没有阻止四人离开的意思。 李追远看着朱阳,说道:“放心吧,出去后,我会报警的,给你们一个公道。”朱阳没动。 四周,忽然刮起了阴风,不狂烈,却带着一股压抑至极的情绪,是悲伤,是不甘,是愤怒。 李追远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却也只能抬起手解释道:“我明白你们的意图,但我无法答应,因为我们四个人解决不了问题,放心吧,警察会铲除这里的罪恶。” 谭文彬此时也开口道:“是的,我保证。” 可惜,周围密密麻麻的死人,并没有什么反应,阴风,正在越来越凉。谭文彬有些疑惑道:“怎么感觉,说了没用?” 薛亮亮小声道:“可能是因为,这里不是你爸的辖区吧。”李追远不打算继续纠缠了,他在后面推了推润生。 润生会意,踩上太极图案。什么都没有发生。 润生还自顾自地看了看,问道:“小远,还需要做什么吗?”李追远摇摇头:“润生哥,你出来,我进去。” “好。” 润生走了出来,李追远站了进去。 然后,李追远也走出来,示意薛亮亮和谭文彬依次模仿。等四个人都踩过太极图案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小远哥,接下来,还要做什么?”谭文彬有些紧张地问道,他发现四周的死人身上,已经冒起白烟了。水塘里的水,也正变得越来越冷,逐渐到刺骨的边缘。 对此,李追远只给出一个字的回答:“等。” 温度,越来越低,大家腿上被水浸没的位置,已经被冻得发红。润生弯下腰,将李追远举了起来。 李追远没拒绝,顺势爬到润生后背。 扫视周围,这些死人身上,都在开始结冰了。 而自己等人呼出去的气,也带出了白烟,谭文彬和薛亮亮已经开始哆嗦。李追远劝慰道:“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谭文彬抱着双臂,颤声道:“这样就能出去了么?” 薛亮亮牙齿打着架说道:“小远应该没错,这门就算找到了,出去也需要一点时间,还记得我们进村又出村后,货车就不见了么?” 谭文彬:“我现在脑子都冻僵了,思考不来,你直接说吧。” 薛亮亮:“就是这空间夹层的进出,不是一次性的,更像是挤牙膏。”这会儿,周围所有死人,都被冰晶完全覆盖,俨然一大片冰雕。 而四人的忍耐,也几乎快到极限,即使李追远在润生背上,也有些受不了了。 谭文彬:“是不是因为我们没答应他们帮他们复仇,所以他们想要用这种方式冻死我们来拉陪葬?”经历过火车上小女孩的恩将仇报后,现在谭文彬对这类“脏东西”,已经不抱什么人性方面的指望了。 薛亮亮:“小远,要不我们还是答应他们吧,答应他们出去后,我们先报警,然后也会想办法给他们报仇。” 自己四人是没能力去帮他们复仇的,先报警再复仇,其实有点脱裤子放屁,但这会儿,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抚他们了。谭文彬嘴唇都冻紫了,却还忍不住说道:“亮哥..你可真会..糊弄鬼啊。” 薛亮亮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脑子冻坏了..别这么直白..说出来啊。”李追远艰难地抬起手,说道:“你们俩有功夫说话..不如抱一起取暖。” 薛亮亮和谭文彬马上意识过来,像是企鹅一样,贴在了一起,虽然这种取暖效果,聊胜于无,但至少起到了些心理作用。李追远又道:“这和他们..没关系...是我们..要出去了。” 话音刚落,李追远就觉得四周一黑,寒冷消散一空的同时,他本人也开始掉落。“噗通!” 下方是水,很冷很冷的水,但比之先前冰冻的环境下,这水都能称得上是温暖了,就是有些粘稠发腻。 而且因为摔落得太突然,李追远原先又是趴在润生背上的,所以落水时是面朝下身躯平直地拍在了水面上,虽是水面,却也砸得生疼。 这使得其落水后,失神了片刻,身体开始继续下沉。 当李追远意识恢复时,忽又被什么东西对着后背抽了一下,身体因此无法避免地向力的方向移动。但很快,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然后胳膊搂住他的腰,强横的力气出现,带动他快速上浮。 来到水面上后,李追远开始剧烈咳嗽。“小远,你没事吧?” 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李追远还是听出了此时水里正抱着自己的,是润生。 先前润生应该是潜水下来找自己的,因为不见光亮,只能不停摆动手臂和腿企图扩大接触面积,自己先前吃的那一抽,大概就是润生的手或者腿扫到了自己。 好在,润生马上察觉到,将自己捞了上来。 “咳咳咳...”这是谭文彬的咳嗽声,在不远处。 “小远,小远,我和彬彬在这里。”薛亮亮的声音传来。 应该是薛亮亮拉扯上来了谭文彬,因为薛亮亮的水性很好,毕竟是要下长江幽会的人。双方寻着声音逐渐靠拢,最终聚集到了一起。 薛亮亮:“这里是水潭么,好深,既然没有光,那头顶应该是岩洞,我们应该是从空间夹层里出来了。” 李追远:“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上岸,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清楚这座水潭的面积到底有多大。” 润生:“小远,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朝一个方向游,看多久能摸到岸,如果是岩壁的话,我就游回来,再换个方向游,多游几次,肯定能找到陆地。” “好的,润生哥,但不要游太远,我们呼应喊着,当你觉得快听不到我们声音时,你必须要返程回来,不然我们可能就在这里走散了。” 润生身上是有火柴和火折子的,但经过先前冰冻,再加眼下落水,肯定是都不能用了。薛亮亮感慨道:“下次出来,我一定要随身携带防水手电。” “亮亮哥,你就算带了也没用,我们的行李还都在货车上。”“哦,也是。” 正当润生准备开始游时,先前呛了好几口水的谭文彬忽然叫了起来:“下面有东西,在摸我的脚!”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润生没有游出去,而是向下潜入。 谭文彬继续喊道:“是手,我踹到了手,不止一双。” 薛亮亮也说道:“对,我的脚也碰到了,刚刚好像是踩到一个人的头。” 李追远个矮,入水也就没他们多,但这时他也感觉到了,不仅是感觉,当他伸手向前时,在黑漆漆的前方,摸到了一个肥胀油腻的东西。 这东西,有鼻子有眼的。 李追远立刻收回手,是一张人脸,就在自己面前几分米处。 薛亮亮:“彬彬,这是你的胳膊么?” 谭文彬:“我在抱着你啊。” 薛亮亮:“你现在没有在抱着我。”谭文彬:“...” 润生这时浮出水面,甩头后说道:“小远,下面全是正在上浮的尸体。”“咕唯..” “咕唯..” 附近,不断传来气泡声。 润生说道:“这是尸体膨胀浮出水面后溢出的尸气,它在放气。”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完全看不见的头顶:“我们现在应该位于祠堂下面的山体裂缝里,这些尸体,就是我们先前没出来时,在祠堂里看见的那些被害者。” 在空间夹层里看见的东西和现实里会有些区别,但也会有联动。 村子里的人再猖狂,也不会蠢到把他们杀害人的尸体全都整齐摆在祠堂里头,那么既然先前那些尸体都在祠堂中央的位置,意味着它们的定位坐标,就在这一竖线上。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杀了人,把尸体往这儿一丢,真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谭文彬小声开口道:“他们...他们不会变死倒吧?” 要是这些尸体此刻全都变死倒,那自己四人定然是要没了。 就算只有两三头变死倒,润生一个人也只能应付一个,其余的,也都能给自己仨人给啃死。“不会的。” “小远哥,没事的,你不用安慰我,我能勇敢面对。” “这上头祠堂里,是很高明的福中取福的格局,福里有平安,自然有镇压邪祟的功效,这些尸体,理论上就不可能变成死倒。 除非这会儿上头有人发了疯,把祠堂给砸拆了,连柱子也都推倒,这样才可能让下面失去压制,但也就至多一两具尸体能变死倒。 想要他们全部变死倒,就得去改一下祠堂里的风水,中性偏良的风水格局不好改,但福泽中取福泽的这种极致格局,却比较容易改成从一个极端向另一个极端。“ 谭文彬:“小远哥,你只需要说第一句话就好了,后面那几句话不用说的。”李追远:“抱歉,我习惯这种解题思路了。” 自己似乎一直有这种思维惯性,那就是每看到一个阵法,自己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如何将它改得更坏更狠厉。都怪魏正道! 当然,自己现在有这种想法,也不算太奇怪,这里几乎每一具尸体,都是横死,怨念本就不小,而先前空间夹层里所体验到的可怕冰冷,其实就是这些尸体怨念实质化的表现。 并且祠堂的阵法虽然能杜绝它们变死倒的可能,但毕竟不是专门镇磨邪祟的,所以怨念只会不断累加,且尸体则都在这水潭下不断被浸养。 可以说,这里就是个可怕的“沼气池”,只需专业技术人员上去点个火,就能彻底引爆!这时,李追远听到了密集的水流划动声,不是动物不是鱼,很轻微。 他开始根据声音,在脑海中确定位置点,然后,他很快意识到,这些尸体浮上水面后,开始慢慢地产生移动谭文彬:“咦,我身边的尸体漂哪儿去了,刚刚还有好几具靠着我呢,现在都没了。” 薛亮亮:“我这儿就只能摸到一具了。” 李追远马上道:“亮亮哥,你顺着你身边那具尸体前后摸一摸,看能不能摸到其他尸体。” “好,等一下。”一串近距离的水流声后,传来薛亮亮的回答,“小远,前后两端都有,它们好像排队了。”谭文彬:“排队,干嘛?” 李追远舒了口气,说道:“它们在给我们搭桥,指引我们上岸。” 薛亮亮听到这话,先被吓了一跳,随即马上意识到不妥:“妈的,谢谢!”薛亮亮问道:“小远,方向是顺着头所朝的方向走是么?” “对,先按照这个方向。” “那你们跟上,扶着这些尸体挪过去,不要掉队,我第一个,彬彬第二个,润生你和小远在后面。”接下来,四个人像是扶栏杆一样,扶着尸体在水潭中行进。 这些尸体,普遍偏胖,也有些瘦的,那就是近期刚被害死丢进来的人,还没来得及变成巨人观 尤其是在经过一具最为正常的尸体时,李追远的左手划过时,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的,正好嵌入对方的手中,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 “小远?”身后的润生见男孩停下了,赶忙询问。 “我没事。”李追远用另一只手,去触摸这具尸体的脸庞。盲人摸骨,他不会,但这俩要素,他要么有要么有过。 通过触摸,李追远脑海中浮现出这具尸体的面容,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能够认出,他就是朱阳。李追远的手从朱阳脸上收回来,想拍一拍他的胸膛,示意他“节哀”。 虽然劝死者节哀,有些怪怪的。可眼下,只能当做其死不瞑目。 然而,手这么一拍,却拍陷了进去,竟然滑入了对方的胸膛内。他...被开了膛。 李追远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村里人杀了人抢了东西还不够,还得这般对待尸体。不,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不是死后侮辱尸体,而是被虐杀的。 再联想起先前“当鬼”踹开民居的门,所看见的床上和柜子里的尸水,以及谭文彬取来的腊肉难以想象,在当下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种浓郁的恶,还存留于世。 伸进朱阳胸膛里的手,还在里面摸到了硬硬厚厚的东西,细抓两下,还能揉碎散开。是书。 是朱阳放在车里,闲暇时看的那种每本都厚厚的印油盗版小说。他们把这些书,全都塞进了朱阳身体里。 “我懂了。” 原本卡着李追远的手,松开了。 男孩将手抽出,没再做停留,继续往前,追上前面俩人 这水潭的面积,真的大得可怕,即使是有尸体可以扶着休息借力,大家也都渐渐体力不支。 而要是没这些尸体做“路标”,想要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下找到岸,几乎是痴人说梦,就算润生一门心思朝一个方向游,远了也会偏离直线。 终于,前方传来出水声,上岸了。 润生在后头,提了李追远一把,让李追远上了岩石。四个人,全都疲惫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李追远:“空间夹层里的时间大概率和外面是一致的,现在外头应该还是天黑,我们不要耽搁了,趁着天黑出去。” 四人全部站起身,除了润生外,另外三人刚起身就又都是一阵摇晃,这是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有些不适应陆地的重力感J. 薛亮亮:“最后一具尸体,是斜朝向这里的,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 四人顺着岩壁外的那一小段凸起行进,可以感觉到这里是弯弯扭扭的,但越是走就越能察觉风的呼应,隐约间,也能看见一点光亮,是月光。 而人身侧,水酒也在这里縮小,变成了类似溪水一样的存在,想来村里人抛尸时是不会往里走那么远的,在外头就抛下去,让水流将尸体带入最深处的水潭。 继续往外走,终于豁然开朗,看见了头顶的月亮。 这里,应该位于村子所在位置的山坡下,而通往主道的小路,在村子另一边。李追远和薛亮亮同时指向了一个方向,是走山里。 再穿过村子回主路,显然是不可能的,万一被发现了就是找死,唯一能选的,就是绕山。 这次,换李追远走在队伍最前面,刚顺着斜坡上去没走多远,男孩耳朵里就听到了动静,他马上抬起手做下压动作。大家全都蹲下来不动。 李追远慢慢往前挪,他听力好,很快就听到了坡面上方树下草丛里传来的对话声,是一男一女:“你说你猴急什么,别把我裤子扯坏了!” “那你还不赶紧脱,可急死我了。” “我不正在脱么,你撒手,再不撒手我就不给你弄了。” “我的姑奶奶,你别耽搁时间了,你男人晚上是喝了酒,但他酒量好,说不定后半夜就醒了,到时候发现你不在床边躺着出来找你怎么办?” “怕啥,他醒来起码也是后半夜了,不够你弄一次么?”“我想弄一次后,休息休息,再弄一次。” “瞧你这个死样。” 很快,那边就传来男女的闷哼声。 李追远侧过身,对身后的润生做起了手势,示意他上面树下有两个人,待会儿直接出手制服他们。 担心润生会有所顾虑,出意外后被对方发出动静,李追远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润生可以看情况,选择极端点的处理方式。 润生用力点头。 可当李追远刚做出行动的手势,那边的闷哼声就在男人的长吟之下,结束了。李追远和润生,僵在原地。 男孩觉得,自己做手势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没想到,对方速度更快。“怎么样,舒服不?” “你倒是舒服了,给我弄得不上不下的。”“没事,等第二次,就久了。” “这次村长应该打了个肥货吧?”“肥个屁,车上装的是钢缆。” “咋可能,我听说钢缆可值钱了。” “值钱是值钱,可不好出手,卖山下镇子上太扎眼,那车,也只能拆了处理卖卖废铁,还只能一点一点卖。”“那现钱呢?” “现钱倒是有一些,但村长说,那四个最肥的年轻的,不见了,他们衣服穿得可好了,一看兜里就揣着不少钱。” “人能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本来村长打算组织大家上下路地去找一找的,可村里不是出了怪事么,今儿就只能请人来做法,就都耽搁了。” “这事儿可真够奇怪的,根本就没人,那两扇门就自己破开了,里头柜子也被打开了,我家门口晒的玉米棒子也丢了好几捆,屋子里腊肉也被偷了,邪门得很,你说,会不会是冤魂出来搞事了?” “怕个啥,就像村长对咱们说的那样,再厉害的鬼,也怕杀猪匠,更何况咱村,从老到小,哪个手上没沾过血腥的。在鬼眼里,咱们村才是真正的活阎王,哈哈哈!” “哪有这么快的活阎王。” “第一次不算,你等我再缓一会儿,保证让你满意。”“那这次,是没捞到多少油水啊。” “没事,村长找到那司机家里的地址和村里电话号码了,还在车里找到那家伙给自己老婆写的情书和给女儿的信,到时候就打电话过去,骗她男人出车祸住院了,让她和女儿带着家里钱赶紧过来,他女人不算老,还能生养,女儿也不算小了,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要不干脆你给买了算了。”“说啥呢,两个我可买不起。”“你还还真敢想啊!” “逗你玩呢,你还不知道么,我心里只有你。” “不好,我家屋的灯亮了,那东西醒了,我得赶紧回去。” “该死的!哪天找个机会,给他后脑开一记,也丢那池子里去,这样咱们以后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他死了,也轮不到你,我得先去问村长要不要。” “没事,偷来得更香。” “别光顾着放屁,帮我想一下回去怎么解释。” “就说你看见狐狸偷腊肉了,你出门追狐狸去了。” 俩人快速收拾好衣服,然后急匆匆地从坡面也就是李追远四人头上往回跑。等他们离开后,四人才重新起身往坡上走。 行进时,大家格外小心,生怕会有捕兽夹子。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或许,相较于捕兽,这个村子的人更喜欢猎人。好不容易,绕了一大圈,终于上了山。 这块地形,因为有一片光滑的山体面,所以是上山难下山容易。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村子,因为祠堂位于最靠山侧的全村最高点,所以在这里往下滑的话,正好可以落在祠堂后面。 “好了,就送到这里了。亮亮哥,彬彬哥,你们只需要继续往前走,下了这座山就能上主路了,记住,别在主路上走,要在路侧面走,走到镇上,去报警。 要是看见外地车牌的卡车,可以尝试拦下他们求助。” 薛亮亮疑惑道:“小远,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去?” 谭文彬用力舔了舔嘴唇:“小远哥,我觉得让亮哥一个人去报警就可以了。”李追远摇头:“不行,一个人容易出意外,山路不好走。” “那好吧。”谭文彬一脸失落。 薛亮亮看了眼谭文彬,又看了一下神色平静的润生,最后,目光落在李追远身上,很严肃地问道:“小远,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要留下来做什么?” 男孩脸上流露出腼腆的笑容,转身看向下方夜色里静谧祥和的村落,用清澈的童声回答道:“这村子太安静了,我想让它,热闹热闹。” 第六十一章 “亮哥,我们走吧,抓紧时间报警。” 谭文彬拉了一把薛亮亮。 他是隐约猜到小远打算做什么了。 刚认识时,自己喊男孩“哥”,半是出于对神童的尊重半是调侃。 可自从目睹男孩不惜拼着眼睛流血致盲也要去报复,见过河面上漂浮的侏儒父子碎尸后,他称呼中的“哥”就带上了敬畏。 这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平日里也就打打架的高中生,忽然见到了这种狠人,而且这位狠人平日里还喜欢摆出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 “小远,不管你要做什么,你都要确保自己安全,明白么?” “嗯,我会的,亮亮哥。 薛亮亮和谭文彬走了。 李追远走到峭壁边,踮起脚往下看了看,问道:“润生哥,可以么?” 润生弯下腰,示意男孩爬上自己后背。 随即,润生站直身子,背对峭壁,提醒道:“小远,抓紧了!” “好。” 李追远用胳膊,抱住润生的脖子。 润生左手放在自己胸口,右手擦紧钢管,深呼吸。 然后,往后一跳。 下落一段距离后,他就将钢管插入岩石缝隙,右臂肌肉绷紧的同时,腰部也在发力,整个人几乎笔直地挂在上面。 然后将钢管抽出,身形继续下坠,再将钢管插入。 李追远有种在坐海盗船的感觉,但这可比游乐场里的设施要危险多了,国外玩极限运动的还会系个安全绳,润生就靠一根管。 甚至,李追远都怀疑,就算手里没这根管,润生也能徒手这般下悬崖。 也是,以润生哥那种恐怖的饭量,居然没吃成胖子,显然都吃进力气里去了。 一段一段往下,没有合适的岩石继可以插时,就多下坠一段距离找找。 到最后,看剩余的高度差不多了,润生干脆彻底放开,只在快落地时,单腿侧踢了两下岩壁以抵消部分落势,等落地时一串倒退再来个转身将李追远放在上面,自己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小远,你没事吧?” “没事,还挺刺激的。” 李追远从润生身上下来,润生也站起身,拍去身上的草木屑。 男孩知道,要是没自己这个累赘,润生落地时就不用这般狼狈。这就是天赋啊。 李追远毫不怀疑,润生要是有人教的话,那他未来必然不会比秦叔差。 男孩本人其实没什么门户之见的,更没什么道德洁癖,毕竟秦柳两家的风水绝学自己也看了学了,可偏偏秦叔教给自己的扎马步和吐纳,他没办法教给润生。 这需要极为专业的人士,对你进行单独的肌肉发力校对以及呼吸调整,自己现在练的这一套只适合自己,教给润生的话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只能期望,等阿璃病好了后再见到秦叔时,请秦叔来教润生。 祠堂的院墙并不高,润生先爬上去,再双腿倒钩上半身下探,将李追远接了上来,二人就这样翻墙进来了。 不比在空间夹层时,那会儿就自己四个人,该踹门就踹门,无所谓,现在敢闹出大动静,肯定会把村子惊醒。 祠堂的门,是关闭着的,意味着村里有人来过,等走进内厅时,发现供桌上摆着新鲜的贡品。 应该是这几天村里闹鬼的事,还是让村民人心惶惶了,连祠堂门都被“鬼”踹开,意味着先祖被惊动,那就自然得赶紧来拜拜,请求先祖保佑。 “小远……” 李追远笑道:“吃吧。”“哎!” 润生坐上供桌,右手抓起贡品,左手拔出香炉里还没燃完的大粗香,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是真饿了。 中午吃了一肚子草,下午就吃了些干玉米,拉磨的骡子伙食都没这么差。 当然,他其实是有补充渠道的,比如彬彬从屋子里拿出的腊肉,他就只吃了那一块,没再起身去屋子里拿。水潭里那么多具尸体,虽然没变死倒味儿没那么香醇,但也不是不能下嘴。 他在忍着,一是他不愿意太过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二是也没到真正山穷水尽的地步。李追远拿了一些贡品,一边吃一边绕着厅堂转圈。 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而且就算天亮了可能村民也不会早早来这里,所以他现在时间很充裕。重新详细地观摩分析一遍后,李追远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齐氏先人的水平,真的太高了。” 修陵寝,除非是割据势力,否则龙脉随你挑,劳工随你用,就算是王朝末年,朝廷再难,也会挤出财政来供给你发挥,所以,陵寝修不好是废物,修得好算正常。 可在这山沟沟里,如此简陋的条件下,也依旧能修出这么精致的格局,那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是真正的技术活儿。润生一边吃一边不解地问道:“那为什么老巢还被外姓给占了?” 李追远摇摇头:“世上的事,哪能真靠风水就能一劳永逸,要真是这样,那些王朝就不会灭亡了。” 男孩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这里风水局布置得越好,自己改起来的难度也就越大,怕是又要透支了,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再修改 优点是,在原有基础上修改,就地取材,只要自己设计好图纸,施工方面会非常简单快捷。李追远扭头看向润生,发现润生正在剥皮吃着红薯。 他记得火车上自己买烤红薯回来时,润生是一边心疼贵一边剥皮吃。“润生哥,我觉得红薯皮也是好吃的。” 润生:“以前家里断顿,只有红薯可以吃时,我爷就叫我不能吃皮,必须余点漏点,好让日子有点奔头小远,我吃好了。”润生从供桌上下来,拍了拍撑起的肚皮,“嘿嘿,这次能撑很久。“ “润生哥,你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李追远给润生布置了任务,要么是屋檐上铜钱和铜剑取下来或者对调位置,要么是院子里砖石的挖起重新布置。祠堂墙角那儿,有平日里用来修缮的工具,正好拿来使用,只需要注意不要发出太大声音即可。 这些,其实只是外围的边角料活计,不难却费时,先让润生做起来。 而真正核心关键位置的改动,还是在那三面石子墙壁上,只需要改变一些颗甚至就几颗石子的位置,就能起到扭转的效果。这不是李追远有多高明,而是齐氏先人的造诣,人家是真的做到了布大局如烹小鲜。 润生操起工具,就开始忙活起来。 李追远搬来一张长凳,坐在厅堂中央,闭上眼,开始推演。 只是刚一开始,男孩就觉得头昏脑涨,眼角也出现了干裂的痛感。 上一次,自己只是浅层解读,读出了三面墙壁上的拼图留言,那其实是人家故意留下给自己后人看的,现在,他要去深度解析对方技艺层面上的运用,难度肯定不同。 算着算着,李追远感觉自己流“鼻涕”了。 他没睁眼,只能从椅子上滑下去,躺在地上,继续推演。很快,“眼泪”也流出来了,他依旧顾不得去擦拭处理。一直到,脑袋都开始刺痛,李追远终于有些烦躁了。 因为他推演得越多,所能感知到的未知玄奥也就越多。 要是放在过去,他会高兴得跳起来,每天一点点来切香肠学习,可现在,他却有点骑虎难下。 李追远睁开眼,用衣服擦拭了一下眼角的血渍,不能再这么死算下去了,自己还是过于高估自己低估了古人,必须得换个思路,要不然又得给自己整成瞎子。 既然这里是祠堂,这墙壁上也留下了祖训,那自己能不能切入模拟齐氏后代的视角来尝试观摩学习? 这种行为类似于讨巧,跳过大量推理论证,只记公式,但等真的代入进去后,李追远忽然发现,这条路竞意外得走得通。三面墙壁上的石子,在他脑海中居然重新组成了讯息,这很显然,是齐氏先人对优秀后辈的留言。 而这里的“优秀”,其实比较护犊子,大概站在先人角度,似乎早就对后辈的水平下滑早有预料。新的留言有三段,因不是纯粹文字载体,属于只可意会却不可形草。 第一段留言意思是,凡能看到这里的后世子孙,可得一部笔记,下面记载了笔记所在的位置,就在祠堂特定的砖头下面,阅后放回,以待后人。 第二段留言是,此处乃妙地有界,如真似假亦如假似真,因这一特殊性,才选址于此隐居,下面记载了牵引进入那地界的方法和出口方位。 第三段留言是,若是族内有难,不得不迁移出这里,可改此地风水格局,下面记载了具体修改的方法。李追远有些庆幸地笑了笑,还好自己临时换了思路,这才发现原来人家先人早就把答案放在这里了。 也是够绝的,不管是后人主动还是被迫迁移离开这里,都可以通过改变这儿的风水格局,不让之后住这里的人获益,甚至是对鹊巢鸠占者进行可怕的诅咒。 但很显然,齐氏后人没有这么做,也不知道是当年事发突然还是后人水平差到连“优秀”都达不到,看不见先人留言。李追远把润生喊了过来,按照记录方位,选中一块砖头,示意润生撬出来。 润生将小铲子刺进去,再带着手下压,很快将砖头松动拿出,再往下继续挖,掏出了一个盒子。李追远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盒子,然后皱眉,盒子里..是空的。 这应该是被人取走了,且取走的人没有再放回去,而且大概率应该是被齐氏某一位后代取走的,但他没有遵照先祖意思,让家族后人靠本事获得阅这本笔记的资格。 只能说,先祖有先祖的视角,后人有后人的现实吧。 这本笔记,要么后来就伴随着齐氏的变故失落了,要么就可能陪葬在附近山头某个齐氏人的坟墓里。真可惜啊. 李追远心里很是遗憾,齐氏先人当年选择在这路隐居,看中的就是这儿的天然空间夹层,那帮人水平都能高到这种地步了,其留下的笔记,得多珍贵啊。 空间夹层进入的方法很简单,在附近外围,只需要人为降低自身三灯烛火就可自动进入。后者意思就是自己给自己“做”倒霉。 出口则在祠堂太极图案处。 火车上跟过来的小女孩,恰好给四人提供了进入的前提条件,而自己本来应该没事的,却因为和薛亮亮他们三人牵扯太深,被一起裹挟带进来了.就像是润生手里的钢管。 不过,齐氏先人那帮家伙真的是一群疯子啊,为了研究这个空间夹层,不惜自损自己三灯,很有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架势。 要是先祖们喜欢这样玩,也不奇怪后代子孙传承水平会直线下降了,因为越是天赋好的死得越快。 “润生哥,外面的活做完了么?” “都按照你要求搞定了,只是,小远,你现在没问题么?” 很显然,润生看见了男孩脸上残留的血渍。 “没事,这次瞎不了。”李追远伸手指向东侧墙壁,指了一枚绿色的石子,然后指向西侧墙壁,指了一枚黑色石子,最后刚准备指向北面墙壁时….....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猛地笼罩在李追远身上。 他的眼皮,开始快速颤抖,心脏也在“砰砰砰”直跳。 这使得男孩不得不身子前倾,双手撑地,跪伏在了地上。 他有种预感,自己如果真的指向北面那面墙壁上那枚红色石子,再对润生说撬出来依次调换位置,那么自己,必然会有厄运发生。 “小远?” 李追远站起身,来到厅堂门口,将润生先前从屋檐上卸下的一柄铜剑拿起,铜剑打磨得很光滑,借着月光,勉强映照出了自己的脸。 他开始给自己看相。 只一瞬间,李追远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自己再次触犯了不能给自己看相的禁忌,但他不得不看。 而结果是,自己现在面相差得…….比之前红衣小女孩对亮亮哥三人所造成的,更惨很多倍。 亮亮哥他们当时是被借寿,油尽灯枯相,而自己现在,则称得上是“神憎鬼厌” ,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命格面相,五弊三缺这类,都会被安排上。 为什么会这样? “小远,你怎么了?” “润生哥,我没事。”李追远脱离润生的搀扶,重新看向墙壁。 他开始重新思索,自己把这里格局改变后,会发生什么 首先,水潭下面的尸体,会全部变成死倒,它们会冲入村子,将这里的活人全部杀光。 这无所谓,至少李追远认为是这样,因为这本就是这个村子该得的报应。 但…………接下来呢? 自己是没能力控制这些死倒的,也解决不了它们,要是它们没有在完成复仇后自我消解,就会扩散出去蔓延去其它村子甚至镇子,到时候,就是由自己亲手引发出了一场浩劫。 事实上,等这里风水格局颠倒时,这些死倒的怨念会更强烈,大概率在杀了仇人后也不会消散,那么这场浩劫就几乎是注定的。 这就…………算我头上了? 以前在南通时不也这么干的么,太爷也是这么做的呀,难道是因为现在太爷不在自己身边罩不到自己? 不,以前那种只是小打小闹,这种大场面,就算太爷在这里,也肯定罩不住了。 李追远很不理解,凭什么劫道杀人的没事,自己在这里除恶复仇却得承担罪责? 抬起头,望向夜空,要不是不能发出大动静,李追远真想跳起来怒骂:你这算哪门子的天道? “小远,你 润生实在是觉得太不对劲了,小远这一会儿流血一会儿晕倒一会儿又情绪激动的,让他很不安。 “润生哥,你让我静静。” “哦,好。 润生蹲到远处角落,默默地点起香,将口袋里的贡品取出,继续吃着,没事做的时候,多填点肚子总是没错的。李追远双腿叉开,坐在地上,双手则死死抠住身下砖继。 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忽然发现冷静的效果太明显了,又不得不重新低下头,面露痛苦,心里不断默念“阿璃”的名字,这才将那即将犯病的趋势给遏制住。 “呼…呼…” 重新抬起头,深呼吸。 总之,以牺牲自己为代价,给下面潭水里的人复仇,他是不愿意的。 反正薛亮亮那边会报警,警察很快会出动包围这儿,罪恶也会被绳之以法。 就是这样的话,心里有有点失落,有点不甘心,有点不痛快…………很多一点点累积起来,情绪就复杂多了。 呵,自己居然有情绪了? 一时间,李追远都不懂自己该不该为此高兴一下。 虽然这些情绪,在集体出现后,又以很快的速度开始消退,但至少擦出过火花。这时候。 他想到那对侏儒父子,他们明明很罪恶,可在行事风格上却滴水不漏,似是在故意避开着什么。 他想到了柳玉梅想到了秦叔,他们住在太爷家里,只把自己当作普通人,尽可能地避免一切越界行为。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以前一直奇怪,那个人为什么不明确去写帮死倒完成怨念也是让其消解的好方法。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看见个风水格局脑子里最先想的就是如何将其改得极端,这里头固然有自己乐趣心理作崇,但书上不教这些思路自己想做也无法下手,书上的内容,本身就具有引导性。 “呵….” 男孩笑了,他想明白了,答案就是魏正道——伪正道。 自己想要的是一个结果,既然直线走的代价太大,那就绕一下嘛,骗一骗,哄一哄这个正道,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能相安无事。 反正,它是个伪君子。 “润生哥,这块绿色的,这块黑色的,和这块红色的,按照我说的顺序,都撬出来,依次交换,但最后一步,就是那红色的,先不要放进绿色的凹槽位置。 “好,我明白了。” 润生拿起工具开始撬,很快完成了前两步,红色的石头则被他递给了男孩。 “小远,接下来呢?” “接下来,把动静闹起来吧。 还记得距离祠堂最近的那个民居么,就是我们吃她家玉米棒子的,也是彬彬哥从她家屋子里找出腊肉的。 “记得。” “润生哥,你现在过去,把屋子里那个女人抓到这里来,记住,速度要快,她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要是反抗,你不要客气.” 听到“不要客气”四个字,润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李追远又补了句:“他们是确确实实的杀人犯,你是去抓杀人犯的,公民有义务协助警方办案,维护社会和谐稳定,这不违法。 而且县城墙上标语上还画着‘打死车匯路霸,无罪有奖’。” 润生挠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额,小远,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李追远耸了耸肩,说道:“刚刚那些不是对你说的,去吧,润生哥。”“好嘞!” 润生抄起钢管,打开祠堂门,跑了出去。 李追远倚在门口,一边眺望着那边情况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这块红色石头。他嘴角挂着笑意,他察觉到了,甚至还用手去尝试压一压,却没压下去。这笑容不是演的,因为他现在是真的快乐。 这股情绪很持久,一直在小火炖着。 很难想像,待会儿真的煮沸腾时,自己到底得有多么欢乐。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挑战性。 反而是这种在天道的边缘反复横跳,给予了他真正的刺激快感。这才是真正的有趣,好玩。 “砰!” 那是房门被踹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 然后,李追远就看见,月光下,润生扛着那个女人在飞快地奔跑。 先前在村背后坡上只是听到女人的声音,却没见到她具体模样,现在见到了,李追远反正开心,干脆给她认真看起了面相:女人大概三十多岁,一脸雀斑,眉眼哪怕惊慌扭曲依旧可以看出带春痕迹,这是典型的桃花面相,而且是烂桃花。 无论男女,有这种面相的,都会因裤裆下面那点事儿弄得倒霉一辈子,要是整体面相富贵安然,倒是可以对冲之下压一压。可女人显然不是这一类型,烂桃花之下,还有着更清晰的法正横夭命。 这种面相,监狱重刑犯里居多,在《阴阳相学精解》,解释的就是明正典刑、秋后问斩者。也就是说,哪怕没有自己的插手,她这样的人,未来大概率也是要上法场的。 或者说,是这个村子里绝大部分人,都会上法场吃花生米。 用亮亮哥习惯的话来说,就是时代发展的车轮,注定会碾压过去,而他们,就是注定会被碾碎的对象。 可问题是,在他们被碾碎前,这期间,还会有多少个朱阳,会遭遇他们的毒手,朱阳的妻子很快就要带着钱和女儿,从南通来到这里了。 “小远,我带来了。”润生将女人丢在了地上。“救命呐!!!!!”“啪!” 润生一巴掌抽在女人脸上。 他的巴掌,力道那是相当可怕的,这一点,刘金霞和山大爷可以作证。 女人牙齿被直接抽飞了好几颗,一侧的脸高高肿起,只敢呜咽不敢再叫了。润生手指着她,恶狠狠地道:“闭嘴!” 女人被吓住了,用力点头。 李追远则看向润生,问道:“润生哥,你做什么?”“啊?” “我想让她叫。” “我…………”润生马上对女人道,“你再叫啊!” 女人马上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啪!” 又是一巴掌。 “叫你叫你就叫!” “救命呐..来人呐...救命呐...救命呐!” 一开始,女人叫得还挺小声,可在听到远处村里的动静和狗叫声后,她的叫声也就越来越大了。 其实,润生踹门的动静就惊扰到了村里,但当附近村民从家里出来时,润生已经扛着女人跑到祠堂里来了。这黑灯瞎火的,村民们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也得好一会儿呢。 “她屋子里还有谁?” “一个男的。”润生说道,“但被我瞪了一眼,就只敢缩在床上,不敢阻拦我。” 很显然,女人的丈夫很怂,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敢保护,不过这样的人,对那些外乡经过的司机,却能下得去狠手。可能是女人男人的讲述以及女人现在的尖叫,终于,村里人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事也该去哪里了。 很快,李追远就看见一伙人,手持手电筒,向这里跑来。 润生将女人提起,右手持钢管对着女人脑袋,厉喝道:“再敢上前,我就宰了她!” 很明显是电影里武侠片的台词,但配上润生浑厚的大嗓门以及人质,确实是让第一批赶过来的村民止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 “润生哥...” “啊?”润生愣了一下,“小远,我又做错了么?”李追远叹了口气,算了,无所谓,再哄一哄正道。 男孩对着祠堂门外用力喊道:“你们把好心载我们一程的货车司机朱阳怎么样了,他车牌是苏F,他车上装的是钢缆,他车子里还有他写给自己老婆和女儿的信!” 生怕对方记不得是哪个,李追远特意给了很多后缀提示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道:“他已经死了,他不是爱看书么,我就把书都塞进他肚子里了,让他下去看个够,哈哈哈哈!”然后一群人都笑了。 显然,被抓起来当人质的又不是他们老婆,他们并不是很在意。 当然,现在就直接冲上去,万一让女人因此出个意外,都是一个村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就是你们啊,村长还让我们去找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躲在村子里!” “还行,省得让我们再费力去找了,你们自己送上门了。” 这时,第二批第三批,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村子户数并不多,基本上成年有行动力的男女都过来了而且,似乎笃定了祠堂里的两个外乡人跑不掉,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想遮掩,言语里也尽是直白放肆。 毕竟,谁会担心死人会泄密呢? 这时,人群中主动让开一条道,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位给自己等人指路说前面路危险的修车铺老板。老板伸手指了指润生,说道:“放了她,我们让你们俩安全离开,从此两不相干!” 这很显然是骗傻子的话,怎么可能让人活着离开。 他们这个村子下手之所以这么狠,不留活口,就是为了保密。 而在当下,外地的司机一旦失踪,一没监控二没记录,家属在外地报警,警方不说失踪路段了,甚至连失踪省市都很难定位。 那些跑长途车的,也不会隔三差五给家里打电话,家人也不晓得他们临时接了去哪里的活儿。李追远喊道:“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警察叔叔会来把你们全部抓住的。” 这孩子的声音,搭配这些话语,再次引得众人哄笑。 村长再次重申:“听话,放开她,你们就可以安全离开,我们说话算数!”“我们不信你们的话,除非我见到警察叔叔过来,否则我们不放人。” 见屡次被遭拒绝,村民们开始主动前压。 李追远继续喊道:“你们不要过来,你们已经犯了这么多罪了,还不思悔改,难道还想错上加错,继续伤害我们吗?”这下,不仅村民们在继续发笑,连旁边的润生都不禁看向男孩,他觉得小远不会说这些天真的废话。 “唉,嗓子痛。”李追远揉着自己的嗓子,但他还得继续喊下去,“你们不要过来,这让我感觉到了危险,如果你们要伤害我,我就要选择自保了!” 这句台词,李追远觉得不满意,因为有点过于刻意。 这时,润生虽然不明白,却找寻到了某种规律,他也扯着嗓子喊道: “禁止再向前,否则就是非法袭击百姓,请即刻迷途知返,终止你们的违法行为,认清现实,回头是岸,否则,后果自负!” 非法袭击百姓... 李追远忍不住张嘴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今晚,本就已经十分怪诞了,没想到润生哥还能在这上头又添了一把古怪稀奇。 润生继续喊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及时认清你们的罪恶,主动自首,才是正途!”“他妈的,这是俩傻子吧!” “上!” 有三个人再也忍不住了,率先脱离人群,跑上祠堂门口台阶。 润生毫不废话,钢管对着他们就是一连串猛抽,三人压根没料到这个大傻子这么狠,力气这么大,哪怕手里也拿着榔头柴刀,也架不住润生钢管上的可怕力道,全都被抽倒下去,各个头破血流。 这么生猛的一幕,也将后头的一众村民给吓得止住脚步。然后,李追远看见村长从身后一人手里接过了一把猎枪。“润生哥!” 润生马上一把推开李追远,然后自己也避到另一侧。“砰!” 枪响了,没打中李追远和润生,但来不及躲闪的女人,胸部上,被打成了蜂窝。“润生哥,关门后过来。” “好!” 润生马上将祠堂门关上,再带上门闩,然后自己马上跑进厅堂见润生进来了,李追远才将手中的红色石头,塞入凹槽。 “我是自保,我是正当防卫,是他们要杀我,我这是属于人的很正常的求生本能。” 布置这一切的齐氏先人自己,应该也没料到,洞天福地的格局下面,会存有这么多的满含怨念的尸体。当这里的格局极端颠倒时,就相当于往一个积压的粪池里,丢了一根鞭炮。 起风了,很冷很冷的风,院子地面瞬间染上了一层白霜,而且白霜扩张的速度很快,厅堂内居然也是,外面甚至也飘起了雪。 李追远心里当即一咯噔:不好,没料到覆盖范围这么大! 当下面的怨念被激发时,每一头死倒都相当于一个红衣女孩,不,死倒比红衣女孩要更可怕,所能起到的负面效果也更强。当初李三江在解决小黄莺事件时,就对李维汉说过,要是不把死倒请走,整个家都要跟着倒霉。 这下面一群死倒,苏醒时所激发出的怨念,远超一群红衣小女孩,足以将范围内所有活人的身上三灯全部压下去。而三灯被下去的人,就会进入空间夹层,李追远可不想自己和润生也一并进去。 在外头人或砸门或翻墙时,李追远马上把供桌上的香拿起,分出一些给润生。“这个不要吃。” “哦,好。” 李追远诚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帮过我,我也在帮你们,请睁亮你们的眼睛仔细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仇人!”地面的白霜,已经将整个祠堂覆盖,而且还延伸出去很远。 唯独,李追远和润生脚下的区域,白霜化开了。 下方水潭,所有浮尸全部由平躺逐渐改为竖直,他们身上开始溢出水,身体慢慢展开。 上方,祠堂门被撞开,村民们蜂拥而入,村长手里举着猎枪,目光冷冽,扫向祠堂内的二人时,不禁冷笑道:“现在烧香求保佑,晚了!” 下一刻,下方所有死倒,集体抬头。 一团团几乎肉眼可见的黑气,从地面窜出,将这些人包裹。倏然间 冲进来的村民们发现,自己的目标,厅堂内的那两个外乡人,忽地不见了。“去哪里了?” “他们跑哪儿去了?”“是不是躲哪儿去了?” “我眼花了么,刚刚还在我眼前的,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空间夹层里的环境是和现实里一样的,他们并未意识到,是自己去错了地方,一如一开始的李追远四人。村长喊道:“给我找,他们肯定还在这里!” 现实祠堂内。 润生张大了嘴,他正准备丢下手中的香拿起钢管去拼命呢,谁知道一眨眼,一群活人就消失不见了。随即,润生低下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李追远,他清楚,这一切都是小远的手笔。 这一次,润生再次被知识的力量所震撼到了。 但很快,他又被一股更为可怕浓郁的死倒气味所惊骇“小远,好多好多死倒!” 可刹那间,先前那浓郁到仿佛要滴出水的死倒味道,忽然消失了。“额,小远,死倒又都不见了..” “润生哥。” ? “那是死倒们,也进去了。”“这……”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个太极图案:“润生哥,你拿工具,把那里给我砸烂!”那是出口,把出口砸烂,这座空间夹层,也就被彻底封闭了。 “好!” “还有,润生哥,半小时。” “啊?”润生一开始没懂,但看见李追远席地而坐闭上眼后,润生明白了过来,问道,“小远,你这次要走阴这么久?”李追远轻轻点头: “难得的机会,要好好享受嘛。”说完,男孩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啪!” 再睁开眼,他依旧在祠堂里,可却看见了满祠堂正在翻找的村民,但这些村民却看不见他。怪不得齐氏先人忍不住要隐居在这里研究这个,这里,确实好有趣,唉,可惜了。 要不是必须得毁掉出口,他也真想把这里当作一个自留地,好好地圈起来研究研究,哪怕为此得担上很大的负担。李追远从人群中很自然地穿过,在经过村长身边时,还特意停下来多看了他几眼。 然后,他走出祠堂大门,站在台阶上。 一群死倒,已经缓缓从下方洞口处,来到了这里,密密麻麻。 它们一个个身上都在渗透着水,身上怨念深沉,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李追远笑着让开了身位,对着祠堂大门内做了一个弯腰伸手的动作,如同京里大牌饭店门口最专业的服务生:“诸位,请进。” 第六十二章 厨师精心烹制出菜品后,慢慢擦着手,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食客们品尝。凶手作案后,又躲进人群中,偷偷回到案发现场,触摸身前挂起的警戒线。李追远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或许,两者都不是。 因为现在的他,还远远没到能从他人身上汲取情绪价值的地步。 但隐约间,在自己内心深处,已经触摸到了一束淡淡的火苗,很微弱,却又真的在燃烧。就像是在家给死倒作画时能感受到的那种轻松与投入,眼下,他亦是兴致勃勃。 自己遗传了李兰的病,是情感的沙漠,可是,沙漠里也能长出仙人掌。而自己贫瘠的情感,也能受死倒影响产生波动。 这种发现,很难去对外人讲述,他们不仅难以理解,更会认为自己疯了。这没关系,反正阿璃会理解。 李追远决定等在山城见到女孩后,把这些感受对女孩细细讲述,让她也能分享到自己病情好转的快乐,这是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悄悄话。 此刻,死倒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李追远身上。男孩知道,它们能看见自己。 但他并不感到畏惧,先前自己和润生脚下的白霜消退,就表明了它们的态度。至少在眼下,它们依旧能维持一部分的清明,知道谁在帮它们复仇。 至于复仇结束以后它们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是否还能继续拎得清,老实说,连李追远本人都对此没抱什么希望。 齐氏先人给自己后人留下了反制手段,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未来这座村子下面,会留存着这么多具横死的尸体。当这里的风水布局被自己改变后,赐福变成诅咒,再与这一大群死倒呼应,必然会发生更不可测的变化。 传统死倒完成复仇后就会消解了,但在这里,消解的难度会极大提高。 好在,自己已经让润生把这儿的出口给毁了,这些死倒不会出来为祸地方。 唯一的隐患大概就是,要是以后来个有道行的同行,看这里山清水秀气势极佳,盘膝坐下来走个阴耍耍,那么下场必然会无比凄惨。 即使是李追远,也就只敢在今天在这会儿来欣赏这复仇的盛宴。今天以后,他也是不敢再走阴进这里了。 死倒们没有动,先前的“请进”,好像没能打动它们。李追远只得又催促了一声: “快点吧,菜要凉了。” 饭店开门营业了,还是自助餐。 终于,死倒们接受了李追远的邀请,鱼贯而入。 里头,立即传来刺耳的惊恐声与尖叫声,还夹杂着一声枪响。李追远整理了一下衣服,这个动作在走阴状态下是多此一举。 但正如山大爷教润生吃红薯不要吃皮一样,生活,本就需要一点仪式感。走回祠堂,如同踏入一座魔窟。 李追远坦然走着,穿行在其中。 这座祠堂,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这空间夹层中,他都来过好几次了,可每次重回这里来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如同一个景区内四季分明的风景。 “吧唧..” 一滩红色和白色,溅到了自己鞋面上。 李追远停下脚步,本能地想弯腰清理,却又忽然意识到,这根本脏不到自己抬起脚,鞋面依旧干净。 他走到厅堂里,在一张板凳上坐下,面朝着院子。还没结束呢,还早。 复仇的火焰,需要尽可能持久地燃烧,所发出的火光才能勉强给被害者带来那么一丝丝的慰藉。这些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们,要是死得太干脆,那才是真的便宜了他们 李追远手肘撑着大腿,手掌托着下颚,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绝望的哀喙,凄厉的求饶,崩溃的叫喊,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竟意外的和谐,如同大师亲自演奏的交响曲。明明场面很喧嚣,可他却不太愿意发声,生怕会打扰到舞台上正在进行的表演 男孩的嘴角,挂着笑意。可惜,这里没“外人”。 否则,要是有人走到祠堂门口,向里看去,血腥扭曲背景下,远处中央坐着一个面带微笑的男孩,这真是绝美的构图设计。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前奏、铺垫、高端和收尾的节奏分明,只会是从开始即高端到戛然而止。 这时,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半个人,爬到了男孩跟前,是村长。在他身后,是长长的血路,还洒落了肠子等各种下水。 按理说,他早就应该死了,但他还“被活着”,双手还挺有力气,不停扒拉着地砖,他还有求生欲。这样的复仇对象,往往更好玩,更不舍他一下子就死掉,要一截一截像甘蔗那样,咀嚼出所有汁水。在旁边,如遛狗般驱赶村长的,是朱阳。 村长已经爬过去了,可朱阳却仍停在原地,看着男孩。 李追远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身后,朱阳没挪动步子,而是两只手对着他自己的肚子,缓缓扒开。像是一扇双开门,他的胸膛就这般被展开,里头填充的书,散落了一地。 有些还相对完整,有些则早已破碎成了半浆糊。 这些油印盗版书的质量确实很差,进水后,油墨都将朱阳副腔内染了色,黑漆漆的,像是抹了一层灶灰。李追远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很快,男孩明白了过来。 朱阳的胸腔内,肋骨那儿,还夹着一本书。 这本书,保存度极好,哪怕浸了水,依旧流转着让人舒适的光泽质地这种质感,李追远很眼熟。 在家里,他有相同材质的书,就是魏正道喜欢用的...佛皮纸朱阳伸手,将这本书抽了出来,那两根肋骨为此还晃动了几下他将书,递到了男孩面前。 封面上写着一行字:《齐氏春秋》。 乍看书名,很像是历史上很有名的那本《吕氏春秋》。 但李追远很清楚,齐氏先人,无论是祖上修帝王陵寝的家族传承,还是后来隐居在此专心研究这处夹层空间,随便截取一部分家族经历记载下来,都价值巨大 只是,自己现在是走阴状态,可以接触,却无法改变实物。 他对身下这张长凳的位置一直有些不满意,可却没办法挪,且全场就这一张凳子还立着,其它都倒了,没办法,只能将就。简而言之,男孩现在连翻书页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有点后悔,似乎不该这般心急地让润生把出口给毁了。 当然,这点后悔仅仅是情绪上的,事前的自己,是不可能冒放出死倒的这种风险。 朱阳没再去追村长,可能属于他的那一截已经玩完了,余下部分,则该由其它死倒去接力。大家都有复仇的需求,可加害者毕竟有限,只能委屈加害者像是条长足蜈蚣,供给众乐乐。朱阳在李追远身前坐了下来,将书放在自己腿上。 李追远正好能低下头,和他一起看。 朱阳是个喜欢看书的,这本《齐氏春秋》,或许失落的位置,就在水潭深处,正好被变成死倒的他,拿了过来。 要是没这种机缘巧合,这本书怕是很难有机会再面世,事实上,从水潭深处被转移到这儿,才算是彻底封堵死了这本书再面世的可能。 朱阳翻开了第一页,全是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圆点。他又翻开一页,依旧是密密麻麻各种颜色大小的圆点。 李追远则瞪大的眼睛,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一次能阅读到这本书的机会,所以他在努力让自己可以记住每一页上内容。他知道自己的记忆力不行,比不过以前班上那两位真的能做到过目不忘的同学 因此,他只能在朱阳翻书的空隙间,多扫两眼,这样才能确保记住。 至于像祠堂墙壁石子儿那样,破译上面的内容,这个先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翻书的过程很快就结束了,翻到最后一页后,李追远抬起头闭上眼,将先前的所有页在脑子里快速温习了一遍。 再睁眼时,发现朱阳身体开始颤抖,他拿着书的那只手,指甲开始变长和变黑,包括他敞开露出的肋骨,上头也出现了坑坑洼洼的腐蚀凹痕,一缕缕浓稠的黑色脓液,如墨汁般点点滴落。 他正在逐渐发生变化,正在一步步彻底失去自我。 其实,先前翻书到后半段时,李追远就已经察觉到对方的手在颤抖,仿佛在竭力压制着什么现在书翻完了,朱阳终于不用压抑身体内早已克制不住的凶性。 而这时,复仇的盛宴,也终于步入了尾声。可死倒们,普遍意犹未尽。 李追远清楚,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估摸了一下时间,没到半小时,却也差不多。他想做一下死亡清点,以方便向警察汇报这个村里畏罪潜逃的人数。 可这里一块,那里一截的,满祠堂都是,连房梁上都挂着好几条,根本无法盘点。算了,走吧。 走之前,李追远对身前的朱阳道:“我会往你家里汇一笔翻书费。” 朱阳原本已变得赤红的双眸,在听到这句话后,忽地清澈了一下,虽然很短暂,但他确实是听懂了。一码归一码,他载自己四人一程也是为了找人压车壮胆,亮亮哥不仅买了烟和吃的还结了饭钱; 尸体们在水下自发搭建浮桥,引导自己四人得以离开漆黑的水潭,自己也唤醒了他们让他们得以亲自复仇;以上,都是两不相欠,唯独刚才的翻书,自己欠下了对方这份单独的人情,该还的。 周围的死倒们,默默地向李追远汇聚,它们在遵循自己内心逐渐苏醒的某种凶厉本能。“吼!” 朱阳发出一声低吼,两排肋骨刺出皮肉,架在他的身前,冰冷的目光横扫四周,让这些刚刚逼近的死倒,集体后退了两步。李追远有些难以想象,以后这里,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将它们都困在这里,会不会变成一座新的养蛊场? 最终,又会养出什么?好在,他们出不去了。 李追远闭上眼,结束走阴。 再睁眼时,看见润生正准备去掐自己的手。“哥,我醒了。” “你等下,我先叫醒小远。”润生掐了下去。 “嘶..哥,我醒了。” “啊,哦,呵呵。”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 润生弯下腰,示意男孩上背。“哥,我能自己走。” “你累了,我吃饱了。” 李追远伸手擦了擦眼角已经干涸的血渍,最终还是爬上了润生的背。他们没从村里走,依旧绕了山。 来到山顶上时,已是正午,阳光明媚,驱散了山间的湿氛。从山上下去,绕行到主路,一辆辆警车和卡车快速驶来。 第二辆警车后排座位上,探出了谭文彬和薛亮亮的身影,他们兴奋地伸手挥舞。李追远和润生也坐上了警车,警车没鸣笛,在村口前停下,警察们冲入了村子。 预想中的激烈抵抗与艰难抓捕并未发生,因为村里大部分男女青壮似乎都“畏罪潜逃”了。 很多受害者尸体都未能找到,但村里遗落着太多犯罪证据,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意味着家家户户都参与。还有一个山沟里,专门用来填埋和处理车辆。 朱阳的那辆货车还没来得及处理,薛亮亮等人上去取下了自己的行李,李追远则拿了一封朱阳写给妻女的信,上面有地址还有村里的电话。 虽然在案件处理的过程中,带有太多的匪夷所思,但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大案,然而放在时下打击车匪路霸的背景下,只是一片较大的水花。 或许在很多年后,再有人听到“车匪路霸”的事时,会感到陌生与疑惑,仿佛很难相信,这种事情居然会在现实里发生过。 也可能会有好事者,专门去找那些尘封的档案袋,翻到这起案件时,会对案件中各种莫名其妙的细节展开许许多多的阴谋论猜想。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作为单纯的报案人,薛亮亮和谭文彬并未被留太久。 大概,是因为他们知道小远会做一些特殊的事情,所以他们在报案时就留了心思,只说是晚上他们四个人正好去旁边林子里玩,目睹了留在大货车上朱阳被围堵遇害的场景,隐去了四人进过村子的事情。 在得知他们的目的地后,警局原本想派一辆车,将他们四人直接送去山城。 但薛亮亮还是拒绝了,理由是不想给警察添麻烦,只接受了被送往下一个城市,自那里重新买票上了火车。这次是硬座了,好在时间并不是太久。 “山城到了,到山城的旅客请检查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了啊,醒醒,山城到了!” 列车员的声音,惊醒了很多人的美梦,这里不是终点站,所以一半人擦了擦嘴角站起来去取行李一半人则换个或伏或靠的姿势继续睡。 四人走出了火车站,大家的神情都有些萎靡,任谁的旅途过程中,被强行塞入这么一段,都难以精神。 好在,事情虽然很大,但大家心态调整得依旧很快,毕竟都是“见过世面”的。 火车站门口,一大堆老阿姨举着牌子推销自家的小旅馆拉客,有的干脆上手直接来拿你的行李。薛亮亮选了一个唯一没喊着有特殊服务安排的阿姨。 选对了,这家旅馆虽然不大,但很干净,老板给开了一个多人间,里头有四张靠在一起的小床。四人放下行李,依次洗好澡后,就躺床上呼呼大睡。 李追远觉浅,三个小时后就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就坐在床上看着被阳光逐渐染亮的窗帘发着呆。等到其他人也相继睡醒后,大家退了房,去楼下早餐店用餐。 老板娘夫妇起初用重庆话问吃什么,走在前头的谭文彬和润生没听懂。 见是外地来的,老板娘就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字地慢慢讲出,虽然还是重庆话,但她可能觉得这样子就是极为标准的普通话。 薛亮亮走了过来,笑道:“问你们吃几两,老板儿,两碗三两的抄手,要清汤滴。”“要,你们嘞?” 谭文彬:“红汤抄手,三斤。”润生:“重庆小面,五斤。”老板娘:“...” 到底,还是做出来了。 谭文彬用的是店里最大的碗,至于润生,则被用上了盆。摸着盆边,润生有种回到家的亲切熟悉感。 李追远三两的抄手吃不下,薛亮亮又匀出一点到自己碗里。 谭文彬和润生则是吃得直冒汗,最后,润生是连汤底,都喝了下去。也就是过了早点,店里人不多,要不然肯定会引起围观。 饭后,薛亮亮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将四人载去了观音桥的一家酒店,那是他新单位的合作酒店,也算是招待所。昨儿个是夜里到的,进了旅馆就睡觉,所以现在,大家伙才终于能欣赏到山城的风貌。 这是一座很有魅力的城市,它既有现代化的建筑与设施,又有上个时代的痕迹遗留,多段历史在这里很和谐地融合,再搭配其高高低低的地形特征,形成了独属于山城的风韵。 李追远觉得,好像都不用刻意去景点了,哪怕只是单纯坐着车在这座城市里穿行,都是一种绝美的享受。新酒店的规格就高多了,薛亮亮拿出自己证件和介绍信做了登记,他公费了一间,又自费开了一间。 酒店在八楼,有电梯可以上去,润生第一次坐电梯,偌大的一个人,站里头有些束手束脚。 进了房间后,薛亮亮说他要先去新单位报个到走一下手续流程,明天再带大家去具体游览景点好好细致玩玩,谭文彬和润生打算在酒店附近先遛遛。 李追远在酒店里打了柳玉梅给自己的号码,电话那头是个男声,询问了自己酒店地址后,就请李追远下楼,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这让李追远感到很是诧异,这么快的么? 来到酒店大堂,果然看见了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司机戴着白手套下了车走过来询问:“请问,是李追远少爷么?” “我叫李追远,但不是少爷。”“您请上车。” 司机主动帮忙开了车门,等李追远坐进去后,扭头看见一个穿着很时尚烫着橘色波浪卷的女人,提着一个包,急匆匆地跑出来,高跟鞋在地上“滴滴哒哒”发出急促的声响。 “干什么,催什么催,不是晚饭时才去么,怎么忽然必须叫我下来?” 随即,女人看见了坐在后车座的男孩,没好气地又问道:“还有,他是谁啊,怎么坐我车上?” 司机不卑不亢地说道:“李少爷是老爷的责客,夫人,老爷吩咐现在就发车去春园,您要是不想去,也可以。”“你...” 女人很生气,但还是强忍了下去。 司机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女人见状,又不忿地努努嘴,最终还是坐了进去。 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这辆车是给这个女人准备的,只不过因为自己的一通电话,被临时改为了接自己。春园在一座山上,具体是哪座,李追远也不清楚,因为山城里全是山。 等过了保安亭驶进去后,李追远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应该是一处中式风格的私人高档会所,一般只给主人自家或者招待责宾时使用,不对外开放营业。 下车后,有一位穿着尊贵的中年女人来引路。 副驾驶的女人先下了车,紧张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领,敛去了先前所有的倨傲,很是拘谨地喊了声:“嫂子。” 中年女人无视了她,等看见李追远下车后,才露出微笑,走过来,主动牵起李追远的手:“追远少爷,请跟我来。” 李追远点点头,他懒得再纠正称呼了。 女人跟着一起走了几步,中年妇人回过头,瞪了她一眼。 “啊,嫂子,我,我不能去么?”女人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中年妇人摇摇头,然后继续和颜悦色地牵着男孩的手向里走。只留下年轻女人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跺脚。 通过连廊后,又在荷花池里穿行,终于,在最深处的一座亭子里,李追远看见了熟人。柳玉梅坐在石凳上,旁边一位白发老者站在旁边沏茶。 亭子另一角,多日不见的女孩,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荷花然后,在荷花掩映中,看见了自己想念的人。 女孩主动走了过来,贵妇人似乎知道女孩的习惯,松开男孩的手后,默默地后退。李追远牵起阿璃的手,阿璃看着男孩,皱眉,嘟起嘴。 原本还云淡风轻的柳玉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男孩,就马上面露凝重,提高了音量:“臭小子,你又去糟蹋自个儿身体,是不是还想瞎啊!” 边上的白发老人泡完茶后坐下,很是稀奇地看着女孩居然能和人如此亲近,且还流露出了情绪“啪!” 柳玉梅将杯中新倒的茶水泼洒在了地上。 老人会意,马上站起身,恭敬地点头,然后走出了亭子。 柳玉梅重新瞪向男孩,问道:“说,你又干什么去了,瞧瞧你现在这个身子骨亏空的,又惹得我们家阿璃担心。”李追远回话道:“路上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村子的车匪路霸。” “然后呢?” “报警了。” 柳玉梅微微蹙眉,她知道男孩隐没了关键部分,但她也确实不好再继续问了,毕竟她接下来还会回李三江家继续去住,男孩也会回去,只要二人还得重新回到那儿,那机锋,就还得继续打下去。 李追远把自己嘴凑到阿璃耳边,小声道:“那伙山贼想害我们,我当晚就去把他们都解决了。” 女孩抓着男孩的手开心得晃了晃,笑出了两个酒窝。 这章从中午就开始写了,写了很久,删改了好几版,主要是不这么处理,可能章节放不出来,咱这题材比较容易触发敏感词,大家经常会发现发布时间是0点前,可看到章节时却是零点半了,因为我发了后章节被屏蔽关进去了,修改后才能放出来毕竟现实里的剧情比较容易敏感,大家见谅一下。 求月票! 这一夜对于苏念安而言无遗是一场疼痛与艰难并进的体力战,她没有料到一向温柔的秦慕宸的另一面是猛兽,一次次掠夺她所有,直至她累到睡着。 她曾经很好奇到底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问不出口。父母之间的事情始终是他们自己的。就算她了解清楚就算她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改变不了那已然形成的结局。 江河他们总共十名裁决巅峰,孙斌失去战力,四名被拍成肉泥,只剩下了五人。 苏念安墨迹了半天,内心里反复挣扎,她应该不应该把父亲的身份告诉他?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父亲的身份了,她不愿意顶着光芒被人艳羡,更不愿意别人接近她是为了她的父亲。 上官金虹双手一挥,一道破空声响起,轰向高兴的心脏,他要下杀手了。 这些东西可以说叶玄都像弄到,而且说不定自己也可以在这个位面将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寿命问题也一起解决了。 那是一张形如骷髅的脸孔,脸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身,一双眼睛全部黑色没有白眼仁,看不出年纪。 在我困难的时候,童望君跟我说的那些话虽然激励了我,让我有了现在的成就,可同样也让我受到了伤害。 她磨叽的嚼着嘴里的菜,可是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身边的人,扫过他英俊的侧脸,定格那两片薄薄抿起的唇。 姜预离新的一座火山近了,这次,他吸取教训,没有再大摇大摆,而是披上了隐身衣。 “你就羡慕吧,再强的话,也已经被别人招揽了,我看你是没有机会了。”旁边的一名公会长笑着,说出了现在大部分公会长没有说出口的话来。 段郎的精力超常好。尤其和泣奴y了一夜之后,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亢龙有悔,往往出于亢奋状态的龙多数要做出点后悔的事情出来。 就在这怪物巨口大张,准备将这几人几兽同时卷入口中时,星河白鹿却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鹿角一顶,一扬,将晴雨掀到自己背上,旋即,猛地一跃,远远逃开了那怪物长舌的攻击范围。 暴喝之后的老朱,迅速避开围上来的佛门金刚,一个闪身,来到被捆缚的沙悟净身边,七星枪一顿乱刺,把一旁看押的金刚都逼开,将沙悟净解救出来。 那下人虽是满脸的不情愿,可傅羲都发话了,他焉能不照做,于是他开始蹲下身寻找起来。 恼怒之间,蔡芹忽然有一种感觉,好似自己就被这两个家伙看光了一样。 仙子思念段郎多年,对段郎的渴求是无限的。段郎呢,也因为觉得有所亏欠,努力去满足仙子的渴求。两人纠缠了大半夜,才紧紧拥抱着睡了一会儿。 紧跟着,只见萧峰几乎在火蛇击中轿车的一瞬间,左右双手抓着项云龙还有开车的司机,扑到了丛中。 他们深知,放任她成长下去,她会变成真正“一帝出,万王臣,一皇生,千帝伏”的帝星。 两人一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们第一次被人叫做老爷爷和大叔的,实在是平常大家都以大师称呼他们的,而且两人修为皆是涅槃境大圆满,距离大圣境也仅有一步之遥。 林学越才走到电梯门口,正在等着电梯的时候,就看到了慕国枫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他不由得低下了头,看样子,他们父子俩又是闹得不欢而散了。 甘宁安排了一个军作为后备,并派人驾船沿着筑紫岛四周绕行,并查看其他的岛屿的情况,然后就带着大军开始登陆了。 而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却见,红烛摇曳的映照之下,秦涟夜已然褪去了身上的大红喜帕,艳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肚兜围住了她胸前的那一点春意,让本就喝了酒显得有些燥热的季北宸,现下瑶池神往。 “你呀,真的是越大越没个正形,疯疯癫癫,好在还有个顾将军肯要你,要不然,就你这模样,可真是悬的很。”见沈轻舞这模样,沈静岚止不住的挑着眉,与她说起了玩笑。 而且,自从大灾变之后,所有的古神都退往了星空更深处,平常想碰都碰不到,更不用说抓捕和杀死带回来了。 在那白面秀才步步逼近时,雄浑的真元,也是陡然自冯秋英体内汹涌翻腾,如同风暴般,席卷周身,甚至就连附近的空气中,都能听到嗡鸣之声。 苏言想明白了一切后,只感觉喉咙一阵干涩,但更多的是庆幸,还是从自己世界带出来的,本身就亲近许多,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从磨盘里把它挖出来的。 当 初她去学医,就是因为白唐天身体差,所以想要学好来照顾他,可是后来,爷爷的突然离世,让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医学生涯,从而接手了白氏集团,只是这么多年来,她为了控制住白唐天的病情,在学医上面并没有松懈。 慢慢的,其体内修为运转,渐渐一股柔和之芒从她身上扩散出来,其仙魄缓缓飘出一丝,化作一股仙识直奔前方已经搬迁一空,再无任何凡人与仙者的修仙星而去。 第六十三章 刘婷笑吟吟地走入亭子,她依旧穿着和在李三江家时一样的衣服,朴素宽松方便干活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会所后厨里不懂规矩闲逛出来的厨娘。“我听人说,小远来了?”柳玉梅朝着西南角微微抬头,刘婷顺着望去,石料长椅上,男孩女孩挨着坐在一起。那个位置,左侧是荷花池,右侧能居高望山城,可谓格里高利放下已经打开保险的冲锋枪——刚刚他就在最合适的位置,开火的时候能确保火线上没有目标之外的人。林菀婉见白星依松口,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在白星依面前多待一秒她都不舒服。便是李镜亦有些惊心动魄之感,更遑论南夷臣属,大家以为,以秦凤仪慵懒的性子,桂信二地已平,以后就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不想,这叫大皇子刺激的,秦凤仪简直是要继续往惊才绝艳的道路上飞奔下去了。原本还在想应该用什么方法告诉言宝,自己能听她心声的简飒,听见言宝心里的这些声音,当即清了清嗓子,“吱”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没有偷情,我本来就不是奸生子,他凭什么杀了我?谢茂头疼欲裂。“是的,本来工程兵告诉我6月3日半夜能架好浮桥,但是到现在浮桥都没搞定,所以我于今天早上四点下令撤退,并且使用方面军级的炮兵掩护大部队撤退。却没想到,原来这剧情早就已经在他和张罗相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崩剧情了。几名还能活动的警卫兵拿着工兵铲冲上前,一番挖掘,终于从雪坑里刨出一个副油箱一样的东西。“前面应该是有埋伏,冲着我来的。”薛璟目光从舷窗往外望去。听到这,陈息远瞪大了眼睛,这叫什么话?他张了张嘴,想起叶楚的警告,却一声都不敢吭。如今那些所谓的心灵鸡汤,教育人如何搞人脉,如何存人情,如何交际之类的东西都挺扯的。一旦某件事情可以顺利解决,被托办事的人反而会一本正经的说这件事情有多么多么的困难,然后说一堆什么规矩呀,原则呀,等等等等的东西。封炤没问她为何执意去,也没有劝说她不去,因为他比谁都了解楚灼的想法,在得知她要去九幽冥地时,就已经想明白她执意去一趟的原因。此话一出,狮王顿时眉头紧锁,他赫然一掌拍在城池之上,轰隆隆,城沿被瞬间拍裂,“混蛋,这混蛋骗我!”他怒吼着,身边的将军瞬间跪在地上,而那虎族的三位将领也都直接被狮王捏碎了脑袋。我竭力忍住,这让自己听了都想吐的恭维之语,不依不饶的继续对她出招。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容不得我思考,本能的向后一跃,接着就感觉腰上传来一股向后拉的力道,我的脚几乎是贴着那钢刺划了过去,最后又被虎子拉住。电话挂断,已经猜到来龙去脉的提科微微一笑,搔了搔脑门儿:“挺好的,要不是我这儿还拖家带口的,我也去给他卖命去,这样就不用还钱了。”说罢,往窗边走去,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昏昏沉沉的月亮。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无数的大灯突然在周围亮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厮杀吼叫声彻底震惊了现场的所有人。 第六十四章 李追远正要开口提醒,可这声音才刚到嗓子眼,还没来得及喊出去,一名探测员就忽地腾空而起。众人大惊,纷纷抬头,很多道手电筒光也朝上打去,慌乱间只看到一条粗壮的身躯正高高立起不停甩动。这一幕,让场面直接崩溃。仰起的躯体迅猛落下,那双如灯笼般的眼睛在夜空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影,然后,对夏轩本来还以为大汉王朝再怎么也兴盛过,虽然说最近几十年衰败了。这可是真的麻烦呢,老师去夜场,这本来就是大忌,若是真的报到了学校,不要说王富贵的职业完蛋了,怕是他的家庭都要破裂。况且淬灵果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人会愿意拿出来,这么好的东西对于武者来说可是稀罕的宝贝。银沙领的天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三位特殊的客人打个寒战。坤县医院内,方二爷静静的躺在病床上,龚亦尘已经出手为其治疗了,重物砸在了头部,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暂时性意识昏迷。可之前就是苦作没有坐标,没有大宇宙作为‘中介’穿梭时空,如今倒是方便,可以随时根据卷内的坐标波动,去往这些存在圣人的世界。左莫没有想到温虞居然想出这个方法,左莫突然觉得温虞不让他吃任何的肉类,或许不是在报复他,而是他真的接受不了。并且,在章鱼团长反应过来,打算顺藤摸瓜之前,挥动自己的爪子。这样香艳的场景,龚亦尘只感觉自己的鼻子忽然间有股热流流动。现在正是长个子长身体的时候,他一顿两顿不吃可以,亏了她可还怎么好。安排好了关店的事情,刘雨这才收拾好东西,匆匆往工商局赶去。昨天晚上他发了大火,召集了周氏集团数十个高层狠狠地骂了一顿,甚至当众开除了刘经理和副总。白衣军官用皮带轻轻敲打着那两个美国大兵的膝盖,不用力,却能打到他们不敢再次站起来。萧楚扮演的男主角柯景腾,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短袖校服和黑色短裤,骑着一辆看起来很老旧的自行车,疾驰在公路上。原来她从知道了自己身份开始,她就已经做了逃离续珩洲掌控的命运。“就剩几天时间了,我们也希望能在舞台上成功演出。”雷珞玮说。只不过忙碌的洛凡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远处一个卖社饭的老板看着洛凡那火爆的生意,似乎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男人身上的西装一丝不苟,脸色阴沉地可怕,像是从地狱里走来的一样。一波战斗结束,导播顺势给出了这波的回放,而且还特意切出了慢镜头。两人一妖一路行去,足足游了有半个多时辰,林青玄突然感到身体一轻,前方传来了一股吸力,水流急速前冲,顿时就将他也裹挟着向前漂去。昨天是他第一次不留情面的反抗,因为崔斯塔那混蛋侮辱了母亲,他就趁他不注意咬下他一根手指,没想到这次得到几句口头教训的反而变成了自己。水晶凝暗自松了口气。真要打起来,水晶凝自是不惧,可淘气孩子必受波及,生死难测。宣冷幽和官双妍去见任水心,宣行健等人手中都捧有精美盒子,内里装得皆是金飞环从宣家抢来的、原属任家的珍物。相比起惯用手来,左手就有些生涩感,可就在力量爆发之下,威力依旧不俗。 第六十五章 李追远没有去尝试叫醒润生他们,因为根据自己刚刚的亲身经历,他清楚这次四人所遇到的不是普通的瘴,而是阴瘴。前者可以类比成现在游乐园里的普通鬼屋,给你身临其境的感觉,后者则更高档,带着明显的互动性与引导性。先前在“梦”里,分明有人在刻意引导着他们前进,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谭文彬说想有什么,她震惊的不是白无常竟然知道她附身在方眠身上的事情,她震惊的是,妈妈竟然会将老爹嘱托给一个鬼魂。我瞧着一片片雪花落在罗七肩膀上,罗七跟我告别,道:“若是有缘分见到它,我定带它来跟你道歉。”眼看着他的背影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渐行渐远,消失不见了。“好了,我都知道,你安心工作,我这边永远支持你。”萧魂知道再说下去,尹梦离又该情绪波动了。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只觉他重复了好些遍,她才恍然。“本王想对你很不客气,你是否受得住?”燕无双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热辣辣的如同火焰一般,顿时就灼烧了她的脸颊。\t萧魂这回推着尹梦离飞一样的,奔跑在医院的走廊里,只是路上被路过的医生们警告过,不可以在医院大声喧哗,更不能再医院里推着患者到处跑。这样的温馨让他好久都没有体会了,长这么大,他自从记事起,父母给他的就是无尽的吵闹,做什么事也没有考虑他的感受。医生的话就像是一句宣判,重重的砸在了辛晴的心上,她怎么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冷风袭过,一丝凉意袭进衣领里,辛晴顺手耸拉了一下衣服领口,这才慢慢转了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一个玩笑话会变成这样……哎!”连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把心里想说的都化为一阵叹息。上海县接了新衙门的公事,只把她暂时收押,也没有问过一堂。凑巧辛修甫写信到县给她说情,上海县也乐得做个现成人情,立刻叫她取保。杜箬深呼吸,轻叩几声,里面传出干脆深沉的男中音,短短两个字,“请进”而已,却已经足够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正说着,端着泡好的一杯茶,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忽然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是林大凤打过来的。说不满三个月不会告诉外人,然后又除了我跟他以外其他人都不能碰我肚子,反正一大堆,而且每一次他说出来我都感觉特别有理,但过后想想,也有些扯淡。看着墨千凝高兴的模样,蓝雨辰话锋一转:“可惜咯,有了老公忘了大哥,我真是……哎……”蓝雨辰两手托着腮,一脸的无奈。见到辛修甫来了,他就明白辛修甫的来意,俩人见礼寒暄后又重新落座。各种各样的话不断刷屏,紧跟着出现的则是打赏的提示声,‘叮叮咚咚’一片,十分美妙。乔安明跟市里领导的饭局刚好定在景程大酒店,从二楼包间出来,步到走廊,刚好看到楼下大厅被潘玮搂住的杜箬,衣衫暴露,表情迷醉,而搂着他的男子,还不时在她脖间亲啃。安若然看了看沐熙墨,又看了看冷殿宸跟蓝雨辰,在他们期待中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毕竟一位帅气迷人的斗宗强者,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仅仅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实在是找不到一处不好的地方。 第六十六章 一个大概率在这里被浸泡了百年以上的人,居然还能对你眼神示意、口型提醒。这一刻,他此举所带来的震撼,甚至超过了床上坐着的那位。不仅李追远,其实大家都在不停地朝大门和大床两边来回看,自然也都看见了那人的指引。只是润生一向听李追远的话,而谭文彬只在活跃氛围时主动发挥,却从不在决策过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娟虽然依然高度警惕,但渐渐也相信黄九斤之前说过的话。“亢!!!!”涅元枪直接挥出,枪身与剑身猛地撞击在一起,这次,楚子枫的身影没有动。。而荒沌,直接被抽飞了出去,而他飞出去的方向,正好是林羽所在的方向。看到这能量手掌中的景象,陈潇也是眼神一闪,只是他却没有动弹,就那么等着那能量手掌到自己的脑袋上。那个时候不明白爷爷话的意思,此刻看到林大海的背影才明白,城里真会把人的骨头变软。深深的喘息声从双方的口鼻中传出,虚空中的陈潇,和幻云游和兰若亭就那么冷冷的对视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此刻正单膝跪地,对着宫殿正中央座位上的青年低声说着什么。“废话少说我们来练练,看看和没使用全力的你有什么区别!”姜邪说完就一鲨齿朝姜天海劈去。“有没有一点点为了我活下去的想法”?陆晨龙避开李红旭热切的眼神,说道:“你才三十岁,还有很多美好的年华,我都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了”。那或许是最坏的结果了!道袍老者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强烈不安,运转的圣元蓄势待发,时刻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带着赤虎走进了丛林。马国栋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要是敢辜负雅倩,别说曾国强会不会放过你,反正我这个老头子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骆七沫好像看见了十八岁的自己,裹着浴巾,第一次在这别墅中,遇见叶堂木的场景。慕语暂时放弃了追上帝无忧的念头,贼兮兮的便要进入凤云染的屋子。黑色圣焱的破甲能力即使是龙族的龙鳞都无法抵抗,更不要说四翼金背隼并不是以防御见长。黑色圣焱不断地侵蚀它的皮肤、血肉……四翼金背隼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庞大的身躯开始往下坠落。空气中的音乐依旧是那狂热的喜悦,可是传入索欧耳中却变了样,浪漫的三度双音变成了刺耳的双弦颤音,情人的低叙也化作魔鬼的怒吼。米兰达点点索欧的额头,她除了是索欧的妻子,更多时候更像一位引导他的姐姐。她虽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她挺喜欢李元香的,并且这两人的算计太恶劣,她不得不出手。刘思思就更加不会在意了,她只是想听八卦而已,在哪里听都没区别。她不甘心,哪怕这会给整个工厂带来巨大的威胁,她也一样要这么做。“那你止疼了,就该去睡觉!”他慢慢的抽出酒瓶,这酒挺烈的。“好。”顾朝颜扶着她起来,虽然有些无力,但是已经可以起来了,气色也比之前好很多。“道友,那么请问要怎么做,才能够救出我相公?”白素贞焦急的问道。随着白的这话,那些原本撒在地上的水瞬间结成了一块块镜子模样的东西,将佐助整个包围在其中。 第六十七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开始,谭文彬只是简单笑了一声,然后就忍不住越笑越夸张,渐渐将润生和薛亮亮一起带动着笑了起来。李追远这次没刻意去表演合群,他也的确没笑出声来,可嘴角却是轻轻上扬。 经历了危险,瞧见了神秘,多番折腾下,终于死里逃生。 正常人都是有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天赋,再苦再难的事,挺过去后,大脑就会帮你刻意淡化掉负面感知,甚至能让你在回味时,品咂出类似上下学途中抿路边花蕊的丝丝甜味儿。 谭文彬现在,就感到一种自上而下的酣畅淋漓。冒险,确实会上瘾。 只是这笑着笑着,四周就震颤了起来。谭文彬吓了一跳:“笑出共振了?” 肯定不是笑出来的,但确实震了,上头的石头开始滚落。四人马上起身,前往下方平坦区域。 过了一会儿,震感消失,恢复平静,不过四人先前所在的位置,凹下去了一大块,爬出来的那条石缝也消失不见。其实,就算还能找到也没意义了,因为下面的通道肯定已被堵死。 薛亮亮:“应该是地宫塌陷后所引起的连锁反应。” 谭文彬不解道:“那条大东西这么狠么,回去拆家给自己也埋进去了?”薛亮亮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想回去找妈妈?” 听到这话,李追远不禁想起那个坐在床上的蛇脸女人。 薛亮亮重新找了处高点观察确定了方位,然后领着大家往营地方向走。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就是路不好走,耽搁挺长时间。 好在,走到下午时看见了人,是一支民兵队伍,背着枪还带着炸药。应该是袭击事件发生后,第一批从后方调来支援的。 在得知四人是探险队的“失踪人员”后,对面马上安排人将四人往回送,期间遇到了一些还留在这里协助工作的探测员,他们都很热情,上来道谢。 这谢的让人有些莫名其妙,聊天后才得知,不知怎么的,那晚的事情传成了薛亮亮带着几个人,把那条大东西引进山洞里去了,救了大家伙儿。 薛亮亮赶忙解释是那条大东西主动奔山洞里来的,他们是被迫逃命。但很显然,那些人同事只是点头说知道了,但看神情并未相信。 这让薛亮亮有些焦虑,他可不想冒领这份荣誉。 谭文彬倒是对李追远嘀咕了一句:“有这份荣誉的话高考能加分么?” 四人先被送出了山区,然后坐上车,回到镇上后,又被安排去了万州城区里的医院做详细检查,检查完后,进了招待所休. 期间有不少相关人员来探望,还有人来做了笔录。 这些,都由薛亮亮去出面应付,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先暂时对下面的地宫进行保密。 不是刻意要隐瞒,而是已经被告知罗廷锐要到了,薛亮亮和李追远准备等罗工到了后把事情汇报给他,由他来决定如何向上汇报。 不像以前村里出个死倒,为了不影响自己生活,事情解决完后就做个隐瞒,现在已经牵扯到国家项目工程了,肯定得坦白。 先罗廷锐一步来的,是组长马一鸣,他胡子拉渣,神情肉眼可见的涣散与疲惫,在见到薛亮亮后,他紧紧握着他的手,然后又去房间里看了李追远等人,嘴里不停念叨着:“谢谢,谢谢。” 谢谢你们能活着回来。 事情发生后,他就没合过眼,一直处于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把临时工和编外算进去的话,他手下等于一下子失去了八个人现在四个人活着回来了,他心里终于能稍稍好受一些。 马一鸣前脚刚走,罗廷锐就带着两个人来了,应该是故意错开的。 薛亮亮单独跟那两名随行人员进了一个房间,将地宫的事全部告知,当然,隐瞒了这期间李追远的特殊作用。结束了对薛亮亮的问询后,那两名人员又进了房间,向李追远、润生和谭文彬各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剩下了五个人。 罗廷锐用力抓住薛亮亮的肩膀来回晃了好几下:“你可把我担心死了。” 他这个年纪这个业内地位,毫不夸张地说,往往传承人的地位比亲生儿子都要重,尤其是他还没有儿子,独女学的也不是本专业。 紧接着,他又走到李追远面前,弯下腰用力抱了抱男孩 行业顶尖人基本都能看出来,国家未来会上马很多大型建设项目,但这种项目从设计到落成,都需要耗费很多时间,罗廷锐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是真的需要师徒间的传承与接力。 罗廷锐笑着挥手道: “走,带你们吃夜宵去。”夜宵摊距离招待所不远,是一家万州烤鱼。 罗廷锐看向薛亮亮三人,问道:“你们要喝酒不,我可以陪你们喝点。”谭文彬马上摆手道:“我们不喝酒的。” 其实,彬彬在家里,偶尔也是会和太爷干两杯,但酒桌上身份最高的人不想喝酒,他也不会不识趣。“那就拿点饮料吧。” “好嘞。” 谭文彬起身去里头搬出了一筐豆奶:“嘿,这家店里只有这个卖。”说着,他拿着启瓶器给大家挨个开了瓶,放在各人面前。 罗廷锐对薛亮亮说道:“别凉了,边吃边说话。”大家拿起筷子,开始吃鱼。 薛亮亮则又将地宫的事,对罗廷锐讲了一遍。听完后,罗廷锐只是点头笑了笑。 谭文彬马上道:“瞧瞧,老师这才是见过世面的人啊。” 罗廷锐喝了口豆奶,说道:“这件事,除了有关部门的人来问,就不要再对外说了。”四人马上点头。 紧接着,罗廷锐又笑了笑: “确实,这样的事,我以前就见过好几起。我们当代人,只是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根本就想象不到脚下这块土地里到底埋藏着多少历史与神秘。” 工地上从来不缺神秘事件,尤其是大项目大工程,往往挖得更广也更深,很容易就碰到离奇怪事。 社会上很多诡异传闻的开头,就是我父亲、我一亲戚、我一朋友曾经在某某项目施工工地上,那晚挖出了...在罗工这里,主人公就是他自己。 他给四人,讲述了一段他当年的经历。 那是挺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刚参加工作,被临时抽调派去吉林参加一个项目,他当时就觉得挺奇怪的,虽说全国一盘棋但那会儿都是作为长子的东北向内地输出人才与工业,啥时候需要内地派工程组去那里了? 地方虽然是在山里,但并不偏僻,靠近集安。 到了那儿后,才领到相对应的任务部分,不是规划设计也不是施工兴建,而是对已有的一处地下建筑进行复查。这原本应该是一处秘密工程,大概率是个人防工程,规模挺大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严重渗水。 他们也是分了很多个队伍,对各处节点进行检查,一些重点区域当时被标注了的,不允许他们靠近,会由其他人负责。某天的工作中,罗廷锐和同伴找到了一处枯竭的出水口,口子很大,能通行一头牛。 按理说,以当时的工程质量,就算因自然原因产生破坏,也不至于出这么大一个口子,最重要的是,昨天他们检查经过这一段位时,这个口子并没有出现。 留下一个同伴看守洞口,罗廷锐和另一个同伴就直接钻进去查看了。说到这里时,罗廷锐笑了笑: “那会儿也是年轻啊,压根不懂什么叫怕,反正,看着工程通道墙壁上画着的那些标语,大家伙都很有斗志,也都很有勇气,留守洞口的那个还是猜拳输了的,委屈得不行。” 破口很深,最窄处只够一人侧身通行,但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似的。 按理说,早就过了工程施工范围了,但身边的情况又不像是山体开裂或者地质运动出现的,一些边边角角处,反而能瞧出明显用工具开凿的痕迹。 两个年轻人当时兴奋极了,以为这是来自敌特份子的破坏。 但等继续往里走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地上不仅出现了很多比较原始的工具,还出现了一些血迹,等再深入一段后,更是听到了更深处传来的说话声音。 然后,那边的人似乎也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动静,明显有一串脚步向这边跑来,隐约问还看见了动态的火光,他们打的是火把。 二人虽说不害怕,但想着必须得把这一消息传递出去,所以罗廷锐让那个同伴先跑,自己一边慢跑一边留心后头准备断后,反正这儿窄得很,他就算把尸体搁在这儿,也能挡路。 那会儿,俩年轻人还是偏向于是有敌特份子在对这里进行蓄意破坏。可渐渐的,那头的声音和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反正同伴已经跑出去很远了,说不定已经出了洞口上去报信了,知道后援很快会抵达,罗廷锐干脆不再往外走而是主动向里行进。 走着走着,他就感到自己开始头昏,脚步开始发软,视线也逐渐模糊。“我开始以为是氧气稀薄,但事后想想,我那会儿应该是.. 罗廷锐停顿了下来,看向面前坐着的四人。 谭文彬和润生在听故事入迷,薛亮亮接话道:“中毒了?”罗廷锐转而看向李追远,示意他来猜猜。 李追远露出腼腆的笑容,问道:“睡着了?” 听到这个回答,罗廷锐微微张开嘴,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小远,你怎么会猜到这个?” “因为我困了的时候,也会这样。” 罗廷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讲述:“事后来看,我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把我救出来的同伴告诉我,当时我是昏迷在了裂缝里。 但我觉得这不是梦,因为一切都太过真实。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最深处,我看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我看见了有歌姬舞女在表演,我看见了有人在饮酒作乐。我也被邀请加入了,他们问了我很多事,我也问了他们一些。 只是具体问答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聊了很久,也喝了很多,最后,我就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了营地内的帐篷里。 像不像《桃花源记》?” 谭文彬点点头:“确实像,而且都是初极狭才通人,然后豁然开朗,后面的展开也很像,聊天问话后,有酒有肉地招待。”薛亮亮问道:“那老师您汇报上去了么?” “自然是汇报了,不过那两天汇报的人不少,有人在通道里看见了穿着古代甲胄的士兵,还有穿着古代服饰的陌生女人。”“那之后的调查呢,那个裂缝?” “后来涨水了,那个工程被淹了,而且那几个重点区域似乎出了事,有人没能出来,再细节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的这项任务,算是中途停止了,我的汇报,后续也没有什么反馈。“ 薛亮亮:“上头是不信么?” 罗廷锐摇了摇头:“很可能是信了,却也依旧觉得无所谓。” 谭文彬说道:“那就不像《桃花源记》了,您这个事后听起来有点阴森,《桃花源记》那是个美好的故事。”李追远开口道:“可能《桃花源记》里所记录的那个地方,本就不是活人村子。” “小远,你为什么这么说?”罗廷锐再次好奇地看着男孩。“我只是有感而发,老师,您能再说点细节么?” “细节?可以,有纸笔么,我来画。” “我有!”谭文彬马上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递了过去。 罗廷锐开始画,他的工笔很好,细节画得很到位,先画了一件衣服,又画了一把刀,最后画了一套甲胄。 很显然,这件事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一直盘亘在罗工心里,不时反刍,否则也不会到现在依旧记得这么清晰。四人探头过来一起看,但对于另外三人来说,只能看出是古代的东西,再多的,他们就看不出来了。 李追远看了两眼后,说道:“高句丽?” 罗廷锐双手交叉,很认真地问道:“小远,你真的不考虑换个专业么?男孩马上摇头。 “我只是怕埋没了你的天赋。”罗廷锐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这小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谭文彬疑惑道:“高狗狸是什么东西?” 薛亮亮提醒道:“错误读音是高具离。” 谭文彬恍然:“哦,这个我就懂了,知道。还好历史不考拼音。” 罗廷锐继续道:“后来,我把梦里见到的一些东西,画下来,多方走访问询,才好不容易问出了一点端倪。” 高句丽这个东北割据政权存在时间挺长,历史知名度也很高,但它的知名度主要在于当隋炀帝、唐太宗和唐高宗的背景板,国人对其文化相关方面,普遍不是很感兴趣,倒是韩国那边的人,喜欢偷它当自己的祖宗。 这也是为什么,当李追远认出这东西时,罗廷锐会如此吃惊。 “再之后,因工作和个人原因,我曾多次去过集安,最近的两次,我去找了那边专门挖掘研究高句丽文化的专家,还去了那里的博物馆,这才证实了我那晚所梦的,不是虚假,因为在那晚之前,我根本就没接触过关于高句丽文化的具体东西,现实里没见过,又怎么可能想象出来?” 薛亮亮问道:“老师,那个项目呢?” 罗廷锐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前年我还回头查过,只知道当时那个项目所出的事,比我知道的还要严重许多,但项目的相关信息和档案,都被封存了,无法调阅。” 谭文彬笑道:“您还真是对它念念不忘,像是对待白月光一样。” 罗廷锐也被这个比喻给逗笑了:“确实,毕竟那会儿我年轻嘛,而且参加工作也早,不比你们现在大多少。其实后来的工作中,我还遇到了好几次更严重也更匪夷所思的。” 谭文彬期待地说道:“您再讲讲。” “讲不了,高句丽那件事,我是无权调阅当时档案,后头的这几件事,我本身就属于该被保密封存的档案一部分。”“唉,真可惜。”谭文彬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你们以后也会遇到的,到时候你们也会被要求保守秘密。 好了,说说眼下的事儿吧,不说地宫什么的了,光是你们发现的那条地下河,就够把马一鸣主张的方案给毙掉了。”薛亮亮开口道:“其实这件事也不关马组长..” “上头是清楚的,但出了事,总得有人担责,当然,也不会真的着重处分他,主要还是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出来。 我是不想去见他那哭哭啼啼的样,也懒得去安慰他,自建国以来,多少路桥旁都竖着烈士纪念碑,我自己都亲眼目睹过许多,而慰藉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家园继续建设下去。” 说着,罗廷锐就举起手中装着豆奶的杯子,大家也都举起杯,碰了一下。 谭文彬一口干了豆奶,心中不禁感叹:到底是大领导,上价值时比自己家那亲爹要自然多了。“亮亮,你过两天就和我去另一个组里,我们要集中攻坚那套方案了,争取早日完成。” “好的,老师。” “小远,你呢?” “啊?”李追远指了指自己,“我还可以继续去么?” “我是想问你,刚经历了这种事,需不需要放个假休息一下?” “好吧,休息。”李追远点点头,他也是觉得累了,而且他还得去一趟丰都。 “嗯,你还小,要注意劳逸结合,平时也要积极锻炼身体,我听说,神童的身体普遍都不太好。”“没有那么夸张的,老师,不过您的话,我记住了。” 薛亮亮主动提起了一件事:“老师,我们当时不是主动吸引那条东西救人的。”“我知道,你刚刚不是讲过了么。” “我不想冒领这个荣誉。” “亮亮啊..以及你们,也都听着,有时候我们都梦想着让自己做一个绝对纯白无瑕的人,但这个世上难免会有灰尘,有时甚至会刮起风沙。”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老师..” “出了这档子事,要是有个先进典型可以立起来,马一鸣他们,也能好过很多。”“我明白了。” 夜宵结束后,罗廷锐就先走了,四人则回到了招待所。 谭文彬有些意犹未尽道:“万州烤鱼的味道确实不错,我觉得在这里学了技术去外地开分店,肯定能赚钱。”薛亮亮:“你有这个想法的话,我可以给你投资。” “别别别,我就提一嘴而已,赚钱哪有学习重要。” 紧接着,谭文彬又小声问道:“这个,荣誉,可以加分么?”“我们海河大学,不难考的,而且这次的事,会对社会保密。”“哦。”谭文彬垂下了肩膀。 润生问道:“你就不能想其它方法加分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其它方法就是我亲爹在岗位上光荣了。”润生被噎住了。 谭文彬带出来的那一大团烂稻草一样的东西被装在袋子里,李追远将这袋子和一张纸一起交给了薛亮亮。 “亮亮哥,纸上写的是还原方法。” “你放心,我过两天才去进那个组和老师汇合,这两天我就开车回山城,找单位先帮你把这件事处理好。”薛亮亮扫了一眼纸上所需的东西,“材料并不难弄,大部分都是现成的,但你既然想保密肯定不能去找文物单位,我那个朋友倒是可以做,但他花费的时间会比较久。” “没关系,先拿去慢慢处理复原吧,主要这个东西带出来了不能在外界环境里放太久,我这儿也没有很好的储存条件。”“行,交给我。那你接下来就去丰都了?” “明天润生哥还要换一次药,我们后天就去。” “路上注意安全,要回去时联系我,我给你们订票。”“走的时候会和哥你说的。” 第三天一早,李追远就和润生谭文彬一起前往丰都,中途先是坐车,然后改乘了船,直接在丰都县城码头下来。 其实,最省事的方式就是打丁家的电话,让丁家帮自己查找丰都阴家的人还在不在,但那毕竟是柳奶奶的关系,李追远不太想这样做,先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吧。 自下码头起,就十分喧嚣,一路朝上的街面上,人头攒动,商贩林立,这是恰好赶上了丰都鬼节庙会。 谭文彬很是激动,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嘿,别说,这儿的庙会的确比咱南通的庙会要热闹好玩得多,不,咱家那个压根和人家没法比。” 李追远:“彬彬哥,旅游本来就是从你待腻的地方去一个别人待腻的地方。”“哦,也是,我差点忘了,你回南通也相当于旅游了。” “嗯,差不多吧。” “不过小远,我是真觉得川渝这边的人,更热爱也更懂得生活,在咱们那儿我下了晚自习连个夜宵摊都不好找。哈,我要吃那个,你们要不?” 各种地方特色小吃,让人目不暇接,而且价格还都很便宜,连一向勤俭持家不喜欢在外面吃饭的润生,这次都没心疼钱。三人到处品尝着,就当解决了午饭,而且在这种氛围环境下,润生吃香的举动,倒也不算引人注目了。 谭文彬来到一处鬼脸面具摊前,两个师傅正在画制,他站边上瞧了好一会儿,然后让师傅给自己画了一个孙悟空的面具。鬼脸面具他是不敢买了带走的,否则晚上起夜尿尿时扫上一眼,得被吓出一身冷汗。 画好后,给了钱,谭文彬把面具戴脸上,比划了一个猴子动作:“呔,妖怪,将我家小远交出来!” 接下来,又来到一处茶摊前,时下各地庙会都很流行盖碗茶,里面往往会放糖或者各种水果晶,逛累时买一杯喝,很惬意。只是这儿的盖碗茶明显和其它地方不同,是现场冲泡的,具体闻不出来是什么茶叶,但味道很浓,打着的横帆上左边写的是“迷魂茶”,右边写的是“孟婆汤”。 谭文彬买了三杯,三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喝着,味道还可以,很浓却不苦。庙会以本地人居多,但被鬼节吸引来的游客也不少,还能看见一些外国人。“小远,这上面真的是阎王殿么?”润生指着上头的建筑群问道。 “是都大帝,主管冥司,乃天下归魂之宗。” “听起来好厉害。”谭文彬抿了口茶,“他是本地人?” “有说法是,鄂都大帝就是阴长生,他是东汉皇后阴丽华的弟弟,不贪恋家里富贵一门心思想着修道,最终得到缘法,在丰都白日飞升。” “皇后的弟弟?”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不好好享受荣华富贵,修什么道啊。”“各人追求不同吧,你前天不也拒绝亮亮哥投资你去开万州烤鱼分店么。” “原来我也这么出淤泥而不染啊。” 润生问道:“小远,为什么这里每家店铺前,都要摆个小水缸?” 李追远:“应该是某种习俗吧。” 喝完茶,三人就继续往上走,接下来,李追远准备找白事铺子问问本地捞尸人的事,如果姓阴的话,那就给对方家里送一笔钱就当了结了地宫里的那段因果。 过了“丰都鬼城”的大牌坊,在后头看见了一座石碑,石碑上写着一段话:“子不夜行,则安知道上有夜行人?” 这段话出自晋代葛洪的《抱朴子》,讲的就是阴长生曾说过的话,大概意思是,他成仙后才知道世上有多少神仙,就如同你晚上不出门走,就不知道晚上有同样行夜路的人。 这段话对于现在的李追远而言,有另一番感慨,没接触捞尸人之前,他是不知道世上还有死倒这种东西的,等接触学习之后,才发现真的不少,而且还有很多同行。 顺着石碑往里看,正对着一家店铺,上面店牌写着:“阴君棺铺。”店铺门口竖挂着两张牌,上书“升棺发财”、“福至运来”。 阴君是阴长生的尊称,所以店主不一定姓阴,但既然是棺材铺,那也应该有点捞尸人的关系。 比如自家太爷,以前就和上下游白事产业链的关系很好,一直到太爷自己开始搞产业链后才反目。 走进店铺,里面比较冷清,里头深处摆着一红一黑两口棺材,至于柜台上,则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型棺材,像是玩具手办。而且还画有不同风格图案,有奥特曼的、阿童木的还有变形金刚的。 谭文彬拿起一个棺材,打开,再闭合,赞叹道:“真精巧,老板也很有商业头脑,但路线选错了无论多努力,也没啥意义。” 适逢庙会,其它店铺里客流很多,就这儿还冷冷清清,不管是本地人还是游客,显然没几个愿意逛庙会时顺便买口棺材或者买个小棺材玩具回去。 谭文彬连续开关了好几下,笑着问道:“小远,要不咱买俩个带回去后当文具盒?”“你好,看上哪个了,两个一起买可以算便宜。” 内屋帘子被掀开,一个和谭文彬一般大的女孩端着面碗走出来,她皮肤有一点黑,但个头在本地人里算高的,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爽朗劲儿。 “来,这俩,我要了。”“要嘚。” 谭文彬知道李追远要问事情,所以他就先买个东西。润生问道 :“再买个送给周云云?” 谭文彬听了没生气,反而有所意动道:“啥,别说,还真挺浪漫的。”女孩老板笑着说道:“要么,有情侣款的。” “来一套。” “好,给你拿。”女孩从下面拿出两个小棺材,一个黑色一个红色,做工很精致,而且带凹槽卡扣,俩棺材能拼接到一起。谭文彬笑道:“真好玩。” 女孩老板应了一声:“那是,我要是女孩子,收到喜欢男孩送我这个,我肯定高兴死。”李追远疑惑道:“你不是女孩么?” “啊,我是啊。”女孩老板笑了起来,“说岔了说岔了。” 见谭文彬真的付了钱且将四个小棺材包了起来,出于同桌情谊,李追远还是问道:“彬彬哥,你真要送周班长这个?”“我就是单纯觉得挺好玩的。”谭文彬翻了个白眼,“真送?我又不傻。” 女孩老板不满道:“咋不能真送啊,说明那女孩不懂内涵,这才是咱传统文化里的浪漫。” 谭文彬点点头:“虽然我还是不会送,但我觉得你说得对。” “听你们口音,你们是外地来的游客,哪里来的?”谭文彬:“南通。” 女孩老板疑惑道:“南通是哪里的?安徽的还是江西的?”谭文彬:“江苏的。” “哦,江苏我知道,金陵苏州扬州淮安徐州那些,都老有名了,南通...也有名的。”谭文彬故意调皮地问道:“比如?” “比如..”女孩老板卡壳了。 李追远准备问正事了:“老板,你知道附近的捞尸人么,就是村子里专门负责捞漂子的。”“捞尸人?”女孩老板疑惑道,“你们要捞谁?” “不捞谁,就是打听一下,你认识么,再具体一点的话,就是你认识姓阴的捞尸人么?” 女孩老板“蹭蹭”快步走进内屋,很快,帘子再次被掀开,只见她左手持黄河铲走了出来:“我就姓阴,我叫阴萌。”李追远没料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找着了,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你家有族谱么?” “你问这么详细想干啥?”“送钱。” “有的。” “方便拿出来让我看看么?”“看了就给钱么?” “上头要有阴之望的名字。” “阴之望,有的。那都快两百年前了,我记得很清楚。”“嗯?” “族谱上记载着,万县出了条吃人的大蛇,他带着人去抓蛇,结果去了就没回来,我去拿给你们看。”“不用了。”李追远看向谭文彬,“给钱吧。” 谭文彬把钱拿出来,放在了柜台上,这钱扎着红绳子。 阴萌先拿起钱,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咋了,你们在哪里碰到他变的死倒了?”“嗯。” “啊?”阴萌忙摆手道,“你别吓我,我刚胡咧咧的。” 能手持黄河铲还能说出“死倒”,证明确实是行里人,而且比太爷那种的,都要纯得多。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太藏着掖着了。 “欠他个人情,这次特意来还的,这钱你收下吧,我们的事也就了了。” “呵呵呵呵..”阴萌发出一串笑声,边数着钱边说道,“哎哟,这还真是祖宗显灵来送钱了,我正愁下个月房租怎么交呢。” 谭文彬建议道:“你这样做买卖,房租确实不太好搞。”“那我能搞什么?” “可以卖万州烤鱼。”阴萌眨了眨眼眼睛。 谭文彬又道:“扬州炒饭也可以。” 阴萌推了推面前还剩下半碗的面条,下的是挂面,没浇头,只是倒了酱油。 谭文彬点头示意:“了解。” “你们吃了么,我给你们下面条?还是我去对门那里买几个菜过来请你们喝酒。”李追远:“我们吃过了。” “那就留下来吃晚饭吧,大老远地来送钱,总得留你们吃顿饭,反正我是觉得我那祖宗应该也没能帮到你们什么。”“帮到了。” “我不信,他要是能帮到你们,他自个儿就不会死那儿回不了家了。”“还有这枚玉佩。”李追远将玉佩取出,放在柜台上,“也交给你。” 阴萌低头看了两眼,然后将玉佩推回:“一码归一码,钱我收了,这玉佩是你的。”“好。”李追远没推辞,重新收回玉佩,“那我们走了。” “喂,不去上面再玩一会儿么,景点在上头呢。”“要去的。” “这边船停得早,既然出来玩就别急匆匆的,慢慢玩,晚上就宿在这儿,睡我铺子里,也省了开旅馆的钱。”本就是出来玩的,而且对方一再 盛情邀请挽留,李追远也就没再继续拒绝:“给你添麻烦了。” “喂,你真的不是从哪个水葬下面醒来后爬出来的大死倒?”“我么?” “对啊,来,我试试。”阴萌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李追远的身上,见李追远没反应,她故作诧异道,“天呐,好吓人,你这么凶的么!” 大家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呔,妖精,我也给你贴一张!”谭文彬掏出一张《追远密卷》符,贴在了阴萌额头上。下一刻,符纸变紫了。 谭文彬吓得直接蹦起来,尖叫道:“我了个大!”阴萌有些不解。 李追远踮起脚尖,伸手揭下符纸,说道:“彬彬哥,符纸进过水了,遇上油脂就会变紫色。”“哦..哦!”谭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润生凑过去说道:“有水尸味儿我会说的。” 阴萌直接笑弯了腰:“我都差点以为我真是死倒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走出棺材铺,来到门口时,李追远指着门口的小水缸问道:“每个店铺门口都摆这个的原因是什么?”阴萌:“这里是丰都鬼城,这条街叫鬼街,喜欢逛街的可不仅仅是活人,等入夜了他们就出来了。 以前没灯泡,天黑了靠蜡烛照不通透,商家闭门数铜钱时,经常会数到纸做的 后来就逐渐形成一个风俗,店铺门口摆个水缸,收到的铜钱往里头一搁,浮着的就是假钱,就不做那客的生意。”谭文彬问道:“那现在都是纸币了,都漂上去了,岂不是得每家都放个验钞机?” 阴萌:“那东西贵,可买不起。” 谭文彬愣了一下:“不是,现在还能收到?” 阴萌伸手抽出柜台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小沓天地银行的纸钱: “喏,这就是我这月初到现在收到的,本来够交下个月房租的,谁知道不是做的活人生意。”谭文彬用指尖小心翼翼触摸着纸钱:“你是在开玩笑的吧?为我们增添游览代入感?” “那是,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来的鬼啊,漂子都不怎么见着了,我都许久没开张捞尸喽。”“漂子都见不到了?不应该啊,你这儿水系这么多,总不至于没人失足下去淹死吧?” “都是找村里的捞,很少跑我这里来,他们觉得街面上的店贵。”“其实你很便宜?” “确实贵。”阴萌理所当然道,“价格便宜了,岂不是跌了我的面子,好歹咱也是正儿八经的捞尸人。”谭文彬努努嘴:“活该你交不起房租。” “走了,彬彬哥。” “哎,来了,等等我,小远。” 接下来整个下午,李追远就带着润生和谭文彬两个人很细致认真地游览丰都鬼城,这里的雕塑和庙很多,白天游览也不觉得可怕。 中途,还碰到了两支表演队,三人观看了表演,传统民俗气息浓郁。 润生和谭文彬看得很认真,恨不得每个雕塑下面的讲解牌都要看一遍,寻常游客只是走马观花,他们则是补习课外知识。李追远就慢慢走着,欣赏一些老式的建筑和雕塑风格,至于讲解牌那些,他不用看,因为他脑子里存货很多。 小时候李兰还没那么讨厌自己时,自己还能在李兰工作时待在她书房中,李兰要么给自己拿图纸玩,要么把一堆书丢自己面前,让自己翻。 天快黑时,三人下了山,回到鬼街。 这会儿街上的人依旧不少,附近不少居民白天都有事要做,很多人只能晚上来赶庙会。 再者就是,鬼城的氛围得搭配夜晚,才更有味道,尤其是上头那么多盏红白灯笼,等入夜后点亮,绝对很应景。棺材铺门口,依旧没什么人,甚至阴萌又再次懒得守在柜台后。 “我们回来了。”谭文彬大声打着招呼。 阴萌掀开帘子探出头:“我炖了蹄花,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巴适得板!”李追远:“要嘚。” 七点,入夜了。 阴萌端着一大盆猪脚出来,大家围坐在小桌前。猪脚入口即化,炖得很耙。 前提是,得忽略掉嘴里的阵阵刺感,因为阴萌忘记处理猪毛。 她确实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似乎因为生意不多的缘故,平时也很少能有人聊天,今晚吃饭时很高兴地摆起了龙门阵。润生只顾着吃,李追远偶尔接几句话,己方主力是谭文彬,和阴萌摆得不落下风。 而且彬彬刻意用他那刚学了一点的川渝话聊天,发音是不准,但调子是学会了,俩人说着说着,调子越起越高,语速也越来越快,像是对起 了山歌。 不过倒是没聊太多捞尸的事情,因为阴萌的实践次数并不多,捞过漂子,可却没见过真正的死倒。 她的捞尸知识和技能,都是跟她爷爷学的,她爹妈在她很小时就离了婚,她爹去南方闯荡去了,一走就没了音讯;她妈嫁给下面镇子上一户人家,又生了俩男孩,年纪小不懂事时阴萌也去找过妈妈,等懂事后才知道妈妈其实不想搭理她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和阴萌举起杯中汽水,碰了一杯。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爷爷生活,爷爷经营着这家铺子,也是个正统捞尸人,后来,爷爷就将铺子就交给她继承。她其实很有头脑,换个生意做应该是能挣钱的,但她不想更改这间铺子的属性,因为她知道爷爷不会同意。 李追远瞧过她掌心的茧子,以及每次起身坐下时脚尖的变化,知道她身上是带功夫的。 这也是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能一个人开着店的原因;街上的地痞流氓,基本都被她揍过。 她笑称,要是她想,完全能当鬼街大姐头,在这里收保护费。 沉迷哨猪蹄的润生在这里主动举起杯子,和她干了一杯。 李追远问过她爷爷是否留下过什么书之类的,她疑惑地反问:捞尸人不都是靠一代代言传身教的么,看书能学出个什么东西? 这让李追远略感失望,他倒是想看看同行收藏的,可惜没有;同时,他也有些羡慕,从阴萌的各种细节表现来看,她爷爷的水平应该很高,她接受的是很完整的“教育传授”。 不过,李追远也没因此觉得自家太爷不好,毕竟自家太爷可以“咕嘟咕嘟”地灌福运,跟着太爷混,至少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总之,今晚算是离开南通以来,过得最轻松惬意的一晚了,大家都很开心放松这种松弛感,一直持续到要安排入睡时,才被打破。 “什么,你让我们睡棺材?” 谭文彬抱着脑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而阴萌,正在给里头的棺材铺棉被。 “怎么了?睡棺材多舒服啊。”“我能在外面打地铺么?” “这儿是山上,晚上冷,我这里被褥也不够,还是棺材里暖和。”谭文彬嘀咕道:“第一次听到暖和可以用在棺材上。” 内房里是库房兼厨房,里面摆着三口棺材,外面店里则摆着两口。来都来了,那就入乡随俗吧。 最后,李追远和润生睡外头的两口棺材,谭文彬和阴萌睡里头。 棺材和臭豆腐一样,看着膈应,躺进去后,还真挺舒服的,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当然,棺材盖得揭开一些方便透气。 白天赶路加游玩,都累了,谭文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然后他就听到有人用指甲在刮自己棺材盖。“沙沙…………沙沙…………” 谭文彬被吓得冷汗都流了出来,将被子提到脸上,只敢留着一双眼睛眯着看向上方。然后,润生的脸出现在上面:“嘿嘿。” “你干嘛!” “小便。” 厕所在里屋后面,润生睡外头,上厕所时得经过里屋谭文彬气得把被子直接盖脸上,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听到棺材盖上传来的“沙沙”声音。 谭文彬开始害怕起来,他觉得这次不会再是润生了,那是谁?下一刻,润生的脸再次露出。 “你到底要干嘛!” “我尿好了,回去睡觉,跟你说一声。”谭文彬气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重新又酝酿出了一点点睡意。“沙沙..沙沙.. 谭文彬睁开眼,用手捶了一下棺材盖。 声音消失了。 谭文彬侧过身,继续寻找困意。“沙沙...沙沙..” 谭文彬掀开被子,双手抓住棺材边缘,整个人从棺材里坐起来。他发现,自己棺材四周,没有人。 润生跑这么快?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心里再次有些发毛,没敢出去,而是重新缩躺进棺材。“沙沙...沙沙..” 声音再一次出现,谭文彬将被子蒙住头,装作听不见,同时脚也收进了被子。然后,声音又消失了。 谭文彬脸在被子里继续闷着,这次闷了足够长的时间,脸上都出汗了,心道润生这家伙是睡了不逗自己了。他打算透个气,双手抓住被子,打算来一次快掀快盖。 一,二,三.. 脸上的被子掀开,却没能按照原来设想地再盖回去。因为, 一张老脸,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探进了棺材,就这么和他面对面地贴着。< /p> 第六十八章 “啊..唔唔!” 谭文彬的尖叫声正要发出,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硬生生给堵了回去。他瞪大眼睛,惊恐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这张老脸。 老头笑了,正欲说什么时,却发现小伙子双臂上绕,双腿下缠,腰部发力顺势扭转。“咦?” 老头发出一声惊疑,似乎是认出来了这是贴身肉搏死倒的技巧。“唔?” 谭文彬则是完全惊愕,因为他发现自己抓缠了个空,仿佛老头根本就没有实体,但问题是自己的嘴却被对方实实在在地捂着。 “小伙子,我放开你,但你别吵,我年纪大了,听不得叫声。”谭文彬点头。 老头将手从谭文彬嘴上拿开。“远子,润生,有鬼!” “呵呵。” 老头被逗笑了,起身,翻出谭文彬所在的这口棺材。“远子,润生!” 谭文彬一边继续喊一边顺势坐起,警惕地看着老头。 老头压根没理会,走到另一口棺材前,伸手对着下面摆着的一尊香炉挥了挥,香燃起,升起袅袅白烟。只见他深吸一口,白烟分为两股入鼻。 “啊..” 老头发出舒服的声音,脸上也浮现出病态的红晕。“远子,润生!” 见谭文彬还在坚持不懈,老头叹了口气:“别喊了,他们听不到的。”谭文彬终于不再喊了,疑惑道:“你是谁?” “你睡的是我家,你问我是谁?” “你家?”谭文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是阴萌的爷爷?”“对,是我。” “你阴魂不散啊?” “什么叫阴魂不散,我又没死。”“没死?” “废话,我要是死了,做鬼缠着我孙女干啥,坏她运势?我脑子又没进水。”“那你这.” 老头指了指身后的那口棺材:“喏,我就睡这张床。” 外屋也就是店铺那里有两口棺材,内屋里有三口,谭文彬先前想当然地认为这三口都是空的,没料到其中一口居然有人躺着。 “那你这是什么东西?不是鬼,我刚刚怎么碰不着你?”“我就奇了怪了,愣娃子,你不是行里的么?” “什么行里的?” “捞尸这行的。” 谭文彬挺起胸膛,坚定道:“那当然!”“那你不晓得你自个儿现在是在走阴哟?” “走阴?”谭文彬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这就叫走阴么?” “我出来时,本不想搭理你的,谁晓得你一直在那儿蹦啊蹦的,我就拉了你一把,没想到你还叫起来了。”“那我朋友他们呢?” “走阴时,是瞧不见活人的,所以你刚刚怎么喊都没用。”“不会的..” “不会什么?” “额,没什么,没什么,不是,白天没见你出来,你晚上走阴出来干嘛?” “我倒是想白天能出来,我这身子骨不行了。”老头指了指自己脑袋,“脑梗,瘫了。”“所以你就天天晚上走阴出来活动?” “放你娘个屁,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谁家走阴能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频繁?”“不是么?” 谭文彬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啪!” 他一直觉得小远打个响指就闭眼走阴的动作,很有范儿。“今儿个鬼节,晚上得起来做买卖哩。” “这么晚了,做个鬼的买卖。”“可不就是。” 谭文彬:“.” “不跟你扯了,我得开店门了。” 老头穿过帘子,走入前屋店铺,随即,他愣住了,因为他看见站在前屋里的男孩。男孩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老头诧异道:“我还没开铺门呢,你是怎么进来的?”李追远没回答。 老头一摸脑袋:“不对,你没穿袍子,我晓得了,你是和那个愣娃子一起的?”李追远点点头。 谭文彬这会儿也从里屋跑了过来,看见李追远,马上兴奋地挥舞手臂:“小远哥,我走阴了,我走阴了!”这兴奋劲,像是个孩子发现自己刚学会了骑自行车。 老头摸了摸下巴,看着男孩,说道:“原来,你才是正经货。”“啥意思?”谭文彬好奇地问道。 老头指了指男孩:“我先前都不知道他站在这里,证明他很结实。”“结实?”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是虾米。”“你是大鱼?” 老头又瞥了一眼男孩,淡淡道:“小鱼。” 李追远早就察觉到屋内的“动静”,他也早就走阴了,先前屋内的对 话他也听到了,知道了老头是阴萌爷爷的身份,却也没因此放下戒备。 但现在,他算是确认对方是“无害”的了,因为对方示弱了。 其实,刚刚这段时间以来,男孩脑子里一直纠结的是:自己该不该扑上去咬他?没办法,他是真的不知道走阴状态下该如何打架。 上次在路霸村里面对那个红衣小女孩,也是用的粉末驱散的她。自己目前所翻阅的魏正道的书里,也没有详细讲走阴的。 这应该是一个基础科目,基础到魏正道都懒得提,可偏偏李追远就是不会。这就像是他会做高阶运算,却“不会”加减乘除。 用是能用,因为他虽然不懂“加减乘除”是什么意思,却把基础算数的答案背了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动辄透支流鼻血,固然有年龄还小身体未发育好的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运算起手式就是海量。“远哥儿是吧?” 老头对李追远确实是另一种态度,称呼后头还加了句客气词,不像叫谭文彬就是愣娃子。“嗯。”李追远应了一声,“你好。” “阴福海,插坐丰都码头,不知远哥儿坐哪座码头还是拜哪家龙王?”说着,老头还做出了一套江面上的手势。 不是每个行业都会诞生黑话和手势,这种互撂身份的形式,本就是为了消弭矛盾、避免冲突。另一个大众耳熟能详喜欢摆这架势的,就是土匪。 码头的意思是地头蛇,插坐指的是这码头他也只是一份子,不是他拿大。龙王指的是江面上的大家。 李追远鲜少接触正儿八经的同行,这些讯息也是靠字面意思分析出来的。但他不知道怎么回,自家太爷那是什么位置? 南通滚河码头插坐? 可事实上,自家太爷住的地儿,离市区里的河还远得很,最重要的是,也没人教过他本地手势怎么做,总不能依葫芦画瓢还回去吧? 还是怪太爷太不靠谱了,弄得自己这个曾孙出门连家门都不懂怎么报。 相较而言,李追远觉得润生家的山大爷可能懂一些这个,但山大爷从不对太爷行这套,可能他压根就没把李三江当真正的同行。 李追远会的,只有秦柳两家的内门礼,但行这个,不是太合适。但是,见男孩没回礼,老头是生气了,语气也重了些: “既是瞧不上我这丰都码头插坐的,怎又住我家里?”李追远无奈,只得回了一套柳氏内门礼。 回这套礼,就不用再说话报家门了。 很显然,老头是识货的,见到这套回礼的瞬间,老头整个人都变透明了。这是被吓得,差点结束走阴状态。 估摸着,连棺材里躺着的身体,再脑梗瘫了,也抽搐了两下。 许久,老头才镇定下来,这次说话时不仅先前怒意消散一空,反而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神情:“柳家人登门,贵客、稀客,真好啊,多少年了,柳家又有人走江了。” 老头脸上的讨好中,不见谄媚。 李追远问道:“你知道柳家?” “这江面上但凡上了年份的老王八,都听过。““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柳家没人了?” “晓得。”老头很坦然道,“正因为晓得柳家人是怎么没的,才更是敬重。”“我不姓柳。” “记名的外门?” “嗯。” 那晚山城丁家宴会上,柳奶奶把自己推出来回礼,虽然还没正式入门拜师,但未来一个记名弟子算是双方间的潜默契了,只待阿璃的病大好。 “那也是一样的,尊客请恕罪,老头子我无法亲身招待。” “你别见外,我叫你一声老爷子,你叫我小远就是了,这样彼此都舒坦些。”“尊客..哦不,小远哥儿和我家萌萌是朋友?” “算是吧,不过我是来还阴之望的人情的。” “先祖?哦,原来如此,那您这辈分,也太高了。”“老爷子不做生意了么?” “啊,要做的,要做的。” 老头走到店门前,晚上闭店时阴萌就把门板插回去了,老头没去搬门板,而是将手放在了墙上一面镜子上,轻轻一转。原本厚实的门板,在此刻变得有些透明。 李追远和谭文彬都看见,外头后半夜本该静悄悄的街面上,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人影。只是,这黑色人影里,也夹杂几个鲜亮的。 那应该是活人,有俩勾肩搭背喝醉了的,还有两个落单的。 所以大晚上没事儿时,还是最好别一个人在清冷的街面上瞎晃荡,因为这街上可能远比你看到的要热闹得多。老头坐回柜 台后面,像是在等待着客人上门。 谭文彬站在柜台尾角,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外头“行人”。李追远则走到老头对面,问道:“是鬼街特色么?” “以前倒是听说过其它几处地界也有相似的,但我没去过,不知具体情况,但类似我们丰都鬼街这样的,应该是不多。”“他们,是鬼么?” “是,也不是,每逢鬼节,他们夜里都会在这街上出来。”谭文彬问道:“没抓一只来研究过?” 老头忙摆手道:“上门即是客,我这开的又不是黑店。” 这时,一道黑色人影走了进来,他身形模糊,看不真切,只能笼统看出是个人。他站在柜台前,老头嘴里呢喃着和他说着话,具体讲的什么,李追远没听清楚。不一会儿,黑影就走了,在店门口,丢下一张钱飘落到水缸。 那钱刚落进去,就化作了黑灰散开老头嘴角露出笑意,摸了摸胡须。 李追远这才知道,这家家店铺前的水缸原来是这个用途。 可阴萌自己居然却不知道,说的是以讹传讹的错误用法。 李追远问道:“交易的是什么?”老头笑道:“阳寿。” ? “要是我身子骨还能动,倒是能亲自做些其它东西今晚摆这上面卖,也能帮忙跑个腿了个心愿什么的,可我现在只能走阴坐在这儿,半点实事都干不了,唯一能往出卖的,就只有这点阳寿了。 虽是瘫了,但时日还余下挺长,可我那个情况,多活一日也就是多拖累一日萌萌。倒不如把这些累赘日子卖了,给萌萌换点阴德。 我这孙女人不错,就是心气傲得很,为我苦守在这棺材铺里,真没必要,只能耽搁了她的年华。”老爷子对孙女的态度,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家太爷。 “能卖多少?” “卖不了多少,真有大功德的,哪里会做这孤魂野鬼。”“也是。” “但能卖一点是一点,蚊子腿也是肉。” 李追远指了指内屋,问道:“你不喊阴萌么?”“喊不醒,不是谁都能走阴的,她走不了。” 谭文彬闻言,马上露出笑容,这意味着润生也走不了,而他却做到了!“这个后天不能学么?” “有些人天生就会,有些人后天遇了事儿说不得也就机缘巧合下会了,但的确能学。”“这么说,你是故意没教她?” “嗯,学这个有什么意义呢,能看见这些东西,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太平光景,这行就不会景气。 说句心里话,我是希望她能开开心心过日子,找件自己喜欢的事做,以后再嫁个好人,生个孩子,过普通人日子。”太爷,也是这般期盼自己的。 “我看她自个儿,倒是学得挺好的。” “就当强身健体了,女孩子会点身手,不容易遭欺负。”这时,谭文彬开口道:“小远哥,我头好晕,好疼。” 老头说道:“愣娃子,你回去睡吧,走阴时间长了,人会受不了的,别待会儿失了控飘去街上了,那就成孤魂野鬼喽。”谭文彬有些害怕地问道:“那个..怎么结束?” “各家有各家的口诀。”老头看向李追远,“您没教过他?”李追远:“闭上眼,想象自己在海底,正在上浮。” 老头:“...” 谭文彬听话地闭上眼,开始想象,他脚跟都踮起来了,双手还轻轻上下拂动。 过了会儿,谭文彬睁开眼,表情很是痛苦:“我醒不来,小远,头更疼了,啊.”李追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看向老头:“老爷子,你有方法么?” “我...”老头子起身,走到谭文彬面前,嘴里碎碎念了一阵,然后一巴掌拍在谭文彬额头,谭文彬整个人倒飞出去,穿透墙壁,进了内屋。 棺材里醒过来的谭文彬,虽头痛欲裂且困得不行,却还是强撑着爬出棺材,掀开帘子,再次来到外屋。 却瞧见门板还立在那里,也不见其他人影,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拍了拍额头,钻回棺材闭上眼,直接打起了呼。 “好了,他回去了,这小子要是以前没学过,倒是有几分灵性的,历过事么?”“历过。” “哦,那就是事儿撞多了导致的。”“走阴时间久了,就会累么?” “您当然不会累,您结实得很。”“怎么个结实法?” “您先前应该早就站在内屋外头,听了我们讲话,而我全程,没感知到您的存在。”“说得再具体点。” “这..您是真不知道?” “看起来,很像是装的么?” “不像,就是很惊奇,您不知道,是怎么锻炼的?”“也是历事历得多了。” 老头摇头:“不会,历事只能开窍走阴,您这分明是锤炼过的。”李追远想到了阿璃。 如果指锤炼的话,那应该是自己进阿璃“视野”里看风景。 每次看完风景“出来”,他都会发惜难受好一会儿,不过次数多了后,副作用就越来越小了。又等了许久,不见第二个黑影上门。 李追远问道:“生意不好?” 老头笑道:“开棺材铺的,总不至于宾客盈门。”“另一件生意做不做,不要你的阳寿。” “除了阳寿,我现在还能给出来什么?”“我现实里给阴萌钱,你现在教我走阴。” 老头身子后仰,虽然早已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但他真没料到这种话会从男孩嘴里冒出来。“你是不是在怀疑我柳家的身份?” “不,是确认了,因为也就只有龙王庙里,才能出这种稀奇的事儿。”“这买卖,做不做?” “做,但不能收您的钱。” “不,我必须给钱,因为免费的往往更贵。” “您误会了,是我觉得我能教的也就只有基础的这些,实在是不好意思收您的钱。”“我缺的就是基础。” “那行,我阴家祖传的走阴十二法门,我都可以教你,只是学这个时间会很长,您会在这里待多久?”“明天下午就走。” “这走阴之法,细节和忌讳处很多,没人在旁边言传身教很难真的学入门。要不,您考虑在这多待段时间? 比如留一个月,这样至少可以确保学会一门。”“没事,你教吧。” “那我把十二法门都列出来,你选一个,我们今晚熟悉一下?” “不用,从第一个开始吧。” “哦..好吧。” 起初,哪怕知道对方是柳家人,但老头依旧觉得这孩子是个疯子,心比天高。但教着教着,他就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那只井底之蛙。 每一道法门,他先描述一遍,再示范一下,最后再提点一下注意点。 男孩坐椅子上,思索了一会儿后,就能使用出来,第一次生涩,第二次娴熟,第三次就炉火纯青。第二道、第三道..全是如此。 中途,他都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学过阴家的走阴法门,特意来自己这里装样子印证一下,但他很快就又打消了这一念头。 因为最后三道法门,他自己都还不会,只能对男孩复述了一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口诀和注意点,他无法做示范。 男孩则依旧是老样子,坐椅子上思索一会儿后,就来跟他分析:根据前面九道法门一脉相承的特点,接下来是不是该这样,是不是该那样,这里的关键点在哪里。 然后,男孩就用出来了。 对方用出来后,还反向教自己,让自己尝试练。师生关系,悄然间就逆转了。 老头做梦都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人来传授自家的祖传法门,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但事实却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更让人受打击的是,对方学会了,揉碎了再细分讲给自己听,自己觉得大受启发,理解也更深入了一层,却一时半会儿还是用不出来。 等对方全部学完后,外面的天,居然还是黑的,距离公鸡报晓还有好一会儿。 老头很受挫,他颓然地靠着墙,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的男孩,发出一声感慨:“怪不得您是柳家的人。” 对此,李追远也只是笑笑,对于他来说,这真的只是基础题,是以前严重跳步后再反过头来补一下概念理解。“也就是现在解放了,要是搁以前,您长大后,绝对会是那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老爷子,柳家以前势力很大么?” 学习完了,李追远倒是愿意聊聊天,尤其是关于柳家以前的故事。 “瞧您这话说的,江面上以前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流水的朝廷、铁打的漕帮。 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漕帮大佬,很多都只是像柳家这样的龙王爷,推到台面上的小神罢了。当年,能和柳家在名头上比肩的,也就只有秦家了。 这种大家族,压根就不在意江面上的那些小事了,人家更专注于江面下的隐秘,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底蕴。”“老爷子,你知道的真多。” “哈,这儿天南海北的过客多,我早年那会儿也爱交朋友,喜欢摆个龙门阵。天快亮了,您也该休息了,其实,我也是累得快不行了,呵呵。” “嗯。”李追 远点点头,“今天,就两个客人?”“对,是的。” 第一个客人是刚开门时就进来的,第二个客人则是教授中途进来的。“可是,第二个客人,没给钱。” “啊?”老头愣了一下,他记得那会儿男孩正闭着眼思索,没想到还是留意到了这个,当即解释道,“买卖没能谈成嘛,自然不需要给钱。” “没谈成么?可第二个客人走后,你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很难看。”“我这是累的,真的,很久没这么辛苦过了。” “你说过了,都是些基础的东西,前九个法门就算都示范了一遍,也只是举手之劳。所以,老爷子,你到底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对第二个客人给出去了一大笔阳寿?”“您在开玩笑了,呵呵。” “我会相面,你现在大限将至了。”“您.. “不方便说么?” “是没脸说。” 老头低下头,用手摩筝着自己的脸,一半是羞愧一半是心惊,眼前这男孩,明明早就察觉到了,却硬是等到自己把十二法门都教完了后,他才提起这事。 这心思心性,实在是太可怕了。“那就,不说了。” 李追远举起手准备打响指结束走阴,今儿个耗时间有点长,他觉得自己应该得睡到中午,还好,不耽搁下午的船。“还是说吧,我怕您白天走得晚,还是会知道。” “我会知道?” “我儿子死了。” “阴萌说,她爸妈离婚后,她爸就去南方打工了,自此音信全无。” “我原本也是以为他是受不了离婚的刺激,离婚后就立刻一个人跑南方去,不要闺女不要这个家了。”“事实呢?” “他死了。” “死了?” “他不同意离婚,被那女的伙同现在她嫁的男的,给弄死了,尸体就沉在西湾子底下。”“那是怎么离婚的?” 我们这儿小地方,现在可能规矩严一点,搁以前,结婚办个酒就行,都不用去领证,需要用到证时,再临时补个就是了,离婚就更简单了,各回各家就算离了。 当时他就留了一封信,说自己没用,是个废物,媳妇儿都守不住,没脸继续待家里了,去南方打工想混出个人样,勿念。人那会儿就死了,信也是伪造的。” “你就从来没怀疑过?”“我蠢,真没怀疑过。”“那是谁告诉你的?” “他自己回来了,上个月庙会,他回家了,亲口告诉我的。 因为西湾子那儿修桥,打地基时给他遗体弄出来了,年代久了,警察也无从可查了。我很气,所以我打算.” “我累了,头好疼。”“啊?” “不聊了,睡了。” 一觉醒来,果然睡到了大中午 李追远从棺材里爬起来,润生正拿着快抹布,帮忙擦着柜台。 见小远醒了,他马上进内屋,把同样还在熟睡补觉的谭文彬推醒。 “嘿,你可真能睡。”阴萌笑着说道。 “嗯。”李追远应了一声。 谭文彬揉着眼出来,大中午的,直接就喊道:“阴萌,你爷爷没死啊。”“当然没死啊,我昨天从没说过他死了,他只是脑梗,醒不来了。” “是么,你昨天没说过么?”谭文彬仔细回忆着。李追远:“她没说过。” 但话里话外意思,和爷爷死了差不多,虽然,也确实是差不多。 谭文彬马上赔着笑脸道歉:“那个,对不起啊,呵呵,是我弄错了。”阴萌说道:“吃午饭不?我来做。” 李追远:“我们出去吃吧,算是跟你践行。”昨晚的猪蹄,还是有点阴影的。 这时,店外走进来俩男孩,年纪看起来也就比李追远大个两三岁,俩人眼睛红通通地跑进来。“姐,姐。” “姐。” 俩男孩一进来就喊阴萌姐姐。“他们谁啊?”谭文彬问道。“我妈后头生的。” “怎么感觉和你关系不错?” “嗯,他们偶尔上县城时,我会给他们买点吃的再给点零花钱。”谭文彬:“你人还怪好哩。” “是么?” “好得跟脑子进水一样。” 这时,俩男孩跑过来,抱着阴萌哭道: “呜呜呜,姐,不好了,爸爸妈妈今早都掉进河塘里淹死了!” 第六十九章 润生和谭文彬,即刻看向李追远,目光灼灼,此时无声胜有声。 离家到现在,诡异的事儿确实经历了不少,死倒也是见了许多,但大鱼大肉一下子吃撑了,就开始想念清淡口养养胃。对他俩而言,正常捞个尸,就属陶冶情操。 李追远点点头。 那俩马上相视一笑,润生点起一根“雪茄”,谭文彬则不住兴奋地搓着手。 阴萌进了内屋,她先把棺材盖推开,又去外头把晾温了的陶壶端进来,倒入碗中后用勺子一点一点喂入老头嘴里。这不是药,更像是一种偏稠的糖水,是来给老头吊命的。 喂完后,阴萌打开一盆热水,给老头换了新尿布,又给他仔细擦拭好身体,最后换上了干净衣服做完这些后,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汗。 老头睁开眼。 阴萌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阿爷,你居然能睁眼了,气色也好多了,看来是要好了。” 李追远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知道老头是能睁眼的,他是脑梗瘫了,又不是植物人,再说了,不少植物人也是能睁眼瞧一瞧的。 老头以前故意不给回应,是想故意寒着孙女的心,最好是把自己当骡子拾掇伺候就是了,他自个儿晓得自个儿身体状况,不想孙女抱什么希望。 今儿個主动睁眼,应该是想最后看一看孙女。 至于他脸上浮现出的好气色,其实就是标准的回光返照 阴萌高兴地和老头说了些话后就端起装脏衣服的盆出去洗。李追远走到棺材边,看着老头,在他眼睛里,看见了释然。 昨晚,老头并未请求自己将真相告诉阴萌,想来,他是不想自己孙女在经历幼年被“父母抛弃”后,再重新撕裂出新的伤疤。 就是刚看阴萌对那俩同母异父弟弟的态度,呵,老头,你可别给自己孙女整出俩拖油瓶来。可转念一想,李追远觉得老头不会犯这种错误。 说白了,江上混的,哪可能有什么真的善男信女。江上杀个人多简单,绑块石头沉下去就是了。 这帮人要手段有手段要本事有本事,平日里一是靠天道二是靠良善三是靠世俗规矩给约束着,可要是哪天浑不在意了呢?所以啊,千万别把“老实人”给逼急了。 李追远走到内屋门口,恰好看见阴萌边擦眼泪边晾着衣服。也是,好歹是正统传承的捞尸人,咋可能瞧不出回光返照。无非是互相都在演着戏,求一个体面点的谢幕。 阴萌感谢且同意了谭文彬所提出的帮忙,收拾好家里后,就带着众人上路。 一路上,俩男孩似乎想要找李追远这个同龄的孩子说话,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无视了他们,主打一个不接触、不了解、不负责。 路途并不远,就在毗邻县城的一个村子上,河塘处围着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依旧漂在水面上,男俯女仰,却又彼此紧贴相连,好似至死不愿分离。要不是这俩人平日在村里三天两头地干架,怕是都要传他们是相约殉情了。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下来,站在河塘边扫了一眼,就清楚这俩人不是至死不渝,而是尸体间黏在了一起。 不似寻常漂子的白莹,他们俩尸体呈黑色,像是两块变质发黑的猪皮冻。 有两个中年汉子正和一个独眼老婆婆吵着架,看俩人身后带着的家伙事,应该是本地的捞尸人。这里俩漂子,还都黑了透着不对劲,捞尸的价格就得另算了。 显然,双方在价格上没能谈得拢,独眼婆宁愿自个儿儿子媳妇继续在水里泡着也不愿“吃这个亏”, 见阴萌来了,独眼婆马上得意地指着笑道:“行了,用不着你们俩这黑了心的玩意儿了,我大孙女来了。” 说着,独眼婆就很是热情地走过来,起步时是笑脸,行至一半时带上哭腔,到跟前时则是又哭又笑得拿捏精准,再一抹眼泪抓着手,仿佛终于盼到了主心骨。 “大孙女,你终于来了,快,快把你爸妈捞起来吧,他们可怜哟~可怜呐~”谭文彬在旁边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心想这世上居然有这般不要脸的人 年幼时的阴萌不懂事,会自己哭着去找妈妈,妈妈故意躲着不见她,每次都是独眼婆出来用最损毒的话对女孩骂。曾有一次寒冬腊月里,独眼婆端着一盆水泼出来,让阴萌湿滴滴地哭着走回家。 女孩也傻,回家后对爷爷说是自己贪玩掉下了沟。老头也傻,还真信了。 李追远知道,老头疼爱孙女是真,但粗心大意也是真,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真相信儿子留下的那封 “书信”。阴萌没和独眼婆热络,只是淡淡道:“我把人捞出来吧。” “哎,哎,好好好。” 阴萌看向那俩本地的同行,俩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自顾自点根烟,闷着头把家伙事又背了回去。人家那是捞她亲妈,算不上坏规矩抢生意。 虽说心里有点膈应,但本就是热手玩玩的,那就操持起来。 谭文彬布置起供桌点起了蜡烛,润生将小渔船搬了过来,置于河塘边。阴萌站在供桌前,开始做法事。 李追远站她身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相较于自家太爷在法事上的随心,阴萌明显专业标准得多,很多仪式虽然并不标准,却也是能瞧出古礼。尤其是那自喉咙里发出经唇齿快颤发出来的晦涩音节,让李追远很感兴趣。 昨晚老头在做生意时,面对那鬼影,也是用这种方式在交流。鬼话连篇,有时候也可能是对某种特殊能力的褒义词。 法事走完,阴萌开始准备捞尸,但还没等她离开供桌下去,就见润生和谭文彬俩人已撑船而出,用的,还是阴萌的家伙事。阴萌叉着腰,有些无奈地看向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他们手痒。” 阴萌笑道:“我也手痒啊。” 她因为价格贵,一年到头也接不了几单捞尸生意,这次也是摩拳擦掌呢。 润生和谭文彬配合很默契,两具尸体因粘在一起无法分开,二人干脆肩并肩一人背一个,然后:“一,二,三!” 自船上,齐跳落地。 阴萌观看完了全过程,有些意外地说道:“南通那边捞尸的规矩,和我们这儿好像。”李追远不置可否,要是让自家太爷来,阴萌怕是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润生那一套流程,是被自己根据魏正道书中记载纠正过的,包括《正道伏魔录》里对付死倒的招式,也是他教给润生的,谭文彬则是跟润生那儿学的。 可以说,润生他们刚刚展示的,是教科书模版,最专业的规范动作。 懒得卸下再卷了,二人将尸体径直背入独眼婆家中,一排长凳上铺着一张大凉席,尸体就搁上头了。 独眼婆找来一条白床单,将儿子儿媳给覆住,随后鼻子一酸,正欲进入状态哭时,旁边俩女的上前,一个捅了捅她的腰,另一个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独眼婆马上警醒过来,先驱散了进屋来看尸体的村民,只将自己亲族放进来,接着又特意上前,牵起阴萌的手,将她拉入了屋,随后将客厅门板竖上。 屋外,村民们纷纷交头接耳。 谭文彬见李追远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自己也就跟着蹲了过来,好奇问道:“小远哥,他们不赶紧张罗着办丧事,这是要干嘛?” 李追远:“托孤。” 谭文彬:“他妈的能这么不要脸么?” 李追远没回答,低头看着脚下一只正从泥土里往外钻的蚯蚓,半截身子在外头半截在里面谭文彬又问道:“小远哥,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帮帮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最起码,也算是朋友了吧?”“那就尊重朋友选择。” “额..”谭文彬用力抓了抓头发,“可这事儿不得劲,万一她真昏了头答应了怎么办?”“那就尊重她的命运。” 屋子里。 阴萌站中间,四周站着一群人,还有那俩男孩 独眼婆指着这群大人介绍道:“大孙女,他们都是你的亲戚,这是你大伯,这是你二伯,这是你大伯母、二伯母...”独眼婆有三儿一女,阴萌妈嫁的是她小儿子。 阴萌目光扫向这群和自己没半毛钱血缘关系的“亲戚”。这时候,他们一个个地,都面露笑脸 独眼婆继续道:“大孙女,你爸妈就这么走了,我这天都塌了,我一个老婆子,身子骨也不行了,可这俩孙子可不能没人管啊。 他们还得念书,还得吃饭,还得穿衣,我可是真没法子扛哟~独眼婆又唱了起来。 旁边一众“伯父伯母”们马上跟声:“是啊是啊。” “难啊,真的难。” 阴萌没说话。 见女孩没接茬,独眼婆也不气馁,自顾自牵起阴萌的手,又将俩孙子喊过来: “来,牛娃儿、马娃儿,以后啊,你们就跟着姐姐过了,姐姐会供你们吃喝,供你们上学的,快,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 独眼婆又扭头 看向阴萌,慈爱地说道: “这么安排,也是为你好,你在家里也是独身一个,以后要是嫁人了,连个娘家人都没有,那是要遭欺负的。 牛娃儿、马娃儿本就是你亲弟弟,一母同胞嘛,你把他们养大了,他们以后就能帮衬你,也是你以后的腰杆子和底气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独眼婆笑呵呵地准备去开门,先关门屋子里把事儿说了,再开门跟乡亲们公布一下,就算没立字据啥的,但有这一道流程,事儿就算是定下了。 阴萌终于开口问道:“你要我养他们俩?” “啊,对啊,你不挺喜欢你这俩弟弟的么,你看,他们俩多乖啊。” 俩孩子每次上县城,到棺材铺时,阴萌要么留他们吃顿饭要么给点零花钱,独眼婆晓得女孩心善。阴萌又问了一遍:“你要我养他们俩?” “可不,那多好啊。你以后嫁人了,有俩弟弟在,你婆家肯定不敢欺负你;就算不打算嫁人,你这俩弟弟以及他们的孩子,也是能帮你养老的。” “哦。” 阴萌点点头。 见状,周围众人纷纷舒了口气,同样露出笑容的同时也给女孩送上了各种夸赞。独眼婆更是开心得,脸上褶皱绽放如雏菊。 俩男孩应是得了亲戚长辈吩咐,这时也都抓着女孩的腿:“姐姐。”阴萌举起手,对着俩男孩,重重挥了下去: “啪!啪!” 俩男孩全都被抽翻在地,捂着自己肿起的右脸,嘴角都被打破,流出了血。这一刻,屋内死寂。 打破这死寂的,是脱离被打懵状态后,俩男孩的哭声。 独眼婆双手一拍自己大腿,哀嗦一声:“老天爷啊,这丧良心的!”她一边哭喊着一边向阴萌扑来。 阴萌抬起脚,对着她心窝子直接踹了过去。“砰!” 独眼婆被踹翻在地后,还滚了好几圈。 俩“伯父”见开打了,马上气呼呼地冲上来,阴萌不仅没躲避反而主动上前,一个过肩摔将其中一个掀翻在地,随后反锢住另一个的手,对着他后背就是一脚。 她有着能和死倒搏击的能力,对付普通人,那是真的轻轻松松“你怎么还打人啊!” “有没有一点教养!” “伯母”们和“小姑”还在边上叽叽喳喳,阴萌走上去,揪住一个的头发,就是俩耳光甩上去。“啪!啪!” 其余的想躲,阴萌就追,两只手各自抓住俩人的头发,将她们拽回,强压到了凉席上的两具尸体面前,让她们的脸和尸体紧贴。 阴萌按着她们的头,来回滚着,相当于给她们俩美容了,俩人脸上分不清楚是水还是油脂。!!!!! 尖叫声,此起彼伏。 把屋子里所有人都修理了一遍后,阴萌见谁爬起来了,上去就是一脚给人再次踹翻。她神情很平静,没哭没喊没闹,甚至都没骂,但拳脚却很硬。 那俩男孩起初被丢那儿没怎么管的,但他们自己主动跑来“求姐姐不要打了”,阴萌反手给他们又都来了一巴掌,求了个对称。 打孩子不对,但她也是个孩子,最重要的是,揍孩子解气。料理完后,阴萌走到客厅门前。 “砰!” 门板被踹断,阴萌走了出来。 村民们探头向屋内看去,发现里头躺着一堆人。 谭文彬站起身,走到阴萌身前用力鼓掌:“可以可以,真担心你会同意。”阴萌白了她一眼:“我脑子又没进水。” 润生观察了一下里头,摇摇头,说道:“牙都没全打落。”这时,村民中有人喊:“村长来了,村长来了!” 一个戴着帽子耳上夹着根烟的中年魁梧男子走了过来,他目光扫过全场,场面马上安静了下来,想来这位村长在本村是很有威望的。 “打人啦,都要打死人了,找派出所,找派出所!” 屋里人爬了出来,一个个脸肿得跟个猪头一样,披头散发,像是厉鬼出笼。 村长看向站在阴萌身边的谭文彬和润生,正要开口,李追远的声音先传来:“润生,彬彬,退回去。”润生和谭文彬马上后退。 李追远指着阴萌说道:“刚刚大家都看见了,就她一个人进去的,没其他人跟着一起。“周围村民们纷纷点头。 村长都震惊了,这女孩这么大能耐,一个人打趴一屋人?他看向女孩,问道:“说,为什么打人?” 阴萌:“他们想..” 李追远:“他们想把她捆起来嫁给别家收彩礼,这是人口买卖!” 村长愣了一下,甭管真假,这理由一说出来,外加是姑娘一个人打架,那就算闹到派出所里,也是个和稀泥不可能有后续的,更没办法追责。 “你胡说!”独眼婆齿缝间全是血,声嘶力竭地喊道,“谁要卖她,谁要卖她!” 李追远:“那你们把她喊进去做什么,她和你们有什么血缘关系,又算哪门子的亲戚!”说完,不等屋里人反应,李追远就招了一下手:“走了,回家。” 润生和谭文彬各自扛起东西,然后一左一右开路,带着阴萌就这么挤出人群走了出去。村民们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见俩男的一个拿铲一个拿钩的,就主动让开了道。 有几个本村青年想看村长眼色,看要不要去拦人,这是出于传统的同村地盘情节,但村长压根没使眼色。独眼婆不敢置信道:“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他们差点把人打死啊!” 村长瞪了她一眼,问道:“你们把人姑娘叫进去是要干嘛?”独眼婆理所当然道:“让她带俩弟弟过日子啊!” 听到这话,一众村民都面面相觑,村长也是一口气憋在了胸腔。“活该!” 对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村长直接走了。 四人回到县里时,已是黄昏。 阴萌没急着回棺材铺,而是指着一家火锅店说道:“吃火锅,我请客!” 进了店,要了个九宫格,大家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赶过去了,下午一通走路加捞尸,也都饿了,很快各自涮起了毛肚和鸭肠。 阴萌要了酒,起身给润生、彬彬以及自己都倒上,再给李追远倒了豆奶。举起杯。 “谢了!” 说完,阴萌一口闷,然后呛得剧烈咳嗽。 谭文彬有些哭笑不得道:“算了算了,不会喝咱就不喝了,你和我远子哥一起喝奶吧。”阴萌擦了一下嘴,说道:“流程得走!” “已经走好了,走好了,来,毛肚好了,快点吃,不然要老了。” 面对死倒时最忙的可能是润生或者小远,但在饭桌上最忙碌的永远是壮壮。接下来吃火锅时,大家默契地没聊今天发生的事。 谭文彬问阴萌要是以后不开棺材铺了想干什么,阴萌说她不知道,她说可能不想改变也是一种对现状的喜欢。阴萌问三人以后想干什么,李追远和谭文彬回答要上大学,润生回答的是骑着三轮车载着他们去上大学。 等大家都吃撑了后,阴萌去结账。 四人并排走回棺材铺,洗漱时,谭文彬笑着说道: “我发现睡棺材真的挺舒服的,等回去后得劝李大爷提前置办一下寿材,这样我以后就不用在圆桌上打铺睡了,润生,你觉得咋样?” “你敢回去说,李大爷就敢打死你,让你先躺进那口寿材里下葬。”“开个玩笑嘛,我跟你讲,我最近学习上有新突破。” “什么?” “现在不方便说,等明儿坐船走时再和你细细聊,你要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但你得求我。”“我不可以找小远?” “你还真别说,这个小远可能还真教不了。” 昨儿个小远教自己结束走阴的方法,是叫自己找上浮的感觉。 这就像是对一个刚接触钢琴的学生说:只要用心感受就能弹奏出动人的旋律。可问题是,自己连键位都不认识,琴谱也看不懂。 洗漱完后,大家就各躺各的棺材。 李追远睡了一会儿后就隐约听到一阵咳嗽声,他把头侧过去,走阴了。 走进内屋,看见老头正从棺材里爬出来,旁边谭文彬的棺材内,传出“沙沙”的声音。 “他昨晚就这样,能感应到,似是要走阴了,等我真把他拉出来了,他见到我时却直接吓个半死。”李追远目光一凝,一股阴影落在了谭文彬所在的棺材上,即刻安静。 老头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忙道:“您想中断他走阴也不能用这一招啊,程度稍微没拿捏好,就会对他脑子造成伤害的。”说完,老头似乎意识到什么,忙又笑着摇摇头道:“算了,是我多虑了,您拿捏得比我都精准。” 昨晚男孩那可怕的学习能力,他是亲眼见识过的,人家现在阴家十二法门的造诣,比他这个正统传人都高深得多。 频繁走阴容易造成意识迷失,李追远现在在控制彬彬的频率。 不过,眼下更让李追远奇怪的是,老头现在的状态。“你怎么像是,又好些了?” “啊,我也纳闷呢,按理说我今儿个应该连走阴的力气都没有的。”“阳寿回来了?” “人死了么? ” “两个都死了。” “那不应该啊,买卖做成了,怎么还会退款呢?” 按理说,这本该是占了大便宜的好事,可老头却高兴不起来,反而骂道,“这不是瞎耽误事儿么!” 明明都回光返照了,距离咽气发丧也就这两日,眼瞅着就要解脱自己和孙女了,偏偏又能继续活了。老头走到墙边,伸手按住了那面镜子,门板当即变得透明起来。 鬼节过了,庙会也结束了,但路上不是没“人”了,依旧还有零零散散地在走着。 李追远怀疑,丰都这个地方,应该是有着独属于它的玄妙,在其它地方,男孩可没见过这般多的鬼影。 或许,阴长生在这里白日飞升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这里的“白日飞升”,可能和正常人认知里的那种,有着比较大的区别。 虽然今天外头人流少,但入店系数却提高了,刚开门,就有一道黑影迫不及待地飘进来。 这些黑影几乎都一个样,身上像是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完全看不到人脸,甚至无从分辨性别。但感觉上,像是昨天“见过”。 老头和黑影用晦涩嗡嗡的声音开始交流。 交流结束后,老头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捂着脸,有些哭笑不得。黑影没走,依旧站在原地。 老头挥挥手:“你还是走吧。”黑影依旧没动。 老头生气道:“怎么,你还想死赖着?”黑影转而飘向李追远。 男孩非但没害怕,反而有点暗喜,目光里,流露出些许跃跃欲试。老头却开口提醒道:“他是龙王家的。” 黑影停住了身形,毫不犹豫地倒退出棺材铺,融入黑暗。李追远看向老头:“干嘛要说出来。” “这里是鬼街,在丰都大帝的脚下,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和这些东西起冲突。”“你们阴家在这里发展传承很久了吧,那有没有对这里的特殊情况进行过研究?”“我们姓阴,和丰都大帝一个姓,我们...本就是他的后人。” “有家谱么?” “有的,搁东汉,我们家以前还是皇亲国戚呢。” 李追远环视了一下这间棺材铺:“现在可真瞧不出皇亲国戚的气象。” 老头不以为然道:“这很正常,百家姓里随便挑一个往上数,哪家祖上没当过王公权贵?” “有调查过么?”李追远继续追问先前的话题。 “有。”老头用力点了点头,“先祖是修道的,但先祖能飞升,是因为他吃了一枚仙丹。”“我记得好像是《抱朴子》里记载过,你们家先祖还得到了一部《丹卷》。” “这是假的,族谱里有记载。要真有这东西,可以自己炼丹,那祖上成仙飞升的,不知得多少了。事实上,根据好几代先人的考据,先祖吃的,可能不是仙丹。” “那是什么?” “尸丹。” “看来,你们家族以前,是真下了大功夫研究过的。” 若是没足够多的证据,谁家会把先祖吃仙丹说成吃尸丹,闲着没事儿干辱没自家先祖玩? 相关道教典籍中记载,阴长生证道成仙后,游戏人间了很久,最后才飞升...那这里的飞升,也可以理解为消失了?有没有可能,阴长生并不是飞上去,而是钻下去了? 再结合店铺门口石头上刻着的那行字:“子不夜行,则安知道上有夜行人?” 阴长生说,在自己成仙后,才晓得自本朝以来有多少人证道成功,他说很多仙人都不喜惊扰人间,只喜欢隐居。如果阴长生吃的是尸丹,那么他口中的那些隐居仙友,岂不就是.. 老头开口道:“先人们以前很热衷研究这个,甚至为此痴狂,但后来,一是家世衰落,二是一直研究也没研究出来个什么有用的东西,后代的先人们也就安静了。 这些事情,族谱里都有记载,你白天可以让萌萌把族谱拿出来给你,你是抄一份.....直接借走去看也可以。”李追远走到黑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和老头隔着柜台相望,问道: “你是想和我做买卖?” 先祖的隐秘,他是真说啊,而且连族谱都愿意借给自己。这些东西,哪里是能免费听免费借的? 老头摆摆手:“我是懒得给萌萌招上门女婿继承姓氏了,这族谱里固然记载了不少秘辛,但对我和萌萌而言又有什么用?您喜欢,就尽管拿去,这才叫物尽其用。” “老爷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出价。”“把萌萌带走吧,让她跟着你。” “她又不是货物,她是一个人,能说带走就带 走么?” 老头神情一松,没一口回绝,而是谈起价格,那就证明对方还是愿意做成这笔买卖的。 “萌萌这孩子性子纯良,我相信以您的才智,是能把她带走的。啊,我不是说您心思不纯。”“你还活着,她不会走。” “我会死的。” “那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事,你的阳寿怎么又回来了?”“它没办成事,买卖没做成,就退回来了。” “可是人死了。” “不是它弄的。它说,是屋里那俩男孩贪玩,把农药倒入米缸,独眼婆子没舍得把米丢了,而是洗了洗,煮了饭,她自己年纪大了不敢吃,又心疼俩孙子不舍得给孩子吃,就给俩大人吃了,吃了当晚就中毒死了。 独眼婆子怕追责到自己头上,就把床上两个死人捆一起,拖拽着丢进河塘,装作是淹死的。”“她一个人能有这么大力气?” “她告诉了她大儿子,她大儿子来帮她的,条件是小儿子的房子和地都给大儿子,她也能住进大儿子家让他给自己养老。”“她倒是清醒,怪不得白天想把那俩男孩甩给阴萌带,这是想‘无债一身轻’地去养老。” “萌萌又不傻,不会同意的。”“你真是这么想?” “要不然呢?”老头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我总不至于对那俩男孩下手,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是无辜的。”“嗯。” 李追远不信。 他是听不懂鬼话没错,但如果仅仅是正常的买卖失败,那黑影也不会在这里站这么久。大概率,是因为大项目没干成,所以想商量着把小项目做了,多少换点报酬 那小项目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无非是事情发生了变化,老头觉得小项目也没必要做了而已,这才惹得全程白忙活一趟的黑影,很是生气。 “我会死的,我会让萌萌无牵无挂地离开这里,现在世道很好,她该走出去看看,真看过外头世界了,觉得不喜欢再回到这里,心里至少也不会留下遗憾。” “细说你的死法。” “想死还不简单,再做笔买卖,让客人杀死我自己。”“确实简单。” “您是不知道,我现在活着,也是痛苦,我也想解脱。”“那你抓紧,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行,放心,只要您答应了,我马上安排自己死。” “我可以答应,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先说明,我算是柳家记名弟子,但还没正式入门,所以我和柳家的关系,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不要想着,我一定能把阴萌带进柳家。” “您昨天表现出来的能力,在我这里,是不是柳家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好,我答应。” “谢谢。” “你昨天不是还说,你不希望她走上这条路的么?” “白天回光返照了一次,虽然没死成,却让我看开了一些事,萌萌的路,她自己去选好了,如果她真的不喜欢这条路,我相信您也会安排好她的,因为您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 聪明得,几乎不像个人。“睡了。” “您安歇。” 翌日上午,李追远睡醒后自棺材内坐起。 阴萌正和润生一起卸门板,准备开那个注定没几个客人会上门的业。“你醒啦,我锅里煮了皮蛋瘦肉粥,喝一点?” 李追远目光绕过热情的阴萌,看向其身后的润生润生面露严肃地摇了摇头。 这不禁引起李追远的好奇,能让润生都觉得难吃的食物,到底有多奇特?但他还是不愿意以身试毒,摇头道:“我想吃包子。” 润生马上接话走出店:“我去买。” 阴萌有些失望道:“可是,我锅里还剩下不少粥呢,煮多了。”李追远安慰道:“没事,等彬彬醒了,都留给他,他爱喝粥。起棺,洗漱。 李追远重新走到阴萌面前,很坦诚地说道:“我想看你家的族谱。”阴萌没犹豫:“好,我给你拿。” 她不会走阴,自然没和老头交流过,她只是单纯觉得,族谱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尤其还是朋友。族谱很厚也很大,为阅读方便,只能摆在地上看。 阴家确实有历史,因为他家族谱开头,看起来跟神话故事一样,一连翻了几大页,讲的都是阴家哪位媳妇或者女儿,要么在河边午睡要么梦到什么奇景,然后,就怀孕了,生出了某位尊贵的人物。 好像那个年代,阴家的女人们都只在忙着一件事,那就是莫名其妙地受孕。中段,就像是历史记叙了,比较严谨,且能和正史吻合。 后头,则是密密麻麻的阴家先人的考据与科研。 这不禁让李追远想起了路霸村原本的主人,齐氏先人。 都是一群痴迷研究的疯子,不过齐氏先人研究的是空间夹层,阴家先人研究的是自家历史上最有名的先祖。内容太详尽,里头还有大篇大篇的游记与论证,这其实已经不算是族谱了,更像是家族历代研究汇总。 算算自己手头上已经有的,齐氏先人笔记,面具男身上的竹简,再加上阴家族谱。 齐氏先人笔记一直记在自己脑子里,却因为身体原因,还没来得及破译,竹简那儿则还没复原好。不过,这三本书,都是极为耐看的。 爱看书的人才懂,看得兴起时,再掂量一下厚厚的后续内容,是怎样的一种幸福。中午,阴萌给爷爷换尿布时,老头再次睁开眼。 这次,他还开口说话了,脑梗导致的面瘫严重,面皮肌无力,嘴唇提不起来,声音极为微弱。还是李追远听到了动静,进来做的翻译。 没有多少新鲜的内容,都是长辈对晚辈的嘱咐与祝福,俗套却又真情流露。 老头似乎对李追远的能力很放心,他甚至都没提让孙女跟着男孩走这件事,李追远也没自己给自己加铺垫。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阴萌应该是预感到了什么,结束完聊天后,她就喊来润生陪她一起去街上衣料铺去买白布黑纱,还去白事铺买了丧事用品。没喊谭文彬一起去的原因是,彬彬早上喝粥导致食物中毒了,正上吐下泻。 这让李追远都大为惊讶,要知道彬彬可是连死倒家的饭菜都吃过几次的,还吃过脏腊肉,就这,居然还顶不住阴萌煮的粥。什么都准备好的时候,大家反而都很安静平和,丧事可预见得会很简单,因为无论是棺材铺还是捞尸人....都注定没什么亲友。 可能,李追远四人就是即将到来的这场葬礼上的,仅有宾客。当晚,李追远听到了棺材外阴风阵阵,他翻了个身,没走阴。翌日上午,大家先起来吃了从外面买回来的豆浆油条当早饭。 饭后,阴萌像和往常一样,没去看早已准备好的寿衣,而是去把洗过的干净衣服和尿布端过来。打开棺材,想帮爷爷擦拭更换。 棺材内,老头闭着眼,没了呼吸,走得很稳当祥和。 阴萌哭了,泪水夺眶而出,但在用力擦拭了两下后,她又笑着扭头对身后的三人说道: “真好,我爷爷走了。” 第七十章 久病床前无孝子。 葬礼上,哭天抢地表现得极为夸张的,往往不是常年伺候在侧的子女。 反倒是那些日复一日照顾服侍、将老人给送走的,在丧事上很难哭的出来。 任何能加上“价值”后缀的东西,都是有限的,比如情绪。 消耗久了,自然也就消耗空了。 就像此时的阴萌,她笑了,不是强颜欢笑,而是一种解脱和庆幸。 她爷爷被困在棺材里,她则被困在棺材铺里。 爷孙俩,各自都在煎熬。 现在,终于双方都得到了解脱。 庆幸则是因为,她撑到了最后,她没有流露出不耐,没有表现出低落,她一直以积极阳光的姿态每天帮爷爷换尿布擦身子,趴在棺材边给爷爷说话。 她知道这是自己应该做的,毕竟她是爷爷带大的,她会为某一刻心底忽然升腾的麻木与厌恶而感到自我恶心,然后是对自我的批判与教育。 她很害怕自己会撑不住,她不希望在自己爷爷面前展现出不符合“乖孙女”的一面,哪怕仅仅是丝毫,都绝不允许。 现在,她赢了。 赢得了余生问心无愧。 谭文彬率先上前也同样笑着说道:“老爷子走得安详,是喜丧了。” 润生:“办丧事吧。” 丧事很简单,因为真的没外客,阴萌不需要缠黑纱系白绳去下跪请人。 店铺招牌两侧,挂上了两盏白灯笼。 门口摆着一个花圈,留款是三个人的名字,挽联是李追远写的,因为四个人里,就他写的一手好毛笔字。 铺子里本就有台老旧音响,现在被摆在外头,放起了哀乐。 但这里是丰都,又是鬼街,门面还是棺材铺,哪怕布置这么多东西出来,路过的人也不会认为是死了人,会下意识认为这是在搞活动增添氛围。 一时间,进店看看的客人比往常都要多出一些。 给老头换好寿衣后,阴萌就穿上孝服盘腿坐在灵堂前。 谭文彬和润生相对而坐烧着纸钱。 纸灰屑飘转,屋子里有些燎闷。 恰好外头下起了雨,李追远干脆合上族谱,搬起小板凳往店门口一坐。 雨水带来了清新的空气,也浇谢了街上的行人。 润生问道:“你们这里丧事怎么安排,要停灵多久?” 阴萌:“我想今晚就给爷爷下葬。” 润生提醒道:“这不符合规矩。” 除非世道混乱、事急从权,否则真没听说过哪里会当天死当晚就葬的。 阴萌:“无所谓规矩不规矩了。” 谭文彬马上附和道:“生前尽孝的就是有底气,也确实不用演戏了” 润生问道:“那我给你推过去,你家祖坟在哪里?” 阴萌摇摇头:“我家没有祖坟,我家传统是水葬。” 润生:“哪个水域?” 阴萌再次摇头:“我不知道,爷爷在的时候没跟我细说过这些。” 坐在铺门口背对着众人听雨的李追远开口道:“九拐河。” 阴萌好奇道:“小远,伱是怎么知道的?” “你家族谱上有写。” “有写?族谱我是看过的,我不记得有些这个。” “是后头的笔记,你们家一个明朝的先人,记录了自己父亲下葬的流程,写得很详细。” “哦,怪不得,那些笔记我是没看,太多了也太密了,字也很难看懂。” 李追远:“你阿爷,确实太粗心大意了。” 明明自己早已一把年纪了,这些身后事的安排居然不提前告知孙女。 当然,也可能老头早就不看重这些规矩了,毕竟连族谱都能说借就借。 儿子“失踪无音讯”,唯一的血亲还是孙女,他自个儿又身体不好,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家族传承断绝的准备,否则也不会连走阴之法也不教给阴萌。 “那,你来帮我安排爷爷的下葬好不好,小远?” 润生:“叫哥。” 谭文彬打了个样:“小远哥,中午想吃啥,我去买。” 阴萌起身离开蒲团,走到李追远身侧,半蹲下来: “小远哥,帮帮我。” 李追远点点头。 阴萌舒了口气,扭头对谭文彬喊道:“去那头王嬢嬢卤菜店,我想吃猪蹄。” 谭文彬撑开伞,走入雨幕。 不多时,他就提着一大袋吃的回来了。 没酒,但有好肉好菜。 四人围坐一圈,塑料袋撩开,就摆在地上。 米饭是家里的,润生亲自煮的,没敢让阴萌插手。 一大盆米饭被端上来,李追远和阴萌一人半碗,余下几乎没怎么减的这一盆,则全部交给润生和谭文彬。 吃饭时,谭文彬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继续开这棺材铺么?” 阴萌停下啃猪蹄的动作,偷偷看了一眼李追远,小声道:“我都喊哥了。” “啥意思?”谭文彬一时没听懂。 润生:“赖上了。” 阴萌伸腿踹了一下润生。 谭文彬有些意外道:“你咋想的,想跟我们走?这儿离南通可挺远的。” 阴萌无所谓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亲人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去哪儿都可以,我也没什么朋友,就你们仨。” 谭文彬有些为难道:“可是,李大爷家里已经有我一个吃干饭的了。” 阴萌:“我可以干活儿啊,帮忙做饭什么的。” 润生:“……” 谭文彬:“……” 李追远也不得不开口道:“跟我们回家后,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千万不要手痒了去做饭。” 连谭文彬那种铁胃都扛不住,怕是阴萌到家做一顿饭,就能直接把自己和太爷给送走。 “你答应啦?”阴萌开心地问道,“那我就跟你们去南通了。” “嗯,好。” 老头,你这孙女,其实比你想的要聪明得多。 饭后,门外音响继续放着哀乐,大家则坐在灵堂前打起了牌。 起初玩的是四人斗地主,打了一阵后,三人就默契地把李追远给排除,玩起了三人斗地主。 到下午时,三人才散场。 店铺里的东西需要处理,那些手工品本就不值几个钱,送人都可以,店铺里真正值钱的,还是棺材,老头用掉一口,还剩四口。 好在,棺材在时下可是硬通货。 谁家都有老人,而老人在死前都会为自己提前准备好寿材。 为了尽快出手,阴萌直接打了五折,四口棺材很快被卖掉,拿的还是现钱。 润生和谭文彬就推着车,将四口棺材分别送到人铺子上去,是的,都没出鬼街,就被其它商户给买下了。 他们也不怕棺材临时摆店外会影响生意,在这儿,寻常得就跟摆了个招财猫似的。 阴萌坐在那里数着钱:“还好,下个月房租还没给,到时候屋子里余下的玩意儿,就都留给房东了。” 润生将中午剩下的熟菜都丢下去,煮了一大锅杂烩粥。 吃饱喝足后,外头天也全黑了。 阴福海的棺材被放在推车上,润生一个人在前头推车,谭文彬在后头推,阴萌跟着车走,李追远则坐在棺材盖上,手里撑着伞。 不是男孩拿大和故意偷懒,而是下葬的路本就不好走,他需要坐得高看得远来规划。 夜间下葬,还是在鬼街,要是闷头乱撞,天知道会碰到什么。 明儿个就要返程了,李追远可不想在今晚再遇上点突发节目。 出了街,离了县,过了村,棺材被运到了那处河滩,一路平安顺利。 前头就是九拐头,当地人又叫九龙拐,顾名思义,就是河段在这里蜿蜒曲折,极端的弯转很多。 过了这九龙拐,这条河余下就一路笔直,可直汇长江。 从风水上来讲,这里蓄势建垒,冲淤待放。 在这儿水葬,寓意死者荡涤生前尘埃,洗去一切因果。 见到实景后,李追远感到些许奇怪。 因为按理说,这儿其实不是水葬的好位置。 在正常人眼里,逝者应该获得的是安息,可这里,则是轻装远行。 要是把这儿选作新生儿接受洗礼赐福以及成年礼举行的地方,倒是更为合适。 岸滩上,谭文彬摆好了供桌。 李追远看向阴萌:“会念悼词么?” 阴萌摊开双手,她今天已经习惯了这种回应了:“不会,不懂。” 李追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吃亏了,因为自己这相当于是在给老头坐斋。 可偏偏这一项,并不在买卖交易里。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指了指自己身侧,对阴萌道:“持香跪这儿吧。” “哎,好。” 阴萌 很听话,将香点燃后跪下,双手持香,高于头顶。 李追远对润生做了个手势,润生将岸边的棺材,推入了水中。 只是棺材并未被水流顺势冲下去,而是继续滞留在岸边。 李追远用蜡烛点燃黄纸,挥舞之下,将燃着的黄纸分批撒向空中,丢在地上和抛入河内。 借着那还未熄灭的光火,李追远双手撑着供桌,眼眸微垂,身子微摇,嘴里念诵起悼词。 悼词的前半部分,都是在讴歌赞美阴长生,也就是所谓的丰都大帝。 这些,李追远是完全背诵那份笔记里的记录,也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后半段,则需要讲述其生平,不能抄了,要根据“当逝人”具体情况。 只是,老头真没什么好吹的,他不仅没把家族传承发扬壮大,反而几乎要在他手里断绝了。 要不是那独眼婆抢先一步毒死了人,老头还得担上牵连灭门的因果,至于你有什么苦衷缘由,天道是不管的。 既然生平没什么业绩和亮点,李追远能吹的,也就只剩下个“兢兢业业”。 为了凑悼词的内容,李追远把这个点,从多个方面多个角度,反复进行形容。 等觉得差不多后,李追远才开始收尾,这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只见男孩先是深吸一口气,随即身子前倾,进入了半走阴状态; 他的声音,也不再仅仅存在于现实,还传去了另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 “李追远代孝子阴萌, 叩请丰都大帝,定黄泉、镇阴司、开阴门。 接, 阴氏子弟阴福海, 归丰都,步往生,入极乐。” 李追远后仰起脖子,结束走阴,然后对身侧的阴萌道:“叩首。” 阴萌马上对着河面磕头行礼。 礼毕。 风起河滩,哪怕是普通人都能察觉到这风的森寒诡异。 下一刻,原本似乎还对阳间仍有眷恋的棺材,终于脱离了岸边,向河流深处漂去。 谭文彬看得很仔细,好像发现了什么,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尖叫出声另一只手使劲捶着润生的臂膀。 润生懂彬彬的意思,他也看见了,在棺材下方的水面里,出现了四道阴影。 阴影越来越凝实,棺材逐渐脱离了水面,下方的阴影化作了四个鬼气沉沉的实质存在,它们扛着棺材,继续在河流里前进。 润生吸了吸鼻子,好浓郁的水尸臭味。 这抬棺的四个,好像是死倒。 李追远同样看着这场景,他看出来的,其实比润生更多一些,比如这抬棺四人,之前应该是这条河域里不知哪年溺死的尸体,他们没有被水流冲走,而是深埋在河底泥沙下。 此刻,则全部“复苏”,像是被临时征发了徭役,充当起了抬棺匠。 这再次证明了李追远先前的猜测,这座丰都鬼城,确实有着独属于它的特殊。 同时,也间接印证了另一个猜测,阴长生吞尸丹“成仙”,这“仙”应该是其字面意义的反义。 而阴长生所说,他成仙后才看见的那几十位不喜出门潜心隐居的道友,大概率也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存在,而是强横可怕的死倒。 就是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有没有交流过……以及,自己以后是否也有机会,去接触到他们。 “咯咯咯!~~~” 明明距天亮还早,可附近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高亢的鸡鸣声。 太阳没被叫出来,可头顶云层上,却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红,将河滩和河面上,映衬得极为阴森与压抑。 这一现象转瞬即逝,快得能让你误以为只是刹那的眼花。 然后,原本虽然“漂远”却还在视线中的那口棺材,也消失不见了。 谭文彬手撑着润生的肩膀用力跳了好几下: “咦,怎么忽然没了,是沉了么?” 润生:“被接走了。” 李追远手抓着供桌,额头上全是汗,不停做着深呼吸。 阴萌从地上爬起来,关心地问道:“小远……哥,你没事吧?” 她挺愧疚,以为男孩是因为帮她办丧事而透支了。 可实际上,在学会阴家十二法门补齐了那块最基础的短板后,李追远现在可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容易流鼻血。 他现在这状况,是极度的后怕。 因为就在刚才,哪怕时间再短,他都来得及瞬间走阴,跑 去前面“看看”。 这个念头刚升起,他就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好像只要自己这么做了,就会看见真正的恐怖。 这么多年过去了,阴家人死了,依旧能引得“四鬼抬棺”接引,证明其运行的逻辑,还没崩坏。 这是否也意味着,阴长生,丰都大帝……他还在? 闭上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再睁开眼时,李追远呼吸得以平缓。 他转身,面朝丰都鬼街的方向,眼里的骇然被一抹淡淡的兴奋所取代: 真好,你还在。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男孩放心了,因为他确信,就算是等自己长大后,也不会感到乏味无聊。 收拾好东西,四人回到了鬼街棺材铺。 清仓甩卖处理后,铺子里很是空荡,大家只能打地铺将就一晚,没了棺材后,竟甚是想念。 翌日上午,四人拿着各自行李,在鬼街码头上了船。 不用再去万州了,接下来要直奔山城。 阴萌站在船头,看着脚下江面被不断切开。 站船尾有些恋恋不舍的,是李追远。 像是一道名菜,浅尝辄止,回味无穷的同时,依旧保留着巨大的期待。 虽然知道这是一种作死,但他相信,等自己长大且时机成熟后,会再次回到这座鬼城,去尝试挖掘其核心处的秘密。 码头渐远,街道渐远,山也在渐远,可未来,却在一步步接近。 回到山城后,李追远给薛亮亮打了电话。 薛亮亮告知男孩竹简的复原工作还需要挺长一段时间,到时候等他结束手里的这个项目回金陵时,会把复原好的竹简带回来,亲自去南通交给男孩。 没在山城做过多耽搁,四人去了火车站,买了回去的车票。 只不过这次没有薛亮亮的渠道关系,四人只买到了硬卧票,一个间里六个人,而且没一张是底卧。 饶是李追远还小,但躺在硬卧铺上依旧感到逼仄。 另外仨更惨,这铺位只能躺不能坐,整得不上不下很是煎熬。 因此,除了晚上睡觉,其余时间他们仨都喜欢在外头过道里活动。 谭文彬特意叮嘱了阴萌好几次,不要在火车上送吃的喝的,不要和任何陌生人有过多接触。 实在上次那个红衣小女孩给众人留下了太深的阴影,真不想再被白眼狼一次了。 到站南通时已是后半夜,车站外头不多的出租车和黑车在听到是要去乡下后,都选择拒载。 后来实在是没办法,谭文彬去电话亭里打电话呼了谭云龙。 四人在马路边坐等了一段时间,一辆飘散着浓郁海鲜味的皮卡停在了面前。 谭云龙将手中烟头丢出车窗,催促道:“快上车,我得抓紧时间还车呢,人早上要用这车进货。” 皮卡开到思源村时,天已经亮了。 车停下时,谭云龙看向自己儿子,问道:“跟我回家去,你妈想你了。” “没事,我明天回去,让我妈再多享受一天期待母子重逢的快乐。” 说完,不等自己老子骂人,谭文彬就先一步下了车。 在其他人还在拿行李时,他就挥舞着双臂很是兴奋地向家跑去,一边跑还在一边喊: “李大爷,李大爷!” 坝子上传来李三江明知故问的笑骂声: “我说,这大早上的,是谁啊?” “是壮壮,壮壮回来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在很多人眼里,思乡是一坛窖藏的老酒,不举起那酒杯似乎都不配说一声乡愁。 可有时候,它更像是一罐健力宝。 打开瓶盖,“啪”的一声情绪伴着气体一起宣泄,泪水和汽水一同溢出;喝一口,气泡就在舌尖上跳舞。 一如寄宿的学生每到学校放假就急忙忙往家跑,小孩子被送去别家,白天玩得好好的,晚上就哭着喊着要回家。 谭文彬是家里出去的这帮孩子里,最类人的。 因此,他的反应也最激动。 仿佛只有踩上了家里的坝子,再用力给李三江来一记拥抱,再听李大爷喊自己一声“壮壮”,他才能自心底盖棺确认: 呼,自个儿终于回来了,一路上所遇的那些惊险可怕的事儿,真就告一段落了。 这种感觉,自己亲爹亲妈那儿,还真给不了。 李三江是喜欢壮壮的,当然了,最喜欢的,肯定还是自己的曾孙。 “小远侯!” 熟悉的方言腔调,像是最好的催化剂。 李追远眼里,也流露出了特殊的神采。 李三江弯腰,打算把男孩抱起,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提前吸了口气才得偿所愿。 不是重得抱不动了,而是没以前轻了。 柳玉梅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天气转凉,她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小袄,瞧不见在山城时的威风凛凛,此刻真像一个农村里的精致小老太太。 刘姨笑着说:“都没吃饭吧,等着,这就给你们下面条去。” 李追远从李三江身上下来,走进屋,上了楼。 李三江左手夹着烟,右手撑着腰,走向柳玉梅,感慨道: “伢儿长得快哟,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抱不动喽。” 柳玉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纯当这老家伙放屁。 死沉的漂子你都背得动,还背不动一个活人? 老家伙纯粹是见曾孙回来了,心里又活络开了,想挑个话头说媒。 见柳玉梅没接茬,李三江又自顾自地说道: “老了啊,真的,一眨眼的功夫,啧,人啊,真假。” 柳玉梅:“那还不赶紧准备寿材?” 李三江有些尴尬地抖了抖烟灰:“嗯,对,好像确实该考虑了。” “可不能只考虑,得抓紧,现在土葬抓得越来越严,要是走晚了,就没空子可钻了,就只能被拉去火葬场火化喽。” 李三江讪讪一笑,摆手应了声:“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李大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阴萌,川渝人。” 李三江听着谭文彬给自己的介绍,越听越皱眉,啥,以后就要住家里了? 不过,在听到阴萌说她只需要一个吃住的地方不用工钱后,李三江心里才算舒坦起来,不仅答应其留下,还说会按照润生、刘姨那样给她开工钱。 他的买卖本就需要人手,正常小工他还是要的,怕的是家里进尊大佛。 柳玉梅瞧见了阴萌行李里露出的铲头,对她招招手:“丫头,过来说话。” 阴萌笑着走了过来。 “喝茶不?” “好。” 阴萌抓了一撮茶叶放进去后,拿热水瓶加入热水。 柳玉梅有点后悔,早知道让小远给自己泡了茶再放他去楼上了。 “哪儿的人?” “涪陵人。” “涪陵哪里?” “丰都。” 丰都,姓阴。 柳玉梅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靠码头的?” “嗯,家里在县城开棺材铺的。” “鬼街?” “奶奶,您去过我们那儿啊?” 柳玉梅摇摇头:“没去过。” 寻常插坐码头的捞尸人,搁以前,都没见她面的资格,但她确实是知道丰都阴家。 因为阴家祖上很有名,但也就仅限祖上,其实早就没落了。 “怎想着跟这儿来了?” “爷爷走了,我在那儿也没亲友了,就跟着小远哥……跟着小远来这儿了。” “伱就和阿婷住西屋吧。” “嗯,好,我手艺挺好的,能干活。” “别和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主家。” “那您也是和我一样投奔这儿来的么?” “算是吧。” “面条好了,快来吃吧。”刘姨站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 柳玉梅抬了抬下巴:“吃面去吧。” “哎,好嘞。” 等阴萌离开后,柳玉梅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刘姨走了过来,在边上坐下,小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触景伤怀了。” “因为阴家那丫头?” “是,也不是。我在想啊,到底什么才算是家族传承,是姓氏,还是一些真正的绝活东西,亦或者,是某种信念。” “你怎么琢磨起这些了?” “从山城回来后,这些东西就在我脑子里打转了。” 刘姨捂嘴轻笑,她晓得,老太太这是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阿婷,你在笑什么?” “我这是在笑您拧巴。” “没规矩,掌嘴。” “行行行,我打,我打。”刘姨做样子轻轻给自己脸上来了几下。 柳玉梅也被逗笑了,摆手驱赶道: “去去去,别在我面前现眼,忙你的去。” “哎。” 刘姨起身,经过正吃面条的仨年轻人身边时,热情地说了句:“慢点吃,锅里还有,姨再给你们煎几个蛋。” 进了厨房,揭开锅盖,刘姨边轻哼哼着边给锅里下油。 老太太,看你还能拧巴到什么时候。 一想到未来有一天,高贵的主母也得放下身段,商量第几个孩子跟谁姓。 刘婷嘴角就有些压不住,她还挺期待的。 天凉了,纱门已经卸下。 李追远推开门,看见站在里面的阿璃。 先前在楼下没看见门槛那儿有人,他就知道女孩在自己屋里。 画桌上,有好几幅已完成的画作,画纸四周是门框,底端是门槛,中央画的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存在。 李追远一幅一幅地欣赏过去,渗人的画卷,却让他看得越来越开心。 这意味着,阿璃开始直视过去那些她一直逃避的恐怖。 她的病情,又向康复阶段,迈出了一大步。 “嗯,这里怎么还压着一幅?” 李追远把上面那幅画揭开,露出了这幅画的真容。 画的视角是自下朝上,二楼露台边,坐着一个手持古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男孩。 阿璃,居然还画了自己。 “为什么不把自己画到上面去?” 阿璃把这幅画也挪开,下面那幅画,角度平齐,是男孩坐在藤椅上正在看书的侧脸。 接下来,还有两幅,一幅是夜里,家里坝子上,男孩站在那里,背后有一道穿着黑色旗袍的长发阴影。 最后一幅,则是山城丁家灵堂前,丁老二跪着,男孩对丁老二行门内上位礼的画面。 女孩的眼里,全是自己。 寻常的阳台是不会动的,可自己是活人,所以女孩的视线会跟着自己移动。 再抬起右手掌心,先前的烫伤因敷过刘姨的药膏已经看不见了,但上次的教训仍在。 女孩的病是越来越好了,可哪天要是自己再出了什么问题,那必然会带着她一起崩塌。 只是,男孩并不觉得这是责任的累赘,更像是自己行走于狂风中的配重。 牵着女孩的手,坐回二楼露台的藤椅,二人很自然的隔空开了三盘围棋,同时李追远也开始对她讲述起自己离开山城后的有趣见闻。 讲着讲着,着重点就放在了阴长生身上,男孩很笃定地说,等自己长大了一定会再去丰都,争取能见到那位丰都大帝,无论他是仙还是尸。 女孩手撑着下巴,眼里带笑,男孩的期待,本就是她的期待,他如果觉得未来有趣,那自己对未来也会有憧憬。 “那小姑娘是谁,天呐,好好看。” 虽说不乏小时候长得好看但长大后就残了的例子,但阴萌觉得楼上的那位小姑娘肯定不会,她现在的模样容错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容貌能变,气质这东西很难改变。 润生:“阿璃,姓秦。不过你不要靠近她,她不喜欢生人。” 阴萌:“认真的?” 润生:“认真的。” 俩人吃完了饭,就坐坝子上编起了纸人框架,阴萌以前能做小棺材,这种活儿就更简单了。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问坐在那儿抽烟的李三江: “李大爷,不考虑再开个棺材铺么,我会做。” 李三江将抽到屁股的烟头丢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不搞,这一行在咱这儿,兔子尾巴长不了。” 顿了顿,李三江又道:“倒是可以定做。” 阴萌很豪迈地说道:“成,给您先做一个备着。” 李三江一拍手:“不错,可以。” 恰好这时刘姨走过,李三江招呼住了她,问道:“要不要给你婆婆也定做一个?” “定做什么,棺材?” “对啊,自己买料,还是自己人做,便宜划算。” “不用了,我们家的人不土葬。” 阴萌忽地抬起头,看向刘姨。 刘姨继续道:“我们响应时代风气,都打算火葬的。” 阴萌低下头,继续做活儿。 “那行吧,我想想还能给谁做,给山炮做一个?” 润生高兴地看向李三江。 “不成,山炮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钱定做棺材。” “大爷,从我工钱里抵扣吧。” “嘿,大爷逗你这小子呢,他就算没钱,咱送他口棺材还是送得起的,他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出身,没祖坟,以后就跟我埋一起,埋隔壁,我嘴闲时就找他唠唠。 润生侯,你觉得咋样?” 润生沉默了,他爷爷以前在家时,可没少背地里骂李三江。 说这些年每次跟着李三江出去做活儿,苦他吃罪他受,出风头的都是李三江。 爷爷说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李三江,下辈子肯定要离这老东西远点。 这要是埋在一起当了邻居,润生真怕自家爷爷会气得诈尸。 “润生侯,我问你话呢!” 即使面对李三江的催促,润生也不敢敷衍着回一个“好”,因为虽然李大爷年纪比自家爷爷大很多,但他总觉得自家爷爷大概率得走在李大爷前面。 自己这会儿要是应下了这一茬,等自己爷爷两腿一蹬,就没办法更改了。 谭文彬这时候从屋后厕所走出来,一边系裤腰带一边说道: “我说李大爷,您家祖坟有什么好的,要我说,还是得重新选一个风水宝地,这样也能旺后人呐! 至于咱山大爷,除非他求咱,否则别想跟咱靠一起分咱小远以后的福运。” “对头,可不能让山炮占了这便宜。” 李三江站起身,招手道:“来,壮壮,陪大爷我去村里散散步,顺便挑挑谁家的坟头好。” “要嘚,这可是大事,我可得给您好好参谋参谋。” “去看地儿前,还得先去刘瞎子家。” “那得去,得让她先定做一口,刘奶奶有钱。” 爷俩并排走下了坝子,有说有笑。 阴萌用胳膊撞了撞润生,问道:“不是彬彬么,怎么又叫壮壮?” 润生:“认的干亲。” “那我要不要也认一个?” “那你得好好做棺材,干活儿别偷懒。” “李大爷喜欢勤恳踏实的孩子?” 润生犹豫了一下,联想起平日里李三江对自己的称呼,说道: “大爷喜欢骡子。”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李追远以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可以说是确认了,大胡子家桃树林下埋着的那位,改变了本村甚至是本镇的风水。 起初死倒跟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冒,让人应接不暇; 现在好了,已几个月没听到有关死倒的消息,让人甚是想念。 估摸着这种情况还得持续个好些年,等那位彻底消磨干净消失了,附近死倒才能重现那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不过,虽然暂时失去了死倒,但李追远的生活却很充实。 他没再去学校,日子过得却跟排了课表一样。 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欣赏阿璃今天的服饰风格。 然后和阿璃下几轮棋,再去吃早饭。 白天大部分时间,李追远都在看书。 齐氏先人的书,现在破解了三分之一,他是故意悠着点放慢了节奏,每天只用富余精力来破解。 阴家族谱,他全部看完了,真的很精彩。 里面不仅有阴家人对阴长生的各种研究求证,还有很多人自己的游记,虽然只是一姓,却因为是自东汉以来代代相传,所以等于是很多个捞尸人的事例与经历。 这种普通且正统的捞尸人视角,对现如今的李追远帮助很大,魏正道的书固然准确且高大,但多 少有些不够接地气。 竹简已经复原好了,但薛亮亮说他要亲自送来,所以现在一时到不了自己手里。 读书之余,李追远就和阿璃下下棋、吹吹风,再玩一玩二人间的私密小游戏。 现如今,李追远已经能很平静地站在“阿璃门槛视角”里看“风景”了,不刻意拖延时间,及时苏醒,也没什么剧烈的副作用,至多有点头晕。 阴福海那老头就说过自己“结实”,想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特训,自己应该能变得更结实。 而且,阿璃的特训,其实才只是开了个头,因为自己现在还是站在门槛内,想再进一步,只需迈过那门槛。 但这太危险了,李追远不敢,他还没长大呢,可不想给自己玩出了个早夭。 阴萌几乎是无缝衔接融入了本地生活,做纸人做棺材都是一把好手,平时也会陪着润生去白事上送桌椅碗碟。 她和润生的关系很好。 因为彬彬每天都得上学,他都不在家里吃早饭,要赶去上早自习。 不过他晚自习还是不上的,要不然他人虽然住在这里,但家里就基本见不到他这个人了。 晚上,他会跟着阴萌一起扎马步练功夫。 虽说家学不可外传,但阴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传不传不还是她说了算? 润生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练练,大家基本都开始走阴家捞尸人的路子,好歹,有了个正统路径。 这也是历史原因,最早期的阴家路子肯定很高端也很难走,但谁叫阴家没落得早且传承够久呢,一代代阴家人自己琢磨减配降低难度,好歹把基础的功夫传下来了。 秦家的功夫,倒是维系着高配,非专人独门指导不能瞎练,现在也就李追远一个人继续修习吐纳。 没办法,秦叔一走,就再没出现过,好似一下子就断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牵扯。 每晚都是阴萌先教完后,再由润生来教从李追远那里“归纳总结”下来的魏正道招式。 阴家负责打基础,魏正道则负责拉高上限。 起初三人还是在二楼露台上练,被李三江骂了说吵到他睡觉后,三人就跑田里去练。 事实再次证明,优秀的教辅资料搭配优秀的资质,效果绝对不会差。 阴萌现在身手变得极为灵活,招式打得收放自如。 润生就更吓人了,现在一拳一脚都带起了音啸,以前的他只能凭本能对付死倒,动辄得扑上去像野兽一样咬,现在的他,能做到更加从容,像是野兽学会穿西装打领带,更有压迫感。 一同练习的谭文彬,对他们俩的进步,可以说羡慕得流口水,同伴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可他自己却只练出了个锻炼身体的效果。 仨人每晚都会练招,都是先让谭文彬选一个,然后被选的那个快速把谭文彬放倒,接下来再二人对练。 唯一能让谭文彬收取回点自信的,就是当小远教他们三个走阴时,他进步最快。 虽然小远禁止完成走阴成功的最后一步,但前面的步骤他都摸清楚了,反观润生和阴萌,对走阴学得很慢。 可饶是如此,谭文彬也发现些不对劲了,就是晚上睡觉或者在教室里睡午觉时,容易鬼压床。 在告诉小远后,小远说这是副作用,被鬼压床后的几天里,得中断练习走阴。 这个副作用,李追远确实没办法解决,或者说,它本就无法解决,因为这本就是走阴的内容之一。 但在教学过程中,李追远也发现了,似乎思维更活跃灵敏的人,更容易学成走阴。 每隔一段时间,谭文彬都会来找李追远拿自己的定制习题集,再把另一份给学校送去。 《追远密卷》现在在南通的销量很不错,而且也销出了本市。 每个月都有一笔可观的分成下来。 谭文彬已经帮李追远列好了新的计划书。 下学期开始,不按照各科知识点出习题集了,而是出整张试卷。 因为高三下学期才是冲刺关键点,学生和老师已结束了对前面知识点的复习,对整卷的需求量极大。 整卷可以区分难易度,分基础卷、模拟卷和提升卷。 基础卷增强信心,模拟卷就是正常高考难度,提升卷专门拿来虐人。 本来谭文彬还想建议李追远在整卷基础上灌水的,比如一张卷子,最好就几个高质量题,其余题目可以随便弄弄,到时候让老师自己挑选卷子上的几道题让学生去做。 这样,又降低了出 题负担,还增加了销量。 但思虑过后,谭文彬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还是打知名度的时期,可不能玷污品牌,又不是只赚今年的分成。 品牌塑造好后,大不了以后把《追远密卷》的牌子给卖了,那才是大头。 谭文彬这既学习又练功的,每天忙得连轴转,饭量也是继续提升,不过他倒是没胖,反而瘦了点。 “小远哥,要期末考试了,你要参加不?” “嗯,要考的。” “那我明天早上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下午去。” “可是上午就要考语文和数学了。” “我去了后一起考就行了。” 晚上下起了雪,第二天天没亮,谭文彬就骑着自行车顶着风雪去学校了。 中午,李追远刚吃过午饭,就看见吴校长开着学校的车,停在了农田那头。 坐进车里,吴校长笑呵呵地指了指另一侧车座:“小远,里面有零食和饮料。” “我吃过饭了,校长爷爷。” “那你等一下,我先给你提家里去。” 吴校长下了车,把一大袋零食提去了李三江家,回来后再重新发动起车子。 来到学校后,走入校长办公室,各科的组长老师都在里面等着了。 李追远坐下来,开始做期末考试试卷。 虽然上午已经开考了两门,但没人会怀疑男孩会靠泄题作弊。 写语文作文时,李追远指了指放在校长办公桌上的录音机。 “放英语听力吧。” “啊,现在么?” 吴校长马上催促道:“叫你放你就放,你是老师还是他是老师!” “哦,好。” 吴校长说了个病句,但在场没人因此发笑。 磁带放入,听力开始: “excuse me……衬衫的价格为9镑15便士。 所以你选择[b]项,并在试卷上将其标出……” 李追远写完作文后,写起了物理试卷,写完物理后,英语听力早就放完很久了,李追远拿起英语卷。 “我再放一……” 李追远“唰唰唰”地写完了听力题。 老师识趣儿地闭嘴。 其实,在学会阴家十二法门后,李追远也发现了,自己一心多用的能力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写完试卷,很多科已经现场改出了满分成绩。 吴校长老脸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凑过来帮男孩按捏发酸的手腕。 “小远啊,全国奥赛就要开始了,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可以去。” “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旁边的数学组组长闫老师同样笑着道:“那咱们早点去,这样小远还能在京里好好玩玩。” 吴新涵瞪了闫老师一眼,骂道:“你是脑子进水糊涂了么,人小远自小在京里长大的。” “哦对。”闫老师拍了一下自己发际线后移的额头,“我忘了。” “校长爷爷,我们是坐火车去么?” “坐火车多累啊,我们啊,坐飞机去。” 吴新涵以及一众老师陪同李追远一起离开了办公室,一直送到了校门口。 这时,一场考试刚结束,高三生们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出考场。 明明不是在一个楼层考场的班长周云云,却恰好和谭文彬在考场外相遇了。 “考得怎么样?”周云云递过来一颗大白兔奶糖。 谭文彬接过糖,然后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巧克力包装袋,但里面的巧克力已经被他刚刚考试时吃去了一半。 周云云没嫌弃,很自然地伸手想要去接。 却见谭文彬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也送进了自个儿嘴里。 “哎呀,真饿了。” 周云云把伸出去的手很自然地绕了半圈,变成整理自己的头发。 谭文彬看见了校门口被一众老师和领导簇拥着的男孩,他没挥舞手臂呼喊,而是露出了笑容,又走回了教室。 坐进自己位置后,谭文彬将小棺材文具盒放在了书桌上。 先前,他就是拿着棺材,进的考场考试。 周云云坐进李追远的位置,打开笔袋,从里面抽出纸条。 “我们对一下答案?” 谭文彬摇头:“不用对了。” “怕影响下一场考试 状态?” “没,我觉得考得可以。” “你能不能换个文具盒?” “不能。”谭文彬扭头看向周云云,“你看它不顺眼,为什么还要跟我要一个,要了也不见你用。” 周云云一阵无语,她是要了一个,谭文彬也送她了,但只被她放在抽屉深处,没有摆上来用。 一是这玩意儿到底看得有些膈应,二是俩人又没确立关系,一起用棺材文具盒算怎么一回事? 要是真确定关系了,她,她,她……是会用的。 主要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大男孩了,以前只是作为乖学生,欣赏这种张扬的混不吝。 后来他学习越来越好,且不知怎么的,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虽说依旧是懒散没个正形的样子,但眉宇间却越来越有味道,很吸引人。 要是说以前,还是双方互有好感,但都默契保持距离不点破,现在就是周云云比较主动了,她甚至暗示了好几次可以确定关系,可男的却毫无反应。 连周云云本人都弄不懂,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其实这也很正常,莫说现在都是高中生,就算是大学生,眼里也泛着身处于象牙塔里的清澈。 而谭文彬,生死危机都经历了好几次了,虽说容貌年纪上没什么变化,可心态上早已对周围同学形成了降维打击。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会去接受周云云的暗示,正年轻,还是以学业为主吧,别耽搁了你。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天天跟踩着个风火轮似的,忙得连轴转,压根就没闲暇去谈什么恋爱。 早恋,哪有死倒有趣。 虽说近期很久没见到死倒了,但他并不着急,现在的准备,都是为了以后见更大的。 吴校长开车将李追远送回了家,来到家里坝子上,李追远听到二楼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是薛亮亮。 “小远!” “亮亮哥。” 薛亮亮刚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 李追远觉得,要不是要下江,他可能还会喷香水做个发型。 “小远,复原好的竹简我已经放你书桌上了,确实耽搁了挺久,但没办法,这么重要的东西托别人送我不放心,只能我自己亲自来送。” 李追远不信。 他觉得亮亮哥之所以执意要亲自送竹简,是想有借口再来南通。 然后再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制造出不得已没办法的借口,再去江底。 “亮亮哥,你今晚睡这儿么?” “不睡了。” “那你要连夜去其它城市?” “嗯……也不算。” 李追远看着他。 薛亮亮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唉,我这也是不得已没办法,来都来了。” “嗯。” 不知道是谁,以前在谈判桌上拼命争取延长下江的频率,是几年下一次来着? 现在倒好,是一有空就来南通,来了就往江里钻。 “哦,对了,小远,记得你上次和我通电话时说过,丰都鬼城里埋藏着大秘密,你以后还会再去那里?” “嗯,那得等我长大后再去,亮亮哥你也想一起么?” “想啊,到时候你得喊我哦。不过,你也得快点长大了,而且最好长大后不要太耽搁,要不然……” “要不然会怎样?” 薛亮亮耸了耸肩:“要不然,鬼城可能会被淹。” “这样么,我知道了。” “记住……” “我明白的,亮亮哥,我会保密。” “呵呵,那我就走了。” 薛亮亮走后,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翻看起了竹简。 竹简的文字承载力就在那里,所以上头的文字并不多,而且记录的不是事迹、法门,而是地点。 总共有九处地点,李追远只能确认出其中三处。 没办法,竹简书写于春秋时期,甚至其誊写的对象,可能书写得更早,所以地标词汇压根和现在对不上,有些地名具体在哪里,至今史学界还存在较大争论,就这,还没考虑地质变化的影响。 确认的三处,一处是面具男子和郑海洋的父母都去过的那个神秘海底。 一处是丰都鬼城。 最后一处,应该在现如今的高原地区,林芝附近。 李追远把竹简上的内容摘录好,反正他马上要去京里,可以找家属院里的爷爷奶奶帮自己再分析 确认位置。 除了竹简外,薛亮亮还带来了一大堆的专业书,以及可以用麻袋来装的各种设计方案和图纸。 李追远心里不由有些感动,亮亮哥在迫不及待时,还特意分出心思给自己准备了这些,真不容易。 因是坐飞机去京里考个试就回来,时间不长,所以李三江也并不担心,要不是知道小远侯是从京里回来的,他还真想建议学校往返机票间隔长些,方便公费旅个游。 在吴新涵和闫老师的陪伴下,李追远来到京里,住进了竞赛组选定的酒店。 第二天一早,李追远早早地就起了,而考试其实是在下午开始。 吴新涵关心地问道:“小远,是不是紧张了?” 李追远摇摇头,拿出早餐券:“该吃早餐了。” 餐厅里,这种老师带队学生的搭配不少,还有一些竞赛组的成员。 酒店很贴心地准备了地道京味豆汁,不少外地来的都去接了喝。 李追远喝着热牛奶,看着面前的吴校长和闫老师端起碗,看着他们满怀期待地低下头抿了一口,最后,看着他们吐了出来。 即使是这样,吴新涵和闫老师也依旧没对这豆汁的味道妄下结论,还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喝的方式不对。 他们又都喝了一口,这次强行咽下去了,只是这回味的劲头,却让两个人眼睛眯起面皮都褶皱在了一起。 吴新涵忍不住问道:“小远,这豆汁它真的正宗么?” 李追远点点头:“正宗的。” “真的么?小远,你要不要尝一口?” 李追远摇头:“不用尝了,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是正宗的。” “不是,这有什么好喝的?”闫老师无法理解,“我宁愿改行去教语文,也不愿意天天早上喝这个。” 李追远:“其实,本地人喝这个的,也不多。” 吴新涵问道:“那它怎么还能继续卖起来的?” 李追远:“卖给游客。” 吴新涵和闫老师一时语塞。 这时,有一个被三人簇拥的老人经过这里,他们身上都戴着竞赛组的徽章。 老人看见了男孩,皱了皱眉后又主动走了过来:“小远?”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老人:“朱教授。” “你回京了,不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参加比赛。” “什么比赛?” 李追远指了指老人胸口的竞赛组徽章。 朱教授明白了过来,一口气憋在了脖颈处,许久才终于吐出:“胡闹!” 吴新涵和闫老师也站起身,开始询问对方身份,同时递出自己名片做自我介绍。 朱教授稍微应付了一下,就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对李追远道:“这半年,你到底在搞什么?” “上学。” “在高中学习?” “嗯。” 学习着捞死倒。 朱教授闭上眼,强压着怒气。 因为老教授坐在这里,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后续还有人经过时,也会特意走向这儿。 有头有脸的人物越聚越多,吴新涵和闫老师默默地被挤去了隔壁餐桌。 现在坐在这里的,光是给自己上过课的教授,就有仨,还有几个学长。 在得知李追远是来考试时,一个学长直接笑骂道:“那还考个屁,直接给你颁奖得了。” 学长们不是来考试的,而是竞赛组的。 朱教授终于平复好了心情,建议道:“要不你还是别考了,让竞赛组给你颁个荣誉奖项。” 李追远看向坐在隔壁桌的吴校长和闫老师,俩人都点头了。 “不,我要考。” 朱教授正欲发脾气,旁边俩教授按住了他,对李追远说道:“仅此一次,仅此一次!” 李追远点头:“好的。” 接下来,教授们开始劝男孩回来继续上学,在得知男孩已经被海河大学录取后,大家都是一脸茫然与诧异。 最后,还是李追远把亮亮哥的那套“我的未来在祖国大西南”版本给修改后讲了出来,这才让他们没法继续劝。 下午的考试进行得很顺利,李追远考完后就让吴新涵和闫老师带自己打出租车去了家属院。 刚进家属院,先听到的是老人们欢喜的声音: “哎呀,小远,你这半年去哪里了?” “这不是小远么,哈,好久没见了,长高了。 ” 以前李追远在家属院里是吃百家饭的,和老人们关系处得极好,他们很多都是把男孩当亲孙辈看待。 但很快,另一则消息从老人们的嘴里传出: “小远,你是和你妈妈一起回来的么?” “那不肯定么,我今早看见他妈妈也回来了。” 李兰,回来了? 李追远将摘录下的竹简内容交给一位姓张的退休历史系教授,并且留下了自己现在的联系方式,家属院里还有古汉语和地理的,李追远相信张爷爷会自己呼朋唤友。 完成了今天来家属院的目的,李追远就让吴新涵带自己离开,他不想去见李兰,他相信李兰也不想见他。 但男孩想错了。 刚走出张爷爷家家门,就看见一身褐色风衣的李兰站在那里。 旁边,站着不少面带慈爱笑容的家属院老人。 李兰轻轻撩了一下头发,面带和煦温暖的笑容,对男孩弯下腰的同时,张开双臂: “儿子,快到妈妈这里来,妈妈想你了。”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李兰,你可真恶心。 别人的母亲,都是温暖的港湾,能给予孩子呵护与慰藉。 而自己的母亲,只是刚一见面,李追远就感觉,自己脸上的人皮隐约有脱落的趋势。 他们既是母子,又是病友。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应该是世上最互相熟悉了解的一对母子。 却也正因如此,当他们俩彼此面对面时,各自营造出的伪装,都会变得毫无效果,可他们却又极度依赖这种伪装才能生存。 因为他们俩,都太聪明了。 李追远闭上眼。 这大半年来,他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好的控制,尤其是近几个月,就没再犯过病。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在面对外人时,他不再去察言观色以期在每个人面前都完美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在面对外人时,他逐渐懒得去演。 而在面对亲近关系的人时,他也经常故意不去表演,欣喜地感受每一次来自本能的情绪反应,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但这就是幼苗,他坚信,在自己的精心呵护下,以后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然而,当楼搭建得越高时,摔得,也往往越惨。 很滑稽,仅仅是简单的一个照面,自己过去大半年的“治疗效果”,就出现了松动,而松动后很可能接着出现的,就是滑坡。 因为面对李兰时,你的所有姿态动作神情,都会被调动起来,明知道伪装无用,可人在被脱光衣服时都会下意识地抓紧周围一切能蔽体的东西。 好在,这会儿不是当初在张婶小卖部接电话,自己一边需要承受来自李兰恶毒的讥讽一边还得在李维汉崔桂英等人面前装作母子温馨的时候了。 他来家属院,是为了求张爷爷来帮自己“破译”出余下地点的位置,这与自己是不是李兰儿子的身份以及母子关系是否良好,没什么关系,他太懂这些老教授的某种癖好了,老伙计们一起有新的研究琢磨课题,那本身就是乐趣。 所以,他不用再在这里,与李兰表演,他不用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这里,是李兰的社会关系网,不是他李追远的。 母亲敞开了怀抱,却没能等到儿子的投怀。 李追远平静地挪开视线,他没去拉吴新涵或闫老师的手,请他们快点带自己离开这里。 这儿是他的家,眼前女人是他母亲,两个老人不方便这么做,当然,用解释和欺骗以及强硬态度应该可以办到,但有点麻烦了。 事情,其实可以很简单的。 比如……跑。 然而,李兰却抢先了一步。 毕竟是搭台演出这么多年的戏友,哪怕这么久不见,默契却还在。 李追远升出跑的念头时,李兰那里已付诸行动。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当李兰发现儿子不会投向自己怀抱时,她就弯着腰向儿子小跑过来。 两个动作衔接得很快,快到几乎不会让外人觉得有丝毫不对劲。 不是只有儿子投怀一个剧本,妈妈主动跑过去抱住孩子也很正常嘛。 至于孩子,许久未见妈妈,认生畏怯了一点,亦是很好理解。 李追远被李兰抱住了。 男孩并不觉得奇怪,前辈毕竟是前辈。 李兰眼角有泪水,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她右手搂住男孩后背左手抱着男孩的头,先是对着男孩的脸亲了一口。 李追远有点想笑,她居然真能强忍着生理恶心亲得下去。 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被一头死倒缠绕。 但接下来,李兰亲完后在自己耳边的一句话,让李追远重新找回到以前熟悉的那种被支配和盲从的感觉。 寻常母子都是彼此的软肋,而他们,则是互为捅向彼此软肋的刀。 她轻声说: “想知道关于那片海底的事么?” 随即,她放大了音量: “来,儿子,跟妈妈回家,妈妈和你好好说说话。” 李追远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双手也抬起来,主动拥抱住了身前的“死倒”。 少顷,李兰站起身,对吴校长和闫老师表示抱歉,她想和自己儿子待一会儿。 这种姿态,让吴校长和闫老师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摆手示意不用征求自己意见。 附近有几个江苏籍的退休老教授邀请他们喝茶下棋,吴校长他们也马上同意。 李兰牵着李追远的手,母子俩向家的方 向走去。 一路上,很多老爷爷老奶奶主动打着招呼,母子俩也很自然地回应。 甭管他们问出怎样的问题,回答与配合都十分得体,而且丝毫不耽搁脚下的步速。 打开院门走进去时,母子俩依旧温情。 因为院子很小,是联排,隔壁院子的人站在台阶上依旧能看得到这里。 打开内屋门,李兰走了进去。 李追远进来后顺手关上屋门。 “咔嚓”声响起的刹那,屋子里的温度,好似直接下降了好几度。 这不是错觉。 因为母子俩,一同失去了人味儿。 李兰应该是饿了,她在餐桌边坐下后,从桌下箱子里,取出几个小袋子,然后将其中一块,滑丢给坐在对面的男孩。 李追远拿起袋子,打开,里面是压缩饼干。 下午考完试就过来了,这会儿,他确实是饿了,但他不想吃这个,把饼干放下,要留着肚子,晚上他得陪吴校长他们去吃全聚德烤鸭。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吃油腻的鸭子,可现在,却无比期待。 男孩没问李兰是怎么知道“那片海底”与自己有关的,因为这很好调查。 自己是郑海洋的同班同学,谭云龙去精神病院探望过郑海洋母亲,自己又和谭文彬一起买票去山城。 饭桌上挺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有女人一个人咀嚼的声音。 李追远扭头看了一下放在那里的热水瓶,上头覆着一层灰,里面没热水。 他又看向水池,其边缘位置还残留着红黑色泽,许久不用的水龙头刚放水时里面会有锈蚀,需要多放一会儿水来排清。 李兰也是刚回家。 李追远双手搭在桌面上,玩起了自己的手指,顺便从记忆里调出几场输给阿璃的棋,做个复盘。 李兰起身离桌,先走进一楼原本关着门的书房,然后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从中抽取出一份文件袋,丢给了男孩。 随后,她又拿起水杯,接了一杯自来水喝了起来。 李追远解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封调查报告,标题是《841货轮事件调查报告》。 就是郑海洋父母所工作的那艘船。 李追远一页页地看了起来,有些地方被涂抹过,应该是连李兰都无法接触到的信息。 报告里,详细记载了这艘船过去的历史,船员,以及走私历史和后续余下船员集体精神失常的情况。 饭桌上挺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有男孩一个人翻页的声音。 看完了,李追远将文件袋收好,缠线闭合后,推向了李兰。 对李追远而言,这份报告很重要,却又很没用,因为它没记录海底的事情。 李兰没急着去拿回文件,而是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放在了饭桌中间,连同这份文件的,还有一小沓空白报告纸以及一支笔。 李追远站起身,将第二份文件袋拉到自己跟前,解开,扫了一眼标题:《丰都诡异现象调查报告》。 文件被抽取过,不是很厚,而且有色差,应该是多个年代的汇总。 李追远没翻第二页,而是将这份文件先放在一边,紧接着再次起身,将那一沓报告纸拖到自己面前,拿起笔,开始写下郑海洋母亲对自己描述过的海底经历情景。 李兰的秘书徐阿姨先一步来问过郑海洋母亲,但在出结果前,她就离开了。 所以,这一段,只有自己知道。 李兰显然不是徐阿姨那种笨蛋。 写完后,李追远将两张报告纸撕下来,推向了对面。 然后,饭桌上,女人拿着报告纸,男孩拿着文件,一起快速阅读。 李兰先看完了,她将手中的报告纸放下,闭上眼,指尖轻点桌面。 李追远也看完了,原来,丰都历史上发生过这么多起诡异事件,这些事件只会零星存在于本地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里以及老人模糊不清的回忆中。 年代,是湮灭痕迹的最好工具,哪怕现在重新再去调查,也无法再得到如此夯实详细的报告。 有句话说得好,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鬼城,之所以叫鬼城,的确是有其道理。 围绕在它身上所发生的超自然现象,似乎也秉持着一种特有的规律。 阴福海的葬礼,是李追远亲自坐斋主持的,四鬼抬棺的画面,他更是亲眼目睹。 《抱朴子》中所记载的阴长生以及他口中所说的那些“ 道友”是否真的还在,李追远无法确定,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鬼城依旧保有一种独特的…… 可以称呼为仪式、规则,再冷冰冰一点,也可以称呼为活人看不见的运行逻辑。 他的记忆力很好,如果自己成年后再去丰都鬼城探秘核心,那这份报告里所记录的东西,会帮自己节省很大的时间。 亮亮哥说过,鬼城所余的时间,并不多了。 李兰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然后再次甩给了男孩。 李追远打开文件袋,文件第一页标题:《集安572人防工程调查报告》。 男孩将文件用力攥住,原本一直保持平静的神情,此刻终于无法维系。 他开始感到恐惧和茫然。 集安附近,渗水严重的人防工事,调查中遇到的高句丽鬼影。 这些,是在万州县城夜晚的夜宵摊上,罗工对他们讲的故事。 李兰为什么会特意把这份报告丢给自己? 《841货轮》和《丰都诡异》,这两份报告是有具体线索可以指向自己,要么是自己接触过要么是自己去过,都能查得到。 但夜宵上喝着豆奶吃着烤鱼时的聊天内容,又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罗廷锐说出去的? 还是说罗廷锐被调查后做了汇报? 不,以罗廷锐的身份,李兰做不到这一点。 而且,亮亮哥说过,他们近期才刚忙完万州的那个项目,罗工也一直在项目上主抓着进度。 可要不是罗工那里泄露出去的,就只有是当时在场的其他人。 薛亮亮、谭文彬、润生。 李追远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冷汗自额头上渗出。 他想要去分析到底是从谁那里泄露出的消息,可这么做的前提是,摒弃所有感情因素干扰,用最冰冷理性的思维去平等对待每个人。 放在平时,这其实不算什么严重的事,甚至都能说是小事一桩。 但问题是,现在他面对着李兰,他一直在强绷着。 任何一个小小的破口,在这个时候,都可能引发决堤。 许久未曾犯过的病,在此时渐渐有些控制不住了。 李兰看着自己儿子此时痛苦发白的脸色,她脸上不仅没担忧,反而嘴角还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拼命往自己身上披裹着衣服本质上却仍是一丝不挂的小丑。 她开口了,这是母子二人回家后,第一声交流。 因为同病相怜,所以才更懂得如何让伱彻底犯病。 她说道: “是你最亲近相信的那个人。” 李追远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阿璃,自己的所有事,都和阿璃讲述过。 瞬间,他平静了下来。 李兰眼皮微垂。 男孩摊开自己的右手,看着那早已消失不见的伤痕,记得当初,这里有五个指甲刺入后所造成的伤口。 那晚,女孩扒开自己掌心,看见自己自残的伤痕,决绝地转身离开。 第二天,她就坐回屋内,脚踩着门槛。 是我最亲近相信的人泄露的消息,阿璃告诉柳玉梅,柳玉梅再通过她的关系向上汇报? 逻辑上似乎能说得通, 前提是阿璃得能说话。 “呵呵……呵呵呵呵……” 李追远笑了起来。 本以为高深复杂的难题,却截止在了一加一等于几上。 有理有据的铺垫,母子单独在一起的氛围,这世上最锋锐的匕首,是在真实包裹下的谎言。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兰。 你不该多那一句嘴的。 你以为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实际上是递出了那根绳。 你刚刚那句话,其实暴露了你的底牌,《集安人防工程报告》,是你抽出来,打的概率牌。 你无法让罗工主动接受审讯汇报,但你能够看到罗工的工作简历,也能通过罗工后续的一些动作,发现他对人防工程里高句丽鬼影有着极深的执念。 你应该还看到了庸国地宫的报告,你觉得罗工大概率会跟我们说起这件事,因为自己现在还是罗工的学生。 至于是否真的说了,你不知道。 你拼概率的这张牌,我要是真的沉浸去思考到底是谁故意走漏汇报了消息,才是真的步入了自证陷阱。 李追远没急着说话,只是撕下一张报告纸,擦拭起额 头上的汗。 然后,再次拿起笔,开始写下关于“朱昌勇”的事,这部分谭云龙应该早已汇报过,但前面那段郑海洋一家三口嘴里爬出乌龟的事,谭云龙并不知晓。 将写好的报告纸推向李兰后,李追远拿起《集安572人防工程调查报告》。 没错,罗工说他汇报过了,可上头却没再对他进行反馈,因为罗工所汇报的“梦”,在这一众汇报里,显得很普通。 在罗工他们抵达前,在工程渗水前,其实就已经有人死了。 罗工他们来了后,那次遗落在里面没能出来的人,也有不少,罗工本人能活着出来,都属极为幸运的了。 山里,是真的挖出了东西,不是墓,不是祭坛,不是地宫,而是…… 最后一部分的结论报告缺失了。 不是被李兰藏私,而是李兰也不知道,或者说,完整的报告,她无法带到家里。 但结论报告看不看其实也无所谓,因为还是基于排除法的猜测。 以后自己去就是了,他对高句丽文化并不感兴趣,但对罗工的“白月光”,很好奇。 那晚罗工在讲这段经历时,他就听出来罗工做了部分隐瞒,现在结合这份报告,更是佐证了自己的这一判断。 好了,交易结束。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座位,他没向门口走出去,而是走到桌台边,将烧水壶拿起来,来到水池边冲洗了一下里面,再接上水,放回去插上。 水在烧的同时,男孩还拿起桌台边的抹布洗了洗,然后仔细擦拭了水池边缘的污渍,最后,把帕子又洗了一遍迭放在水池边。 这时,烧水壶里的水也烧开了。 李追远走向李兰,伸手拿起李兰先前喝自来水用的水杯。 李兰一直看着他的举动,神情平静。 但她的双手,却已隐没进风衣袖口中。 李追远将开水倒入杯中,再将杯子捧起,先放在自己面前用嘴对着轻轻吹了吹: “呼……呼……呼……” 最后,男孩将杯子端向李兰,脸上挂起纯真关切的笑容,脆声道: “妈妈,喝热水。” 李兰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脖子处青筋毕露。 来啊, 互相恶心啊。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李兰希望通过拥有一个正常的儿子,来形成她自己的情感锚点,可惜,她生出的儿子和她有着一样的病。 她绝望了。 可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再厉害的教会,也无法做到把赎罪券卖给还未生出的人。 当男孩在心底把“妈妈”这一称呼改为“李兰”后,就意味着他已经切割掉了这段关系。 你继续痛苦挣扎吧,我懒得看了。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 李追远放下了杯子,他打算离开了。 “啪!” 像是太爷家电灯绳被忽地拉下,李兰整个人,熄灭了。 她变得很冰冷也很淡漠,眼眸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剥落。 她重新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 双方目光接触的瞬间,李追远就觉得自己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很疼很痛,仿佛随时会从自己喉咙里蹦出来。 脑海中,迅速浮现出自己照镜子时的场景。 是她,也是他。 他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因为他自己身体内,也住着一个,而且,在那场转运仪式后,他似乎曾出现过,将“魏正道”的名字改成了“伪正道”。 其实,李兰,早就输了。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半年前打向张婶小卖部的电话,就是李兰最后的歇斯底里。 她从一个偶尔可能犯病的正常人,变成一个偶尔可能正常的病人。 这是她最恐惧的归宿,也很可能,是自己的归宿。 “诡异与刺激,很容易提高阈值,当你阈值提高无法再被满足时,你会主动选择变成她这样。” 依旧是李兰的声音,语调还轻柔了一些,但却像是在评价一台设计有缺陷的机器。 她甚至把自己,也当成了一件机器。 李追远咬紧了牙,双手撑着桌面,神情不断变化,身体开始颤抖。 “你应该也选择了一个锚点。 她是寄托, 你是什么? 扶持、共生?” 李兰把脸凑到李追远面前,仔细盯着男孩的脸:“你应该,能比她坚持得更久些。” 李追远没有说话,指甲盖里,已抠下桌面的红漆。 李兰伸出手,轻轻抚摸男孩的头: “你继续玩吧,等玩累了,玩不动了,我真正的儿子,就会来找我了。” 李追远双手用力一推桌子,整个人踉跄地后退好几步,后背靠在了橱柜上才避免摔倒。 他惊恐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李兰没再去看男孩,而是起身,走到水池边,仔细认真地洗起了手: “你们真是一对母子,你和以前的她一样,总想着在身上留点污垢,干干净净的不好么?做人,多脏啊。” 洗完手,她将桌上的文件和报告纸整理好收入公文包。 然后,她走了。 连续两声“咔嚓”声,是开门和关门。 李追远靠着橱柜,缓缓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头。 刚刚,李兰向他展示了,病情彻底爆发后的样子。 强烈的窒息感向他袭来,他觉得自己就像被丢入了一个封口的玻璃瓶,任凭如何捶打都寂闷无声。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压抑感几乎要将他倾轧粉碎。 男孩的目光落在了餐桌上的热水壶,他站起身,走向餐桌,左手抓住热水壶,将壶口向下倾的同时,将自己的右手掌心摊开放在下面准备接着。 里面,是刚烧开的开水。 壶口继续倾斜,白烟带着滚烫的热水落下。 “哒哒哒……” 开水落在了地面。 男孩及时收回了手。 “不能这样,阿璃会生气。” “呼……呼……呼……” 一时间,几乎要窒息的空间里,透入了些许清新空气,男孩贪婪地呼吸着。 走出屋子,关上门。 “咔嚓!” 李追远抬起双手,触摸着自己的脸,刚刚关门的声音,像是订书机,重新钉回了自己脸上的这张人皮。 紧接着,男孩开门再关门,再开门再关门。 “咔嚓!咔嚓!咔嚓!” 嗯,多钉几下。 见李追远出来了,吴新涵和闫老师就和老教授们告别,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以后说 不定可以邀请来学校讲座什么的。 接下来,就是吃烤鸭。 本来只点了一套鸭子和俩菜,应该是够了的。 但李追远一想起李兰说的“做人,真脏”,就忍不住使劲往嘴里塞裹着鸭肉的面皮。 这使得吴新涵又要了半套鸭子。 第二天一早,吴新涵和闫老师就早早起床,他们本想着不打扰小远让男孩多睡会儿,谁知他们一开门,对门的小远也打开了门。 然后,李追远就被他们带着去吃了卤煮,又买了一些特产。 赶到机场,坐上飞机,吴新涵和闫老师都睡着了。 李追远则透过舷窗,看向窗外的蓝天以及下方厚厚的白云。 昨晚,他一宿没睡。 飞机落地,有学校的车来接,天黑前,李追远回到了太爷家。 村西有喜事,太爷带润生和阴萌去吃席了,谭文彬则回了家。 径直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拿着小推子,刨着一座牌位。 旁边地上躺着一条皮鞭,有一半已经被用牌位的表皮包裹好了。 男孩不在家时,女孩要么画画要么就帮男孩做这些手工活。 当李追远出现在房门口时,女孩抬起头,嘴角浮现出弧度,眼睛也亮了起来。 但很快,女孩似乎察觉到什么,神情也随之低落。 “你看,没有。” 李追远对女孩摊开自己双手,掌心处没有伤口。 “我身上也没有,我忍住了,真的,我做到了。” 男孩竭力地证明着自己,像是在夸耀自己的“考试成绩”。 相较而言,所谓的奥数竞赛考试,在此时不值一提。 女孩消失的嘴角弧度再度浮现。 在见到女孩后,李追远身上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 他走到床边,躺下后眼睛眨了两下,直接昏睡过去。 这一觉,他做了很多个梦,梦里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是李兰,一会儿自己被李兰牵着走,一会儿是自己和李兰并排站在一起,看着远处牵着手正在行走的一对母子。 天亮了,男孩醒了。 女孩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像上次自己累趴了时一样,昨晚,她又给自己守夜了。 柳玉梅觉得,能在李三江家遇到男孩,是阿璃的福运。 李追远觉得,能在太爷家里遇到阿璃,是自己的福运。 两扇本该缓缓关闭上的门,在相遇后,互相卡住,也正努力地互相撑起。 刘姨的声音自楼下传来,好似寺庙里传出的钟声,荡涤心灵,也是给自己这次回京之行,彻底画上了一个句号: “吃早饭啦!” …… 学生们放了寒假,意味着快过年了。 张婶小卖部里进了不少新零食,铺子门口更是摆上了花样繁多的小鞭炮。 一年之中,也就在这个时候小孩子们的消费能力比较强,从早到晚,不停有孩子三五成群地结伴过来买东西。 李追远也走过来买东西。 “远子哥!” “远子哥!” 虎子和石头他们对李追远热情地招手。 他们俩其实也拿到压岁钱了,但平日里手头紧,一拿到钱就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早就花光了。 这会儿,俩人属于陪着兜里还有钱的孩子过来的,向他们主动介绍着哪种炮好玩,以期买完后,自己也能顺几个玩玩过下瘾。 见远子哥也是来买炮的,他们俩马上就热情地站到李追远身侧,充当起了参谋。 李追远拿了几盒炮和萤火棒,然后问道:“你们要什么,自己拿呀。” 俩人眼睛当即一亮,却都各自只拿了一盒最便宜的。 “再多选几盒。” 见远子哥如此豪气,俩人也就不扭捏了,选了几盒自己喜欢的。 李追远付完账就走了。 虎子和石头则揣着炮,跑那几个孩子面前很是牛气地炫耀起来。 回到家,李追远走到正在编纸人的润生面前: “润生哥,给我两根烟。” “好。” 润生将两根细香点燃,递给了男孩。 男孩拿着香,走到阿璃面前,将一根燃香递给阿璃。 然后,男孩女孩开始把炮放在各个地方,俩人一起用香去点。 坝子以及下方的菜地里,不时传来炮声。 阴萌手里拿着墨斗走出屋子,轻扭脖子的同时,看着下方玩闹的俩人,一时有些恍惚: “他们可真有趣。” 润生应了一声,问道:“你也想放炮?” 阴萌点点头:“好呀,要过年了嘛。” “你等着。” 润生放下手中藤条,进了里屋,然后抱着八个二踢脚出来: “来,放吧。” “放这个?” “对啊,再不放就要过期了,现在应该还能听个响。” “我爸呼我了,我爸呼我了!” 谭文彬腰间系着一个传呼机,一边手指着那里一边挺胯走出,这姿势,像是骨盆错位。 期末考试成绩好,谭云龙给他买了个传呼机,自那之后,他就一直把它别在腰间,为了搭配它,还特意去镇上又挑了一条牛仔裤和皮带。 润生:“你爸呼你脸上了?” “呵,我知道你这是嫉妒。” 谭文彬继续挺着胯,像是只螃蟹一样走下了坝子。 这动作,引得后头的阴萌和坐在坝子上喝茶的柳玉梅都露出了笑容。 谭文彬小跑着来到张婶小卖部回电话,然后,他又跑了回来,对还在地里和阿璃放炮玩的李追远喊道: “小远哥,我爸说待会儿派出所派人来接你和李大爷去,说是所里送来一具奇怪的尸体,要你们去看看。” “好。”李追远点点头,和阿璃一起离开了地里,来到坝子上水井边洗手。 谭文彬问道:“要不要我去喊李大爷回来?” 刘金霞那里接了一个活儿,请李三江过去商量,现在人还没回来。 李追远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去就行了。” “好。”谭文彬也这么觉得,太爷去不去都一样。 润生问道:“小远,我们要去么?” “润生哥,需要的话再喊你们。” “嗯。”润生走到坝子下面,把二踢脚的包装纸撕开,将里头的引线牵出。 不一会儿,一辆警用三轮摩托开了过来,谭文彬一边喊着“刘叔叔”一边领着李追远坐上了摩托。 等他们走后,阴萌拿着一根香,点了一根二踢脚: “砰……啪!” 放完一个后,阴萌看向润生,说道: “我说,你们这儿怎么这么平安?” 润生指了指远处大胡子家的方向:“小远说,因为那里有个大家伙躺着,还没死。” “他什么时候死?” “不知道,而且也无所谓了,再有一个学期,小远就要去上大学了,你再忍忍。” 同一时刻,坐在摩托车上的谭文彬也是不停搓着自己的手指,经历过大刺激后,长久平淡的生活就显得有些难熬。 来到所里,谭云龙亲自出来接人。 谭文彬拔出两根烟,先递给了开摩托车的刘叔叔,又递给谭云龙: “来,谭队,抽根烟。” 谭云龙接过了烟,问道:“又抽上了?” 谭文彬将烟盒塞回口袋,笑道:“哪能啊,这不是要过年了嘛,李大爷给我的。” “小远,跟我来。” “好的,谭叔。” 谭云龙将李追远带去了法医室,谭文彬自然跟着一起。 “谭队,这是……”一名年轻的女法医见来的是俩年轻人,让她有些错愕。 她还记得上次和一位民间捞尸人老者聊过,对方提供了很多思路和见解。 这次不该是请那老者过来的么,怎么老者没来? “小王法医,开始吧。”谭云龙没有做多余解释。 小王法医领着众人来到一台担架床前,伸手抓住白布边缘后,她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 “谭队,真的可以么,我怕吓到他们。” 谭文彬耸了耸肩:“放心吧,不就是巨人观么,多大点事。” 尸体虽然盖着白布,但露出的双脚已高度肿胀,证明它已经被浸泡过很久了。 “可不仅是巨人观。”小王法医揭开了白布,露出了一具肿胀的尸体,而且尸体胸口位置是空的,像是被挖了一勺的猪皮冻。 原本,小王法医以为会吓到二人,可谁知俩男孩直接一左一右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嘿,这个有意思啊,远子哥。” “嗯。” “这中间这块怎么回事,还是圆弧形的,怎么搞的?不会是那个吧 ?” “不是。” “那是那个?” “也不是。” 小王法医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谭云龙也忍不住瞪向自己儿子:“说人话。” 谭文彬不满道:“叫你不好好看书。” 谭云龙:“……” 见亲爹似乎真的要生气了,谭文彬赶忙解释:“爸,这是我从李大爷那儿学的专业术语。” 他是看了《江湖志怪录》的,刚刚先后想起的是“子母死倒”和“寄生死倒”,但都被小远否掉了。 李追远伸手,指向尸体凹空处的一根绿色。 小王法医说道:“是水草?”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水草,是动物毛发。” 谭云龙:“小王,你没化验过么?” “我……”小王法医有些难堪道,“是我工作疏忽,我没留意到。” “谭叔,是在哪里发现这具尸体?” “在通兴河,我们已经派人往上游去查访近期失踪的中年男性了。” “是上游离我们近还是下游离我们近?” “这个是什么意思?”谭云龙有些没听懂。 谭文彬开口道:“小远,这条河我知道,是先过我们这儿,再去隔壁镇上的。” 李追远说道:“谭叔,那就往下游去查访吧,不要往上游了。” “尸体还能逆流而上?” “嗯,万一被船给带着一起呢,有这个可能的吧。” “好吧,我知道了。”谭云龙虽然还是不理解,但他打算照着建议尝试一下。 不管是故弄玄虚还是氛围使然,总之,小王法医现在有些认可二人了,她指着尸体说道:“还有就是,这具尸体,渗水量有些奇怪。” 谭文彬一听这个马上激动起来:“这好啊,待会儿回去就带家伙事来。” 李追远说道:“没事的,这算正常。” 小王法医有些疑惑地又问了一遍:“这算正常?” “嗯,不用担心。” 走出法医室,谭云龙再次喊来小刘把俩人又送了回去。 在家门前的村道下车后,谭文彬终于忍不住问道:“小远,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尸妖。” 类似当初猫脸老太那样的存在,积聚怨念的动物尸体与人的尸体相遇融合。 “哦?”谭文彬双手比划了一个圆,“那个缺少的那部分,就是妖的本体?” “嗯。” “尸体在这儿,那它去哪儿了?” “它被吓跑了。” “吓跑了?”谭文彬扭头看向大胡子家方向,“到咱地界了,尸妖都被吓跑了?怪不得你让我爸往下游去查访,也对,这只尸妖既然吓得跑了,那它原本的方向应该是向咱这里来的。” 正常尸体肯定只能顺流而下,但尸妖逆流而上,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所以,那具渗水的尸体,也变不成死倒喽?” “嗯,变不了的。” 谭文彬有些无奈地笑道:“我觉得真该给大胡子家推掉,再立个庙,它还真是保境安民啊。” “彬彬哥。” “嗯?” “好好学习吧。” “要不然呢,唉,除了天天向上,好像也没其它事儿可干了。” 回到家,李追远看见李维汉来了,挑来了不少东西。 是京里李兰寄来的。 李兰逢年过节,都会寄送东西回来,包括每个月的汇款,从未断过。 今年寄来的年礼格外多,主要是多了一份“儿子”的。 新衣服新鞋子新文具以及各种零食,足足两大麻袋。 李维汉笑着对李追远说:小远侯,你看,你妈妈一直记挂着你哩。 李追远只能回以同样高兴的神情,在爷爷面前表演了一下。 是的,他知道,她在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她一直还记着自己。 大年三十的这天,中午,李追远跟着李三江去李维汉那里先吃了团圆饭。 原本李三江是打算把李维汉崔桂英他们喊他家里来吃年夜饭的,但寒假来了,李追远那几个伯伯们又把自己崽子们丢爹妈家了,家里又开起了学堂。 李维汉也不好意思把家里孩子都带到李三江家去吃饭,就只能选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吃完饭领着李追远出来时,李三江嘴里不住地骂那几个白眼狼。 没直接回家,而是拐到大胡子家里,因为这儿也在李三江名下,按理说年前得做做卫生。 润生、阴萌已经提早来打扫了一会儿了,李三江抄起扫帚也加入其中,就连李追远,也拿起抹布帮忙擦擦桌椅板凳。 忙活完时,已是黄昏。 李三江叉着腰,笑着埋怨道:“哎呀,这家大业大的也不是啥好事儿嘛,打扫起来也真费劲,哈哈。” 最后,李三江把两根宝塔香立在了坝子上。 这是刘姨自己做的,真要出去买,李三江还真不舍得点。 香火缭绕,润生在旁边猛吸了好几口。 李三江对他挥手:“去去去,这是敬菩萨的,来年好继续保佑你们哩。” 听到这话,李追远、润生和阴萌不由一起看向前方的桃树林。 可不是嘛,还真多亏了它保佑,保佑得大家集体没事干。 只是这点腹诽也就只能放在心底,顶天也就口头上稍微埋怨个几句,不能做过度的发散,毕竟不管咋样,没死倒出没总归是件好事。 年夜饭上,李三江发了红包,除了柳玉梅外都有,毕竟要么是自己晚辈要么是自己工人,至于壮壮的那份,在他今早回家过年前,就已经给过了。 柳玉梅也发了压岁钱。 然后,阿璃把收到的两份红包,都交给了小远。 女孩还记得当初男孩缺钱时的样子。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进了东屋,打开她的收藏箱,将四份红包都放了进去。 晚上,大家伙围着电视看春晚。 零点倒计时结束时,电视机里传来欢庆的声音,外头,也传来定时的炮响。 本地人普遍没有掐算具体月份的习惯,都是笼统地按照“过年”来算岁数。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站在坝子边,看向远处只能依稀可见的烟花。 “阿璃,我们都大了一岁。”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本卷完 清晨的风,偷来夏日的片刻凉爽。 李追远站在二楼水缸边刷牙时,恰好看见身穿背心和运动短裤的谭文彬以高抬腿的姿势跑下坝子,开始今早的晨跑。 这个习惯,谭文彬已经保持半年了。 人,真的是一种潜力无穷的动物。 搁一年前,谭文彬还是个偷妈妈钱买游戏机、课本里夹成人漫画书、被窝里藏露骨杂志,喜欢耳后夹根烟假装大人模样的精神小伙。 现在,他是白天刻苦学习、晚上专心练功,把每天早上四十分钟晨跑当作一种放空与享受的自律青年。 李追远因为病情原因,有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产生些许恍惚和不真实,谭文彬要是能隔着镜子看到一年前的自己,怕是只会嘴硬地说里头这个应该是他爸年轻时行为不检点在外留下的私生子, 顺带再补一句: “瞧瞧这歪瓜裂枣的样子,果然血统不纯。” 洗完脸,回到房间。 阿璃正站在画桌前画画。 女孩画的是山水,山水中不仅有大气象,还有大坝。 这一侧墙壁上挂满了画,光是南通到上海的跨江大桥,就有四五个版本。 其中有一个版本,江上大桥车水马龙,江下白家镇鬼气森森,堪称现实与虚无的完美结合。 在画桌的另一端是男孩的书桌,上头全是专业书籍,下方更是有好几口纸箱子,里面放的全是资料方案和设计图纸。 这还只是手头上的这些,很多已经看完研究完的,都被李追远送去东屋充实阿璃的收藏箱了。 薛亮亮这半年来,基本就是罗工的秘书,而罗工正好这半年来一直处于跑项目阶段,经常需要去各地出席论证会和汇报会。 每每来到南通附近时,薛亮亮都会以给师弟送学习资料的名义,从罗工那里抽出个一天半天的假。 谭文彬的传呼机只用来接收两个人的消息,一个是他老子谭云龙,一个就是薛亮亮。 亮亮哥每次都是呼一下谭文彬,然后就把东西放在长江边,润生得骑着三轮车大老远地过去,把资料和设计图运回来的同时,还得给他带去一套干整的衣服。 就这样,薛亮亮来南通的频率越高,李追远这里的资料也就越多。 除此之外,罗工还会不定时给李追远邮来期刊杂志和一些相对而言规格较高却又不涉及保密的资料文件。 同时,还会出题给男孩,让他出自己的设计,方便起见,都是多个题目同时进行,再一齐邮寄给他,他再统一批阅回来做回复。 双方真像是在较劲一样,一个拼命地“吸收”,一个拼命地“揠苗助长”。 李追远有理由怀疑,自己这里提前预习的“大学专业课”,已经有点超纲了。 再聪明的天才,想要在某一领域取得造诣,也逃不脱深耕的步骤,李追远这半年来,确实是被“学习”这种事,分去了太多时间与精力。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桃树林下面那位一日不死,自己在村儿里就一日无事可干。 现在但凡出个普通的正常溺亡漂子,润生、谭文彬和阴萌他们都是抢着去捞,连太爷都当起了甩手掌柜。 至于那种能上岸会自己走的死倒,真的是许久都未曾见到了,要不是亲身经历过,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以前自己精神失常时的臆想。 画图纸画累了时,李追远就会站起身,走向女孩的画桌前,而女孩也会离开画桌来到书桌前。 李追远会拿起画笔,用画画的方式来进行放松,阿璃则会翻看起那些设计图纸。 女孩是能看懂的,否则她也画不出来。 而且她似乎天生具备某种特殊的感应能力,能将冰冷的数据图纸化作画卷中动态的流水。 李追远还以阿璃为原型创作了一幅画,只是男孩到现在都无法画出阿璃的正面,所以只取了背影。 画中,女孩站在山巅,面前是汹涌的大河,身后下方是一众古代百姓。 这种构图,很适合出现在水葬的壁画里。 这算是男孩在沉闷学习中的自娱自乐,然后第二天醒来时,这幅画中,女孩的身边又被添加了一个男孩背影。 俩人还手牵着手。 画风一下子又变成了幼儿园围墙画。 其实,俩人到底还是小孩子,本质上和村里玩泥巴的同龄孩子没什么区别,只是他们的泥巴看起来更高级那么一点。 《齐氏春秋》李追远已经破译完毕,这本书越往后破译难度就越大, 耗费时间也就越久,李追远后来也是发现了,这本书应该是有个密码本的。 要不然以自己的推演计算能力都得耗费这么大精力,正常齐家人不说想学了,单纯为了看懂上头的字都得苦心钻研半生,这显然不可能。 而密码本应该是齐家人祖传的某种基础的东西,类似柳家人的《柳氏望气诀》。 正因为缺失了这个东西,李追远就只能采取最笨的方式硬啃破译。 这本书本身就是一个机关万花筒,破译完后,里面记录的是机关和空间要术,属于齐家祖上安身立命的本事,哪怕是在族内也确实得保密,只能小规模传播递代,因为这涉及到不知多少陵寝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必会遭受古代当权者的忌恨。 书是好书,但对于现在的李追远而言,有点鸡肋,他的专业是水利工程,也不用他来设计什么“安保”或者“防盗”,因为大型水利工程附近,都会有部队。 相较于古代害怕盗墓贼团伙的入侵,现在需要担心防卫的是来自空中的导弹。 不过现在是鸡肋,以后肯定还是会有用处的,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出了竹简里的坐标,虽然有三处还模棱两可,但大概位置都确定了。 从东北到云贵,从草原到戈壁,从十万大山到千岛之湖,从盆地到高原,以及江里河里甚至是海里。 地理坐标横跨之大,让李追远对着地图都感到不可思议,可生于春秋时期的面具男子哪怕变成死倒了依旧将这份竹简随身携带,那就必然有其秘密。 而且,竹简坐标里,有一处,居然和《集安572人防工程调查报告》很接近,很大概率就是一处地方。 也就是说,罗工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也是竹简记录的九大坐标之一。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半年前在京里,李兰给自己甩来的那三份文件,三份分别对应海里、集安以及丰都,是否也存在某种深意? 已彻底发病并自认为褪去人性的李兰,却依旧在继续着她的工作,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一种目的? 李追远很难代入她的思维,他也不敢去尝试代入,但从侧面来看,肯定有着更深层次的东西在吸引李兰去追寻。 雷打不动,揭开每一天序幕的,还是刘姨: “吃早饭啦!”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下了楼,一楼客厅门侧处挂着一个小黑板,本是拿来临时记账的,比如东家需要多少桌椅西家需要多少纸人,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 但自仨月前,李三江郑重其事地把黑板用水仔细擦拭,拿起粉笔,在上头很严肃地写了——“壶百天”。 在被告知“壹”写错了后,太爷干脆擦了,改成“100天”,以后继续以阿拉伯数字递减。 这板子当然不是写给他曾孙看的,毕竟曾孙已提前录取,相关证明都被李三江供在了小隔间里的老子(孔子)像下。 李三江这是为壮壮写的。 今天,黑板上是今天新写上的数字“3”。 谭文彬晨跑回来了,在井口边冲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不得不说,哪怕捞尸人功夫他只练出了个强身健体,但那也是对比润生这种怪胎。 他出身自警察世家,身体基因本就不错,再加上刻苦锻炼同时吃得还多,赤膊时可不再是白斩鸡而是肉眼可见的精悍。 阴萌做棺材的手艺没得说,睡里头真的是冬暖夏凉。 每天晚上,谭文彬就和润生睡棺材里,一口是李三江的一口是山大爷的。 之所以山大爷的寿材还被放在这里,是因为李三江担心给他送家里去的话,山炮会输了钱把寿材卖掉。 反正等山炮哪天蹬腿了,再让润生把棺材送过去,也来得及。 对此,润生也深表同意。 “明儿怎么还会放假哩?”李三江有些不解地抽着烟,“眼瞅着都要高考了呀。” 谭文彬说道:“大爷,我们学校不是高考考点,我们得去考点学校,正好放两天假让大家准备准备,考前一天再集体去考点学校,住他们宿舍。” 李三江问道:“可以送饭不?” “可以的,不住考点宿舍的话,还能回家呢。” “那就行。”李三江抖了抖烟灰,“我让婷侯那天准备好年糕和粽子,高考早上我给你送去。” “嘿嘿。”谭文彬没推辞,只是笑了笑。 “好好考!”李三江拍了拍壮壮的肩膀,“念书好,真的,念书好啊。” “放心吧,大爷,我没问题的, 录取通知书地址我填的你这儿,等大爷你看完了,我再拿家去给我爸妈看。” “哈哈!”李三江开心地大笑起来,“壮壮不错的,没白吃大爷我这么多粮食。” 吃过早餐,润生将三轮车骑了出来,李追远和阿璃坐了上去。 学校今天要开高考最后一次动员大会,应校方要求,男孩今天得去露个面。 来到学校,校门口以及后头教学楼上“热烈祝贺我校李追远同学获得国家奥数竞赛一等奖”的横幅依旧崭新,而且更久远的“市奖”和“省奖”看起来也很鲜亮。 因为,学校是真的会定期换新横幅。 “小远,我和阿璃在附近等你。”润生指了指远处的小巷子。 “嗯。”李追远应了一声,然后看向依旧坐在三轮车上的阿璃,“待会儿我们去买东西,买完东西再去吃炸串。” 女孩点头。 说是明天放假,但上午大会开完后,其实就是自习了,学生可以直接回家准备,谭文彬也会出来。 李追远手里拿着一本魏正道走入学校,上学期他还会在月考期中考时回来考一下,这学期……还是他第一次跨入学校大门。 学校也不催他来上学或者考试,只是会通过谭文彬来旁敲侧击一下李追远的“鼻息”。 男孩径直走向校长办公室,沿途吸引了不少老师跟随,要是能天天瞅见那也就不稀奇了,可这是男孩拿到国奥赛后第一次出现。 孙晴应该是早有准备,她居然没在自己教室里而是在这里等着。 见李追远来了,她上前就牵起男孩的手,笑着说道:“让班主任我看看,哎哟,好久不见,我们家追远同学真的是长高了。” 班主任自称是班主任,已经很违和了。那句对自己班里学生说“好久不见”,就更奇怪了。 但周围的老师们投来的,都是嫉妒和羡慕的目光,倒没人在意这语病。 换位思考,他们要是能白捡一个高考状元班主任的头衔,只会比孙晴更失态。 以后履历里写上这一条,看履历的人谁知道你家状元是压根不来上课的。 孙晴领着李追远来到校长办公室,里头闫老师苏老师……也就是李追远各科的老师都在。 办公室里还架起了照相机。 接下来,李追远就站在最中央位置,保持微笑,然后自己身后身侧不停变换着各种排列组合。 拍完后,李追远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演技很好的他,这会儿都觉得有些发酸。 然后,吴新涵就带着男孩来到了学校礼堂。 面朝下方的长桌,最中间的位置,是李追远的,正副校长都只坐男孩两侧。 高三生们正在逐渐入场,李追远留意到,他们中很多人身上都佩戴着明黄色的符纸,这是《追远密卷》的幸运符。 男孩当初画符失败,苦思冥想这符能有什么用时,真的没料到,还能有这种效果。 尤其是坐最前两排的那一群男生,干脆将符纸展开贴在了自己脑门上,以求在此刻多汲取些神童气运。 这一幕看起来,像是前面坐着两排笔挺挺的死倒。 利益相关时,年轻人迷信起来,能让老年人都觉得简直太过封建迷信。 李追远看见了坐在下头对自己做鬼脸的谭文彬,然后周云云走了过来,坐谭文彬身侧的男生很自觉地让位。 校长和几位老师代表开始讲话。 不同于百日誓师大会那会儿,得鼓舞斗志,甚至还会花钱请校外的“演讲专家”过来专门打鸡血。 这次大会主打一个解压,告诉学生高考并不是人生唯一路径,同时各科老师也提点了一下考试时的注意点。 吴新涵扭头小声问男孩:“小远,你要不要说两句?” 李追远做最后的发言,很简略的一句笑话: “大家记得解答题先写‘解’。” 下方先是集体一愣,随即集体哄笑,然后就是热烈地掌声,不少人挥舞着《追远密卷》以及符纸。 大会结束,李追远在吴新涵等一众领导和老师的陪同下,走到校门口。 男孩能感受到来自周围的伤感,因为大家很清楚,这次离开校园后,就很难再见了。 男孩挺感激学校对自己的优待,所以他在校门口的花圃边停下脚步。 无视了牌子上写着“禁止进入花圃”,男孩走了进去,在银杏树下弯腰捡起了几片树叶,夹在了书里。 这也是他今早特意带着书进来 的目的。 吴新涵摘下眼镜,哭了。 任课老师们,也都红了眼眶。 其余老师和领导,见校长哭了,也都默默配合擦起了眼角。 虽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也没有那般强烈的表达,但却算不上虚假。 因为眼泪有些时候落下,只是为了在人生的书本里留下些沾湿的痕迹,方便回味。 高三的教室,已经疯了。 学生们撕起了卷子和本子,再将它们洒向楼下。 楼下的以及对面初中楼的学弟学妹们则趴在阳台上看着高三学长学姐们犯病,有羡慕有憧憬。 老师们难得没来维持秩序,学校打扫阿姨也乐得拿起麻袋开始装取好去卖废品。 谭文彬头枕双手,双脚翘在书桌上,以半躺的姿势看着周围大喊大叫的同学。 要是没遇到小远哥,要是没经历半年前的那些事,现在应该还是左护法的他,应该是带头闹得最欢的那个。 别人疯闹时好歹留有一点清醒,自己怕是会连教科书都得撕掉沦为最后两天连个正经书都没的看的二逼。 只是现在,他只觉得同学们真是好可爱,他能享受这种氛围,却懒得动弹去加入。 在小远哥的帮助下,他几次模拟考的成绩都很稳定,均排在班级前列,对大后天的高考,也只当是一个注定要走的流程,没什么好紧张的。 周云云坐在原李追远的位置,周围环境嘈杂喧闹,所有人的声音都被盖过掩去。 女班长鼓起勇气,在谭文彬耳边说了声: “谭文彬,我喜欢你。” 谭文彬听到了,他第一反应是想假装没听到。 可一想这样也不合适,他扭过头看向周云云,女孩没害羞没避退,很是坦荡。 谭文彬本能地想混不吝地伸手勾一勾班长下巴,再模仿一下高衙内声调: “来,妞,给爷笑一个。” 但最终,男孩还是只伸出一只手臂,以半拥抱的姿势轻轻拍了拍班长的后背。 附近不少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却没人起哄,因为这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提前进行同学告别。 “加油,我们一起考上好大学!” 没答应也没拒绝,不是承诺反倒更像是祝福。 周云云也大方地回以拥抱,二人鼻尖都短暂嗅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青春,说出来就没有遗憾了。 随即,谭文彬拿起书包,潇洒地翻跳过书桌,先来到一处空桌前将盆栽收进书包里,紧接着边喊边叫地挤出人群。 放纵过后,难免有些情绪低落。 陪着小远哥逛完小商品街坐下来吃炸串时,谭文彬拿着根签子自顾自凌迟着盘里剩下的两块炸豆腐。 李追远拿起一张纸,帮阿璃轻轻擦去嘴角的酱汁。 然后扭头看向谭文彬,故意反问道:“跟班长表白被拒了?” 谭文彬:“嗯。” 润生看了一眼彬彬,没说什么,低头咬了一口香后,继续吃起鸡肉串。 这家炸串摊本就在街角,他们的桌位也在最僻静处,只有这里,阿璃才能安静坐下吃点东西。 李追远说道:“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别后悔就好。” “没后悔。”谭文彬喝了口汽水,打了个嗝儿,“小远哥,我们的未来是汪洋大海里的死倒,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我辛苦练起来的肱二头肌!” 李追远目光落向谭文彬身侧明显过分被撑大的书包,里面装着的,是一直摆在郑海洋书桌上的盆栽。 有些事,彬彬从未忘记。 这也是李追远最佩服谭文彬的地方,毕竟缺少感情的他,连亲妈都能割离。 恰好这时,有几个吹着口哨的家伙伸手压住了隔壁桌上的两个年轻学生,说自己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谭文彬端起自己面前带着酱汁的盘子,对着其中一人的脑袋直接扣了下去。 对方刚转过身,谭文彬一脚就踹中对方心窝将对方踹翻在地,然后又接上一脚,对方被踢滚了出去。 这是针对死倒的招式,用在活人身上,力道更是可怕。 对方另外俩同伴见状,纷纷找起身边的家伙事,有个拿柠檬酸瓶子的有拿竹签的。 润生看向李追远,李追远一边张嘴咬了一口阿璃递过来的淀粉肠一边点点头。 润生起身,走了过去。 谭文彬一边飙着脏话一边退到润生身后。 不是害怕也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而是他马上要考试了,可不能弄伤了手。 很快,几个混混就被润生揍翻在地,混混们不见先前想强要别人零花钱的嚣张劲儿,反而嘴里吐着血沫子哭着喊着要报警察。 润生用鞋尖清点着地上的牙齿,见数目不够,就对着牙口最好的那位直接一脚踩下。 “噗!噗!” 等对方吐出牙后,润生心里终于舒服了。 这时,不远处,有一辆警用车开了过来,不是接警过来的,应该是正好有公务经过,瞧见了这边的打架动静。 谭文彬拎起自己的书包,轻轻拍了拍,然后当单肩包背起,吹了声口哨后,用胳膊撞了撞润生: “快走,条子来了。” 润生扫了一眼,回了句:“是恁爹。” 警车门打开,谭云龙走了下来,往这里走的途中,谭云龙摘下了警帽,然后对着谭文彬就是连续几脚。 没办法,他刚坐车里跟同事指着前方说:“这是我儿子。” 然后哪怕隔着车窗,也能瞧见自己儿子那句“条子”的口型。 “哎哟,哎哟,哎哟!” 谭文彬不停闪躲,好在他老子也是有分寸,抬脚不高,只踹小腿,疼却不碍事。 出完气后,谭云龙问道:“怎么了?” 谭文彬:“收保护费的地痞子。” “你把人打成这样?” “咱那是见义勇为,为共建和谐社会出一份力。” 那俩先前被压迫要钱的学生本来都溜走了,见警察来了而且找上了谭文彬和润生,生怕他们被误会了,就马上跑回来作证。 谭云龙说道:“晚上我和你妈去李大爷家里给你送糕粽,你妈把以前年轻时穿过的旗袍都翻出来了。” “那件旗袍我妈现在还能穿上么?” “我瞒着你妈提前拿出来找裁缝帮忙改大了。” “行啊,谭队。” “再贫?” “真没贫,是庆幸您有这种手段,要不然就诞生不了我这个奇迹。” “好好考试。” “yes sir!” …… 高考考点在平潮中学,谭文彬提前一晚就去学校跟班上同学一起坐上学校组织的大巴车前往考点,晚上也是住在了对方临时放假的低年级学生宿舍里。 大清早,谭文彬就跑到了校门口,这里聚集的家长很多,都是各自带着早餐来的。 谭文彬一边吃着年糕和粽子一边嘟囔道:“大爷,你一大早就让润生骑三轮车送你来的?这挺远的呢。” “不是,吴校长开车来接小远去考点,我就蹭了个车。” “小远呢?他吃了没有?哦,不对,小远不用吃这个。” “哪能啊,早上就让他吃了,好歹是个考试不是,而且人吴校长自己也带了。” “好了,我吃好了,大爷。” “加油,壮壮,难题就跳过,把会做的都做了就是了,尽力就好……” 谭文彬耐心地听着李三江的唠叨,可李三江就听人说了这么几句,这臭小子居然没摆手嫌唠叨说“知道了别说了”,反倒把他给架了上去。 “好了,李大爷,我懂。” 谭文彬张开双臂和李三江来了一记拥抱,然后转身去找班主任。 李三江笑了笑,他最偏心的永远是小远侯,可小远侯太懂事乖巧,在生活上反倒是壮壮最契合他的脾气。 见壮壮走远了,李三江又朝着他背影挥了挥手: “好好考啊,孩子。” 别的班都是由班主任亲自收放准考证,李追远这里是由吴校长亲自管控,下车时,文具袋和准考证等东西就都递送到男孩手里。 上午第一科考的是语文,李追远比往日多花费了一点时间,因为他得把字写得漂亮些。 等考第二科的数学时,李追远快速把卷子写完,提前交卷前,他又尝试代入给谭文彬出题的思路审阅了一下这份数学卷。 然后,他眨了眨眼。 因为他发现,站在谭文彬的角度,这份数学卷,太难了。 不,应该是对这一届考生来说,都属于严重超标的难度。 李追远有些疑惑:谁这么出的题,是和学生有仇么? 虽然大家都是同一套难题,但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学生可能考完数学后,心态就会直接炸掉。 李追远提前交卷出来,坐上了吴校长的车,吴校长打开 保温桶让李追远吃饭。 “校长爷爷,这次数学有点难。” “啊?”吴新涵先是愣了一下,国奥竞赛一等奖说难,那这届数学得难到什么可怕程度? “对普通学生来说。” “哦,好,我知道了。”吴新涵先是吃下颗定心丸,然后马上意识到什么,“小远,你先吃着,我去打听一下。” 李追远吃完饭,又在车里躺了眯了一觉。 然后,就被车外的哭声吵醒。 扭头看去,发现真的是很多学生考完数学后在哭。 更恐怖的是,还有几个学生在笑,笑得跟济公一样,看破世俗。 吴新涵回到车内,一边擦着汗一边骂道:“打听到了,有个王八蛋学生偷出了一份试卷被抓了,这次数学考试临时启用的备用卷。 这备用卷难度有点夸张,我已经让老师们去安抚各班学生情绪了。” “校长爷爷,备用卷谁出的?”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觉得,这家伙估计会被学生骂几十年。” 下午考完了后,李追远就被送回家里,第二天天没亮,吴新涵就又开车来接人了。 等到下午考完,在李追远的请求下,等到了考完试出来的谭文彬。 “啊,宿舍里的床真的没家里棺材舒服。” 吴新涵瞥了一眼后视镜,只当谭文彬在说俏皮话。 谭文彬又道:“其它科目还好,这次数学真的好难,几道大题我真的完全不会写,只能按你教的,先把‘解’字写上去,然后把看起来相关的公式一股脑地往上填。” 李追远:“会算分的。” “真的?”谭文彬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这是数学又不是语文和政治。” 吴新涵也竖起了耳朵,他是校长,但不分管具体教学工作。 李追远:“这次题目出得太难了,高考是为了排名,阅卷时肯定会想办法把分数区分度拉开,想办法给你凑分,可能你大题写个‘解’都能给你算好多分。” 谭文彬:“那我们学校这次不发了啊,我知道的同学里,基本都按你考前大会上说的,拿到试卷,先把解答题的‘解’全都写上了。” 吴新涵欢快地按起了车喇叭:“嘀嘀嘀嘀嘀!” …… 考完后,就只剩下等待出结果了,毕竟志愿在高考前就已经填报。 李追远也正式开始准备起自己的大学生活,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太爷家地下室的那十几口箱子书全都搬出来晒晒。 他这半年来手头的书和文件图纸实在太多,已许久没去地下室找书看。 但既然要去金陵了,肯定得再选几套带着。 润生、阴萌以及谭文彬忙上忙下,把箱子全部搬上了二楼,然后再一套套地取出,摊开,供李追远筛选。 其实坝子上更宽敞,但柳奶奶毕竟坐在那里喝茶,李追远可不想在里头再摊出什么秦柳家的功法。 那样面子上,就实在是太难看了。 但让李追远没想到的是,他找到一本更尴尬的。 《齐门总纲》。 男孩翻开看了几页后,捧着这本书,原地站了很久。 自己辛辛苦苦耗时耗力地把那套书给破译了,结果发现密码本居然就在家里地下室放着? 好在,李追远没有在下面书里找到文字版的《齐氏春秋》,要不然他真可能会崩溃。 眼下,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强行破译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学习,可以让自己加深理解,更快领悟齐家的机关空间要术。 世界观的、道德的、养生的、采阴补阳的、抽阳滋阴的…… 这些种类占据大多数,它们其实挺重要的,甚至可以用“宝贵”来形容,但对于一个少年而言,都可以先扫到一边。 李追远主要想要的是工具书,最后,他挑选了三套,分别是《瘴法经典》《气形概要》《地藏菩萨经》。 虽说魏正道书里也讲了破瘴之法,秦柳两家也是讲的望气,但都有点相当于公式,没那么接地气,这前两本书就算是该公式下的具体例题,可以帮自己更好地打牢基础。 《地藏菩萨经》讲的则是走阴,自己学的阴家十二法门是基础走阴法,这本则更高端,书的封页就写着: 习得此法者,可穿幽冥踏黄泉,至菩萨座下聆听佛理。 当然,这是夸张的手法,不过也说明了这本书的妙用,反正太爷地下室里的书,还没胡说八道的。 让李 追远有些失望的是,他没能再找到魏正道的书,也没有秦柳两家的。 而且李追远也隐约发现,自己过去通过单纯“看书”来提高的方式,已经到达某个临界点了。 因为传承最终要靠的还是“人”,哪怕是现如今的工业时代,也会面临产业技术工人断代导致技术“失传”的现象。 就比如罗工现在给自己“邮寄”的这些东西,早就脱离书本范畴了,每一份数据和设计资料背后,都是当代不知多少人的心血付出。 接下来,润生他们又将重新分类好的书装回箱子,重新搬去了地下室。 这些书,都是宝藏,现在价钱就不低了,等未来古董热来临,价格只会更高,尤其是魏正道那家伙,喜欢用佛皮纸写书,那东西更是精贵。 可以说,太爷一直是住在金堆上生活。 但……太爷好像也不缺钱。 哪怕给太爷财富顷刻间翻个十倍,他也是过着现在的生活。 李追远去井口边洗手回来时,看见李三江正坐在坝子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笔,对着本子,像是在算账。 “太爷,在算什么呢?” “太爷在给你匀学费。” “太爷,我学费免了的。” “那住宿费书本费?” “也是免了的。” “生活费……” “有奖学金的。” “合着小远侯你上大学,不用花家里一分钱?” “应该还能有得赚。” “哼!” 李三江把笔一丢,抱起双臂。 供曾孙上大学,是负担但更是快乐,现在他的快乐被剥夺了。 他之前还幻想着每个月固定那天去邮政给曾孙汇钱,路上人问他干嘛去时,他要一边叹息一边骄傲地扬起汇款单:“哎,这不给我们家小远侯汇钱去了么!” 孩子要是钱不够花,临时打电话到张婶小卖部,他也乐得再拼凑点钱赶紧汇过去接济。 好了,现在梦破碎了。 李追远只得上前,搂住太爷的脖子:“太爷,钱是不够花的,我得买书,我得买资料,我得买新鞋子新衣服,我还得和班上其他同学攀比。” 李三江嘴角开始翘起。 “我可不能过得比城里的同学差,不能让他们笑话我是乡下来的,所以,太爷,你还是得每个月给我汇钱。” 李三江用力点头,赞同道:“对,是这个理!” 远处,正在喝茶的柳玉梅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 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刘姨说道:“这臭小子,对如何哄他太爷,已掌握得炉火纯青。” 刘姨小声提醒道:“臭小子来了。” 李追远走了过来,见茶有些凉了,先帮忙重新泡了一壶。 “柳奶奶,我上大学后,您还会继续住在这里么?” “你上你的大学去,干我什么事。” “可是……” “可是个什么劲,真以为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呵。” “是是是,您说的是。” “人呐,有些时候切莫太过高看自己,这样可容易摔跟头。” “您教育的是,我记住了。” “去吧,别来烦我。” “哎,好。” 李追远跑开了。 柳玉梅轻轻切着茶盖,对刘姨小声道:“阿婷,咱在金陵有宅子吧?” “有的,但离海河大学可有点远。” “那就择附近买一栋。” “晓得了。” “唉,我这也是为了阿璃的病情,这一年来,阿璃各方面都变得好太多了,我带大的孩子,性子清冷些也正常,我也不奢求阿璃是那种活泼好动的丫头,可怎么就还是不会说话。 怎么着,也得让那臭小子把咱阿璃治好到能说话才行。” “那您打算收他做记名弟子么?这不要离开这儿了么。” “先不急,现在咱有求于他,这会儿直接收弟子可不好相与。 等到了金陵,你抽空把《柳氏望气诀》摆他书桌上,让他先学着看着,等看不懂的东西多了,他会自己忍不住来向我请教的,到时候咱们再顺坡下驴。” “还是您想得周到。” “呵呵,小孩子再聪明,终究还是个孩子,能有几个心眼子。” “呵呵,那确实。” 刘姨捂嘴轻笑着,她是旁观 者清,已经瞧出来刚才男孩是故意跑过来求一顿数落的。 老太太笑话李三江被玩弄得炉火纯青,她自个儿其实也被拿捏得恰到好处。 晚饭时,邮政员骑着自行车来了,隔着稻田就喊着: “考上啦,考上啦!” 这年头,孩子上个中专职校家里都是要摆酒的,更别提正儿八经的好大学。 谭文彬马上放下筷子,正欲出去时,李三江叫住了他,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两包烟,将其中一包没开封的丢给谭文彬: “快去!” “哎!” 谭文彬去取了录取通知书,他被海河大学录取了。 其实,他没那么激动,哪怕高考数学卷很难,却也没影响到他的心态与其它科目的发挥,这份录取通知书,来得很顺理成章。 不过,在走过稻田遮掩,快要出现在坝子上众人面前时,谭文彬还是举起了录取通知书兴奋地狂奔起来,大喊道: “我考中啦,我考中啦!” 晚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众人一直畅聊到了深夜。 然后,该回床上的回床上,该进棺材的进棺材。 李追远洗了澡,先推开自家太爷的门走了进来。 李三江正坐在床上,数着钱。 “太爷。” “哎。”李三江点点头,“这是给壮壮的喜钱。” “嗯。” “润生侯和萌侯也要陪着你去金陵是吧。” “是的。” “那得把租房子的钱给预下,我这儿再凑凑,没问题。” “亮亮哥在校外有租好的房子,我住学校,他们住亮亮哥那儿就行,反正亮亮哥也不常回家。” “可是,住人家那里,到底不方便。” “谭叔要给彬彬哥租房子的,这是彬彬哥高考前提的条件。” “那行,壮壮不是外人。” “太爷,我们走后,你会不会孤单啊?” “你是去上大学的,放了假又不是不回来了,伢儿啊,别担心你太爷这个,年轻时有劲,就该出去闯一闯看一看,你太爷我年轻时也是在外头混得不着家的主。” “那家里的事……” “我给你爷奶说好了,他们会搬来和我一起住,你爷身体还成,可以帮忙干活种地,你奶手艺不行,那纸人扎得,鬼都没眼看。 就让你奶负责做饭吧,桂英侯烧饭是能的。” “太爷,你知道刘姨要走了?” “她把咸菜和酱都提前腌了好几缸,家里纸人又提前多扎了一大批,意思很明显了,估摸着过几天就要跟我提了。 就是得再找个心灵手巧能干活儿的,啧,我过阵子托人多打听打听。” “太爷,您心里有谱就好。” “小远侯,别担心你太爷,这世上,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李三江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在外头,该耍就耍,别记挂,你太爷我要是生病了或者不行了,也不会藏着掖着不喊你。” “嗯,我晓得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得去处理一下,我这儿的东西当着村长他们的面立过遗嘱,是留给你的了。 但大胡子家,呸,不对,是大林子家,那房子那桃树林虽说也在我名下,但那天其实不在遗嘱公证里头。 过两天,我就请村长他们再吃顿酒,把那里也公证一下。 我估摸着,大林子都走那么长时间了,没个电话也没个信的,估计人也没了。” 李追远知道,丁大林他们,已经没了快一年了。 李三江吐出口烟圈,砸吧了一下嘴唇:“虽说这么做有些吃相不好看,可小远侯你毕竟是要出远门的,万一我真有个什么事,呸呸呸,总之,咱得以防个万一。 村里头,不把条条道道提前摆明白,那就容易扯皮。 反正我和那丁大林也是有约定的,房子和地都在我名下,他可以住,他走了后就是给小远侯你的,以后哪天他要是回来,你就继续让他住就是了。” 大后天,李三江在大胡子家摆了一桌小酒,请村长他们过来新立了一份遗嘱,然后大家伙喝酒。 李三江今儿个酒兴有些高,喝多了,润生把他背了回去,然后推着车过来。 车上是些蜡烛黄纸,大家伙在坝子上对着桃树林摆下了供桌。 虽说魏正道那位朋友本意是坏的,但他实际上做的又确实是好事,甭管众人心里对他腹诽过多少次,可人家确实保佑了地方 一整年平安。 估摸着,还能一年接一年,天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彻底断气。 这世上,本就鲜有纯净无暇的存在,各地神话传说中的“庇护神兽”,很多细究起来,源头上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主打个论迹不论心。 李追远今儿个做的,是一场小敕封法事。 前头加个“小”字,其实就和后头的敕封没什么关系了,本质上跟村民百姓祭拜龙王爷往水里头丢猪头差不多。 甭管你愿不愿意,我先把“高帽子”给你戴上,这样哪怕你以后想行风作乱,也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 烧纸、念咒、诵经,李追远很认真地走完这一套法事流程。 这一套流程,毫无实质效果,纯粹是形式主义,远不如直接趴在桃树林地上来一场走阴。 可这就是表演给死倒看的,主要表现一个态度。 礼毕后,李追远在前,左手端着黄酒碗,右手持香,将燃香底部在酒碗里划动三圈。 后头,润生、谭文彬和阴萌也是拿着一样的东西做着一样的动作。 “敬酒。” 三人一齐上前,将碗伸出坝子外,将酒倒入下方泥地里。 随后,是李追远一个人上前,坝子下方可以清晰看见三滩湿漉漉的痕迹,可当李追远将自己手中的酒倒下去后,酒水瞬间被地面吸收,地面复干,连丁点酒渍都没能留下。 这是真干了。 李追远甚至能想象出,地下那东西狰狞的笑声,他是真想看见自己练那魏正道黑皮书上的法门,最后下场变得和他一样凄惨。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自己早已学会了黑皮书,甚至已经使用过好几次了,却半点被死倒寄生的痕迹都没留下。 忽然间,李追远想到了一个可能。 可能,在自己等人腹诽着他的同时,他在地下也在腹诽着自己等人。 因为在他的“视角”看来,因为他的存在,所以附近不会出现死倒,这就导致自己就算学会了黑皮书,也没死倒可以操控,无法“染病”。 可他又要硬挺着,想看见自己的凄惨结局,但他越是硬挺着,只要自己不离开家乡村子,就遇不到死倒。 这属于是,彼此都难受的死结了。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一点。 脱离先前法事念经范畴,自己可以说一些别的。 李追远脚尖向外部微叉,站定,目视前方。 “啪!” 自己给自己打了个响指,睁眼走阴! 视线中,一半现实一半灰蒙蒙。 以前基础没学,以为每次走阴都得睡过去,后来逐渐摸索出半梦半醒状态,可实际上,是能直接两者兼顾的。 要不然那些道士和尚去解决脏东西,想看见脏东西就得睡觉,睡觉是能看见了,可怎么解决脏东西? 回头看来时的路,李追远都有些佩服自己,就像破译《齐氏春秋》一样,自己总是仗着脑子好使强行硬推出笨办法。 男孩没看见那个“它”,但在桃树林里原池塘位置下,可以看见一层淡淡的黑色。 “在碰到你之前,我是能经常碰到死倒的,遇到你之后我就碰不到了。 现在,我要离家去求学了,我在外面肯定是能碰到很多死倒的,我会使用你交给我的黑皮书里的方法。 但我不信,我会变成你这样不人不鬼的存在,我比你天赋好,我比你聪明,我更是比你命好。 不信, 过几年,咱们走着瞧。 哦, 对了, 要是家里没事,我就不回来了。” 说完后,原本黑色的那块土层,渐渐染上了一层血红,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李追远又打了个响指,结束走阴,视线恢复正常。 身后站着的谭文彬,也学着做了个打响指动作。 当然,他只是单纯模仿小远哥的这个姿势,他现在想主动走阴,为了提高成功率,还得先焚香念经呢。 李追远说完了,他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想我继续回这里安全苟活着,那你就继续确保我老家平安无事,这样我就能尽情在外头浪,混得和你一样凄惨下场回来哭兮兮地来见你,让你得偿所愿。 不过,往细了说,自己老家也就太爷、爷奶那帮亲戚了,若是再细究起来,看户口本上的关系,其实家里也就只有太爷一位。 但太爷有福运,好像也用不着下面这位照拂。 就算自己等人走 了,太爷也只需要再招一个工人,就能继续过上有酒有肉的滋润小日子。 退一万步说,真有麻烦事,也有山大爷能过来替太爷顶着。 毕竟,山大爷寿材可还捏在太爷手上呢。 众人离开大胡子家后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呼了一下,没多久,电话就回了过来。 李追远询问那边住宿情况,薛亮亮满口保证说没问题,已经全部给安排好了。 在双方确认好提前入校的日期后,薛亮亮主动提出说考虑到大家行李多,他会从金陵开一辆货车回来接众人。 通电话时,后头传来罗工的问话声,薛亮亮回道:“老师,我过阵子开辆货车去接师弟,他行李多,一堆书和设计图纸呢,坐火车或者坐长途汽车都不方便,他还小。 没事,不麻烦,师弟重要,我有那个驾照,拿到了,为了施工方便顺手考了的,呵呵,到时候您帮我借辆车,哎,好嘞好嘞。”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如此热情不惜亲自开车过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师兄弟情谊,他是渴着机会从罗工那里要假。 现在想想,得亏当初秦叔慢了一步,没能及时打穿白家镇。 挂断电话,回到家,李追远把入校日期和厨房里的刘姨说了。 刘姨有些意外道:“暑假不还有很长时间么,这么着急入学?” “昂,迫不及待想进入大学校园了。” “那行,等你太爷酒醒了,我就跟你太爷去说。” “好,谢谢刘姨。” “这点事,谢什么谢啊,顺手的事。” 等李追远上楼后,刘姨就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出厨房前往东屋,把日期告诉了柳玉梅。 “这么早?咱们房子定下了么?” “早就定下了。” “那行,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吧,主要是阿璃那些衣服和我设计的图样,可别落下了。” “这您就放心吧。” “哦,对了,还有阿璃的收藏箱,你给它们都编上号,别磕着碰着,那可都是她的宝贝。” “我明白。” 东屋是东屋平房,因不生火,厨房不在这儿,所以是一厅两卧的格局,柳玉梅和阿璃一起睡北卧。 刘姨走到南卧门口,打开门,当即也是怔了一下,这一口口箱子,垒得老高,都堆到卧室门口来了。 “嚯,居然这么多?” 柳玉梅无奈地探了口气:“你是不知道那些设计图纸多占地方,还有,那白家的上门女婿送得那叫一个勤。” “您放心吧,我会安排人搬的,金陵那边房子有地下室,可以存得下,那这些牌位……” 柳玉梅目光看向供桌,起初,牌位都是上年份的,然后,渐渐新旧交替,现在,已经都是全新的了。 “去金陵后,采购些惊雷木,再雕刻一套,不,做两套吧,可别断了咱阿璃的手工材料。” “倒不如直接给阿璃惊雷木材,岂不是更方便些?” 柳玉梅摇摇头,起身,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将一幅画抽出,缓缓展开:“这是咱阿璃的画。” 刘婷走了过来,看见画中是一间屋子,屋子门槛很高,门外,是异鬼丛生,门内供桌上油尽灯枯,所有牌位也都龟裂。 “他们是愿意的,等什么时候阿璃不刨它们了,证明阿璃心里也就不怪他们了。” …… 薛亮亮开着一辆货车来接人了,为了不堵住村道,干脆往地里拱下去了一截,反正也是太爷家的地,没人会说什么。 润生他们就开始搬运行李,东西确实是很多,普通的皮卡也不见得能装得下。 李追远和阿璃在房间里已经做过告别了,男孩女孩心有默契,毫无要分别的伤感。 但等一起下楼时,在柳玉梅面前,男孩表现出了恋恋不舍,女孩则低垂着眼帘,神情失落。 李追远坐上货车后,有些担心地问薛亮亮: “亮亮哥,你还能开车么?” “放心坐好吧。”薛亮亮发动了车,一边打方向盘调头一边说道,“小远,把你那边垫子拿给我一下,我垫一下腰。” …… 李追远他们去上学后没几天,刘姨也跟李三江正式提了辞工。 李三江早有预料,大家吃了顿简单的散伙饭,临了结算工钱时,李三江额外包了两个红包。 “一个是你的,一个是阿力的。” 刘姨瞧着柳玉梅,不知这个该收不 该收。 柳玉梅点点头:“收着吧,是你三江叔一片心意。” 紧接着,李三江又掏出了一份更厚的红包,小心翼翼地递给阿璃。 虽然这一年女孩的变化李三江也见到了,但他对这女孩还是有点发怵,尤其是小远侯不在她身边时。 柳玉梅目光一凝,问道:“老东西,你在想啥呢?” “这是给孩子的,咱小远侯可怜,爹妈离婚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幸好有个女伢儿在这儿,陪着她玩。” 柳玉梅见李三江没说出“给曾孙媳妇”这种话,心里也是不由一暖。 她伸手接了过来: “我替阿璃收下了,去金陵后见了小远,我给他还个更大的。” …… 柳玉梅一家搬走后,李维汉和崔桂英马上就搬了进来。 有李维汉陪自己喝酒聊天,李三江日子过得也不孤单。 对李维汉来说,这就已经算是在开始兑现承诺,给三江叔养老了,虽然三江叔身子骨还很硬朗。 不过,他还是以这个由头,让自己四个儿子,把寄在自己这儿的孙子辈全都领了回去,先奉老再顾小,他李维汉分得清。 很快,有人上门来想做扎纸工了。 是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几岁,人瞧着挺老实本分,石港人,丈夫死了,没孩子,从婆家出来了,娘家有兄弟也不怎待见,想着在这里干活儿兼吃住。 李三江让她先做个扎纸看看,没想到女人手还真巧,很快就做出来一个,纸人栩栩如生。 “成,就你了,留下吧,对了,你刚只说你叫莺侯,你大名叫啥来着?” “萧莺莺。” (本卷终)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薛亮亮伸手,调高了音量。 下一刻,除了李追远,车上所有人都齐声唱起: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游本昌演的电视剧《济公》已经上映好几年了,现今依旧火热。 一曲结束,车内终于安静下来。 阴萌问道:“还有多久到金陵?” 薛亮亮:“还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那你们去省会挺近的。” “近么?”薛亮亮笑道,“金陵作为江苏的省会,可省内大部分城市去金陵都不是那么近,反倒是我老家安徽那一片的,去金陵更方便。” “这都还不算近么?” “这都还算……”薛亮亮想起了阴萌是丰都人,省会是蓉城,“也是,相较于你那边的话,确实近太多了,不过你们那儿一般也不会去蓉城,去山城更方便吧。” “上次和你们一起回来,中途路过,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到山城。” 谭文彬一拍脑门,惋惜道:“你早说啊,早知道我们那时就在山城多留两天,陪你玩玩。” 阴萌有些悲伤道:“我原本以为南通会更好玩的。” 她在李三江家其实住了挺久的了,起初她也去过市区去过景点,但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刚过年那会儿,李三江要去狼山烧香,阴萌也陪着去了,结果爬山时,她都还没觉得热完身,居然就到山顶了。 所以,以后哪怕手里没活儿得空时,她都宁愿在家里看看电视练练功,懒得跑出去。 阴萌又问道:“金陵好玩么?” 薛亮亮说道:“自然景观就别做太大期待了,肯定比不上你老家,但这里人文景点很多。 对了,上次小远来金陵考完试就回去了,也没怎么玩,这下可以有时间去逛了,让他带着你们去,他可以当导游讲解。” 李追远应了一声:“嗯。” 谭文彬打开一瓶汽水,喝了一口,说道:“景点不景点是其次的,主要看有没有死倒,这好不容易离开老家了,可得好好捞个够。 亮亮哥,你知道我们学校附近哪里死倒多么?” 薛亮亮:“这话问的,我要是知道这个的话,还能活到和你们认识?” 谭文彬又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哥,你能找到钓点么?” 李追远想了想,说道:“其实,从风水气运角度来说的话,我们这帮人凑在一起,是比较容易碰到脏东西的。” “啊?”谭文彬挠挠头,“怎么感觉像是数学问题?” “差不多,我们这里就四个捞尸人了。”李追远又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薛亮亮,“还有一个白家上门女婿。” 薛亮亮:“你就非得加上‘上门’那俩字?” 李追远摊开手:“五个清洁球放一起,周围太干净了,自然而然会吸引一些脏东西过来匀一匀。” 谭文彬明白了,说道:“意思就是,我们只要聚在一起,正常情况下遇到脏东西的概率就比正常人要高得多?” “嗯。”李追远点点头,“如果你还要主观上去找的话,那概率会更大。” 谭文彬拍手道:“那好啊,以后我晨跑改成河边夜跑。” 薛亮亮摇头叹息道:“彬彬啊,你是真饿了。” 谭文彬瞥了薛亮亮一眼:“亮哥,你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小远,开学前的这段日子你就先玩着,开学后也可以体验一段时间大学生活。等老师手里的事忙完,会启动一个新项目,到时候会从学校调人,你肯定在里面的。” “好的。” 谭文彬问道:“那我呢?” 薛亮亮打趣道:“你不是要夜跑么?” “亮哥哥~人家错了嘛~” “人小远是还没入学,毕业设计都做了不知多少套了。” “我之前是在忙着高考啊,我现在补专业课还来得及么?可是,我也没小远哥那样的脑子。” “放心吧,吓唬你的,我或者小远去和老师说一声就是了,每个项目团队都有劳力份额,要求就俩:一个是本校专业,一个是四肢健全。真巧,你符合条件。” “能进去就行,那个,进去后是不是就像上次去万州那样,不用留校上学了?” “嗯。” “啧,大学和高中的自由度差距,真的好大。” “是 老板的差距大。” 货车进入金陵市区后,径直开到学校北门,被保安拦下。 薛亮亮将头探出车窗,喊了几声叔,保安就笑着开了门,连登记步骤都跳了过去。 北门进去就是生活区,食堂和宿舍楼都在这儿,李追远和谭文彬住同寝,在b区九栋三楼的最边角。 这个寝室清静,而且不同于其它寝室的六人间,这里只有两张床位。 “哇,这么好。”谭文彬放下行李后忍不住赞叹。 “住宿优待本就在小远的提前录取条件里,只不过把你插过来给小远当室友了。” “老师真好。” “别谢错了人,老师哪可能关心这个,是我走关系把你安排进来的。” “亮哥,你在学校说话这么好使么?” “我在学校开了几个小买卖,认识点人。”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寝室打扫了一遍,再把床铺好、生活用品摆放好后,众人就离开了寝室。 薛亮亮将大家带去了一个二层楼建筑,大门左侧挂着“大学生活动中心”牌子,右侧则挂着“平价商店”。 商店面积不小,种类也很齐全。 因现在还是暑假,学生不多,所以柜台上就一个面相白净的男生在看着书,另一边还有一个阿姨正磕着瓜子。 见薛亮亮来了,俩人各自放下书和瓜子迎了过来。 “学长,你来啦。” “嗯,志华。”薛亮亮右手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进货单,递给了对方。 男生接过进货单后,眼睛当即睁大。 “学长,你听我解释,我……”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要是报学校,你肯定毕不了业。” “学长,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把钱还……” “不用还了,把账本那些归整一下,然后你就走吧,我当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谢谢你学长,谢谢。” 男生把账本和钥匙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拿着自己的书,逃也似地离开了。 薛亮亮把钥匙拿起来,递给阴萌:“喏,这个店你来打理。” 阴萌忙摆手道:“我哪里会打理……” “不是说你以前开过铺子么?” “是开过,快开倒闭了。” “没事,这里我年初才和学校续签了合同,还有三年,是b区独家,你只用坐柜台那儿负责收钱就行了。” “那行。” “现在暑假,留的人不多,等开学了,还得从学校给的名单里,挑七八个贫困生来帮忙打杂搬货。” 润生说道:“我来搬货就可以了,不用招人。” 薛亮亮摆了摆手:“那可不行,提供勤工俭学岗位是政治任务,你当这里的独家这么好签?” “那我也留下来帮忙吧。”润生还是觉得在这里工作,可以离小远近些。 “那没问题。”薛亮亮指了指楼下,“楼上是排练室,一些学生活动的提前排练会在那里进行,楼下有半层地下室,我拿来当仓库用了,但在下面我隔了几个小房间,水电卫生间都有,就是采光没那么好,孙阿姨平时也会住在这儿。” 先前嗑瓜子的阿姨笑道:“对,没错,我就住这儿。” 薛亮亮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可以看一看下面环境,要是觉得合适,可以先住在这里,这个是我校外租的房子,钥匙和地址也给你们,主要住外头离得远,进出校门也麻烦。” 薛亮亮将一把钥匙和写着地址的纸条一并递给了润生。 润生没接,指了指下面:“那我们就住下面。” “外头房子钥匙你也拿着,我那儿还有。” “好吧。” “先搬东西,然后咱们去吃饭。现在学校食堂基本都关着就几个小窗户营业,但真没什么吃的,北门外有一家川菜馆,味道很正宗。” 半地下室的房间缺点就是采光不好,外加容易受潮,但这对润生和阴萌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怕潮还当个鬼的捞尸人。 谭文彬对这里的房间更是格外满意,要不是他需要去寝室陪小远,他真想也睡这里,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里,他睡习惯了棺材。 其实,要不是考虑到阴萌是女的,像润生这样的,完全可以直接住进寝室里去,顶多在宿管阿姨那儿打点一下,至于学生会查寝的,他们算个屁。 家里养的那条小黑狗也长大了,不过它整天依旧是吃了睡睡了 吃,比李三江都更早地进入纯养老生活。 润生将它连带着狗笼子一起从货车上卸下,搬去了地下室自己的房间里。 出了北门,来到那家川菜馆,大牌子上写着“老四川”,小牌子上写着“万州烤鱼”。 虽是假期,但店里仍有好几桌客人在,这对于学校边的餐馆而言,简直就是了不得的成绩。 眼下附近一条街,大部分都已关门闭店,等学生开学后才会重新营业。 薛亮亮进店后,老板夫妻和女儿女婿都出来打招呼,显得过分热情。 阴萌听到了乡音,很是开心,薛亮亮就让阴萌去后厨看着点菜。 这会儿毕竟还是淡季,备菜不会太多,不能看着墙壁菜单随便点。 谭文彬拿起桌上茶壶给大家倒水,然后对薛亮亮问道:“亮哥,看来你真是这儿的常客啊。 李追远端起茶杯,说道:“这家店就是亮亮哥开的。” 谭文彬用力眨了眨眼:“亮哥,真的么?” 薛亮亮点点头:“上次从万州回来后,我就投了这家店,老板他们一家是我请来的,不过他们也有股的,不纯是给我打工。” “亮哥,你真厉害,你干嘛不全职做买卖,我觉得那样你肯定能赚大钱。” “你怎么没去搞《追远密卷》?” “我……” “赚钱哪有修大坝来得快乐。” 李追远抿了一口茶,然后默默放下杯子。 喝惯了柳玉梅的茶叶,他现在嘴叼了。 菜上得很快,其中还有一道烤鱼。 “嘿。”薛亮亮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我投这个店的主要原因,还是想方便自己来吃。” 润生:“那应该开在长江边上,更方便。” 薛亮亮回头对厨房喊道:“再多煮一桶米饭,我们这儿有人饭量大,米饭不够堵不住他的嘴。” 吃完饭,薛亮亮就把货车开走了,他得回罗工那里报到去。 润生和阴萌去了商店,趁着现在淡季,得赶紧熟悉上手。 李追远和谭文彬回到宿舍,谭文彬一边把二人衣服从行李袋里拿出来挂上一边说道: “小远,你说那个原本看店的学生,是不是被亮哥故意给弄走的?” “嗯。” “我甚至怀疑,是亮哥专门找人去诱惑他吃回扣,好开了他,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人手脚不干净为什么不早点开掉他?” “亮亮哥没精力管学校里的事了,换其他人管可能也会贪吧,这个人反而贪得少些。” “啧,亮哥真豪气,一来就送个店,以后咱吃的喝的,直接去润生那里拿就是了,哈哈哈。”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却没急着翻开面前的书,而是侧头看向窗外的树。 还记得初见亮亮哥时,是在老家“挑河”的河堤上。 那时的亮亮哥,虽然已表现出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可身上依旧带着青涩与腼腆。 这一年来,亮亮哥跟着罗工走南闯北,确实成熟干练多了。 也是,大家其实都在改变。 比如,挂好衣服后,换上背心和运动短裤的谭文彬。 “彬彬哥,你真要去夜跑?” “对啊。” “那你刚刚为什么还洗澡?” “我是怕你一个人不好意思洗。” “哦。” “走了,远子哥。” “注意安全。” “你这话说得,哪能第一天住进学校还没开学呢,就碰到脏东西。” “别说这样的话。” “嘿,我故意的。” 谭文彬下楼后,见宿管阿姨在搬东西,就主动帮了忙,然后被宿管阿姨邀请去办公室喝了杯水聊了一会儿天。 等跑出宿舍楼后,已是晚上十点,不远处的平价商店那儿还亮着灯。 谭文彬往反方向开始跑,打算绕一圈回来时,要是润生他们还在,就去店里要瓶汽水喝。 白天见过的地方,在夜里又是另一个模样,外加现在是假期,校内显得很空旷安静。 谭文彬跑到了一处小人工湖边,说是湖,其实就是个大一点的水塘。 沿着湖边跑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同样的跑步声。 并且,后方那人还主动发声:“哎,同学,你好啊!” 谭文彬即刻加快脚步,从平跑变成奔跑。 “哎,同学,你跑什么呀? ” 等跑出挺长一段距离后,谭文彬才逐渐放缓步伐停了下来,再回头,发现已不见了人影。 “是啊,我跑什么呀?” 明明想出来碰运气的是他,结果真可能碰上时,第一反应居然是跑。 “应该是安逸日子过太久了,还没进入状态,嗯,绝不是我叶公好龙。” 寝室里,李追远在台灯下正看着书。 新的环境,是很好的阅读背景氛围。 “嘀嗒……嘀嗒……嘀嗒……” 寝室外楼道里,由远及近,有脚步声传来。 李追远抬起头,不是谭文彬回来了,因为彬彬不可能穿高跟鞋去跑步。 “嘀嗒……嘀嗒……嘀嗒……”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了这一层楼道的尽头,停下。 紧接着, 一声轻轻的摩擦。 这是转身了,面朝寝室门。 “哆……哆……哆……” 敲门声传来,每一下,都很闷,在清冷的楼道里回响。 “彬彬哥,你其实都不用夜跑的。” 李追远将书本合上,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紫色的鞭子。 伏魔鞭一共做了四条,其它都是黑色的,只有李追远这一条是紫色的。 因为这是阿璃把那时余下的老牌位外皮全刨下来,一点一点地裹上去的。 握着鞭子,站起身。 “啪!” 李追远将台灯关上,寝室内光亮骤降,太过亮眼的灯,容易破坏氛围。 寝室门的敲击声,因此停顿了片刻。 李追远走向寝室门,途中顺手把寝室顶灯也关了,寝室内陷入彻底的漆黑,这才是最佳的背景色调。 门外的敲击声,变得迟缓了。 男孩站在门前,说了声:“门没锁。” 敲击声,卡住了。 男孩伸手抓住门把手,毫不犹豫,“吱呀”一声,将门完全打开。 外头,空无一人。 李追远握着鞭子,走出寝室,还故意将寝室门关上。 “砰!” 楼道另一头区域,传来“滴嗒……滴嗒……”高跟鞋的声音,但却看不见人影。 李追远主动向那边走去,见还没有和那声音拉近距离,男孩就逐渐跑了起来。 “滴嗒!滴嗒!滴嗒!” 高跟鞋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远,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李追远停下脚步, 它跑了。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谭文彬走进平价商店时,润生他们还在忙着对货。 他走到饮料架子前,本想拿瓶饮料喝,却想起自己换了运动短裤后兜里没放钱,本着不给他们添麻烦的原则,他还是走到柜台前,端起一个茶缸,“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水。 “需要帮忙不?” 拿着笔和簿的阴萌摇头:“不用,快清点好了,货品可真多啊。” “那是当然。” 阴萌指了指摆放生活用品的货架,说道:“趁开学前,还得进一批生活用品。” 孙阿姨笑着说道:“每年都是这样的。” 阴萌:“得把凉席、床垫、被子、盆、杯、毛巾这些,整体打包成一套,再挂个打折牌子一起卖。” 孙阿姨愣了一下,本想继续显摆一下老资格,一时却又张不开嘴。 谭文彬耸了耸肩:“不错嘛,看来你已经进入了状态。” 阴萌可惜道:“按理说,学生毕业后能收到比较多二手用品的,清理一下新学期就能便宜卖给新生,上学期末没收么?” 孙阿姨摇头:“以前没这么干过。” 阴萌点点头:“那以后就这么干吧,大部分学生还是普通家庭条件。” 谭文彬靠着柜台调侃道:“果然,是棺材铺束缚了你。” “既然要干,那就得好好干,我还打算在这儿开个热食品区,下包火锅底料再弄点丸子毛肚之类的放里头煮,单卖,像火锅串串那样。” “好主意,但你别亲自上手煮。” 阴萌有些不服气地看着谭文彬。 谭文彬很严肃地提醒道:“这里是学校,弄出集体食品安全问题,可是很严重的。” 阴萌没犟,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笔:“好,我晓得了。” 润生把脚边的货全放上去,然后拍了拍手,看向谭文彬:“你刚钓鱼去了?” “嗯。” “有收获么?” “在湖边碰到个人在后头喊我,但等我回头时,却瞧不见人影了。” 润生有些意外道:“还真有?” 孙阿姨问道:“是西边那个湖么?平日里确实有不少人喜欢在那里跑步,情侣也喜欢去那里。” 谭文彬好奇道:“孙阿姨,你在这学校时间多,知不知道一些学校鬼故事?” “鬼故事?” “对啊,我们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感兴趣。” “哪有什么鬼故事,都是些扯闲篇儿的。你要说死人嘛,学校里确实死过不少人,每学期都有,跳楼死的,溺死的,吃药死的甚至噎死的,都有。” 一个区域人数只要多到一定基数,死个人就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谭文彬要听的可不是这些,他继续问道: “就没哪里是比较邪门的地方?” “邪门的地方?”孙阿姨捂着嘴笑道,“这儿是学校,哪来的邪门地方,倒是前阵子听我一姊妹说过,将军山那儿时常晚上出事。” “将军山?”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当不得真。” “行吧,润生、阴萌,你们继续忙,我回去了,小远哥还一个人在宿舍呢。” 谭文彬走回宿舍楼,经过宿管阿姨办公室窗口时,瞧见阿姨正一边拿着笔写着东西一边吃着鸡蛋糕。 “冉阿姨。” “臭小子,吓我一跳。”先前谭文彬下楼夜跑前刚帮她搬过东西,二人算是认识了。 冉阿姨拿起一块鸡蛋糕,递给小伙。 谭文彬没伸手接,而是张开嘴:“啊……” 冉阿姨只能笑着将鸡蛋糕放进小伙嘴里。 “在忙啥呢?”谭文彬边咀嚼边问道。 “在给我女儿写信。” “不能打电话么?” “电话费多贵啊。” “公话私用呗。” “嗯?”冉阿姨怔了一下,这才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笑骂道,“臭小子懂得还挺多,看来你家里没少干这样的事。” “冤枉,我爸那人原则性可强了,我小时候一直想让我爸开警车送我去上学,但我爸一次都没这么干过。” “你爸挺好的,真的。”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爹。” “呵呵。”冉阿姨放下笔,揉着自己手腕:“呼……写好了,其实,就算打电话,拿起话筒时,也没多少话好说的。” “来,给我看看,帮你检查一下错别字。” “去去 去,回你的寝室去。” “晚安,阿姨。” “晚安,臭小子。” 等谭文彬离开后,冉阿姨掏出火柴盒,擦出火后将信封点燃,等燃到一半时,放入脚下的一个大茶缸里。 茶缸旁摆着一只鞋盒,包装破了一半,露出了里面黑色高跟鞋。 …… “啪!” 进屋后谭文彬打开灯,发现李追远已经躺床上了。 他马上又把灯熄灭。 “彬彬哥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小远哥?” “我没睡着。” “哦,你今儿睡得可真早。” “不早了,你不看几点了。” “行,那我以后晚上早点回来。”谭文彬端起面盆和毛巾,打算去外头水池那边冲个澡。 吃完晚饭回来时,他就和小远一起去那边洗过。 校区内有浴室,可一来比较远二来现在也停业中,其实就算以后它开业了谭文彬觉得自己也懒得去,男生宿舍嘛,直接去水池那儿拿盆接水往身上泼不更爽利,冲完后再晃着鸟潇洒走回寝室。 正欲开门时,却发现寝室门上贴着一张符。 “小远哥,这是……” “它来过。” “啊?” 谭文彬马上左手举盆右手抓着毛巾,进入戒备状态。 “它跑了。” “哦。”谭文彬放松下来,“哥,是啥东西?” “跑太快了,没见着。” “哥,以后我晚上尽量不出门了,保护你。” “我睡了。” “嗯。”谭文彬打开宿舍门,大拖鞋行走在楼道时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我还夜跑个屁哦,还不如守着小远。啧,还是咱小远哥更邪门。” 第二天一早,李追远醒了。 习惯性侧过头,看见的是还在呼呼大睡的谭文彬。 落差感,还是挺大的。 李追远下了床,端起盆走到洗手池边,洗漱时,身后有人哼着歌进来了。 “咦,小弟弟,你也是来上大学的吗?哈哈哈。” “嗯。” “额……”对方有些迟疑地又问道,“真的是来上大学的?” “嗯。” “我去,真的假的?” 李追远洗漱完,将东西收拾好放进盆里,转身走了出去。 对方一边刷着牙一边探出身子,看见李追远走进最里头的那间宿舍后,才收了回去。 男孩放下脸盆,刚坐到书桌前,谭文彬就醒了,他弯下腰将被自己踹下床的被子捡起,嘀咕道: “还是睡棺材好啊,不用担心踢被子。” 下床后,谭文彬伸了个懒腰:“小远哥,等我洗漱完后就出去给你带早餐。” “不用了,待会儿一起去找润生哥他们,我们这几天出去玩,等开学后,他们就得看店没空了。” “也对。” 谭文彬拿着脸盆出去了,过了会儿,他打开门回来笑着说道: “刚有个大二的,在洗手池那边一直追着我问你是不是学生,人还挺好的,叫陆壹,家哈尔滨的,还送了我一根红肠。” 说着,谭文彬自己咬了一口:“唔,味道很正宗。” “你以前吃过红肠?” “没吃过,但我第一次吃到时的味儿,在我这里就是正宗的。” “他没回家?” “没,留校做家教兼职呢,他说家里屯儿大,回老家做家教不方便。” 李追远和谭文彬来到平价商店,昨晚已经盘好货,现在生意也不多,就留了孙阿姨看店,四个人一起走出校门坐上了公交车。 谭文彬发现润生背着一个大包,问道:“润生,带这么多水?” 去景点前自己带水或是在景点外买好,是时下国人旅游的共同记忆。 因为景区内的水比较贵,至于吃的该怎么办……正常人不会舍得在景区里买东西吃。 “昨晚清点出很多临期和刚过期的吃的,我就都带上了,我饭量大,外头吃喝又贵,正好把它们给吃了。” “润生,你现在好歹是个二老板了,咋还这样抠搜,该拿出点派头来了。” 润生拍了拍大包:“都是些好东西,小时候很难吃得到,以前做梦都没想到有天能放开了吃零食。” 四人下车后,先进了一家鸭血粉丝店,吃了早饭。 然后这一天就连续逛了好几个景点,全程都是由李追远来解说,到黄昏结束时,李追远都觉得嗓子有点哑了。 没办法,自然风光壮丽的地方是个人都能用自己眼睛看,但人文景点没人细致入微地讲解就只能走马观花,很快就溜出来大呼没意思。 四人乘坐最后一发公交车回到了学校,接着又去了“老四川”吃了晚饭,进校门后两两分开。 润生走进商店,没看见孙阿姨,他手里还提着一份特意为她打包回来的红糖糍粑。 “可能在下面吧。”阴萌拿起发圈将头发扎起,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润生往地下室走去,来到孙阿姨房间前敲了敲门,里头没反应,灯也熄着,应该不在。 润生只得回到自己房间,发现狗笼子居然是空的。 四下找了找,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在里头缩成一团的黑狗。 黑狗不见以往慵懒,反而眼睛水汪汪的,浑身发抖。 润生默默起身,走到行李处,将黄河铲拿出。 正在扫地的阴萌听到楼上传出的板凳摩擦声,距离开学还早,也没什么表演活动需要彩排,按理说楼上应该没人。 走到楼梯口,阴萌对着上头喊道:“孙阿姨,是你在上面吗孙阿姨?” 不见回应,但椅子摩擦声却更加清晰。 阴萌走上楼梯,来到二楼,没开灯,但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隐约能看见有一道身影在那里跳舞。 对方跳得很投入,不时将周围摆放的椅子撞开。 灯的开关就在楼梯口,阴萌将手伸过去。 “啪!” 灯亮了,人影消失了。 偌大的木地板练舞房里,显得空荡荡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阴萌即刻转身,在看见是润生后,舒了口气。 润生手持黄河铲走了上来,经过阴萌身边时说了句:“小黑看到什么东西被吓到了。” 阴萌闻言,也吓到了。 润生握着铲子走到练舞房中央,环视四周。 阴萌跟了上来,说道:“刚我听到楼上有椅子动静,上来后看见一个人影在这儿跳舞,打开灯后就不见了。” 润生问道:“会是活人么?” 阴萌摇头:“活人在我眼前不可能消失得那么快。” 哪怕撇开捞尸人的职业,他们俩现如今也属于真正的练家子,观察力与反应力比普通人要强很多。 “走,去告诉小远。” “嗯。” 二人刚下楼,就看见孙阿姨提着一个保温桶进来。 “嘿,可不就凑巧了么,刚九栋的宿管喊我去吃汤圆,我寻思着店里不能长时间没人看,就去给提回来了,来来来,咱们一起吃。” 孙阿姨走到柜台前,将保温桶方向,热情招呼二人过来。 润生看向阴萌,示意她去通知小远,自己留在这儿。 阴萌微微摇头,那是男寝,自己去不方便,还是润生去,自己留在这儿。 润生目光坚定,意思是男寝你进去也很简单。 二人练功喂招这么长时间,默契自然不会缺,眼神示意更是简单。 阴萌没办法,只能跑出了店。 孙阿姨疑惑道:“咦,她去哪儿了?” 润生:“去给我们朋友送东西了。” “那我们先吃吧,汤圆放久了就胀散了。” “我给你打包了糍粑,放在下面了,我下去拿。” “不用了,吃这个就可以了,晚上吃太多容易不消化。” “哦,好。” 润生走到柜台后,将铲子放在椅子上。 “润生,你拿着铲子做什么?” “有块墙皮脱了,我打算铲下来重新粉刷。” “这铲子样式看起来挺复杂的,哪儿买的?” “家里带来的。” “哦,怪不得,来,你先吃。”孙阿姨扭开保温桶,又将一个勺子递给润生,“快吃吧,尝一尝我们本地的汤圆。” “今天是什么日子,吃汤圆?” “九栋宿管阿姨的生日。” “哦。” 润生点点头,接过勺子却没急着去舀汤圆,而是从铁盒子里抽出一根粗香,点燃。 “你这是雪茄么?” “是香。”本着以后还得一起看店,润生也就不避讳她了。 “香?” “这是我个人吃饭时的习惯,从小到 大都是这样,改不了了。” “这种习惯,还真是奇特,不过我听说,有些孩子还会抠墙灰吃,你这个还更干净些。” 忽然间,白光闪了一下,是闪电。 紧接着, “轰隆!” 雷声响起,外头下起了雨,风也从门外刮了进来。 孙阿姨:“这个季节就是这样,冷不丁地就下个雷阵雨,你快吃吧,尝尝看。” 润生没下勺子,而是看着自己刚刚点起来的香。 外头风呼呼地吹进来,吹动了他的头发以及柜台上的书页,可香烟却依旧袅袅,笔直升腾。 润生抬起头。 上方, 是一双悬浮着的脚。 …… “今天辛苦了,小远哥,要不要喝汽水?” “你喝吧,彬彬哥。” “是哦,忘了,你不爱喝甜的,那我给你泡杯茶……我找找看,记得来时我妈给我行李里放了两包我爸的珍藏茶叶。嘿,找到了。” 谭文彬泡了一杯茶,放在了小远书桌上。 “小远哥,尝尝。” 李追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点头。 “感觉咋样?” “你爸没受贿。” “额,哈哈哈哈!”谭文彬没忍住大笑出来,然后边用手背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边说道,“那等明天我去给你买点好茶叶来。” “不用了。” 算算日子,过不了几天柳奶奶应该会出现在学校附近。 茶无好坏,只分口味,问题是自己喝习惯了柳玉梅的那种口味,偏偏那种口味又非常贵。 家属院老人弄到一点都得开个茶话会请众人一起细品的茶,在柳玉梅那里只是日常口粮。 “轰隆隆!” “哦豁,要下雨了。” 谭文彬走过去将窗户关起,顺便把衣服收了。 就在这时,楼道外,传来“嘀嗒……嘀嗒……嘀嗒……”的高跟鞋声音。 谭文彬听到了,他马上激动地对李追远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虽然男孩坐在书桌前,根本就没动。 谭文彬一连串地面翻滚,抄起黄河铲,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寝室门旁,恰好那高跟鞋再度走到门口。 摩擦声,面鞋子朝寝室门的转向。 “彬彬哥……” “嘘嘘!”谭文彬对李追远不停挥手,示意别再惊跑那东西。 李追远翻开书,说道:“是活人。” “啊?哦……那个,我知道。” 谭文彬站起身,左手去撩头发右手去摸大腿,主打一个以尴尬来缓解尴尬。 “哆哆……” “彬彬,在么?” 是宿管冉阿姨的声音。 谭文彬打开了门,冉阿姨端着一个陶瓷碗站在门口。 碗上面搭着一双筷子,碗里是汤圆,碗外壁上还印着红字:劳动模范。 “冉阿姨。” “阿姨煮了点汤圆,给你端来了点,明儿记得把碗筷给阿姨还回来。” “好,谢谢阿姨。” 冉阿姨把头探进屋内,对坐在书桌那儿的李追远笑道:“我们的状元郎也吃一点哦。” 李追远侧过身,回以腼腆笑容。 谭文彬问道:“阿姨今晚打扮过了,还穿着高跟鞋哩。” “今天是我生日。” “哎哟,您昨天干嘛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给您准备个蛋糕。” “臭小子就知道嘴甜。” “阿姨,生日快乐。” “好了好了,记得还碗筷。” 冉阿姨踩着高跟鞋走了。 谭文彬把门关上。 “小远哥,我可没和阿姨聊你的事啊,她是管宿舍的,知道住进这间寝室的学生都不一般,她早就打听到你是谁了,还奇怪今年报纸上没登高考状元的照片。” 李追远没配合去做宣传,吴新涵也没强求,反正省状元出自自家高中就可以了。 “嗯,说了也没事。进了大学后,高考成绩就没意义了。” “小远哥,来一个?” “刷过牙了,不吃。” “那我吃。”谭文彬拿起筷子刚夹起一颗汤圆,忽地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女人的脸猛地探出,吓得他直接把手中的碗给丢了出去,大喊一声,“妈嘢!” 阴萌翻了进来。 谭文 彬抱怨道:“不是,你为什么不走门?” “我是女生。” 谭文彬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走动的姿势:“就一个宿管阿姨,你从她窗台下弯腰过去就好了。” “还是翻墙方便些。” 李追远看向阴萌,问道:“润生哥那里出事了?” “我在店铺上面的练舞房里,看见了消失的影子。” 谭文彬弯下腰,准备清理洒落地上的汤圆:“多大点事啊,真和小远哥说的一样,咱几个凑一起,脏东西自己就往这边匀了。” 阴萌继续道:“润生说小黑被吓到了。” “我艹!”谭文彬马上直起身。 黑狗可是自幼喂补药长大的,而且它还是最纯正的五黑犬,这类犬遇到脏东西一般情况下只会变得更凶厉更兴奋。 因此,能把它吓到的东西,那来头绝对非常大,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脏东西。 四人离开南通后,就想着捞死倒过过瘾,但那也只是特指正常情况下的死倒,绝非这种有极强挑战性的大家伙。 李追远打开抽屉拿起鞭子:“润生哥受困了?” “没有,他留在店里,让我来通知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因为孙阿姨中途回来了,所以润生就留在店里陪她。” 下一刻,阴萌看见李追远眼眸里闪现出一抹淡漠。 只这一眼,就让阴萌后背忽然生寒。 不是厌恶也不是愤怒,却比这两者情绪更高。 男孩是在本能排斥这种愚蠢的选择。 但很快,男孩闭上眼再睁开眼,目光恢复,然后淡淡应了一声:“嗯。” 三人快速跑出宿舍楼,途中经过宿管阿姨办公室,窗户关着,灯也熄了。 冒雨来到店门口,李追远停下脚步,抬起手。 谭文彬和阴萌也立即停下。 雨还在下,店铺门框上,雨水不停地滴落。 可问题是,门在建筑物内部,上面有个露台,雨水不可能打到那上面再形成水帘洞的格局。 李追远特意抬头扫了一眼,没瞧见水线。 除非是这栋活动楼内部墙体开裂,雨水渗入后又恰好沿着门框上方的裂缝流出,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因此,门上正滴落的水,和外面的雨水,不是一路的。 李追远:“它在里面。” 见小远哥没有向里头冲的意思,谭文彬也没敢冒然行动,而是对着里头大声喊道: “润生,润生!” 李追远:“有瘴,里面听不见。” “哦……”谭文彬缩了缩脖子。 有瘴,强行进去就得入它的局,要么迷失要么昏迷,总之,会很耽搁时间。 李追远双目一凝,右手持鞭,左手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状态下,门框上滴落的水变成了黑色浓稠状,落下去的同时又不断流淌向两侧再上去,像是活物。 李追远举起鞭子,对着地上的那条动态的黑线,抽了过去! “啪!啪!啪!” 连续三下,这一进程被中断。 现实里在谭文彬和阴萌的视角中就是,小远对着地面抽了几鞭子,门框上的水帘就自己停了。 李追远喊了声:“阴萌,进。” 阴萌毫不犹豫,第一个冲了进去,李追远是第二个,谭文彬第三个。 大家平日里其实根本就没演练过配合,但遇到危险情况时,都清楚该把谁当作核心保护起来。 原本,最适合打头阵的是润生,可他现在人在里头。 店里一切正常,就是灯光有些昏暗。 柜台边,孙阿姨趴在那儿,陷入了昏迷。 李追远深深看了一眼孙阿姨的背影。 一楼不见润生,而楼上,“咚!咚!咚!”连续三下重击。 “上楼!” 依照进门的顺序,三人快速跑上楼,刚跑至楼梯拐角处,四周墙壁以及脚下楼梯都开始波动起来,像是变成了液态,而且摇晃幅度开始不断加大。 阴萌只能弯下腰,勉强保持平衡。 谭文彬则一屁股摔倒在地,分不清楚方位,重心完全丢失。 李追远抬头看向楼梯上方,它在阻止自己等人进入。 这意味着,润生还在和它搏斗。 “跟着我!” 李追远举起手中鞭子, 对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方抽了一记,鞭子炸空声响起的同时,他也闭上了眼,耳朵微颤。 然后,在阴萌和谭文彬的视线里,小远是在往下楼梯的方向走。 他们马上低下视线,看向小远脚踩过的位置。 然后阴萌是跳过去,谭文彬则是手脚并用地爬,反正都得顺着“记忆脚印”前进。 终于,谭文彬爬了出来,四周空间感恢复了正常,他站起身,看见了被一根钢筋钉在墙壁上的润生。 阴萌比谭文彬更早看见了,红着眼,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小远身前。 谭文彬马上举着铲子,来到小远身后,不停向四周以及头顶张望。 “那边!” 阴萌和谭文彬同时发现了一处天花板,那里正滴落着黑色的液体,伴随着浓郁的腥臭味。 再往上看,似乎有一道黑影贴在上头,它应该是在和润生的搏斗中受了重伤。 “嗡!” 黑影开始蠕动,身形自原本位置消失,但滴落的液体却依旧存在,只不过换了个方向,它在向三人主动靠近。 “嗡!”“嗡!”“嗡!” 连续几次消失再出现,黑色血液在地上的痕迹越来越近。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举着器具,对着那个方向。 李追远则是闭着眼睛。 黑色血液出现在了跟前。 阴萌和谭文彬各自举起黄河铲。 李追远喊道:“反方向!” 二人直接一个转向,对着反方向位置拍了下去。 “砰!”“砰!” 连续两声闷响传出。 谭文彬只觉得双臂被反震得一阵发麻,几乎要抽筋。 阴萌则是一铲子下去后,又原地腾空,双脚对着那个位置连续踹出,这是标准地踢死倒的腿法。 “咚咚咚!” 原本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一团污泥,污泥四溅,里面露出了一具躯体,在它腰部位置,有不同于污泥的黑色鲜血正汩汩流出。 阴萌再度举铲向前,瞄着对方的伤口使劲斜劈。 四散的污泥在此时忽然回缩,撞击在了阴萌身上。 “砰!” 阴萌失去了平衡被迫向污泥倒去。 但在触碰的前一瞬,阴萌单手撑地,腰部绷直,以手臂为轴,将整个人甩起,双脚再度狠狠踹在了污泥身上。 污泥再度散开,里面躯体的面容出现,确切的说,她有头却没有脸,原本脸应该存在的位置像是被蛀空了一样,整个凹陷下去。 能看出她是女的,还是因为那黑长直的头发。 它飞出了污泥,向着阴萌扑了过来。 阴萌正准备拿起铲子抵御。 就在这时,李追远眼睛睁开,目光直视着他。 无声的厉啸瞬间在整个练舞房内响起,阴萌和谭文彬都感到了耳膜一阵撕裂剧痛。 而那个无脸人,则即刻调转方向,向李追远扑来。 它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这个少年,正在企图控制它! 一直留守在小远身旁没上去干架的谭文彬这会儿主动冲出,护在了李追远身前,对着迎面而来的无脸人就是大力一铲。 “砰!” 铲子结结实实打在了无脸上的头上,而谭文彬则倒飞出去,连带着将身后的李追远也一并带倒。 糟了,我把小远撞倒了! 被震得口鼻流血的谭文彬又咬着牙爬起来去够掉落的黄河铲,后方却有一只手抓住了他胳膊借力起身。 李追远瞪着它。 这种近距离交手,每一刻都能决定生死,再多的器具其实都没发挥的余地,这是遭遇战又不是设陷阱围猎。 因此,阴萌和谭文彬从头到尾就只能来得及拿着黄河铲去拼,而李追远,一上来就直接使用魏正道黑皮书操控死倒的方法。 少年摊开的手掌,猛地攥紧。 “嗡!” 无脸人身形原地止住。 阴萌和谭文彬都舒了口气,成功了! 然而,成功的喜悦只维系了短暂几秒,无脸人那黑黢黢凹陷的面庞深处,浮现出了两只红色的眼睛。 李追远面露震惊:该死,它本就是被控制着的! 少年的眼角,鲜血开始溢出,但他却依旧死死睁着眼,无视走阴状态下意识上的疯狂拉锯与撕扯。 无脸人身体开始剧颤,黑色的血雾不断喷发,身体似乎都快散架。 阴萌和谭文彬对视一眼,一个掏出了归乡网,一个伸展出了七星钩,可就在这时,察觉到可能要被彻底留在这里的无脸人,身体忽然膨胀起来。 “轰!” 黑雾溢出,遮蔽住了视线。 无脸人身形开始快速倒退,撞碎了二楼的玻璃,消失不见。 李追远低下头,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按住双眼。 好疼…… 李追远心里满满的惊骇。 以前在石港镇上,碰到过那位太岁死倒可以操控伥鬼,但那两个附身混混的伥鬼,那时的润生就能一个人给他们全干趴下。 可要是刚刚的无脸人也是伥鬼的话,那么其背后操控她的,又到底得有多可怕? 为什么学校里,会有这种级别的东西存在? “小远,你还好吧?”谭文彬关切地问道。 阴萌也蹲在旁边。 虽然润生还被钉在墙上,但现在没人去看他。 不是冷血,而是担心分开人手后,那东西去而复返,袭击小远。 李追远摇摇头:“去查看润生情况,她快散架了,不会回来的。” “嗯。” 阴萌马上起身跑向润生。 润生左手抓着穿透自己肩膀的钢筋,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发白的面庞,显示他在先前的搏杀中,已经耗去了大部分力气。 事实上,李追远之所以能成功发动,差一点就能控制那头死倒,也是因为润生提前把它打成了重伤。 “怎么办?”阴萌问道。 “托着我……出来。” “可以么?” “可以……不在要害。” 谭文彬这时也跑来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托举着润生的身体,然后润生单手抓着钢筋,一点一点往前移。 相当于又重走了一遍被钢筋穿透的过程。 终于,脱离了束缚后,润生“噗通”一声,双膝着地,嘴巴张开,大口大口地呼吸。 所幸,伤口位置不在要害,要是再向内偏离一点点,就是最可怕的致命伤。 这还是润生,第一次被弄得这么惨,换个角度想,也就是润生还能和那无脸人的搏杀中活下来,换其他人,无论是阴萌还是谭文彬,肯定早就死了。 李追远走了过来,虽然擦拭过了,可眼角依旧还有血渍残留。 润生看见少年的鞋,他用力抬起头,看向少年的脸,尤其是少年的目光。 “小远……我……错了……” 就算是再凶猛的野兽,在长久安逸生活下,也会被逐渐磨平棱角,变得迟钝,失去了以往的狠厉果决。 没有人,能时刻紧绷着那根弦,永远做出最正确最合适的选择,就算是一把刀,也得隔三差五地去磨刀石上走一遭。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关心的情绪: “润生哥,你还好吧?” 润生点了一下头:“没事……小伤。” 李追远知道,润生不是逞能,他似乎只要不是受的致命伤,每次都能恢复得很快。 “彬彬,你送润生去校医务室,就说装修时不小心摔到钢筋上了。” “好。” 不同于以前中学时的那个只能开清开灵板蓝根的医务室,大学医务室更像是一个小医院,哪怕是夜里也有留守值班的医生。 谭文彬练出的肱二头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换做普通人,还真扛不住润生这种大体格子。 阴萌本想跟着一起去,但小远没点自己的名,她就留下了。 二人回到楼下,因为那东西离开了,所以店里的灯光也恢复了明亮。 外头虽然还下着雨,但门框上的雨帘也已经消失。 李追远走到柜台前。 他留意到了孙阿姨耳垂位置的轻轻摆动,很轻微,但逃不脱善于看相者的捕捉。 她先前的昏迷不是装的,但现在的昏睡,却是假的。 李追远知道,她有问题,和这两天的接触无关,那时候她很正常。 一切,都源自于三人进来时,她昏迷的姿势。 她要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亦或者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甚至是在二楼在润生的庇护下瑟瑟发抖,这都正常。 最不正常的就是,她居然是双手趴在柜台上,这姿势,像是平日上班时在抽空午睡。 那么凶的死倒,凭什么对你这么温柔? 而且,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看店,要出事早出事了 ,偏偏要等到润生他们回来再出事。 虽然这种逻辑比较冷血,也属于有罪推论,但孙阿姨的安然无恙,就是最大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居然还在装昏迷。 她不大可能是凶手,也不是操控者,但无脸人死倒,必然和她有关系! 阴萌在捞尸人专业素养上是没问题的,但在其它方面,就难免有些迟钝了,此时,她还想上前,将孙阿姨叫醒。 李追远抬起手,阻止了阴萌的动作。 然后,少年伸手抓住阴萌手里的黄河铲,阴萌马上松开手,交给了他。 李追远举起黄河铲,对着柜台,砸了下去! “砰!” “啊!” 柜台上的玻璃碎裂,孙阿姨发出一声尖叫,马上抬起头的同时,摔倒在了地上,她双手撑地,后又被玻璃渣扎到,连续倒吸凉气。 阴萌目露怒火,她终于发现对方居然在装昏迷,一想到润生是因为她才留下,阴萌就攥紧了拳头。 孙阿姨目光先看向阴萌,然后看向正举着铲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少年。 少年的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但少年的脸上,却浮现着温暖的笑容,一如这两天几次见到他时一样,他总是很懂事很有礼貌。 李追远拄着黄河铲蹲了下来,看着孙阿姨,用最和煦的声音问出了最冰冷的话: “真相还是活埋?”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最直接的威胁,是陈述。 此时,连站在旁边的阴萌,都已经在考虑学校里哪里适合埋人了。 阴萌的本性不会让她行事风格如此决绝。 但只要少年拍拍腿说一声“埋了吧”,她绝对会立刻拿起铲子去挖坑。 因为她清楚,少年能够忍受润生的犯蠢,却绝不会给予自己一次机会。 同理,连同伴都觉得是真的了,那么对于被“威胁方”,自然就不可能再残留什么侥幸心理。 孙红霞甚至都不禁怀疑,眼前的少年,比起真相,他更希望将自己活埋。 “我说……”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还开着的店门。 阴萌走过去,将店门关闭,上了锁。 李追远问道:“你们去过她房间么?” “没有。” “把她带去她房间。” “好。” 阴萌将孙红霞架起来,单手卷住对方手臂,这是锁死倒的手法。 李追远下楼前,在饮料架前拿了一罐汽水打开喝了两口,然后,又拿了一罐。 来到地下室,孙红霞的房间门开着,里头空间挺大,一如薛亮亮先前所说,这下面房间的唯一缺点就是采光没那么好,其余的都不错。 只是,孙红霞的房间里,却摆着两张供桌,将里面氛围营造得很压抑。 供桌一张大一张小,大的和正常家庭里的饭桌差不多,小的则堪比板凳。 大供桌上摆放着一张女孩的遗像,小供桌上则摆着一张男孩的遗像。 两个供桌相对摆放,一高一低,小供桌的男生遗像旁,还摆着一个用旧衣服布条改出来的蒲团。 供桌上的蜡烛和香炉,近两天并没有使用的痕迹。 孙红霞靠着床,半坐半跪着。 李追远走进来时,喝了一口汽水,另一只手还拿着另一罐。 阴萌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去接。 却见少年在床边坐了下来,另一瓶放在了他自己脚下。 哦,原来不是给自己拿的。 李追远不喜欢喝甜的,可现在头有些发晕,他需要补充糖分。 孙红霞几次准备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审讯最忌讳的就是中途打断,这容易让审讯者重新组织起心理防线,升腾起与你继续周旋的希望。 不过李追远不在乎,《阴阳相学精解》可以让他分辨出大部分正常人是否在撒谎,同时,他更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 李追远指了指小板凳上的男生遗像,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阴萌略感意外,她原本以为高桌上的女生遗像才是孙红霞的女儿,也可能和那个长头发的无脸人有关,没想到,孙红霞家的,是儿子。 孙红霞:“叫赵军峰。” “这个女孩呢?” “姓邱,叫邱敏敏。” 李追远喝完了第一罐汽水,打开了第二罐:“赵军峰对邱敏敏做了什么坏事了?” 孙红霞:“峰峰在厕所里,把敏敏侮辱了,还杀了她。” “本校学生?” “嗯,是的。” “几年前发生的事?” “七年前。” “邱敏敏的家人,也在学校里吧。” 孙红霞嗫嚅着嘴唇,她似乎不太想说,但男孩只是瞥了她一眼,她整个人一哆嗦,最终还是认命般说出来: “对,她妈妈在。” “我耐心有限。” “邱敏敏的妈妈,姓冉,是你们楼栋的宿管阿姨。” 同在房间里的阴萌,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一步步与其说是少年在问话,倒不如说是少年在找孙红霞印证,可问题是,少年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难道,他事先就知情? 这也不可能,事先知情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这些东西瞧出来也很简单,大小供桌的布局,可以脑补出孙红霞经常跪在蒲团上带着儿子一起向女孩赔罪的画面。 男生女生遗像年纪符合适龄大学生,孙红霞言语里以本地人自居,可实际上她带着某外省的口音。 学校后勤的正式职工岗位不好进,但临时工还是好干的,工资和待遇怎么着都比在薛亮亮商店里一直勤勤恳恳地打杂要好,事后推导说明她在刻意隐瞒自己身份,以及她并不是在单纯地打工挣钱。 怀着强烈的负罪情绪,留在学校里, 大概率是为了赎罪,邱敏敏已经死了,那赎罪对象应该就是她的家人。 李追远只不过是以最正常的逻辑进行反推导,再找孙红霞对一下答案,恰好都对上也有运气成分。 “你知道邱敏敏还在学校,且就在这里。” 孙红霞点了点头:“对,她经常会在夜里没人时,在楼上跳舞,以前她经常出席学校的各种晚会,舞跳得很好。” “她为什么不报复你?” “一开始‘看见’她时,我也害怕过,但我想着,这是我儿子犯的错造的孽,那她就算是厉鬼,把我杀了索命泄愤也是应该的,我那段时间经常跪在楼上练舞房里,求她杀了我。 但是……她没有。 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就习惯了。 可能,她是觉得这么轻易地让我死了,太便宜我了,所以想不停出现在我身边,来折磨我、报复我,我接受。” “可能?” “这是我的猜测。” “不,这不是你的猜测,你没这个脑子。” 孙红霞:“……” “是邱敏敏的妈妈,我们楼的那位冉阿姨告诉你的么?” 李追远记得,她办公桌摆着的工作牌上写着的名字是:冉秋萍。 “是的,没错,她对我说过这些话,我很感激她。” “下次斟酌好了再说话,我不想再纠正你第二次,否则还是会把你活埋,外加那位冉秋萍。” 润生这次是职业素养上犯了错,但本该还是能理解的。 可现在问题是,他所顾虑和想要保护的人,没那么单纯,而且很可能正在联合死倒主动针对自己等人。 人都打算害你的命了,自己这里又何必婆婆妈妈。 “我,我知道了。” “冉秋萍是怎么看待邱敏敏还在这件事的。” “她跟我说的是,她女儿怨气不散,她要我和她一起,等待那天敏敏想开了,消散了,我的罪,也就赎完了。” 阴萌心道:宿管阿姨在养尸? 李追远又喝了口汽水,他觉得不太像。 邱敏敏是被控制的,控制她的那个存在,十分可怕,这不像是冉秋萍能做到的,除非她在与自己的初次见面时就有意识地在表演。 除此之外,最根本的矛盾点是,冉秋萍作为邱敏敏的亲妈……控制自己惨死的女儿做什么? 可惜,孙红霞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了,还能继续问,却问不出多少价值。 因为她已经被冉秋萍给洗脑成一个虔诚的赎罪者了。 杀人犯的家属是否要受到社会舆论谴责,这不是李追远现在需要思虑的问题。 他只知道,要是冉秋萍真的能“培养”和“操控”出这种级别的死倒作自己的伥鬼,那她压根就没必要再让孙红霞为自己做事,向自己忏悔祷告。 这里头,肯定还有秘密,因为不通顺。 “赵军峰是怎么死的?” “逃跑时挟持同学当人质,在将军山被警察击毙了。”孙红霞看向自己儿子的遗像,“他到死也不知悔改,而且还死得那么干脆,他如果去接受法律的审判接受法律的惩罚,我心里还能好受些,这是我的错,我生的他,我也没教好他,让他变成了畜生,害了人。” “挟持的同学是谁?” “不知道。” “他的遗体,怎么处理的?” “在这里。”孙红霞弯下腰,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骨灰坛,“你要看么?” “打开。” 孙红霞打开了盖子,李追远伸手进去,抓去了一小撮,是骨灰没错。 “你还有什么亲人么?”李追远问道。 “他爸死的早,我在这里,没亲人。” “绑起来,先控制住她。” “好。”阴萌拿起困死倒的网,将孙红霞控制住,在拿东西堵她的嘴前,阴萌起身走到少年身侧小声询问,“好像还没问邱敏敏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问吧。” 阴萌扭头看向孙红霞:“说,邱敏敏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孙红霞茫然道:“我不知道。” 阴萌:“你不知道?” 孙红霞看向供桌:“会不会是因为你们来了,也住在了我隔壁,让我这两天没办法给她点香烧纸?” 阴萌将孙红霞的嘴堵住。 显然,她也不信这个理由。 李追远走出房间,阴萌将门在外头反锁后马上 跟了上来,问道:“她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要是想往复杂的方面去想,那应该是我们的到来,或者具体到你和润生包括小黑的一些行为,触犯到她了。” “那要是简单的方面呢?” “你是个潜藏罪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左右邻房全被警察搬进去住了,你会不会觉得他们就是来抓你的?” “就这么简单?”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袭击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袭击了,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润生就可能死在她手里。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反击。” 阴萌面色一变,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应该抓紧时间去抓那位宿管阿姨。” “邱敏敏已经跑了,你猜冉秋萍现在知没知道?再抓紧时间也来不及了。” 阴萌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少年面前说这么多话,除了一次次证明自己很笨外,没什么其它效果。 二人回到九栋,宿管办公室依旧黑着灯,阴萌尝试去撬开窗户。 “啪!” 里面的灯亮了。 刚把窗户撬下来的阴萌,看着李追远从办公室门那里走了进来,门没锁。 少年看了她一眼,说道:“窗户装回去。” “哦,好。” 办公室的面积并不大,一张办公桌,一张床,一个橱柜一个衣柜,以及挂在墙壁上的布兜袋,袋子上写着宿舍号下面放着钥匙。 唯一有点价值的线索,还是桌脚一个大茶缸里,有被烧黑的痕迹。 李追远将茶缸举起,凑近闻了闻,有一股纸灰味儿。 阴萌装好窗户后走了进来,环视四周,说了句:“她跑了?” 李追远:“我还真怕她会留在这里等着我们。” 要是这样的话,说明冉秋萍很有依仗。 而自己团队则在失去润生和谭文彬后,实力大损。 李追远走到布兜前,在自己寝室号下面摸了摸,没钥匙。 看来,得换锁了。 “阴萌。” “嗯!”阴萌挺起胸膛,等待吩咐。 “你现在回店里,看管孙红霞,然后明天一早,去医务室,把谭文彬换回来。” 相较而言,论起调查事情的能力,壮壮比萌萌厉害得多。 “那你呢?”阴萌解释道,“你身边没人,我担心你的安全。” 李追远指了指楼上:“不早了,我上去睡觉。” “睡觉?” “嗯,我头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 “那要是万一……” “没有万一,邱敏敏已经被打得快散架了,冉秋萍但凡还有其它手段,她就不会逃跑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李追远走出宿管办公室时,又提醒了一句:“记得关灯。” 回到自己寝室,李追远端起脸盆,将鞭子置于脸盆底,走向洗脸池。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该休息休息,该洗澡洗澡。 正如魏正道书里所写的那样:我们代表正道。 谁家正道天天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畏首畏脚的。 刚接了第一盆水,浇下去,正在给自己打洗发露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追远照常洗着头,他耳朵好使,一些人的脚步哪怕只听了一遍他也能记住。 “唉呀妈呀,神童哥,巧了么不是!” 陆壹,一米八五的个子,标准的北方大汉。 “你好。” “神童哥也要洗澡呢?额不是,真巧,神童哥也在洗澡呢。” “嗯。” “神童哥这么早来学校报到干嘛?” “抓鬼。” “呵呵呵,神童哥你可真幽默。” 李追远给自己擦香皂。 “哗啦!” 陆壹也是一盆水往自己身上一浇。 “呼,爽!” 随即,陆壹看向李追远,将毛巾很是紧绷地卷到手上: “神童哥,我给你搓背吧。” “不用。” “没事,我们那儿澡堂子都是这样互相搓泥。” 说着,陆壹就准备上手了。 “哥,真不用。” “啪!” 就在这时,原本被李追远放在洗脸池边的鞭子滑落下来。 陆壹瞪大眼睛看了看,纳罕道:“神童哥,你们南通人洗澡用这玩意儿吗,咋用的,好使不? ” “哥,我洗好了。” “哦,好,吃夜宵不,我自己在宿舍里煮饺子吃,给你来一碗?” “不会跳电么?” “巧了,哥们儿我专业对口,我们宿舍用电不会跳闸。” “不吃了,谢谢哥。” “那晚上去我宿舍玩不,我会弹吉他。” “你明天不补习么?” “明天没课,休息。” “那就早点休息。” “哎,神童哥,你还没说你在哪儿抓鬼呢?” “宿舍里就有。” 李追远端着盆走了。 “呵呵,神童哥真会开玩笑。”陆壹端起脸盆,还没浇呢,就打了个哆嗦,然后快速冲完,马上跑回自己宿舍。 回到宿舍后,李追远先将两把椅子推到门后抵着,然后将宿舍窗户打开,最后躺上了床。 闭上眼,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头部的不适感得到了明显缓解。 下床,穿衣,将椅子搬开去洗漱,回来后坐到书桌前,开始写调查计划。 刚写好,外头就传来谭文彬的脚步声。 寝室门被推开,谭文彬探出脑袋:“小远哥,我给你带了早餐。” 小笼包油条和豆浆。 一起吃早餐时,李追远将计划递给谭文彬,谭文彬拿起来扫了一眼,确认没疑问后就折迭好收进口袋里。 单子上就两件事,一件是对当年赵军峰邱敏敏案子的调查,另一件是对冉秋萍的调查。 后者只需要走访,前者则需要找到卷宗,最好能联系到当年参与侦办过这起案子的警察。 “彬彬哥,你爸有关系不?” “应该有吧,我爸是后来被调到石港的,他以前的同学同事关系网挺大的,再说了,我爸不好使不还有我爷和我外公嘛,都是老警察了。但我需要点时间,远子哥。” “不急,昨天那头死倒短时间也恢复不了,我们时间很够,应该能等到润生哥恢复。” “润生恢复得不错,早上医生来检查伤口时,说他的身体比牛还硬朗,而且阴萌来换我时,还带来了药膏,是刘姨留下的。” “嗯。” “需要去联络亮哥不?” “和亮亮哥没什么关系。” “不,我的意思是,这么好玩的事,不喊亮哥一起来参与?” “算了,我怕他又找借口回南通去调查。” “噗……哈哈哈!” 谭文彬笑完后,忽地又想起什么,问道:“小远哥,那你身边不是没有人了么?” “有人的。” 谭文彬离开后,李追远将一些东西收入书包里,然后背着书包走到一间宿舍门口,敲了门。 很快,门被打开,陆壹似乎刚睡醒。 “哟,神童哥。” “哥,你开个价,我雇你一天,你跟我走。” “哈!”陆壹稍稍弯下腰,一把搂住李追远,“这说的啥话啊,哥们儿之间有事说话,谈啥钱不钱的,你等着,我刷个牙。” 陆壹快速洗漱后,把宿舍门一锁:“走吧,神童哥,我们去哪儿?” “将军山。” …… 将军山故名观音山,后因岳飞曾在此抗金,改名将军山。 这里不算太有名的景点,但有山有水,风景优美,是城市周边很不错的度假胜地。 来到这里,李追远并没有什么具体目的,主要是谭文彬那边的事他一个人就能搞定了,自己就干脆来这里碰碰运气。 真要是预料到有危险,他也不会临时喊陆壹来凑队。 李追远爬上一处山头,拿出罗盘,开始观察这里的风水。 边上的陆壹原本以为神童哥是喊自己来郊游的,一看少年连罗盘都拿出来了,还一本正经地在观测,他忽然再次想起昨晚少年说的那句话。 妈的,不会宿舍真有鬼吧? 李追远连续换了三个山头位置观测,除了观测到了好几个吉穴外,没什么异常。 但等走到第四个山头位置观测时,却发现有一处区域很奇特。 九曲通幽,潜龙在渊,朝拜主城,取借王气。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水葬之地。 但也因为实在是太过标准,方士看上或水猴子看上,都很正常。 所以,那里有一座庙。 古人习惯,凡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比如闹鬼、乱 葬岗、古坟,就在上头盖座庙。 现在则可以盖学校。 李追远走到庙门口,庙很小,牌匾写着:将军庙。 里头有佛家的东西,也有道家的东西,但没和尚或者道士,只有几个管理人员,也不收门票。 只是,刚走进去没多久,李追远就察觉到不对,虽说这庙有些不伦不类,但甭管什么庙,里头都不会缺少中正祥和之感,只有强弱区分。 可这庙里,却给人一种水腻粘稠的感觉,而且,隐约间,李追远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水尸臭味。 他的鼻子没润生敏锐,但既然嗅到了,那就大概不会出错。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死倒,竟然会藏在庙里? 李追远犹豫了,要是身边此时跟着的不是陆壹而是润生,他就能大大方方地继续探查。 但是,自己毕竟是来碰运气的,既然碰到了某些特殊的东西,直接避而退却,那就纯浪费功夫了。 还是看一看吧,只看,不动手,我是游客。 李追远寻着水尸臭味的浓度,渐渐走到了主庙堂口。 陆壹这会儿也闻到味道了,甚至还打了个喷嚏,他指了指四周说道:“这庙里栽了好多银杏树啊,我以前一直觉得这玩意儿香得很呢。” 李追远没理会他,踏入堂口,里面有一尊威武的将军像,下面挂着一个金属牌子,写着“大将军”三个字。 这不是岳飞,因为这分明是《封神榜》里四大天王之一拿剑的那位魔礼青。 李追远走到蒲团前,跪坐下去。 旁边的陆壹见状,也跟着跪下。 在他眼里,拿着罗盘的神童哥,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神秘色彩。 李追远仔细嗅了嗅,他已经确定了,水尸臭味的发源处,就在这尊将军像的底部。 将军像立于石台上,而石台正前方有开缝,证明里面很可能存在夹层可推拉出来。 这时候,正常流程应该是走阴继续深入调查。 但李追远忍住了。 这水尸臭味散发得很均匀,证明里面就算有死倒躺着,它也在沉睡。 保不齐就跟大胡子老家前的那片桃树林一样,是前人在此做的镇压布局。 李追远直起身,忽然听到旁边的陆壹已经在磕头求将军保佑自己父母身体健康了。 李追远只能打断他:“别拜。” “啊?”陆壹愣了一下,“那……” “跟我做。”李追远做了一套收礼动作,有点复杂,他做得很慢。 陆壹边看边学,做完了,然后跟着少年一起站起身离开蒲团。 寻常的寺庙道观,拜一拜求个情绪价值都是没问题的,但死倒这种东西自带邪祟,哪怕它没主动害你,只是与你比较近,你都可能沾上噩运,除非你本人福运深厚,这才能不在乎。 至于说拜死倒求庇护,那就属于主动求因果牵扯了,太不吉利。 李追远开始围绕将军像观察,陆壹跟在少年后面。 少年年纪不大,身上却有着一种特殊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想听从他的话,觉得他说的就是对的。 观察一圈后,李追远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的格局,本该是一个很标准的【破煞】,可现在却被人改过了。 李追远用鞋尖触摸着地面的一条裂缝,这是后来人为凿出来的。 这不禁让少年有种熟悉之感,因为他就喜欢借用原本风水布局来做修改。 只是,这位后来修改这里的人,水平不行。 他只是把【破煞】效果给破了,要让自己来操作,能直接给它改成【聚阴】。 不过,现在只能先在地图上画个圈,目前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是否和邱敏敏有关,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一切,还得等谭文彬那里得到具体案件消息后,再进行下一步决断。 “走吧,陆哥。” “哎,好。” 二人正准备往堂口外走,外头对面廊子下刚好走过去两个人,都是男的,一老一青,胸前都戴着工牌,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年老的头发花白,背着手走路,可交迭的双手却呈内翻倒扣,同时两肩下沉,肩胛耸起。 这是背尸的姿势。 而且是常年背尸练出的一种动作惯性,哪怕是平日里,也会自然而然保持这种身体姿态。 秦叔以前教自己基本功时就说过,他不用特意抽出时间练功,平时干活时就能练。 那个老 者,就属于这种功夫练到家了。 青年人也有点这种趋势,但还不明显,很明显,应该是老头的传人。 李追远没料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到捞尸人同行。 不过,他可没上前打招呼的想法,因为有可能这儿格局的缺口,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老者和青年走到远处后分开了,青年继续向前,在一间类似办公室的门口停了下来,敲了门。 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和青年很是激动地说着话,青年似乎是在安抚她,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已攥起,显然对应付眼前这个女人感到十分不耐。 只不过,交谈的双方并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落入他人视线中。 李追远拉了拉陆壹的衣服,示意他跟着自己从堂口后门出去。 二人走出堂口后,又快步走出了将军庙,等来到外头,陆壹终于忍不住问道: “神童哥,刚刚那女的不是咱们宿管阿姨吗?”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公交车上,李追远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以及被倒映在车窗里的自己。 出现在将军庙里的女人,就是冉秋萍。 但将军像下面的死倒,却不是邱敏敏。 邱敏敏已经被自己等人打得几乎要崩溃了,不管操控她的存在使用怎样的方法,都无法使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原。 庙里的两位捞尸人同行,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从行为逻辑上来看,那个青年似乎是在刻意避着他师父,那他很可能就是站在背后帮助冉秋萍的那个人。 甚至,就如同孙红霞被冉秋萍洗脑了一样,冉秋萍也有可能被别人洗脑成为了一枚棋子。 事件的脉络线,一下子就被扩充与拉长了。 李追远很满意这种发展,牵扯进来的人越多,事情越复杂,处理起来才越有趣,只有垒起的积木,推倒时才有快感。 到站下车,没急着回寝室,既然陆壹不收钱,那自己最起码得请他吃顿饭。 因是下午,距离晚饭点还早,老四川店里还没客人。 选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份紫菜蛋花汤。 菜很快就上桌了,李追远就着菜吃了小半碗米饭,然后就专注喝起了汤。 陆壹吃得很开心,川菜下饭,而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处于干饭的年纪。 吃完后走出饭店,陆壹一边用纸巾擦着嘴一边说道:“神童哥,下次有事你直接喊我,不用再请吃饭了,太客气。” “好。” 李追远让陆壹先回寝室,他自己则来到校医务室。 医务室是两栋三层小楼,一栋在校内一栋在校外,名义上是校医务室同时也对外面社区开放。 李追远看见阴萌站在墙角处,守着好几袋从外面买来的菜和饭,里头都插着香,她在等着香燃尽。 不是单人间的病房,对润生而言,吃饭都比较不方便。 没去喊阴萌,李追远自己走上楼。 靠着对呼噜声的分辨,少年找到了病房,站在窗户口,看见躺在病床上正睡着觉的润生。 润生恢复得很快,脸上已呈现出血色,不似昨晚那般惨白。 李追远没进去,而是背对着墙,双手背在身后,左脚抬起,抵着墙壁,太阳还未下山,可晚风早已按捺不住,提前上岗吹拂。 少年就这么听着里头的呼噜声,吹着风,一站,就是好久。 一直到眼角余光留意到阴萌那边提着香灰拌的饭菜走上楼梯,李追远就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 回到宿舍,宿管阿姨办公室依旧没人。 现在是暑假,宿舍楼里也没几个人,宿管阿姨离岗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可以说,冉秋萍先前的在岗反而是一种稀奇。 其它宿舍楼现在可没长驻的宿管阿姨,顶多隔几天来看一下。 回到寝室,李追远目光看向自己和谭文彬的行李。 因为有薛亮亮开卡车来送,所以大家的器具装备带得很齐全。 但也可能因此暴露出了问题,就像白天在将军庙那儿看见的老者一样,有些时候,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会对自己行事更为有利。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能代表天道? 这是个问题,等这件事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器具装备的隐藏,再之后,团队里个人体态也需要进行提前纠正,不能走在路上就被懂行人或鬼瞧出你的身份。 李追远从行李袋里拿出了一把小旗,每根旗的尾端都用胶布裹着,撕开后就能粘贴,他又取出了墨斗线和特殊颜料的毛笔。 先后背贴着寝室门手持罗盘上下观望测算,等脑海中绘制好图纸后,少年就开始插旗。 天花板上,墙壁上,地面上,全部插上。 然后以墨斗线弹出纹路,再以毛笔点以朱砂等原料进行涂纹。 最后,将一张板凳摆在特定位置,又把一面铜镜竖在那里,镜面对着寝室门。 铜镜还是以前阿璃拿来送自己的,应该是柳奶奶的,用来做阵眼,再合适不过。 接下来需要换妆的,就是这些阵法旗,等以后谭文彬有空时,让彬彬买些其它国家的国旗给裹上去,这样外人就算看到也不会觉得是在搞什么封建迷信,只当是大学生在寝室里彰显个性。 这时,走廊外传来拖鞋声,李追远听出来了,是陆壹。 陆壹在敲门,李追远故意没出声。 不一会儿,陆壹自己打开了寝室门。 他手里提着两个热水瓶,一进来只觉得面 前光影一闪,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哪里。 而在李追远的视角里,陆壹正提着俩热水瓶原地转圈。 少年将铜镜调了个位置,陆壹疑惑地眨眨眼,他只会觉得自己刚刚走了个神。 “嘿,我来干啥来着?” 随即,他想到了: “神童哥,我帮你去下面开水房打了一瓶水,给你。” “谢谢哥。” “谢什么谢,顺道的事。” 陆壹将热水瓶放在了墙角,然后看了眼周围插的小旗以及画的纹路:“神童哥,你这是在做啥?” “宿舍里有鬼。” “啊!我还有事,先回去备课了。” 陆壹马上提着另一个热水瓶跑出了宿舍,将门关闭。 其实,他这种才是正常人面对诡异事件的正常反应,以前的谭文彬才是特例。 拿着脸盆去洗手池冲了澡,李追远回到宿舍,将镜面重新翻转对着寝室门后,他就上床准备睡觉。 临睡前,他脑海里开始回忆昨晚尝试操控邱敏敏时,读取的那些记忆画面,很零碎,只有静态的画面根本就不连贯。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邱敏敏的特性,事后才知原来她是另一个存在的伥鬼。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读取的那些记忆画面,不仅没实际用处,反而还可能存在误导,身为傀儡的伥鬼,本就没多少自我。 翌日一早,李追远刚起床,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的跑步声,是谭文彬。 犹豫了一下,李追远还是将铜镜调翻过去,虽然他知道谭文彬进来后会嚷嚷着想自己试试成色。 谭文彬打开宿舍门,一只手拿着卷宗另一只手提着早餐。 “咦,小远哥,这是你布置的门禁?” “嗯。” “咋没效果?” “我关了。” “关了干嘛,应该让我试试。” “先办正事。” “成成成。” 谭文彬坐了下来,二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分看着卷宗。 “是我爸帮我找的关系,嘿,你还真别说,我爸还真有关系。” “记得你说过,你爸是后来被调到乡镇派出所的。” “嗯,据说是犯了错。” “什么错?” “子不言父之过。” “没敢问?” “你是没体验过我爸以前皮带抽人多带劲,我小时候看李小龙的电影,李小龙耍双截棍时,我代入的就是我爹地。” “看资料吧。” 李追远将自己手里的那一半和谭文彬做了交换。 在谭文彬刚看完一个证人的身份信息,同时吃了两个小笼包时,少年就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指尖轻轻摩挲桌面。 “不是,哥,我辛苦一天一夜才搞到的卷宗,你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给我看完了?” “嗯。” “难怪我爸以前说过,你应该去当刑警。” 李追远闭上眼,刚看过的卷宗资料开始在脑海中重新梳理。 赵军峰是在深夜的教学楼厕所里,侮辱并杀害了邱敏敏。 目击证人有三个,一男两女,分别叫吴新辉、刘欣雅、朱红玉。 这三人和邱敏敏原本在空的阶梯教室里排练舞蹈剧,中途邱敏敏要去上厕所,排练中止,可去了很久后依旧没回来,三人就一起去厕所找寻,却看见赵军峰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冲出来。 俩女生进厕所后发现被侮辱和杀害的邱敏敏。 事发后,先是学校保卫科和学生会的人去捉拿赵军峰,在西湖也就是谭文彬第一晚夜跑的那个湖,发现了赵军峰的踪迹,赵军峰打伤了几个同学后逃出了校园。 警方介入后开始追捕,最终在将军山附近发现了赵军峰的踪迹,学生会也被发动去一起搜索,最终赵军峰持匕首,挟持住了吴新辉,僵持下,被警方开枪,吴新辉获救,赵军峰中枪后摔入河中。 尸体后来捞了三天才找到。 这起案件,因为有三个人证,且赵军峰还有明显的抗拒、逃跑、拒捕行为,所以很快就被结案。 李追远问道:“大学里的学生会这么活跃么?” 谭文彬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点了点头:“好像是的,开学后学生会会招新,不过亮哥跟我说过让我别去浪费那个时间。” “哦?” “亮哥说,国内官僚文化集糟粕者就在学生会。 除了几个头头能和老师领导混个脸熟拍拍马屁落点好处,同时还能在下面学生面前摆摆威风享受一下官瘾,普通学生进会只能被喊去打杂搬桌椅。” “卷宗上说,吴新辉是那一届学生会会长。” “嗯,这个我看到了。” “赵军峰则是邱敏敏的追求者,在女生宿舍楼下摆过蜡烛表过白,不过被拒绝了。” “小远哥,这么说吧,如果让我直接看这个卷宗,我觉得这案子没啥问题,但现在既然邱敏敏变成了死倒,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我就觉得这案情里肯定有隐秘。” “嗯。” “那我们下面就要去调查这三个目击者?那得找亮哥了,虽然案发时亮哥还没入学,但亮哥人脉广,能在学校里帮忙打听。 包括最后开枪射击的警察,我们也可以去找他再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没这个必要。”李追远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来查案的,不用走固定流程。” 随即,李追远将昨天自己在将军庙的收获告诉了谭文彬。 “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对冉秋萍动手?” “不仅是冉秋萍,还有那座将军庙里的两位同行。” “那只能等润生的伤势再恢复恢复了,按照小远哥你所描述的那样,我和阴萌可能不是那老捞尸人的对手。” “可是,我不想等太久,我怕夜长梦多。”李追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布置出来的“门禁”,“打不过归打不过,可又不是让你们去光明正大地打擂台。” “啊哈,对。”谭文彬明白了小远的意思,“那咱就不用担心打不过了。” 这时,谭文彬的传呼机响了,他跑出去找地方回了个电话,然后很快跑回来: “小远哥,亮哥说晚上他和罗工回来,请我们七点去市区丽景饭店吃饭,咱们去不去?” “去,又不是今晚就动手,我还得画阵法草图……” “可是你画图很快。” “然后你们还得背。” “哦,对,这确实需要时间,主要是阴萌,她脑子太笨了。” “你休息一下吧,昨晚一宿没睡。” “我不打紧。” “你晚上还得好好发挥的,养足精神。生活、学业、捞死倒,没必要刻意舍弃掉哪个,我们可以从容些。” “好,我懂了。” 谭文彬知道小远的意思,罗工目前只收下了薛亮亮和小远,还没正式收他,而能得到罗工的青睐,以后自己的学业也能更加轻松。 最起码不会出现,小远他们跟着罗工去外省科考时,自己还得一个人留在学校里忙活准备期末考试的尴尬画面。 谭文彬上床睡觉了,李追远则坐在书桌前画了两张阵法草图。 齐氏先人要是知道他们家祖传的皇陵秘术,被自己简化用来打架斗殴,怕是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只是,这种临时布置出的阵法秘术,短板也很明显,一是持续时间短,二是这玩意儿可分不清楚敌我。 这也是需要谭文彬和阴萌提前背好“方位”的原因,要不然让他们俩下场打架时和敌人共同享受一样的负面效果,那这阵法还有个什么意义? 画好草图后,李追远开始画站位图,站位图画好后,为了方便他们记忆,又写起了口诀,还得注意押韵。 在这方面,润生的配合度其实是最高的。 其实,还有一个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借用”将军像下的那头死倒,但这个选项太过冒险,在没确定那头死倒的身份前,李追远也不敢借这个东风。 真要是由此引发出什么连锁问题,那天道又要结算在自己头上。 中午,谭文彬醒了。 “小远哥,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用,够了,我昨晚抽空也打了几个盹儿,没那么困。”谭文彬下了床,“我去商店里拿些吃的过来,顺便查看一下孙红霞的情况。” “孙红霞可以放了。” “啊?那她会不会去公安局举报我们非法限制她人身自由?” “那我们就能对警察叔叔说,是她监守自盗,偷了我们店里的钱,倒打一耙。” “好理由。”谭文彬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无懈可击。 “她不会去报警的,会报警的话,第一次见鬼时就该去报了。”李追远指了指自己额头,“她只是看起来正常,但思维已经出问题了。” “哦,是这样啊。” “再告诉她,她儿子的案子应该有隐情。” “小远哥,你还是善良的。” 李追远:“……” 等谭文彬走后,李追远端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对着杯口吹气时,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会疯的。” 谭文彬进入商店后直接下到地下室,打开门锁,看见了被绑在里面的孙红霞,小黑也在这个房间里盯着她。 孙红霞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在谭文彬将她解开后,她就麻木地去卫生间,出来后吃东西喝水,然后跪坐在床边,等待着继续被捆缚和堵嘴。 “你可以走了。” 孙红霞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谭文彬。 “我们调查过了,你儿子的案子,应该有隐情。” 孙红霞怔住了。 普通人的世界观有时候很复杂,可有时候又很单纯,孙红霞起初就只是怀着赎罪的心态留下学校,在见到“邱敏敏”的鬼影后又听到冉秋萍的讲述后,更加坚定了自己赎罪者的身份。 但在孙红霞眼里,能和“鬼”干架不输的这帮人,明显也异于常人。 虽然他们羁押了自己,恫吓了自己也审讯了自己,但他们说的话,她是信的。 我儿子的案子有隐情? 那就说明,我儿子是被冤枉的? 孙红霞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张矮板凳供桌上放着的男生遗像。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孙红霞尖叫出声,然后一把将儿子的遗像抱在怀里。 看着这一幕的谭文彬猛地意识到,自己那句“小远哥你真善良”的话,说早了。 “我儿子被冤枉了,我儿子被冤枉了!” 狂热赎罪者心态本就是一种极不稳定态,越是被长期的压抑,等真有一根绳子落下来时,她就越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 孙红霞抱着遗像冲出了房间,等谭文彬追上来时,孙红霞已经跑出了店铺,她先跑向了九栋楼,应该是要去找冉秋萍,很快没找到人的她又跑了出来,然后她又头发散乱地跑向了其它地方。 谭文彬看得后背一阵发寒,他感觉到,孙红霞,只是小远哥随意丢出去的一只饵。 关好店门,提着吃的,他回到了宿舍。 “小远哥,孙红霞跑出去了,像疯了一样。” “嗯。” “我要不要去盯着她?” “不用,随她去吧。”李追远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你先抄一份,再去给阴萌送去,记得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背,打架时对手可不会傻乎乎地只走标准格子。” “好。”谭文彬接过来开始抄写。 他坐姿板正,全神贯注,以前他爸拿皮带在旁边看着他做作业时,都没这么有效果。 抄完后,谭文彬就跑去医务室病房,先和润生打了个招呼询问了一下恢复情况,然后把阴萌喊出来将东西交给她同时也做了叮嘱。 “彬彬走了?” “嗯,你睡个午觉吧,我出去透会儿风。” “是小远要做事了吧?” “要做事也得等你伤愈,没你我们这个团队可运行不起来。” “这个团队除了小远,没谁是不能缺的。”润生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伤口位置,“是我的错,你和彬彬,要保护好小远。”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见润生已经瞧出来了,阴萌也就不藏着了,把纸拿出来,“我要背这么多东西的,不仅要背,还要理解。” 润生:“那你快背吧,你脑子笨,得抓紧时间。” 阴萌:“……” …… 黄昏时,李追远和谭文彬在校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饭店。 车上,李追远坐后座,谭文彬坐副驾驶,一路上谭文彬都在反复默念各种卦象词汇,司机师傅不时看他两眼。 等到饭店门口下车时,司机师傅一边收钱一边问:小伙子,哪家的庙比较灵,我也想去拜拜。 进饭店后,谭文彬把刚刚司机的反应当笑话一样讲给小远听:“小远,你说我刚刚在车上要是再故意装腔拿调一点,指点指点司机,是不是就能免了车费?” “人家是因为你没指点很干脆地给车费了,才有点信你。” “哦,也是。” 虽然二人提早来了,却还是来得最晚的,罗工他们应该本就在这家大酒店里 有行政会议。 进来后,薛亮亮热情地向在座的人介绍李追远和谭文彬。 李追远进来后目光对全场一扫时,就微微一眯。 谭文彬则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因为在座的全是本校的领导和老师。 当薛亮亮介绍校长秘书朱红玉时,谭文彬只是觉得对方很有气质的同时还略微有点眼熟。 等介绍道他们班的辅导员刘欣雅时,谭文彬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最后,介绍到朱红玉的丈夫同时也是学校后勤部任职的吴新辉时,谭文彬猛地一惊,他终于记起来了, 这三位,不就是卷宗里的那三个目击证人么! 谭文彬立刻侧过头,看向李追远,发现小远露出标准的腼腆笑容和在座的所有老师领导回礼。 小远没发现? 不,自己的脑子都留下痕迹了,小远怎么可能会忘记。 罗工坐主位,几个校领导也只能坐旁边,酒桌交谈时,也能看出来大家对罗工的客气与尊敬。 “追远是我亲自去南通特招进来的,我是要亲自教导的,学业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书房里有一箱他做好的毕业设计,呵呵。” 薛亮亮很够意思地一边给老师倒酒一边小声提醒:“还有彬彬。” “啊,对,彬彬也是。” 罗工对谭文彬是有印象的,反正他的项目里都会有走后门的名额,给谁不是给。 很多时候看似难得上天的人情,也就是身边人的一句话,他也不至于不给俩爱徒一个面子。 酒桌上,大家相谈甚欢。 李追远知道,这场局对自己最大的意义就是,自己以后可以随便逃课了。 反正大学里专业课他已经学完了,至于高数、大物这些,在他眼里和高中知识点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李追远还从酒桌交谈中得知,朱红玉是前校长的孙女,刘欣雅则是毕业后就留校了,她们两个,就基本没离开过学校。 只有吴新辉,毕业后创业去了,酒桌上有个院领导装作喝高了故意阴阳怪气地喊了他一声“吴老板”,把吴新辉涨红了脸。 应该是创业失败,又走了妻子的门路,最近重回学校任职。 也就是说,这仨人,在近期,将全部都在学校。 这似乎,是一种触发条件。 所以,自己等人差不多就是在火山快要喷发时,凑了进来,然后被岩浆溅伤了。 虽然,火山也被他们反捶了一记,也不好受。 案件有时候会很复杂,但要是每个凶杀案的死者都能“说话”,或者以另一种形式来表态的话,那么警察叔叔的工作肯定能轻松太多。 李追远自然没有去提醒询问他们近期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更没有假装不经意间地提起七年前的案件。 他只是单纯地在酒桌上,喝着饮料,表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 酒席散去后,刘欣雅作为开学后的辅导员,特意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并且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朱红玉和吴新辉夫妻一起过来,朱红玉关心的是李追远是否有兴趣代表学校参加一些大学生竞赛,吴新辉则装模作样地问候了一下生活情况,并拍着胸脯说这方面有问题可以直接来找他。 李追远都礼貌亲切地回应了。 罗工累了,但还是强撑着疲惫嘱咐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等他忙完了手头的事,下一个项目启动时,就会带上小远一起。 这次,是由李追远牵着谭文彬的手,让罗工再次记起来,又补了一次: “哦,对,还有彬彬。” 薛亮亮先送罗工回上面房间睡觉,明天这里还有会议要开。 很快,薛亮亮又下来了,将二人送到了酒店门口。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追远摇头。 谭文彬用力摇头。 薛亮亮指着谭文彬说道:“小远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你先前在酒桌上,明显心里有事,而且事情很严重。” “我专业书还没看,我很焦虑。” “我才不会信你这种鬼话,不过,我现在确实忙,也脱不开身,等以后吧,以后要是有事了,可不能瞒着我。” 李追远微笑。 谭文彬点头应了声:“好。” “你看,果然是瞒着我。” 谭文彬摊开双手:“亮哥,你不能这样只盯着我。” “好了好了,我上去帮老师整理会议文件 去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李追远和谭文彬打车回到学校,在校园里行走时,谭文彬问道:“小远,现在那仨目击证人都回学校了,那我们的计划……” “不变。”李追远压根就没多做考虑,“我们是被袭击方,反击回去,天经地义。” “我今晚再熬个夜,就能彻底背好了,阴萌慢一点,明天再给她个白天也能搞定。” “那就明晚动手。” “好嘞!” 二人走进宿舍楼,刚上三楼,就听到了吉他声。 “哟,还挺文艺。” “是陆壹寝室。”李追远记得他说过,他会弹吉他。 原本,二人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在经过陆壹寝室门口时,二人同时听到了寝室内除了吉他声外,还传来了一串跟着吉他旋律踩踏的高跟鞋声。 要么是陆壹带了一个女的回到男寝,这种事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 要么,是陆壹穿着高跟鞋弹着吉他,这又是一种怎样奇特的癖好? 还有第三种可能…… “敲门。” 谭文彬立刻上前敲门。 “咚咚咚!” 吉他声依旧,但高跟鞋的声音却忽然变得急促。 “咚咚咚!” 吉他声还在弹奏,高跟鞋径直向着寝室门这边跑来,“嘀嗒滴答”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终, “砰!” “我艹!” 寝室门被撞开,谭文彬被门撞翻在地。 门里面站着的,赫然就是只穿着一条蓝白裤衩,脚踩高跟鞋,手上还拿着吉他的陆壹。 不过,经过先前一撞,吉他已经明显瘪了下去。 谭文彬:“不是,哥们儿,你这是啥造型啊?” “他被祟上了。” 谭文彬这才发现,陆壹虽然睁着眼,但目光呆滞,像是在梦游。 下一刻,陆壹朝着楼道西侧想要逃跑。 “拦住他!” 谭文彬一个飞扑,直接抱住了陆壹那满是腿毛的双腿,陆壹身子前倾,摔倒在地。 “砰!砰!” “哎哟!” 但高跟鞋的两记飞踹,却直中谭文彬胸口。 谭文彬发出一声惨叫后却并未撒手,反而双手抓住对方短裤后,强拽着上移,紧接着双手双腿开始开绞! “嘿!” 奋力一翻,谭文彬将陆壹翻了个面,他在下,对方在上。 陆壹开始挣扎,但主要关节都被锁住,现在的挣扎更像是一只被肚皮上翻的乌龟。 李追远右手伸入裤兜,指尖擦上黑狗血,然后快速来到陆壹身前,弯下腰,大拇指按住对方眉心,再顺势下滑! 五根手指交替,在陆壹身上画了一条红线。 陆壹身体当即开始抽搐,嘴里也吐出了白沫。 而那双高跟鞋,则在此刻脱离了陆壹的双脚,自己“嘀嗒嘀嗒”地想要逃跑。 上次被它逃了一次,这次怎么可能再让你逃掉! 李追远双目一凝,阴家十二法门:引渡过桥。 此时,在李追远的视线里,那双高跟鞋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正惊恐地想要逃离。 但她却越跑越往回,哪怕她拼命挣扎,也无法改变这一趋势。 她不停地回头看向身后正站在那里的少年,少年眼眸深邃,不带丝毫感情。 引渡过桥,顾名思义,本该是递送往生消弭邪祟的,意思就是你这脏东西赶紧给我有多远走多远,形成驱邪的效果。 可李追远现在用的是倒转,强行把脏东西往自己身上拉扯。 可能连早已死去的阴福海都没料到,自家祖传的法门,居然还能这么玩! 谭文彬现在不可能焚香念咒走阴,自然就看不到什么女孩,但他能看见那双原本已经远去的高跟鞋,居然在往回走。 他马上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陆壹推开,左手去口袋里掏红印泥,脑子里已经提前预演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潇洒连串动作。 但可能是因为肱二头肌练得太过发达,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印泥盒没拿稳,摔落下去。 “啪!” 盒子碎裂,红色落了一滩。 谭文彬只是微微一滞,就马上双手向地上一抓,捏了满满一双手的红色,顾不得迭什么手印了,直接量大管饱把黑狗血往高跟鞋上疯狂涂抹。 在李追远的视角里,就 是谭文彬扑在地上,双手血红地在女孩小腿上不停揉搓,现实与走阴画面结合起来,壮壮显得有些猥琐。 女孩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表情十分痛苦,其双腿位置,更是如同着了火一般开始融化。 这只能说,不愧是用补药喂养出来的五黑犬,这黑狗血这么用,居然辟邪破煞效果也这么好。 女孩对着李追远的方向跪伏下来,开始哀求,而这时,火焰已经烧到她大腿处。 谭文彬似乎觉得手里的黑狗血不够了,还想再去打翻的地方再抓点过来继续涂抹。 “彬彬,够了,可以了。” “啊?”谭文彬甩了甩手,点点头,“好。” 李追远走过来,将那双原本是黑色现在变成红色的高跟鞋提起来:“你去把陆壹抱回床上。” “嗯。” 谭文彬将地上还在打摆子的陆壹扛起来,进了陆壹的宿舍。 李追远则提着高跟鞋,回到自己宿舍。 他将高跟鞋往书桌上一放,拉出抽屉,将紫色皮鞭握在手里,然后拖出椅子坐下,面对着那双高跟鞋,确切的说,是失去下半身只余上半身被立在书桌上的女孩。 现在的她,还真有一种断裂雕塑的美感。 李追远将鞭子展开,向身侧轻轻一甩:“啪!” 女孩身体颤抖,双臂交织于身前,无比恐惧。 “我问你答。”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哥们儿,你可真沉呐。” 谭文彬将陆壹放在了宿舍床上,叉着腰,喘着气。 其实,背个人倒没多累,主要是先前从压制中邪的陆壹再到飞扑高跟鞋,一连串爆发动作给他整得现在才算缓了口劲。 见陆壹脸上脏兮兮的全是白沫子,谭文彬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拿起脸盆往里头倒了点热水,再挤条毛巾给他擦了擦。 至于陆壹膝盖、脚上、手肘等这些擦破皮流着血的地方,谭文彬就懒得处理了,反正都是糙老爷们儿,这点磕碰不打紧。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又给陆壹倒了杯水放在其床头塑料凳上,紧接着自己弯下腰,从床底收纳盒里掏出一根哈尔滨红肠。 咬了一口,边咀嚼边说道: “哥们儿,这就算驱邪费和清洗费了。” 从陆壹寝室出来,回到自己寝室,一进门,就瞧见小远哥手持皮鞭正对着书桌坐着。 这眼神,这气场……啧啧,谭文彬忽然觉得自己记忆中手持皮带的亲爹这会儿都有些过于慈眉善目。 彬彬往旁边一蹲,观摩远子哥审讯。 远子哥视线有些偏上,不是落在书桌上的高跟鞋处,证明桌上肯定还有其它看不见的东西。 伸手挠挠头,谭文彬现在真想走阴一起看看。 但他清楚,远子哥肯定不会同意。 远子哥一直告诫自己等人不要频繁走阴,除非真遇到很棘手不得不走阴的事。 可远子哥自己就经常“啪”一声打个响指走个阴,以前还需要打个瞌睡需要人搀扶在旁边倒计时数数,现在都能睁眼走阴了,阴间阳间两不耽误。 对此,谭文彬心里对此也没什么不平衡的,从当初第一次见面,自己只是被亲爹一顿打的功夫远子哥就把自己书桌上所有试卷都写完时起,他就清楚自己和远子哥之间最大的相似处就是看起来都像是个人。 不过,远子哥似乎遇到了麻烦,好像审讯出了问题。 李追远开口道:“彬彬哥,烧纸点烛,铺沙问路。” “得令!” 烧纸点烛好懂,这铺沙问路,表现形式其实就和“笔仙”差不多。 就是,谭文彬一时忘了,这一套流程到底是用红烛还是白烛。 糟了,高考后脑子就像还给了母校。 不仅高中知识忘了不少,连带着以前背诵过的“专业内容”也有了些模糊。 好在,谭文彬也有方法。 他先将盒子摆在书桌上,再倒入特制的白沙,用横尺将沙面抚平后,左手持红烛右手持白烛,问道: “小远哥,蜡烛摆哪个方位?” 李追远先看向谭文彬的左手又将目光落于书桌东南角。 得,是白烛。 谭文彬布置好后,将蜡烛点燃。 李追远手持黄纸,引燃后在身前挥舞。 谭文彬把自己喝水的瓷杯拿来,准备接纸灰。 可转眼就瞧见远子哥站起身,左手向前一抓再向下一拉,右手持燃着的黄纸往里一戳,左手再向上一拍。 刹那间,黄纸燃尽,只余青烟,连个黑纸灰都没剩下。 谭文彬眼睛瞪大了一圈,他意识到,在自己忙于高考的这大半年里,远子哥也没闲着,只是在老家时由于太过风平浪静,故而意识不到远子哥的突飞猛进。 其实,要是用走阴的视角看的话,就会看见少年刚刚先是伸手夹住女孩下颚,使其张开嘴,再将燃着的符纸塞入女孩嘴里,最后将女孩嘴巴拍闭合。 黄纸的两大主要作用,一是接引,二是孝敬;所以直接喂嘴里,属一步到胃。 女孩不晓得是因其特殊原因或是刚刚被谭文彬抹黑狗血烧得太严重了,总之,她无法“交流说话”,只会在桌上楚楚可怜、瑟瑟发抖。 这黄纸一喂,效果显现了。 女孩主动伸出手,去抓住置于沙盘上的笔,表情坚定。 李追远也伸手过去要抓笔,但看着少年伸过来的手,女孩脸上的坚定瞬间被冲垮,又畏缩地将自己的手收回。 无它,女孩对少年的畏惧,简直浸润进了骨子里。 阴家十二法门为了方便后世不肖子孙传承,早就一代代简化了,到阴福海手里其实就只剩下个基础版。 李追远的倒行【引渡过桥】在当下阴家人眼里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可实际上在阴家先祖巅峰时,玩的就是这一套,也就是说,施展这一招时,少年身上隐隐重现了些许阴长生的风采。 而阴长生,可是被不少人认为的酆都大帝原型。 见女孩这么怕自己,李追远只得扭头看向谭文彬,同时指了指沙盘上的笔。 谭文彬会意,伸手抓住了笔,女孩见状,再次伸出手,也抓住了笔。 嘶……好凉。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手背被一块寒冰覆盖,一下子就麻木失去了知觉。 笔,也终于开始划动。 这笔头尖细如发,白沙面也是细腻如纸,属于可写大写潦草也能写得微小精细。 笔尖飞快划动,字小如蝇头,李追远也只能站起身凑近了仔细看。 她写的是书信,是冉秋萍写给自己女儿邱敏敏的信。 平日里,这些信写完后,都会被冉秋萍烧掉,也就只有这双高跟鞋能“看到”。 一封封信的内容快速被写出来,等写满一沙面后,李追远就拿横尺抚平,好让其继续书写。 信中内容除了一个母亲对亡女的思念、生活上絮絮叨叨以及偶尔提起被自己支使出气的孙红霞外,还反复提起一个人名:茆竹山。 有时称呼是茆大师,有时是茆天师,甚至有时是茆小哥、茆帅哥,关系好到,似乎想要让对方以后当自己的女婿。 但也有反面,冉秋萍会在信中骂他是大骗子,王八蛋,茆畜生。 称呼和情绪的转换,涉及到一系列信中,一直都未中断的一个重要主题,那就是——复活。 当看到这个主题时,李追远就清楚,冉秋萍是被骗了。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第一卷的前言里,就很突兀地写过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不接上文也不引下文,自成一段。 而后头其所介绍的所有死倒,其实都在阐述与印证这句话:死倒,并不是生前的人。 信中,每当复活计划稳步向好时,冉秋萍对茆竹山的称呼就会很亲热,还提到了以后等女儿复活了可以介绍他们认识、撮合;每次茆竹山说计划要推迟或者有变故时,冉秋萍就会大怒,在信中呈现出歇斯底里的情绪。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的判断没错。 无论是孙红霞还是冉秋萍,她们都只是被人“操控愚弄”的玩偶,她们的精神和世界观,早已扭曲不正常。 女孩写得很快,李追远看得也很快,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讯息里,李追远还捕捉到了将军庙,瞒着老师父。 结合自己的实地摸索,一条比较清晰的支线,就已经被顺了出来。 邱敏敏死后,冉秋萍备受打击,然后她就接触到了将军庙里捞尸人的弟子茆竹山,也就是那天李追远在庙里看见的安抚冉秋萍的青年。 茆竹山答应帮冉秋萍复活邱敏敏,然后邱敏敏变成了死倒,经常出没在大学生活动楼的二楼练舞房。 期间,被冉秋萍拿捏洗脑的孙红霞,本着赎罪心态,一直在那里做看管和掩护。 近期的书信里,反复提及“日期临近”了,这表明,茆竹山的策划快到收尾阶段。 这里,肯定不是指帮冉秋萍复活邱敏敏,应该是茆竹山自己的计划。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润生和阴萌各自背带着捞尸人装备进驻,冉秋萍那边管着宿舍楼,搬运行李时应该也瞧见了自己和谭文彬的装备。 她应该是在茆竹山师徒那里见过相似的东西,汇报之下,觉得事情败露,有外部来的捞尸人齐聚于此,打算破坏他们的计划。 在最近的一封信里,冉秋萍就对自己女儿写了相关内容,具体描述了自己四人,还说女儿别怕,妈妈会和你一起将他们解决,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她的乖女儿回到身边。 看完了信,女孩停笔。 李追远也意识到,女孩不是冉秋萍那一伙的,她似乎,是独属于这栋宿舍楼或者叫这一片宿舍楼里的阴祟。 因为在冉秋萍的信封故事里,没有具体提到过她,只在某封信里,提到过一句: 敏敏,妈妈今天在宿舍里捡到一双好好看的高跟鞋,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妈妈就当做是你赠予妈妈的生日礼物了。 在男生宿舍楼里,捡到一双精致且保存完好的高跟鞋。 这很违和。 但也不是说不通,可能有些男生打算买来送女友的,也可能是某些拥有特殊癖好的男生,自己想穿高跟鞋。 而女孩就这么“缠”上了冉秋萍。 原因很简单,长期和邱敏敏接触,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变的死倒,也会导致运势衰弱,容易被邪祟纠缠。 那么,第一晚住进这里时,自己听到的高跟鞋声音,难道是她知晓了冉秋萍要针对自己,所以提前来警告? 不,不是的。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他不敢承认自己“恩将仇报”的错误,而是按照自己经验,真的没必要把这类阴祟存在过度拟人化。 她应该就是无聊了孤单了,想作弄人取乐。 第一晚,她想来找自己,结果被自己吓跑了。 今晚,她趁着自己不在宿舍时,就去找陆壹玩了,把陆壹玩成那个样子。 没错,陆壹现在是没死,但普通人被邪祟盯上的后果,轻则神经衰弱、倒霉生病,重则不堪承受压力与折磨,直接从宿舍楼上跳下去都有可能。 也就是陆壹运气好,碰上了自己和谭文彬,要不然他可能就会成为以后学弟们口中的一则校园怪谈,出现在寝室熄灯后的夜谈会中: “嘿,你们知道么,我今天听社团的一个学长说,我们这层楼以前住着一个学长,跳楼前穿着一双女式高跟鞋……” 李追远拿起皮鞭,搭在了谭文彬手上,女孩吓得马上缩回了手。 “好了。” 谭文彬闻言,也即刻抽回手臂,然后将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放入自己衣服里企图用体温来捂捂,但马上又“哦哦哦”地把手抽出来,这是凉得自己身体都受不了。 “彬彬哥,涂黑狗血。” 这种症状只是一种“错觉”,女孩没有实体,哪可能真的把人手冻伤。 谭文彬立刻伸手去摸口袋,然后面露尴尬,他那一盒印泥刚刚掉地上全撒了,总不能现在临时去找小黑求点血。 “小远哥,我的印泥……” 李追远左手探入口袋食指按压印泥,然后取出来在谭文彬手背上画了一个符。 “嘶……舒服~” 像是冻成冰块的手立刻化冻,酥爽得如同置身于鸟语花香。 谭文彬踉跄地连续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可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这是感知上出现剧烈反转,从而形成了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体验。 要是自己来握笔,只会觉得手背微凉,可同样的程度,不同人的体感可以天差地别。 可谁叫女孩不敢握自己的手呢,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彬彬能上了。 一些志怪故事里,老道士老和尚身边总是会带一个小徒弟,如果真按传承弟子来论,明显隔着好几个辈分,犯不着自己亲自带小徒。 主要是因为,一些手段法门,道行高深和意志坚定的人,他自己不太方便用。 就比如各类玄学门道里都会出现的“请神”,道行越高的人越是不容易请下神,因为被请的也害怕被你给吞了或拘了,反倒是那种入门了造诣却不够深同时身体素质比较好的,更容易请神成功。 谭文彬终于恢复了过来,站起身。 “彬彬哥,你怎么样了?” “没事,恢复了。”谭文彬面露严肃地说道,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自己刚刚还挺爽的。 “嗯。” “刚刚写的是什么?”虽然笔是他握的,但具体密密麻麻写了什么,他还真没来得及看清楚。 李追远简单概括了一下内容,谭文彬听完后说道:“那就确认是他们算计袭击咱了,那咱就按照原计划,明晚上将军庙,讨要个说法!” “他们出手时是奔着要润生哥的命来的,可没跟我们要解释说法。” 谭文彬闻言,咽了口唾沫,马上用力点头,同时攥紧双拳: “对,弄死他们!” 大哥定了基调,那做小弟的只能加码不能做减法。 谭文彬至今还记得那天在河边看见侏儒父子碎尸漂浮的场面,更是记得前一晚远子哥不惜把自己弄瞎也要报复回去的果决。 自那之后,每一声“哥”的称呼里,那都是饱含实意。 谁真惹得远子哥生气了,那远子哥就请谁家吃席,是席面摆开都找不到人上桌吃的那种。 但不管怎么样,跟着这样的老大,真的一点都不憋屈。 李追远看向书桌上的女孩,开口道:“你的骸骨是不是就在附近?” 女孩点点头。 “等我毕业离开这所学校时,我会帮你寻出骸骨,帮你超度,在这期间,你给我规矩安分点,不然我直接把你镇了积功德。” 女孩再次点头。 李追远拿起桌上茶杯,看了看,发现里头空了,水刚刚被谭文彬喝完。 “哦,有的有的!”谭文彬马上拿起热水瓶给倒上。 李追远指尖轻触杯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彬彬哥,弄点冷水来。” “好的,哥,你等着。” 谭文彬将杯子端走,把开水泼洒出去后,出了寝室去外头接完冷水回来,又放到了少年手中。 随后,彬彬就在旁边站着仔细地观摩。 他以前就老喜欢看远子哥使手段了,自己啥时候能学会另说,反正晚上睡觉前能幻想一下自己使出这些手段时的风度潇洒。 只见少年指尖连续触入杯中,将水珠对着女孩拨出。 阴家十二法门:水牢封禁。 那晚在丰都鬼街,阴福海教李追远时,这一法门他的介绍是,遇到邪祟侵袭时,可用这招将自己“画地为牢”,这样就能暂保自己安全。 所以,这半年来李追远没怎么去太爷家地下室找书看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把阴家十二法门,学了两遍。 真论术法规格,阴家十二法门绝对不逊于秦柳两家的绝学,可前者却被子孙们“简化”成了儿童版读物。 每一滴水珠落在女孩身上时,女孩都会发出惨叫,像是正常人被铁水淋身。 但在李追远一瞪之下,女孩没敢再叫。 渐渐的,女孩身体皮肤上开始渗出水来,像是蜘蛛纹路。 最后,李追远将杯中剩余的水一股脑泼洒在女孩身上,女孩彻底绷不住,正欲惨叫时,却被少年的手指点中眉心。 顷刻间,女孩神情滞住,好似定格。 少年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胳膊,轻到了一声: “回。” “哗啦”一声,在谭文彬的视角里,就是书桌上忽然落下一大滩水,然后全部融入那双高跟鞋里。 “彬彬哥。” “哎。” “把鞋清洗一下,然后用个不封口的盒子装起来,摆阳台下面。” “好嘞。” 谭文彬走过去将高跟鞋提起,惊讶地发现明明先前进了很多水,可这鞋子里依旧很干燥。 只有鞋面上,还残留着他先前亲手抹上去的黑狗血。 李追远则开始收拾起书桌,他先前的封禁手段其实有些残忍,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分,要不是自己身上有本事,第一晚住进这里时,穿着高跟鞋中邪跳舞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陆壹只会变成校园怪谈,自己可能还会上报纸:《高考状元神童精神失常,警惕揠苗助长的危害》。 而且, 既然打算留她当看门鞋, 那自己就有义务看管好她,沾上自己因果后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天道肯定会拿着计算器算自己头上。 他在这里也卡了一个天道盲区,陆壹反正只是小碍,至于她以前造过什么孽玩崩溃过几个人,他不知道,他没问,不知者无罪。 “呼……” 收拾好桌子时,谭文彬也洗好高跟鞋回来了,他本想拿纸擦一擦,却发现上头又干了。 “小远哥,它好像很口渴的样子。” “你以后有空时给她浇点水。” 谭文彬眨眨眼:“额,哥,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当浇花。” “要嘚。”谭文彬用了个黑色塑料袋将它包好,然后放在了阳台下面,起身,看了看前后,谭文彬笑道,“咱这寝室,安全感满满啊,要是以后不进贼还真可惜了。” “嗯。” 是比以前安全多了,但还是比不过以前太爷家。 搁过去,连秦叔都得在太爷家里当保安。 李追远端起盆,谭文彬马上也跟着一起端起,说道:“走走走,一起洗,一起洗。” 二人洗完澡后,李追远就躺上了床。 谭文彬没急着上床,他待会儿还要去书桌那儿背书,但在那之前,他先走到板凳前,将那面铜镜翻转过去正对着门,开启门禁。 做完这些后,他蹲在木凳旁边,仔细观察着铜镜。 “小远哥,这铜镜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真好看唉。” “它不是我做的。” “啊?这是真古董么?” “嗯,六山纹铜镜。” “哇。”谭文彬发出一声赞叹,然后不懂古董的他切换到正常人对古董的理解思维,“它值多少钱?” “不知道。” “额,小远哥,你可以大概估摸个数。” “有一面相同的,被收藏在 国家博物馆。” 谭文彬:“……” 谭文彬把自己脸都往后挪了挪,生怕自己呼出来的气玷污了它。 “小远哥,这铜镜,你是从哪儿淘来的?” “别人送的回礼。” “天呐,那你送人家什么了?” “你背书吧,我睡了。” “哦,好。” 李追远调整了一下枕头,闭上眼。 这面铜镜是阿璃送给自己的回礼,而那天早上,自己先送给阿璃的是:一盒用塑料纸做棋盘的小围棋,出自石南镇小学旁的文具品店。 一觉醒来,李追远睁开眼,再次习惯性侧过头,看见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的谭文彬。 彬彬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比阴萌聪明,所以昨晚熬了通宵彻底背完,反正白天能补觉。 其实,阴萌也不是笨,但在练功方面她比不过润生,在学习术法和走阴方面她又比不过谭文彬,就被三人调侃成最笨的那一个。 李追远自床上坐起,每天清晨,他都会看着窗外默默问一句:柳奶奶她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再见不到阿璃,阿璃病情能不能继续好转他不知道,但自己的病情似乎要恶化了。 走出寝室,洗漱。 陆壹也端着脸盆过来洗漱。 李追远:“早。” “早,神童哥。” 陆壹几次欲言又止,李追远察觉到了,但他没点破,也没挑起话头。 其实,昨晚陆壹出事,也有可能是白天拜了那死倒的原因,虽然自己教他收礼了,但可能还是牵连了一些。 不是所有拜过将军像的人都会出事,但运势会因此降低,而陆壹又恰好住在有邪祟的宿舍楼里。 等李追远洗好脸端着脸盆准备走时,陆壹伸出手,轻轻用手指拉了拉少年的衣袖。 明明是一米八五的东北大汉,此时却给人一种江南女子的羞涩婉约。 “就是……就是……那个……神童哥……咱们宿舍楼,真的有鬼么?” “没有,我骗你的。” “啊!”陆壹瞬间发出了哭腔,“神童哥,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要是李追远继续回他“是的有鬼”,那他还能好受些,这直接否认了,就像是医生对你说“回家吃点好的吧”。 “没事了,真的。” “神童哥,哥,你是我亲哥。” 见陆壹还在纠缠,李追远只能说道:“你去买包香烟,用红肠当贡品,放阳台上祭三天,就没事了。” “谢谢,谢谢,神童哥你太厉害了,那个鬼确实爱吃红肠!” 回到寝室后,李追远开始看书,不过看的不是其它费脑的书,而是重新看起了魏正道的《江湖志怪录》。 他隐隐有种预感,那就是这次遇到的死倒,应该有其特殊性,可惜,自己对那头将军像下的死倒信息太少,无法具体分辨确认。 下午时,谭文彬刚睡醒下床,阴萌就来了。 谭文彬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背好了没有,就等你了。” 阴萌白了他一眼。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怎么样了?” “润生恢复得很不错,他也没喊着要一起来。” “嗯,带上东西,我们走吧。” 两大包东西,大部分是布阵的阵旗,可不是布置门禁时用的小旗,而是大旗。 将军山风景很不错,但因为还没得到开发,所以会到这里来的人,并不多。 在将军庙外,李追远选了两个位置,分别让谭文彬和阴萌去布阵,阵法图在他们脑海里,现在只需要依葫芦画瓢。 等他们布置完,天已经黑了。 三人坐在将军庙门前的土坡后头,吃着带过来的水和饼干,调整状态。 “我刚在高处观察过了,庙里已经没游客了,今天值班的工作人员,就只有那对师徒。 冉秋萍我没看见,可能在办公室里躲着,不过她是次要的。 进去后,先对付那个老头,把他引出来到阵法里。” 根据已知的消息,筹划这一切的是茆竹山,再看那天他和冉秋萍之间很克制且压低声量的对话,他大概率是瞒着自己师父做的这些事。 但李追远懒得跑去告状亦或者是去找那位师父讲道理,他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老头会清理师门,他选择最稳妥的方法,先解决掉老头。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小轿车开到了将军庙门口,从车上下来了 三个人。 谭文彬:“咦,他们怎么来了?” 来人是吴新辉、朱红玉以及刘欣雅,当初赵军峰案的三个目击证人。 三人下车后就开始吵架,似乎对来这里的意见并不统一。 朱红玉抬手给了吴新辉一个巴掌,吴新辉反手就是给朱红玉一拳,将她捶倒在地。 边上站着的刘欣雅只是双手抱臂,根本就没打算劝架。 朱红玉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就扑上前,对着自己丈夫的脸就是一阵抓挠,夫妻俩在轿车旁,打作一团。 阴萌正欲开口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却见谭文彬这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现在闭嘴,该怎么办听小远的。 李追远没急着做出决断,反正才刚刚入夜,今晚还很漫长。 庙门口的动静太大,将军庙里终于出来了人,是冉秋萍。 她给三人跪了下来,苦苦哀求着什么。 三人停止了争吵,各自整理起了衣服。 但很快,随着彼此的交流,三人的情绪再度变得激动,吴新辉甚至去伸手提起冉秋萍的衣领,在大声质问着什么。 冉秋萍只是一边哀求,一边又拼了命地摇头。 按理说,冉秋萍应该和这三人关系很好才对,毕竟是靠着这三个目击证人,才帮她抓到了杀害自己女儿邱敏敏的真凶。 忽然间,李追远耳朵微颤,他马上说道: “归乡网。” 谭文彬和阴萌立刻撑开网,将三人覆盖住。 过了一会儿,前方传来“咔嚓……咔嚓……”的脚步声。 孙红霞是一步一步地从斜下方小径上走出来的,所以没有发现身后藏着的三人。 谭文彬起初还疑惑,孙红霞为什么不疯疯癫癫的了,变得好安静,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孙红霞的双手后脖颈以及脚踝处,都是黑漆漆的泥。 等孙红霞走下去后,后方原地,又走出来一个无脸的女人,她全身坑坑洼洼,还在流着黑血,身上散发着污浊的气味,是邱敏敏。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她的一举一动,和孙红霞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邱敏敏的身前,逐渐形成起一道薄薄的泥墙,将自己遮盖。 阴萌恍然,原来这才是对方能在练舞房里悄然消失的原因。 因此,在下方四人眼里,只有孙红霞一个人走了出来,她来到众人面前后,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儿子有罪,我儿子有罪,我没教好我儿子,我也有罪,也有罪……” 吴新辉三人,这下子被两个老阿姨,一前一后地跪着。 这时,茆竹山从庙门里走出来,说了些什么,然后指了指里面,似乎是在请大家进去。 吴新辉三人像是被说动了,走进了庙,冉秋萍踹了木讷的孙红霞一脚,然后伸手搂住了后方本该看不见的邱敏敏。 最终,大家都进了庙。 李追远:“我们也进去吧,看来今晚,有好戏看。” —— 明天大章。 第八十章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原本李追远想做的是小碗菜,每道菜都标了序,一道一道地慢慢做;现在既然所有菜品集体挤着下了锅,那就换大杂烩的做法,也是一道好菜。 反正是来报仇的,要是报仇的同时还能倚靠在仇人门口瞧一场热闹,那就是双倍的快乐。 “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能出来解决的就绝对不在里面磨蹭,我们在外面有阵法布置,不用白不用,那里也是我们的退路。” “明白。” “知道。” 行至庙门前,李追远停下脚步。 庙门不是大铁门或者木门,而是半人高的推拉设计,名义上是电动的,实际上是手拉,就算是个孩子也能轻松翻过去。 只是,以这道门为分界线,李追远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浓郁到,阴萌都皱起了眉,谭文彬也不停耸动起鼻子。 上了年头的庙,有点腐霉味也正常,但问题是,这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的水腥味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仿佛三人面前根本就不是一座庙,而是一块积腐已久的沼泽。 李追远拿出罗盘,低头看了一眼:藏凶之地。 可问题是,自己曾来过这里,还进过庙参观,这里要真是这种格局,那天的自己为什么毫无察觉? 想颠覆风水格局并不是没可能,这样的事自己以前就没少做,但那都是建立在原有基础上的改动。 可那日参观中,自己并未在庙里看见什么夯实的风水布局,唯一勉强算得上的,也就是将军像下的那道破了口的裂纹。 正常来说,除非风水大师提供了足够详细的标准图纸,外加在白天请了一个规模很大的施工队对将军庙进行了彻底改造…… 不,新改造的风水布局就算能发挥出其功能,可这浓郁的腐败气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充进去的,这味道里,有无法快进的时间沉淀。 李追远蹲了下来,左手伸出向里头抓了一把湿润的泥土,仔细摩挲感受的同时,右手遮住嘴巴,嘴里轻念着感知形容词汇,和自己看过的书里内容寻求对照。 想一叶知秋的前提,是得有庞大的数据库,观察土也是一样。 谭文彬也蹲了下来,学着李追远的样子,伸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面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刹那间,只觉重回当初在山城时尝试折耳根的经历。 因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谭文彬只能嘴巴张大,做无声地干呕。 李追远疑惑地看向谭文彬:“彬彬哥,你在做什么?” 谭文彬终于恢复过来,有些心虚道:“学习,学你啊。” 李追远挪开捂着嘴的右手,掌心干干净净,再松开左手,泥土落下。 谭文彬瞪大了眼睛,天黑视线不好,他没分得清左右手。 阴萌在旁边说道:“他眼花了,以为你在吃土,他就跟着一起吃了。” 谭文彬:“你……” 李追远:“水猴子是有尝土的习惯的,但这种方法太急功近利,不好。” 谭文彬马上点头:“对对对,我错了。” 阴萌岔开话题问道:“小远哥,为什么里面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第一次来将军山时,就发现了这处地方,因为这里简直是标准的水葬福地,古代应该也是有人选取这里进行水葬。” 谭文彬疑惑道:“可是,标准的地方意味着很容易被发现吧,水葬不应该是要追求隐匿性的么?葬在这里,不是等着被人盗?” “帝王修建皇陵时,一般都会默认自己的王朝能万世长存,达官显贵们也会认为自己的富贵可以永久传承,所以修建在这里,也不奇怪,他们认为这儿可以被世代守护。 这座水葬,应该早就被水猴子盗掘过了,上面修的庙,也是古代人按照传统,在这种地方行的镇压之举。 很多河边,山里,非人口稠密区的小庙,都是这么来的,它的存在不是方便人们去祭祀烧香,只是拿来镇邪保平安,因此庙里供奉的东西也往往千奇百怪,反正只取个形式,不用讲究细节。 不过,这种地方也诞生出另一种独特的风水格局,黑白交织、正邪对冲,生者不管,逝者不入。 有些风水师,就喜欢这种地方,会特意选这里建道场或者建屋,一般这样的场所,被称为‘阴阳合葬’或者叫‘阴阳合住’,将阴宅阳宅并在一起。” 阴萌:“那这座庙里的捞尸人同行,走的其实是偏门?” 每个行业里都会有自己的鄙视链,在捞尸人里,水猴子就是最底层,甚至几乎被逐出捞尸人序列被踹出去和盗墓贼门派住一窝。 而在传统捞尸人里,也分走正统路子和偏门路子的,阴家虽然早已没落,但一直是以正统自居。 李追远摇摇头:“阴萌,你家是有老宅的吧?” “有的,但在乡下,早就没人住了,比较偏远,也就没带你们去。” “不出意外,你们家老宅应该也是修建在这种风水位上,因为捞尸人本身职业,就是行走阴阳频渡黄泉,选这种地界建自己的阳宅,最合适不过。” 阴萌一时语塞,没想到偏门居然是自己。 “太爷家其实也是,只不过太爷家翻建了新房所以看不明显,润生的老家也是山大爷住的那个屋子,能更容易看得出来。 这种房子一般都修建于原始村落聚集的边角,旁边没什么邻居,有也只是某一面会稍微挨着,不大可能出现四周邻里密布。 不过,这都是普通捞尸人的择选,眼前这家……”李追远指了指身前的庙,“能在大型水葬遗址上安家落户,在咱们同行里,已经算混得很好的那种了。” 将军山目前还未得到开发,这庙也没有名气,细究下来,连里头主堂口的将军像都是用的魔家四将之一,也不知道是从哪家寺庙大门那儿偷运来的。 结果,却依旧能混个“保护编制”,挂上牌子,虽然拨款福利什么的必然少得可怜,但也算是借王气镇宅了。 那对师徒名义上是这座庙的工作人员,但不过是旧主人居家时换了一套工作服罢了。 这套手段,让李追远都开了眼界。 自家太爷还得去派出所抱牌子呢,人直接给公家牌子挂家里。 “我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但既然今晚活人到齐了,死人也来了,那应该是筹划该兑现了。 他们现在,已经把阳宅门关了,把阴宅门大开。 我们现在再进庙,就不是白天参观时的样子,而是真的步入了阴宅。 总之,待会儿进去后要多加小心,里面发生什么诡异的事都有可能。” 谭文彬砸吧了下嘴,说道:“我艹,听起来好厉害,要是以后开发商选这种地方盖房子,业主岂不是能平白多偷出一套房的面积?” 阴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白天住阳宅,夜里回阴宅睡是吧?” 谭文彬:“不行么?” 阴萌:“哪家开发商会这么傻?” 谭文彬反驳道:“亮哥说了,以后经济大发展,房地产肯定会暴涨,阳宅炒起来了,阴宅还可能便宜? 我看电视里的港剧,那边的公墓都卖得老贵了,保不齐咱们这儿以后就会在临近大城市旁的小城市里建商品房,吸引大城市里的人来买房,只为供个骨灰盒。 小区里,既住活人又放骨灰的,不就是小远哥刚说的那种阴阳合住么?” 阴萌觉得谭文彬在讲歪理,却不知如何反驳。 谭文彬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李追远淡淡说道:“大城市旁边的小城市,不就是咱们南通么?” 谭文彬:“……” 李追远:“行了,咱们进去吧,里头戏应该已经开场了。” 阴萌率先翻身而入,落地时微微皱眉,俯身撑了一下,然后示意没问题。 李追远第二个进来,落地时,明显察觉到土质松软,鞋底一踩,四周还能渗出水来。 谭文彬翻进来后,小声道:“阴宅都这么湿么?而且还起雾了。” 只是一门之隔,可庙里面不仅湿得吓人,还起了山雾,朦朦胧胧的,只能瞧见身边的人影。 而且,雾气似乎受到了惊扰一般,正继续向这里汇聚,越来越浓。 “跟着我。” 李追远右手向后,抓住谭文彬的腰,左手向前,抓住阴萌的腰。 这一抓,阴萌身体缩了一下。 “小远哥……” 她腰部敏感,吃痒。 以往,开路的活儿都是润生来干,润生不在时自然就是更能打的阴萌打头阵。 李追远只得换了个位置,指尖抓住阴萌的裤腰,指节抵在她后背。 没办法,他需要靠发力来指引阴萌行进的方向。 而且不能手拉手,以前开路和断后的两个人必须时刻双手警戒,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异变。 就这样慢慢行进,终于走出浓雾范围,身前是一个公告栏,里面有证件照 和姓名,第一排是俩正式工,下面还有俩临时工。 茆竹山的名字就在第一排,旁边是老者照片,也姓茆,叫茆长安。 回头一看,身后浓郁消失不见,而三人先前也不过是从庙门处向里走了不到十米,可这十米却如同有百米那般漫长。 看来,当年盗掘这处水葬的水猴子,手艺很好,盗好的同时还极大程度保留了水葬原有的布局,这才能使得现在的阴宅效果如此之好。 先前这种“鬼雾”,是水葬中比较常见的防盗措施。 阴萌偷偷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她觉得先前那种情况下自己还怕痒,很丢脸很不合时宜。 谭文彬小声嘀咕道:“呵呵,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订做套行动服,腰上带个手环。” 虽是调侃,但阴萌难得没有反驳。 庙里有几处地方亮着灯,但这灯亮灰蒙蒙的,呈现出青幽色。 “顺着廊道继续往里走,不要走外面。” 廊道是阳宅建筑,虽说肯定不会绝对安全,但要是随意走在空旷区域,那变化就太多了。 沿着廊道,经过一间开着窗的办公室。 往里一看,发现里头的面积居然无比宽敞。 按常理,这应该是一间三四平米的小办公室,或者叫接待台,可现在看进去,里头足足有几十平米。 谭文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缩回头看看外头又看看里头。 他先前还笑说岂不是能偷一套面积出来,现在来看还是自己太保守了,这到底是偷了多少倍的面积啊? 不过,里头空荡荡的,而且房顶是平的,只有四周开了凹槽,这场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起来了,这种布局,不就像当初四人进地宫时见过的耳室么? 所以,自己现在走的这条廊道,其实就是墓中甬道? 廊道先经过办公室区域,中途有个左拐,能直达主堂口,也就是将军像所在的位置。 此时,那里的灯火最盛,隐约能听到人声。 先前进庙的一众人,应该就在那里。 而且那里,就是阴宅阳宅的开关处。 自己上次来,只发现了将军像下面有夹层,却没料到还藏有这种乾坤布置,主要是忌惮于那头沉睡的死倒,自己并没有走阴查看。 只是,走到第二间办公室的窗户时,里面的情景就不一样了。 虽然依旧是和第一间办公室一样,外头小里面非常大,可这次里头不是空荡荡的,而是有一个六层台阶,台上有个床架,架子上躺着一个老者。 老者唇红面白,身穿寿衣,双手叠于腹,一副安详的样子。 老者就是那日所见的,行走时都能瞧出捞尸人特征的,茆竹山的师父,茆长安。 他死了? 旁边,是一副挽联,落款是弟子茆竹山。 谭文彬诧异道:“老家伙被他弟子杀了?” 咋可能这么巧,前两天还好端端精神矍铄的老家伙,就在自己等人要上门算账时,就这么寿终正寝了? 再结合先前茆竹山出面,将众人带入庙里,足可见今晚的聚会就是他的一手安排,那么就是他提前杀死了可能会碍事的自己师父。 这间主办公室又恰好对照上了水葬里的主墓室,所以从窗外看,死去的老头就像躺在主墓床架上一样。 李追远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他想推开门,进去看看死去的老头,虽然他很清楚,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今晚的主局在将军像那边。 但是,他就是想要去看一下。 然而,门把手刚刚转动,四周的风忽然响起,像是尘封的墓室被打开,引来阵阵莫名的破音呼啸。 这番动静,让李追远不得不松开手。 一滩烂泥,自廊道外积聚,缓缓堆叠起来后,逐渐形成人的样子,等烂泥散开,里头显露出了一具无脸的躯体。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抄起黄河铲,准备上去干架,这本就是他们今晚上门的目的。 李追远却说了句:“她离我们很远,她现在看不到我们,扯网。”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将归乡网再度拉出,盖在三人身上。 果然,邱敏敏虽然向着这边走来,却走得很慢,并未像当初在练舞房那样飞扑过来发动攻击。 这就是没走廊道导致的,连死倒,都得在这种阴阳宅里受限。 好不容易,邱敏敏走上了廊道,然后立刻上升,黏在了廊道顶部,以极快 的速度,开始在廊道里穿梭。 但因为三人都被归乡网罩着,所以她无法察觉到外人的存在,很快她就又回了主堂,身形没入其中。 警报解除。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又往办公室窗户里看了一眼,老头一动不动,身侧的那对新写的挽联似乎还墨迹未干,内容更是情真意切。 李追远没再尝试开门进去看看,而是示意撤网,三人继续向堂口走去,顺着廊道,来到堂口边缘,再慢慢绕至后方隐匿的角落,才停下继续观察。 堂口四周,摆放着很多尊黑色的小石狮子,上方也挂着青铜剑。 这是上次来时没有见到的东西,应该是新拿出来专为今天布置上的。 它起到了隔绝的作用,而这种隔绝是双向的,除非是先前那般剧烈的响动,否则内部也察觉不到外部的变化。 正常来说,这里夜里本就很少有人,而阴宅的布置,已足以阻隔一切外来干扰。 不过,在李追远眼里,这种布置很是强行且随意,好似完全忽略了外界环境的特殊性。 透过门窗缝隙,只能看见里面绿幽幽的灯火,其余一切都看不见。 想进去,要么破阵,要么走阴。 “你怎么了?”阴萌伸手推了推有些摇晃的谭文彬。 谭文彬忽然吸了口气,像是强打起了精神,有些奇怪道:“明明白天睡了的,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忽然好困。” 就在这时,里头的光亮一下子变了色泽,变成了乳白色,光晕散发,溢散了出来。 谭文彬的眼皮子又不由自主地耷拉起来,他只得强行用力拧了一下大腿,但眼睛里想睡的泪花却再也控制不住。 李追远:“里头在举行仪式。” 阴萌:“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谭文彬揉了揉眼,边打呵欠边说道:“因为你反应迟钝。”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问道:“小远哥,不管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这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么,要不直接破阵打进去?” 李追远沉默了。 阴萌说得没错,此时确实是偷袭的好机会,茆竹山和冉秋萍先前对付自己这边时,也没讲什么道义。 但李追远往身后望了望,又朝身前看了看,摇头道: “不,再等等,那头将军像下面的死倒还在沉睡,主菜还没上桌,我们先不急。” 阴萌只得点头。 谭文彬则继续用力拧着自己的大腿,强撑着不睡觉,他其实是要走阴了。 而且,他先前对阴萌说得也没错,她之所以没感觉,确实是因为她的迟钝。 丰都鬼街的棺材铺里,阴福海走阴晚上出没,谭文彬受刺激地顶起了棺材盖,可与阴福海有血缘关系的阴萌,却一直是呼呼大睡。 “去瞧瞧吧,我也好奇,那家伙到底在谋划什么,阴萌,你看顾好彬彬哥。”说着,李追远拍了拍谭文彬的后背,“睡吧,这次不用硬撑,跟我一起进去。” 得到了允许,谭文彬直接趴在了阴萌背上,闭上了眼。 阴萌将他扶好,想要去搀扶李追远时,却看见少年双手负于身后,半睁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别的不说,光是少年这会儿的姿势与气质,确实有种出尘的感觉,不由让她想起族谱上那些古早先人的画像。 谭文彬已睡成死猪,阴萌好奇地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李追远:“你看管好彬彬,记得留心前后。” “小远哥,你进去了么?” “嗯。” “你看见了什么?” 李追远没说话。 阴萌知道,他是嫌自己烦了。 走阴成功时,李追远视线里就出现了不同的画面,像是一扇扇泛着光的门。 他明白过来,茆竹山在进行集体走阴的仪式,这些门,都是里面那些人的记忆画面。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将军像下面的夹层里,藏个阴阳宅的开关就了不得了,这种集体走阴仪式,可不是简单就能布置的,除非他借助了其它的力量,比如……那头一直在沉睡的死倒。 没看见谭文彬,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已经进了某一扇门里,也就是某个人的记忆画面中。 李追远没急着进去查看,同样的记忆画面,他阅读时间比普通人快太多倍,所以他先环视四周,查看一下“环境”。 这里,大部分门都是开着的,只有三扇门仍处于关闭。 李追远先走 到一扇关闭的门前,伸手打开,里面挂着的,是一张女孩的脸。 李追远在卷宗以及孙红霞屋子的遗像上见过这张脸,是邱敏敏。 她的脸,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追远将门关闭,这一刻,他不得不重新怀疑这个环境到底源自于哪里。 他尝试打开第二扇门,门却紧闭,似乎里头有一股力道正在与他较劲,第三扇门也是如此。 李追远开始往回走,步入其中一扇打开且发着光的门。 走进去后,他就看见了正在椅子上坐着的冉秋萍,她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多了,冉秋萍正在鼓着掌,面带笑意与骄傲地看向身前,正在为自己跳舞的邱敏敏。 邱敏敏的舞姿确实很好,体现出她在舞蹈方面的绝佳天赋。 “来,一起来看我女儿跳舞。”冉秋萍主动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摇了摇头,而是往右侧挪了一步,一条黑线自他脚下延展出去,形成了画面分割。 左侧依旧是妈妈看女儿跳舞时的温馨,右侧则是冉秋萍抱着女儿尸体时哭得撕心裂肺的压抑。 哦,就这些么。 李追远没有丝毫感触,他甚至觉得看这一段记忆毫无意义。 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这扇门,又步入了第二扇。 他看见了孙红霞,孙红霞正坐在餐桌边和她的儿子赵军峰一起吃饭,儿子大口大口地吃着,母亲在旁絮絮叨叨。 李追远留意到,赵军峰面前的碗很大,里面盛放着高高的米饭,画面后方橱柜上,还挂着一套练功服以及比赛奖状。 “来,坐下和我儿子一起吃饭吧。” 和冉秋萍一样,孙红霞也对李追远发出了邀请。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虽说是浪费时间,但还是向右侧挪了一步。 同比列切割出的另一个画面中,孙红霞跪伏在蒲团上,旁边是自己儿子放在板凳上的遗像,她正带着死去的儿子一起,向高桌上供奉着的邱敏敏磕头赔罪。 李追远退出了这扇门,又进了一扇,这次,里面人很多,也很热闹,很多学生还有干警,正在山里搜索。 在其中,李追远还看见了谭文彬。 旁边一个学生开口道:“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找杀人犯!” 李追远没理他,他就自己走过去了。 等到又有一个学生经过自己面前时,他又说了一样的话:“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找杀人犯!” 李追远依旧没搭理他,但很显然,前方正找得一头热的彬彬,已经在沉浸式体验着这种情景游戏。 李追远只能走向谭文彬,谭文彬正找得一脸奋劲! 嘴里还念叨着:“妈的,赵军峰,你到底躲在哪里!” 转头时,谭文彬看到了李追远,他愣了一下,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但还是开口道:“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 李追远举起手,对着谭文彬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谭文彬捂着自己的脸,眼里终于流露出一点点清明:“你是,小远?” …… 与此同时,在现实里,扶着谭文彬的阴萌,有些奇怪地看着谭文彬的脸,向左偏移。 她只能伸手想去扶正一下对方的脸。 谁知,刚要触碰到,谭文彬另一侧的脸也忽然偏移了一下,虽然过程很难以理解,但确实回正了。 …… 李追远举起手,又是一巴掌。 “啪!” 谭文彬双手捂着脸,惊喜道:“小远哥!” 这是彻底清醒了。 李追远倒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彬彬,实在是在走阴状态下,他所会的阴家十二法门以及《地藏菩萨经》,随便每一招拿出来对谭文彬而言都是酷刑,稍不留神就会将他掐灭在这里。 对着脸扇巴掌,是可能有效的前提下伤害最低的选择。 反正,彬彬能懂,又不会误会。 “小远哥,我感觉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我在梦里抓犯人呢! 咦,我们现在是出来了么,我睡觉时你们就把问题解决了? 好多人,还有警察,穿着老式警服,我爸以前也是这一套。” “彬彬哥,我们还在走阴。” “哦?哦—哦~哦!” 谭文彬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谁的记忆?哦,对了,我刚好像看见吴新辉了,我还喊他会长来着,他现在人去哪里了?” “彬彬 哥,你看好,我教你。” 李追远向右横跨了一步,黑线自他脚底延伸出去,画面被分割。 另一侧的画面里,出现了吴新辉和赵军峰两人的身影。 谭文彬也往这边挪了一步,他发现自己没有过来,还在原画里。 他开始跳,也没跳过来,他开始奔跑,依旧在原画。 李追远伸手,抓住了他,他借力,终于钻了过来。 此时,吴新辉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恶狠狠地盯着赵军峰。 赵军峰脸上全是慌乱与不解,他大声嚷嚷道:“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吴新辉没说话,继续逼近。 赵军峰继续叫道:“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吴新辉:“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说着,吴新辉一个猛子上前,刺了个空,赵军峰反手一把扭过吴新辉的手臂,将匕首抢过来的同时,又将吴新辉制住。 谭文彬忍不住小声道:“赵军峰身手不错啊。” 李追远:“他武术得过奖。” 在孙红霞的记忆里,李追远看见了练功服和奖状。 “住手,赵军峰,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停止行凶……”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没……” “砰!” 枪响了。 赵军峰怔住了,这时吴新辉往后一撞,赵军峰失去平衡,滑落进后方的河中。 画面中,开枪的警察也恍惚了一下,身子轻微一摇。 谭文彬说道:“小远哥,刚刚赵军峰好像没中枪。” 黑灯瞎火的,对方手里还劫持着人质,到底是怎样的神枪手才敢直接对着“凶手”射击,刚刚那一枪,可能仅仅是情急之下的鸣枪警告。 吴新辉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脸上如释重负。 记忆画面至此结束。 李追远带着谭文彬离开了这扇门。 还留下最后一扇开着亮着光的门,李追远和谭文彬走了进去。 在这个画面中,年轻的茆竹山将赵军峰从河里救了上来,他们在交谈。 “报纸上说,你中枪落水了,现在警察和学生们都在捞你的尸体。” “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是吴新辉,是吴新辉……” 李追远再次横跨一步,旁边分割出另一个画面,画面中,茆竹山找到了刚见完女儿尸体面若死灰的冉秋萍。 “保存好你女儿的遗体,信我,我有办法能让你女儿复活。” 两个画面同时开始崩塌。 “小远哥,这是怎么了?” “是仪式要结束了。” “那我们快走吧。” 李追远没急着走,而是抬起手,两边的画面开始快进,最后的画面是,茆竹山狞笑着亲手杀了赵军峰,冉秋萍跪在了茆竹山脚下求他复活自己的女儿。 随即,李追远和谭文彬退出门,他最后看了一眼关着的三扇门,确切的说,是那两扇无法打开的门。 “啪!” 打了个响指。 李追远结束走阴,视线恢复正常。 谭文彬也睁开眼,像是刚睡了一觉,头很疼。 “砰!砰!砰!” 地上摆着的这些小狮子身上都出现了裂纹,上面挂着的青铜剑在此时也都坠落下来,隔绝阵法被冲散了。 此时透过门缝,可以瞧见里面的人都醒来了,站在中央手持长香的茆竹山喷出一口鲜血,但他的神情,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亢奋。 茆竹山:“呵呵,你们,都看到了吧。” 先前的记忆画面中,屋子里的人本就能看见其他人的记忆,而李追远和谭文彬是后来的进入者,虽然彬彬融入了。 茆竹山这句话,其实不是对在场这些活人说的,他说这句话时,先看向了头顶倒挂着的无脸死倒,又看向将军像下方。 冉秋萍发了疯似地扑向吴新辉:“原来是你,是你杀了我女儿,是你杀了我女儿!” 吴新辉努力推开她,但女人已经不顾一切了,哪怕他是壮年男性,这会儿也挣脱不得。 “你个畜生,你还我女儿的命,你还我女儿的命!” 吴新辉大喊:“我没杀她,我没杀她!” 旁边的朱红玉和刘欣雅在缓过神来后,也马上上前帮吴新辉推开了冉秋萍。 “你个畜生, 你到现在都还不承认,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 当冉秋萍再次扑上来时,吴新辉干脆掐住她脖子将她摔在了地上,朱红玉和刘欣雅也一起过来帮忙压住了她。 “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杀她!”吴新辉随即扭头看向茆竹山,“你是给我们下了什么毒还是梦幻药,我没杀邱敏敏,不是我!” 另一边,孙红霞发怔了许久,她先看向吴新辉,然后看向茆竹山。 她带着自己儿子的遗像向别人赔罪了这么多年,她赎罪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儿子真的是冤枉的? 她很后悔,为什么没有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 孙红霞扑向了茆竹山,茆竹山嘴角扬起笑容。 “嗡!” 上方,邱敏敏落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孙红霞的脖子,任凭孙红霞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冉秋萍已经被那三人压在了地上,她侧过头看到这一幕,马上喊道:“敏敏,杀了他,杀了他,他才是杀害你的凶手!” 但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此时却无动于衷。 茆竹山微笑说道:“去吧。” “砰!” 孙红霞被邱敏敏一把甩出,撞到了将军像下面。 紧接着,邱敏敏向着吴新辉扑来。 “鬼呀!” “邱敏敏?” 吴新辉、朱红玉和刘欣雅三人被吓得马上放开了冉秋萍向后退去。 冉秋萍脸上流露出愤怒的神情,她正准备爬起来,可下一刻,一只手,却从她的胸膛洞穿而出。 她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身侧,那是一张没有脸的面容,但她一直都知道,这是她的女儿。 “敏敏……你为什么……” 冉秋萍的鲜血开始快速回收,被邱敏敏吸入体内。 “啊啊啊!” “啊!!” 朱红玉和刘欣雅发出尖叫,这一幕,确实太过血腥惊骇。 紧接着,将军像在此刻向后轰然倒塌。 “轰!” 声颤结束后,下方出现了一扇青铜色的门,门上面蓄着一滩水,水里躺着的那具尸体,缓缓坐起身。 赵军峰! 孙红霞抬头看向赵军峰,喃喃道:“儿子,你,你还活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不相信你,妈妈……” 赵军峰弯下腰,一口咬中孙红霞的脖颈,孙红霞身体开始抽搐,发不出声音。 随即,赵军峰一甩头,孙红霞的尸体被甩飞出去,他的脸上,全是孙红霞的鲜血。 另一侧,邱敏敏抽回手臂,冉秋萍颓然倒下,她的手臂上,也都是冉秋萍的血液。 “快跑!” 吴新辉喊了一声,准备开溜,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场景,可以称得上是以前做噩梦都想象不出的可怕。 “呵。”茆竹山笑了一声。 邱敏敏出现在吴新辉三人身前,挡住了去路,赵军峰站到了后方,拦住了退路。 紧接着,茆竹山弹了一下手指,上方一面镜子立起,两侧有长画落下,形成了一道鬼打墙阵法,这个其实很简单,却足以让里面的三人跑不出去。 “啊!!!”朱红玉抱着头尖叫起来。 吴新辉跪下来磕头:“我给你钱,我什么都给你,放过我,放过我!” 外头,正趴窗户缝偷看的谭文彬很是震惊且不解地看向李追远,小声问道: “小远哥,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李追远:“他在祭炼……阴阳伴生死倒。” 谭文彬面露震惊,显然,看过书的他,记得这段内容。 魏正道《江湖志怪录》里有记载:男女死倒,各占阴阳,择吉忌之日,弑至亲与仇亲,淋其血,互结伴生。 李追远这这段记载印象颇深,不是因为死倒的名字以及这恐怖的炼制方法,而是魏正道在针对这种死倒的后续介绍里,明显用了很隐晦的手法。 他画了一张图,图中央是一座宝座,看不出是什么教派,但宝座两侧是一对童男童女。 收尾是:某宗门座下阴阳伴生死倒失控,覆灭全宗,后为正道所灭。 这是一种暗示,不能明说,因为很可能是某些“正道门派”,才喜欢炼制这种死倒,很多神话故事形象里的童男童女……其原型,或许不是那么憨纯可爱。 但有一点可以确信,能让魏正道去“为正道讳”,肯定意味着极深的利益驱使,让 那些正道人士也不惜不要脸皮,再联想一下哪些尊贵大人物座下能有童男童女标配。 只能说,都是疯子,和江面之下的白家镇那帮人一样,都是为了追求成仙梦不惜一切的疯子。 眼下,至亲血淋过了,接下来就是仇亲血。 谭文彬疑惑道:“小远哥,邱敏敏是吴新辉杀的,但赵军峰是茆竹山亲手杀的,难不成他待会儿还要自己去献祭?” 李追远:“仇亲。” “仇亲血……”谭文彬整张脸都布满了惊骇,“所以,他杀了他爹,拿自己亲爹献祭?” 李追远:“他爹茆长安没死。” 阴萌闻言,这才明白先前为什么小远要尝试开那间办公室的门,也为什么要多次叮嘱自己留意前后。 原来,少年早就瞧出来,躺在“主墓”内的茆长安,其实还活着。 确实还活着,杀早了,还怎么献祭,而且得在画着阵法图案的堂口里、同时在那根血香点燃到燃尽的这期间杀,才有效。 此时,茆竹山从怀里拿出两具男女人偶,人偶上绑着线扎着针,人偶的背面,已被浸染成血色,只剩前面还是原色。 茆竹山抓着女人偶轻轻一挥,邱敏敏当即冲出了堂口。 李追远三人因为躲藏在背面角落处,倒不用担心被发现,当然,放在以往这种躲藏想避过死倒的感知很容易变成自欺欺人,可眼下这里是阴宅,除了眼见耳听这种直接“感知”,其余的第六感什么的,在这里都不做准。 很快,邱敏敏提着茆长安回来了。 两位仇亲,也准备就绪。 茆竹山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兼师父,似乎还残存着些许父子之情。 他先举起女人偶,指向了吴新辉。 邱敏敏将茆长安靠在柱子上,自己则转身走向吴新辉。 吴新辉见状,马上发出惊恐地叫声:“不,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唉唉!” “咔嚓!” 邱敏敏一口咬断了吴新辉的脖子。 “唉。” 茆竹山先是叹息,再又露出期待之情,指尖轻拨男人偶上的针。 就在这时,茆长安忽然睁开眼,骂道: “畜生!” 茆竹山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还能醒过来,我明明给你下了足够的药!” 茆长安开始挣扎,他身上的寿衣破裂了,但寿衣里面,还绑着铁链,系着个大大的铜锁,显然是被自己儿子提前做了双重防备。 “你这个畜生!我白把你养这么大,我白教养你这么久,你居然敢背着我行这伤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老东西,那本书明明是小时候刚搬进这里时,我从下面捡出来的,你居然封藏起来不让我练,我是你儿子,也是你徒弟,你自己不练,为什么不给我练!” “那是邪书,上面都是邪法,不是我们能碰的东西,我自己都没敢看,也没敢练。” “无所谓,反正你藏的地方也被我找到了,我八年前就开始练了,那本书上记载了,得阴阳伴生死倒,可入天门,证长生;我才不想和你一辈子待在这里当什么捞尸人!” “竹山,你魔症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真的,回头吧,去自首,去赎你犯下的罪孽吧。” “我都快成功了,呵呵呵,现在回头?” “老天爷在看着你呢,做这种事,肯定会遭厄运,不得好死的。” “来啊,让我看看啊,它在哪儿呢,老东西,我就是被你的那一套说辞唬弄到了现在,现在,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孽子,孽徒,你居然敢……” 茆竹山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前仅剩最后一截的香,说道: “香快烧完了,我必须在香燃尽前完成所有仪式流程。 所以,爸,你去吧,你死后,我会给你摔盆的。” 外头,谭文彬抓住李追远的胳膊,阴萌也是做好准备只等李追远一声令下就会冲进去。 “小远哥,进去救老头吧!” 在二人看来,眼下是最适合动手的时机。 李追远没下令,而是幽幽道:“老头说的话,好耳熟啊。” “啊?”谭文彬不理解小远这会儿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阴萌也投来不解的目光,这时候不出手么? 屋内,茆竹山举起男人偶,赵军峰也向茆长安走去。 “你这逆徒逆子,我要替天行道!” 话音刚 落,茆长安虽然身体被束缚着,但他双手一翻,两根粗长的银针出现在他手中,银针尾端带线。 “嗡!嗡!” 两根银针交替自指尖弹出。 一根刺中了茆竹山的手腕,他痛呼一声,手指痉挛张开,手中的男人偶落下,另一根则恰到好处地刺入男人偶上面,再顺势回拉,男人偶飞入茆长安的手中。 茆竹山:“你居然也练……” 茆长安拇指轻拨人偶上的一根针。 赵军峰双目泛红,如同野兽般对着茆竹山扑去,茆竹山连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发出,就被咬死。 茆长安掌心持针,拨弄铜锁。 “咔嚓……” 铜锁快速打开,他向前迈出一步,锁链自身上脱落。 紧接着,茆长安扫了一眼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忽地跪伏在地,开始痛哭: “呜呜呜……是我没教好你,让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天道……” 哭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外头偷看的谭文彬和阴萌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这老头,好猛! 而这时,二人也渐渐回过味来了,这老头,猛得有些匪夷所思了,他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李追远显得很淡定,一点都不吃惊。 没办法,实在是老头睁眼后的那套说辞,自己也经常说,这糊弄天道的味道,太熟悉了。 人是他儿子杀的,孽是他儿子造的,他全程被蒙在鼓里,最后对他儿子出手,也只是出于正当防卫。 瞧瞧,他全程无辜,却最终能落得个礼成,白捡一对阴阳伴生死倒。 听茆竹山死前说的话里,似乎他们在很多年前选择这里定居时,年幼的茆竹山在这儿捡到了一本书,然后交给了茆长安。 这书,应该是这处水葬之地里遗落的。 也不知道是那本书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还是上头记载的东西让他们父子都动了心,但很显然,当爹的到底比儿子算计得更高一筹。 目睹眼前的这出父子情深,李追远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和李兰之间的母子关系,也没那么糟。 自己和李兰只是见面时互扒对方人皮,人家那是真掏心挖肺。 果然,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李追远看向里头,小声道:“好了,别哭了,香快燃完了。” 茆长安的痛哭流涕戛然而止,他马上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捡起另一个女人偶。 “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自然得由我来负责看管镇压,以免它为祸人间!” 茆长安将两具人偶叠在一起。 赵军峰和邱敏敏此时也都站到了一起。 茆长安开始念咒,同时将血香灰抓起,洒在两个人偶身上,再将人偶置于火烛前,将其引燃。 可是,赵军峰和邱敏敏只是站在一起,却没发生其它变化。 “不对啊,按书上说,他们现在应该彼此呈印,出阴阳,结伴生,释华光。” 伴随着人偶的持续燃烧,赵军峰和邱敏敏双眸逐渐泛红,呈现出将要脱离掌控的趋势。 “不对,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难道失败了!” 茆长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儿子。 不行,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能允许失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茆长安马上将燃烧一半的两个人偶重新拿起来,不顾火烧发烫将俩人偶分开,他惊讶地发现,男人偶是两面都红了,而女人偶,只红了背面,前面还是原色。 这意味着,邱敏敏并未完成复仇! “不,怎么回事?” 茆长安马上跑向吴新辉的尸体,脖子都断了,脑袋和身体都分离了,这是死得透透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复仇没完成,不是他杀的邱敏敏么?” 茆长安怒吼着看向旁边还活着各自蜷缩在角落里的刘欣雅与朱红玉,她们已经被吓得有些呆傻了。 “难道不是他杀的,是你,还是你,奸……杀了邱敏敏?” 他已经浑然忘记了,自己指着的是两个女人。 刘欣雅:“不是我,不是我们,我们没杀人,我们真的没杀人啊!” 朱红玉:“和我们没关系,不是我们杀的,也不是吴新辉杀的,那晚我们三个人全程在一起。” 刘欣雅指向了朱红玉:“是她说的,她说她看见了赵军峰从厕所里跑出来的。 ” 朱红玉尖叫地指向刘欣雅:“你胡说,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你看见赵军峰从厕所里跑出来的!” 两个女人互相指责,最后一起指向躺在地上头身分离的吴新辉:“是吴新辉说的,他说他看见了赵军峰跑出了厕所。” 茆长安咆哮道:“但他不是杀邱敏敏的凶手!” “我们,我们其实没看见人。” “我们去厕所时看见邱敏敏被人杀了。” “是的,我们根本就没看见凶手。” 茆长安嘶吼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说看见是赵军峰杀的?” “谁知道赵军峰不配合抓捕,还死了,我们三个当时只是想给警察随便提供一个线索玩玩的……” 第八十一章 “随便提供一个线索玩玩……” 门窗外,谭文彬和阴萌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 这种事情,是怎么能随便的,又是怎么能归到玩玩一类的,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毁掉一个同龄人的一生么。 谭文彬记起来自己在吴新辉记忆里看到的画面,二人对峙时曾发生过如此对话: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吴新辉如此奋勇地拿着匕首去追捕逃跑的赵军峰,不是因为他是凶手,而是为了把这个“玩笑”,给圆下去? 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逻辑和动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谭文彬小声道:“我不理解……” 屋内,传来茆长安狰狞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显然,现在最无法理解也是最难以接受的人,是他。 他费尽心思,一步步谋划,一直假装不知道还要时刻关注着进度,为此不惜献祭掉了自己的亲儿子,到头来,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对对对,放了我们吧,今天的事情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一定保密。” 茆长安的笑声停止了,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这两个人施以酷刑、极尽折磨,可惜,吴新辉死得太痛快了,便宜他了。 但是,茆长安刚刚举起手,指尖银针再度出现时,他就止住了动作。 窗缝外,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李追远目光微微一凝。 老东西是个狠角色,即使计划崩盘失败,即使愤怒到这个地步,他也依旧在忌惮天道硬生生地压制冲动没有出手。 他是真的好爱他自己。 此时,血香已经燃尽。 原本画在堂口地砖上十分鲜亮的阵法纹路,瞬间变成上了年头的脱落漆料。 并排站在一起的赵军峰和邱敏敏身体开始摇晃,一缕缕液体自他们身上不断溢出,因人偶被损坏,他们正呈现出失控的状态。 茆长安挥了挥手,语重心长道:“你们是无辜的人,快跑吧,注意安全。” “谢谢,谢谢!” “谢谢你,谢谢!” 朱红玉和刘欣雅如蒙大赦,起身开始逃跑,但茆竹山还活着时布置的迷魂阵还在,她们俩人原地转圈了好久,却依旧没能跑出堂口大门。 这种简单小阵,茆长安举手就能破掉,但他没这么做,他一边捂着脸,抽泣哭诉着自己死去的儿子以及这里发生的惨状,一边走出了堂口,“噗通”一声跪下,继续对苍天忏悔。 很显然,他是不会放过那两个女人的,但他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赵军峰和邱敏敏结束了摇晃,属于死倒的浓郁气息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赵军峰更浓烈,邱敏敏显得浅薄些,大概是后者近期刚遭受过重创。 两个死倒,本能地看向屋内还在奔跑的两个女人,并一步一步向她们走去。 朱红玉和刘欣雅尖叫着后退,二人的后背,近乎就贴到了门板上,距离李追远三人藏匿着向里偷看的位置,很近。 谭文彬和阴萌脸上神情稍微出现了点变化,因为他们现在只需露个面,就能救下这两个人。 但二人显然不愿意这么做,不仅没人去尝试征询一下身后小远的意见,反而一个将脸撇开一个干脆低下头。 谭文彬:“你看到两个死倒凶手要杀人了么?” 阴萌会意,马上接话道:“没看见。”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说法不好,又改口重新问道: “你刚看见朱红玉和刘欣雅跑出堂口了没?” “看见了,她们刚刚跑出去了!” “真好,她们逃脱了,安全了。” “是啊,真为她们感到庆幸。” 人在做一些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时,往往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内心不留负担,不用陷入内耗。 屋内今晚死了很多人,他们全程在外头看戏,如果他们早点出手,可能里面大部分人就不会死,但,为什么要出手呢? 冉秋萍和孙红霞曾袭击过自己等人,润生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养伤;茆竹山死有余辜,他亲爹兼师父都不在意;至于吴新辉仨人……像是谁不会做个睁眼瞎似的。 这么一调理,谭文彬和阴萌脸上就都舒了口气,念头通达 了。 连带着屋内连续传来的两道惨叫声,也没让他们觉得不忍与罪恶。 李追远站在后面全程目睹了二人的内心戏,反正,除了对“天道解释”外,他自己内心里压根就不会有这个流程。 屋内的人都死光了,茆长安站起身,边抹着泪边走进了屋。 他表情先是错愕,再是不忍,最后是愤怒: “两个孽障,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残害生灵!” 谭文彬不禁感慨:“不愧是老戏骨啊。” 阴萌附和道:“真敬业。” 李追远做了课堂总结:“记得学习,再把随堂笔记交给润生,别让他落下功课。” 每一次共同参与的冒险事件,都是一场宝贵经历。 阴萌在配合度上比谭文彬差一筹,且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废话,也是因为她自从加入团队来到南通后就一直风平浪静,缺少了这种团队经历的磨合,早些时候刚加入团队的彬彬废话可比她多多了。 茆长安准备清场了,谋划失败了,儿子徒弟也死了,但生活,还得继续。 赵军峰和邱敏敏走向了他,显然是出自本能想要对他动手,他弯下腰,将地上的两只破损的人偶捡起,面对步步紧逼的两头死倒他丝毫不慌,手指快速地往上重新缠线插针。 李追远转身,走出藏匿地,径直来到门口,看着茆长安,说了声: “晚上好。” 谭文彬和阴萌不明白为什么小远要选在这个时候现身,先让茆长安把那两头死倒解决了,自己三人再出面解决老头不好么? 这也更符合三人之前的计划,只不过从第一个解决老头变成只剩一个老头可以解决。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二人还是很快来到李追远身侧,手持黄河铲,一左一右护持。 茆长安拿着两个刚修复好的人偶,手指轻拨,两头死倒当即停下脚步,指尖再一轻调,两头死倒转身,面朝门口。 随即,茆长安左手伸出三指,右臂打旋儿,一番交叉后,最后上下相叠: “茆长安,祖上插坐金陵秦淮码头,不知小哥是坐的哪家码头?” 同行见面,最先生出的其实是忌惮,先探底,也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摩擦。 没办法,这一行谁身上没几手看家本领,真动辄撕破脸互阴,那真是谁都没好日子过。 这时候,要是再提什么“坐濠河码头”,就是故意插科打诨了。 李追远双手插兜,懒得回礼,而是很直白地说道: “我不是坐码头的,我拜的是柳家龙王。” 茆长安神情一滞,肉眼可见的慌乱,甚至整个人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焦急解释道: “我教子无方,致使儿子误入歧途,酿下如此惨剧,现我已大义灭亲,收拾残局,还请您明鉴!” 他很害怕。 但他的害怕,和当初在丰都鬼街面报家门时,阴福海的震惊不同。 阴福海是世代久居小县城,对江面上的事情也只是传闻和听说,茆长安可是能有办法弄来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挂自己家门口的。 他怕的,分明不是过去柳家的威名,而是现在! 这不由让李追远想起了当初来过南通的说书人余树。 看来,就算是当初在山城丁家晚宴后的散步,柳奶奶也是对自己藏了一手,没骗自己,却也没把实情说完。 李追远指了指茆长安手中拿着的两个人偶,问道:“能丢一个过来给我看看么?” 茆长安迟疑了。 咦,居然真可能丢给自己? 李追远继续道:“收手吧,外面全是我们的人。” 虽然很清楚,除非润生提着吊瓶出院,否则外面绝对不可能还有人。 但谭文彬和阴萌还是气定神闲地各自挺起了胸膛,尤其是谭文彬,嘴角还挂上了一抹不屑的笑。 “您请。” 茆长安将女玩偶丢向了李追远。 上面全是针,李追远没接,阴萌一个翻花手,先卸去上头力道,再顺势接住,递给了李追远。 茆长安道:“这里发生的事,我可以做充分的解释说明,实在是……” 李追远一边查看着玩偶一边点头:“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少年确定了,眼前的老头把自己当余树那种人了,看来,秦叔离开太爷家后应该也不是选个地方隐居,他是有事情做的。 检查完后,李追远将女人偶很是 随意地丢到了地上。 落地的同时,针头被触碰,邱敏敏连续做出了好几个怪异的姿势。 茆长安疑惑道:“您这是……” 李追远指了指赵军峰:“他其实不受你的人偶控制,他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茆长安惊讶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信不信随你,我刚刚不出来你是不是想用这人偶控制他们解决自己,好完成最后一步的毁尸灭迹? 你会死的,他其实也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赵军峰猛地向茆长安扑去。 茆长安一个狼狈的侧身翻滚,堪堪躲过。 他快速用指尖拨弄手中的男人偶,可却毫无作用,赵军峰身形在半空中旋转,再度扑来,张开嘴,口中喷吐出血雾。 茆长安见状,只得将人偶丢出,再次躲避,可这次右臂却被红雾扫到,不仅衣服破裂,手臂更是被烧灼了一层。 “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状况的不仅是茆长安,谭文彬和阴萌也同样如此,但二人现在还继续绷着脸,谭文彬心里再疑惑,也依旧强行挤出一个“看吧,就是这样”的神情。 这时,邱敏敏身上覆盖上了一层烂泥,从后方向茆长安扑去。 茆长安再次一个侧身,手中探出银针,刺中邱敏敏,再顺着丝线一阵拉扯,将双方距离拉近后,侧身一踹。 “砰!” 本就是元气大伤过的邱敏敏被踹翻在地。 正当茆长安准备骑身上去以银线切割下邱敏敏的头时,赵军峰出现,茆长安不得不先行放弃,快速后撤。 后退的同时,他还在喊道:“还请助我降服死倒!” 李追远拍了拍手:“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了。” 说完,就往后退。 “你……” 茆长安目眦欲裂,这一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是龙王家的!” 李追远没搭理他,继续后退,阴萌和谭文彬也跟着一起退,三人退出足够安全距离后,再停下脚步看戏。 谭文彬忍不住再次问道:“小远哥?” “那晚练舞房里,我曾尝试控制过邱敏敏,却发现她被另一个意识操控,是一具伥鬼。 先前看见茆竹山用那人偶控制这两具死倒时,我就感到疑惑。 不是说这种邪术控制不了死倒。 而是,我不觉得我连一个人偶都竞争不过。” 那晚,李追远就差一步就能完全操控邱敏敏了,可邱敏敏体内的意识却格外顽强,与自己拼命对抗。 可人偶是死物,哪里来的对抗意识。 所以,操控邱敏敏的,绝对是另一个存在。 茆竹山和茆长安都练了那本邪书,也都是以人偶控尸,那就说明真正操控邱敏敏的,不是他们父子。 屋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用排除法筛一下,不管多不可能,那也只是最终答案。 一直操控邱敏敏的,是赵军峰。 “彬彬哥,还记得先前走阴时看见的记忆画面么?” “记得……” “你有没有发现,吴新辉的记忆画面,很具有迷惑性。” “啊,对,吴新辉明明不是凶手,但那一段,却给人以他就是凶手特意来杀人灭口的感觉。” “明明可以把记忆画面再往前调一调的,比如吴新辉仨人并未真的看见凶手,是可以简简单单就真相大白的,却故意没截取出这一段。 另外,那里有很多扇门,有三扇门是关着的,一扇门能打开,里面是邱敏敏的脸,另外两扇门开不了,既然有邱敏敏,那就应该还有赵军峰的,可赵军峰的记忆是关闭着的。” “那还有一扇门呢?” “我原先以为是茆长安的,毕竟他没死,也在这局中,现在我觉得可能不是了……应该是更深层次的某个东西寄居在赵军峰体内,比如,他们父子所说的那本书。” “一本书,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有些东西,邪性得很,润生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在石港那边坟头处,还有一枚铜钱埋在那儿,就算我离家去上大学了,也没取。 不是我忘了,而是我现在真没把握去触碰它。” 那玩意儿拿到手里,一个不慎就身上长太岁,跟传染病似的。 “所以,现在来看,茆长安也不是黄雀?” “嗯,螳螂捕蝉,后头跟着一串食物链。” “小远哥,你刚刚故意出去, 是想让他们先自相残杀?” “要不然呢?我们是来收尾的,老东西算主谋,本就是要处理的,既然证明不是人偶真正地在操控邱敏敏而是赵军峰,那赵军峰也和我们有仇。 都是要料理掉的对象,哪能让老头就这么被偷袭死,先让他们互咬各自放血,我们不也省事么。” 谭文彬:“哥,哪天你要是觉得脑子沉了累了,我帮你装一会儿。” 阴萌这时开口问道:“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阴阳伴生死倒,哪有那么容易就炼出来,按魏正道的意思,得是那些名门正派才有那个底蕴去尝试搞出这玩意儿。 俩捞尸人,还是插坐码头的,哪搞得出这般阵仗?” 阴萌神色有些戚戚,她家也是插坐码头的,不,爷爷死后,她来到南通,她阴家连码头都没了。 “我怀疑他们父子得到的那本书中的记载,有问题,大概跟你阴家十二法门一样,是个简化版,让人觉得能轻易上手。” 阴萌觉得自己胸口,又被闷一记。 “最终目的么,虽然有些荒谬,但我猜测,它本身比较受限,它想拥有一个载体,同时恢复自由。” 谭文彬:“老头好像要不行了啊?” 屋内,茆长安几次想逃出来,却都被赵军峰与邱敏敏拦截住,仿佛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这里。 “赵军峰,你既然不受控有意识,那你就应该清楚,就算把我杀了,你们待会儿出去也得面对那三个人!” “那三个人可能很早就来了,他们现在还没走,就是想着我们先鱼死网破他们好收拾局面,你要带着邱敏敏走,我不拦着你,你们俩现在就走,到时候是荼毒生灵发泄怨念还是遁江入海,都随你们!” “赵军峰,我们先联手吧,把外面三人解决了,然后我们再分生死,这样才不会被外人捡了便宜!” 谭文彬:“老头有点不装了啊。” 阴萌撇撇嘴:“真不要脸。” 谭文彬:“但赵军峰和邱敏敏似乎就盯着他,就要弄死他,这么苦大仇深么?” 死倒可不是生前的人,赵军峰在能自我控制且可以控制邱敏敏的前提下,杀了冉秋萍和孙红霞,这证明他早已脱离了原本的身份羁绊关系。 在这一前提下,如果他真有智慧,似乎应该考虑一下老头的提议。 李追远:“书在老头身上。” 茆长安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身上已出现多处伤痕,鲜血淋淋,再不动真格的,小命就真要丢到这里。 只见他两根大拇指指甲,分别刺入自己的掌心,刺开血口子,然后自里头分别抽出两根红线。 红线撑起,腰部发力,向身前一弹。 恰好这时赵军峰扑来,口中再次喷吐出红雾,但红雾在碰到弹出的红线时,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不仅自己散开,还完全没阻拦到红线。 红线弹在了赵军峰身上,如同墨斗一般,在赵军峰胸膛处留下一道红痕,然后快速融化。 “砰!” 赵军峰被弹飞出去,身体一阵曲折,被染上红线的身体部分,碎肉开始脱落。 邱敏敏出现在茆长安身后,双臂刺出。 茆长安身子一缩,没选择躲闪,而是顺势往后一靠,肩膀狠狠撞击在了邱敏敏身上。 邱敏敏后退的同时,身上的烂泥快速黏上茆长安,从他身上的伤口处疯狂涌入。 “啊!!!” 茆长安发出一阵惨叫,可双臂依旧一绕,红线环住邱敏敏脖子,然后发力一切! “噗……” 邱敏敏的头颅被切割了下来。 无头的尸体往后后退几步,双臂撑开,脓水自脖颈切口处汩汩涌出,黑气溢出,怨念开始消散。 “我艹,老东西好强。”谭文彬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没小远哥的后手,我和阴萌还真干不过他,那红线怎么是从身体里抽出来的?” 阴萌:“是他温养在身体里的,当筋用。” “好狠呐,萌萌,你会这个?” “不会,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时提起过。” “这套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路子。” 李追远闻言,不由想起当初秦叔下江前,身上出现的血色鱼鳃,其实,正道本来就很血腥。 解决完邱敏敏后,茆长安又以红线将赵军峰连续逼退,可每次当他想要趁此机会脱离时,赵军峰就又重新黏了上来,如同跗骨之蛆。 可这也同时,给了茆长安机会,他再次假装要离开堂口,等赵军峰又一次扑上来时,他双脚一蹬,向后弹跃,直接坐在了赵军峰身上。 双臂下压,红线扯向赵军峰脖子。 赵军峰双臂上举,刺入茆长安大腿,同时张开嘴,红雾疯狂吐出。 “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 茆长安不管不顾,拼上了一切。 “噗……” 赵军峰的头颅,也被切割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呼……呼……呼……” 茆长安浑身是血,如同一尊血人,一瘸一拐地向大门走来,面对着屋外站着的三人,他笑了。 在血污的衬托下,他的牙很白。 他手中的红线已经断裂,从面部到双臂再到双腿,皮肉都明显松弛下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但他还是没放弃,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再战斗了,他开口道: “条件你提,只求给我一个活路。” 李追远摇摇头:“你得死。” “为什么?我和你没仇啊。” 李追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杀你,我们三个今晚过来就什么事都没做,会显得我们很呆。” 茆长安:“……” 谭文彬附和道:“对对对,大晚上出来,戏确实精彩好看,但总得干点什么,这样才有参与感。” 茆长安:“我的一举一动,全都符合规矩,你们杀我,不怕天谴么?” 谭文彬指了指自己三人:“没事,我们三个人分一分,平均一下应该也不剩多少。” 李追远:“没我先前的提醒,你已经死在赵军峰的偷袭下了,所以,你的命本就是我的。” 阴萌看向谭文彬:“脑子的差距。” 茆长安“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他的手中掏出一张符纸,指尖轻抚,符纸点燃。 他现在连走路都很勉强,再不止血失血过多都能导致他死亡,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逃脱的可能。 自私的人,不仅十分怕死,更怕别人占他便宜。 他刚刚引燃的符,是家里的“钥匙”。 符纸燃烧的刹那,庙里的风都变了味道。 原本的阴阳合住格局开始发生摩擦与对撞,一股股浓郁的阴气从将军像下方的青铜门里溢出,一团团绿幽幽的鬼火在空中升腾而起,地上也出现了一条条火线。 “我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拿走,谁都别想……” 火势开始出现,这引燃得无死角,很快就自各处窜起。 阴萌:“小远哥,我去把他杀了,然后我们就走。” “我们走。” 李追远转身直接向外跑去。 阴萌有些不明白,不是不杀个人会显得很呆么? 而且这时火势虽然起来了,但还没到万分危急的地步,杀了人也来得及跑出去的。 谭文彬已经跟上,阴萌见状,最后扫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茆长安,也跟着一起往外跑去。 “嘿嘿……”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茆长安发出了笑声,再看着四周燃起的火焰,他脸上呈现出落寞。 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本白封黑底的书。 低头,看着书封面,他眼里流露出了憎恨,他知道,要不是这本书,自己和儿子还过着平静的生活,家学传承,维护一方安宁,不让死倒为祸人间,不辱祖宗门楣。 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都是它害的。 但很快,茆长安眼里又出现了贪婪与眷恋,他是爱这本书的,爱到了心坎里。 朝闻道,夕死可矣;普通插坐码头的捞尸人,哪里来得真正的深奥传承,是这本书,让他看见了真正的精彩,原来,这个世界,还可以有这般可能。 竹山,我的好儿子,我的好徒弟,你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吧。 为了看一看那个世界的风景,丢了命,又算什么? 我们只是失败了,没成功罢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成的? 我们父子俩,终究比旁人,比先人,要见到更多的…… 阴风吹来,掀开了第一页,是空白。 茆长安怔住了,他马上翻开第二页,空白,再翻开第三页,空白,继续翻,全是空白! 书是真的,他记得这种纸质触感,可书上原本记载的阴阳伴生死倒的炼制方法,针偶控尸的方法,这些,怎么都不见了? “不,不,不,不!!!” 茆长安不停地翻页,他可以接受失败,他可以接受亲儿子作为失败的代价,但他无法接受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骗局! 它给的阴阳伴生死倒炼制方法,本就不是真的,这本书,戏弄了自己和儿子,自己父子俩,完全成了这本书的玩物!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求求你,求求你,把字放出来,把字放出来,哪怕是错的,哪怕是假的,求求你,给点字,给点字……” 忽然间,堂口内无头的赵军峰缓缓站了起来。 茆长安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去。 赵军峰的衣服脱落,胸膛上的碎肉因先前被红线扫中也掉了很多碎肉,但在血肉模糊的深处,却有一张女人的脸,缓缓蠕动。 是邱敏敏的脸。 无头的赵军峰走到茆长安面前,伸手,抓住了茆长安的头,不停发力。 “啊啊啊……” “砰!” 脑袋炸裂,红的白的飞溅了一地。 赵军峰弯下腰,将那本白封黑底的书捡起来,上面原本被溅射了不少污浊,却在顷刻间消失好似被吸收。 胸口处的女人脸,嘴巴张开,书被女人咬住。 赵军峰周身,出现了一滩烂泥,将其包裹,在大火燃到这里前,他顺着地面移动了出去。 脱离了炙热火海,离开了将军庙,他向着最近的河流笔直而去,像是一条重获自由即将归水的鱼。 然而,鱼儿游着游着,下方将军庙的火光,还是如此清晰。 终于,鱼儿停了下来。 烂泥缓缓褪去,赵军峰环视四周,胸口处女人的眼睛,不停张望。 他被困住了。 “嘿嘿嘿。” 谭文彬缓缓站起身,左手拿着七星钩,右手拿着罗生伞。 紧急时刻,拿黄河铲最合适,但真的需要打配合同时条件充裕装备带齐时,那就得明确自己的定位。 旁边,阴萌就拿着一把黄河铲,润生不在,她就主攻。 “嘿嘿哈哈哈……” 谭文彬笑声不止。 阴萌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笑得好像电视剧里的反派。” 谭文彬忍住笑,舔了舔嘴唇:“别说,当反派的感觉还真快乐。” 顿了顿,谭文彬又问道:“小远哥,你是怎么猜到还有附加题的?” 李追远坐在一处石头上,很平静地说道: “不是附加题,是总分算不满,漏了一张脸。” 随即,少年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腮: “别耽搁了,在火光引来人之前,解决掉它。” 谭文彬对阴萌努努嘴:瞧瞧,谁才是真的像反派。 阴萌没反驳。 二人嘴里一边念叨着:“三三得生,四四入乾,二八问卦,三九对接……” 李追远忍不住将手向上,遮住眼,这一幕,好似背着乘法口诀进考场,愚蠢得没眼看。 谭文彬手中七星钩延展而出,对着赵军峰就勾去,赵军峰想要闪避,可明明是往后移动的他又很快变成主动上前,被钩子勾住。 阴萌上前,就是一铲重拍。 等赵军峰反应过来想要反抗时,谭文彬撑开伞,将溅射过来的烂泥给全部挡住。 再适时将伞一撤,阴萌又是一铲重拍。 赵军峰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过,攻击次次被化解,反倒是伤害是一招都没落下吃。 他的状态,本就被茆长安削去了一大截,算是以假死的方式寻脱,这种萎靡的状态,再遇到提前精心布置好的阵法压制,真的是完全没了发挥余地。 而谭文彬和阴萌无比死板的配合攻势,更是掐死了任何反转和奇迹发生的可能。 只是,让这场搏斗,变得有些无聊。 李追远叹了口气,要是润生在,以润生的力量,应该早就结束了,阴萌在单纯力量上,还是差距太大,她更适合谭文彬现在的位置,而谭文彬,更适合自己现在的位置。 少年脚下,还有很多根余下的阵法旗,当阵法哪里出现松动或破口时,他需要拿着旗去修补。 但眼下这种平顺的局面,阵法很稳固,能支撑到阵法效果自然消退,他根本就没事可做。 这也是他无法接受润生上次犯错的原因,明明有更理性的团队选择,偏偏要在那一刹那被感性所左右。 李追远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女人嘴里叼着的那本书。 留在石港的那枚铜钱,你不 去碰它,它就很安静,可这本书,应该具备着某种活性,它甚至可能会主动地蛊惑人心。 算了,为了早点结束,自己加一把火吧。 李追远站起身,喊道:“记住了,待会儿你们不准看那本书,那本书是我的!” 谭文彬和阴萌听到这一声喊后的内心想法是: 额,用得着喊么,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这书就算摆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敢翻啊! 就在这时,女人的嘴张开,将书吐出,落在了地上。 然后,赵军峰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让人杀。 饶是如此,谭文彬和阴萌还是很稳定地按照老节奏,一次攻击一次防御,一直到阴萌将赵军峰胸口的那张脸彻底拍烂。 终于,“噗通”,赵军峰身子后仰,倒在了地上,一股股脓水冒出,黑气疯狂消散。 解决了! “呼……”阴萌舒了口气,她两只胳膊已经脱力,掌心更是磨出了血。 谭文彬则将罗生伞撑地上,揉着自己的腰。 其实,最后那段时间,他们知道可以更放肆一点,人死倒都放弃抵抗了,可实在是没办法,心里还在念着口诀生怕出错,自然而然地就只能继续一板一眼。 “闭眼。” 二人马上听话地闭上眼。 李追远同样闭着眼走下来,他能记住下方的方位,所以走得很安稳,来到那本书面前站定。 明明没有风,可却听到了书翻页的声音。 李追远很喜欢看书,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书主动向自己献媚。 可惜,这媚眼,只能抛给瞎子看了。 李追远掏出一块帆布,帆布里头的木花卷还是紫色的,每一片,都是阿璃亲手从祖宗牌位上刨下来的。 再由阿璃亲自雕刻出纹路,置于布内,缝好。 它的问题也就是使用上没驱魔鞭方便,但毫无疑问,帆布一直是自己手上,对邪祟伤害最强的器具。 李追远将帆布覆盖在了书上。 “滋滋滋滋滋………” 刹那间,好似在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了水,鼻子里更是闻到了烧焦的烟味。 “唉……” 李追远叹了口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阿璃,这东西坏了,也没办法修补。 很快,少年又意识到这种思路不对,阿璃又不是自己的工具。 所以,他又很快地在心里进行自我纠正: 阿璃不在身边,这是阿璃留在我这里的念想,要是坏了,自己该怎么睹物思人。 这种思路,明显合适多了。 李追远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只有在涉及阿璃时,自己内心想法会变得比较活跃,不再是单一地权衡利弊与动机。 “滋滋滋”声渐渐平息,也不晓得是帆布被烧透了还是终于把那东西给压下去。 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地带摸起。 好险,没烧透,但帆布已经变得很薄很薄了,这意味着里头的紫色木花卷儿已经大部分都变黑。 好在,这本书确实是被镇下了。 李追远将紫色的驱魔鞭拿出来,先用帆布将书裹起,再用驱魔鞭捆住,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李追远才睁开眼,看着手里的皮鞭包裹的布包。 可不能让柳奶奶看见这个,不能让她知道秦柳两家的列祖列宗被自己拿来包书皮。 即使是做到这一步,少年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保险,这东西可不像那铜钱是无意识作用,它是有自己意识的,先前自己喊了要它,它就主动“投诚”了。 因此,挖个坑给它埋了不合适,万一它哪天出来了,自己刚刚那般烫它,指不定就会想办法重新找个躯壳过来寻仇。 还是得带回宿舍,自己亲自看着。 掏出自己画的符纸,李追远将它贴上去,符纸没变色,很稳定。 “彬彬哥,你那里还有符纸么?” “有,我袋子里全都是。” “你们可以睁眼了。”说着,李追远就将这布包丢给谭文彬,“贴满它。” “好嘞!”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赵军峰的尸体就已化作了脓水,而下方将军庙的熊熊大火,注定会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倒是节省了事后处理的功夫,如果仅仅是失踪案或者纵火案的话,是不会惊动余树那种人的。 李追远现在不太想和他们打交道,因为打着打着,很容易就会和李兰碰面。 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现在这样,自己的团队,自己可以相信的伙伴,嗯,虽然最相信的那个今天病号没来。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学校。” 将军山比较偏远,夜里几乎见不到出租车,而且为保险起见,三人特意多走出了一段距离远离了该地界才寻的私家车花钱让司机帮忙送到了学校。 进学校时天还没亮,怕被门口保安留下印象,三人没走大门,而是选择翻墙。 行走在清冷的校园林荫小道里,谭文彬自嘲道:“今天车费好贵啊,这要是没钱,还真除不起魔,卫不起道。” 阴萌说道:“开学后,商店就能赚钱了,等再攒攒,我们就可以自己买辆进货的车,这样以后就方便了,金陵的物价,是真的贵。” 谭文彬:“对吧,还是咱小南通好。” 阴萌:“物价和金陵差不多,工资还更低。” 谭文彬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不过,小远哥,咱们用得着这么小心么,还翻墙进来?就算学校发现吴新辉他们仨失踪了,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嘛。” “是五个。” “额……对,是五个。” 还有个商店卖货阿姨,一个宿管阿姨。 “正常情况下是查不到我们头上的,但万一再遇到像你爸那样的警察呢?” 记得那天下午,石南镇梅姐录像厅外,谭云龙刚下车,扫视一圈后,就径直向自己走来。 这个画面,李追远记忆犹新。 “啊哈,我下次给我爸打电话时,要把小远哥你这句话转告给他,相信我,我爸会因此乐得屁颠屁颠的。” 阴萌呵呵一笑:“你们父子感情真好。” 谭文彬:“对了,你们说,既然不是吴新辉杀的邱敏敏,那杀害邱敏敏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阴萌:“会不会,就是赵军峰杀的?” 谭文彬摇头道:“怎么可能,在赵军峰的记忆画面里,他全程都在喊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没杀人。” 阴萌:“那你看到案发时,赵军峰记忆了么?” “没有。” “我听说,死刑犯上靶场时,也会继续喊自己是冤枉的。” 谭文彬眨了眨眼:“我勒个去,不会真的是赵军峰杀的人吧?对哦,要不是他杀的人,他跑什么?他被茆竹山从水里救起来时,肯定不会说自己是杀人犯,必然说自己被冤枉的。” 李追远开口道:“你们是什么职业?” 阴萌和谭文彬异口同声道:“捞尸人啊。” 李追远:“死倒形成的最基础条件是什么?” 阴萌:“怨念。” 谭文彬一拍额头:“那赵军峰就是蒙冤而死,他是被冤枉的。” 李追远摇摇头:“其实也会有例外情况,但这次失踪的五个人都是和七年前那起案件有关的,警察肯定会重启调查,如果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必然会惊动到他。 说不定,真凶现在也在这座学校里。” 阴萌先回商店放东西喂狗,然后还得去医务室看望润生。 李追远和谭文彬则回到宿舍,经过陆壹寝室时,发现门开着,有着先前中邪的事,谭文彬就推门进去看了看,出来时嘴里叼着一根红肠: “他人不在。” 回到自己寝室,谭文彬负责擦拭器具兼整理,李追远端着盆去洗手池那儿洗澡。 刚洗好,身后就传来拖鞋声,是陆壹,他一脸喜忧参半的神情。 “神童哥,你怎么现在洗澡?” “天太热,睡不着。” “神童哥,我刚起床去小便,你猜我回来时看见什么了,我供桌上放着的那根红肠没了,它没了!” “哦。” “神童哥,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供品有用了。” “是嘛,那就好,那就好,唉,真可怜啊,我现在怀疑这鬼生前也是我老家那嘎达的。” “或许吧。” “那我下次多供两根红肠,就算是鬼,也不能让老乡鬼吃不饱。” 李追远端着盆回到寝室,谭文彬坐地上拿着一条毛巾还在细心擦着伞,嘴里那根红肠已经吃了一大半。 “我先睡了,哥。” “嗯,你先睡吧,哥。” 李追远躺上床,闭上眼,他很快就入睡了。 但等天刚亮没多久时,他就醒了,隔壁床上,收拾好东西也洗好澡的谭文彬,正 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李追远坐起身,一般情况下,除非昨日消耗过度透支了,否则他的生物钟很稳定。 但少年觉得,这稳定的生物钟注定维持不了太久了,因为少了那一日三次的天籁。 就在这时,窗外宿舍楼下一声天籁传来: “小远,吃早饭啦!” 第八十二章 下床,走到阳台边,向下看。 刘姨站在梧桐树下,上身着碎花轻衫,下身是一条蓝色长裤,穿着木色凉鞋,秀发披肩。 比之在太爷家时,要鲜亮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大学里刚结婚没几年的女老师。 李追远对她挥手。 刘姨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前,示意少年拾掇好了再下来。 李追远先去洗漱,然后在书桌上给谭文彬留了一张字条,这才走出宿舍楼。 “小远,你好像又长高了。” “刘姨你也更年轻了。” “呵呵,走着,你柳奶奶在等着你过去一起用早餐呢。” 李追远跟着刘姨走出北门,再顺着马路行了一段,然后拐入了一片别墅区。 说是别墅区,但面积并不大,里面的别墅洋房也并非是统一规格修建,有些房子门前还挂着牌子,上面记载着前主人身份。 “就是这儿了。” 刘姨推开院门,里面是一栋三层洋房,并不高,但很宽延,院内明显刚翻新过,重新布置了景致。 进了院,抬起头,就看见二楼阳台处,一身白裙的阿璃坐在那里。 在见到女孩的那一刻,李追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对润生与阴萌,对周遭的人和物,是否都太过淡漠。 美好的事物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热爱生活,这世上美好的存在不胜枚举,但能让少年产生共情的真的不多。 女孩也发现了少年,她站起身,双手搭着白色栏杆,没挥手,没跺脚,甚至都没言语,但嘴角的幅度哪怕是站在楼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刘姨站在边上,一会儿看看上面一会儿瞧瞧跟前,这俩孩子只要搭在一起,就很养眼。 当然,有人看得欢喜自然就有人看得心里不得劲。 底楼侧屋的纱门被推开,柳玉梅站在那里,眼皮微耷: “喂,是要饿死我这个老太太么。” 刘姨赶忙挪开视线,生怕自己此时笑出声来。 “柳奶奶。” “哎,来啦。” 柳玉梅低沉的气场在少年走向她时明显一收。 住在一起时,感觉不明显,等真的分开后,就又时常想念。 相处一年,几乎天天能见着,已勉强能说一句:少年是她看着长大的了。 餐厅有张小圆桌,柳玉梅坐主位,阿璃走下楼,和李追远坐在一起。 柳玉梅问道:“学校还适应么?” 李追远:“适应的,都挺好。” “瞧着憔悴了,昨晚没休息好?” “嗯,有点。” “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偷摸去放火去了?” “可不,放了好大的一把火。” 刘姨将小菜先端上来。 李追远拿了一颗咸鸭蛋,阿璃也拿了一颗,俩人都拿鸭蛋镂空那头对着桌面敲了敲,然后小心剥好一个头,再很自然地各自交换。 厨房里的刘姨喊道:“要醋么,还有糖蒜。” 柳玉梅:“不用,桌上已经有了。” 一笼汤包、一笼烧卖、一盘火饺被摆上桌,这些都是刘姨亲手做的。 接下来,是一人一碗的阳春面。 汤清色诱,碗里的面很是规整,不爱吃的人会觉得味道寡淡甚至面条夹生。 但爱吃的人就是钟情于这种清爽与劲道,往上放任何浇头都是一种不美。 “刘姨,辛苦了。” “不辛苦,没润生和壮壮,做饭简单了。” 柳玉梅问道:“平时吃什么?” “现在还没开学,食堂基本不开,平时都是去校外吃。” “嘴馋了就往这儿来,让你刘姨做给你吃,不过是多添双碗筷的事。” “好的,谢谢奶奶。” “要是润生他们要来,得提前打招呼,我好加个大锅。”刘姨提醒道。 “嗯,会的。” 早餐吃完,柳玉梅站起身走向门口:“你和阿璃先顽吧,我先去散会步,待会儿你再下来,我与你有话要说。” “好的,奶奶。” 李追远和阿璃上了楼。 阿璃的房间很宽敞,摆着一张书桌还有一张画桌。 墙上挂着好几幅画,画的是太爷家的主屋、坝子、东西屋,以及从家里望出去的稻田村景。 显然,女孩并不喜欢这里,她更喜欢原来的生 活。 楼不用那么高,房间不用那么大,早起梳妆后,就能来到少年屋里,等着他醒来第一眼瞧见自己。 画中细节里,有吃饭时用木凳拼起来的小桌,有二楼的露台还有那对由秦叔亲手做出来的藤椅。 李追远在画前驻足,这一刻,他也在想念。 “阿璃,你是想回去么?” 女孩点了点头。 门口,端着果盘进来的刘姨停下了脚步。 搬家以来,阿璃一直闷闷不乐,原本柳玉梅还想再晾个一阵子再去喊小远到家来的,可到底还是害怕孙女的病情再倒退回去。 李追远指着墙上的这些画说道:“因为我们出来了,所以这些过去的画面和记忆,才更显美好了。” 阿璃主动牵住少年的手,再抬头看向墙上自己的画作时,眼里多出了很多神采。 刘姨无声笑了笑,轻轻敲门,将果盘端进来,指了指上面:“你们可以去顶楼。” 李追远端着果盘和阿璃来到楼顶,这里也被改造过,一顶遮阳伞下,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藤椅。 二人各自躺下去,开始下棋,依旧是同时开三局。 下棋的同时,李追远讲述了自己来到学校后所经历的事。 每次讲到关键点时,阿璃的手指都会微微发力,她在努力给予回应,证明自己在认真听。 讲完后,李追远有些口干,侧身吃起了水果。 叉起一块递给女孩,女孩摇头,眼睛眨了眨。 李追远会意,放下叉子,重新躺好,闭上眼。 寻常人所谓的“走进彼此内心”是只停留在文字上的夸张描述,但在他们二人这里,是最直白的写实。 睁开眼,李追远感受到了灼热的风以及冰凉的阳光。 抬起头,空中的太阳以及其周边的光晕,散发出的是一种惨白。 面前的田野以及溪流边,是一只只恐怖的存在,正在劳作和嬉戏。 但它们在做着自己事情的同时,还都故意用眼睛偷偷看向这里,带着戏谑与玩味。 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荒诞诡异。 再回头,看见了屋子,以及身后的那道门槛。 离开家的阿璃,也走出了那道门槛,她将自己置身于“恐怖的野外”的环境下。 等再睁开眼,回归现实时,少年脸上已布满冷汗。 他特意多撑了会儿,想要去体验阿璃闭上眼后的感觉。 女孩用袖口帮男孩擦汗,眼里带着笑意。 “我们阿璃,真的好坚强。” 幸福感通过对比能增强,痛苦感也能因此被削弱,他们的陪伴,是互相从对方那里汲取信心与力量。 又躺了一会儿,平复好心绪以及头晕的不适,李追远将阿璃先送回房间,自己则来到楼下。 “你柳奶奶还没回来呢,喏,那边是书房,你可以去那里等着她。” “好的,刘姨。” 李追远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里面没传统书桌,就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摞书,下面则是信封,后头则是一张榻床。 在茶几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李追远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到最上面的那本书——《柳氏望气诀》。 伸手翻了翻,发现上头字迹清晰工整,嗯,这是普通版,没看的必要。 李追远干脆先泡了一壶茶,茶刚泡好,柳玉梅就走了进来,在榻子上坐下,身子抵着软枕后靠。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柳氏望气诀》,察觉到书页被翻动过,眼里不由露出一抹得意。 “奶奶,喝茶。” “嗯。” “奶奶,秦叔没有和你们到金陵么?” “他忙,事多,等忙完了就回来了。” “哦。” “最近在看什么书?” “一些经文。” 最近手头正经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昨晚在记忆画面中能那般自由操控,也是这本书的功劳。 “就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书?” 柳玉梅抿了一口茶,这小子要是说借,那她就顺势把《柳氏望气诀》借了。 先提前看看,慢慢学,不懂的再问自己,这样效率能高一些。 “有意思的书,倒是有一本,正因为太有意思了,怕‘玩物丧志’,暂时没敢看。” 那本白封黑底的书,还会给人“抛媚眼”呢。 “这倒不打紧,书嘛,本就是写出来让 人看的,能摆在你面前的书,就都是缘分。” 柳玉梅心里轻笑,这孩子,倒是知道书的好赖。 “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想等自己再成长点,更有把握时,再鼓起勇气去看它。” 就像石港镇坟地里埋着的那枚铜钱一样,终有一日自己会回去挖出来正视的。 “书,本就是能帮你成长的,什么时候看其实都一样,要是连面对它都不敢,未免也太让人瞧不起了。” 少年越是推辞,柳玉梅心里就越是受用。 “奶奶,您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不看它,你就不能理解它,兴许你现在看它是一种感觉,等长大成熟后再看它,就是另一种感觉,放弃了现在只追求将来,得不偿失。” “嗯。”李追远点点头。 他心底对那本书,真的很好奇,但又害怕走茆长安父子的老路,虽然他很有自信,但每个翻开那本书的人,哪个不是信心满满觉得是特别的那个? “不怕您笑话,我心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老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怕什么,相遇是缘,人和书也有缘,你不翻翻它,又怎么能知道它是否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我懂了。” “嗯。” 柳玉梅放下茶杯,等了一会儿,不见少年对自己提借书的事儿。 她也不急,只当是少年出于礼貌,想等着谈话完起身离开前,再正式提这一要求。 “润生他们,都跟着你来学校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具体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追远说的不是丧气消极话,因为刚来学校就来了大活儿,离开老家后,生活一下子不缺精彩了。 “路,可以一步一步看着走,可总得有个目标,按老话来说,就是王八寻塘底,蛟龙需走江,看你自个儿的心气了。” “走江?” 阴福海对自己说过,“这么多年了,柳家终于又有人走江了。” “一个比方,远大志向。” “柳奶奶,我想知道它原先指的是什么?” “原先指的是什么? 从江头到江尾,遇到的人和遇到的事儿,该趟平就趟平,该处理就处理。 新门新户,得靠走江来立门庭; 老家宅邸,得靠走江来稳门楣。 江水养人,人可比蟒容易化蛟成龙。” “那秦叔当年……” 不在太爷家了,一些话倒是能松快些说了,但李追远察觉到,柳奶奶说话间,依旧带着些顾忌,大概是因为阿璃病还未完全好,还没有说话,指不定未来哪天还得回自家太爷那儿“还愿”。 “阿力当年自然是走过江的,但他没走完,差点折了,这怪我,心太急了那会儿。” 柳玉梅眼里流露出一抹追忆。 “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柳玉梅揭开了话题,“你小子呢,以后想着做什么?” “奶奶,这走江具体怎么走?” “呵呵。”柳玉梅笑道,“这话问的,就跟江湖在哪里一样,哪有个确切提法,你心里若是要走,这脚下,不就是江么?” 李追远沉默了。 “奶奶说得深奥了?” “倒是听懂了。” “哦?” “入了这一门,自己不想停,就会一直走下去。” 当你想要捞死倒时,你在找事儿的同时,事儿也会自己“长腿”来找你。 这很像来金陵时的货车上,自己对谭文彬说的“清洁球”。 但这似乎又有点唯心。 李追远不禁抬头看向屋顶,联想起自己和茆长安糊弄天道的方式,好像天道也有点唯心。 另外,阴家族谱上也记载了先人游历,但他们没用“走江”,大概这是秦柳这种家族的专用称呼,就跟普通人去景区参观不能用“莅临”。 阴家先人游记里都有一个特点,不管出发时是如何意气风发,最后都是遭遇了某种挫折后又回到了丰都老家,嗯,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游记只记载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应该是连家都没能回来。 比如地宫给蛇女抬床的那四位阴家先人。 所以,插坐,其实和隐居差不多的意思么,到一处码头,安生下来,倒不是真的去划分势力范围,更像是向宿命的低头。 李追远给柳玉梅续上一杯茶,起身端 递给她,问道:“奶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情况还能一样么?” “以前洋人的紫石英号开进江上来了,现在他们没开来,是洋人不想来了么?” “您的意思是指,面子上是不一样了,但根本性矛盾一直还存在是么?” “再换个解释,这个我听着别扭。” “江两岸的风景变好看了,但江面下的暗流,还是和百年前一个样?” “呵呵呵。”柳玉梅边笑边伸手指着少年,“我算是晓得阿璃为什么喜欢和你待一起了,以前听你太爷说过,你爷奶是偏疼你妈得紧,想来你这张嘴,也是随的你妈妈。” 李追远:“……” “江上无论修再多大坝,江面看起来再平静,可这江底的泥沙,依旧能轻易埋死个人,这江,依旧是不容易走的。 不过,这些对你来说还较早,你先安心读书长大就是了。” 说着,柳玉梅又低眉看了一眼放在最显眼处的《柳氏望气诀》。 李追远也低下头,他觉得自己要是带着润生彬彬阴萌他们以捞死倒为乐,那现在可能已经有在走江的趋势了。 秦叔当年没走成功,都能变得那么厉害,要是自己走成功了呢? 书,已经看到瓶颈了,要想继续进步提升,那就只能去主动接命运的馈赠了。 “留这儿吃午饭么,我让阿婷去做。” “不了,我还是先回学校吧,明天我再来看阿璃。” “行吧。” 李追远站起身:“感谢您的教诲。” 柳玉梅点点头,算是送客。 然后,李追远走出书房,他走了。 柳玉梅有些疑惑地看向茶几上的那本书,这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刘姨推开门走了进来。 “臭小子走了?” “嗯,走了。咦,这书怎么还在这儿,是您太严厉了?” “老太太我这辈子,还真没对哪个外人如此慈眉善目过,生怕这小子不好意思开口,我还劝慰鼓励了他。” “那就是您态度不够明显,人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这口。” “还不够明显?”柳玉梅拿起那本《柳氏望气诀》,“我就差把书恭敬地呈送给他,求他看,然后来指导我了!” “那不应该啊,这孩子机灵着呢,难道真是这次大意了,没听出来您意思?” “算了,随他去吧。” “您真舍得?我刚在外头可是都听到您的笑声了。” “这儿距离他学校有多远?” “不远,出校门走一段路就到了。” “斜前面不是学校围墙么,开个门是不是能更近一点?” “我去协调安排。” “我看那学校里不也有屋子么?” “那屋子可小,是学校退休教师教授们住的地方,我怕您住不习惯。” “呵,小东屋我都住过来了,还住不习惯这个?你去安排一下,让一户腾出房子,实在不行干脆互换房子住,住学校里,能近点。” “您刚刚还说不要他了。” “我那是为了他么,哎,我是瞧着他一来,我们阿璃就站起身看着他,我心疼。” “好好好,就按您说得做,但这套房子还是不换了,校内的屋子可没地下室能放得下咱家阿璃这么多东西。” “你去弄吧,我上楼去躺一会儿,这臭小子,居然没借书。” 柳玉梅刚走出书房,就看见阿璃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 那间房是专门用来摆供桌的,新做的一整套牌位,取材于上佳的惊雷木。 寻常惊雷木并不难找,但特定树种特定品相甚至是特定年代温养的,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而此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阿璃,怀里捧着四个牌位。 阿璃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看着自己的奶奶。 得,那小子一来,自家孙女就要给他当小工了。 柳玉梅张了张嘴,却还是挥了挥手: “乖,快抱着上去吧。 阿婷,阿婷啊,你快去把咱阿璃的工具箱给她拿上去。” …… 李追远回到学校时,已接近中午,他本想去宿舍楼看看谭文彬醒没醒,却在经过平价商店门口时,看见了润生。 润生依旧是那件白色背心,漏肩处还能看见绷带。 “小远。” 润生小跑过来,他的摆臂还不是很协调。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润生过来。 他一直不停尝试在“亲密”关系网络里不去表演,期待自我能给出一点情绪反馈。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有可能促使自己进步,坏处是……挺容易伤人。 毕竟,就算是正常没病的人,两个朋友之间去“坦诚相待”,都容易友情破裂甚至结仇。 “伤怎么样?” “没大好,但可以下床了,反正最近也没事,我就出院了,整天躺着身体也不得劲,嘿嘿。” 昨天没出院,是怕自己出院的举动,让大家觉得他迫不及待地想参与行动,他不想给团队施加压力,更不愿意成为累赘。 李追远张开双臂,走上前,但动作做到一半,就只变成了一只手拍了一下润生的手。 然后,他转身就走回宿舍。 “嘿嘿嘿。”润生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小远拍过的手背,也往商店里走去。 站在商店门口台阶上的阴萌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小声说道:“看来,我们小远哥还在生你的气。” “没,小远很热情。” …… 接下来的数日,李追远的生活很规律。 捞死倒很像钓鱼,钓鱼佬的快乐在于忙里偷闲享受那份短暂的宁静。 对谭文彬而言,他则开启了对大学课程的预习模式,天天学到后半夜再睡觉。 李追远早上醒来后,就去柳玉梅那里吃早饭,再和阿璃待半天后,中午去润生商店里吃午饭,吃完再打包一份带回去给下午才醒的彬彬。 本来没这个步骤的,但彬彬下午醒来肚子饿,就会习惯性在去洗漱的路上,进陆壹寝室里拿根红肠吃吃,听说后来还摆上了饺子。 人陆壹家庭条件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暑假不回家留校做兼职了,为了防止彬彬继续祸害人家,李追远只能给他带饭。 主要是上次陆壹中邪后自己把寝室门撞坏了,人不在时也上不了锁,所以彬彬次次都能开门进去享用祭品。 修理师傅得等正式开学后才会上全职班,假期时也就隔段时间来一趟集中处理一批问题,倒是可以去宿管阿姨那报修,过两天也就能来修门锁了,问题是这栋宿舍的宿管阿姨失踪了。 陆壹去过后勤维修那儿问过,值班的人说分管这一块工作的新上任的后勤主任,也失踪了。 润生那边也去报了关于孙红霞的失踪案,虽然心知肚明,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新生要军训,报到日期本就会提前,可别的班的新生都被组织安排去领军训服时,李追远和谭文彬所在的班以及临近俩班,却毫无动静,因为刚开学……他们的辅导员失踪了! 近期,学校里警车出现的频率很高。 大学里,一下子失踪五个人,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而且稍微一调查就能清楚源头指向了七年前的那起案件,自然引起了高度重视。 这天傍晚,大家都在商店里煮火锅吃时,和罗工一起去山城出差的薛亮亮特意把电话打到了店里,直接就问: “你们到底又捞了什么?” 警察的调查电话都打到了薛亮亮那里了,毕竟他是店里的老板,孙红霞是他的员工,他马上就看穿了这起引起校园轰动的失踪案背后的原因。 谭文彬接的电话,回答道: “在捞鲜毛肚、千层肚,巴适得很,你要不要回来次。” 薛亮亮听懂了暗示,说等他回来。 他还说了,罗工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挺无奈的,毕竟上次是为了给小远安排好学校学习生活才特意开的那一桌席,结果三位打招呼的具体负责人,直接失踪了。 这意味着等回金陵后,还得再重开一桌。 谭文彬挂断电话后,阴萌问道:“我们这也会有电话监听?” “没,我只是不想和亮哥多废话,怕把我的毛肚烫老了。” 谭文彬坐下来,开始拿筷子捞。 这时,有几个人自外面向店门口走来。 润生抬头看了一眼,对还在专心捞菜的谭文彬说道: “警察来了,是恁爹。” 谭文彬头也不抬地说道: “放嘚屁,俺爹只是个乡镇派出所小小队长,他要是能一口气高升到省会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俺们家祖坟着了!” 李追远挪了一下位置,离谭文彬远了点。 阴萌和润生也端着碗,往边上靠了靠。 谭文彬疑惑道:“你们吃啊,都要烫老了, 嘿嘿,你们不吃我壮壮全包了!” “砰!” 彬彬被踹飞出去。 第八十三章 壮壮的功夫是真的练出来了,被踹飞落地时,居然能膝肘撑地,维持住平衡,手中碗里的油碟竟是一点没撒。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惊讶道: “不是,爸,咱家祖坟真着了。” 虽说谭文彬警察世家的身份,以前曾被李追远和润生当派出所门口牌位抱过。 但那里的“世家”指的是一种荣誉责任传承,而非真的指“家势”。 先前,谭文彬之所以不信他爸来了,是因为他懂一点系统内的升迁流程。 可他爸居然真的来了,而且穿的是警服。 谭云龙和几个新同事开车来学校途中,几个新同事聊起了子女教育话题,谭云龙就分享了自己的“育儿经验”:意思是孩子小时候贪玩不懂事很正常,等长大点就开窍了。 主要是宽慰同事,顺便铺垫点小小的炫耀。 进校门时,他还很是随意地指了指校门,说巧了,自己儿子今年就考上了这所学校。 就是在刚才上台阶进店时,同事们还在向他具体讨问育儿心得,谁知刚走到儿子身后,就听到了这一出。 阴阳怪气对自己以及对自家祖坟的调侃,再加上惟妙惟肖的方言,怕是旁边新同事们都要忘记自己的籍贯是哪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每次自己正准备以子女为骄傲,享受享受这种正常父母都渴望的情绪需求时,自己的儿子总能精准地拆自己的台。 你说他没长大吧,他过去这一年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可你要说他真懂事了,却又总没个正形。 “爸,你是来金陵参加学习活动还是接受颁奖来了?” 谭云龙无视了自己儿子,拿出证件走了一下流程:“有些问题需要你们再配合询问一下,你们先吃饭,我们不急。” 润生问道:“谭叔,一起?” “不用,我们吃过了。” 李追远放下筷子,其余人也都放下。 这段时间,润生和阴萌已经接受过两轮询问,他和谭文彬作为当时在校内的学生也被问过话。 “那我们就开始吧。”谭云龙走到李追远身侧,示意同事们对其他人走流程,“我们抓紧点时间,不要耽搁人家做生意。” “爸!” 谭文彬又喊了一声爸,谭云龙听到了,指了指另一位同行的警察叔叔,如同“托孤”。 谭文彬耷拉着肩,只能去柜台那儿坐下接受问话。 李追远则领着谭云龙来到地下室,孙红霞的房间已被贴上封条,谭云龙亲自撕开,带着李追远进来。 “谭叔,恭喜。” 谭云龙明显是在查案工作状态,不是作为代表来参加学习大会亦或者是领什么先进奖项的。 而如果是调派来协助参加工作,怎么着也不至于去调南通乡镇警察过来。 “呵呵,小远,你叔叔我现在还有些脑子发懵呢,怎么一下子把我调这里来了。” “工作关系没动么?” “人先过来了,手续还在走。”谭云龙抽出一根烟,没点,只是捏在手里,目光扫视了一下这间屋子,“进学校前,我还想着调查流程走完后去看看你和彬彬,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我就说看卷宗时陆润生的名字有点眼熟,没想到还真是润生侯。” 老家说话方言用得多,发音并不是普通话,且人名上还喜欢简化加语气词,常常相处几十年的老朋友乍看一下书面名字,可能都意识不到写的是对方。 “谭叔是专门被调来调查这起失踪案的么?” 谭云龙沉默了一下,转着手中烟头,问道:“小远,彬彬他现在还抽烟么?” “抽的。” “这次也抽了么?” “抽了,我们身上还有他的烟味呢。” 谭云龙伸了个懒腰:“估摸着很难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刚从将军山那座庙里回来,烧得那叫一个干净。” “我觉得调查重点应该放在七年前那起案子的真正凶手身上。” “是他干的么?” 李追远摇摇头:“不管是不是他,总不能让真凶继续逍遥法外。” “嗯,确实。” “谭叔,之前彬彬去弄来了卷宗,会和那件事有关么?” 谭云龙很笃定道:“不会。” “那就是和您以前的事有关。”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谭云龙走出孙红霞的房间,将烟点燃,“问话结束,小远,我们上去吧。” 李追远跟 着一起走了上去,其他人的问话这会儿也已结束了。 大家心理素质都很好,面对这种问话自是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他们是怕打扰生活故意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本质上,这起案件的确和他们无关。 没一个活人是死在他们手上,他们那晚只解决了一个……不,是超度了一个放弃抵抗的死倒。 “小远,等我手头上的事做完了,晚上一起吃宵夜?” “好啊。” “冉秋萍是哪一栋的宿管阿姨?” “我们那栋楼的。” “那你带我们再走一趟看看吧。” “谭叔,我有点事,让彬彬陪你去吧,我们吃夜宵时再见。” “嗯,好。” 李追远是真有事,阿璃为他亲手做了一件新帆布,他得去拿。 新帆布在手,等于有了新书皮,只有这样他才敢打开那本邪书的“旧书皮”,去尝试观看里面的内容。 走出门时,李追远对谭文彬打了声招呼:“彬彬哥,晚上夜宵。” 谭文彬举起手做了一个“懂了”的手势:“明白,老四川。” 等李追远走后,谭文彬就充当起了带路党。 “爸,你真的要调到这里来了?” “嗯。” “这不符合规矩吧,爸,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堕落了?” “什么?” “你是不是背地里走了什么门路?送礼贿赂?” “你这么担心你老子我?” “那当然了,我没享受到你的高考加分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影响我以后的政审。” “呵。” “爸,你要做一个好警察。” “这个不用你教。” “那你负责分管哪里?” “目前是在这里。” “不是,我高考前在你辖区,我高考后还在你辖区,我这高考不是白考了么?” “那你退学吧,回高中再复读一年,考京里那两所大学去。” “哟呵,谭警官,你野心不小啊,还想调入京?” 谭文彬用胳膊撞了一下自己老子,谭云龙回瞪了他一眼。 然后,俩人都笑了。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瞧见陆壹背着一个包出来。 谭文彬主动打招呼:“喂,这么晚还出去?” “嗯,就在附近,人孩子白天要上钢琴和舞蹈课,也就晚上有空。” “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这是……”陆壹看向谭文彬身边的谭云龙。 “哦,阿sir让我给他带个路。” “呵呵,好。”陆壹点点头,挥挥手,走了。 进了宿舍楼,谭文彬指了指:“爸,这就是冉秋萍的办公室。” “下次名字不用叫这么顺溜。” “明白。” 窗户是关着的,打开门,发现里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谭文彬目光微凝,他认识这个人,当初还在石南镇上给他们说过书,后来还来李大爷家说了一场,是余树。 远子哥对他的身份很忌惮,且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谭云龙也认得他,主动打招呼道:“余先生,你好。” “谭警官,你好。”余树简单打了个招呼,目光看向谭文彬,“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 “啊,嗯,你好,说书先生。” “你是这里的学生?” “对,是的,余先生,你是要来我们学校表演么?” “呵呵,你住这里?” “对,没错。” “那去你宿舍看看,我口渴了。” “成啊,没问题。” 余树看向谭云龙:“真巧,我还真不知道你儿子也在这里上学。” 谭云龙愣了一下,他忽然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人事调动,有了些头绪。 谭文彬在前面带路,余树和谭云龙跟在后面,其余警察则留下来对冉秋萍办公室进行流程式地再次检查。 “谭警官,你信命么?” 谭云龙没回答,而是面露严肃地将警帽摘下来,又戴了回去。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的意思是,你儿子似乎很旺你。” “这臭小子,没把我气死就算我走运了。” 走在前面的谭文彬举起双臂很不满道:“我妈可是说了,我出生时天降祥瑞,晚上都出现了红霞 。” “那是医院隔壁的棉纺厂失火了。” 谭云龙倒是信有人旺自己,但不是自家儿子,而是另一位。 来到三楼,谭文彬很自然地打开了陆壹寝室门。 “来,大家坐,别客气。” 谭文彬从小桌上拿起散烟,分别递给自己爸和余树,然后把那根红肠也拿起来,掰开成几截,同样递给他们。 整个宿舍区,除了自己和小远的寝室,他最熟的就是这间了,他自己本人,就跟这间寝室的土地公似的。 余树问道:“怎么就只有你一张铺,其它铺都空着?” “嗐,我运气不好,分宿舍时落了个尾,和大二的并一间了,现在学校里是大一新生提前入学,高年级的还没返校呢。” 谭云龙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是自己儿子的寝室,床褥和生活用品可以解释成是从家里带来的旧的,但收纳箱和一些物件儿下积的棱角灰,说明这绝不是新入住的寝室。 但他什么都没说。 余树毕竟不是专业干刑侦的,术业有专攻,这些细节他是察觉不到的。 咬了口红肠,余树点头道:“味道挺正宗的。” “那可不,我一东北哥们儿给的。” 虽说有段时间,红肠鬼没来吃自己红肠了。 但陆壹依旧保留着这种上供习惯,反正不会浪费,白天上供的东西他晚上都会吃掉。 他父母在老家肉联厂工作,隔段时间就会给自己寄一些过来。 总之,甭管咋样,不能让老乡鬼挨饿,指不定人哪天就又想念这一口回个门打打牙祭呢。 “谭警官,我们走吧。” “好。” “那爸,余先生,你们先忙,我去洗衣服。” 等亲爹和余树走出宿舍后,谭文彬整个人才终于松弛下来。 可不能带余树去自己和小远的寝室,那里可有小远布置的门禁以及安排的高跟鞋。 走出宿舍楼,余树将最后一点红肠送入口中:“谭警官,这起案件上头很重视,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觉得重点还是应该放在七年前那起案件上,我怀疑真凶可能还没落网。” 余树点点头,他其实并不太关心案情本身,只是应了一句:“那你就朝着这个方向调查吧,我先走了。” 谭云龙招呼自己的新同事们,去往下一个调查点。 此时的李追远,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窝”差点被端了。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办法。 他是来找阿璃拿东西的,结果又被刘姨嘱咐说柳玉梅要找他谈话,让他在书房里等。 这些天,每次自己过来,与阿璃玩了后,柳玉梅都会把自己叫去书房说会儿话,而且次次都是让自己先在书房里等着。 第一次书房交谈时,李追远真的并未反应过来,因为里头夹杂着“走江”和“邪书”。 但经过后来几次的没话找话聊,李追远要是再听不出意思,就有些侮辱省高考榜眼、探花以及下面一众“进士”们的智商了。 这本《柳氏望气诀》每次都会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谈话时柳奶奶的目光恨不得就直勾勾地盯着它。 人家,是想收了入师门。 这本《柳氏望气诀》,就是入门礼。 但就算清楚了柳奶奶的意图,李追远还是得继续装傻,不接这个茬。 平心而论,他是愿意入柳家师门的,事实上,他都已经几次亮出柳家身份行走了。 也就是被自己亮出身份的人,很快就死了,要不然柳玉梅坐在家里都能听说柳家居然有人开始走江了。 真要是入了师门,那自己岂不是要喊阿璃“师姐”? 少年甚至为此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阿璃姓秦,大概率继承的是秦家,就算不是秦家而是柳家,那都无所谓。 反正自己秦柳两家的秘籍都早已学会,阿璃继承哪家那自己就去另一家,怎么着也得拉个平辈出来。 愿意归愿意,但该走的流程不能不走。 高中的吴校长他们已经为自己打过样,就算自己已经决定要进海河大学,但该做的待遇拉扯也不能不要。 在李追远眼里,师门就像是大学。 他又不是秦柳两家的家生子。 所以,这是双向选择。 你觉得我值什么价,那你就开出价格来。 一本少儿版的《柳氏望气诀》可不够当入门赠礼,这有点亏,因为入门后自己于情于 理肯定得主动交出进阶版的《柳氏望气诀》。 这就等于,自己花钱给自己卖身。 其实,真不是少年贪心或者市侩,因为他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还有润生、彬彬和阴萌。 他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得为伙伴们解决一下编制和待遇。 比如,让柳奶奶把秦叔喊回来,给润生他们开个小灶,传授一下功夫。 他自己是真不太会教人,而且是从最基础的开始教,那怎么着也得再给他们争取到一套“基础教材”。 这些,都是要谈的。 要是事先不谈,等事后想再谈,这口,就不好开了。 而且,谈判桌上,谁先开口,亮了底牌,谁就落入下风。 只是,好像继续和柳奶奶干瞪眼也不是个办法,柳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真好,和自己瞪这么多天了,硬是绷着不主动开这个口,她都不觉眼睛干涩。 李追远并不知道,这几天每次自己没开口借书直接走后,一辈子养尊处优的柳玉梅,被气得是怎样破口大骂,昨天更是摔碎了一对官窑。 不能继续干拖下去了,还是得加把火,就像想被大学提前录取就得先去参加奥数竞赛拿奖一样,自己得先展露出价值。 直接告诉柳奶奶自己已经学会更高级版秦柳两家绝学是最蠢的,因为大家族对家学传承很重视严格,自曝这个,就等于承认偷师,柳奶奶应该不会惩罚自己,但自个儿就等于被迫直接入门了。 这时,刘姨端着果盘进来,先放下果盘,然后她主动将《柳氏望气诀》拿起来: “你柳奶奶又遛弯忘记了时间,小远,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找本书看看,我记得你在老家时,最喜欢看书了。” 李追远心里松了一下,知道柳奶奶也急,自己就没那么急了。 “刘姨,我最近有书看呢,暂时没精力看其他书。” “听你柳奶奶说,你最近在看经书?” “对。” “那些书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修身养性了?” “啊,不仅是看这些,萌萌家里也有些古籍,她来南通时也带着了,我最近也会顺带着看看她的那些书。” “看她的那些书?” “对,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是么,书名叫什么啊?” “《阴家十二法门》。” 刘姨嘴角出现一抹弧度,她是不屑的。 这种不屑不是嫌贫爱富,毕竟刘姨是既能入都市又能入乡村,各种身份切换自如的人。 主要是牵扯到传承上,她自然对自己的传承有着绝对的自信与骄傲。 在她眼里,《阴家十二法门》,完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对此,李追远深表理解。 自己逆推完整版《阴家十二法门》后,他严重怀疑,这部明显很高端宏大的传承,被后世一代代不肖子孙所修改的,不仅仅是内容难度,甚至包括名字。 它最初应该有更霸气的叫法,好歹是阴长生那位传说中酆都大帝的传承。 这就好比:一个古武世家的家传绝学,叫《第六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那么,小远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么?”刘姨说的只是场面话。 李追远心里叹了口气,阴家的尊严,现在居然得靠自己一个外姓人来维系。 “刘姨,我才刚看懂一点,就比如这个……” 李追远掌心朝上,闭上眼。 起初,刘姨并未察觉到什么,但刹那间,书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外面的风声和虫声全部隔绝。 少年面相肃穆,掌心向上,闭目沉声道: “四鬼起轿。” 明明少年依旧坐在自己面前,他坐着,自己站着,可在自己视线中,少年的身影好似忽然被抬高起来,而且越来越高。 这是一种气场的增幅,仿佛眼前的少年一下子变得很是伟岸。 刘姨轻抿嘴唇,她相信,自己要是此时走阴,肯定能看到不一样的画面。 【四鬼起轿】是阴福海教自己的十二法门中最简单的一门,阴福海说这一招是拿来为邪祟超度的。 主家要是价格给的公道或者识货,阴家人就会在坐斋时用这一招,把逝者舒舒服服地超度送走。 等李追远完成逆推后,李追远觉得,还好阴家人后继乏力没落了,用这招只能当“往生咒”用。 实际上,这是一整套家传绝学中,最能体现阴长 生当年风采的一招,亦是最能彰显酆都大帝气势的一式。 【四鬼起轿】:四方神鬼,为我前驱。 这分明,是拘鬼役鬼的招式。 得亏阴家后人学艺不精辱没了先祖,要不然谁家花大价钱请人家来坐斋,谁家逝者亡灵都被拘走,真是太孝顺了。 李追远掌心下翻,缓缓落下。 落轿。 “嗡……” 一声无色的音颤,在书房内环绕,余音绕梁。 刘姨瞪大了眼,这真的是什么《阴家十二法门》? 另外, 初学者邯郸学步、进学者收放自如、深学者融会贯通,而眼前的少年,竟已悟出了神韵。 刘姨不知道的是,由于太爷地下室里的书全都是高端,使得李追远自打入门看书时起,看懂一本书的门槛,就是读懂神韵。 少年不是不想一步一步走上来,他是压根就没基础教材,这也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能在高台跳水上完成整套高难度动作、水花也能压得很小……却还没学会游泳。 李追远睁开眼,法相庄严消失,回归少年显摆后的兴奋与得意:“刘姨,我觉得萌萌家的书,真好玩。” 刘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尝鼎一脔,她早就知道少年很聪慧,但她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把人家想得太笨了。 “萌萌说,她家这套东西想真的看懂学好,就得回丰都,在鬼城里烧香焚祭,求证酆都大帝庇护认可。 反正接下来是新生军训,我又不用参加,倒是可以抽空再回丰都看看转转,那里风景好,很好玩。” 刘姨先附和地点点头,然后神情就变了。 不是,阴萌那妮子要你拜入阴家? 背地里偷偷学了哪家法门,要是那家势弱了或者不追究了,其实不算啥大事,但真要去丰都鬼城摆桌焚祭,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相当于,已被其它大学录取。 “小远,你先再坐一会儿,姨帮你去看看,你柳奶奶咋还没回来。” “嗯。” “哦,对了,这阵子你先别出门跑,因为我们要搬家了,你柳奶奶在大学里有一些老朋友,他们邀请她住进学校里去,阿璃的东西多,你得帮忙收拢拾掇。” “嗯,我知道了。” 刘姨走出书房,门一关后,哪怕以李追远的耳力,也忽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 李追远打开书房门,走上楼,来到阿璃房间。 女孩正拿着推子,推着牌位,那一卷卷木花,每一片都均匀飘逸。 李追远蹲下来,拿着盒子,她继续推,他慢慢装。 二人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在太爷家,一起做手工的日子。 干活儿的同时,李追远还把刚刚发生的事都讲述了一遍,包括柳奶奶的想法以及自己的算计。 他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遮掩,哪怕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放在台面上,他也不想有任何隐瞒,毕竟,这是一个愿意把内心敞开让自己进去看的女孩。 收拾好木花卷,李追远关上盒子,在女孩身边躺了下来。 地上铺了地毯,很柔软。 “阿璃,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很没意思?” 女孩停下工作,她刚刚其实也只是在备料。 紧接着,女孩左手探入男孩脖颈下,右手轻拍男孩的头。 李追远下意识地反应,以为阿璃是要玩自己和太爷当初的那个动作,那个动作李追远几次想改掉,却没能成功,因为它最先进入女孩的视线里。 过去一年中女孩很多次主动贴向自己胸口,希望自己能像当初太爷对自己那样轻拍她的头,说那一番话,哪怕那话说出来,有些羞耻。 但很快,李追远发现不对,这次动作的主客交换了。 变成自己被阿璃抱着,阿璃轻轻拍着自己的头。 阿璃没说话,但她清亮的眼眸以及嘴角的酒窝,仿佛无声地把那句台词念了出来: “小远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有钱,有的是钱呐。” 李追远整个人怔住了,一时间,他觉得很是无所适从,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他内心升腾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他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 女孩尝试将他抱紧,但少年还是推开了女孩,他站起身,不停地后退,直至退到墙角。 眼泪,从他眼角溢出,哪怕他不知道这会儿为何会流泪, 他只觉得自己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他感到很不安,他想要逃避。 几乎是本能的,他左手握拳,送到自己嘴边,张开牙齿,就这么咬了下去。 刺痛感传来,但他马上又叫了一声,将手挪开,他害怕在女孩面前把自己的手咬破血。 女孩站起身,似乎想要走来,但男孩的反应却更加剧烈,女孩只得站在原地。 “呼……呼……呼……” 李追远抱着自己的头,视线朝下,现在的他,像是一个考生,进入考场,拿起笔,却忽然忘记了所有知识点,他焦虑,他彷徨,他无措。 耳畔边,是其他考生笔尖“唰唰”答题的声响,大家似乎都很会,题目也很简单,可他就是不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就算周围满是答案,但距离太远,他看不见,也抄不到。 这时,李兰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李追远,我和你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咚!” 少年后脑勺重重撞击在墙上,可整个人却因此安静下来。 先前的他,如同经历了一场溺水,现在,他终于爬上了岸,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自己一直在努力不让身上的人皮脱落,可当人皮真的有长出来的趋势时,却又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 原来,自己和壮壮当初一样,叶公好龙。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少年笑出声来。 阿璃走过来,蹲下,看着他。 李追远也看着她,二人目光交汇,彼此都在对方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阿璃,你说,等我入门后,我的牌位,能不能摆在你梦里的供桌上?” ……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阴家十二法门》。” “不是?” “阴萌那丫头初到南通时我就察觉到了,丫头脑子钝得厉害,怕是压根连走阴都走不成,哪里能教那臭小子什么法门。” “他说是他看那丫头带来的书……” “也没有那套书。”柳玉梅很笃定地说道,“真有这套完整的书,阴家早就断绝了,根本就等不到现在,因为那套书不改,后世他们自家人都学不会!” 柳玉梅顿了顿,又道:“我们秦柳两家虽然人丁凋零了,但好歹还有你还有阿力,还有那些…… 就算是阿璃,要不是生病了,她的天赋也是极高的,因为只有真正血脉天赋高的,才越容易得这种病。 普通子弟,根本就入不得那帮怨祟的眼,它们也没兴趣缠上来报复。 秦柳两家是被打断了,而不是没落了。 所以, 阿婷, 你是没见过江湖上那些真正没落的家族门第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那后世子孙哟,简直是排着队去和猪比赛谁更蠢!” “可要是没有那套书,小远是怎么学会的?” “就两种可能,一种,是李三江地下室里的那些书里,是真有好东西,哪怕在我们眼里,依旧如此。” “但传承这种东西,真的只是看书看着就能学会的?” 刘姨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起少年坐在露台藤椅上看书时的画面,那书页翻得,跟看连环画似的。 “是吧,这种可能很难想象吧? 各家传承的关键点在人,真要靠书靠文字记载就能学会,那各家绝学不早就共通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聪明人?” “可是您刚刚还说……” “那是因为第二个可能更难以想象,阴萌那妮子,身上应该是带着一套给猪看的东西的。 然后那小子,把给猪看的东西,逆推出给人看的,给酆都大……” 柳玉梅话头止住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喃喃道: “四鬼起轿。” 虽然无风无浪,但当时的感受,刘姨已经告知她了。 就这两种可能,没第三种可能了,因为过去一年,她们是和小远住一起的,没人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瞒着她们收徒教孩子。 “小远,逆推出来……”刘姨眼里全是震惊,“他要真有这种本事,那各家秘籍,只要拿给他,岂不是就能学会?” “要不是当初在李三江家时,怕沾惹福运反噬,我真应该去瞧瞧那小子,每天看的都是什么书。” 刘姨提醒道:“阿璃应该知道,可惜,阿璃还不能说话。” “呵。”柳 玉梅叹了口气,“阿璃就算能说话,你觉得她会告诉你?” “您怎么倒对我生起气来了,阿璃可是您亲手带大的孙女。” 柳玉梅有些无奈地撇过头。 她不想承认,可事实摆在她面前: 她,柳玉梅,一辈子富贵荣华,清高雅致了一生,结果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胳膊肘不是往外拐了……是胳膊肘就没放家里! 刘姨见老太太真气郁了,只得顺话道:“要怪只能怪小远不知道给咱阿璃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玉梅冷哼道:“哼,就不能是咱家阿璃眼光好,慧眼如炬?” “啊对对对,您说得对!” 柳玉梅双臂一束,嘴角轻扬:“咱家阿璃随我,看男人的眼光肯定一流。” “那可不,可不随您嘛,毕竟是您亲孙女。” “呵呵呵。”柳玉梅笑了起来。 刘姨故意调侃道:“怎么,听您这话头,您是改变主意了,打算招这过江龙?” “孩子们还小,你说这话作甚,忒没意思。” “您说得对,您说得都对。” “好了,阿婷,是我们看走眼了,他就算只是自己看书看会的,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天才了。 你想想看,当年,我要是对你和阿力,只是把书砸你们脸上,让你们自己去看,你们现在估摸着还在哪条河沟里挖黄鳝呢。” “当然啦,我和阿力资质多愚钝呐,哪能比得上您挑的孙女婿。老太太,您可真是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倒先把我们先看不顺眼、瞧不上了。” “不许瞎说,再胡吣掌嘴。” “我错了。”刘姨轻轻给自己来了俩嘴巴,然后说道,“那您可得抓紧,要不然人家就去拜丰都去了。” “傻丫头,没瞧出来么,人哪里是要拜什么丰都,人是催我这老太婆赶紧开口,他好拿乔提要求呢。” …… 李追远从楼上走下来,在院子里,看见柳玉梅和刘姨站在那里。 “柳奶奶。” “嗯,三天后,我们搬家,按风俗,你到家里来吃顿饭。” “好,按风俗,我要带啥礼么?” “你是孩子,空手来就好,按规矩,该我给你入门礼。” “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奶奶就给你什么。” 第八十四章 “你想要什么,奶奶就给你什么。” 一个人的财富,不仅仅指的是金银珠宝、家宅地契、香火人情,更是一种格局。 别看老太太平日里一副养尊处优、富贵雍容的姿态,可真到需要睁眼时,她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叫龙王家的气吞江湖。 这一刻,李追远都觉得自己这些天心里的算计,显得很是小家子气。 也就只有在这样的人面前,少年才会生出,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感觉。 “谢谢奶奶。” 柳玉梅缓步走到李追远面前,看着面前的少年。 “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还真被你这孩子给瞒了过去。” 她这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意思就是,过去的种种,愉快的和不愉快的,二人之间的提防与试探,都可以翻页。 “奶奶您是难得糊涂。” “糊涂就是糊涂了,没必要再加个前缀,显得奶奶我强要面子似的。” “太爷也会难得糊涂,说明奶奶您是个有福之人。” 柳玉梅的嘴角,压不住了。 既然翻页了,那就等于放下了心中的拧巴,看这孩子,自是越来越顺眼,而且三天后,这孩子还会变成“自家孩子”。 李三江的快乐,她感受到了。 难怪那老东西过去一年里,整天笑眯眯的,原来过得这么开心。 “缺……” 这话一出口,就被柳玉梅自己打住。 她怎么能像那老东西一样,对孩子张口闭口地就问缺不缺钱呢。 虽然,她最多的就是钱,可也因此,最没诚意的,就是给钱。 同样是给零花钱,自己哪怕给一沓,也比不上李三江那老东西从兜里掏出的一张褶皱卷边。 要是这孩子真缺钱也就罢了,可自打这孩子第一次来到李三江家,站上那坝子,她只是扫了那一眼,就清楚,这孩子对金钱看得很淡。 不是他真的成仙了不用食五谷,而是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生下来,就不用为生计犯愁。 这和普通的富贵子弟还不一样,那群只是守着更大米仓掰着蹄子算自己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肥彘。 对这小子来说,他只需要往后退一步,最次,也能由国家养着。 柳玉梅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衣领子,说道: “该给你做几件夏日的衣服,秋装也得提前备上,放心,你和阿璃不同,你是要在人前露面的,奶奶肯定给你做时兴的款式。” 李追远小声补充道:“和阿璃一样的款式,其实也是可以做的。” “呵呵呵呵。” 柳玉梅又笑了,这次干脆笑弯了腰。 旁边刘姨忍不住在心底翻了记白眼,是谁过去一直嘲笑那李大爷被这小子哄得团团转的,我看您现在也差不多了。 “奶奶,我先走了。” “嗯,走吧。”柳玉梅摆摆手。 等李追远向外走去时,柳玉梅忽又叫住了他,问道:“再想想,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少年将手中帆布打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柳氏望气诀》,举起来对着柳玉梅扬了扬: “没忘,带着呢。” 柳玉梅有些意外,心里却又更添了欣喜。 这意味着这孩子就算今天等不到自己,没有自己先前那番话,他也会把这书带走,算是主动默认了这一入门进程。 “臭小子,奶奶我还以为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哪能啊。” 当阿璃将自己抱着,轻拍自己的头,以无声的方式复述自己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时,结果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回去好好看,不懂的……”柳玉梅顿了顿,她想到了这孩子的可怕看书天赋,但好歹是家传绝学,心底就又生起了一股自信,“不懂的就来问我,我给你讲讲。” “好的,奶奶。” 李追远觉得,为了不破坏氛围,自己还是隐瞒下曾看过秦柳两家秘籍的事吧。 老太太好面子,让她晓得自己当她面提早把自家绝学看完了,又不能对自己撒气,那就只能憋闷地继续祸祸那些上等官窑了。 就这段时间,装作自己是第一次看,悟出了其中更深一层。 然后, 给老太太讲讲。 等少年走后,刘姨走上前搀扶起柳玉梅:“瞧得出来,您今儿个是真开心了。” “还是得再摸摸。” “怎么,您还不放心?” “这话说的,就算知道是好物件儿不是赝品了,就不能拿手里继续把玩把玩了?” “晓得了,您这是捡到宝贝了,想慢慢赏心悦目呢。” “不行么?” “行行行,您想干什么都行,但我可得提醒您,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您这儿还差了一辈呢,可别真给自己看陷进去,到时候把家底子都赔人了,再呼嚎着喊: ‘哎哟,我当初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呢!’” “阿婷啊,我看你这几天真是皮子痒了。” “怎么,您开心,就不能使得我们这些下面人也开开心?搁过去,家里纳人入门可是大喜事,您还得给我发红封哩。” “给给给,给你,家里这些玩意,你想要啥就尽管拿去,谁又拦着你了?” “别的我都不要,我就要您今晚起,得按时喝药羹。” “那玩意儿忒苦……” “您年纪大了,得百岁长命,阿璃还小,小远也还小,以后江上再起什么风浪,还指望着您来遮风挡雨呢。” “我喝就是了。” 二人进屋,看见阿璃从楼上走下来。 “阿璃,小远答应入门了,你奶奶还把《柳氏望气诀》让他带走了,你开心了吧?” 本意是想逗逗阿璃,让女孩也乐呵乐呵,最好再浮现一下小酒窝。 可阿璃听到这话,非但没显得高兴,反而目光黯淡下去。 “咋啦?”柳玉梅也委屈了,“咱家望气诀,啥时候就这般上不得台面了?” 阿璃推开门走入牌位间,然后又抱着一摞牌位走上了楼。 柳玉梅只能对刘姨嘱咐道:“再新做一批牌位,这次先不用带家里来,搁外面,三天后要用到的,可别到时候有缺口。” “您放心,我晓得。” “刚刚阿璃是不是生气了?” “确实像生气了。” “以前吧,阿璃一整天没个动静,我愁得不行,现在孩子会表达情绪了,我反而更弄不懂了,真是奇怪。” “就是,也不知道随的谁。” “掌嘴。” …… 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李追远脑海中还在回味与阿璃在房间里的那一幕,一边走着,一边轻摸自己的脸。 以前见到阿璃时,仿佛自己脸上斑驳将落的人皮,被用订书机打了好几个钉固定。 今天见到阿璃后,像是长出了新皮,让自己无所适从的同时,还觉得有些痒痒的。 没直接回学校,而是走向北门外的美食街,隔着老远,就看见新立起来的灯光架上,那闪闪发光的三个字——老四川。 对于学校生态圈的商户而言,每一年新生季都是做推广的时节。 大学生很懒,吸引和伺候好他们,往往就意味着收获了接下来这四年的稳定客源。 虽然现在只有需要军训的新生报到,但老四川门前的外摆,已经没几张空位了,估摸着接下来得扩张盘店。 李追远走过来时,警察们正准备散场。 送走自己的新同事后,谭云龙点上一根烟,看见李追远。 “谭叔,抱歉,我来晚了。” “没,是我来早了,他们都是有家室的,得早点吃完回家,小远,我再给你要一条烤鱼,老板……” “不用了,谭叔,我吃过点心了,不饿。” 在柳玉梅书房里坐了那么久,茶点真没少吃。 “真不饿么?可不要和叔叔我客气。” “我和谭叔你怎么会客气。” “行吧,那我们散散步?” “好。” 谭云龙拿出钱包,准备去结账,李追远先一步走到老板娘面前,指了指先前那张桌子,老板娘应了一声,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谭叔,我们走吧。” 等走到街对面,谭云龙才笑道: “看来你们真是经常来这里吃饭,都能挂账了。” “这店是我们一个朋友开的。” “哦,怪不得。” 起初大家来这里吃饭时,还是给钱的,后来薛亮亮打了招呼,他们四人在这里的消费,直接挂账从他每个月的分红里扣。 毕竟是一起历经过生死的朋友,大家也就没矫情。 “彬彬哥他们呢?” “晚上生意好,他留在店里帮忙呢,我就没让他出来。” “那你们父子今天见面,还没能一起吃顿饭?” “晚上我睡你们宿舍,和彬彬睡张床,打扰你了,小远。” “没事,我们宿舍宽敞。” 二人走着走着,就进入了学校。 “今天去检查冉秋萍办公室时,遇到那个余树了,我怀疑我这次的特殊调动,和他有关系。” “那应该就是他了。” 余树参与进这次案件,这并不奇怪。 因为就算那场大火烧得再干净,也无法抹去那是茆家父子“道场”的事实,基于这一点,他余树过来瞅一眼,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又不熟。” “谭叔,可能是因为你在石港那几起事件里,表现得太好了。” “表现好么?我只是带着他逛了几个地方,做了一些特殊报告呈递,我觉得我挺磨洋工的。” “已经很好了,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这个,他们其实并不太在意寻常案件本身。” “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还是沾了你的光。”谭云龙吐出口长长的烟圈,自己和自己儿子,都欠了人家人情。 “是谭叔你帮了我很多,以我和彬彬哥的关系,我们没必要那么生分。” “余树想看彬彬宿舍,彬彬把他领去了一个有红肠的寝室。” “嗯。” “小远,你的事,是不能被余树这样的人发现么?” “谭叔,我是不想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但不是不能被他们发现,您凭本心做自己的工作,不用顾忌我,当然,不违反您原则的前提下,稍微照顾一下,那就最好了。” “呵呵。” 二人走着走着,没具体明说去哪里,但步调一致,都奔着一个方位,来到了一栋老式教学楼前。 谭云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谭叔,距离案发时间还有多久?”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你说,凶手会回来看看么?” “不清楚,碰运气了。” “那我陪你上去等等吧。” “好。” 谭云龙很喜欢这种感觉,自己脑子里想什么对方都知道,没什么废话,直接干脆。 唯一缺点就是,和眼前少年交流相处完后,再去面对自家儿子,会有严重的落差感,然后就是怎么瞧自己儿子都怎么不顺眼。 二人走进教学楼,上楼梯时,都很默契地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 新生刚入学,教学工作还未全面展开,老教学楼这个点基本没什么灯亮,十分静谧。 经过三楼的一间阶梯教室,门牌号上挂着cj-302。 这是卷宗里,那晚吴新辉四人排练节目的地方。 这一层尽头,就是卫生间,也就是案发地。 二人将身形隐没进拐角处的黑暗,没人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学校里因为五人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今天谭云龙又带着同事们特意很招摇地又进行了一轮校内走访,就如同在鱼池里,搅动了一下水。 有一定概率,会刺激到那条鱼,再回作案地故地重游回味。 当然,前提是,那条鱼一直还留在学校。 所以,谭云龙说了,他今晚只是来碰碰运气,顺带消消食,没抱太大希望。 其实,调查早就展开了,警察对相关人员的问话都进行了好几轮,但最近才刚算正式开学,今天也是大部分教职工返岗的日子。 就算是碰运气,也希望这概率,越大越好。 安静地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终于,谭云龙说道:“我们走吧。” “嗯。” 二人走下楼梯。 等他们离开后,cj-302门口,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他的牙齿,在月光下,显得很白。 “咚咚咚。”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了的谭云龙,又跑了回来。 人影调头就跑,谭云龙在后头奋力追赶。 但人影不是往楼下跑,而是向上跑,就这样一直追到天台。 还没等谭云龙说什么,人影就背对着他,一头栽下去。 没跟着去追犯人,而是继续停留在三楼的李追远,恰好看见人影从他面前的栏杆外坠落。 对方的身形,在下坠过程中,显得很不协调 。 这意味着对方今晚出来时,连身材都做了伪装。 “砰!” 地上传来落地的闷响。 李追远没双手扒着栏杆向下看,而是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栏杆。 倏然间,一双手抓住栏杆上拉,一张脸自栏杆处探出。 现在的他,显得很是瘦弱,刚刚掉落下去的,应该是衣服和伪装。 如果刚刚少年多一点好奇心,就会被扒拉在那里的人,给抓住脖子。 李追远和对方四目相对,对方脸上蒙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但靠一双眼,也够了。 只需要记住这眼神的感觉,李追远相信自己能在人潮中相遇时发现他。 他没想过要去靠自己的力量留住对方,要是普通嫌疑犯,他倒是能借助少年的伪装向对方展示一下什么叫扎实的基本功。 但对方从天台坠落的同时还能悄无声息地抓住外栏杆撑住自己身体,这种操作,李追远以前只见润生做过。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练家子,在自己没到十六岁,骨骼没发育展开,身体力量未支撑起来前,李追远绝不会和这种人动手。 而对方,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因为他似乎笃定自己没闹出什么动静,可这少年,又的确是提前往后退了。 “小远!” 谭云龙跑回了这一层。 李追远伸手指向自己身前,告诉谭警官对方的位置。 顺便提醒了一句:“掏枪。” 因为他很笃定,这种练家子,也就只有谭云龙腰间的枪,才能引起对方忌惮。 没怀疑,也没犹豫,流畅地掏枪动作。 对方双手松开,下落。 李追远耳朵微颤:“他落在二楼了。” 谭云龙马上跑下楼梯去二楼。 就在这时,李追远又听到了声音,顺便脑补了对方的动作,他又跳起来,抓住三楼的边缘,他,还想再上来! 对方,居然胆子大到,和一个掏出枪的老警察,玩起了猫捉老鼠游戏。 亦或者是,对方还想再上来一次,调戏一下自己? 李追远右手探入裤兜,按压出红印,再顺着自己左臂一路画下去。 手指着对方将探出头的区域,目光一凝。 对方的头,探出,当即感到视线里一片腥红,脑袋里一片嗡嗡。 惊骇之下,对方松开手,这次,是完全落了地,来到了地面。 “警察,站住!” 谭云龙的声音自二楼传出。 见到嫌疑犯就先喊别跑,那是电影里的情节,现实情况则是觉得自己追不上嫌疑犯时才会喊这一声。 李追远靠近栏杆,看见那身影如同黑色的猴子一般,快速奔向前方的茂密花圃。 “砰!” 谭云龙开枪了。 很果断,也确实是应该,原本就是碰运气抓捕嫌疑犯的氛围,况且这人还能上蹿下跳把层间距很高的教学楼当滑梯那样玩,这会儿甭管对方是否真的是七年前那位嫌疑犯,挨一枪,不冤。 但也就在子弹射出的瞬间,李追远看见对方的身体以很别扭的姿态,侧了一下,在不影响奔跑进度的同时,他在主动规避子弹。 然后,对方纵身一跃,身形没入花圃中。 但那一跃,身形有些歪,这是发力没完全。 谭云龙是瞄着对方腿开的枪,对方虽然避开了,但子弹应该造成了腿部擦伤。 李追远缓步走下楼梯,一边下楼,他脑海中一边复盘先前的场面,把对方的力量、速度以及肢体矫健,全部归纳进去,最后再模拟一下,对方在第一个照面时没逃跑而是主动发动攻击的可能。 顺带,又模拟了一下,对方在双方都在阴影中时,就先一步向二人发动袭击的可能。 李追远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他自己大脑模拟的结果是,后两种可能,都是对方的胜算更大,尤其是最后一种可能,自己和谭云龙的下场,会很不妙。 从这一点上看,对方是七年前那个凶手的可能性,被降低了。 不仅是对方没有在一开始就采取主动出击的架势,而是有这种身手的人,往往练的是童子功。 除非对方七年前跟自己一样是个孩子,当然,一个孩子那会儿发育不完全,也干不出奸……杀的事。 只要对方那时成年,就像是自己计划中的十六岁。 他没必要隐藏在厕所里,在邱敏敏上厕所时对她出手。 这种场景这种选择下的罪犯,大概率只是仗着身为男性对女性的普遍力量优势,是典型的弱者犯罪思维。 而刚才这个人,他的身手已经厉害到了,压根不用借助厕所这种隐私阴暗隔绝的环境,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入阶梯教室,用绝对暴力迫使里面的四个人全部屈服。 不过,事无绝对,也可能人家就是既身手好又有某种心理变态,就喜欢厕所那种腌臜的环境。 李追远走出教学楼,谭云龙正拿起对方遗落下来的衣服。 “小远,这是什么衣服,像披风又不太像……” 李追远伸手摸了摸,里面有夹层,还有垫板。 “谭叔,这是戏服。” “戏服?” “嗯。” 李追远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闻出了一股淡淡的香薰味,不是香水的那种香薰,就是以特制香熏染的味道。 得益于柳玉梅以前也会给阿璃每天的新衣服做这一步骤,少年在这方面的鉴赏能力,被培养得挺高。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是哪种香,但应该挺贵。 而且从衣服料子上来看,这人生活格调应该很高。 “小远,虽然我个人觉得这人应该不是七年前的凶手,但我现在还是得通知队里。” “谭叔,你也这么认为么?” “是我开的枪。”谭云龙很认真地说道,“开枪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我感触很深,我先送你回寝室,告诉彬彬,我晚上不去你们寝室睡觉了。” “好的,谭叔,你忙。” 李追远被谭云龙送回了寝室。 谭文彬回来得更晚,他先去冲澡,回来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道:“吃完火锅后,店里一下子就忙死了,买东西好多,跟不要钱似的。” “辛苦了。” “不辛苦,赚钱的感觉还挺快乐的,就是我回来时看见又有几辆警车进了学校,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李追远把今晚的事简单复述了一下,最后附带一句: “你爸说今晚不回来和你睡了。” 谭文彬直接忽略了最后一句,直接喊道:“我艹,武林高手!” 李追远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拿起床头柜杯子,喝了口水。 谭文彬则兴致盎然地继续问道:“小远哥,你当时不害怕么?” “有点,但还好。” “好危险,下次你别一个人散步了。” “有你爸在旁边呢。” “我爸算个嘚儿啊。” 寝室门被推开。 “啊!” 谭文彬吓得原地蹦起,这是有了应激反应。 进来的是陆壹:“彬彬,你脸盆毛巾这些落洗脸池上了,我给你拿来。” “哦,好,谢谢。” 陆壹走后,谭文彬坐上自己的床位,继续说道:“真厉害啊,这种人。” “润生能做到。阴萌的话……勉强也可以。” 谭文彬一脸期待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我呢?我指的是以后。” “你加油吧。” 李追远躺了下来,准备睡觉了,原本计划今晚看那本邪书的,可今晚事多,只能往后挪一下。 他今晚的确没那么害怕,毕竟死倒都见过不知多少了。 但那一刻,其实是有点无力的,要是当时附近有鬼或者有死倒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把那家伙给留下,甚至,能根据自己心意来决定留下多少块。 也难怪,那么多人会想着养鬼养死倒,哪怕不用来害人,拿来自保也是极好的。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窗台下放着的鞋盒。 总不能以后随身携带一双女式高跟鞋吧。 “对了,小远哥,你明儿起床时记得喊我,我要去集合军训了。” “好。” 一觉过去,被刘姨重新续上的生物钟,现在格外稳定。 起床后,先把谭文彬叫醒,谭文彬揉着眼,端起脸盆和李追远一起去洗漱。 回来后,谭文彬开始换军训服。李追远则将昨晚带回来一页未翻的《柳氏望气诀》又放进书包里,背着包,走出宿舍。 等他来后刘姨端上了早餐,今天早餐主食排骨粥,配着多种咸菜,吃起来很享受。 柳玉梅说道:“昨晚又没睡好?” 老太太有那种本事,哪怕你隐藏得再好,都能一眼瞧出你的休息状态。 李追远放下勺子:“是睡得短了些。” 柳玉梅脸上露出笑意:“书可以慢慢看的,别那么着急,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没人和你抢。” 显然,柳玉梅对李追远对自家《柳氏望气诀》的痴迷态度,很是满意。 阿璃抬头看了一眼柳玉梅。 柳玉梅反问道:“咋了,心疼小远了?” 阿璃低下头,继续吃粥,她不是在心疼男孩。 刘姨笑吟吟道:“我说,老太太,寻常别人打趣时你都是第一个不乐意的,现在好了,自个儿上阵打趣了。” “那能一样么。”柳玉梅站起身,“小远,吃好了来书房找我。” “好的,奶奶。” 李追远用完早餐后,就拿着书,走入书房。 柳玉梅已沏好茶,在榻上正襟危坐。 李追远将《柳氏望气诀》摆在茶几上,书封面的字体倒对着自己,正对着柳玉梅。 柳玉梅将茶杯放在少年面前后,又顺手将书转向,字体正对少年。 然后,收回手,微笑问道: “来,有哪里看不懂的,问奶奶吧。” 第八十五章 “好的,奶奶。” 李追远点点头,伸手翻开书页。 《柳氏望气诀》不似其它书动辄一套几十本,它只有一本,内分二十四卷,是真正意义上的微言大义。 李追远很喜欢把玄学的东西数理化,在他看来,这本书,更像是一部总纲。 柳氏以它为内核,发展延伸出了多条支线,因此,也可以将它理解成基础。 对它的学习与参悟,是柳氏门人无法跳过的第一步。 对于优秀门人而言,它是一把钥匙,有了它,才能开启这扇门,去学习和掌握前人留下的各项分支脉络。 就比如秦叔教自己的扎马步和吐纳,这其中就蕴含了《秦氏观蛟法》里的理韵。 在该层级上,谁读懂理解得越深入,分支法门练武等方面学习起来,就越是事半功倍。 再高一层,就是另一个领域,相当于掌握了某种权限。 你可以自己创造设计最适合自己的分支,而对于前人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已经不用去学了,只需要去瞥一眼,心下就能清楚:哦,你这个思路不错。 李追远自忖,自己应该在第一层将满的位置,似乎还没到第二层。 其实,他是有些心虚的,因为他取了巧,他是站在了那位“窃书者”的肩膀上。 然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灯下黑区域,在既定思维认知惯性下,很容易出现何不食肉糜的发问。 就像是年纪优秀学生给差生讲题时,常常会生出一种不理解: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还是不会做。 书,其实就摆在这里。 那位“窃书者”应该也是某位惊艳大才,但人家誊录这本书时,可能压根就没考虑对后者进行传承,否则,谁家是用如此写意的方式去给后人故意设置门槛的? 大概率,人家可能就是喝了点酒,或者誊录时心里痒痒,在笔迹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对《柳氏望气诀》的认知韵律,只为自娱尽兴。 人家本质上,也是脱胎于这本书的理解,能共情理解他的字迹,也是一种大本事,说明在认知层次上,比肩了那位“窃书者”写下这段文字时的深度。不能说学习时借用工具书提高了学习效率就觉得这种行为没有死啃书的学得扎实。 况且,少年读的书太多,并未专心于这一本,而且他并未得到完整传承,只是一个孤本,相当于断码。 少年过去为什么分析个风水修改个阵法,动辄将自己弄得流鼻血甚至眼盲,原因就在于那会儿他其实就是靠着基础理论,在临时硬推硬算具体使用方法。 莫说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要是换做普通的成年人,早就把自己榨得心血呕泣,油尽灯枯了。 “奶奶,我昨晚研读了……” “小远,昨晚读了多少?” 李追远轻顿了一下,说道:“读了第一卷。” “小远,不是奶奶要说你,奶奶知道你聪明,但也没必要如此贪多冒进,需知欲速则不达,一个晚上一卷,那这二十四卷你岂不是一个月就能看完了?” 哦,还是报快了。 其实,就算搭上《秦氏观蛟法》,两本书一起看完,都没用这么长时间。 “船身一定要打牢固,这样才能不惧暗礁与风浪,来,奶奶给你做个示范。” 柳玉梅原本是想先听听李追远的具体疑惑讲述再进行逐个讲解的,但见其如此“轻浮”,虽心有欣慰,却依旧忍不住想要敲打一下他。 因为她对少年,是寄予厚望的。 只见柳玉梅无名指轻点茶杯,拘出一滴茶水,再轻轻一弹。 “嗡!” 李追远只觉得自己大脑一阵发鸣,柳玉梅也在此时前倾身子,想要将拇指按压在少年眉心,以帮其保持半“走阴”状态,防止过度走阴对少年产生虚耗。 但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少年,就看见少年自己半睁了眼。 压根就不用她操心,少年对走阴的各层级掌控,比她预想中要好得太多。 虽有惊讶,但也在能理解范围内。 柳玉梅重新坐定,同样半睁眼。 此时,老太太和少年相对而坐,十分静谧。 但在二人的另一层视野里,李追远和柳玉梅都是站着的,在二人中间,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圆润水珠,四周是一片漆黑。 “第一卷:气乃造物之本,万象之源,静极方思动,明始而知终,悟尽遂生初,是为相,是为法,是为理,是为周天。” 柳玉梅面带微笑,手指轻勾 那颗悬浮着的水球,很是写意地往外一拉扯,一条水纹荡漾而出,在其身前不断变化,时静时动,时隐时现。 紧接着,柳玉梅再掌心微合,水纹消失,掌心再启,水纹复现,随即不停展现多般变化,倒映诸多光影。 将每一个晦涩难懂的概念,掰碎了揉烂了,再亲自喂你嘴里。 过去一年都在闷头读书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师承的温暖。 是啊,上课只要有老师教的话,什么东西学不会,考试又怎么会考不好呢? 不过,师生之情的温暖总是短暂的,少年班时期,学生和老教授之间的互相折磨,才是不变的主旋律: “奶奶。” “你说。” “可不可以有另一种理解?” “说来听听。” 李追远举起手,握紧拳,对着面前悬浮着的这颗大水球,砸了下去。 “砰。” 水球被捶烂,随即炸开,向四周扩散。 柳玉梅先是一愣,随即不解,但紧接着,她的眼睛逐渐睁大。 散开的水球,形成一片笼罩这里的水雾,结合少年自阿璃那里学来的国画功底,营造出了一幅粗狂中兼有写意的山水。 一老一少,现在就站在山水之间。 山中有溪有潭,有动有静;西侧阴雨绵绵,东侧骄阳明媚,有始有终,有尽有初;山水云间,皆有印证,可视之处,皆有缘法,是为自然。 柳玉梅抿了抿嘴唇,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她这一生,见过不知多少天才,可直到此刻,她才真切意识到,一辈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她,过去是真没吃过什么好的。 这并非意味着少年已经超越了她,事实上,少年与她还差得很远,但她已经瞧见了少年的未来,超越她,超越她记忆里的丈夫和儿子,都只是时间问题。 昨晚至今,她内心兴奋,升腾起了“好为人师”的快乐期待,可此刻,这种热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一缕缕不甘的轻烟。 她隐约意识到,很有可能,自己根本教不了他什么。 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为了自己的老脸,为了自己的尊严,也是为了柳氏的门面。 柳玉梅继续念诵着《柳氏望气诀》第一卷中下面的节点: “何为逆势冲杀之局?” 李追远目光扫向四周,山水变雪山,积雪消融,一条小溪自山顶顺势而落,最终消抿于岩土缝隙,不知所踪。 柳玉梅问道:“逆势在哪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逆势。” “那何为生死交接之局?” 李追远看向脚下,柳玉梅也低头看去。 先前被截断的小溪,长时间浸润,在岩土缝隙之间又开凿出新的通路,再聚成流。 柳玉梅又连续问了好几轮第一卷中的内容,可每一轮的问题,少年都只是眼角余光一扫,就自动成像。 寻常人仔细求证、小心推导、心怀敬畏的风水望气,在少年这里,显得是那么的轻松写意,好似在随手涂鸦,却又精髓毕露。 而后者的难度,显然更大,因为实地写生有具体的参照物,反而是最简单的。 柳玉梅很清楚,这种水平,现实里每到一处地方,少年都能很快观测其风水格局,甚至能在究其本质的基础上,进行更改。 这种天赋,已经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了,是老天爷端着碗拿着勺,绕着桌追着你跑,求你咽一口。 “呼……” 柳玉梅闭上眼,她认了。 就像一名艺术大师,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新收的学生在立意、格局与审美上,已超过了自己,那可怕的才气已经迸发,这时候你再去教他什么引导什么,反而可能会变成画蛇添足。 这并非意味着少年不需要继续学习了,而是基础类教条类工笔类的那些,只需花费时间去熟能生巧即可。 少年需要继续学,但完全不用她柳玉梅来教。 让刘姨或者秦叔,去教他这些基础最为合适。 而她柳玉梅,只需要坐在那里喝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干预,就是最好的贡献。 她甚至连后勤保障的活儿都做不了,因为老太太都不会做饭。 柳玉梅深吸一口气,她得强迫自己认清现实,同时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 没必要刻意追求自己的参与感,反正这孩子不久后就要入自己的门。 以后走江时,闯出的威 名,那也是自家门第。 他日就算自己捂嘴轻笑说,自己压根什么都没教孩子,那些老东西们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在故作谦虚给他们留面儿。 “奶奶,可以继续第二卷么?” “嗯?”柳玉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今晚可以开始读第二卷了,我也累了,以后你读好一卷,就来我这里汇报一下。” 李追远原本想顺势把第二卷和后面的一起展示出来的,见柳玉梅这么说,他也就点点头。 眼睛用力全睁,破开了幻象,回归现实。 柳玉梅眼皮耷拉了一下,说道: “看来,阴家的走阴之法,的确有些东西。” “自是比不过咱们柳家的。” “臭小子,这话奶奶爱听。” 顿了顿,柳玉梅还是补了句: “但各代人杰各领一时风雨,阴长生这样的人物,总是要心生敬畏的,只不过世上无全才,他也不过是吃亏在持家方面罢了,家族因他生而升,也因他落而寞。” 其实,李追远能察觉到,柳玉梅的持家也是很厉害的,因为她真的撑住了风雨飘摇的秦柳门楣,只是这种马屁不适合拍,容易扯到伤疤。 柳玉梅低下头,拿起新杯烫起,问道: “还喝茶么?” “不了,才用了早饭,喝太多茶伤胃。” “那你去找阿璃顽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起身,将《柳氏望气诀》收入书包,走出书房。 “咦,小远,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刘姨刚收拾好厨房做好餐厅卫生。 “我有点累了,柳奶奶明天再继续教我。” “哦。”刘姨不太信,但还是招手道,“来,你与我过来,把衣服试穿一下。” 李追远被刘姨带进一楼客房,试穿新衣服,有四套,不复古老套,却也不过分张扬,穿在身上得体大方。 而且,不仅每一套衣服都对应着一双鞋,还有手表手链挂坠等配饰。 “刘姨……” “晓得,鞋子衣服你带走,其它的就放这儿吧。” “好的,刘姨。” “怎么样,感觉合身舒服不?” “很合身,刘姨,你的眼睛就是尺。” “呵呵,这套就穿着吧,身上穿来的衣服鞋子留下,我给你洗刷好了下次你再带走。” “谢谢刘姨。” “来,坐下,我给你头发裁剪一下,有点长了。” 刘姨将少年按在床上坐下,然后拿起一匹白布系上少年脖子,又取出了梳剪。 “刘姨,你怎么什么都会?” “那可不,老太太的吃穿住行,可都是我伺候的。” 一顿流利地快速梳剪。 刘姨把着少年的头,示意他看向柜镜。 “怎么样?” “手艺真好。” “是你小子自己底子好,听李菊香说过,你爸当初被你妈带回村时,用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话来讲,就是个奶油小生。” 时下奶油小生指的是面容白净且眉宇间有英气的年轻男子。 “嗯。” 李追远应了一声,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和李兰离婚后,父亲就去参加了地质科考队,现在应该……很粗糙了。 离婚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现在应该是在刻意回避着这个家,再加上北爷爷的严令,他近年就没有来看过自己。 李追远并不怪他,反而很理解,作为北爷爷北奶奶的幼子,父亲其实一直过得都挺顺遂安稳,然后他遇到了李兰。 自己还能和李兰互相扒对方人皮玩,斗个旗鼓相当; 父亲则完全经历了李兰从病情恶化到彻底崩坏的整个过程,其所承受的心理创伤,真的难以想象。 “对了,刘姨,我想问你一种戏服,还有一种香薰……” 戏服被谭云龙当物证带走了,李追远只能尽可能地用语言描述。 “听起来应该是鬼檀香,像是官将首。” “官将首,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八家将呢?” “这个我知道,起源于福州,是五福王爷幕府专责捉邪驱鬼的八位将军。” “官将首就源自于这个,各地风俗演变,出现了变化。” “我明白了。” 一般这种风俗,会出现在地方庙会上,画脸谱、着戏服、持法器,于队伍中开路,为当 地驱邪祈福。 但这只是外在表现形式,比如自家太爷这种捞尸人,没遇到死倒前,也会去给人家白事坐斋。 李追远不禁回忆起,昨晚自己以震术逼退对方时,对方眼里流露出的惊骇。 现在回味起来,似乎不是对这种特殊能力闻所未闻,而是没料到自己能使出来。 “好了,上去找阿璃吧,让阿璃看看。” “那我上去了,刘姨。” “嗯,去吧,另外三套我给你打包好放你书包里。” 李追远上了楼,昨儿个柳玉梅才说给自己定做衣服,今天就穿上了,显然衣服早就提前做好了,这也从侧面说明,老太太前些日子确实是一直在绷着。 刘姨走到书房前,推开门,惊讶地看见柳玉梅正低着头,对着茶几上的一滴水珠,面露沉思。 “哟,您这是怎么了,小远这样的孩子,也这么难教么,怎么把您愁成了这样?” “阿婷,给我拿纸笔来。” “啧啧啧,到底是不一样啊,当年您教我和阿力时,那可是又打又骂,说您这辈子就没见过比我们俩更蠢的孩子,结果您现在教孩子都要提前备课了?” “呵呵,我教他?”柳玉梅无奈地笑了两声,“是这小子在教我。” “您可别吓我。” “吓你作甚,拿纸笔来,我要重修第一卷。” 刘姨马上将笔纸端来,边亲自研墨边小心问道:“那孩子不是才拿回去看了一宿而已,真就到了这种地步?” “那小子刚本想把第二卷也一并展示给我,我故意打了个哈哈,说自己累了,让他明后日再汇报,实则是我怕一下子见太多了,来不及整理成卷。” “得,那我和阿力对比下来,还真是蠢笨得可以,不过您不应该开心么?您的心胸我可是知道了,不可能因为小辈过于优秀而让您伤怀。” “愁啊,小远这孩子但凡没这么离谱,我也就寻着那点私心,给他收进柳家门第了,他现在这样子,我反而不好意思这般做了。” “那您这位秦家少奶奶,就要替秦家收人了?” 柳玉梅有些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看着刘姨: “我……真舍不得。” “哟哟哟,不委屈不委屈。”刘姨主动伸手过来搂住老太太,“您也不怕这样子被小辈们瞧见失了您威严。” “现在顶着他秦家少奶奶的头衔,还得为他老秦家考虑,真是把我给束缚着了。早晓得,老东西他们去渡江前,我就该跟他和离了的。” “您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哟。” 柳玉梅深吸一口气,脸上多余神情收敛,再度变得淡雅雍容。 刘姨也适时收回手,重新研墨。 “阿婷……” “您说。” “反正这小子学东西快,干脆,让他一人挑两门得了。” 刘姨闻言,不由咽了口唾沫,没敢接话。 “说话呀。” “这种事,哪里是我能置喙的。” “平日里就数你话最多,也最没大没小的,现在怎么哑巴了?” “您拿主意就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我以后下去了,他们也挑不出我的不是,算了,他们灵都没了,下去也见不着了。” “这是大事,入门仪式不还有两天么,您再思量思量。” “嗯,我再琢磨琢磨。”柳玉梅拿起毛笔,“再给我多拿些纸来,这小子悟出来的气象,还真不太好描述,太过意会。” “您先写着,我这就给您去裁。” 刘姨去地下室,裁了纸端上来,一进屋,就瞧见柳玉梅已满满写上了十张纸,最后一张纸也写到末尾。 “这还是第一卷?” 柳玉梅没好气道:“这才是第一卷开头。” “那我以前看的,肯定是假的《柳氏望气诀》,您整理好后,我也得看。” “给你看,给你看,来换纸。” “来了。” 停笔的功夫,柳玉梅轻轻挥舞手中的毛笔。 “纸换好了。” “嘶……” “您思路断了?” “不是,倒是忽然想到个新想法。”柳玉梅提笔,在新纸上书写了一行字,字迹歪斜扭曲,不忍直视。 刘姨横看竖看,最终还是摇头道:“您这是写的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好像这意境可以融入字迹里,有种莫名的贴切。” “那您这么写,就别想以后的人能看懂了,连写的是什么字都不晓得,哪里去悟什么意境。” 柳玉梅拿起纸,卷成团,随手一丢。 “不对。” “怎么了?” “要用这方式,得把二十四卷完整意境融会贯通,前后呼应,才能自成周天,初解一卷两卷,断不能做到如此写意……” “您是说?” “这小子,一宿的功夫,就把这整本书给读完了!” “啪!” 老太太手中的毛笔忽地碎裂成粉,顺着指尖缓缓落下。 柳玉梅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当初在李三江家里,她坐在坝子上喝茶,偶尔抬头看向二楼露台藤椅上坐着的男孩,那看书时翻动书页的速度,比看连环画还要快。 “要是他真的看我柳家的绝学都能如此之快,那过去这一年,这小子在李三江家里,到底看了多少书?” 刘姨起初有些不理解,随即面色一肃,看多少书是其次的,关键是少年看的那些书,很可能都是和《柳氏望气诀》一个水准的。 柳玉梅缓缓开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书如吃饭,吃惯了好的,那些粗的,又怎么可能继续津津有味地咽下去。”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昨日,她们还能以调侃的口吻猜测李三江的地下室里,可能真有什么秘籍,现在,当现实摆在面前时,内心仍是无比震惊。 “呵……”柳玉梅笑出声来,伸手抚额,“我现在好似明白了,咱们住李三江家,是为了蹭一点福运的。” 刘姨安静地听柳玉梅继续往下说。 “但李三江的福运,好似就是专为给这小子,准备的!” …… “唔,阿璃,这么多木花卷其实够了,暂时不用再刨了。” 阿璃手拿推子,先看了看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遍地的木花卷儿,情绪,有些低落。 这世上,哪怕是柳玉梅也无法具体理解阿璃的深刻情绪,但李追远可以。 “阿璃,你是觉得柳奶奶的入门礼,拿不出手么?” 女孩点点头。 自己奶奶兴高采烈地送人一本看过的书,而且是初版,自己能做的,只有再多刨些祖宗牌位来做弥补。 李追远伸手,轻抹女孩的眉头,希望让它舒展起来。 “柳奶奶给我送什么入门礼都不重要,这都是情意。 再说了, 阿璃医生, 我还欠你柳家这么多治疗费呢。” 被当病人看待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摆在了“医生”位置。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 连带着这窗帘拉起,不怎么透光的房间,都变得比外面的日头更加明媚。 见女孩开心了,李追远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借着残留的触感,感知一下自己的人皮。 女孩则伸出手,捏了捏少年脸蛋,然后又捏了捏自己的。 女孩每捏一下,李追远就觉得自己被捏的地方,被订书机钉了一下。 他现在都有点想去找润生再互动一下,像是个差生,去炫耀一下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进步。 阿璃收起了推子。 李追远则拿着盒子开始装木花卷儿,好不容易,长舒一口气, 呼…… 好累终于给自己装完了。 随后,二人全都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李追远一边下盲棋一边讲述昨晚在教学楼里发生的事。 讲完后,快到中午,李追远得回学校了。 “阿璃,等你和柳奶奶搬进学校里住后,我以后每天早上都来找你,像过去你每天早上来找我一样。” 李追远下楼,经过书房时,看见书房门紧闭着,也不见刘姨的身影。 “刘姨,我走了。” 书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小远,明儿早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行。”刘姨将书房门闭合。 就是这一开一合间,李追远闻到了里面散出来的墨香。 挺好,看来“窃书者”的感悟,确实能帮到柳奶奶提升完善家传。 就是不知道那位到底是谁,这种人就算历史上没记录,但应该也是类似魏正道一样的人物。 走出屋门,来到院子,回头,看见女孩站在阳台上目送自己。 李追远对她招了招手,女孩也举起手回应,虽然动作有些生涩和不自 然。 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和当初只能坐在屋内脚踩着门槛坐在那儿的她,判若两人了。 李追远清楚,自己和她的病情,都在向好的那一面不断发展。 他会算命,却不信命,可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安排。 自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恰好,女孩坐在屋内,见惯了怪物。 回到学校,经过操场时,上午的军训还未结束。 李追远是不用参加军训的,这一条写在提前特招福利里,也不晓得是中学哪位校领导给自己加进去的。 事实上,以他的岁数,确实也不适合参加这种大孩子的军训强度,虽然,少年的体质比操场上这些大学生普遍都要好。 沿着操场栏杆行进,他想尝试着寻找一下谭文彬,可惜,他不知道谭文彬在哪个班。 对哦…… 李追远这才想起,自己和谭文彬不该是同班么,所以自己是哪个班的学生来着? 开学前,就死了辅导员。 导致自己班比其它班少开了几次班集体会,哪怕后来安排了新辅导员,但也就只来得及分派一下工作。 至于班上的同学以及社交,谭文彬根据以往在高中里的习惯,都帮自己给挡了。 还是等晚上彬彬回寝室了,再问他班级号吧。 “弟弟,能请你帮个忙么?” 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小跑过来。 李追远看向她。 女生又指了指远处草坡上坐着的另一个蓝裙女生: “姐姐们在写生,能请弟弟你来当个模特么?” 说着,她就想上手,去摸少年的脸蛋。 李追远后退,躲开了她的手,然后摇头:“不能。” 说完,他就走了。 徐白鹭有些无可奈何地走回来,对坐在坡地上架着画板的女生说道: “吴雪,那个好看的弟弟害羞,不愿意做我们的模特呢。” 吴雪笑道:“我怎么觉得是那弟弟没瞧上咱们呢,呵呵。” 学校里现在只有新生入学了,军训未结束时,商店里比较冷清,趁着这个时候,润生和阴萌准备吃饭。 要不然,等军训结束后,学生就会犹如潮水般涌入,根本来不及吃喝。 润生的厨艺比较接地气,毕竟你不能奢望从小到大经常断顿只能吃烤红薯垫肚子的人掌握什么高超厨艺,至于阴萌的厨艺,那就是比较接地府。 所以,他们都是去食堂打的饭菜,李追远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和他们一起吃。 阴萌:“嘿,润生,早上彬彬去军训前说,我和你都能躲子弹。” “躲什么?”润生有些疑惑,“躲子弹?” “对啊,彬彬说是小远哥讲的。” “我说的不是躲子弹,而是外墙爬楼。”李追远走进店里说道。 阴萌:“小远哥来了,我们开饭吧。” 李追远坐下吃饭,顺便简单讲了一下昨晚的事,主要彬彬有些细节上给夸张了。 “小远哥,那我和润生晚上闭店后,去学校里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凶手给他抓起来。” “不用。”李追远喝了口汤,“就算他真的是凶手,最近也不会再去那里了。” 润生问道:“我和他,谁能打?” “近战,有几个能打得过你。” 润生笑了,嘬了口香。 “但人家手段可能比较多。”李追远顿了顿,“不过不用着急,过几天,你们就都有老师可以教了。” 军训结束后,饿狼们会快速冲进食堂,所以提前给彬彬带回了饭。 很快,谭文彬回来了:“呼,好热。” “累么?” “不累,这才哪儿到哪儿,洒洒水啦。” 谭文彬坐下来,吃起了饭。 “对了,小远哥,班上有几个同学挺有趣的,你有没有兴趣认识?” “我们几班?” “1班。” “哦,有那种听话一点的么?” “有的,有个家伙今天还给我带水,对我一口一个哥的,人挺文质的,适合以后有事让他去帮忙跑腿。” “可以介绍认识。” 陆壹开学后就忙了,不太方便。 饭后,彬彬洗了把脸,就坐在自己书桌前,看起了专业书。 就算是已经获准进入罗工的项目团队,哪怕只是个扛器材的,也得会点基础专业素养, 可不能到时候连个图纸都看不懂。 李追远则在看着《地藏菩萨经》,虽然外头有点喧嚣但这间寝室里很是安静,学习氛围浓郁。 但就在这时,近处的一间宿舍门被“砰”的一脚踹开。 “内务检查!” “睁开你们眼睛给我看清楚,这是我们学生会的钱部长,都给我放尊重点,端正好你们的态度!” “快,喊钱部长,都没吃饭么,给我大点声!” 李追远照常看书。 谭文彬则没这种不被外物影响的境界,生气地骂道:“装什么装,什么玩意儿。” 学生会的很多人也提早入学了,名义上是为新生服务,实际上是不想放过作威作福最快乐的时间段,毕竟到大三时学生就不太搭理他们了,大四的老油条更是懒得瞧他们一眼。 一间一间地踹,一间一间地吼,估摸着,很快就要到自己这间寝室了。 谭文彬被吵得实在不行,干脆起身来到那张木凳前,将上面的铜镜转过去,对准寝室门。 一般来说,他们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会开启这个门禁。 “砰!” “开门,查内务!” 谭文彬直接骂道:“你他妈是狗啊,只会用狗腿敲门!” “谁在里面叫!” “咔嚓!” 扭动门把手,两个人进来了,其中一个身材瘦削,脸很尖,后头一个肚子很大,脸有点圆。 他们听到了谭文彬先前的骂声,正准备进来呵斥人,谁知刚踏进来,二人就开始原地转圈。 转了一圈又一圈,活脱脱得像一对胖瘦陀螺。 谭文彬故意没停,让他们俩继续。 至于李追远,则继续在看书。 谭文彬也没敢去喊远子哥一起来欣赏,毕竟他很清楚,谁要是真惹到远子哥注意,那下场会很凄惨。 这俩人是很可恶,但彬彬觉得还罪不至开席。 看腻了后,谭文彬把镜子转向,然后伸手将这俩人推出了寝室。 俩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一段距离后,全部“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然后开始不停地呕吐,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压根就不记得推开门以后的事。 “呵。”谭文彬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回到寝室继续看书。 午休时间快结束时,谭文彬戴好帽子,就去参加下午的军训了。 李追远下午抽空,备了一下课,方便接下来给柳玉梅演绎,备完这一本后,他又顺便把《秦氏观蛟法》也备课了一份,不出意外,以后也会用到。 教人学习确实比自己学习要耗时耗力得多,等李追远备好两门课时,外头都已经近黄昏。 趁着其他学生还没军训回来,他先端着脸盆去洗手池那儿洗了澡,要不然晚上得“客满”,等个水龙头都得排队。 很快,今天的军训结束,学生们回来了。 外头传来谭文彬的声音:“阿友,你快去占位置,我去拿盆!” “好!” 以谭文彬的性格,在班级里马上交到朋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彬彬打开门,进来拿东西时道:“哎,洗发膏好像不够俩人用了。” “新的在行李袋里你先去吧,我给你拿了送去。” “这怎么好意思谢了小远哥。”谭文彬故作扭捏了一下,拿着盆和毛巾就出去了。 李追远走到行李袋前,将里头的洗发膏取出,然后出寝室走向洗手池。 洗手池处挤满了人,有些人军训完会先去吃饭,但大部分人还是想清洗一下臭烘烘的身子,要不然根本就没食欲,最重要的是,白天全在军训,也就晚上这会儿才有娱乐时间,自然得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些。 李追远看见了谭文彬,拍了拍他背。 谭文彬转过身来接过洗发膏,然后搂着旁边一瘦高男的,示意他也转过来: “小远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林书友,分配在陆壹那间寝室。 来,阿友,这是我小远哥,快点,不跟你开玩笑,快喊大哥。” 林书友是个瘦高个,看起来很腼腆,此时他正在给自己抹着香皂,听到谭文彬吩咐后,马上很听话地双手放下,对李追远喊了一声: “大哥好。” “你们慢慢洗,我回去了。” 李追远回到寝室,将镜子翻转,然后将鞋盒端起,取出里面的这双女式高跟鞋。 是他! 第八十六章 昨晚,他把全身都进行了包裹隐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但李追远,就是能记住他的眼睛。 刚刚,李追远看见他了。 他正和谭文彬靠在一起,俩人共用一个水龙头,往身上搓着肥皂,还叫了自己一声“大哥”。 确认过眼神后, 李追远就没往他小腿上去看,压根就不关心他小腿上是否有枪伤擦痕,也不在意他是否做了遮掩处理。 既已笃定,少年就懒得再寻些佐证,这样做不仅多余,而且容易让对方起疑。 因为对方,是见过自己的。 但对方,可能现在并不知道,自己也认出了他。 所以,对方还在演戏,大概率在很憨地喊出“大哥好”时,其心里泛起的是一股自鸣得意。 李追远希望他能继续保持。 他越是想演,也就越是意味着不想撕破身份脸皮,那自己眼下也就越是相对安全。 没办法,那位林书友同学的身手,实在是好得有些吓人。 他若是真发起狠,自己的铜镜门禁以及手里的这双高跟鞋,可能还真拦不住他。 不过,眼下能基本确定的是,林书友不是七年前那场案件的真凶。 人的面相也能看出类似树的年轮,李追远确定,他的岁数和谭文彬一般大,七年前案发时,他应该还在上小学五年级。 刘姨说他是官将首,正常来说,这一“职业”的人,很像内地其它省份地区庙会上关公的扮演者,理应带有正气。 但事无绝对,李追远也能说捞尸人普遍带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却并不妨碍,捞尸人队伍里出现茆家父子那样的人。 所以,职业是好的,但人,可不一定。 因此,李追远决定抓紧时间,趁着对方戏瘾还在时,先排掉这颗雷。 这甚至无关对方昨晚是否出现在那座教学楼里,而是一想到就在这一层楼内,距离自己很近的寝室里,还住着这么一个家伙,少年睡觉都不得踏实。 卧榻之侧,岂容同行鼾睡。 谭文彬洗完澡哼着歌回来了,他把门一关,就往自个儿床上一坐: “远子哥,我本来还想喊林书友晚上一起去老四川吃烤鱼的,他居然说他晚上要去学校图书馆享受一下氛围。” 谭文彬奇怪的点在于,原本很听话的新朋友,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这不能算错,也属正常,可明显与其刚认识时的人设有些不符。 尤其是刚开学时,大家都有明显的社交需求与目的,要不然连个一起上下学或一起去食堂的搭子都没有,那得多尴尬。 听到这句话,李追远心里明白了: 看来, 林书友同学,也觉得晚上睡不踏实。 …… 前半夜还在熙熙攘攘,后半夜的宿舍楼,就陷入了宁静。 白天军训的消耗,让这群本该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暂时还无法支撑起完整的夜生活节奏。 寝室里的两张床铺上,李追远和谭文彬都在熟睡。 夜幕下, 一道黑影以头朝下的方式,缓缓下移到窗边。 夏天闷热,寝室窗户本就是打开的。 就在他即将进入时,窗台下的那双高跟鞋忽然自己飞起,对着黑影砸去。 黑影单臂一翻,袖口上的黑布顺势一裹,直接将高跟鞋给收入。 黑布下虽仍有不断挣扎翻滚的迹象,却是半点杂音都无法发出。 紧接着,黑影进入阳台,走入室内,站在了少年床铺边。 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抓向少年的脖颈时,他目光瞬间一凝,身形快速后退。 一记铲子,自下方横扫。 铲边锋锐,要不是黑影躲闪及时,可能就得被削下一只脚。 润生单脚一蹬,身体从床下滑出,黄河铲对着对方又是迅猛一记。 在润生看来,都潜入到这里且打算对小远出手了,那你……死去吧。 黑影动作敏捷,双手抓住床上端栏杆,身形翻转上去。 谭文彬这时掀开薄被,抄起藏在下面的七星钩,对着黑影刺了过去。 黑影双脚并拢,将七星钩夹住,向前一甩使得谭文彬失去平衡的同时,又单腿向后一踢。 “砰!” 谭文彬被踹中肩膀,倒翻回床。 润生此时已经起身,黄河铲再次横扫,空气中都传来刺耳的破空之 声。 黑影显然不敢和润生直接接触,其左手对着床上端一拍,身体像是一只燕子斜飞出去,不仅躲过这一击,还落回了阳台。 随即,黑影目光再次扫向少年的床铺,看见少年也已坐起,正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知晓对方早有防备,黑影不做犹豫,双腿蹬地,身形腾空而起的同时四肢前曲,以一种背身跳水的方式,落出了阳台。 李追远下了床,走到润生身后,伸手搭住润生的右肩。 润生一个箭步,在窗前抬脚侧身,带着少年一起翻跃下了阳台。 谭文彬这会儿紧随其后,右手攥着七星钩,左手捂着自己肩膀。 只见其一阵加速小跑,来到窗前后又减速,然后转身,打开寝室门去走楼梯下楼。 黑影刚要落地,一条皮鞭就向他抽来,正是埋伏在这里的阴萌出手了。 黑影腰部发力,身形于落地前忽地又前翻,硬生生躲开了这一鞭。 阴萌目露凝重,她现在相信了,这家伙确实能躲子弹。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职责,一击不成后,她马上贴近,右手皮鞭一晃,缠绕上拳,对着对方打去。 双方短时间内快速拳掌相对,然后几乎同一时间一起出脚。 “砰。” 阴萌被踹得连续后退,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腹部。 黑影则站在原地没动,因为阴萌那一脚踹过去时,其身体侧移,没让阴萌踢实,卸去了大部分力。 是阴萌吃亏了,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润生带着小远落地。 黑影是真忌惮润生,见对方再度向自己冲来,压根就不打算像先前那样接招,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润生背着李追远开始追逐,跟着黑影一同翻过了宿舍楼院墙,又穿过了一片花圃,最后更是翻入了空荡荡的操场。 因为背着一个人,润生速度无法完全施展开,所以渐渐被黑影拉出了距离。 但就在这时,在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附着在那双高跟鞋上的封禁,被李追远解开。 前方原本在快速移动的黑影,即刻降速停下,将原本携带在身上的高跟鞋甩出。 也就是这一迟滞,局面彻底不同,不仅润生追上了他,连带着阴萌甚至是壮壮,也都赶了上来。 三人呈三角,将黑影围住。 黑影毫不遮掩,扭头看向谭文彬所在的那一角,显然,这是最弱的一环。 谭文彬被气笑了:“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明显啊!” 随即,谭文彬干脆把手中的七星钩丢到地上,从衣服里掏出归乡网。 意思很简单,我不和你打,你也随时可以从我这里突破来揍我,但我会拼尽一切,只为把自己和你网在一起。 身为团队的短板,壮壮只能把自己往难缠方面去发展。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滑落,站到一旁,看着黑影,开口道: “谈谈吧。” 也就只有在自己这一方处于优势局面时,李追远才愿意与对方交谈,互撂身份。 只是,正当李追远准备行柳氏礼时,他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中动作。 起风了。 黑影发出一声戏腔,带长尾音: “养鬼邪人,也配与吾相谈~” 话音刚落,只见其右手指向自个儿眉心,双眸瞬化为竖瞳。 原本被甩在地上后,还在努力扑腾想要在李追远面前显示出自己存在感和贡献感的高跟鞋,顷刻安静。 当其竖瞳扫视全场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谭文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腿,居然在无法控制地微颤,当即嚷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追远:“乩童起乩。” “哗啦!” 黑影身上的黑色披风裂开,月光下,露出其真相。 只见其身着彩服,肩挂立起,脚踩草鞋,头戴鹤冠,面涂白纹鱼尾。 双手一拍,虽未持械,威风自来。 “邪魔歪道,只杀不渡~” 先前一直避免和润生起正面冲突的林书友,此时主动向润生走来,他三步一顿,两虚一实,走的是三步赞。 起乩后的状态,即为扶乩,神降于身。 李追远知道,这个时候林书友已经不是林书友了,而是白鹤童子。 对方现在,已无法交流。 “拖住他,为我争取时间。” 李追远开始后退,润生则开始前进。 退到一定距离后,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念诵《地藏菩萨经》。 白鹤童子临近润生,有小远的要求在前,润生持铲行守势,未主动发起攻击。 他虽然很自信于自己的力量,但他更相信小远的判断。 只是,当白鹤童子双手如爪般快速探出,而自己也以黄河铲格挡时,只是简单的一记过招,润生就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 手中的铲子,在此刻竟然已不再完全为自己所控,在绝对力量拔河状态下,润生竟然处于下风,下盘也出现不稳的趋势。 这一幕,把谭文彬和阴萌都看得吓了一跳,润生的力气他们是晓得的,眼前这位起乩后,居然能变得这般恐怖? 不做犹豫,阴萌和谭文彬从侧面,一齐向白鹤童子发动进攻。 白鹤童子一甩脸,竖瞳中隐现幽光,力气更是随之大涨双臂挥动之下,竟然将黄河铲举起。 润生也抓着黄河铲,这下被动双腿离地,被其强行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地时,正欲借力,却见白鹤童子双臂回拉,一脚踹中其胸口。 润生被踹倒在地,黄河铲完全落入对方手中。 “呼呼……” 黄河铲挥舞对着润生砸下。 润生双掌拍地,向前一撑,快速避开。 “砰!” 原地,水泥篮球场地面,被这一铲砸出一个凹坑,四周更是密密麻麻的龟裂。 阴萌手中皮鞭抽出,直指对方面门,却被白鹤童子举起左手,精准地攥住皮鞭。 紧接着,一股巨力从皮鞭另一头传出,阴萌被拽得离地,如同风筝一般被拉到空中。 随即,白鹤童子抓着皮鞭向下一扯,离地的阴萌被顺势带向地面,砸落在地。 谭文彬将归乡网撒开,如同捕鱼一般,将白鹤童子兜住。 按理说,以归乡网的特性,邪祟被其包裹时,往往会影响对外界的感知。 但白鹤童子却侧过头,竖瞳精准地面向谭文彬。 谭文彬被看得后背发麻,有些尴尬地举起双手: “晚上好啊。” “哗啦!” 手中黄河铲一扫,身上的归乡网崩裂。 白鹤童子迈向谭文彬,谭文彬不住后退,但白鹤童子的三步赞看似缓慢,其身形却如虚影般不停变幻,直接逼临谭文彬身前。 强势之下,谭文彬直接向后摔倒在地。 白鹤童子举起黄河铲。 润生此时已经爬起,伸手抓住地面的一根网绳,对白鹤童子甩去。 网绳缠绕住白鹤童子脚踝,润生开始发力拉扯。 白鹤童子扭头看向润生,手中举起的黄河铲依旧向谭文彬砸去。 “砰!” 谭文彬叉开双腿,中间地面被砸出一个坑。 只差那么一点,谭警官就将失去含饴弄孙的退休晚年。 白鹤童子看都不看谭文彬一眼,直接转身面朝润生。 他抬起脚,再向后一蹬。 润生被这一股力道拉扯得再度失去平衡,身形踉跄前移。 白鹤童子主动逼近,双方快速接触的瞬间,白鹤童子一拳砸向润生的胸口,润生则顺势一个侧身,躲过这一拳后,肩膀狠狠撞在对方胸膛。 这一撞,那叫一个结结实实,就算是死倒受这一撞都得翻身,可白鹤童子却岿然不动。 不仅如此,对方还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腰,单臂将其举起。 还瘫坐在地的谭文彬,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过于荒谬了,天呐,润生居然被人这么举起来了! “轰!” 举起后的润生,被砸向地面。 白鹤童子抬起脚,对着润生面门踩去。 润生双臂相迭,挡住了对方这一脚,但面容青筋毕露,显然已是用上了全力。 僵持之中,身后传来动静。 白鹤童子回过头,看见阴萌向她飞踹过来,他侧过头躲过了这一脚,但阴萌双腿却将其脖子绞住,整个人倒挂在其身上。 普通人,这一记绞杀就能让其毙命,就算是死倒也该被掀翻,但白鹤童子却依旧能站着不动。 谭文彬被激发得站起来,双手从兜里取出各种粉末,但一想到归乡网对对方毫无用处,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是邪祟,这一大帮家伙事压根就派不上用场。 最后只能再度抄起七星钩,当长矛一样大喊着向对方刺去。 白鹤童子伸手过来,抓住了七星钩,止住了谭文彬的冲刺。 这一刻,他一个人,脚踩润生,手控彬彬,肩扛阴萌。 一人独对三人,却丝毫不落下风。 润生:“拖住他,他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 阴萌和谭文彬咬牙,继续发力。 白鹤童子的竖瞳,看向自开打之初,就站得远远的少年。 他是养鬼邪人,而且,他是场上最有威胁的一个。 白鹤童子单脚改踩为蹬,润生整个人也被踹离,后背在地面一阵长距离摩擦。 但在被对方踹离的同时,润生被解放的双手快速握拳,对着对方小腿位置,狠狠捶击! 白鹤童子上半身迅猛一晃,阴萌被甩飞出去,狠狠落地。 最后,白鹤童子看向还拿着七星钩与他正进行角力的谭文彬。 白鹤童子后退一步,松开手。 谭文彬举着七星钩向前冲去,最后自己摔在了地上。 白鹤童子再次竖瞳看向李追远,当他抬脚时,却感到小腿处一阵剧痛,整个人在原地一阵痉挛。 连双眸的竖瞳,此刻也在逐步消散。 林书友小腿有伤,刚刚被润生重点攻击过。 润生从地上爬起,他脑海中浮现出中午吃饭时,小远对他说的话,小远说对方手段多,不好对付。 他现在感受到了,对方先前的状态,根本就不似人。 好在,他时间到了。 然而,白鹤童子身体一阵痉挛后,双手伸入两侧披肩,抽出两根香,插上自己头顶的鹤冠。 “引道开路,驱邪除祟~” 香火自燃,散发出异香的同时,白鹤童子整个人气势重新回归,本已接近松散的视线,再度回归深邃的竖瞳。 “不好,拦住他!” 润生发出一声低吼,像是一头蛮牛一样,无论被击倒多少次,依旧要重新冲过去,但很快,他停止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小远已经睁开眼,还对着自己举起了左手,示意他不用过来了。 润生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是没用,最终还是得靠小远。 其实,润生还是低估了自己,以普通人的状态,能和起乩的白鹤童子过招,已经是极为夸张了。 润生的身体素质绝对超出常人想象,但野路子,终究比不过人家的正统路线。 好在,这一切都会因李追远的入门而得到改变,到时候会有真正的秦家人,来教他。 以头顶燃香重新续接了扶乩状态的白鹤童子,这次直接向李追远走去。 李追远没躲避,而是主动向他走去,同时右手按压印泥,对着自己的脸画了下去。 白鹤童子来到李追远面前,举起拳头,就要将这养鬼的邪人毙杀,就在这时,李追远眼里白色褪去,转而变得一片漆黑。 他抬头,看向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的拳头,停住了,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在少年身上,他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好像是,自己的某位同班袍泽,而且是脾气最不好的那位。 官将首最出名是增损二将,两位将军本是危害人间的魑魅,后被地藏王菩萨所慑服,成为地藏王菩萨的座前护法,其中增将军一身化二,所以常说的增损二将实际是三人。 白鹤童子又称引路童子,庙会头阵中走前列,后方往往跟的就是增损二将。 李追远就这么和白鹤童子对视着。 白鹤童子不停侧转着自己的脸,他很疑惑,很不解,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杀的邪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自己同行。 李追远来上大学时,从太爷家里选出了三套书带出来,其中有一套,就是《地藏菩萨经》。 来大学后事情比较多,但闲暇下来时,李追远就会看书,最先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今天中午午休谭文彬在看专业书时,李追远还在看着呢。 这就属于,考试前,将书随便翻一页对着它发呆,进考场后一拿到卷子,嘿,居然正好压中了大题。 宝贵的时间就这般流逝。 白鹤童子头顶的香燃得很快,最终熄灭。 扶乩结束,神降解除。 “噗通……” 林书友跪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十分萎靡虚弱。 显然,虽然先前润生被白鹤童子打得很狼狈,但润生施加在其身上的攻击,还是造成了伤势,只是扶乩状态下被压后了而已。 “啪!” 李追远打了个响指,黑色的眼眶消退,转而恢复正常。 林书友艰难抬起头,看着正在用袖口擦拭脸上红印的少年: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起乩?” 疑惑的不仅是先前神降的白鹤童子,林书友更是满肚子的不理解。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早上,一位姓柳的老太太,比他还要不理解。 李追远:“我们来大学是为了做什么的?” “念……念书?” “对了嘛,我就是多读了点书。”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咳咳……” 林书友应该是想发出冷笑的,他觉得眼前少年是在戏谑自己,但伤势牵扯之下,他的笑变成了咳嗽,又吐出两口血。 润生捡起黄河铲走了过来,铲头对着林书友后脑勺晃了晃,模仿着电视港剧里打高尔夫球的动作。 只等小远一声令下,他就会一铲拍烂对方脑袋再找个坑给人埋了。 李追远挪开视线,看向谭文彬:“彬彬哥,你先给他背去店里地下室。” “好嘞!” 谭文彬小跑过来,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林书友背起。 润生:“小远,咱们去地下室处理尸体。” 李追远摇摇头:“先谈谈。” 润生不理解,却也遵从地点点头。 李追远本想转身跟着去店里,但还是停顿了一下,解释道: “润生哥,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剪除危险,但剪除危险的方式,不仅仅是肉体消灭。明晰目标的前提下,方法是可以多样的。” “哦。” 润生憨笑着挠挠头,他挺意外的,小远居然会特意跟自己解释一句,以前的小远可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薛亮亮做梦都不会想到,他送给众人的商店,现在很像是一座开在校园内的土匪山寨。 尤其是商店自带的地下室,更是绑票看押的绝佳之处。 谭文彬将人背进店后,先从货架上拿了不少饮料,然后再朝地下室走去。 将人放润生床上,小黑狗从笼子里出来,围着床转了一圈后就又回到自己笼子里去。 谭文彬打开一瓶汽水,递送到林书友嘴边:“来,喝点甜的。” 他是见小远每次动完手后,都会喝饮料,这才特意拿的。 林书友抿住唇,不开口。 “不喝么?” “咳咳……有汽。” “哦,抱歉。”谭文彬自己喝了一口,打了个嗝儿,然后又开了一瓶奶味的饮料,将吸管插入,递送到林书友嘴边,林书友抿住吸管,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糖水,本就是一种性价比极高的“补品”。 喝完一瓶后,谭文彬问道:“还要么?” “不用了。” “别客气,想喝还有。” 林书友疑惑地看着谭文彬:“你在照顾我?” 谭文彬耸了耸肩:“只是在回报你先前照顾了我的小弟。” 先前白鹤童子那一铲子,只需要再往前几厘米,自己的小弟弟就肯定保不住了。 谭文彬能瞧出来,那几厘米的缺失,可不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是人家特意收手了。 包括后来打架时,白鹤童子明显没给自己施加对等于润生与阴萌的打击力度,要不然他可不能像现在这样继续活蹦乱跳。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我。” “小远哥脑子聪明,习惯就好。”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既然把你带这儿来了,那小远哥肯定是打算和你谈谈的,如果这其中有误会的话……你先端正好你的态度吧。” “我要是不呢?” “那润生埋你时,我在旁边给你多盖点土。” “呵呵……” “装你妈呢你装。” 林书友:“……” “对,保持这种神态就好,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别想着再拿什么腔调了。” “他养鬼……” “养就养了呗。” “这是邪道……” “你还有什么遗愿不?能帮你完成的,我就帮了。” “替我告诉我师父,我是因除……” “换一个,咋可能通知你师父,弄死你一个小的,再引来一个老的? 放心吧,小远哥肯定会把你安排一个很正常的死法的,或者给你安排另一个死因,把矛头指向别人。 就算到时候你师父他们找来了,估摸着还得找我们寻求帮助给你报仇,他们还得谢谢我们哩。” “这里的事,我事先通知过我师父了。” “骗人。”谭文彬叹了口气,“真告诉了,你现在不会说出来,这不是提醒我们做好准备么?” “你……” 谭文彬低头看向林书友的左小腿,那一块已经肿起,鲜血不停流出。 “阿友啊,你这腿,再不处理就要废了吧?” “嗯……” “听哥的话,要是不想给你活的机会,小远哥也不会让我把你背到这里来,更不会让我和你先独处这么一会儿,来做你的思想工作。 估摸着,小远哥也是看出你对我的蛋下留情。”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谭文彬离开床,拿起汽水喝了起来。 李追远推开门,走了进来,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手里也拿着一罐健力宝,正在喝着,只喝,不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终,还是林书友先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李追远摇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想问你的。” “什么都不想问……你把我弄到这里来?” “只是想观察一下,你是否还有害。顺便再仔细瞧瞧,起乩的副作用。” “副作用?你自己不是也会起乩么?” “我不会,我刚是装的。”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这个乩童的水平太低了,只能神降引路童子,我知道随便装一个,就能骗过你。” 闻言,林书友胸口开始一阵起伏,嘴角鲜血不停溢出。 任谁自己的骄傲,被人家如此轻飘飘的评价,都会无比愤怒。 更愤怒的是,人家好似根本就不在和自己炫耀,只是在陈述。 各个地方、各个派系都有自己的请神术,叫法不同,请的对象也不同。 阿璃记忆里的那些牌位,其实也是秦柳两家请神术的一种,而且档位很高,本可以庇护阿璃的,却因为特殊原因,灵全都没了。 而李追远很早就清楚,自己是个请神困难户。 “你……为何养鬼?” “看门用的。” “养鬼,有伤天和,乃邪门歪道之举。” “哦,好,我待会儿就把她给放了,让她玩死几个大学生。”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追远看了一眼谭文彬,然后低头喝饮料。 谭文彬开口道:“你和陆壹是一个寝室的,实话告诉你吧,那双高跟鞋最开始盯上的是陆壹,要不是我和小远哥恰好碰到了,陆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听到这个解释,林书友眼神缓和了下来。 很显然,他和同寝室的那位大二东北老哥学长,关系处得很不错。 “但你……不该驭鬼做事。” 李追远没回答。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和她定下约定了,等我们离开校园前,会帮她找寻到尸骸,超度她。” “可是,不管怎么样……驭鬼,都是不对的。” 林书友的声音已经很小了。 “你看,你今晚闯入我们寝室,这高跟鞋不就用上了么?还有就是,我们最近事情比较多,也没功夫去超度她。” 谭文彬故意偷换了概念,又继续道: “话说,你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爸差点开枪给你打死。” “你爸?” “对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艹,要是你知道了,是不是第一个就要来报复我?” “是我懒得留下来接受盘问,他作为警察开枪打我,理所应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额……”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你回答得这么正干嘛,我又没小红花可以给你。” “我是听学长陆壹在寝室里说的那件案子,就想着晚上去案发现场看看。” “你可真闲。”谭文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爸……枪法挺准的。” “其实我爸鞭法更厉害,腿法更是一绝,谭家三十六路弹腿,知道不?” “久仰……” “呵,那是我亲自喂招传授给我爸的。” 李追远观察着林书友的微表情,虽然对方的脸谱妆还没卸掉,但依旧能看出来,他没有在说谎。 其实,按李追远原本的行事作风,他早该把这家伙给埋了。 可问题是,这家伙一是那晚没对自己和谭云龙主动发起偷袭,二是今晚他是空手进的自己寝室,三则是在对战时,他很明显地对谭文彬留了手。 如果不是自己设下埋伏,逼迫他不得不起乩导致其失去了绝对主导权,他原本应该想的也是把自己抓到一个这样的地方来对自己进行问话。 要是能确定这家伙,只是个耿直青年,那留着他……比埋了他更好。 等于在同一楼层内,又加了一层正义的保险。 而且,以后遇到些事情时,也能以“危害苍生、除魔卫道”的理由,驱使他干活。 自家太爷,就喜欢这种死心眼儿的骡子。 但李追远是不会想着把他收入自己团伙的,因为林书友太有操守了。 不像润生完全以自己为主,也不像谭文彬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 至于阴萌,她算是因阴福海的缘故,带资入组。 阴萌心态上,算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是婚姻状态,而是她把自己当作了阴家新的掌门人。 总之,李追远不喜欢自己的团队里,被插入这么一个太有原则的人。 此刻,还在被谭文彬胡诌吸引着的林书友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被坐在对面的少年,安排好了一个工具人定位。 李追远又看了一眼谭文彬,谭文彬马上转移话题: “对了,你老家到底是哪里的?” “湖州。” “哦,浙江的。” 李追远提醒道:“福州?” 林书友:“对,福州。” 谭文彬:“那你这个本事,是谁教你的?” “我外公和我师父……” 提醒到这里,林书友终于明白过来该做什么了,他一脸严肃地看向李追远,虽然现在依旧气喘,但还是用尽可能连贯地语速说道: “头顶三根香,立庙石竹峰,起坛龙江口,坐望云与风。敢问尊驾,在哪家码头插坐?” 谭文彬:“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捞尸人。” 林书友:“我认得黄河铲。” 李追远还是坐在那里,回道:“江上柳家。” 林书友震惊问道:“龙王柳?” “嗯。” “你拜的是龙王?” 李追远思忖了一下,以前讲自己拜的是龙王很正常,但现在即将入门,就不合适了,因为像上次山城丁家晚宴上,那些名义上属于柳家下家的人,也能说自己拜的是龙王。 李追远:“我是门里的。” 林书友不顾伤势,手撑着床,看着李追远:“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为什么不早问?” “我……我小时候听外公讲过龙王柳家的故事,我外公,很敬佩推崇柳家。那个,你,真的没骗我?” “骗你一个随时可以埋掉的人,图什么?” 林书友忍着剧痛,双手置于身前,开始行礼。 李追远见状,也只得站起身,正式回礼。 “呼……” 礼毕后,林书友躺床上,一时间进气儿比出气少。 谭文彬赶忙帮他用被子垫起,再抚摸他的胸膛,好不容易帮他顺过气。 “我说,你这是干嘛呢,自己寻死赖我们,想碰瓷?” “礼……不可废。” 谭文彬顿感头痛,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小远,要不是不合时宜,他现在真想劝小远哥这种人可千万不能收,这家伙是真认死理啊。 李追远:“林书友,我们间的误会,算解除了么?” “即使你是柳家人,但也不该驭鬼,我至多……至多以后当没看见,下不为例。” 谭文彬想给他一记毛栗子,但一想他现在这状态,真怕直接给他拍嗝屁了,只得手指着他骂道: “我说,你这人脸盘子咋这么大呢?” “我已经违背原则了……” “那我们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李追远说道:“彬彬哥,送他去医务室吧。” “哎,好,我就说他是趴阳台上偷窥女生宿舍时太投入,摔下来了。” “你……” “闭嘴。” 谭文彬将林书友背起,带他离开。 李追远回到楼上店里,润生坐在凳子上,光着上半身,阴萌正拿着药帮他涂抹后背。 “润生哥,你伤势怎么样?” “皮外伤,不碍事。” 李追远看向阴萌:“你呢?” “我也是皮外伤,没事,小远哥,你回寝室休息吧。” “嗯。”李追远捡起装着高跟鞋的袋子,走出商店。 阴萌舒了口气:“说真的,刚刚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关心我,我有点慌。” “挺好的,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润生简单应了一声,将衣服穿起,“早点盘一下货吧。” …… 回到寝室后,李追远将高跟鞋放在书桌上,轻轻拍了拍鞋面。 女孩身影浮现,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显然还没能从官将首的震慑中恢复过来。 她是邪祟,被白鹤童子竖瞳一照,如同遇到天敌。 李追远点起一根蜡烛,再以指尖夹住一张黄纸,引燃后递送到女孩面前。 女孩无动于衷。 李追远只得再伸手,打开她的嘴巴,将黄纸塞入。 女孩涣散的意识,终于逐渐恢复。 李追远拿出罗盘,指了指。 女孩摇头,除了高跟鞋,她无法寄居到其它东西上。 李追远摆摆手,女孩身影消失,高跟鞋微微一颤,示意她已回归。 这邪祟,太蠢了。 上次余树进寝室的事,以及这次林书友的事,让李追远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让这东西看家的必要性。 他没有养鬼的正道洁癖,他觉得这东西挺有用的,只是,这双高跟鞋的作用,明显有些鸡肋。 像这种又蠢又弱的邪祟,养起来性价比明显很低,还容易给自己暴露。 可问题是,强大的邪祟,岂是那么好收服的?就算镇压了,也不敢摆自己家里。 环视寝室,李追远觉得自己还是别偷懒了,干脆出个设计图,在整个寝室内布置出一个完整阵法。 至于这双高跟鞋,接下来抽空找到她尸骸帮她超度了事。 李追远掐动手印,将先前自己解除的封禁重新施加了回去,然后提起高跟鞋,将它放回窗台下。 目光,留意到了角落里被用符纸满满当当包裹的圆球,里头镇压的,是那本邪书。 李追远将它抱起来,走回书桌前,将阿璃给自己新做的帆布摆在边上,然后伸手摘下符纸,又解开捆绑在上面的驱魔鞭,最后,将那一层薄薄的旧帆布打开。 要不是连续两晚都有事,李追远早就看它了,这会儿距离天亮没多久了,他也懒得去睡觉,主要,是真的迫不及待了。 只是,这本书虽说依旧是白封黑底,但明显皱巴巴的,像是百岁老人脸上的褶皱,散发出一股崭新的岁月沧桑。 就像是用比较粗糙的手法强行做旧的。 伸手摸了摸那层薄薄的旧书皮,还能察觉到一股温热。 这意味着,帆布的效果其实一直都在,这本邪书还在继续反抗,哪怕无比微弱。 李追远第一次对一本书,发出生命力顽强的感慨。 翻开第一页,空白,第二页,依旧空白,连续翻页,全是空白。 空白只是“内容形容词”,事实上,它的每张纸都很枯黄毛糙,农村厕所里备放的草纸与之比起来,都能称上一句柔顺。 现在,遇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自己要想不受对方影响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那就得用帆布镇压它,可当它风险系数降低时,它活性也降低了。 这本书,可真难伺候。 李追远有些无奈,只能先继续镇压它以后再寻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看。 可就在伸手准备将书闭合时,面前的空页上,出现了歪歪扭扭的字。 很虚弱,很无力,如同油尽灯枯的老人,手持毛笔,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本书,正在为它自己,争取价值。 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写出的是: “《丰都十二法旨》。” 李追远明悟过来,先前自己刚刚用的就是阴家十二法门对高跟鞋重新封禁,寝室内这会儿应该还残留着些许微弱法门气息。 这本书察觉到了,然后当做献宝一样,向自己展示出来。 自己以前就觉得阴家传承绝学的名字很不对劲,原来它原本应该叫《丰都十二法旨》。 这个名字,就很贴合了,但也难怪会被后世子孙改去,因为家族没那个实力时,就少摆那种高格调。 李追远不由开始深思,他意识到,自己逆推出来的是阴家先人版本,可能并不是阴长生自创的那一版。 以法旨之名义,结合丰都鬼城的特殊环境,那得是怎样的一种气象。 这证明,《阴家十二法门》,还有巨大潜力,可供自己再次反刍。 这一讯息,价值极大,相当于又给自己“送了”一本新的秘籍。 李追远对着这本书问道:“你是谁?” 书页上再次出现歪歪扭扭的字: “邪书。” 李追远的目光,沉了下去,它肯定不叫这个名字,但它在故意讨好自己。 它现在是虚弱期,但它就像是一条冬眠的毒蛇,随时都会反客为主咬你一口。 李追远笔筒里的毛笔取出,他自是懒得研墨的,直接用墨汁。 蘸笔后,提笔在空白页上写上一段。 在李追远停笔后,文字被吸收,转而又重新出现: “《柳氏望气诀》。” “你还真是个,百科全书啊。” 但这本书的最大问题是,你要是真敢把它当百科全书,那它会在得到你的信任后,给你挖坑。 李追远早就怀疑茆家父子得到的阴阳伴生死倒炼制方法,本就是错的。 “你想要什么?” 书页上再次出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良禽择木而栖。” 李追远点点头,然后将书闭合,紧接着换了新的帆布将其包裹,再以驱魔鞭捆绑,最后再把符纸贴满。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留恋。 一本书,居然敢和自己玩心眼子。 但它不是没用,以后找到什么古籍残本,倒是可以通过它来推导,前提是,自己得进行仔细分辨。 收拾好书桌,天也蒙蒙亮了。 谭文彬还没回来,应该是还在陪床。 李追远将《柳氏望气诀》放入书包,背起来后走出宿舍。 在楼梯口,恰好看见陆壹同样背着一个书包,左手拿着俩馒头右手端着刚从开水房接了水的大水杯,正吃着。 “咦,神童哥,给。” 陆壹热情地给出自己的馒头。 李追远摇摇头:“我出去吃好吃的。” “哦,这样啊,那就不能白占了肚子。”陆壹自己收回手,自己又咬了一口,然后吹了吹杯口,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神童哥,我是上午做家教的人家比较远才起这么早,你起这么早干嘛?” “做家教。” …… 李追远今天比以往来得要早些,刘姨早餐还没准备好柳玉梅正坐在客厅里,帮阿璃梳头。 按理说,女孩梳妆是件私密事,但柳玉梅并未避着少年,反而开口道: “想看就近些看。” 李追远走近了。 阿璃很是端庄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李追远,少年也看着她。 女孩伸出手,在面前点了一下,李追远会意,和她下起了棋。 柳玉梅嘴角含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参与到孙女的游戏中,她能感受到阿璃此时的欢乐。 再瞅一眼二人正在进行的“游戏”,心中不禁感慨: 别的姑娘都是容易在年纪轻轻不懂事没见过世面时被人骗了去,自家阿璃倒是相反。 光是这种游戏,就算阿璃长大了,也很难再找到能和自己玩的了。 这少年,怕也是一样。 老太太向来不喜什么青梅竹马的说法,因为她自个儿就不是,但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正视了。 太早吃过好的,见过最佳的风景,以后吃什么看什么,就会容易索然无味。 梳好了。 柳玉梅拿起配饰,帮阿璃挂上。 然后收回手身子微微后靠,欣赏着自己的孙女,同时也是自己的艺术品。 她心疼孩子的病,却从未对拥有这样的孙女而产生任何怨怼与不满,因为阿璃已经给了她极大的快乐与满足。 “吃早饭啦。” 众人入座,早餐依旧精致丰富。 柳玉梅早早地放下筷子,边拿起帕子擦着嘴边说道:“小远,吃完了进书房。” “好的,奶奶。” 阿璃抬头,看了一眼柳玉梅。 柳玉梅老脸微红,起身,走入书房。 李追远吃完后,先送阿璃上了楼,然后自己再下来进了书房。 柳玉梅这次没正襟危坐如同严师等待学生,而是侧躺在榻子上,手拿一把蒲扇轻摇。 李追远坐下来,打开书包,拿出书。 这时,他发现茶几上摆着三个物件。 最左侧,是一张纸,上面字迹如同鬼画符般难以辨认,但李追远立刻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看的那本“窃书者”版的狗爬体《柳氏望气诀》第一卷开头的一句话。 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她也悟出了这种承载方法。 也是,对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层窗户纸的问题,想通了,也就点破了。 中间,则是空白纸加毛笔。 右侧,则像之前随意摆放的《柳氏望气诀》一样,摆着一本《秦氏观蛟法》。 李追远有些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 “小远啊,奶奶我不比年轻人了,吃了饭就得先消消食,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先写下来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拿起毛笔,写出狗爬体的第二卷。 一边写他一边说道:“奶奶,润生身体好,不练点功夫可惜了。” “你秦叔后天就回来了,让他去教。” “奶奶,望气诀里有一卷我不是很懂,似乎讲的是气,又有实形,色味相冲,具体指的是什么?” “人体本就是自成周天,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具气象,此乃医法,亦称毒法。” “阴萌倒是适合学这个。” 医术是用得着的,每次把人送医务室也不方便,而且很多特殊的伤,现代医学还真没办法。 至于毒法,真就挺适合阴萌的,她绝对是有天赋,她只需要正常做饭,就能起到下毒效果。 “让你刘姨教她就是了。” “奶奶,谭文彬得教什么?” 这是李追远真心发问,他希望柳玉梅能站在前辈经验角度,给予意见。 “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的船头上,总得有人吆喝,他能把你太爷哄得乐呵的,这就是本事。 你太爷这个人,别看整天笑呵呵的,但看人,挺挑的。 再说了,你小子,其实比你太爷,眼睛更挑。” “吆喝?” “可别想岔了,那可不是门房,甭管我愿不愿意催不催你,以你小子的心气儿,以后是必然要走江的。 既是走江,那自然得有个船头吆喝,替你吩咐打理江面江下的各路牛鬼蛇神。 龙王不轻易挪窝,那么他去哪儿,就等于打上了龙王的牌面。 让他以后没事时就来我这里坐坐,我亲自给他讲讲过去的那些条条道道,反正你小子是懒得听我这老婆子絮絮叨叨的。” “谢谢奶奶。” “不过,得加一条,你入门后,他们得对你行拜礼,这样秦柳两家的东西,才能给他们学,他们以后出去,也能说自己是拜的秦柳家的龙王。” “拜礼……” “以前规矩严,拜龙王相当于卖身拿契,敢悖逆者得锁缚沉江,现在别家讲不讲这个我不清楚,反正我是觉得这些都是老黄历了。 这拜礼,你就当拜把子吧,也就是走个流程。” “好的,奶奶。第二卷写好了。” “就先写这么多吧,我空闲时给你瞅瞅。” “辛苦奶奶了。” 李追远清楚柳玉梅要做什么,她得为传承计,把这意境用通俗文字重新翻译,那自己回去后,干脆把余下卷全部写完就是了。 放下毛笔,李追远很自然地把《秦氏观蛟法》拿起来,放进自己书包。 柳玉梅嘴角露出微笑。 “奶奶,我上去找阿璃了。” “去吧。” 李追远离开书房。 先前其实不算交易,柳玉梅答应过自己,自己无论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但就算是亲生孩子对自己父母提要求要买哪个玩具,也得讲究个态度和策略,有些事,答应你和主动帮你促成,那可是两个概念。 老太太其实挺好哄的,就好个面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谭文彬从医务室拿了假条,去找教官请了假,他自己也被特批去陪护,对此,谭文彬也乐得清闲,从寝室里拿了本专业书,就又跑回医务室。 林书友挂着水,正睡着觉,谭文彬就坐病床边看着书。 这时,两个背着画板的女生从病房窗前走过,说说笑笑。 俩女生一个穿白裙一个穿蓝裙,身材也很高挑。 谭文彬将注意力从书上短暂抽离,看向她们:这就是大学里的文艺学姐啊。 等她们走过病房后,谭文彬就低下头,养眼结束,继续看书。 随即,他似乎感应到什么,侧过头看向身侧病床,发现原本在睡觉的林书友此时也睁着眼。 “你小子,受伤这么重还有心思看美女,赶紧把伤养好自己去追……” 谭文彬话说一半卡住了,因为他惊愕地发现, 林书友双眸现在是……竖瞳!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有鬼。” 刹那间,谭文彬感到有一股凉意从自己尾巴骨处直窜天灵盖,他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原地半转身,将手中的专业书,“啪”的一声倒扣在林书友的脸上。 竖瞳开,见邪祟。 谭文彬当然清楚林书友的特性,这家伙的眼睛就跟个雷达似的。 可问题是,你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你就算看不见自己,总得看看现在给你陪床的我,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吧! 但林书友现在并不清醒,经过治疗处理且正在挂水的他,现在更像是处在一种特殊的昏迷状态。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似是想要起身,但虚弱受伤的身体无法让他挺起。 他嘴唇颤动,像是说着梦话: “邪祟……邪祟……诛邪祟……” “好好好,乖乖乖,诛诛诛。” “邪祟……邪祟……邪祟……” “你安静点,没事的,我去解决,小小邪祟在我面前,如插标卖首耳。” 似是得到了抚慰,林书友安静了下来。 更大的可能是,他现在状态太差了,竖瞳开启后很快就又涣散,然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 谭文彬长舒一口气,他终于安静了,刚刚真的好怕他闹出动静,把本该只是路过的邪祟给吸引过来。 彬彬记得小远教过自己,遇到邪祟,且自觉不是其对手也没有应付局面能力时,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装作看不见它。 是刚才那两位学姐么? 真可惜,年纪轻轻的就沾染了脏东西。 谭文彬走到病房门口,先前两位学姐是往走廊西侧走的,他就毫不犹豫地出门往东。 校医务室里出现邪祟,把昏迷中的林书友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但谭文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速去请我小远哥。 从东侧楼梯下来,谭文彬在尽可能自然的前提下,步履加快,时不时还抓耳挠腮,谩骂几句“事儿真多”。 他不知道邪祟是否会注意他,但就算不会被收录进镜头,他也得体现出自己的职业素养。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在走到校医务室通往外头的南门时,他眼角平行的余光,注意到先前那对学姐,这会儿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双方一个从东一个从西,前后下了楼,两条平行线,在大门口收束。 “唉,真是烦死了,住个院事情真多,下次别想我再来照顾你。” 谭文彬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出院门后,他过马路回学校,正好前方有几辆货车经过,他只得等了一下。 那对学姐没过马路,而是转身向东侧行进。 没特意去看,却依旧余光瞥到了,两个学姐一左一右,中间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穿着病人服的四五岁小姑娘。 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说话声音也是奶声奶气: “前面真的有好玩的么?”“你们真的带我去买玩具么?”“姐姐,你们对我真好。” 谭文彬面色平静,继续等车过去好过马路,但心跳却开始加速,道德负罪感开始出现。 要是俩邪祟牵着一个大爷或者大妈,或者哪个成年男女,甚至就算是孩子,他皮一点闹一点再尖叫蹦跳一下……谭文彬内心都能做到没什么波澜。 偏偏这个受害者形象,选得太好了,太能激发出人的正义感与保护欲。 而且,俩学姐牵着女孩的手,下了马路,再次右拐,那里是一片小矮灌木,再往下就是一条人工河。 她们,要干什么?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然后猛地用牙齿咬了一下自己舌尖,疼痛感让他清醒。 要是普通的拐卖儿童或者寻常的犯罪,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见义勇为,这是他的信条。 但林书友先前都开竖瞳了,当觉得自己实力不足以应付局面时,还是得做最冷静的决定。 自己不是润生,小远不见得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恰好这时货车过去了,谭文彬迈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向学校。 河边。 小姑娘停下脚步。 左右各牵着她手的俩学姐也都同时停下。 小姑娘脸上的可爱神情消失不见,污浊的白色覆盖她的眼眸。 她回头,看向身后,没看见那人跟上来。 最终,小姑娘转过身,两个学姐也一起转身。 小姑娘脸上浮现出笑容,两个学姐脸上也恢复表情。 两大一小再次牵着手,有说有笑地离开河边走回马路,再原路返回,进了医务室大门,然后上楼。 行进到先前经过的那间病房时,小姑娘停下脚步,留在外面。 俩学姐走入病房,多人病房,每张床都只用个帘子隔开,两个学姐神色正常的一张床一张床地看过去,像是在找寻自己住院的同学。 她们经过了林书友的病床。 此时,林书友的脸上还被盖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 其中一个学姐走上前,伸手揭开书,看见的是陷入更深度昏迷中的林书友。 此时的林书友别说再开竖瞳了,怕是用巴掌抽都抽不醒。 学姐将书又盖回他脸上,没发现不对劲。 二人巡视了所有病床后,又都走了出来,站在小姑娘身后。 小姑娘双手扒着走廊阳台,透过栏杆缝隙看向学校,也是谭文彬离去的方向。 她的眼里,流转出一抹似是被欺骗的怨毒。 随即,她闭上眼。 “噗通……噗通……” 两个学姐忽然全身瘫软,晕倒在地。 有附近的医生护士发现,呼喊着过来处理。 小姑娘则默默地穿过人群,回到自己位于走廊尽头的那间小病房。 她躺上床。 旁边有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趴在床边睡觉。 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妇人的头。 妇人醒来,看见睁开眼的小姑娘,马上惊喜道: “晶晶醒啦?太好了,你可吓死大姨了。” “姨妈,晶晶要回家。” “好,姨妈带你回家。” …… 从柳玉梅家里出来后,李追远照例先来到平价商店吃午饭。 伴随着高年级的逐步返校,店里出现了四名勤工俭学的学生。 这也就意味着,润生和阴萌的负担得以减轻,拥有更多空余时间,不用一直被绑在店里。 吃完饭回到宿舍,李追远就开始着手将《柳氏望气诀》和《秦氏观蛟法》用狗爬体写下来。 原本的“窃书者”老书是不能给的,那书年份太明显,只能自己重新誊写……不,只是默写。 毕竟是看过的书,那所有内容肯定能清楚记在脑子里,否则不是白看了么? 既然柳玉梅加快了进度,那自己干脆再提提速。 全写好了交给柳玉梅,再让她慢慢去翻译,要不然每天早上都得去书房一趟,占用了自己和阿璃的相处时间。 写着写着,寝室门被推开。 谭文彬进学校大门后,就开启一路狂奔,此刻已经在大喘气: “小远哥,医务室出现了邪祟。” 李追远将毛笔放回笔架,他没急慌慌地站起身赶紧奔赴医务室,而是默默等待谭文彬顺口气,好把情况详细讲完。 既然谭文彬跑回来了,那彬彬就是安全的,至于医务室里的其它情况,少年并不是很在意。 谭文彬把经过讲完后,看着小远,没出声。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去看看吧。” 中途喊上了润生和阴萌,四人组成队伍,一起来到了医务室。 先去了林书友病房,李追远把他脸上的书揭开,查看了一下,确认他只是昏迷没其它问题后,把书又盖了回去,同时对谭文彬说道: “你待会儿买个胶布,给他上下眼皮贴上。” 紧接着李追远走出病房,带着大家在各个病房里检查。 没找到谭文彬说的那个小姑娘,却找到了那两位学姐。 李追远记得这俩学姐,昨天自己经过操场时,她们就坐在坡地上画画,其中一个还来邀请自己做她们的模特,但被自己拒绝了。 回忆起那时她们之间的对话,其中一个应该叫徐白鹭,另一个叫吴雪。 俩人此时一脸萎靡,正躺在靠椅上挂着葡萄糖,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医生说她们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 但李追远看她们的面相,分明是“外邪缠身”,可以指近期身体状况不佳将会连续生病,也可以指被脏东西浸染,俩人同时昏迷,那就肯定是后者。 “彬彬哥,还好你没头脑发热去救那孩子,说不定那孩子才是真正的邪祟。” “他妈的太可恶了,我当时做了多大的心理斗争啊,现在舌尖还疼着呢。”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润生,润生没理他。 等众人走出医务室时,谭文彬故意拖在后头,用胳膊撞了一下润生,舌头抵住上颚,发出“嘚儿”的一声。 “你看看,我多聪明。” 润生终于搭理他了,看了彬彬一眼,很平静反问道: “没底气犯错?” 谭文彬:“……” 没什么收获,四人又回到校园。 “彬彬哥,你去调查一下那俩女生的信息,一般情况下,脏东西祟上谁,往往喜欢熟门熟路继续祟她们。” 就像是当初小黄莺对自己那样。 “好。”谭文彬点点头,“我先去店里拿胶带再回医务室,等那俩学姐清醒后,我再去和她们套信息。” “润生哥你待会儿陪彬彬哥一起去,那小姑娘不见了,意味着彬彬哥的行为炸了窝,惊扰到了她,她说不定还会回来。” “嗯。” 李追远又补了一句: “等林书友什么时候恢复自理能力了,就别管他了,随他去,死了就死了吧。” …… 四人回到商店,谭文彬拿了胶带就和润生一起去医务室了。 李追远则去地下室,喂了一下小黑。 小黑见到李追远,从笼子里出来,用自己脑袋在少年裤腿上蹭了蹭,然后像完成任务一样,又走回自己笼子。 这条狗,身体一直很健康,而且,它对外界,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阴萌端来刚煎好的补药,李追远倒它碗里,小黑喝了起来。 喝完后,小黑在笼子里身子侧躺,同时将自己的一只狗爪从笼子缝隙里探出,一副任君多采撷的姿态。 李追远拿针管抽了黑狗血后,拍了拍小黑的脑袋。 小黑收回狗爪子,四仰八叉地继续睡觉,还摇了摇尾巴,像是在做告别。 明明是一条狗,却给人一种看透世俗、超然物外的感觉。 李追远不禁怀疑,等期限满,自己放它自由后,无论放多远,它都会自己跑回来,再主动钻进笼子。 它是真的享受这种补药喝着,好吃好喝供着的慵懒生活,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抽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狗血。 也是,当宠物狗得谄媚,当看家犬得工作,当流浪狗得打架,日子过得没它好不说,付出的血汗还比它多多了。 李追远回到商店,准备出门回宿舍时,恰好一辆车开了过来。 车窗摇下,薛亮亮探出头,招手道:“小远,上车。” 李追远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后头坐着的是罗工,他正低头看着文件,李追远上车时,他抬头笑了笑:“小远,最近过得还好么?” “我很好,老师。” “嗯,最近学校出了点事,我已经帮你重新打好招呼了,以后你有事直接去找系主任就好。” “谢谢老师。” “那个同学最近怎么样?” “谭文彬同学正在刻苦预习专业知识。” “嗯。” 罗工继续低头看文件。 薛亮亮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和老师刚从徐州回来,今晚还得连夜去黄山,明儿那里有个会,今天的时间是特意抽出来的,回老师家看看,吃个晚饭我们就要走了。” “真辛苦。” 李追远系上安全带,没再提去接谭文彬的事,罗工刚刚已经点过了。 “本来老师的家在学校里的,但前阵子刚协调过了,学校分了一套新房。 我听说是有外校的谁喜欢咱学校教授楼的环境想要住进来,就给学校实验室捐了一大笔器材费。 呵呵,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可惜了,老师家小院虽然不大,但布局设计得很好,装修也是老师当年亲自操持的,你没能去看过。” 李追远并不觉得可惜,很大概率,他以后天天早上都会去。 新家位于繁华地段的老小区,进小区后,大家下车,罗工对薛亮亮叮嘱了一下门牌号,就先上去了,薛亮亮则带着李追远去小区外的饭店里打包饭菜。 “老师家里出了点事,师母应该没心思给我们做晚饭了。” “出了什么事?” “师母的妹妹妹夫前阵子出车祸走了,留下一个四五岁的女儿,被师母接到身边带着了,老师同意的。 老师亲女儿在深城上大学,老师自己现在工作也忙,师母有个小孩带身边也有些慰藉。 不过小孩最近生病了,突发晕厥,老师得知消息,这才特意抽时间回家看望一下。 小远,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学时我看课文上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时,还很不理解,现在我理解了。” “确实不容易。” “只能期待以后基建越来越好,机场越来越多航班也越来越丰富了,这样你以后回南通老家看看就方便多了,一天假期,都够你一个来回的。” “亮亮哥到那时候,你年纪也大了。” “你要喝什么饮料,酒就不喝了。” “豆奶。” 薛亮亮和李追远提着菜上了楼,一个中年温婉女人开的门,她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 “亮亮来啦,呵呵,这是小远吧,我们的省状元。” 说着,女人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了李追远。 “谢谢师母。” 李追远收下了,第一次上门,又有师徒关系,该收的。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我们家老罗可是捡到宝了。”随即,师母看向二人手里提着的菜,说道,“哎呀,我都做饭了,你们还在外头买什么呀,外头的饭哪有家里的好。” 薛亮亮:“这不是怕师母你累着么。” “这么多菜,可吃不完。” “没事,到时候剩菜打包,我和老师夜里路上吃,保证不会浪费。” 进了屋,李追远看见罗工坐在客厅沙发上,怀里搂着一个小姑娘。 罗工:“来,晶晶,叫哥哥,这是亮亮哥,这是小远哥。” “亮亮哥哥,小远哥哥。” 晶晶的声音很清脆动听模样也很可爱。 但她的声音刚一出来,李追远看向她的目光里,就多出了一抹特殊意味。 因为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在“扮演小孩”方面,比他更专业。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女啊,哈哈哈!” 薛亮亮张开双臂,弯下腰,抱住小姑娘。 小姑娘笑呵呵地和他抱着,但鼻头却微皱。 李追远脸上也浮现出得体的笑容,心道:呵,是闻到不喜欢的白家娘娘气息了么? 拥抱后,薛亮亮让开身子。 小姑娘继续乐呵呵地过来要拥抱李追远,站在孩子视角,她肯定对年龄更接近的人更有亲切感。 李追远站着没动,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和薛亮亮先前一样的问话,但却是不一样的味道。 尤其是少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一种看人表演的玩味。 小姑娘眼眸里流露出一抹疑惑,但一想到这里是家里,这么多人在呢,心里的疑窦就随之消散,脸上的笑容越发旺盛。 然而,当小姑娘跑过到跟前时,李追远抬脚对着她直接踹去。 “砰!” 小姑娘被踹倒在地,她一脸惊愕:他怎么敢?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小袋,里头是刚取出来的新鲜黑狗血,还温热着呢。 “啪!” 一袋子黑狗血被李追远直接甩在小姑娘身上,袋子破裂,黑狗血溅洒其全身。 “啊!!!” 小姑娘当即发出惨叫。 李追远很坦诚直白地对薛亮亮和罗工开口道: “她被脏东西祟上了!” ——— 家里有事,码字耽搁了,我后半夜争取再码一章,大家不要等,明天上午看。 最后,月底了,再求一下大家的月票,要是手里有余票的,可以投给咱老实人。 第八十九章 小姑娘晶晶躺在地上手脚挥舞,不停挣扎尖叫,一脸狗血。 事实证明,高端的材料,哪怕只是最朴素的使用方式,也依旧能生效。 自家的小黑,懒归懒,但它真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其所产出的黑狗血品质,绝对是上品。 “姨夫救我!姨夫救我。亮亮哥救我!亮亮哥救我!” 晶晶开始呼救,她没在少年的身上感受到威胁气息,但少年的雷厉风行,让她感到害怕。 当李追远踹倒晶晶时,薛亮亮愣住了,罗工自沙发上猛地站起。 当李追远将黑狗血砸晶晶身上时,薛亮亮和罗工更是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当李追远喊出晶晶被祟上了,同时晶晶也在大声哭喊求救时…… 薛亮亮和罗工一左一右,各自压住晶晶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一中一青俩理工男,瞬间理顺了自己的思路,知晓自己该怎么做。 薛亮亮和李追远之间的深刻关系自不必说,就是罗工也是在工程上见过很多诡异事件的,而且他还曾在医院病房里亲眼目睹过秦叔的手段。 晶晶见这俩人非但没救自己反而帮少年来压制自己,眼神里流露出了强烈的愤怒与不解。 “啪!” 师母赵慧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从厨房走出,看见客厅里的这一幕,手中盘子直接落地。 “姨妈救我!姨妈救我!姨妈救我!” 晶晶似是终于找到了值得依靠的救星。 师母赵慧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她中邪了。” 赵慧原本欲扑向晶晶的动作,停住了,然后扭头看向李追远: “那该怎么做?” “找根绳子来,先捆住她。” “哦,好!” 赵慧马上进屋去找绳子。 晶晶:“……” 其实,赵慧反应也很好理解,站在普通人角度: 你是信小姑娘是中邪了还是信本省高考状元是个精神病? 不过,赵慧的果断干脆,也让李追远品出了另一层味道,那就是赵慧照顾自己外甥女这些日子来,可能她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绳子被找来了,薛亮亮和罗工俩人合力,将晶晶捆了起来。 随即,晶晶被抬去了侧卧,丢在了床上。 赵慧将窗户关闭,将窗帘拉上,侧卧内显得很是封闭。 然后,三人目光全部看向李追远。 未等他们开口,李追远先道: “供桌、蜡烛、供品、黄纸、黄酒……没黄纸给我找白纸和毛笔或钢笔,没黄酒用啤酒白酒也可以。” “好!” 三人齐应了一声,全都出去准备。 侧卧里,就只剩下李追远和哪怕被捆绑着依旧在疯狂扭动挣扎的晶晶。 看着小姑娘眼里流露出的不解,李追远反问道: “难道,你会觉得我会装作不知道,然后故意在这里和你演戏?” 李追远曾教过谭文彬,当你觉得自己无力应对局面时,那就假装看不见邪祟。 刚回南通老家的那段时间,李追远就是这样做的。 那时的他连走阴都是稀里糊涂的,面对死倒时更是毫无办法,只能选择趋利避害、保护自己。 所以,在过去这一年里,他不停地读书。 知识,改变命运。 现在,再面对这类脏东西时,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露出懵懂神情陪着演戏的男孩了。 薛亮亮和罗工将一张桌子抬了上来,上头蜡烛这些都摆放着,不仅有黄纸还有金银元宝以及冥钞。 前阵子师母赵慧的妹妹妹夫车祸身亡,她家里存有这些也很正常。 布置好后,赵慧忽地双腿发软瘫在地上,得亏罗工及时伸手搀扶住。 “我的晶晶,我的晶晶……” 先前又是拿绳子布置供品,现在手头没事做了,情绪终于涌了上来。 罗工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可以么,下面需要我怎么做?” “老师,上次在老家河工遇到那件事后,我家里太爷教了我一些手段,应该可以应对的,您……” 李追远看了一眼侧卧门。 罗工会意,对妻子道:“阿慧,你之前不是也在电话里和我说晶晶有些地方很奇怪么,现在发现问题了是好事,为晶晶好,咱们现在不能添乱,我陪你出去等着,相信小远。” “嗯。”赵慧用力点了点头,手背擦了擦泪水,对李追远致以歉意的微笑,“小远,拜托你了。” 罗工夫妇出去了。 薛亮亮没走,而是留在了侧卧,他一边帮忙点燃蜡烛一边说道: “咱师母是个拎得清的人,老师命真好。” “嗯,你命也不错。” “我说,老弟,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说真的。”李追远指了指还在床上扭动如蛆的晶晶,“她先前闻到你身上的白家气息,表现出了反感。” “咦,真有这种效果?” “跟衣服口袋里装了颗樟脑丸一样。” “小远,你就不能选一些唯美点的比喻?” 李追远摇摇头。 少年可以对白家无感,但绝不可能喜欢上白家,更不会去说好话。 后天,柳玉梅搬家,同时也是自己的入门礼。 江上龙王,怎么可能瞧得起躲在江底做白日飞升梦的水老鼠。 “接下来,怎么搞?”薛亮亮问道,“要不要打电话喊润生他们过来?” “不用。”李追远摇摇头,“她身子年龄比我还小。” “呵呵呵。”薛亮亮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继续,你继续。” 李追远指尖夹住黄纸,在蜡烛上引燃,挥舞两圈后,将黄纸置于黄酒碗里熄灭。 “你既听得懂话,我就先不走阴了,先礼后兵,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离开小姑娘身体,享用这桌供品。 然后,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切莫再附身作恶。” 能让脏东西自己主动离开宿主,这是最简单也是对宿主身体伤害最低的方法。 李追远不是林书友,他没有扫除一切邪祟的执念,因为那会很累。 薛亮亮在旁边暗自点头,他还记得当初小远在他自个儿房间里摆下供桌带着自己一起拜祭的场景,那时候的语气软和多了,类似说好话请求。 再听听现在,果然,本事起来后,口气也不一样了。 晶晶停止挣扎,抬起头,看着少年,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李追远很平静道:“再有废话,直接开镇。” 晶晶:“我可以给你这个面子,但你得再为我寻一个阴日阴时出生之女人,为我新寄居。” 李追远点点头。 晶晶大喜:“你答应了?” 李追远:“你去死吧。” 晶晶面色陡然变得狠厉双眸呈现赤色开始流转。 薛亮亮只觉得一阵头晕,踉跄后退两步,后背靠在了衣柜上。 李追远则似完全不受影响,从供桌后走到床边,手指在小姑娘身上一抹,反正上头黑狗血多,现成的颜料直接可用。 五指鹤形,自小姑娘眉心至喉咙再至腹部位置,一路画咒。 最后,再握拳,对着小姑娘腹部就是一捶! “砰!” 血色的纹路从晶晶腹部一路延伸到眉心。 “啊啊啊!!!” 晶晶发出比先前更凄厉的惨叫,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是时而凶厉时而迷茫。 李追远有很多其它手段可以用,但怕伤害宿主,只能用这种笨方法。 不过无所谓,得益于黑狗血的提前泼洒,削去了她的气焰,笨方法也够了。 薛亮亮撑过了头晕,靠了过来,他能清晰看见晶晶脸上正不断交替出两种神情,二者似乎就要脱离了。 晶晶开口道:“要不是我附身了,她其实早就死在车祸中了,你把我赶出去,她会死的!” 李追远:“她身上既无死气又无尸斑,本就是车祸幸存者,你不过是趁她三灯萎靡时窃入罢了,用这种话术骗人,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晶晶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绿色的诡异瞳色,声音也不再是小姑娘,反而很是沙哑阴沉: “阴阳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再退一步,你且送这具躯体至我洞口,我自离去,不巴着她就是了。” “哦,你洞口在哪里?” “在……”话刚要说出口,晶晶怔了一下,“你不准跟,让她自行走去!” 李追远懒得再和她废话,指掐小姑娘人中,继续逼迫其体内脏东西脱离。 “道友,你真要把事做绝么!” “我有强迫症。” 李追远另一只手向下一抚,先将小姑娘眼皮抹闭再顺势抬起,指节对其额头连叩三下。 小姑娘身体一颤,嘴巴张开,一股黑烟窜出,窗帘掀起,窗户打开,似是风去。 晶晶身体逐渐松弛,虚汗瀑下,很快就将床单打湿了一片。 且眼耳口鼻处,还有黑色的脓水溢出,散发着腥臭。 薛亮亮马上道:“是死倒!” 李追远有些诧异地看向薛亮亮:“你家那位,也是这个味儿?” 润生阴萌他们闻得出来很正常,可薛亮亮是水利工程人,可不是捞尸人。 “这怎么可能!” “哦。” “我不是闻出来的,你看她身上流出这么多水,不就是死倒么?” “这水其实不算多。” “行,那就是我理解错了,我笨。” 顿了顿,薛亮亮又补充道: “还有,她身上没味。” “行了,亮哥,你给她倒过来,别让她呛着窒息,顺带解开绳子。” 薛亮亮先将晶晶翻过来,解绳子时问道:“没事了吧,可以把老师师母他们喊进来了么,他们在客厅里肯定担心死了。” “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 “它还没走。” 李追远说完,睁眼走阴。 先前的风和窗帘门窗动静只是它的障眼法,它其实还留在这间屋子里。 当然,就算它想走,李追远也不会让它如愿的,只不过先前查看小姑娘身体状况要紧,故意装会儿瞎。 走阴的视角里,李追远看见在头顶天花板上盘踞着的一条黑蛇。 哦,原来是头尸妖死倒。 记忆中,尸妖死倒往往会比其它死倒,更具备灵智,也更容易沟通,就像是老家遇到的猫脸老太一样。 黑蛇吐着信子,原本还悠哉悠哉的它,在和少年目光对视后,瞬间大惊。 大概是李追远见面后,先是黑狗血再是供桌又是画咒推拿,用的全是土方法,它就把少年当成那种民间玄学“土郎中”了。 就像是刘瞎子当初拿香灰给李追远做推拿除祟一样。 所以,它还想等下面人走后,再重新回到小姑娘体内去。 现在,它终于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这少年,有大活! 黑蛇快速爬行,这次它真的要逃了。 李追远摊开手掌。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黑蛇的身躯不受控制,原本还在逃跑的它被强行拽了下来,落于李追远脚下,完全贴着地面,动弹不得,似乎真有一顶轿杠正压着它。 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将黑蛇攥入自己掌心。 走阴状态下,他能感受到黑蛇的剧烈颤抖。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罗盘,他有两种罗盘。 紫色罗盘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一般都放宿舍里,有事时都是由润生或者谭文彬带着。 小罗盘是他自己刻的,携带方便,缺点就是一直有一个固定误差,每次使用时都得自己通过心算校正。 这种误差仿佛是固定的,一开始做罗盘时就有,后来自己水平不断提升,做出来的罗盘误差也依旧没变。 走到供桌边,端起那碗浸没纸灰的黄酒,倒洒在自己手掌。 黑蛇当即蔫吧下去,像是喝醉了一般,没了意识。 李追远将黑蛇拍入自己罗盘中,又走到女孩身侧,从女孩身上又蹭了点黑狗血,在罗盘上画了一个封禁。 按照魏正道在《正道伏魔录》的描述,一般这种活儿抽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封禁符纸贴上去就可以了。 但和自己做罗盘一样,李追远在画符方面,也是没有寸进。 起初,李追远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师承,相当于在符篆一道,没有被开过光。 后来,他隐约察觉到,这似乎和自己请神困难一样,是自身的某方面受限。 按照命理里的解释,大概就相当于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总得象征性留点缺口,要不然容易早夭。 只是,没符纸终究不方便,李追远决定可以让阿璃尝试帮自己画一些符纸,她给自己雕刻的木花卷儿,每次都有很强的效果。 祖宗牌位和材质只能起一个增幅效果,要不然真拿牌位有用,那大家以后打架时,就都要变成人手一个牌位了。 李追远打开侧卧门,走了出来,对坐在客厅里的罗工和赵慧说道: “晶晶已经没事了,不过身子有些亏,最好送医院观察,近期可能会生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赵慧马上冲进卧室去查看小姑娘。 罗工则舒了口气,对李追远笑道:“辛苦你了,小远。” “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罗工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方面的本事,以后还是得背着点人,解决一些问题时,得背着点外人,要不然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 “老师,您又不是外人。” “呵呵。”罗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脑子好就是让人羡慕,一边做毕业设计一边还能抽空学这些东西。” 罗工也进去看孩子了。 李追远走到阳台,拿出罗盘,大概测算了一下方位,估摸出一个位置。 然后,他走到客厅电话机前拿起电话,拨通了平价商店的号码,接电话的是阴萌,李追远报了个时间和地点,让她通知润生和谭文彬带齐装备去那里汇合。 将军庙的那一场,固然经过精彩,但最终也只是简单收了个尾,而且润生那晚还不在。 这种尸妖本体,李追远已提前摸了底,强度适中,符合标准。 薛亮亮此时走了出来,斜靠在墙上,有些惋惜道:“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谁会带着樟脑丸去打架。” “你是在说我没用么,怕我去了反而会拖你后腿?” “嗯,除非你把她从江底请出来。” “她不可能出来的。”薛亮亮很笃定地说道。 “你这么相信她的话?” “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对我说过,江上龙王家,已经盯着她了。” “那亮亮哥你下次替我回乡看望时,可以顺便告诉她,龙王家,也算你娘家。” 薛亮亮抬起头,面带得意的微笑:“哟,我这么有面呐?” “嗯,上门女婿不易,娘家没人容易受气。”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薛亮亮笑骂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的胳膊,“谢了,小远。” “别客气,你可是大寨主。” “什么寨主?” 海河大学平价商店匪寨,工商营业执照上标注的头把交椅,是薛亮亮。 罗工和薛亮亮要先陪着赵慧将晶晶送去医院,然后他们俩人还得连夜赶往黄山。 李追远没和他们同坐车,而是选择自己叫了一辆出租。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城市夜景。 到了地方,给了钱。 刚一转身,就看见前方路灯下背着装备的润生、阴萌和谭文彬,三人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李追远转身,挥手,喊了一声: “走,团建。” 第九十章 “就是这里了。” 李追远手指前方。 那是一座被围起来的建筑工地,看样子已经停工挺长一段时间了。 工地大门处有个保安亭,亭子外有俩上了年纪的保安坐在板凳上,一人一把蒲扇,正在纳凉。 “彬彬哥。” 谭文彬向前横跨一步,双手叠于胸前: “末将在~” 李追远手指保安亭:“去吆喝一下。” “末将得令~” 谭文彬将装着器具的背包放下,然后一只手托天另一只手撑地,迈着铿锵铿锵的步伐去了。 其余三人则在路边坐下。 阴萌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南瓜饼,递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没敢接,而是问道:“你做的。” 阴萌摇头:“食堂里的大师傅做的。” 李追远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虽然凉了口感差了些,但依旧很好吃。 阴萌自己又拿了两个,然后将余下的一整袋,全部放在了润生面前。 润生点点头,拿出铁盒,从里头抽出一根粗香,点燃后,开始进食。 他其实并不饿,出来时刚吃过晚饭,但他清楚,这会儿是战前准备。 工地西北角,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有人翻进去了,在往外头丢钢筋,外面恰好有一辆三轮车停在那里。 动静不小,李追远这边坐这么远都听见了,工地保安亭那儿肯定也察觉到了动静。 但那俩保安依旧一边抽着谭文彬递过来的烟一边聊着天,压根没有想管的意思。 毕竟一把年纪了且就拿这么点工资,犯不着拼命。 这时,一辆小巴车开了过来,减速后,朝向保安亭所在的大门。 俩保安马上站起身,丢了烟,一番交谈后,小巴车驶入大门。 谭文彬打探完消息后一路小跑回来,润生挪了挪位置,让谭文彬刚好在自己和小远之间坐下。 阴萌从包里取出一瓶水,扭开瓶盖后递了过去。 谭文彬喝了一口水,又顺手从润生面前袋子里拿了一块南瓜饼咬了一口,说道: “小远哥,咱们要找的死倒应该就是在这儿了。这处工地停工几个月了,先前施工期间就一直出现怪事,事故频发。后来有一次不知怎么的,一大群蛇冒出来,钻进了工地内工人休息的工棚里,咬伤了不少人,自那之后就彻底停工到现在。 刚才进去的那辆小巴车,我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里面都是些道士和尚,应该是开发商大老板那边请来驱邪的。 唉,早知道咱就应该提前和人大老板联系,他工期一停损失多大啊,只要咱能解决问题,肯定愿意给咱出大价钱。 可惜,让人同行捷足先登了。” 李追远站起身:“那我们就去看看同行们的表现。” 四人收拾好东西,西北角有窃贼团伙还没走,正门太扎眼,四人就绕了一下,从南门翻了进去。 工地内大部分区域都是漆黑的,只有中央那一角打着灯,远远还能看见蜡烛火焰在摇晃。 中心地基区域,已经浸了水,形成了一座不知深浅的水塘。 两张供桌各摆一边,和尚道士们虽说是坐一辆小巴车来的,但此时泾渭分明,三个和尚三个道士各自负责自己一桌。 和尚在诵经,法相庄严;道士在舞剑,仙气飘飘。 中间站着一个人,蓝色背心梳着个大背头,应该是他负责把大师们请来的。 这会儿,大背头正抽着烟,香烟头晃动的频率很高,看得出他也是在强撑着。 四人匿身在旁,躲在归乡网下,听了好一会儿了,舞剑的道士变念经了,诵经的和尚开始绕桌打起了锣。 谭文彬调侃道:“这同行,怎么像是刚从白事班子上请过来的。” 这会儿,大家心里都清楚了,这帮大师是滥竽充数的。 前期仪式越繁琐,铺垫准备越久,就越是表演性质居多。 “噗通!” 水潭里,忽然发出声音。 大师们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大背头手里的烟都掉落在地。 谭文彬马上攥着罗生伞贴向李追远准备保护:“死倒出来了?” 润生:“为什么没味道?” 李追远说道:“是水塘对面有人故意往里头丢东西,应该是今晚进来偷钢筋的贼,他们在戏弄人呢。” 少年听力好,他听到了水塘对面的嬉笑声,应该有三个人。 偷东西就偷东西,偷完了还不走,居然留下来看起了热闹。 要是其它地方也就罢了,这里可是真有死倒的,而且是擅长蛊惑人心智的尸妖,那东西真冒出来时,想逃都可能找不准方向。 那边的人自是不清楚是有人在搞怪的,只当是脏东西真的起反应了,吓得他们马上拿出应对措施。 和尚们端出黑狗血,存货足够多,一盆接着一盆地往水塘里泼洒。 润生:“猪血。” 和尚泼黑狗血本就够狗血的了,结果居然还是以次充好用的是猪血。 但他们这样做,一时间让李追远几人还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毕竟老家也有一位,做法事时泼什么血取决于前两天吃的什么荤。 道士们则点燃了不知什么皮革,然后把黑漆漆长毛的东西往里头丢。 润生:“驴皮。” 谭文彬:“那刚刚丢进去的东西,是黑驴蹄子?” 随即,道士和尚们开始各自将供桌上的法器符纸这类的,依次丢进水塘中,每丢一个都要大声喝一声: “以镇。” “以除!” 到最后,连桌上的供品盘子,也都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谭文彬:“我就说嘛,老板舍得给钱,他们这一单肯定赚得贼厚,要不然也不会舍得把吃饭家伙事都丢了。” 阴萌:“等死倒真的出来时,这和提前缴了枪有什么区别?” 润生:“这些东西拿手里也没用,全丢了待会儿跑得更快。” 李追远抬头看了看头顶,恰好一片乌云遮蔽了月亮,他的视野里,也出现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淡淡灰气。 润生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不满道:“烧了太多杂七杂八东西,味道好乱。” 李追远:“做好准备,它快出来了。” 三人马上凝神戒备。 即使事先摸过底,知晓这头尸妖的大概实力并不算离谱,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没人敢掉以轻心。 李追远:“含丸。” 阴萌从背包里取出三颗红丸,递给另外二人,除了李追远外,所有人都将这颗红丸含在嘴里。 红丸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其味道类似苦胆和芥末的综合体。 作用就是,当你觉得自己意识出现模糊时,就凭本能咬破它,然后强行以生理反应唤醒自己意识。 《正道伏魔录》记载过这一东西,但只是提了这个方法,没设定原材料,大概魏正道也清楚各地人有各地人的口味。 比如原本李追远想把鱼腥草也加进去的,没这么做的原因是,阴萌能把凉拌折耳根当零食吃。 “攥粉。” 谭文彬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三个粉囊,递给了另外二人,这是攥在手里的,需要时捏破,撒粉破幻,要是发现同伴迷糊了,也能对他的脸直接甩。 以前李追远专门有一把扇子,扇子凹槽就拿来装各式各样的粉末,只不过现在他不大需要那些玩意儿了。 软实力上来后,一些辅助品,也就渐渐失去了其作用,而只要李追远在这里,润生三人也能少带很多东西,只管专心对着死倒削就是。 李追远目光看向对面还在那里停留看戏的三个窃贼,又扫了一眼这一侧灯火下的六位大师,用很平静地语气说道: “等鱼先咬钩。” 三人集体点头。 等死倒先对上面的其他人出手,他们再趁机捞网。 虽然这有些残忍,却又最为稳妥。 没这行的本事却要吃这一行的饭,翻了船那是正常的;当贼的偷完东西还留下来看热闹,出了事也是活该。 唯一无辜一点的也就是那位大背头,但无所谓……自己又没收他的钱。 先前谭文彬提起这一茬时,李追远故意没接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真收了钱就无法避免地要受约束。 哪像现在,除我以外,皆为鱼饵。 “啊,火,火,火!” 一名和尚忽然发了疯一样脱起自己身上的袈裟,然后一路奔跑,径直向着前方水塘跳去。 这一幕,把其他五位大师都吓懵了。 三个道士立刻以质询的目光看向剩下的两个和尚,大概是想确认这是不是你们那边临时给自己加的戏,想多拿一份红封?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因为真没这一出设计。 “啊,蛇,蛇,蛇!” 一名道士双手掐着自己喉咙倒在地上,双腿不停乱蹬。 一时间,两个和尚开始找东西去拉拽掉下水塘的同门,俩道士则企图掰开另一个道士的手。 大背头已经在抖了,脚步不停往后退,他想要逃。 其实和尚道士们也很慌,但这时候对救伙伴的急切暂时压制住了内心快速升腾的恐惧。 终于,那位和尚在溺死前,被同伴拉了上来;而那个道士在把自己掐死前,被两个同伴掰开了手。 六位大师都很狼狈,且彼此都清楚,这不是剧本,可要是就这么直接灰溜溜地跑了,那尾款就不好结了。 就在这时,大背头忽然大喊一声,整个人像颠了一样,抄起地上的一根铁管,对着和尚和道士们就直接挥舞过去。 场面,一下子乱成一团。 但这些,只是小打小闹,死倒,还是没有出来。 “噗通!” 对面,有人落水了。 当小偷的倒是更讲义气一点,或者说他们应该是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见有一个同伴落了下去,另外俩马上也跳下去拉人。 终于,李追远发现自己眼前灰色的雾气变黑。 润生也闻到了正宗浓郁的水尸臭味。 而伴随着一颗脑袋浮出水面,一切,就如同录像厅里的影像,被按了快进,这一锅水,终于煮沸。 这边所有和尚和道士,全部和大背头一样,扭打在了一起,很快都头破血流,就连躺在地上的那一个和尚和道士,还用手抱着别人的腿,死命咬下去。 李追远:“起钩!” 四人将身上的归乡网掀开,谭文彬负责将网重新回收的同时,拿出印泥盒按压手指,边默念口诀边重新涂印。 润生撑起七星钩,顺势一甩,七节全开,对着那颗水塘中间的脑袋直接套去。 最尾端一节套中后,润生双手翻转,七星钩顶端锁住,紧接着,润生使出全力,开始往后拉拽。 水面上,当即扑腾出剧烈的浪花,还有浓郁的鲜血味散出。 这是最先掉下去的小偷,这会儿已经被开膛破肚。 “啊!!!” 刺耳的尖叫声传来,来自死倒,带蛊惑。 润生当机立断,咬破嘴里的红丸,然后整个人精神一震,强烈的恶心感激发出他的更大潜力。 “哗啦哗啦哗啦……” 死倒被他拽得不断向这边靠了过来。 阴萌面露痛苦,但还在坚持。 柳玉梅说过她是个笨丫头,天生钝感,这是劣势,但有些时候,这也是优势。 在润生拉死倒时,阴萌抽出驱魔鞭,对着其一阵鞭挞。 每一次皮鞭落下,死倒的尖叫都会更尖锐一分,大家的痛苦也会进一步加剧,但这就是熬鹰,谁熬过了,谁就赢了。 尖叫声起时,谭文彬起先整个人都踮起脚尖立了起来,两侧嘴角勾起,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毫不犹豫地将粉囊捏破往自己脸上一拍同时咬破嘴里红丸,然后: “呕!” 吐完一大口后,他嘴角再度勾起,又露出了诡异笑容,等口腔里恶心味道继续下浸入胃,他又开始呕吐。 处于被影响、破除影响、被影响再次破除影响的动态阶段。 可即使这样,他手里的动作还是没有停,嘴巴现在没空,得拿去笑和吐,念不了口诀。 但他硬是凭着肌肉记忆,把归乡网重新涂抹好新的红泥。 然后,他一边呕一边笑,跟抽筋似的一挺一挺地来到水塘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清明,甩出了手里的网。 归乡网套住了死倒,谭文彬终于挺不住了,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地时向后,以自己的体重压着网的另一端当个桩。 李追远看了一眼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同时还一脸晶粉的谭文彬,什么都没做。 他可以出手解除谭文彬的痛苦,但他能察觉到,尸妖还留了最后一搏,他得等到那一刻再出手,这样才能干脆利落地完成这次“打捞”。 尸妖已到岸边。 李追远:“起尸!” “嘿哟!” 润生蹲下马步,身体后转,将七星钩的杆子立在自己肩上,然后向前奋力甩去。 尸妖如同一条大鱼,被拽出水面,来到岸上半空中。 可也就在这时,尸妖眼眸呈现出绿色,张开嘴,自其口中探出一条黑蛇。 黑蛇额头缺了一块,正鲜血淋漓,可此刻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 随即,蛇头忽然涨起,似是蓄势而发,但在其即将张开蛇口前,李追远走到润生身前。 黑蛇的蛇眸里,流露出恐惧,它没有那条灵念的记忆,却能分享到感知。 眼前的少年,很可怕。 连带着,尸妖刚刚泛绿的眼眸,也出现了闪烁。 李追远左手按印,在右臂处画咒,然后顺势下滑至右手手背,右手大拇指,对着那颗鼓胀起来的蛇头直接点了过去。 “镇!” 蛇头张开嘴了,但口中的绿色雾气并未能溢出,而是又倒退了回去,连带着黑蛇本身,也被强行缩回了尸妖口中。 绿雾在尸妖体内爆发,其眼耳口鼻处更是有缕缕溢出,同时绿色的鬼火升腾而起,将其身体照射得透明。 像是皮影戏的效果,能瞧出尸妖体内有无数条小蛇在疯狂挣扎。 “嘿哟!” 润生再次发力。 “砰!” 尸妖被重重砸在岸上。 阴萌一个侧翻,手中驱魔鞭再次探出,缠绕住尸妖的脖颈。 尸妖嘶吼着想要站起身,刚起来,就被重新拽倒。 润生丢下七星钩,捡起黄河铲,在尸妖倒地的同时,对着其脖颈处,就是狠狠一剁! “噗!” 锋锐的黄河铲只是刺入其脖颈,却并未能将它脑袋剁下来。 尸妖再度挣扎欲起,阴萌一边继续收紧驱魔鞭一边倒地侧滑过来,双脚一只在下一只在上,将尸妖的腹部夹钳住,迫使死倒刚起了一半的身体再次落下。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主要是为了配合润生接下来的一铲,要是润生没能解决掉它,那和死倒贴身的阴萌,将十分危险。 润生咬牙,黄河铲再度落下。 “噗!” 尸妖的脑袋,终于被剁了下来,身首分离。 但落下的脑袋正朝着阴萌翻滚而去。 躺在地上的阴萌,甚至能看清楚脑袋的眼窝嘴巴里不断窜动的蛇躯。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白嫩的手伸了出来,抓住这颗脑袋,将其提起。 阴萌抬起眼帘,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低头看着她:“下次没到迫不得已时,别用换命的招式。” “嘶嘶!” 被少年拿在手中的脑袋里,一条皮开肉绽且散发着焦臭味儿的黑蛇迅猛钻出,直扑少年面门。 李追远压根没看它一眼,只是左手打了一记响指。 “啪!” 黑蛇躯体,直接僵住。 李追远继续看着阴萌说道:“要不是我事先把它要吐出来的东西镇了回去,烧死了它体内大部分的小蛇,你刚刚近身时,随便一条蛇出来就能咬你一口,让你中毒。” 一边说着话少年一边伸手抓住僵在那里的蛇躯,隐约间,视线在那里出现了扭曲折叠,宛若有看不见的火焰在少年掌心燃起。 本就焦黑的蛇躯,在此刻开始龟裂,蛇肉分离,最后化作灰烬泻下。 李追远拍了拍手中的灰,却依旧感到满手蛇油的滑腻。 只能转过身,找了一处沙堆,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揉搓。 另一边,失去脑袋的尸妖已经开始逐步化为脓水。 李追远走到边上对润生问道:“他是男是女?” 面色太白,体格膨胀,穿的又是变了色的长衫,一时还真瞧不出生前性别。 “不知道,我看看。” 润生说着就拿起黄河铲,向下面挑去。 “算了,不用了。” “哦,好。”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身边,用指节在谭文彬额头轻敲了三下,然后闭上眼,手掌覆住谭文彬的脸。 数息之后,李追远猛地向上抬起手,谭文彬睁开眼的同时脖子跟着上扬。 “咔嚓!” “啊……哦……” 谭文彬醒了,但他手抓着自己脖子。 李追远:“怎么了?” “小远哥,我脖子扭到了,好痛。” 谭文彬坐起身,可脑袋还是侧着的,像是睡落枕了。 润生看了他一眼:“唯一工伤。” 谭文彬:“你们谁会正骨?” 润生:“我来。” “你滚。萌萌,你会么?” “我只会掰自己的脖子,不敢掰别人的。” 谭文彬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李追远。 “彬彬哥,回校后你去医务室找医生吧。” “哎,好吧。” 李追远站在水塘边,向下方看去。 润生说道:“小远,我下去摸摸看是否有东西。” “润生哥,水脏。” 上头不仅还漂着一具浮尸,里头更是尸妖原先的藏身地。 “不脏,没事。” 润生脱去上衣和裤子,然后一段助跑后,纵身跳了进去。 这一小段动作,让李追远依稀看见当初秦叔跳江时的影子。 “阴萌,你收拾一下器具;彬彬哥,你去看看那些人的情况。” 李追远走到那具“死倒”旁,已经瞧不见死倒了,只有一滩脓水和一件衣服。 找了根铁棒拨了拨,衣服里有不少细长的黑色酥脆,铁棒一触及到就散裂开,应该是原本死倒体内的那些小蛇。 要是先前真让那绿雾连带着体内的这些毒蛇喷出来,那事情还真不好收场。 除此之外,就只看见了一块黑色的石头,看造型原本应该是块玉佩,但早已浸润了尸气,变得毫无价值。 李追远用了点力,对它敲了敲,玉碎了,里头也是黑的,呈粉末状。 好在,李追远对此本就没抱多少期望,有时候摸尸,只是一种习惯,跟捞死倒一样,享受的是这一过程。 谭文彬绕了一圈回来了:“小远哥,那些和尚道士现在都昏迷着,伤得很重,但也就折个胳膊断个腿,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那边,我刚看见一个,应该是有个小偷逃跑时心急,摔钢筋上去了,那么粗的钢筋,直接刺穿了胸口,应该是要不行了。” “他看见你模样了么?” “没,没有,他脸没对着我。” 水下传来动静,润生浮出水面,上岸,手里拿着一尊香炉。 “小远,下面一团糟的,应该本来是有个水葬,被挖破开了,我就瞧着这玩意儿可能有点价值,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香炉,它很小巧,也就巴掌大,但很沉。 底座是一只乌龟,香炉中间还有一座碑。 李追远:“这是拿来占卜测命用的,点个香,问吉凶。” 润生挠挠头:“那对小远你来说没用了。” “有用的,以后去哪里遇到岔路不知道走哪条时,可以点根香问问它,要是再去水葬地宫那样的地方,也能靠它来指路。” 谭文彬问道:“那和抛硬币有什么区别?” “要配合罗盘、寻阴问路法门和命格算法一起用。” 谭文彬眨眨眼:“要是高数课上教这个就好了。” “润生哥,收起来吧,以后团队行动时,也带着它。” “好。” 润生穿好衣服,伸手去接香炉。 “等一下,下面有字。”李追远重新将香炉举起,先前在水里浸湿了,整体深色,瞧不出来,现在晾干了一些,出现了白痕刀刻纹路。 谭文彬打开手电筒,帮忙照了过来。 李追远仔细观察,发现上面先画了一张很简单的鬼脸,等看完下面的那一行字后,李追远确定这张鬼脸应该是一张人脸,有鼻子有眼。 下面这句话是:“此乃叶兑真容。” 谭文彬把字念了出来,然后疑惑道:“这怎么这么像小孩子口吻?” 这字是刻在底座,也就是乌龟肚子上的,就跟小学生喜欢在一些插画上写下同桌或朋友的名字一样。 李追远:“可能就是小孩子玩闹。” “那叶兑是谁?” “知道刘伯温么?” “晓得,老朱的谋士。” “差不多的人物,不过他在老朱称帝前就归野了。” 谭文彬指了指地上那摊脓水,不敢置信道:“就是他?” “肯定不是,那样的人物就算变死倒,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先前这具死倒虽然看不清楚性别,但死时应该是个中年人,和叶兑对不上。 再说了,这炉子本就是个宝贝,流落到谁手里都不例外。” 李追远将香炉递给润生,润生将其收入背包。 谭文彬有些好奇地问润生:“下面就没其它东西了?” “没了。”润生指了指水塘,“你可以下去再看看。” “我才不下去。”谭文彬摇头,然后,“嘶……痛。” 李追远解释道:“说不定第一次挖破时,东西就被当时的工人拿走了,好了,咱们回去吧。” 四人顺着原路出了工地,再绕行到工地门口时,发现俩保安全都待在保安亭里。 而原本西北角路边停着的那辆三轮车也不见了,钢筋落了一地,应该是最后一个小偷翻出来后急急忙忙骑走了。 “彬彬哥。” “明白。” 谭文彬捡了一块砖头,本想丢过去提醒他们出去救人,谁知砖头一砸在保安亭上,俩保安就推开门,大叫着向工地外跑去。 他们先前应该是听到了工地内传来的动静,正处于精神紧绷状态,这下子是直接连大门都不要了。 “小远哥,那我现在去找个公用电话报警?” “嗯,去那边找个电话亭,呼你爸。” “我爸不管这个片区……” “你爸现在还真负责这个。” 找到个电话亭,打完电话后,四人又往外走了一段路,这才打到了出租车,因为东西多放不下,所以李追远和谭文彬坐第一辆,阴萌和润生再打下一辆。 看着离去的第一辆出租车,阴萌说了句:“我们该买辆皮卡的。” 润生点点头:“下次我把食堂买菜的三轮车骑出来。” “这儿是金陵大城市,三轮车可太慢了。” “再远的地方,多蹬一会儿也就到了。” 阴萌做了几次深呼吸,脸上浮现出笑意,她仰起脖子,松了松肩膀,感受着这种身心舒泰。 “好畅快的感觉,润生,你有么?” 润生:“就像电视里放的外国人喜欢极限运动一样,它会上瘾,捞死倒也是。” “小远刚教育我了。” “嗯,你确实不该那么早和死倒近身。” “脑子发热,招式就凭本能用出来了。” “下次注意就是了,你这又不算犯错。” “你说我是不是贱,我还是更喜欢小远以前冷冰冰的样子,他现在说话明显柔缓多了,这让我反而心慌。” “可是,小远不喜欢他自己冷冰冰的样子。” “润生,我有种感觉,小远像是在故意等着我们成长一样。” “其实不是,小远是在等他自己长大。” …… 上车后,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已经到了校门口。 走进校园,回到宿舍,后半夜的洗手池空荡荡的,俩人洗了个澡。 将一盆接着一盆的凉水往身上冲时,李追远不仅感受到了痛快,还察觉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轻松与愉悦。 虽然很微弱,虽然过段时间就会不见,但的确真实存在。 洗完澡回到宿舍床上,谭文彬翻来覆去,不时挥一挥手臂,又不时笑嘻嘻。 “彬彬哥,你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小远哥,我兴奋,脑子里全是工地上的画面,睡不着。” “你明天还得军训。” “没事,林书友明天出不了院,我还能继续请假陪床。对了,小远哥,我昏迷时看见你了。” “嗯?” “我看见你用大拇指,把一条大蛇给按了下去,然后你又抓着那条蛇,给它烧成灰了。” 说着,谭文彬拍了拍手:“真的,这事后拍手动作,绝了!” “你看见火了么?” “看见了,黑色的火。” “那你是走阴了。” “我走阴了?我还以为当时我是半昏迷着,身体动不了呢,早知道我就起来帮你抓蛇了。” “你过来的话,可能会连你一起烧掉的。” “额……那幸好。” 李追远没有继续聊下去,闭上眼又眯了一会儿。 天刚亮,他就早早起床,哪怕算上在车上的时间,他其实也没休息多久,把东西收拾好放进书包后,就离开了宿舍。 刘姨刚起床打开屋门,就看见少年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小远,你这是来得越来越早了。” “早上好,刘姨。” “我早饭还没开始做呢,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那你等着,我先给你柳奶奶把头发梳了再给你做饭。” “好的,不急,我不是很饿。” 李追远走进客厅,在椅子上坐下。 柳玉梅背对着他坐着,刘姨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 刚开始梳没多久,穿着白绸睡衣的阿璃,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柳玉梅只得道:“随便梳两下就是了。” “哎,晓得。”刘姨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行了,就这样吧。”柳玉梅侧过身,对阿璃摆手,“阿璃,来,到奶奶这儿来。” 阿璃看向李追远,李追远对她笑了笑。 女孩走到奶奶身边坐下,柳玉梅亲自为她梳妆。 李追远继续安静坐在那里看着,阿璃抬起手,要下棋,李追远接了。 但当少年习惯性想同时开第二盘第三盘时,女孩却并未落子。 柳玉梅瞥了一眼少年,疑惑道:“怎了,你昨晚又去放火了?” 李追远摇头:“没,去工地了。” “你太爷没给你汇生活费,用得着你小子去工地打工挣钱?” “汇了的。” 将阿璃梳妆好,柳玉梅面露满足的神情。 这些年来,她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给孙女梳妆打扮,第二大快乐就是给孙女设计新衣服。 “吃早饭啦。” 三人来到餐桌落座。 刘姨将早餐端上来,嘴角带着笑。 搁以前,阿璃要是没梳妆好出来见少年,老太太可是会不高兴的,得絮絮叨叨讲很多关于“体面”的事,现在,老太太好似习以为常了。 李追远胃口不是很好,在柳玉梅放下筷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吃好饭到书房里来说话”,李追远也放下了筷子。 一老一少就这么进了书房。 李追远打开书包,从里面将自己默写好的完整版《柳氏望气诀》给拿了出来。 柳玉梅瞧了一眼厚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说句心里话,她这两天翻译了两卷已经有些疲乏了,一方面是年纪摆在这儿难免精力不济,另一方面则是做这项工作本意是为了给后辈传人提供更好的学习路径。 结果自己现在将入门的传人,年纪还这么小,且还是人家给自己提供的,这也就意味着她现在做的这些事,很大概率在有生之年里,见不到有人使用。 人,总是容易对看不见的未来,失去耐心。 李追远又拿出了《秦氏观蛟法》高阶版,递了过去。 柳玉梅神情微怔,虽早已被震惊过,可再次面对相似的情况时,依旧会惊讶。 再翻了一下,确认是全书后,再看看少年眉宇间的疲惫,不免心有慰藉的同时又很是心疼: “辛苦你了,孩子。” “奶奶,这是我应该做的。” “熬夜本就伤身,再熬夜做伤身的事,容易亏损身子。” “不辛苦的。” 李追远知道,柳玉梅误以为自己昨晚是熬夜写这些。 “不辛苦?怎的,《秦氏观蛟法》更容易?” “嗯,看过《柳氏望气诀》后,《秦氏观蛟法》也就简单了。” “呵呵呵呵……” 柳玉梅捂着嘴笑了出来。 良久,她才平复下来又说道:“我当初就跟那老东西说过,说他老秦家这些东西,粗鄙简陋得很,你看,果然吧。” 李追远笑笑不接话。 “行了,你上去找阿璃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走出书房,上了楼。 刘姨端着果盘进来,见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不由笑道:“我说,这上课的进度,怎么就越来越快了?” “我今天心情好,就不掐你这贱皮子了。” “咋了?您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柳玉梅将《秦氏观蛟法》递给了刘姨,刘姨翻看扫了一眼,惊讶道:“小远直接就写完了?” 随即,刘姨又补了句:“这可比看咱《柳氏望气诀》快多了。” “行了,少说瞎话哄我开心,秦柳两家的这两本,本就是分路同源,看通了一家再去看第二家时,必然事半功倍。 他要是先看秦家再看柳家,那也是一样的。 那小子是没说假话,却故意把真话编排一下好让我开心。” “您瞧瞧,人家这么说您就开心,‘呵呵呵’的笑着,我在屋外切水果时都听到了,可一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您就要说道我。 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生子终究是家生子,再怎么亲,都亲不过亲传门人。” “有本事,你也给我几天功夫把这两本的感悟再高看一层楼啊?” “哼,我是没这本事,更没这闲工夫,我拿什么和人家比啊,又是亲传的,搞不好以后还是嫡传。 放过去,家里规矩严时,他这样的身份,我和阿力见了他,可都得叩头行礼称小爷的。” “什么嫡传不嫡传的,不还早么,就是要提,也得再过个几年才是。” 刘姨故意往柳玉梅身上一靠,轻轻蹭了一下她,边笑边用手抚着老太太的胳膊: “听听,这话现在说得可真软乎。 您当初瞧不上人家,说招条过江龙当上门女婿,担心会让秦柳两家基业改了姓。 现在人家就算不当这女婿,秦柳两家的家当,不还是他的?” “好了,休要再皮。等明儿阿力回来,把这本交给他,虽是早已学会了的,但再多深看一层感悟,方方面面的提升也都会有的。” “还是咱阿力看得清楚,一年前在李叔家时,他就探过小远口风,说介不介意孩子姓。” 柳玉梅竖着耳朵听着。 刘姨却故意打住话头,收拾起茶几,自顾自道: “行了,我不敢再皮了,真怕惹了老太太您生气动家法教训我。” “讨打!” 李追远和阿璃来到楼顶露台,各自在藤椅上坐下。 少年一开始还在讲述昨晚发生的事,说着说着,伴随着初晨的阳光覆盖在身,以及每次在女孩身边时都能体会到的特殊心安,他睡着了。 主要是连续几晚都发生了事,睡眠不足外加精力消耗,他的身体本就疲惫着。 阿璃就侧躺在旁边,手撑着下颚,认真注视着熟睡中的少年。 女孩知道,少年心里明明没有情绪,却总是会在她面前表现得极为丰富。 因为她胆小,不敢走出去,所以他就把世界搬到她屋里来。 中途,刘姨手里端着冰饮,走上露台。 似是察觉到少年睡着了,她的脚步一下子变得微不可闻,却又如飘似移般来到藤椅边。 刘姨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下面。 阿璃点点头。 刘姨弯腰伸手,将少年抱起。 李追远察觉到了,睁开眼,看见是刘姨后,就又闭了上眼,他太累了,睡得正香,不想中断。 刘姨将少年抱到二楼,本想将他安顿进客房继续睡。 阿璃却打开自己房间门,看着她。 刘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拗不过,还是将少年放到阿璃的床上。 离开前,她还顺手点了一根助眠的熏香。 阿璃拿起自己的薄被,按照在老家时少年的习惯,进行工整地折叠,然后将其盖在少年肚子上。 随后,女孩在书桌边坐下,将一沓黄符纸放在面前,提起毛笔蘸上朱砂金。 笔锋落下,一气呵成。 每画完一张符,女孩就随手一挥,这张画好的符纸就自己飞到墙壁上贴起。 女孩一口气画了一墙的符纸。 放下笔,将其抵在砚边时,失去约束且早就不堪重负的毛笔,直接开裂散开。 女孩不以为意,抬头看着墙上的三种符纸。 先一招手,一排符纸落下,叠落于女孩掌心。 再一招手,第二排落下,随后是第三排。 每一叠,女孩都以绳线绑好,然后将三叠符纸,放入少年的书包。 一下子画了这么多符,女孩也感到了疲惫。 她将书桌边的椅子倒转向床,坐上去,双脚踩在床边,双手搭在膝上。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像是在李三江家东屋里那般,她坐在屋内,坐在小板凳上,双脚落于门槛,只是现在,门槛上多了一个陪着她一起晒太阳的熟睡少年。 过去,她最讨厌的事就是睡觉,因为每次一闭眼,那些东西就会立刻蜂拥至她面前,对她进行戏谑、恫吓与诅咒。 每一个,都在诉说当年被某位先人镇压的仇怨,誓要将这一切痛苦让其子孙偿还。 可她身后,那些昔日镇压这些死倒邪祟的先祖牌位,却一个个龟裂,毫无动静,就这么漠视着她一个人,面对外面的一群又一群。 小时候,她见奶奶喜欢对着牌位说话。 她也曾学过,在梦里,对着那些牌位哀求,但回应她的,只有寂寞无声。 后来,她知道了,其实奶奶也清楚,她说的那些话,牌位根本就听不到。 她喜欢收藏男孩用过的东西,因为那上面留有男孩的味道与痕迹,那一件件被填满的收藏箱,是她的底气,是她睡梦中的稻草。 现在,她累了,她疲惫了,她想睡了,然后,她就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她回到了那座古朴的屋内,外面下着雨,雨幕中,一道道恐怖的阴影正在浮现。 她来了,它们也知道她来了。 女孩站起身,这次,她没坐在屋内板凳上,而是坐在门槛上,半个身子露在屋外,她后背抵着门框,看向门槛另一端。 在心里,想象出他正靠在另一端的样子。 柳玉梅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李追远,走阴太频繁容易失控出问题,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性,但长辈的经验也不是没有道理。 床上熟睡中的李追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皮颤了颤。 然后,在阿璃的梦中视角里,男孩就真的出现了,靠在门槛上,继续熟睡。 外面,鬼哭狼嚎。 女孩也闭上了眼。 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在入睡时,嘴角出现了两颗酒窝。 …… “我,我,我的眉毛呢,我的睫毛呢?” 林书友对着镜子里光秃无毛的脸,感到无比诧异。 眉毛睫毛这些东西,看似不重要,但当真的失去它们时,整张脸就会显得很怪异。 旁边,刚补好觉的谭文彬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友,你醒啦?” “我的脸怎么了,还有点疼。”林书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和前面眼睛那儿平齐的高度,还缺了一轮头发。 “起乩的副作用吧。” “作为乩童,我怎么不知道起乩的副作用还有这个?”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所以才需要多读书学习嘛。” “真的?” “废话。”谭文彬看了看病房墙壁上的时钟,“你饿了没有?” “我吃过了,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 “还不是为了给你陪床照顾你,你知不知道你多难伺候,昏迷时不停踹被子还说梦话,睡相太差了,你这样的以后结婚了老婆也要跟你分房睡。” “对不起……谢谢。” “说什么谢谢,你我之间用得着说这俩字?”谭文彬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来,换俩字。” “大哥。” “哈哈哈哈!” 小远喊自己“哥”时,谭文彬毫无感觉,只当自己亲爹给自己另取了个名字叫“谭文彬彬哥”。 但这货喊自己哥,他是真能感到快乐。 林书友本就不是为了李追远而故意接近谭文彬的,他们俩是在班级军训中认识的,谭文彬的活泼开朗性格,很容易就在班里混成一片。 而林书友,只有在涂了脸谱开脸后,才会显示出另一面,张狂、自信。 平日里,他性格很内向怯懦。 谭文彬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怕他受欺负,才主动罩着他,顺便想为自家远子哥再发展出一个跑腿小弟。 谁知竟一下子挑中个大雷,差点没把团队集体送上天。 “大哥,你不军训么?” “不是为了陪你么,教官给我批假了。” “唉,那你可能就当不上班长了。” 一般来说,军训期间表现比较活跃存在感比较高的,大概率军训结束后会被选为班长。 谭文彬有些想笑,有时候,他真是不懂这个家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明明有这么一身的好本事,却真的愿意叫自己哥,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和他一起上下军训和抢洗手池的水龙头。 而且,他居然还对“班长”这个位置很有执念!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痴迷于玩“扮家家酒”游戏。 总之,真的很难把眼前这家伙和那晚操场上把润生举起来的那位白鹤童子联系在一起。 “阿友,我问你个事。” “大哥,啥事?” 谭文彬伸手摸了摸林书友的脑袋,确认没发烧后,问道:“你在老家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精神方面可能有点问题?” “精神问题?” “比如现在报纸上很流行的词:人格分裂?” “我有么?” “好像是有。” “我没感觉啊,我家里人和我一样。” 谭文彬皱起了脸,这是家族遗传? 不对,更像是职业病。 起乩,神降,顾名思义,可不就容易人格分裂么? “大哥,你是觉得我有病?” “不,没事,挺好,你这样挺可爱的比画上脸谱后好得多,以后没事儿少画。” 第六感告诉自己,自家远子哥似乎很擅长治这种病,至少对这种病很有经验。 但远子哥不想把林书友拉得太近,谭文彬也就不推荐名医了。 最重要的是,给他治好了图什么,图他就算没画脸谱也和画了脸谱时一个样么? 看看那晚,就算伤得那么重,他躺床上依旧和远子哥犟嘴呢,现在脸上清爽无毛,整个人都顺眼多了。 这时,病房外出现了两个女生,是吴雪和徐白鹭。 “学姐好啊。” 谭文彬举起手打着招呼,然后走了出去。 林书友看着窗外走廊处,和两位学姐谈笑风生的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纯澈的羡慕微笑。 没画脸前,他是不太敢和女孩子说话的,但画了脸后,他就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了。 拒绝了俩学姐同时发出的请吃饭和逛游乐园邀请,谭文彬走了回来。 “大哥,你要谈对象了?” 谭文彬白了他一眼:“放屁。” 他只是昨天下午,按照远子哥的指示去找清醒过来的学姐套了一下情报。 而站在俩学姐角度,自己刚刚经历了灵异事件,正惶惶不安时,一个阳光学弟忽然降临,对她们进行开导安慰,还透露出对这方面事情的专业,这好感,很容易就升起来了。 毕竟,撞鬼这种事对正常人的打击,可比失恋大太多。 再说了,也没人规定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不能去抓鬼。 只不过,谭文彬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昨晚捞死倒的兴奋劲儿持续到现在都没过呢,晚上去找润生他们吃饭时,还能再复盘回味。 “那大哥你不打算在大学里找对象?” “没这个计划。” 不知怎么的,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高中班长周云云。 他想到了高考前,女生在喧嚣的教室里,对自己喊出的喜欢自己。 一念至此,嘴角,就情不自禁泛起弧度。 他从未后悔当初的拒绝而且,这并不影响现在回味起那一刻的美好。 只是,高考后,他就和周云云没了直接联系,只有在和自己妈妈的电话里,妈妈告诉他,周云云上的也是金陵的大学,好像是金陵审计。 亲妈还撺掇他再找找联系方式,反正在同一个城市,联络起来也方便,寒暑假也能一起回家。 “大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谭文彬故作深沉道:“往事只可成追忆。” 林书友点点头,说道:“原来大哥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谭文彬:“……” 医生下午来做了检查,对林书友的恢复速度赞不绝口。 谭文彬刚把他送过来时,医生是建议转院的,毕竟这么重的伤,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可能真控制不住伤情。 但谭文彬坚定摇头,说没关系,他就是个牛犊子。 果然,林书友没让谭文彬失望,虽然其恢复速度没润生那么夸张,但本质上也不能算普通人了。 同样的伤,谭文彬觉得自己至少得躺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下床,人两天就能恢复行动能力,甚至还想着要拉着谭文彬继续参加军训,以方便竞争班长。 谭文彬也就懒得再和他扯皮,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搀着他回到寝室。 下午,寝室里的人都去上课了。 谭文彬看见了小供桌上的红肠,熟门熟路拿起来就啃了一口。 林书友劝阻道:“大哥,这是陆壹学长拿来祭祖的。” “没事,我吃也一样。” 陆壹也不想把宿舍里闹过鬼的事告诉同寝室的人,就编了这个理由。 “对了,你开脸的工具在哪里,我瞅瞅。” “在我柜子里,最上边的左侧柜子。” 谭文彬打开柜子,里头有一套画笔和颜料,他端了出来,问道:“有讲究不?” “起乩对象不同,画的脸也不同。” “这么多东西,这么讲究么?” “是要注重细节的。” “但我记得那晚小远哥是这样的。”谭文彬伸出五根手指对着自己的脸转了一圈,“他就五根手指沾了红印,这么随便涂了一下。” 林书友一时语塞。 “所以,这样其实也是可以的,是么?” “强大的乩童,不开脸也能起乩。”林书友顿了顿,又道,“但那晚他跟我说,他是骗我的,他没起乩。” “他骗的是你么?” “骗的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的声音越来越小,白鹤童子:竖瞳开,邪祟现。 什么样的伪装欺骗,能骗得过白鹤童子的竖瞳? 要是没骗的话,那晚他起乩神降下来的,可能真就是损将军。 那是林书友自己现在,都无法请下来的存在。 “可是大哥,他为什么要骗我没请到……” “嗐,我家小远哥,最喜为人低调。” 林书友点点头:“我爷爷也说过,近几十年,柳家龙王确实很低调了,不过他这么年轻,以后是要走江的吧?” “啊,那是肯定的。” 谭文彬严肃地点点头,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具体搞清楚,走江具体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提着一把刀,从长江头,一路砍到长江尾? “那要是他以后走江,就请他先赐下名帖,我肯定劝我爷爷低头。” “咦?”谭文彬好歹是学水利的,疑惑道,“长江经过你老家那儿么?” “额,具体的我也不太懂,我爷爷说过,走江者在镇压邪祟以成自己功德时,还会牵扯到诸多因果有时候就会牵扯到其它门派家族。 按龙王家的脾性,牵扯到谁,谁家敢不配合低头,那就要打到他低头,要不然怎么能称龙王呢?” “我艹,听得我都热血沸腾起来了。” 谭文彬扇了扇领口:“那以后去你家时,你可得给个面子。” “我只能劝,我上头还有我师父,我师父上头还有我爷爷。” “那你得发挥主观能动性啊,寒暑假回去就先着手篡位。” “我……”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会劝的,因为他和大哥你不一样……” “怎么一直他他他的,忘了我教你的,尊称。” “大哥他和彬哥你不一样,大哥太狠了,他以后走江时,我怕家里不低头的话,会被大哥他……” 谭文彬这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因为他清楚,这还真是自家远子哥的风格。 不提过去,昨晚他们实际上做的事,就是斩草除根。 不过,在外头怎么着也得为自家大哥遮掩一下: “喂,好歹我远子哥留了你一命,你还说他狠?” “不是我看出来的。” 是白鹤童子。 短暂沉默后,谭文彬站起身:“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军训不急,至少明天不行,我有事。” “什么事能比竞选班长更重要?” “你小子再在我面前提班长,我就拿你颜料笔给你脸上画净坛使者!” 走出陆壹寝室,回到自己寝室,小远哥还没回来。 谭文彬就在自己书桌前坐下,拿出专业书看起来。 等天快黑了,寝室门才被推开,李追远背着书包回来。 “小远哥,你忙什么去了?” “去补了个觉。”李追远打开书包,拿出三捆符纸,递给谭文彬,“分别是破煞符、封禁符、清心符,你分成四等份,自己留一份后,给润生阴萌他们也送去。” 谭文彬弯下腰,从自己脚下书袋里找出几本《正道伏魔录》,快速翻页后,找到记载符篆的地方。 然后,他仔细对照着书上图例,将名字与符纸图案对应上后,再拿出双面胶带,在上头写上名字,四等分后,用宽纸条捆起,再将写着对应名字的双面胶贴上。 “呼……” 做完这些,他才起身离桌:“小远哥,我去送符了。用给你带晚饭么?” “不用,我吃了回来的。” 谭文彬走后,李追远没去看书,而是躺在床上,头枕双手,看着天花板。 明天,就是柳玉梅正式搬家的日子,同时也是自己入门的日子。 心里有一种,自学一年后,终于能正式入学堂的感觉。 还真有点期待。 —————— PS:这章字数写完后发现超2w字了,起点规则一章不能过2w字,要不然发送不出去,所以只能分成两章发,这章结尾下一章顺接。 莫慌,抱紧大家! 第九十章续 虽说入门仪式是在中午举行,但一大早,李追远就去了,身后跟着谭文彬、润生和阴萌。 本想着看看能不能帮忙搬家,可到了地儿才发现早已楼在人去。 柳奶奶的搬家,是真的单指人换个房子住,家具和用品这些全都留在这里,反正这栋楼也是她家的,放哪儿不是放。 李追远等人只能重新回到学校,来到老教授们的家属区,这里有联排,但屋子和院子都比较小。 谭文彬去打听到了罗工家原本的位置,众人到了那儿后,看见小院子里,一个男人正拿着锤子加固花架。 李追远喊道:“秦叔,厨房里酱油瓶倒了。” “是嘛,那我得赶紧去扶起来。” 秦叔钉好钉子,回过头,看向李追远,二人相视一笑。 李追远还清晰记得,一年前,自己坐在秦叔二八大杠上的画面,那时的自己,强得可怕。 进了院,里头可以瞧出来罗工曾经的精心设计,虽然地方没先前那栋大,但胜在别致。 柳玉梅都能住习惯太爷家的小东屋,肯定也就能住得下这里。 最重要的是,这儿是校内,距离自己宿舍区很近,自己以后过来可以更方便。 进屋后才发现,阿璃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一楼向阳的位置,有一扇落地窗,正对着院子。 进出阿璃的房间,甚至都不用走正门,跨过小院栅栏再迈过草坪,推开窗门,就能进来。 对于常人来说,可能有点不够安全,但对于这个家而言,最不需要担忧的就是安全问题。 不过这屋子的房间小,只能放下一张床,所以阿璃的画桌和书桌,被安排到一楼第二个房间里。 至于柳玉梅和刘姨,她们的卧室只能被安排去了楼上。 刘姨见润生和彬彬都来了,只能一拍额头:“哎哟,真的是,刚搬家,就得劳碌起来。” 大锅饭煮起。 李追远终于再次回味到,在太爷家时的那种味道。 吃饭时,谭文彬问道:“柳奶奶,咱中午在哪家酒楼吃。” 柳玉梅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桌子:“还是在家吃。” 谭文彬疑惑抬起头:“坐得下么?” “现在不是坐下了么?” 谭文彬明白过来:“没宾客的?” “要什么宾客,自家人不是都到齐了么。” “嘿嘿,我还以为您会喊些老朋友什么的来捧捧场的,您现在是真清简习惯了,境界高。” “就是搁以前,入门礼也是不请外客的,不会大肆操办。”柳玉梅目光看向李追远,同时拿起帕子擦拭自己嘴角,“入门后,能走江出来,那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要是没能走出来,请外人来观礼,岂不是被人留话柄笑话么?” 坐在桌上吃饭的秦叔,放下筷子,低下头。 李追远知道,秦叔是走江失败了的,柳奶奶对此归责于她的操之过急,但李追远很好奇,以秦叔的实力,到底是什么能阻拦得住他。 同时,先前进院子经过秦叔身边时,李追远也嗅到了自秦叔身上散发出来的草药味,这意味着秦叔是带伤回来的,而且很重。 柳玉梅余光扫向秦叔,淡淡道:“阿力,吃饭吧。” “嗯。”秦叔再次拿起筷子,“小远不会让您失望的。” “年代不同了,我也早就放下了。”说完这句话,刚擦拭好嘴角的柳玉梅,又重新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雪梨汤。 有些话,口头上说说就行了,骗得了别人是骗不了自己的。 秦柳两家的基业传承,都落在她肩上。 说不想再看到昔日的辉煌,那自然是假的。 但岁月教会了她宽容与耐心,她是不会再像当初对秦力那样,给少年压力了。 恰恰相反,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少年自己的步伐,会不会迈得太快,自己说不得得压一压他开坛走江的时间,省得过刚易折。 饭后,有一段休闲时光,这种感觉有点像过年,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聚在家里。 院子里,秦叔在拍打润生的肌肉。 “润生,你死肉太多了,身上的死气也太重。” 死肉太多指的是一味只知道蓄用蛮力,死气则是润生的身体特性。 李三江说过,山大爷捡润生时就发现,这孩子是吃脏肉活下来的。 所以,山大爷自河边将润生捡回家这件事,细节很值得商榷,山大爷可是捞尸人,他去河边是为了做什么的? 只不过,山大爷是真把润生当亲孙子养,过去的事,他不愿意再提了,本心上,他是希望润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要把自个儿当异类。 秦叔的评价,让润生有些羞愧。 他不安地看向落地窗边,与阿璃肩靠肩坐在一起下着棋的少年。 润生清楚,少年对自己的期望有多大。 许是见识过秦叔的实力,所以少年一直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秦叔,甚至超越秦叔。 可现在来看,自己似乎没这个天赋。 下棋时,是能分心的,毕竟也就是同时下三盘盲棋而已。 因此,秦叔说的话,李追远是听到了,但他一点都不担心。 润生要真没天赋,秦叔怕是都懒得骂,他现在越是贬低,代表着内心真实评价越高,觉得这么优秀的苗子,应该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秦叔开始逐步细节调整润生的肌肉发力,并传授他量身定制的吐纳。 从这里就能看出,传承体系中,人的重要性。 人,才是传承纽带的关键,文字记载,只能起辅助作用。 厨房里,刘姨正带着阴萌做甜点。 刘姨教得很用心,厨房里传出的都是轻声细语,阴萌学得也很认真。 直到第一批甜点出炉,李追远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点着了熏蚊片。 很快,一楼卫生间里就传来了刷牙声。 应该是刘姨,即使是杀虫片,她也得尝一下味道,做师父真不易。 阴萌站在厨房门口,缩着肩,双手攥紧,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很正常,谁第一天入门学做菜就差点给师父送走,都会心慌害怕。 李追远、润生和谭文彬三人,早就摸清楚了阴萌的厨艺水平,越是复杂的菜在她手里,越有变成毒药的潜质。 也无怪乎她当初一个人守棺材铺时,只吃白水煮挂面,至多加个酱油;炖个猪蹄连毛都不刮,只知道往死里炖它。 身为一个正宗川渝人,天天在家里只能给自己煮白味,绝不是因为她口味清淡。 不过,刘姨倒是比秦叔要慈爱多了: “萌萌,你是有学毒的天赋的。” 高端的剧毒,只需要简单的食材。 这是别人学不来的天赋,因为假如阴长生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位酆都大帝的话,人家真是地府有人。 丰都啊,丰都…… 亮亮哥告诉过自己,要再去丰都的话,得趁早。 上次在丰都只是走马观花,下次去的话,李追远是打算去探究一下它的真实隐秘的。 光是阴福海死后,被四鬼抬走接走的画面,就已足够勾起他的好奇心。 自己或许可以定做个大一点的棺材,让阴萌和自己一同躺在里面,再事先布置个障眼法,做一个假死,这样,说不定自己就能去到阴家人的往生之地了。 可能,在那里就能看见酆都大帝。 但问题是,进去容易,怎么保证自己能活着出来? 谭文彬和柳玉梅聊着天,让柳玉梅都有些意外的是,和这孩子聊天还挺开心的,不自觉地就让自己话变多了些。 以前虽说谭文彬也住李三江家里,但双方交集并不多,一是柳玉梅瞧不上他,二是谭文彬自己早出晚归上学加练功锻炼,压根没多余时间。 现在,柳玉梅倒是有些明白李三江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孩子了。 人呐,就是这样,吃惯了高端的就又会想来点接地气的,有小远那样的孩子在那里,更能反衬出壮壮的可贵。 时钟走到十一点。 “轰隆隆!”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夏日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本就是一种常态。 谭文彬一拍大腿:“啧啧,老太太您瞧瞧,老天爷真给面儿。” 柳玉梅瞥了谭文彬一眼,笑而不语。 这时,李追远走了过来,对柳玉梅说道: “奶奶,两家先人提醒咱吉时了。” 柳玉梅手指着李追远,对谭文彬道:“听见没有,这才是咱新龙王爷该说的话。” 谭文彬苦笑道:“老太太,您这不是为难人么,我要有小远哥这脑子,我也……” 一时间,谭文彬甚至无法想象出,自己要有小远的脑子后,自己该是什么样。 柳玉梅伸手点了一下谭文彬额头:“这有什么难的,小帆小船的,自然到哪儿都得低声下气,可当你船上坐着龙王时,你这站船头吆喝的,只需记住一条。” “老太太,您快教我。” “往死里装就是了。” 言罢,柳玉梅转身,对跟着小远一起进来的阿璃招了招手:“来,咱们该准备正事了。” 没宾客,没灯笼,没酒席,连办仪式的房间都是小小的,三分之一的面积放的是祖宗牌位,下首两张椅子,中间一块蒲团。 蒲团前方地上,摆着三盏灯。 一盏深蟒睁眼,一盏金龙抬头,一盏凤凰栖树。 分别对应的是入门、走江、回巢。 也就只有龙王家的敢有这底气与自信摆这三相灯,其它家,不是不能摆,而是怕自己承受不住。 一如其它家族的弟子出门叫云游而不能叫走江一样,天道有眼,江湖有灵,敢夸多大的口气,它就敢给你上多大的压力。 李追远今日只需要点第一盏灯,寓意自己入门。 等准备走江时,才会开坛点第二盏。 第二盏灯一起,就意味着走江开始,命格气运转变,有些东西,就算你不去找只是躲在家里,它也会被安排着奔你而来。 刘姨对自己介绍时,李追远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 李追远还反问过,走江时,自己家里人是否也会受到牵连? 刘姨的回答是,走江时既然要打出家里的名号,那家里必然会受到牵连,无论谁家,弟子走江时,都会先托举一程,毕竟家底子厚实,扛得住。 可等这一路送出去后,接下来的路,还是得那人自己去走。 一是最终是否能蜕蛟化龙,终究还是得靠自己;二是越往后,干系牵扯就越大,再家大业大,也扶撑不住。 说白了,走江就是一场对个人以及其背后家族的赌博,本质是以小博大,真压上全部身家,那就没意义了。 当刘姨介绍到“家大业大”时,李追远下意识地看向屋子里那满供桌的牌位。 要不是今天润生、彬彬和阴萌来了,真正的“自家人”吃个早饭,可能只需要一张木方凳。 这可真是……家大业大。 不过,有秦叔刘姨和柳玉梅在,自己走江时,前期还是能托一手的,但等过了前期……怕是自己和柳玉梅她们的关系,就会变成当初在太爷家时一样。 能一起吃饭、生活,却不能干预正常世俗之外的事。 至于那第三盏灯凤凰栖树,走江成功者自不必点,临时退出中断才需点起,秦叔就点过。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自己放弃了这次机会。 柳玉梅身穿一身绿色华服坐在左侧,其右侧坐着的,是身穿红色华服的阿璃。 今日这样的场合,柳玉梅代表的是柳家,阿璃姓秦,代表的是秦家,哪怕差了辈分,此时却依旧得并排同坐,这是代先人收徒。 秦叔和刘姨则分别穿着红蟒和绿蟒练功服,分立两侧。 刘姨,应该姓柳,只不过在李三江家时,为了装成祖孙三代她得将自己柳姓换掉。 其实,从灯盏上的龙凤以及他们身上穿的蟒就能看出来,搁古代,这样的家族得有多豪硬。 铁打的漕帮、流水的朝廷,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次乱世局面中,都有漕帮的身影。 而且,他们这样的家族往往讲究气运风水,不显于人前,这也就使得他们能在阴影下传承很久。 李追远站在蒲团前。 在他身后阴萌、润生和谭文彬全都手持燃香。 空间有限,三人只能贴着墙站着。 柳玉梅开口道:“条件简陋,怠慢大家了。” 李追远:“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柳玉梅笑着点点头,她是有条件大肆操办的,金陵的老宅她也有,但她就是故意选的这一处,挑的这一逼仄地。 地方小点,人情味也就浓点。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更加强烈,闪电也此起彼伏。 柳玉梅不由看向窗外,倒是今日好风景。 供桌上供奉的只是些昂贵的木头,所以,你们是都在窗外观礼么? 柳玉梅看向刘姨,刘姨开口道:“行礼。” 李追远先向柳玉梅行柳家门礼,柳玉梅随即站起身,进行回礼。 紧接着,李追远向阿璃行秦家门礼。 秦叔往前一步,站在阿璃身前,准备代为还礼。 但阿璃却主动起身。 秦叔只能退了回去。 阿璃对李追远还礼。 很多东西,她都是会的,但她就是不愿意做,因为论人。 刘姨内心一阵发笑,可在这雷声隆隆下的如此严肃场合,只能尽可能地压住自己嘴角。 她想起了当初在山城丁家,老太太就让小远代替阿璃见礼,又代替阿璃入座。 老太太的嘴巴是近些日子才松的,可她的身体行为,老早就很诚实了。 今儿个,看见俩孩子互相行礼了,那接下来,就该盼着下一轮了。 这生活,还真过得挺有期待感的。 反正,她是从李追远第一次走到阿璃面前,将阿璃手牵着走时,就喜欢瞧这俩孩子在一起时的画面。 每天早上起床做早饭前,她都会依靠在厨房门口,欣赏一会儿俩孩子坐在露台看书下棋,看得嘴巴甜甜的后再去做饭。 正礼行完,接下来就是选传承了。 柳玉梅心里是打定主意让这俩孩子一肩挑俩的,但该走的流程也必须得走,让他先挑一个,再由她开口劝其再兼一个。 外头雷声隆隆,柳玉梅不由瞪了一眼:催什么催你们! 清了清嗓子,柳玉梅开口问道: “李追远,秦家柳家在前,你选入哪家门?” 李追远看向阿璃,问道:“阿璃进的是秦家门么?” 柳玉梅摇头道:“我们阿璃,还未入门。” 没入门,都被那帮东西缠得这么厉害,等真入门了,怕是那帮东西得纠缠得更凶。 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柳玉梅一直没给阿璃办入门礼。 “那以后阿璃会入门么?” “等阿璃病好了,自是会的。” “那阿璃会入哪家门?” “你选哪个,阿璃以后就会入另一个。” 柳玉梅既是柳家小姐又是秦家少奶奶,得一碗水端平。 李追远可以挑一个再兼一个,兼的那个以后再让阿璃入门,这样无论两家,都挑不出刺。 “李追远,你选好了么?” “选好了,秦柳两家的门,我都入。” 柳玉梅愣了一下,这小子这么上道,她是没料到的,她甚至都准备好了再提兼一个时,和这小子再来段讨价还价的拉扯。 不过结合这小子先前的话,细思之下,她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子的想法。 一时间,柳玉梅自己都差点没忍住想笑。 这臭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让阿璃以后当他的小师妹! 你是把秦柳两家的传承,当什么了?当成逗小姑娘开心的玩具? 得亏这被逗弄的小姑娘是自个儿孙女,要不然柳玉梅当下就是再大的天才站在她面前,她都是要起身杀人的! 可就是被这么戳着软肋,弄得她气又气不起来,笑又觉得极不合适。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接二连三地在周围炸起,这一片家属区今天,凡是插着电的电视机、洗衣机和电灯,怕是都被劈坏了。 “唰”的一声,电闸也不晓得是被劈坏了还是跳了闸,各家在乌云沉沉的正午,都变得一片漆黑。 也就只有这里,因事先点了蜡烛,没怎么受影响。 柳玉梅对着窗外翻了记白眼:起哄起哄,一帮老东西,就知道瞎起哄! 事已至此,柳玉梅指尖一弹,柳家的门帖飞入李追远手里。 当柳玉梅想去拿阿璃那一侧的秦家门帖时,却见阿璃做着和她刚才一样的动作,指尖抵在门帖上,轻轻一弹,秦家门帖也飞入李追远手中。 李追远将两封门帖迭在一起,跪在蒲团上,将门帖置于第一盏灯的蟒头上。 门帖自燃,火苗如水银般落下。 蟒灯被点起,蟒蛇眼也随之睁开,与少年对视。 冥冥之中,精通算相一道的李追远,似乎感知到自己的命格在此刻发生了某种变化。 待门帖燃尽,李追远跪直身子,朝着供桌上的牌位叩首行礼。 每一叩,窗外雷声就随之发出一声轰鸣,像是在呼应。 这一场景,把此刻正贴着墙站着的润生、彬彬和阴萌看得睁大了眼。 他们能瞧出来,小远哥没有刻意在等闪电雷声配合,只是按照他的节奏稳定地行礼。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小远哥在故意配合雷声营造声势,可你什么时候见到连续九次都同一个节奏点打的雷? 礼毕。 雷声止。 柳玉梅:“拜龙王!”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润生、彬彬和阴萌。 然后四人相对而跪,互叩三次。 既然柳玉梅说她不在意虚礼规矩了,那李追远就真按照拜把子流程走了。 拜龙王结束,自即刻起,润生三人就算是秦柳两家的记名弟子了。 山城丁家晚宴上那么多家族,都是很早以前以这种方式传承下来的。 李追远转过身,再次面朝柳玉梅,还有最后一步劝诫,入门礼就算圆满结束了。 柳玉梅开口道:“李追远,既入秦柳两家,当思进取,不堕门楣,日后走江……” 第二盏灯上的金龙,在此时忽然缓缓抬起头,龙口张开,吐出火苗。 金龙抬头,走江开启! 柳玉梅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秦叔和刘姨也是面露震惊,明明没有点灯,可灯芯自燃。 李追远也很惊讶,但看着这燃烧的灯火,心里又有些释然。 原来,自己早就开始走江了。 可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润生三人也是满眼好奇,刚也没见小远哥点灯啊。 全场,唯一神色没变的,只有阿璃,因为少年告诉了她所有秘密。 柳玉梅神情无比凝重,她本意是想等少年完全长大后,再多准备准备时再开坛点灯走江的,可现在,灯既已起,木已成舟。 除非现在把这灯熄灭再重新点一次,可这就直接意味着认输,走江失败。 柳玉梅的双手,置于座椅扶手上,实木椅子在她掌心里,如塑料泡沫般不断碎裂。 刘姨都很担忧地看着李追远,这么小年纪走江,这得多难? 秦叔眼里除了担忧外,还有回忆与期许,更深处,还有一种解脱。 他是秦家走江的失败者,所以他也希望后面有人能成功。 李追远倒是率先调整好了心态,指了指金龙抬头的灯火,神色平静道: “真好,以后省得费事再慢慢找了。” 事已至此。 柳玉梅看向少年:“小远?” 李追远点了点头。 柳玉梅缓缓站起身, 开口道: “谨以至诚,昭告江河湖海: ‘自今日起,我秦柳两家,再遣门下传人走江!’” 第九十一章 “谨以至诚,昭告江河湖海……” 在柳玉梅的声音响起时,李追远人虽然还站在屋子里,可意识却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恍惚。 在他的视线中,那盏金龙抬头的灯盏,好似一下子活了过来。 金龙的身躯自灯盏上脱离,先是扭曲,再是盘旋,灯芯如火,吐息含涌。 它离开了地面,飞到自己跟前,随后又顺着环绕。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了,却没有任何焦味,只有缕缕烟尘以及耳畔边若有若无的脆响。 硬要去打个比喻,那就是纱。 一层,笼罩在脚下、覆盖在路上、遮掩住命运的纱。 纱是薄的,能透光。 一如一年多前,李追远第一次在自家太爷地下室里,翻出了那套《江湖志怪录》。 魏正道在这本书中,归纳总结了其一生所见所闻的所有死倒,是一部关于死倒的百科全书。 这套书,是李追远的启蒙。 自那时起,李追远就规划好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回到高中,选好大学,奥数竞赛,提前录取。 包括和罗工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确保自己以后可以参加大工程水利项目。 因此,他脚下的路,只是蒙着一层浅纱。 可有些事,哪怕只有一点不透光,下方就依然是暗流汹涌。 他确实是早就开始走江了,但走得并不明白,并不干脆,也并不爽利。 开坛走江以及柳玉梅的昭告,相当于帮他把这最后一层薄雾给驱散了。 这是一条注定难走的江,遍布艰难险阻,动辄倾覆。 可是它,就在这里。 比起开放式的主观题,少年更喜欢有限定条件的客观题,无论后者有多复杂有多难。 现在,题目就列在自己面前,提笔去做就是了。 少了那点云遮雾绕的迷茫后, 只觉浑身轻松自在。 连那条还围绕着自己飞来飞去的金龙,在李追远看来,都显得有些可爱,愣头愣脑的,像是自家养的小黑。 现实中,灯还是那盏灯,金龙依旧挂在灯上,灯芯烛火在其龙口中摇曳。 屋里大部分人,是看不见李追远此时所见异象的。 在润生他们三人眼里,李追远整个人像是舒缓了下来。 他们拜了龙王,也懂第二盏灯的含义,可具体要说有多深的理解与体会,那自是不可能的。 刚刚,他们在柳玉梅等人的反应里,感受到了紧张与不安,但等瞧见自家小远哥现在的状态后,三人心里也就跟着如释重负。 再严重的事,换个视角与心态,都能变成:嗐,多大点事儿嘛。 秦叔眼里的其它情绪都被驱散,剩下的,只有感慨。 遥想自己当初点第二盏灯时,主母还年轻。 面对供桌上那一排排的牌位,面对重振秦柳两家的责任,他紧咬着牙,面容肃穆,心里,是忐忑与惶恐。 可同样的场景,再加上出人预料的机遇安排,落在眼前少年身上,其呈现出的反而是一种洒脱。 这不是伪装,因为在这种氛围下,有能力伪装的人……不存在去伪装的必要。 当你看见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时,你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似乎是一种必然。 刘姨的观感更直白些,她觉得小远身上似乎多了一层气质,这让本就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变得更好看了。 这样,少年少女在气质上,就更加贴近,当他们在一起时,看起来也就更和谐。 刘姨现在迫切需要嘴里的这点甜,去对冲接下来阴萌亲手给自己烹饪的苦。 柳玉梅看着李追远,同时轻轻挥手。 少年没动,因为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秦叔向外走去。 刘姨想要去牵阿璃的手带她离开,阿璃没动,依旧看着少年。 她不喜欢画画,她只喜欢画李追远,她觉得少年现在很好看,包括那条作为背景正绕着他飞来飞去的小金龙。 刘姨看向柳玉梅,柳玉梅微微颔首。 入门和走江仪式都走完了,接下来该是长辈嘱咐,阿璃今日代坐的是秦家,是可以留下来的,虽然她不会开口说话。 但柳玉梅清楚,对这臭小子而言,自家孙女的一个眼神,胜过自己千言万语。 润生三人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柳玉梅、阿璃和李追远。 终于,那条金龙离开了自己身体周围,又回落到了灯盏上。 于现实中,灯火熄灭。 在正常人眼里,这盏灯点的奇妙,熄得突兀。 可在李追远看来,这灯火,已经在自己身上燃了一圈,弄得自己现在都暖洋洋的。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向窗外,雷声是停歇了,可风雨依旧。 这时候,真想推开窗户,接些风和雨进来,贪个一时凉爽。 “吱呀……” 窗户被一只手推开,风雨进来了。 凉风一吹,湿润拂面,李追远彻底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才发现,其他人都离开了。 李追远转身,对着站在窗边的柳玉梅,带着歉意说道:“是我走神了。” 柳玉梅欣赏着窗外黑云压城般的景致,笑道: “下江前能多想想自己该怎么游,这是好事,总比愣头青般不管不顾一猛子扎进去要好。” 李追远听出来了老太太意有所指,但好在秦叔这会儿不在。 “奶奶,有个问题,先前刘姨告诉过我,现在,我想再向您确认一下。” “说。” “我走江后,对家人的影响。” “你改姓迁移,算是和你北边家里断了亲;户口落在李三江名下,算是和你南边家里做了离。 也就是说,你狭义家人里,现在只有李三江一个人。 你太爷那老家伙福运深厚,他只要留在老家不挪窝,依旧能吃香喝辣。 就算你想回去看看,也随时都可以,像以前那样对待他就是了。别去搞出个什么改运、改气、续命这类的大阵仗,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老家伙是真的命好啊,和你同享一个户口本,还早早地定了契将他遗产都留给你,绑定得如此之深。 这你以后走江时,镇的那些邪祟所积的功德,也会哗啦啦地分润到他头上。 人在家中坐,福自天上来。 老家伙健健康康活个超百岁,都很正常。” 李追远:“那广义的亲人呢。” “广义的亲人指的不是你南北边的亲戚,而是我们,是秦柳两家。 也正是因为你入了门,才加深了对南北两边的断亲。” “那我要是走江顺利的话……” 柳玉梅直言不讳:“秦柳两家,自是能得到好处的,” “……那阿璃的病,会变好么?” 柳玉梅:“阿璃的病,不是一直在变好么?” “病情依然在,只是阿璃更加去克服和习惯了而已。” “会变好的。”柳玉梅看向阿璃,继续道,“都是些曾经的手下败将,污秽残渣,无非是瞅准了空档,上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罢了。” “我该怎么做?” “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你只需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好好走你的江,你越强大,秦柳两家门楣越复兴,那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自己就吓退了。” 李追远点点头。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好在风声雨声夹杂,倒不显得沉闷。 柳玉梅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李追远:“因为想问的都问完了。” 柳玉梅伸手指向供桌上的牌位:“烂船还有三千钉呢,瞧不上眼了?”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怕牵扯到我们?”柳玉梅指尖轻勾,窗户闭合,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普通人家小辈出门,长辈都晓得给预备点盘缠呢。如今,咱秦柳两家好不容易又有人走江,作为家里人,怎么着都该托他一手。” “奶奶……” “奶奶我是年纪大了,但一辈子养尊处优,还耗得起; 你秦叔你刘姨,虽是不成器的长辈,好歹也能扛一扛事。 换了新屋子,小是小了点,可不也是能遮风挡雨么? 遇到惹不起的、弄不过的,该回来就回来,该请人就请人。 这屋门一关,世上敢敲门进来的东西也真不多。 真要出了门去,寻着哪家,哪家也都不好消受。 虎死威犹在,咱两家是不比过去了,可也正因此,反而更豁得出去了。” 阿璃点头。 李追远是见过柳玉梅在太爷家的谨慎小心的,所以自然更清楚柳玉梅刚刚说出这番话的重量。 除非自己再次点灯,昭告走江结束。 否则,要是自己在外面遇到什么事,躲回家,那庇护自己的人,就将遭受气运的反噬。 更别提家里谁去帮自己主动出头了,此举带来的副作用,只会更加剧烈,弄不好真就是出一次头换一条命。 可以说,自第二盏灯燃起的那一刻起,自己与柳玉梅等人的关系,就变成了昔日自家太爷和她们的关系。 可以共同吃住,可以正常生活,但只要牵扯到玄学方面的事,那就会引发负面效果。 “奶奶,您也看见了,今日虽是由您正式昭告,可实际上,这江,我早就是在摸黑走着了。 我的意思是,以前我是怎么走的,那以后,我继续这么走就是了。 我有我自己的习惯,也有我自己的节奏。 旧有的模式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我自己摸索出来最适合我的。 所以, 我们一切照旧?” “小远,你有你的道理,可我也有自己的规矩,你不能只讲你自己的道理,却完全不顾奶奶的规矩。 奶奶我这辈子,都活得很体面,也好这个面。 你总得让我伤个风感个冒,咳嗽咳嗽。 这样以后你走江成功后,我再去和那几个老不死的玩意儿见面时,才好意思装出一副故作谦虚的姿态,说出‘其实我只是白捡了个龙王’的漂亮话。” “奶奶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开口了。” “说。” “您、秦叔和刘姨,继续教一段时间壮壮、润生和阴萌。” “这算什么开口,本就是早就答应你的事,而且还答应了两次。”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同的承诺在不同时期的分量可截然不同。” 自己没走江时,这都不算事,可现在,都得牵扯进因果。 而且,根据自己早已走江的结果来看,因果其实已经出现了。 比如秦叔受了很重的伤回来,比如刘姨今天差点被毒死。 他们一个要教润生功夫,一个要教阴萌毒术。 老太太倒是没啥事,因为她只教彬彬唠嗑。 如果必须要付出点代价的话…… 那这个世界上,付出与回报之间,性价比最高的事情就是——学习。 让秦叔帮自己去打架,不如让润生学习发展成秦叔; 让刘姨帮自己治疗和下毒,不如让阴萌学习发展成刘姨。 反正按常理经验推算,刚走江时的风浪还不算大,自己的团队还有容错和发展空间。 柳玉梅问道:“那你自己呢?那我呢?” 很显然柳玉梅也察觉到了,这种反噬作用已经出现。 但没办法,一辈子好面的老太太,可不允许只让阿力和阿婷出血,她也得拿着帕子接一口,要不然不得劲。 “奶奶,您做主,帮我选一套基础类的书吧,越基础越好。” “奶奶我其实……比他们俩,要能扛得多。” “我知道,我信的。” 李追远目光看向柳玉梅原先坐的椅子,两边扶手处,已经被捏碎了,地上垒起了两小堆细细的木屑。 这可不是光凭力气大就能办到的。 “那你就跟奶奶要点好的呗,别客气,让奶奶也痛痛快快出点血。” “可是,我就缺基础。” 基础不牢固以后会吃亏的,这是学校老师都会经常讲的道理。 以前李追远就是因为这个,吃了太多苦。 高端的功法,他现在倒不是太缺了,最重要的是,这些高端的功法秘籍,自己可以回太爷家地下室里继续扒拉。 太爷纯粹把那些古籍看作卖不起价的废品,而且压根不当是他自个儿的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无论去拿多少套书,对太爷而言,都毫无反噬影响。 柳玉梅闭上眼,似乎认命了,淡淡道: “行吧。” 李追远微笑道:“奶奶,等润生他们学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就恢复如初。” “依你的。” 柳玉梅摆摆手,示意赶紧走。 她现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是那天李三江坐在小方凳前,拿着笔给李追远一笔笔算上大学开支的画面。 有时候,明明有条件有家底,却给不出去,也是一种憋闷。 更憋闷的是,柳玉梅发现自己近期,老是在共情李三江。 “奶奶,那我先走了。” 李追远走向阿璃。 少年不是很喜欢阿璃今天的装束,因为太庄重了,少了些许天真俏皮,好在,这种装束,一辈子也穿不了几次。 阿璃站起身,将手递给少年。 二人牵手的刹那,李追远耳边仿佛听到了鬼哭狼嚎。 应该是自己入了秦柳两家的门,得到身份认定的缘故,使得自己和阿璃之间的关系,在法理上更亲近了。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知道,原来不仅仅是睡觉中的黑夜里,就算是在清醒的白天,那些东西,也依旧在缠着她。 怪不得女孩当初只喜欢坐在板凳上,目光平视前方,她是在尽自己可能地,去屏蔽周遭的干扰。 这种恫吓、恐吓与诅咒,它根本就不分昼夜,如跗骨之蛆,一直都在。 阿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帘微闭,想要切断这种关联,让少年不受影响。 但李追远握着她的手,却微微发力,然后双目一凝,直接走阴。 女孩抬起头,看向少年,少年则轻轻扬起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没告诉我即使是在和我下棋、吃饭和画画时,你身处的,依旧是这样的画面。 女孩没有说话。 少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他推开门,门外是走廊;门外,是一片血腥的泥泞沼泽。 他们下楼梯,楼梯上铺着垫,踩起来很软也防滑;楼梯由累累白骨垒成,数不清的手从里面伸出,想要抓住他们的脚踝。 他们来到底楼,餐桌上,刘姨已经摆上了午餐佳肴;餐桌是一口大锅,锅里煮着一颗巨大的肉瘤,肉瘤有眼睛有双手有双腿,它在锅里浮浮沉沉不断翻滚,那相较于身体显得格外细小的嘴里,不断发出着难以入耳的肮脏诅咒词汇。 他们来到屋门前,门外,就是这栋三层小联排的院子,打开门,外面风雨交加;他们来到一座古朴平房的门槛边,门槛外,是成片成片放下手头事情的各种诡异恐怖存在,它们全部面朝这边看来,发出阴惨惨的笑容。 李追远是有病的。 李兰说过,他们母子俩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因为他们的天生理性会泯灭掉情感,将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视为愚蠢恶心的更低级存在。 连看人都是这样了,那看待连人都不是的这些东西时,哪可能还有什么好观感? 或者说, 一个十岁时,就把死倒邪祟当玩具钓着玩的孩子,其骨子里,怎可能对这些玩意儿有什么敬畏可言?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出屋门;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跨过门槛。 李追远面向四周的狂风骤雨;李追远环视周围的污秽邪祟。 “被封印出不来的,我以后会找到你们,破除你们的封印,亲手送你们上路! 被镇压还没被磨灭的,我会去镇压地,修补完善提升阵法,看着你们被镇碎。 已经死了却还在享受哪家香火供奉而得以存续的, 谁家供奉你们, 我就让谁阖家血光灭门! 别以为我是在空口威胁, 不信互相扒开人皮看看, 到底是谁, 更不像人!” 话落, 虹销雨霁。 …… 柳玉梅站在窗边,看着阳光透过云层,逐渐放晴的天空。 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浸湿了眼眶。 但她还是强撑着,没让泪水真的滴淌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已经没谁真的在意自己哭没哭了。 搁以前,她还是柳家小姐时,随便掉一颗眼泪,父兄们都会心疼得围着她转,那老东西更会死乞白赖地给自己演猴戏,全然不顾秦家少爷的身份,只为博取自己一个破涕为笑。 他们,都走了。 只把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 她知道江上的人依旧怕她,可怕的却不是昔日的龙王柳或者龙王秦。 即使表面上客客气气,该行礼行礼,该跪拜跪拜,可心里,估摸着早就腹诽开了。 笑话她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硬顶着两家龙王的牌匾,只为了撑起那一份舍不得丢下的体面。 可牌匾,不是擦得越亮就越有威严。 牌匾,得用血去泼,以新血拭旧血。 面服心不服,是无所谓的。 跪下,再抬起头,我要看的,是你眼睛里的害怕与恐慌。 我堂堂柳家大小姐,自出生以来到成亲,就不晓得“委屈”这俩字是个什么意思。 可这几十年来,你们却让我硬生生咽下去了这么多。 都来瞧瞧吧 我给你们送出的这份大礼。 “这江湖, 合该滚滚血,让本小姐解解气!” …… 天晴了雨停了。 隔壁老教授的妻子正破口大骂这贼老天,把她家的电视机给劈坏了。 这年头电视机可是个大件贵物,而且她还大声喊出了电视机的型号,还是个彩电。 骂着骂着,老妇人又改口大喊: “你为什么不去劈死那石雨晴!” 石雨晴是老教授年轻时教过的一个女学生,今年她刚离了婚。 李追远这边,大家安安生生地坐一起吃过午饭后,上午干嘛,下午就继续干嘛。 阿璃在书房画画,她先画出了仪式房间的布局,还把先前在场的其他人都画出来了。 她要最后一个画少年,这很像是其她同龄孩子吃蛋糕时,先把面包吃完,最后一口留给珍视的奶油。 李追远在旁边看着她画中途,他出去倒茶。 平日里刘姨会贴心地把茶端进来,但现在刘姨没办法这么做了,在下午她刚教阴萌又做了一道菜,直接把整个底楼都弄得乌烟瘴气。 最后柳玉梅骂人了,把她俩发配去了校外先前住的那栋房子,让她们去那里进行教学。 李追远发现了,刘姨的教学方式很因材施教,她居然把毒术原理融合进做菜心得中,以做菜的方式来传授阴萌。 这教学效率肯定会惊人的高。 但也让李追远暗暗记下了,得提醒润生,以后千万别让阴萌靠近大家的厨房。 至于润生,他现在很痛苦。 秦叔教给他一套拳法,润生在练。 李追远先前在屋里,都能听到润生练拳时发出来的骨骼和肌肉撕裂声。 等少年端着开水瓶来到屋外时,更是看见润生不仅七窍流血,而且汗珠混着血珠,遍布全身。 “继续练。” 秦叔吩咐完,就主动走向李追远,解释了一句: “我在纠正他以前的错误,重新打地基。” “嗯。” 李追远知道秦叔误会了,他可能觉得这种训练方式让自己觉得有些残忍,从而同情润生的境遇。 可事实上,李追远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欣赏这种能直观表现出的训练效果。 秦叔指了指润生,“在李叔家里时,我就瞧这小子不一般了,可惜那时候,我连你都不能多教。” “秦叔,能问你一件事么?” “小远,你是想问我当初怎么走江失败的是吧?” “是。” “等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不矫情,可指望着你来替我找那帮家伙报仇呢。” “不,秦叔,你误会了,我才懒得给你报仇呢。”李追远伸手指向润:“你还是指望他吧。” “行,我知道了、我给他,往死里练。” 第九十二章 秦叔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走到花架下,将放在那里的工具篮提起,先从里面取出一个锤子,然后伸手拨了拨,自最下面,抓出一把钉子。 每个钉子都有筷子那么长,钉帽有大拇指那般粗,锈迹斑斑。 这是,棺材钉。 秦叔单手抓着棺材钉手腕一震,锈迹全部脱落,可里头呈现出的色泽,却是覆盖程度不一的深黑。 这不是钉子的原色,而是经长年累月才能浸润进去的尸气。 即使没走阴,李追远似乎也能看见这一根根钉子上所散发出的黑雾。 这意味着,它们,是前不久才被从某大凶之物的棺材上,拔出来的。 这一刻,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提醒有点多余。 因为他隐约猜到秦叔接下来要做什么了,而秦叔的训练方式,比自己想象中要激进可怕多了。 往死里练,并不是极点,比之更高的,是练得生不如死。 怪不得自己先前经过时,秦叔要特意过来对自己解释一句,他是想要提前堵自己的嘴。 其实,李追远现在应该回屋,去看自己的书或者陪阿璃画画。 总之,最好不要继续待在这里。 不是因为画面残忍,而是可能会招致彼此关系纽带上的撕裂。 但李追远并没有走,他仍然站在原地。 润生刚刚又打完一套拳,他对着地面吐出一口血沫子,又用手背擦了擦鼻血,然后扭头对李追远笑了笑。 当秦叔拿着锤子和棺材钉走到他面前时,他脸上的笑容短暂凝滞了一下。 可很快,润生又对李追远挥手道: “小远,你进屋去吧,外头脏。” 显然,秦叔早就和润生提过这个方法,润生自己也同意了。 这无疑是帮李追远提前剔除了导致二人关系出现裂痕的可能。 只是,李追远还是没有离开,而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润生又扬了一下手,想再催小远进去,但见小远都坐下来了,他就没再说什么。 他站直了身子。 秦叔将一枚棺材钉对准润生的右肩,锤子顺势一击。 “啪!” 声音很轻微,速度却很快,那枚棺材钉一下子就进去了,只在润生的肩膀处留下圆形的钉帽,而且和其皮肤贴合在一起。 看起来,就像是贴了一张深色的圆形贴纸。 润生紧咬牙关,喘着粗气,双目瞪起。 怪不得今早来时,秦叔拿着锤子在钉花架,他其实是在借此练手。 紧接着,在另一侧肩膀处。 “啪。” 第二根棺材钉被钉入。 润生身子一晃,却又坚持稳住,脖颈处青筋毕露,双目更似要爆出。 只是,因为小远就在面前坐着,他的脸上,竟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抹笑容,虽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追远站起来,转身向阿璃屋内走去,然后将窗帘拉起。 正在画画的阿璃回过头,看见少年正坐在靠着落地窗的椅子上。 少年低着头,看着他自己的手。 他听力好,哪怕关着了窗隔着窗帘,可外头每次那轻微的“啪”,都能落入他耳中。 每当这声音响起时,少年的指尖就不自觉地颤一下。 阿璃没有打扰少年,而是回过头,继续画自己的画。 她知道,这个时候少年需要独处,以消化一些东西。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他有了情绪可以消化,可惜,这不是什么美好的情绪。 李追远进屋后,润生终于可以不再遮掩,面露痛苦的狰狞。 秦叔的动作一直很麻利,每次都是一锤而就。 根本就不给润生血肉被穿透的反应时间,只留给他更深层更浓郁的痛感回味。 渐渐的,润生肩膀、胳膊、手心、双腿、脚后跟等位置,已经被秦叔打下了总计十五根钉子。 当第十六根钉子被钉入后,秦叔伸手拍了一下润生的后背: “好了。” 这轻轻一拍,直接让润生连续踉跄地前行,最后实在控制不住身形想要跪下去时,秦叔的声音再度响起: “要下跪认输么。” 润生深吸一口气,强行以大毅力,抵住了自己要跪下的趋势,重新保持住了身体平衡。 秦叔随手一甩,锤子稳稳落回篮子里。 “我秦氏炼体,在于蓄势于身,以己为笼,寻蛟之力,生生不息。 记住,这口气,不是只有在你动手时才想起来用,而是从即刻起,你就给我一直蓄养着。” “记……记住了。” “接着练。” “是……师父。” 润生直起身,重新打起拳,这一次,他打得很慢很慢,因为每动一下,体内十六根棺材钉就会集体传来刮骨断筋的强烈痛楚。 这些,其实还是其次的,主要是棺材钉内的尸气,正在不断侵入他的四肢百骸,与他体内的气息产生排斥,这种感觉,如周身都陷入炙烤。 秦叔抱臂而立,看了一会儿后问道: “中午没吃饱?” “吃……吃饱了。” “那你在磨蹭什么?” 润生加快了节奏,然后只觉得自己意识被这强烈的疼痛刺激得几欲晕厥。 可就在这时,秦叔脚尖一顶,脚下鹅卵石路上的一块石子被踹出,击中了润生的后脑勺。 润生的意识瞬间清明,可清明的结果就是,可怕的疼痛感再度变得清晰。 就这样,润生一直在练,每隔一会儿他都会将陷入昏厥,但每次又都会被秦叔击醒。 练着练着,很快,秦叔脚下的鹅卵石路,出现了一大块缺口。 这哪里是训练,这简直就是最顶级的酷刑折磨。 秦叔先前说的,要给润生重新打地基,真的是字面意思。 黄昏时,刘姨从那栋屋里回来了,她要回来做晚饭。 进院子时,她先扫了一眼正在练拳的润生。 随即,她对着秦叔投以不可思议的质询目光。 秦叔点点头。 刘姨嘴唇微颤,散发出极细小的声音,她本意只是想让秦叔听到,但屋里那位的耳力,实在是太好,也听到了。 “你疯了,你居然给他打下了锁蛟柱,你就不怕把他弄死?” 秦叔同样嘴唇微颤: “这小子体质特殊,死不了。” “小远知道么?” “小远看见了。” 这时,秦叔脚尖再次一提,一枚鹅卵石飞出,又一次击中润生后脑勺,将摇摇欲坠的润生击醒,继续打拳。 “阿力,你在离间龙王家的关系。” “是润生自己对我说,他笨,有没有什么能短期见效快的方法,我说了这个,他同意了。 他说,他想要尽快强大起来,保护小远。 你以为这种法子,靠我逼,靠我击醒,就能成的么? 主要,还是靠他自己的毅力和信念在强撑着。” “阿力,下次,你该提前和小远商量。 主母是看在小远面子上,没去管老礼,以小远现在的身份和以后他和阿璃的关系,按老礼,我们见小远时是得下跪磕头的。” “阿婷,你没走过江,你不知道,大部分时候,连活着回来点第三盏灯宣布结束走江,都是一种奢侈。 走江,是真的会死人的。” “你待会儿该去和小远再说一下。” “我会的。对了,你带的那个丫头怎么没回来?” “我教她做了一道西湖醋鱼。 里面汇聚了十二种毒。 我吃了一口,她吃了一盘。 现在她正躺在那栋屋里,全身皮肤上下十几种颜色在翻转。 我打算先让她充分体验感受一下这些毒素在体内作祟的感觉,等我做了晚饭吃了后,再回那栋屋子唤醒她再教她解毒步骤。” “你这么做,事先和小远说了么?” “没有。” “那你还来警告我?” “我没事,那丫头和小远的关系,没润生和小远这么亲。” “可惜了,咱两家现在人丁稀少,没办法给你发挥空间。” “呸,你少来。” 刘姨走进屋,她先切了些水果来到阿璃房间。 这时,李追远没坐在那张椅子上,而是站在阿璃身边,看着阿璃画画。 刘姨放下了果盘,然后侧身倚着门框,多看了一会儿这对金童玉女。 等自己嘴里终于感受到甜味后,她才确定,自己的味觉在吃了那丫头做的那口西湖醋鱼后,终于恢复了。 这才离开书房,去厨房做饭。 秦叔也来了,但他作为男丁,不能像刘姨那样直接推门而进,他准刚备敲门,门就先从里面被打开了。 “秦叔。” “小远,关于润生的事……” 李追远微笑道:“我相信秦叔你的专业,我也相信润生的天赋和毅力。” “那就没事了。” 秦叔转身离开,他没直接回院子,而是走进了厨房。 刘姨正在切菜,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和小远说好了?” “嗯。” “这么快。” “小远表示理解和支持。”说着,秦叔伸手指了指阿璃的书房,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刘姨似是想起了什么,也指了指阿璃书房后,然后拿起菜刀遮盖住了自己双眼。 秦叔开口道:“你不是告诉我,小远新感悟了一层《秦氏观蛟法》么,新书呢?” “小远是把秦柳家的那两套书的新意境交给主母了,但主母现在连《柳氏望气诀》都没来得及翻译好。 你要是觉得自己能看得懂那种鬼画符的字,我可以去把那套《秦氏观蛟法》拿来给你试着看看。” “那算了你忘了以前了么,我看书一向不怎么行,把主母气得饿了我十天。” “得了吧,我偷偷给你送吃的你当主母不知道么?” “我还是等主母翻译好了,再去看白话文注释版吧。” “对了,你为什么不去给小远讲讲你过去的走江经验?” “我失败了。” “失败经验不是更重要么?” “千人千面,每个人走江所面对的形势都是不一样的,我去讲了我的,只会影响到他,再说了,我相信小远自己心里有数。” 秦叔拿起桌上的一颗枣,咬了一口,走出厨房来到院子里时,将手中的枣核一甩,再次砸中润生后脑勺,帮润生又一次从昏厥边缘拉回。 “我们的时间不多,你要赶紧习惯,哪怕以后拔出它们,也得觉得它们还在。 不幸的是,你悟性不行,学《秦氏观蛟法》太慢了,但你幸运的是,你的身体能承受住这种笨方法,反而能成学得最快的。” 这场训练,一直持续到那道声音响起: “吃晚饭啦!” 谭文彬下了楼坐上饭桌,瞧见润生的脸色,吓了一跳。 上次润生被墙里的钢筋洞穿时,他脸色都没这么惨白。 润生面前放的是一个大盆,谭文彬面前则是中盆。 等盆里的香燃尽后,润生拿起勺子,慢吞吞地舀出饭菜,然后送入自己嘴里,只有在咀嚼食物时,他脸上才会出现片刻松缓的神情。 柳玉梅自己端起饭碗,什么都没说。 谭文彬问道:“阴萌呢?” 刘姨解释道:“她试菜吃饱了。” 晚饭后,润生一步一步腾回院子,重新开始练拳。 李追远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润生坚持的时间格外久。 他甚至还有余力边倒吸着凉气边说道: “等我学出来了,再打那个官将首时,就能把他提起来了,嘿嘿。” 润生今晚要留在这里继续练。 李追远和谭文彬走出院子,没先回宿舍,而是去了一趟柳玉梅原本住的那栋屋。 推门而入,客厅里,阴萌躺在凉席上,身上像是被泼了油漆染了色。 这形状,看起来就差用凉席把“尸体”裹起来,丢乱葬岗了。 她还处于无意识状态,说话也听不到,李追远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回寝室的路上,谭文彬小声问道:“小远哥,润生身上那些圆圆的,是贴纸还是……” “是棺材钉。” “嘶……” 来到寝室楼层,谭文彬一个人先推开陆壹的房门进来。 林书友正趴在床边吃陆壹给他从食堂用塑料袋打包回来的面条,塑料袋里还放着半截红肠,见谭文彬来了,他抬起头喊道: “大哥。” 谭文彬对林书友点点头,然后搂住陆壹的肩膀,说道: “你不是要做兼职赚钱么,这样,我们宿舍对面那家平价商店是我们开的,现在缺个管账的,你接下来就不要做家教了,有空就去那里盘货盘账,工资你出个价,只会比你去做家教挣得更高。” “哥们儿,这怎么好意思,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能留在学校兼职且工资能保证,这肯定比起早贪黑大老远去校外给人补课要好太多。 “没事,你就当你祖宗显灵了。” “额,什么?” “走,你现在就和我去一下店里,我给那些做兼职的学生交代一下,也带你熟悉一下店里情况。” “我我我……” “干不干,爽快话。” “既然哥们儿你信得过我,那我就干!” “肯定信得过你嘛。” 一个怕老乡鬼吃不饱还坚持天天把自己晚上的饭食提前当供品的人,人品自然是没问题的。 深夜,李追远躺在床上,睁着眼,在思考问题。 隔壁床上的谭文彬则是翻来覆去,他是失眠了。 彬彬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也时刻在鞭策自己,从刚住进李大爷家时到现在,他真的没怎么松懈过。 可是今天,他感到了一种绝望和挫败。 是因为亲眼见到了,比你天赋好的人,他们居然比你还努力,且是不要命的那种玩儿法。 “唉……” 谭文彬再次转身,朝向了远子哥的床铺,见远子哥也没睡,就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小远哥,他们这样,让身为普通人的我,可怎么活啊。” “彬彬哥你不是也在努力学习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谭文彬就有些嘴角绷不住。 他的确是在学习, 但壮壮学习的是如何在各种环境下更好地壮壮声势。 不过有一说一,跟老太太聊天确实能感悟很多东西,尤其是一些语气派头以及上位者的姿态。 他觉得自己以后就算其它正事不干,专靠这一身谈吐气场,都能在传统南派北派传销里,干出一个声名赫赫的捞尸派。 李追远自床上坐起身。 “小远哥,你怎么了?” “我在算自己身上还残留没做完的事。彬彬哥,你去调查一下我们这栋宿舍楼以前死过什么女生,资料越详细越好。” “好,我知道了。” “顺便再问一问谭叔,七年前的邱敏敏案,有没有什么最新进展。” “明白。” 李追远刚刚盘算的就是自己身上还牵扯着的因果,老家的事可以不管,来大学后,就剩下这两件事。 因为很可能,在这两件事上,会继续给自己牵扯出新的波澜。 至于邪书,茆家父子已经死了,邪书也被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理论上来说,断了它和外界的接触渠道,虽然它很邪性,却不会因此牵扯出什么因果来。 虽然林书友理论上也存在牵扯出事情的风险,但他现在的作用还较偏正向,可以继续留着。 这就是李追远根据过去经验,再结合魏正道的“正道观”,所总结出来的走江规律。 不过,要是前期的节奏和风浪值是一定的话,那自己能否化被动为主动? 比如一段时间或者一个阶段的风浪,要是自己能提前解决了,把它量能消耗掉,是否意味着能安歇一段时间? 要是能找个机会实验一下就好了。 李追远躺回床上,闭上眼。 “彬彬哥,晚安。” 接到任务的谭文彬,心里也一下子踏实多了,困意也随之袭来。 “晚安,龙王爷。” …… 第二天天没亮,李追远就醒了。 因为太早了,所以他本意上没想叫醒谭文彬,但谭文彬今天格外敏感,一点点动静就让他也睁开了眼,然后拖着一脸困意,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起床。 “彬彬哥,还早,无论是警局还是档案室都还没开门呢,你能再睡会儿。” “我可以先去找我爸聊聊,唉,他们俩一个锥刺股一个尝百草的,我哪还能睡得下啊。” 二人洗漱后在宿舍楼门口分开。 阿璃住校内了,距离很近,一会儿就到了。 少年刚推开院门,就听到一楼的落地窗被打开的声音。 一身蓝色绸缎睡衣的阿璃,赤着脚站在窗边。 李追远走到窗边,脱去鞋子走进屋。 “下次我早上来,你就算听到了也装一会儿睡好不好?就像你当初在太爷家进我房间等我醒来时那样,我也想体验一下。” 阿璃点了点头。 李追远抓住阿璃的手,毫无感觉。 阿璃侧着头,看着他。 李追远说道:“放开禁制,我不信昨天之后,它们一个都没回来。” 阿璃低下头,她一直没告诉少年自己白天也能看见它们的原因就是,她不希望白天少年在和自己玩时,会因为知道自己的视角里有多肮脏丑恶,而影响到他的心情。 李追远低下头,用自己的视线找寻到女孩的眼睛: “阿璃,乖,听话。” 阿璃抬起头,李追远耳边再度听到了声音,不过却没昨天那般喧嚣了。 少年并未因此感到高兴,目光反而阴沉了下来。 因为它们终究还是又来了。 弱者,哪怕发出再强烈的警告,依旧是短暂的也是有限的。 这个世界,向来比拼的不是谁嗓门大,而是谁的拳头更硬。 “啪!” 李追远打了个响指,走阴。 他来到了平房内,身边站着的是阿璃,身后是秦柳两家龟裂的祖宗牌位,身前门槛外,依旧是鬼影重重。 但它们这次都离得比过去,稍远了一些。 唯有一个身穿白袍、踩着高跷、头戴高帽,面容如同抹了厚重白腻导致分不清男女的家伙,手持两盏白灯笼,就站在门槛前。 似是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这家伙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发出阴惨惨的笑容。 它还故意抖动了一下手里的两盏灯笼。 一盏灯笼写着:克死双亲; 一盏灯笼写着:为娼做妓。 李追远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这个家伙,记住它形象上的每一处细节。 然后, 少年对着它露出和煦温暖的笑容: “恭喜, 你,是第一个。” ———— 大家太给力了,直接给咱《捞尸人》干到月票榜第一,弄得都有人蛐蛐我刷票了。 说实话,咱均订是不高,《上架感言》里我也说过自己写不来爆款作品,但每次榜单排名上,又都挺能打的,可能是因为,咱们虽然人少,却都是精锐吧。 嗯,那就,再求一下月票,让咱能在榜一多待一会儿,抱紧大家! 第九十三章 “哟,早啊叔,这是给您的。” “阿姨,您今天气色可真好,这是您的。” “姐姐,你这戒指真漂亮,对象送的吧。嘿,我一看就知道,啥时候办婚礼啊,记得喊我哦,我让我家老谭替我随礼。” 谭云龙本来背靠办公椅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正打着盹儿,睡着睡着耳畔就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睁开眼,就瞧见自己儿子一边发着早餐一边很自然地和办公室里同事们聊天接话。 谭云龙一直很清楚自己儿子性格外向,大大咧咧,可此刻展现出的感觉,却让他这个当爹的感到有些陌生。 看似热情,实则带着一股不让人反感的疏离,同事们的反应也很有意思,不似面对其他同事子女时那般随意,反倒是挂上了些许矜持。 这氛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局里哪位领导特意下来亲民。 最关键的是,这小子今天是第一次来自己的新单位。 “来,爸,这是咱俩的。” 谭云龙收下脚。 谭文彬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对着办公桌拍了拍,然后将包子油条豆浆放下。 “我说爸,你怎么没睡宿舍呢,害我大早上地去你们宿舍找你扑了个空,差点怀疑你趁着我妈不在这儿,放飞自我去了呢。” “不会说人话你就把嘴闭上。” 谭云龙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他这阵子只是回宿舍洗个澡换个衣服,没怎么睡过正经觉,基本都是在办公室里以这种方式打发。 “爸,我妈那边的工作还没处理好么,啥时候来金陵啊,没她看着你可真不行,瞧你现在这邋遢样。” “再说吧,你妈冒然过来了,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事可以干,我也没多少时间可以陪她。” “是房子问题不,要不我给你们租一个。” “你手上钱很多么?” “比你工资多多了。” 谭云龙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妻子和两边老人给儿子打的钱,这小子压根就没提出来过。 “大早上的就过来,是小远有事?” 谭文彬清了清嗓子,双手托举起一根油条,诚声道:“奉天承运龙王诏曰……” 见谭云龙还在那里吃包子。 谭文彬故意道:“大胆,还不跪下接旨。” 谭云龙把手摸向腰间皮带扣。 “爸爸,儿子有事求您!” …… “原来我现在住的宿舍前几年还是女寝,我说怎么楼层里的公厕尿槽位置开得那么奇怪,原来是后砌的。” 谭文彬一边快速翻动卷宗一边拿笔在本子上做笔记,没办法,谁叫他没远子哥那种“唰唰”翻页还能全部记住的脑子呢。 五年前,本宿舍楼还是女生宿舍,后来被校方改成了男寝,自十年前至五年前的这五年时间段里,住该宿舍楼里的女生,总共发生了两起值得注意案件。 一件是唐秋英失踪案。 一件是钱美舒自杀事件。 唐秋英是在校期间失踪的,当时校方警方和其家属都进行了多方寻找,至今无果。 钱美舒是在宿舍里喝农药自杀的,留下了遗书,牵扯到了感情问题。 谭文彬手指在唐秋英的照片上敲了敲,如果高跟鞋女鬼真的就在这二者之间的话,那么大概率就是这唐秋英了。 因为小远哥说过,高跟鞋女鬼的尸体应该埋藏在宿舍楼附近成为了某种羁绊,限制了其活动范围。 而自杀的钱美舒,她的遗体肯定是被收敛了的。 可惜的是,那晚远子哥审讯高跟鞋女鬼时,自己没走阴,也就没能看见女鬼的真容,要不然现在就能根据卷宗上的照片进行比对了。 因为都是曾经的在校大学生,所以卷宗里有她们的证件照。 “爸,这两份我先带回去?” “记得及时还回来就行。” “这么好说话?” “我是为了破案。”谭云龙顿了顿,补充道,“小远那边要真有线索的话,你记得提醒小远,及时通知警察。” “明白,这是当然的。”谭文彬探出脑袋又扫了扫桌面,问道,“邱敏敏的进展情况呢?” 谭云龙将一个袋子递给了谭文彬:“这是我自己最近调查出来的进展,没归档,你拿回去给小远。” “哟,老谭,你可真上道,以后我奏请龙王,封你个蟹将军当当。” “呵,那你是什么?” “我当然是龟丞相。” 谭云龙深吸一口气。 “嘿嘿。”谭文彬把卷宗收进自己包里时,看向旁边摆着的另一摞卷宗,他下意识地伸手翻了一下,正好看见里头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一个水缸,水缸里站着一个人,这个人高得有些不正常。 细看之下发现是踩着高跷,但因为水面对视线的遮挡,高跷不是那么明显。 这人身穿白衣,头戴高帽,一脸煞白,双手各持一盏白灯笼。 一盏上写着:地府。 一盏上写着:接引。 谭云龙注意到了自己儿子的动作,说道:“那一摞是别人刚整理出来要用的卷宗,和你要找的两件案子无关。” “爸,这人是在扮演白无常么?” “这不是人。”谭云龙站起身,这一摞卷宗是他帮那个同事一起找的,所以多少知道些内容,“照片拍的是架在水缸上的泥胎像。” “不是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么,这泥胎像怎么还故意摆水缸上?” “这种问题,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您这话说的,我不问你还能问谁啊,这档案室里又没其他人。”说着,谭文彬还故意朝着四周张望了两圈,小声呼唤道,“喂,还有人么?” 身前的卷宗纸,忽然被吹起。 谭文彬当即瞪大了眼睛,档案室的门关着,窗户也只有墙角那一点点压根就打不开的玻璃天井,哪里来的风? 他是入了这一行后,就对这种无风自起的现象极为敏感。 远子哥说过,一些邪祟会通过日常中常见的形式,来表现出自己的存在感。 难不成,这里还真有邪祟? 妈嘢,什么邪祟敢寄居在警察局里? 谭文彬努力说服自己,是自己有些太敏感了。 谭云龙察觉到儿子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昨晚没睡饱,困得有点走神,爸,你刚说什么来着?” 谭云龙再次指了指那张照片:“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你比我更专业么?” “爸,这就跟把你派去做物证技术分析和法医解剖一样,都是警察,你难道就不会么?” “那小远呢?” “我小远哥肯定不一样。” “那你怎么不能像人家小远那样……” “爸,打住,我觉得这个问题要是继续讨论下去的话,容易对咱们浓厚的父子感情造成伤害。” 为了转移话题,谭文彬再次看向那张照片:“爸,这泥胎像是白无常?” “不是,根据被抓捕的犯罪嫌疑人口供,这不是白无常,他们将它称呼为‘余婆婆’。” “是个女的?” “嗯,犯罪嫌疑人知道自己做的是丧天良的事,担心自己死后被下油锅,就提前供奉这‘余婆婆’,指望她到那天时,能假扮成鬼差把自己领走,免受惩处。 不过供奉这个的不多,没传扬开来,只在少部分犯罪分子那里有,目前正根据塑像师傅提供的售卖订做线索进行摸查。” “犯的啥罪啊?” “拐卖儿童。” …… 书房里,今天站在画桌前画画的不是女孩,而是少年。 在绘画方面,李追远师承于阿璃。 但就和他的棋艺一样,仗着自己脑子好,很快就学成了优秀,只是到了这种程度后,他就懒得继续钻研和深造了。 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学会所有,而且对事物的熟悉与了解,等到达一定层次后,想再进一步,都得付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简而言之……就是不划算了。 反正对于少年而言,他学下棋和画画,只是为了丰富与女孩之间的游戏项目,又不是为了和女孩比拼输赢。 阿璃站在旁边,帮他调色、换笔。 不用提醒,全程无声,却流转默契。 终于,李追远画好了。 画中人一身白袍,头戴高帽,脚踩高跷,双手各持一盏灯笼。 灯笼上的字,李追远没画上去,因为他知道那应该不是其原本形象,只是那东西为了诅咒刺激阿璃才故意写上去的。 原版灯笼上,应该是另外的字。 因为画得太快,所以还得把画晾一下,然后再卷起带走。 少年不知道画中的它是谁,而且他也不能主动去询问柳奶奶,这会让柳奶奶沾上因果。 不过,冥冥中李追远有种感觉。 以前我不知道你是谁时,那无所谓,可当我真的把你的形象给画出来后……江水,会把你推送到我面前的。 昨晚他还在寻思能否化被动为主动呢,今天,正好有这个东西主动送上门槛了。 李追远喜欢这种神秘感,同时更喜欢把这种神秘感剥碎的过程。 在他看来,走江可以看做一场考试。 大部分考生进考场前,内心都是带着紧张与忐忑,一直到散发着油墨香的考卷被发到自己手里时,才开始根据自己前期的学习储备进行应战。 李追远不喜欢这种考生心态,他喜欢去理解出题者,把每场考试都当作与出题者的一次对话,猜透他们心思的同时,顺便对他们评头论足一下。 一定要等着你给我出题? 来,你先看看,我自己给自己出的这道题,你是否满意? 李追远后退几步,在床边坐了下来。 阿璃用一条绢帕,将少年刚刚用过的笔小心翼翼地包藏。 她原本的那么多口收藏箱,都留在了那栋屋的地下室里,反正离得也近,可随时回去观看,就没搬过来。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收藏被清空”,女孩再次收藏的热情和喜悦,也因此被放大。 柳玉梅特意在三楼,也就是昨日举行入门和走江仪式的房间里,给阿璃新做了两个大收藏箱,就放在供桌下面。 本意是方便阿璃去取用祖宗牌位时,顺便往收藏箱里添置东西。 但口头上的解释是反正阿璃有睡前去欣赏自己藏品的习惯,也就当给你们提供一个瞧瞧“阿璃”的机会。 收拾好毛笔后,阿璃看着桌上的画卷。 显然,比起毛笔,她更想要收藏这个。 “阿璃,这个我是要拿走的,我有用。”李追远看出女孩的心思,提前说明。 阿璃点点头,指尖却依旧在轻触着卷轴。 “等我用完后,我会把这幅画再给你拿回来,送给你。”说着,李追远看了看画桌,“那些画师不是都喜欢给自己收藏的画盖章么,阿璃,你可以给自己也刻一个。” 阿璃的手工活技术少年是见识过的,连阵法纹路都能轻松刻出来,刻个章那就更是简单了。 这也是为了给女孩找点事做。 以前阿璃为自己推木花卷儿雕刻纹路时,李追远会心疼她的付出,总觉得小女孩家家做这些太繁琐也太累。 但自从昨天知道阿璃无时无刻都被那些东西环绕着时,他意识到,或许对女孩本人而言,手头上能有件可以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去做的事,反而是一种轻松与幸福。 阿璃坐了下来,摊开一张纸,拿起笔,开始设计印章。 笔尖在纸上活泼轻快地跳动,显示出她内心的状态。 李追远将窗帘打开,让阳光透进来晒晒。 窗外院子里,润生开始了今天的练拳。 他的动作比昨天更快也更流畅了不少,看来,他已经在逐步适应了。 似是察觉到了目光润生在打拳时,还朝向少年所在的方向笑了笑。 然后,润生自己右手对着后脑位置猛地一拍,刚刚迟缓下去的动作再次加速。 现在的润生,已经不需要秦叔踹石子帮自己清醒了,他自个儿就能完成自我鞭策。 院子角落里,秦叔正蹲在那儿,左手抓着石子右手拿着抹灰刀,正在将昨天自己踢破的鹅卵石路重新修补回去。 “吃早饭啦。” 刘姨的声音,明显沙哑了。 李追远将画卷起来,然后和阿璃来到餐桌。 阴萌已经坐在餐桌边了,低着头,一动不动。 “阴萌?”李追远尝试喊了一声。 阴萌抬起头:“小远哥。” 她的眼睛里,全是黑色,眼珠挪动时,只能大概看到点透光。 “你的眼睛?” “没事,中午排完毒就能重新看见了。” “哦。”李追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柳玉梅走下楼梯在餐桌边坐下时,问道:“壮壮呢?” “奶奶,壮壮早上有事。” “再忙,也得每天抽空来一趟。” “奶奶放心,我会叮嘱他的。” 主要是家里人都有活儿在干,要是壮壮不来,她柳玉梅反倒显得清闲了,可她偏偏又不会做饭。 “小远,你要的那些书,明天就会送来了,有点多,就都放原先那栋屋子了,你要看时自己去拿。” “奶奶,我还是先集中挑选出一批我觉得有用的,然后搬去商店地下室吧。” 这样,可以把因果关系切得更小一些。 “也行,随你。”柳玉梅将自己面前的汤盅推到少年面前,“军训快结束了吧?也该正式上课了,到时候你就得忙起来,注意补补身体。” 这种对话,仿佛一下子就又回到了在太爷家时的那种打机锋。 “放心吧,奶奶,我把功课预习好了,一些不懂的知识点,我会提前去问老师。” 柳玉梅慈爱一笑。 心里却道:我怎么没听懂这孩子的隐喻? 用过早餐,李追远就离开这里回到宿舍。 去洗手池那边洗手时,碰见了正在洗衣服的林书友,他洗的是戏服,而且是新的。 林书友瞧见李追远时反应很大,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这不是作假。 事实上,那次他和谭文彬一起在洗手池这边洗澡时,面对自己喊“大哥”的神态与动作,也都是发自自然。 彬彬对自己说过,这家伙可能有人格分裂。 “你好。”李追远对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李追……小远的大哥。” 自打那次被揍进医务室后,林书友平日里基本都在宿舍中养伤,和李追远还真没再碰到。 他现在没开脸……不对,就算开脸时的自己,面对眼前的少年,好像也是被压得喘不过气。 “林书友同学。” “到!” 忽然被喊了全名,把林书友惊得把军训练的那一套都表现出来了。 “我刚卜了一卦,从卦象上看,近期可能会有邪祟作乱,你多加注意。” “是,我知道了。”林书友用力点头。 “如果你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请及时告诉我你我虽有摩擦,但共同护卫正道的目标,是一致的。 总之,你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要帮忙时直接开口。” “谢谢。”林书友再次用力点头,这次眼眶有点泛红了。 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戏码,最容易打动人,尤其是对他这种被“干戈”的那一方而言,还能补回自己的挫败感。 李追远看着林书友这个反应,倒是没觉得意外,怪不得能被彬彬忽悠得喊大哥,这家伙没开脸时,是真好哄。 主要是考虑到润生和阴萌现在都在接受特训,李追远自己今天又主动添了一把火。 少年不清楚这把火到底什么时候烧起来,万一那时候润生和阴萌还没结束特训,自己手底下就没人可用。 他相信彬彬会毫不犹豫站在自己身前,可彬彬有点脆。 林书友,正合适。 而且这家伙属于工具人,折了坏了,自己也不心疼。 李追远甩了甩手,往外走时,林书友鼓起勇气说道: “远哥。” “嗯?” “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也请通知我,除魔卫道,是我们的责任。”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你想多了,我用不着你。” 留下这句话后,李追远就走回自己寝室。 洗手池边,林书友又羞又恼又觉得对方说得对,一时间情绪太过丰富,弄得他额头都冒起了汗。 李追远坐到书桌前,将画卷放在一旁。 然后,翻开本子,拿起钢笔,脑海中一边回忆《地藏菩萨经》的内容,一边开始寻觅和设计起乩时激发潜能的方法。 比如,让林书友可以强行请下他原本请不动的官将。 嘴上说着用不着,可实际上却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往死里用。 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现在是隐约有长出一点人皮的感觉,但仅限于自己圈子里的那几位。 对于旁人,他依旧是冷漠。 再说了,要不是自己脑子里古籍秘法多,那晚操场上说不定就被这愣头青请下来的白鹤童子给弄死了。 自己非但没杀他,就连医疗费都是彬彬给他结算的。 在医务室病床上,他开竖瞳乱扫,要不是彬彬给他闭上了,他那时就会死在尸妖手里。 这么算下来,他欠自己两条命。 那自己吃点亏,只需要他还一条命就够了。 这很合理。 李追远忽然停下笔,刚刚自己的思路,算不算和“出题人”产生了些许共鸣? 这时,寝室门被推开。 “小远哥,我回来了。” “这么快?” “主要我爸服务态度好。” 谭文彬将卷宗和资料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接过来,打开卷宗后,看见唐秋英的证件照,直接就敲了敲。 就是她了。 谭文彬见状,走到窗台下,将自己每天都会浇水的高跟鞋端起来: “高跟鞋,原来你叫唐秋英啊。 学姐好,不对,学姨好。” 随即,谭文彬回头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哥,可是她失踪了唉,怎么搞?” “知道她名字就好办多了,更何况卷宗上还记载了她的生辰,我能找到她的尸体。” “小远哥,真的,你没去当刑警可惜了。” “死了后能变邪祟的终究是极少数。” 李追远打开了邱敏敏案的单独文件袋,然后开始快速翻页。 谭文彬听到这“唰唰”声,情不自禁说了句:“羡慕。” 李追远边继续翻页边说道:“和润生阴萌他们现在比起来,我算是很懈怠了。” “因为小远哥你太聪明了,他们现在付出的,只不过是追赶天才的代价。” 谭文彬身子往书桌上一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他内心又陷入了某种迷茫与失落。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咬牙去给自己钉棺材钉或者以身试毒。 可问题是,他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直接把自己给玩死。 “唉……” 身为废物最大的悲哀就是,你想去学人家玩儿命拼一下,却发现连拼的资格都没有。 谭文彬边惆怅着边顺手拿起身旁书桌上的画卷。 人嘛,总得发挥出点作用,比如夸一夸我远子哥的新作。 可当这画卷一展开,谭文彬就怔住了。 “小远哥,你这画的是余婆婆?” 李追远马上放下手中文件,扭头看向谭文彬,很严肃地问道: “彬彬哥,你认识?” “巧了么不是,我今早刚在档案室里见到过这张照片,和小远哥你画的简直一模一样,唯一区别就是她那俩灯笼上有字,小远哥你这画里没有。” 李追远当即放下手中的文件,身子往椅子上一靠,仰起头,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小远哥,你……你怎么了?” 在谭文彬印象中,远子哥很少会忽然做出情绪化的举动。 李追远看着寝室天花板,喃喃道: “果然,可以这么玩。 来吧, 以后我, 挨个点名!” ———— 马上第一的位置就要被超过了,手里还有票的亲可以投出来,帮咱至少保住今天的第一名,谢谢大家。 第九十四章 “小远哥,我知道的就这点了,我当时也没去细翻那一摞卷宗,就恰好眼睛扫到那张照片,然后我爸给我简单说了几句。 要不,我现在再去局里找我爸,把那一摞卷宗给借回来。” 李追远指尖在书桌轻弹,他正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节奏。 毫无疑问,“余婆婆”是自己选出来的题。 江水,真的如自己所想的,将她推到了自己面前。 按理说,现在自己第一要务就是全力以赴,调查、分析、计划、解决这尊邪祟。 可眼下,还有两条隐线必须解决。 高跟鞋里的唐秋英,杀害邱敏敏的凶手。 这两条线看似并不严重,却一直没收尾,这也就意味着它们依旧有挖出萝卜带出泥的可能。 最可怕的情况就是,它们俩,会在自己处理余婆婆事件时,一起爆发,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得先快速解决它们。 “彬彬哥,你现在去给谭叔打个电话,让谭叔来学校一趟,编个理由或者暗示谭叔带上关于余婆婆的卷宗。” “小远哥你的面子我爸肯定是要给的,还需要什么暗示啊,直接明说就行了。” “这是为你爸好,让你爸继续保持于公于私都是为了破案、将罪犯绳之以法的立场上,这样他才不会受影响。” “好,我知道了,小远哥。” “告诉谭叔,我们找到唐秋英的骸骨了。” “小远哥,你这就算出来了?” “坐在屋里算怎么可能算出来,你打完电话回来我们再着手找就是了,反正就在这栋宿舍楼附近。” “好,那我这就去店里打电话。” “回来时记得把放在润生那里的香炉带回来。” “明白。” 谭文彬跑出了宿舍。 李追远先将那双高跟鞋取出,摆在自己书桌上。 然后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黄纸,拿起毛笔在上头写上唐秋英的名字以及生辰。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开始思索起谭云龙提供给自己的邱敏敏案最新发现。 谭云龙确实是位极优秀的警察。 他调查发现邱敏敏被害前已被提前安排了一个在当时看来非常好的分配单位,可邱敏敏的成绩当时连中游都排不上,而且她家里条件也一般,没这方面能使的关系。 另外就是通过重新走访邱敏敏当初的室友得知,邱敏敏当时似乎有在处对象,但刻意保密了其身份。 李追远“看过”冉秋萍写给女儿邱敏敏的信,她在信中提到过等女儿复活后,让女儿和茆竹山试着处对象。 以冉秋萍当时的癫狂程度,她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死前就有对象了,那肯定不会毫无反应,最起码,也会缠着那位对象,或者在信里将其描述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邱敏敏生前不仅对室友,也对其母亲隐瞒了这件事。 再结合凶手大概率是本校人员的前提推测,那位神秘对象是凶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而且范围还能进一步缩小,考虑到对方当时能插手单位分配的能量,邱敏敏又不愿意把这段身份公开,且选择在厕所里行凶的弱者施暴模式……对方当时应该是一位上了年纪且有家室的校内某领导。 七年过去了,这会儿应该早退休了。 运气再差点,可能都已经死了。 要是真凶已经老死病死了,那对李追远而言算是一个利好消息,相当于这条隐线就已经断了。 可要是没死,就必须把他揪出来,因为哪怕他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在江水的推动下,也能给自己牵扯出某个大活儿。 这就像是一些数学难题,有时候它也跟你玩小学生数学题的那种情景条件,开头以“小明”“小军”这些作为引子,引出后面的题目类型。 李追远站起身,从水桶里舀水进脸盆,又将毛巾打湿,用冷水擦了擦脸。 他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一些行为逻辑。 邱敏敏这件事起源于无面死倒对润生主动发起偷袭,是对方上门找事的,自己避无可避。 但问题是,自己应该只进行简单复仇,不该将那本邪书给带回来。 因为这本邪书的原因,邱敏敏的这条线,就一直绑在了自己身上。 但综合邪书的价值,自己将它捡回来,也不算是亏,毕竟它以后能帮自己推导秘籍和功法。 可唐秋英的高跟鞋,就属自己的思虑不周了。 在她缠上陆壹时,自己就该直接把她灭掉。 事实证明,把她留下来当寝室保安,效果真的很鸡肋。 普通人不用她来防,像林书友那样的她又防不住。 李追远甚至怀疑,因为唐秋英的高跟鞋,已经为自己引来一拨劫难了。 那晚林书友潜入寝室,是因为二人在教学楼里的那次见面,他想探一探自己的虚实以好踏实睡觉,所以他没带兵器。 他是翻进窗被高跟鞋阻拦,发现自己养鬼后,才决意请下白鹤童子。 李追远将毛巾重新挂起,重新坐回书桌前。 以前的自己是闲得无聊,会主动去搜寻触碰死倒,可现在,自己已经确认走江了,而且从阿璃那里拿到了《点名册》。 那接下来的行为举止,就该以“自选题”为主,尽可能地避开现实中可能存在的因果牵扯。 李追远侧过身,看向后方谭文彬的书桌,彬彬书桌上还摆着《江湖志怪录》。 魏正道的书里,私货很足。 现在反刍的话,都有种他是为了这一碟醋特意包了这顿饺子的感觉。 唐秋英就算是有冤屈是被害死的,但自己只需把自己摆在“看见鬼害人,遂出手灭之”的正道立场,那前后因果和自己就没关系了。 怪不得魏正道无论是在《江湖志怪录》里介绍死倒,还是在《正道伏魔录》里讲述对付死倒的方法,其所列举到的每个死倒,结局都是“为正道所灭”。 原来,为正道所灭——是一种免责声明。 李追远翻开一个本子,拿起钢笔。 这些道理和规则,光自己懂还不行,得自己整个团队都清楚。 所以,李追远打算写一个《走江行为规范》。 走江,是目前的主要矛盾。 当下的工作重心就是联系实际情况,如何更好地开展走江工作。 日常生活中,尽可能地不沾染和不牵扯因果是对的,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不要生活。 保持一个正常的交际、活动和生活状态,也是必须的。 因为走江已开启,不管你愿不愿意,江水都会一浪接着一浪地,把可怕的东西推到你面前。 你要是把自己全方位锁在屋里,或者找一处偏僻山峰避世隐居,那就是死倒直接来敲门。 可你要是有一个生活交际网,一个活动圈,再结合阿璃那里的《点名册》,那就等于拥有了一个软垫,可提供缓冲作用。 这次彬彬从警局档案室里看见了“余婆婆”的照片,就是最好的例证。 这样就变成了自己先“看见”了她,然后一边做准备一边去找她,而不是晚上睡觉时,余婆婆打着灯笼来到寝室门外: “哆哆哆……孩子……婆婆来了。” 钢笔,在手中不停打着转,迟迟没有动笔。 因为李追远发现,自己懂很容易,可要是想写下来让彬彬润生和阴萌他们也看懂理解,就有些难度了。 这不亚于现在柳玉梅正忙着的功法翻译,抽象的感觉落实为具体的文字描述,确实不容易。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举例说明的方式最合适。 等“余婆婆”的事件处理完,自己要是还活着的话,那就能把前面几件事和“余婆婆”一起,当作案例记载下来,再加以规律总结和分析。 可要是这样的话…… 李追远再次侧身看向彬彬书桌上的一摞古籍: 自己岂不是得和魏正道一样,也要写一套书? 那书名,得叫什么? 这时,寝室门被推开。 谭文彬提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他先将那个乌龟炉放在李追远书桌上,然后说道:“小远哥,我打过电话了,我爸说他马上会过来。” “嗯,那我们现在先去找尸体位置吧。” “怎么找?” “彬彬哥,得辛苦你把这双高跟鞋穿上。” “额……啊?” “找其他人穿不合适,没经验的普通人可能会起反效果,唯一有经验的,大概就是陆壹了。” “那还是我穿吧,别找陆壹了,好歹吃了他那么多根红肠。” 阴萌和润生都在特训,能否赶上眼下这件事都未可知,而且在李追远的计划中,让他们俩完整接受这场特训,才能在以后的走江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这特训,中断了再重启,等于是让秦叔和刘姨受二次因果伤害,付双倍代价,不划算。 唐秋英害怕自己,上次沙盘写字时,她都不敢碰自己的手,所以自己也不能穿。 林书友那家伙更不合适,谁知道他会不会一穿上去,竖瞳就开了。 算来算去,身边人里也就谭文彬一个人能做这件事了。 “小远哥,现在就穿么?” “嗯。” “那……我能先洗个脚么?” “可以。” 谭文彬对书桌上的那双高跟鞋“嘿嘿”一笑,道:“看吧,唐学姨,我对你好吧?” 高跟鞋轻摇了两下,做了回应。 谭文彬换上拖鞋拿了一块肥皂,就去了洗手池,洗完回来后,往床边一坐,拿起干毛巾擦了起来。 李追远把高跟鞋提到了他面前。 “哟,小远哥,这怎么好意思。” 仔细擦干后,谭文彬双脚探入高跟鞋。 “咦,小远哥,不是,有点嫌小,我穿不进去,把书桌上的刻刀递给我一下,我要削足适履。” “啪!” 刻刀被丢到了谭文彬床上。 谭文彬拿起刻刀,有些不敢置信道:“不是,哥,真要削啊?” “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就是开个玩笑的,我又不是灰姑娘后妈带来的姐姐。” “踩鞋面上就可以了。” “哦,那行。” 李追远拿了份报纸,递给了谭文彬。 “小远哥,报纸是……” “现在是白天,寝室里人很多,你想就这样穿着高跟鞋到处走么?” “哦,对对对。” 谭文彬赶紧弯下腰,将自己小腿连带着高跟鞋,一起包好,又拿胶带捆了一圈。 虽然看起来很另类,可至少不变态。 李追远将写着唐秋英名字和生辰的黄纸丢入香炉后,拿着罗盘推算了一会儿,选了三根香,分别插入香炉的三个角。 最后,找了个纸盒子,上头拿刻刀开了一个洞,将香炉放进去,递给谭文彬。 “小远哥,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彬彬哥,接下来我将解开对高跟鞋的封印,你不要抵抗,让她附身在你身上。” “没事,哥,我觉得我抵抗不抵抗都一样。” “被邪祟完整附身和上次只抓住你的手在沙盘上写字不一样,会对你的运势和身体都会造成一定损害。 不过前者我可以帮你消灾,后者……你多吃点饭就可以补回来了。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这很可能会导致你对邪物更敏感,也就是增大你走阴成功率。” 谭文彬惊喜道:“还能有这种好事?” “好了,开始了。” “好,我准备好了。” 李追远解开了封印。 香炉透着盒孔升腾出的香烟,也从白色转化为了黑色。 谭文彬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足底瞬间窜上自己后脑,整个人下意识张开嘴。 “咯噔……” 他矮了一截。 因为原本是踩在高跟鞋面上的,现在原本不合适的高跟鞋自己变大了,让其穿入。 李追远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上次陆壹那么一个东北大汉都穿得下。 谭文彬脸上的线条,此时变得柔缓了一些。 神情细节,也逐步显示出另一种风格。 他先轻扭了一下脖子,然后开口道: “臭弟弟,叫学姐,学姐,学姐!” 谭文彬去洗脚了,她很高兴,但她还是记得“学姨之仇”。 不过,这也能瞧出来,和上次附身陆壹时不一样,这次的唐秋英明显具备更多的思维意识,因为李追远已经把“她是谁”放在了香炉里。 “唐秋英,去找你的尸骸吧。” 听到这声提醒,谭文彬原本还只是小羞恼的目光,逐渐被仇恨所覆盖,他的面部神情也正渐渐扭曲。 李追远平静道:“你发癫吧,我正好灭了你,断掉因果。” 谭文彬身子一哆嗦,仇恨的目光消失,转而变成委屈与畏惧。 她曾被少年亲自镇压过,她相信少年有轻易灭杀自己的能力。 “你记不记得你是被谁害的?” “我只记起来我是谁,以及我的尸骸在哪里,其余的,我都不记得了,我脑子好空……但我觉得,当我找到我的尸骸时,就能知道是谁害死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很笃定。” “好,那就去吧。” 李追远拿起一个塑料袋,把谭文彬的球鞋装进去,然后提着它打开寝室门。 谭文彬“哆哆哆”抱着纸箱子,走了出去。 李追远把寝室门关上后,也跟了上去。 下了楼梯,来到宿舍门口时,恰好看见陆壹左手拿着书右手提着一袋刚从食堂打包回来的餐食进来。 “彬彬,我刚下课,我把给阿友带的午饭拿给他,然后就去商店,正好下午的课可以逃,我打算盘一下货。” 谭文彬看着陆壹,面露微笑。 陆壹愣了一下:“哥们儿,你咋了,脚上怎么还包着呢?” 谭文彬:“你吉他弹得真好,我喜欢听。” 陆壹听到这话后,起初脸上浮现出的是迷茫神色,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吓得连续后退,最后更是摔在了地上。 不过手中的书是摔出去了,但袋子却被他用手提起,没把里头的餐食撒出来。 这语气,让他想到了前阵子一直在做的某个梦魇,梦中似乎有个女生,也一直对自己说喜欢他弹奏的吉他。 谭文彬扭头看向李追远,哀求道:“我想再听他弹奏一曲,可以么?” 李追远头也不抬地回道:“想死直说。” 谭文彬面露委屈,却不敢对少年发怒,只得眼巴巴地又多看了陆壹一眼,然后抱着纸盒子走出宿舍。 坐在地上的陆壹看向李追远,嘴唇几次开启却不知说什么,只能不断模拟出“鬼”这个发音。 “陆壹。” 李追远的声音让陆壹内心稍稍平复,他跟李追远去过将军庙,也清楚神童哥有某方面的特长: “神童哥,彬彬他……” “没事了,你上去送饭吧。” 说完,李追远也走出宿舍楼跟了上去。 陆壹捡起书,往楼梯上走时,步履越走越慢。 是的,刚刚那熟悉的感觉,是它,是它。 陆壹眼眶湿了。 谭文彬在前面带路,李追远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宿舍院子,来到宿舍楼后墙处的林荫小道里。 这里一般走的人并不多,也就只有本宿舍楼里的学生上体育课去操场时,才会走一下。 狭窄的道路两旁,栽种着梧桐树,年份并不太久。 谭文彬在其中最高最粗的那一棵前停下,然后,对着它跪了下来,伸手开始扒拉。 “停手,我会叫人来挖。” 谭文彬没停手,继续在挖,而且越挖用起劲。 “我就在里面,我就在里面,我就在里面!” 李追远从口袋掏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谭文彬额头。 谭文彬身体一震,脚下报纸“哗啦”一声,高跟鞋被挤出他的双脚,落在地上。 “小远哥……我有点冷……咱宿舍里有棉大衣么?” “你坐那儿晒晒太阳缓缓就好,没事的。” “哦。” 谭文彬坐在树下,双手抱着手臂上下揉搓着,嘴里还在不停哆嗦着吸气。 李追远把谭文彬额头上的符纸摘下来,符纸已经变黑了。 阿璃画的符,效果真的是立竿见影,不像自己画的,只能变个色。 过了会儿,见谭文彬恢复了一些,李追远把装着鞋的塑料袋递给谭文彬。 “小远哥,你真贴心。” 谭文彬高高兴兴穿上鞋,起身后,还原地跳了跳扭了扭,身体内传来一阵骨节脆响,这是僵硬了。 “彬彬哥,去看看你爸来了没有。” “好。” 谭文彬以高抬腿的姿势跑了出去,在林荫入口处,他一边原地继续保持高抬腿动作一边招手: “爸,这里,这里!” 一身警服的谭云龙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事。 看着蹦蹦跳跳的儿子,谭云龙皱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体寒,在锻炼。” “小远呢?” “那里。”谭文彬指了指方向,然后目光盯着自己父亲手里提着的纸袋,“爸,我要去宿舍换衣服。” “这是给你买的零食,你带回去吧。” “世上只有爸爸好~” 谭文彬接过纸袋,一路跑回了寝室,纸袋打开,里面放的是余婆婆卷宗。 但在袋子缝隙里,还真夹着两块巧克力。 这牌子可老贵了,谭文彬都有些意外,自己亲爹居然真舍得。 他当即打开一袋包装,将巧克力送入嘴里,第二块则放到笔筒边,留给小远哥。 然后,谭文彬从行李袋里,翻出了开学时带来的预备冬天穿的棉大衣,棉大衣一裹,整个人当即舒服多了。 这时,寝室门被敲响。 谭文彬打开门,看见陆壹背着个吉他站在门口。 “放开我哥们儿,冲我来!” 谭文彬被这既声音洪亮又色厉内荏的大喊声给吼懵了。 “不是,你干嘛呢?” “嗯?”陆壹有些疑惑地仔细打量着谭文彬,“哥们儿,你没事了?” “我能有啥事,对了,你寝室不是被你改了电路么,你现在去给我下点水饺,不要干捞,我要喝汤,再给我切点红肠进去一起煮。” “哦,好。” 谭文彬来到陆壹寝室。 林书友正坐在床边吃着饭,见状,马上放下筷子:“大哥,你中邪了?” 陆壹闻言,先是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眶,然后默默地往锅里多切了一根红肠。 这时,楼道里传来叫喊声。 有个本寝室的人推门进来,把书往床上一丢,催促道:“你们还在这里干嘛,楼后头警察在找人挖尸体呢,快去看啊!” 喊挖机过来需要时间,而且机器作业很容易造成现场破坏。 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像考古一样人工挖掘。 这就需要大量人手。 好在,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精力充沛的牛马。 这帮年轻人,只要不让他们去上课,干什么都是一头的劲。 很快,一群去借铁锹的就跑回来了,虽然跑的满头大汗,但最后一把铁锹必须留给自己。 谭云龙开始指挥挖掘,他的同事们则在外围负责维持秩序。 即使是农村里出来的大学生,太久没干农活,使起铁锹时挖了一会儿后也有些脱力,城里的大学生就更别提了。 不过没关系,附近外围很多人在喊着甚至是在哀求着:“同学,求求你给我挖挖,让我挖两铲。” 警察没告诉他们是要挖尸体,是他们自己传起来的,虽然,这次谣言没错。 在无限新鲜劳动力交替之下,校领导得到消息赶来之前,一个大洞就被挖开了。 谭云龙及时让其他人停工,自己小心翼翼挖最后一点。 一具腐烂的尸体,渐渐出现。 按理说,这种环境下,尸体被埋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变白骨了。 可因为大树根茎也从尸体内穿过,亦或者是周遭土质以及风水等问题的影响,总之,唐秋英现在依旧还处于腐烂状态。 尸体一出现,周围大学生们更激动了,维持秩序的三个警员只能大声呵斥,才堪堪拦住他们。 楼上宿舍窗户上,更是挤满了人头,有些人近乎半截身子都探出来了,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原地可能就会再多出一具新鲜尸体。 好在,这时呼叫的支援警力也赶到了,这才彻底维持住了这里的秩序。 一层层的校方领导,也都像打地鼠一样,不断冒头。 谭云龙戴起新手套,他观察到尸体的右拳,攥得紧紧的。 弯下腰,去掰,却没能掰得动。 正当他准备先放弃时,尸体的右拳自己张开了。 里面攥着的,是一枚工作胸牌,上面记录着一个人的名字:“王朝南。” 谭云龙马上离开坑洞,走向那些校领导,询问他们王朝南是谁。 本意只是想着有枣没枣打三竿,毕竟案发多年了,想靠一个名字就随便问出个结果来,那得真是运气非常好。 可这次,运气确实是好。 这里是生活区,最先聚集过来的本就是后勤这边的领导,大家细嚼这个名字后,还真有人询问道: “是朝阳的朝,南方的南么?” “对,没错。” “是我们后勤的老员工了,平时负责学校里的绿化……” “他人现在在哪里?” “他今天放假。” “他家在哪里!” “我……我……” 这时,另有一个人说道:“我知道他家在哪里,他家盖新房时,我去喝过酒,他家就在新桥镇粮站对面。” 谭云龙马上安排一部分同事继续维持现场把尸体继续挖掘出来,自己则带着另一部分同事要去抓人。 假如他真是凶手,这会儿不及时抓住,等他在家听到学校里发生的事,很可能就会选择潜逃。 但在这快速安排中,谭云龙还是目光锁定了一直提着个塑料袋站在外围的李追远。 人太多了,且已经知道尸体就在下面,李追远就懒得挤进去看。 不过,见谭云龙向自己眼神示意,李追远点点头,提着袋子跟上了谭云龙。 无论是在石港镇还是在金陵,谭警官在这方面一直很上道。 他只在乎能不能抓到凶手,至于你是不是个孩子他无所谓,一个很讲规矩又不讲规矩的人。 谭云龙示意自己同事们开警车,同时呼叫当地派出所同志出动。 他自己则找了一辆停在那里的摩托车,车主原本也想看看热闹,然后,其摩托车就被征用了。 谭云龙的摩托车技术,李追远是体验过的。 坐上车后,他将装着高跟鞋的袋子放在自己和谭叔后背之间,然后双手抓住谭叔的腰,低下头。 接下来,就是一阵风驰电掣。 李追远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二人在车上根本就无法交流。 新桥镇距离学校本就不远,当地派出所出动速度大概率还真比不上谭云龙开摩托车直接飚过去。 同行一起去的警车早就不知道落到哪儿去了。 目的地到了,新桥镇,粮站,对面。 村镇自建房,粮站大门口对面就一栋二层楼,旁边都是田,再近的房子也比较远了,所以不存在误判的可能。 谭云龙作为一个新调过来的警察,能对这里的地理位置这么清楚,一路压根就没有停车问过路,证明他提前下过功夫。 这一点,倒是和彬彬有点像,彬彬以前是有点不着调,但等他真的认真做事时,还真有其父风范。 王朝南家坝子上,坐着一对四十几岁的中年夫妻,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们正在吃午饭。 谭云龙直接把摩托车从小径开过去,一路开到对方家坝子上。 “爸爸,妈妈,摩托车,车车!” 小男孩指着摩托车很是兴奋地喊道。 要是爷爷奶奶倒还算正常,可爸爸妈妈这个年纪,就有些罕见了。 紧接着,本在吃饭的男的,见一个身穿警服的人骑着摩托车直接开到了自己面前,他直接把碗筷往地上一摔,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跑去。 经验丰富的警察,往往有快速判断对方是否在说谎的能力。 而当下这一幕,刚入行的年轻警察也能一眼瞧出来,对方有问题。 这种反应,等于不打自招。 李追远双腿一蹬,就从摩托车后座上跳了下来。 谭云龙也就因此不用停车,直接从车上跑下去,任凭摩托车摔倒,对着王朝南就追去。 王朝南明显心慌得很,逃跑也没逻辑,跳下自己坝子时还摔了一跤,等进入农田时,又摔了一跤。 还没等他爬起来,谭云龙就直接扑到他身上,摘下腰间手铐将其铐住。 留在原地的李追远,本来有些警惕地注意着那个妇人,可那妇人只是将小男孩死死地抱在怀里,压抑着哭泣,嘴里不停念叨着: “勇勇是我们的儿子,勇勇是我们的儿子。” 这反倒让李追远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你无论是否知情自己丈夫的犯罪行为,都不该是这种反应。 好像在她看来,警察是来抓走她儿子的。 李追远开始观察男孩与妇人的面相,如果是母子的话,二者之间的面相细节,完全没相似之处。 而且,妇人面相上还是个土断命格,这种命格的人,往往很难有子嗣。 当然,事无绝对,面相命格本就不能当做定律。 可当谭云龙押着王朝南回来,李追远也观察了其面相后,发现这王朝南居然也是个土断命格,而且比之其妻子,更重更明显。 几乎可以拿去《阴阳相学精解》里,当该命格的标准范例。 李追远可以不盲信命格学说,但他信概率学。 所以这个叫“勇勇”的男孩,应该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这会儿,路上有警车开了过来。 等同事们到来后,谭云龙交接了嫌疑犯。 在王朝南被押入警车后,李追远手中提着的塑料袋开始轻微颤抖,一缕缕普通人看不见的黑烟开始溢出。 杀害自己的凶手被抓住了,她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黑烟中,唐秋萍对少年做感谢状。 “谢谢……真的是太……” “滚。” 李追远对这位学姐的印象糟透了,作为一个邪祟,要是说因死去太久从而忘记自己是谁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她就算当鬼时,所展现出的行为逻辑也是让李追远难以忍受。 润生上次犯错他都生气了,却还得一直忍着你。 这双高跟鞋自己提了一路,不敢丢,生怕事情没完结再给丢了,又牵扯出其它因果。 少年现在心里没有什么“为鬼伸冤”“做了一件善事”的快乐满足,只有一种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蠢货的解脱。 相较而言,他更喜欢猫脸老太里的那只黑猫,那只黑猫不仅机灵,最重要的是听话。 所以,那晚少年愿意抱着它,陪它慢慢消散。 谭云龙刚拿出烟盒,从里头抽出一根烟点燃,就看见少年向他走来。 余树曾问过他信不信命,后来又改问信不信他儿子旺他,他那时脑子里想的可不是自家那儿子,而是李追远。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那天一个十岁大的男孩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对自己说出案情时,自己没摆架子也不推诿,就这么认真听了。 选择,是相互的,要是那天自己真的把他当一个小孩子表现出不信任和没耐心,那自己能不能调到省会来是其次的,自己的儿子也将失去一个高考状元陪读。 “小远,这次又谢谢你了。” “警民鱼水情。” “咳咳……”谭云龙呛了口烟,“对对,没错,是这个理,警民就该携手合作,打击违法犯罪,创建和谐社会。” 谭云龙不懂原因,但他懂怎么配合。 “谭叔,借一下你的火机。” “给,这是你阿姨以前给我买的,可不便宜呢,送你了。” “不用,我不抽烟。” “平时用用也是可以的,我看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么,可以点蜡烛点香或者点什么黄纸。” “咔嚓!” 李追远将高跟鞋放在火焰下,只是烧黑了点却怎么都烧不起来。 “谭叔,还你。” 谭云龙接过火机,紧接着少年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拿在手里一甩,符纸就自己燃了起来。 这是阿璃画的破煞符,拿来引燃这个,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李追远却不觉得浪费,可算是把一条线给断掉了。 符纸往高跟鞋里一塞,这只高跟鞋立刻燃了起来,另一只哪怕没塞符纸,也跟着一起燃烧。 “啪嗒!” 李追远把两只高跟鞋往田地里一丢,亲眼看着它们迅速烧成灰烬。 完事后,李追远拍了拍手,转身,迎上谭云龙的目光。 “谭叔,魔术手段,用了白磷。” “很精彩的魔术,彬彬也会么?” “目前还没学会。” “那你多担待担待,他脑子笨,心思也总是没放在学习上。” “彬彬哥帮了我很多。” 李追远知道,谭文彬这两天有点抑郁,觉得自己越来越废物。 可实际上,虽然你无法具体说明壮壮有什么用,但壮壮的作用就是不可替代。 柳玉梅说的船头“吆喝”,这吆喝的可能不仅仅是人,还可能是事儿。 “谭警官,我要举报。” 谭云龙马上戴回警帽:“小同志,你说。” “我怀疑这家的男孩,是被……非法收养的。” “买来的?” “谭叔你可以先检查一下他们是否有合法的收养手续。”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调查。” 谭云龙去那边和同事们交流了一下,原本按照正常情况,考虑到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只需要把嫌疑人王朝南先带回去审讯调查就可以了,但既然还有这种情况,就有警员去对妇人进行询问。 妇人立刻就变得如同一只受了惊的老母鸡,对着周围警察拼命嘶吼尖叫: “这是我儿子,这是我亲生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谁都不能抢走他,我宁愿把他摔死也不给你们!” 她说着,就将孩子举起,周围警员见状一拥而上,将孩子保护下来,同时将其制服。 随后,就有警员被安排去询问附近村民和村长。 以往,按照村内亲亲相隐的情况,就算明知道这家人孩子来路不干净,却也不会有人举报,甚至不愿意当着警察的面说实话,连村长也是。 但这次警察透露出一点王朝南涉嫌杀人埋尸的口风后,村民们就不再有顾忌,很快就把孩子是拐子卖来的事儿说了。 这在村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俩夫妻一大把岁数,一直怀不上孩子,就从拐子那里买了一个。 妇人也被带上了警车。 谭云龙来时开的是摩托,他嘱咐一位同事开回学校帮他给还掉,同时洽谈一下油费和磨损。 他自己,则牵着勇勇的手,将孩子送上警车。 “小远,来,我送你回学校?” “谭叔,彬彬哥说他想爸爸了,想晚上和您一起吃夜宵。” “那你和我去警局吧,晚上我再带你回学校找彬彬吃夜宵。” “好的。” 李追远坐上了警车,和勇勇一起坐在后排。 勇勇一点都不怕反而显得很兴奋。 “警车,警车,滴嘟滴嘟滴嘟!” “谭叔,车里有纸笔么?” “有的,给你。”谭云龙从前面把纸笔递了过来。 李追远拿起笔,在纸上开始画了起来。 渐渐的,勇勇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好奇地靠了过来。 “哥哥,你在画什么呀?”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猜出来了,哥哥给你买糖。” “好呀好呀。” 当李追远把水缸、高跷、高帽以及两个灯笼等要素逐渐画出来时,勇勇原本期待且激动的神情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一种早已忘记却仍深藏在心的恐惧。 李追远画好了,把整幅画立在男孩面前。 “啊!” 勇勇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贝贝乖……贝贝乖乖的……余婆婆不要打我……” 李追远将笔帽盖回,将画翻面。 他此时脑海中浮现的是在阿璃的“视线里”,余婆婆站在门槛外,两盏灯笼上是刻意为阿璃写上的侮辱诅咒: 【克死双亲为娼做妓】 好的, 我来找你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上午还有一章,大家不要等,起床后看。 咱们居然今天还是第一! 大家太给力了,再求一下月票! 第九十五章 在小男孩哭着说出“余婆婆”这个名称时,谭云龙耳朵就立刻竖了起来。 他清晨刚跟自己儿子提到这“余婆婆”,上午他儿子就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失踪者唐秋英的尸体。 同时还叫自己顺带把关于“余婆婆”的卷宗带来,说是他刚去同楼层寝室串门,听到一个睡懒觉的同班同学梦话里喊“余婆婆”。 所以他怀疑自己这个同学可能是被人贩子拐去福建的,这个同学叫林书友。 谭云龙肯定不信这种鬼话,但他知道自己儿子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自信地胡扯,那肯定是在狐假虎威。 既然是小远要这卷宗,那自己肯定给。 这不果然,线索对接上了。 对此,谭云龙已经有些习惯了。 不过,在听到这个叫勇勇的小男孩激动之下把自称改成“贝贝”后,谭云龙心里也是舒了口气。 以当下条件,不仅搜寻被拐儿童很难,为被解救的拐卖儿童寻找生亲也很不容易。 人贩子往往喜欢拐年纪很小的孩子,然后马上坐长途汽车或火车进行转移。 经验老到人贩子集团往往不是以市、省作为活动范围,而是以“东南西北”作为拐卖和售卖区域。 小孩子年纪小,记不住事,很快就会忘记自己过去;父母那边对小孩子的容貌、习惯等特征的记录,可能半年一年的就失去时效。 更可恨的是,有些人贩子就算被抓到后,还会故意隐瞒犯罪事实。 谭云龙以前也没少见过那种拿着孩子婴儿时期的照片和玩具苦苦追找孩子好多年的憔悴父母。 他也是为人父的,能体会到那种心酸悲痛。 要是这勇勇,哦不,要是贝贝能再回忆起一些细节,能定位到哪个省或哪个市,那对于找寻到其生亲都是一种巨大的帮助。 谭云龙不停地通过后视镜看向少年,他希望少年能有方法。 “谭叔,贝贝饿了,前面停一下买些零食吧。” “小远,要买多久。” “等我喊你上车。” 谭云龙将车在前面路口处靠边停下,下车后,有一起回来的警车和摩托经过,谭云龙对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然后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卖部。 同事们就先回局里了。 谭云龙离警车远了些,站在电线杆下抽出一根烟点上,虽然目光四处张望,但注意力一直没离开警车范围。 他作为嫌疑犯抓捕者,车上还有被拐卖的儿童,按理应该尽早回局里走程序,不能耽搁太多时间,但他下车时也没对李追远进行催促,甚至都没提醒一下抓紧时间。 因为他知道警局里环境嘈杂,很难给小远安排与贝贝单独不被打扰的空间。 挺好的,看来小远是有办法的。 谭云龙咬着烟,又往警车里看去,透过车窗,他看见坐在后车座的李追远拿着一张符贴在了贝贝脑门上。 嘴里的烟头抖了抖,烟灰落到身上。 谭云龙赶紧拍了拍,然后挪开了视线。 警车内,被贴了清心符的贝贝停止了哭泣。 清心符本就是给活人贴的,作用是驱除其身上的邪祟影响,哪怕身上没邪祟,贴了它也能起到一个静心安神的效果。 贝贝果然不哭了,他擦了擦眼泪,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哥哥。 李追远将笔放在他面前,示意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笔看,然后一步一步引导贝贝进入自己的催眠节奏。 李追远没系统学过心理方面的知识,也没学过催眠,但他被研究过心理方面的问题,也被很多次地催眠过。 虽然没能医好自己的病,但也确实做到了“久病成医”。 贝贝眼皮逐渐闭合,进入了由李追远主导的“你问我答”环节。 李追远没先去问关于“余婆婆”的事,因为这段记忆会对小男孩产生强烈刺激导致催眠失效,所以李追远先问的是小男孩记忆深处关于“年轻爸爸妈妈”的生活。 小男孩的各方面还未成熟,包括语言和概念,你得把自己的既定思维和认知给打乱,去接受他所提供的“描述”,然后再对这些描述进行整合与翻译。 好在,这些对于李追远而言并不难,并不是因为他年纪也还小,而是因为他看的那些风水书,往往比孩童的世界描述更抽象晦涩无数倍。 谭云龙的烟没了,他走进小卖部买了些饮料零食和两包烟,一大一小俩孩子在警车里头待着,他还真不担心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等买好东西出来时,他看见贝贝坐在车里痛哭流涕,李追远对上他的视线后,对其招了招手。 谭云龙打开车门回到车上,一边将零食饮料递到后面一边问道: “怎么样,小远?” 李追远把手中的纸展现给他,上面记载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描述,以及一些音标。 凭直觉,谭云龙判断应该是贝贝对自己真正家乡的记忆残留。 “小远,这个你能……” “谭叔,我整理好了给你。” “好,辛苦你了,小远。那些音标,是方言词么?” “嗯,但我不知道是哪里的。” “没事,这个是能问到的。 呵呵,要是这方言是咱江苏的或者是咱南通的,那就更好确定位置了。 很多地方半个省甚至整个省都是一种方言,就算有点细节区别但也大差不差的,咱南通一个市就有四五种方言,而且互相听不懂。” “嗯,我去参加市奥数竞赛时,各校陪考老师在一起聊天时,用的是普通话。” 不是老师们讲文明树新风,纯粹是用各自方言聊天,就是鸡同鸭讲。 李追远把一罐饮料打开,递给贝贝。 贝贝一边抽泣着一边捧着饮料,喝了两口后,又哭又笑。 李追远不禁感慨:小孩子,还是很好哄的。 相似的神情动作,他小时候也会做,而且更注重细节与节奏。 换做其他父母会觉得再正常可爱不过,只有李兰会不停地拉自己去精神病医院。 谭云龙认真开车。 李追远默默地把纸翻页,背面写的是贝贝关于余婆婆的记忆。 “天上有人在飞,好多人在飞。” “火人,火人,火人。” “消失了,没了。” “七个小矮人。” “橡皮泥。” 这些描述,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了。 李追远知道,不能以太过复杂缜密的解谜方式去解析,而是应该找一种感觉。 可这感觉,却不是太好找。 先放放吧,李追远把纸重新翻到另一面,先把贝贝关于老家的记忆做一下整理。 整理好后,李追远将信息誊写到另一张纸上,递给了正在开车的谭云龙。 “这么快?” “嗯。” 谭云龙扫过上头的信息:“嘶……像是山西哪个地方来着?我不确定,等到局里让他们去验证一下。” 车驶入局里,有警员过来询问:“谭哥,你怎么才回来,那边都在等你呢。” “路上补了个胎。” 谭云龙领着李追远和贝贝下车。 贝贝被女警察接了过去,他一边跟着女警察走一边拿着饮料不停回头看哥哥,可那位哥哥却转过身,看都不看他。 “小远,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事情处理好后,再和你一起回学校找彬彬吃夜宵,我会抓紧时间的。” “好的,谭叔。” 谭云龙不放心,对前方一个年轻警员招手道:“小周,这是我侄子,你照看一下。” “好的,谭哥。”小周走到李追远面前,“来,小弟弟,跟我去休息室。” 李追远跟着去了。 他原本以为休息室会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场所,正好可以让自己好好想想。 谁知推开门被带进来后,才发现这里有十几个孩子,几个小的坐在地上玩玩具,也有几个和李追远年龄相仿的还有几个比他大的,则都各自找着桌子椅子在写着作业。 所以,这里是警局里等爸爸妈妈下班回家的临时托儿所? 自己,居然被安排到了这里。 此时,写作业的和玩玩具的大孩子小孩子,全都抬头好奇地看着这个新面孔。 “小弟弟,来,我给你拿吃的。” “不用了,周警官,我不饿。” “那你上几年级啊,我给你拿些书看看?” 李追远笑笑,没做回答。 办公桌一侧有空位,里头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生,李追远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周警官,我没事了,您去忙吧。” “哦,好,恬恬,你照顾一下新来的弟弟。” “嗯。” 女生很敷衍地应了一下,然后用拿笔的手收拢了一下耳边头发,继续埋头写作业。 虽说这里孩子多,但普遍都很安静,连那几个玩玩具的小孩也都在静悄悄地玩自己的,互相间说话也很小声。 李追远干脆在这里,继续研究起“贝贝密码”。 过了一会儿,旁边叫恬恬的女生,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男孩,这一看,就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无论男女,对漂亮的事物都会有种本能的好感。 一如当初李追远第一次见到阿璃时,其实,他现在也算是其他人眼里的“阿璃”。 毕竟他身上的衣服是柳玉梅亲自定制的,发型也是由刘姨裁剪的。 正当她准备开口问这少年是谁家的时,却看见少年侧过头,看向那边地上正在玩玩具的几个小孩。 紧接着,少年又闭上眼,然后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快速书写。 天上有人在飞——绑着绳索或踩着架子,在顶上转圈。 火人——喷火。 消失了,没了——魔术、大变活人。 七个小矮人——患有侏儒症的演员。 橡皮泥——软骨功表演? 这是……杂技团! 也就是说,贝贝是在陪家里人看杂技时,被拐的。 而且,贝贝的记忆里反复高频出现这样的描述,意味着他不止看过一次这样的表演,他应该在杂技团里待过一段时间。 因此,有理由怀疑,余婆婆,就藏身于某个杂技团里。 杂技团的特征就是各地巡回演出,一个地方表演个一两场,要是观众不多收益不高,马上就换下一个地方。 余婆婆以这个身份作为掩护,行拐卖儿童之举,很方便。 贝贝记忆里被余婆婆打骂和恐吓过,而且认出了余婆婆的标准模样,这就意味着两种可能: 一是杂技团里供奉的余婆婆是其本体,小孩子本就容易看见一些特殊的东西,他受到了余婆婆的影响。 二是杂技团里有一个人是余婆婆的供奉者,其在供奉的同时,还在模仿着她…… 不,考虑到这是江水推送向自己的,那就必然存在余婆婆本体的影响。 那第二种可能就得改成,那个供奉者,可能不是模仿,而是被其附身亦或者同化。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全国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个杂技团在到处跑,怎么能确定哪个是余婆婆待的那个? 这时,门被推开,谭云龙走了进来,看了看这里这么多孩子,脸上有些错愕。 怎么把小远安排进孩子窝了? 在他看来,自家儿子彬彬待这里比小远更不显违和。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向谭云龙,二人一起离开这里,沿着走廊行进。 “小远,我不知道小周会把你安排在这里。” “没事的谭叔,在这里帮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也是靠孩子的视角,才找到了那种感觉,对应上了杂技团。 二人来到走廊尽头的室外,偶尔有人路过,看见这一大一少时,绝对想不到他们居然是在谈论案情。 “王朝南对杀害唐秋英并埋尸这件事,倒是认了,但他对孩子拐卖这件事,死不承认,并且坚持认为‘勇勇’是他的亲生儿子。 至于他的妻子,精神上应该有点问题,而且我怀疑买孩子这件事本就是王朝南做的,她对人贩子是谁以及和谁联系,并不知情。” 李追远:“早知道,就不该这么早把王朝南送进警局了。” “咳咳……”谭云龙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小远,你给我的那些信息我已经让同事们去调查验证了,也向可能是那几个地区的同志们做了通知,稍后我们会把贝贝的名字、照片以及一些细节也一并传真过去,哦,对了,我们同事检查了孩子孩子背上有个胎记,这能更好地帮他找到亲生父母。” 这时,一位警员跑过来说道:“谭哥,有个王朝南同村的刚主动来局里说明情况,说王朝南昨晚问他说想不想要儿子,想要儿子的话就先准备好钱,大后天带他去同安镇去买儿子。” “那人有说接线人是谁么?” “他不知道,他只接触了王朝南。他是得知王朝南因杀人被抓了,吓得赶紧跑来说明情况想撇清关系。” “通知那边派出所同志了么?” “通知了,但谭哥你可能不知道,同安镇里面有个工业园区,那里常住人口很多,没确切目标的话,我们的警力就算全撒下去可能也不够,而且人贩子就算在那儿,看到我们这个架势,怕是也不敢交易了。” 谭云龙咬咬牙:“还是得撬开王朝南的嘴,这个畜生。” “谭叔,那你继续审讯吧,我就先回学校了。” “嗯?”谭云龙看着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好,我先送你去警局门口打出租车。” “好。” “谭哥,我开车送孩子吧,是哪个寄宿式小学?” “你有自己的车么?” “我……我可以骑自行车的,呵呵。” “不用了,先去给那个人做一份笔录吧。” “好的,谭哥。” 谭云龙和李追远走到警局门口。 “小远,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 王朝南昨天说,大后天带同村人去买儿子,也就是说后天就是交易时间。 同安镇人口再多,但想找一个需要在空地上搭建大棚子的杂技团,还是很简单的,如果真的有的话。 算算时间,贝贝被拐卖过来应该有小半年了,这段时间足够一个杂技团出去后再回到金陵地界表演。 “小远,你接下来没话了?” “谭叔,我不瞒你,我需要自己先去调查确认一下,确认好后,我会报警的。” 谭云龙抿了抿嘴唇:“叔叔可以陪你一起去调查。” 李追远微笑摇头。 “那至少得让彬彬陪你去。” “这是当然。” 谭云龙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学校名字后,提前给了车费。 等车驶离后,谭云龙看着车背影,叹了口气。 坐在车里的李追远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他没直接告诉谭云龙杂技团的事,是因为他不希望警察去打草惊蛇。 诚然,他是相信警察叔叔的能力的,可余婆婆,却不是一个人。 现在自己的优势在于,自己主动选了题,而且自己还提前“探知”到了对方的存在。 也就是说,自己拥有率先出手的机会。 这是一个大优势,也是自选题的意义。 要是把余婆婆给惊扰跑了,让其离开了杂技团,等于自己丢失了对方的视野。 而江水既然把她推向了自己,那她无论如何都会来到自己跟前,二人注定成为彼此的劫。 因此,自己要是丢失对方存在位置,就意味着,自己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随时应对对方忽然间的出现。 回到学校,走入宿舍,李追远先推开了陆壹寝室的门。 陆壹在店里头,寝室内有谭文彬和林书友。 “小远哥,你去哪儿了?” “跟你爸出去了一趟。” “哦,怪不得不带我。” “彬彬哥,你现在身体恢复好了么?” “中午时还冷得不行,现在没问题了,红肠还真挺补气血的。” “那就好,你跟我出来商议一下,后天有丧尽天良的事要发生,我们得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 谭文彬先是一愣,毕竟小远哥啥时候说话喜欢加这么多形容词? 但随即,彬彬就明白过来,马上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说道: “那是我们该做的,为正道,不惜一切。” “嗯。”李追远转身离开宿舍。 林书友则伸手拉住谭文彬的手,焦急道:“什么事要发生?” “阿友,这和你无关,是我们捞尸人的责任。” “那就不是官将首的责任么?” “你身上还有伤。” “我伤好差不多了,要不是大哥你想靠我继续从教官那里要请假条,我早回去参加军训了。” “阿友……” “大哥,等小远哥对你说了后,你再偷偷告诉我。” 谭文彬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点点头:“行,好吧。” 李追远在走廊里等着谭文彬出来,二人没回自己寝室,而是下了楼。 “小远哥,阿友那边搞定了。” “嗯,我可能找到余婆婆了,后天,同安镇,杂技团。” “那润生和阴萌他们,可能没办法赶上了,呼,还好小远哥你当初留了阿友一命,这才给予了他能再次捍卫正道、无限光荣的机会。” 随即,谭文彬声音小了些: “要不然,你身边就剩我一个了,而我,又没什么用。” 李追远忽然停下脚步皱起眉,表情有些痛苦。 谭文彬吓了一跳,忙问道:“小远哥,你怎么了?” “彬彬,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再说这样的话了。” “是,我明白,我以后不会再在哥你面前表现消极了,我错了,我错了。” 李追远摇了摇头:“不是。” “啊?” “是发自内心地去安慰你,会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谭文彬闻言,整个人怔住了。 “我不想像刚刚对待林书友一样,去骗你开心让你去为我送死。” “小远哥……我懂了,我真的懂了。” 李追远继续迈开步子。 后头,谭文彬整张脸都笑开了花,然后身子后倾,双手叉腰,一摇一摆地走出八字步跟了上去。 李追远原本是带着一点希望想来看看润生和阴萌的。 结果一来就看见润生躺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全身遍布红色的沟壑,这是皮肉全部裂开了。 秦叔则在那里捏着拳头。 身上还留有十六根棺材钉的润生,本就行动不便发力痛苦,在这种状态下,还被秦叔出手揍了一顿。 看来,秦叔的传授强度,还远没到顶点。 他也知道传授机会就这一次,所以他格外抓紧时间,会不惜任何手段。 秦叔:“润生,晚饭多吃一盆,今晚睡觉前,我得把你的皮肉再打裂开一次。” 润生:“好……” 秦叔看向走进来的少年:“小远,我在给润生松松皮肉。” “我看见了,秦叔,辛苦了。” 估计特训的这些天,润生都会处于一种类似濒死的状态,所以就算现在叫停特训,只给润生一天的恢复时间,他后天也得被抬着担架去杂技团。 “小远……你来了……”刘姨站在门口,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捂着自己额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刘姨不仅嗓子哑了,还一副重病发烧的样子。 都不用回老楼里去看阴萌的状态了,她现在就算还活着,可能还不如死了。 “刘姨不用做饭了,去饭店打包菜回来吧。” “老太太……不爱吃……外面的饭菜……” “没事,我去打包,老太太不会怪我的。” “好……你说得对……” “刘姨,你去休息休息吧。” 李追远看了一眼谭文彬,然后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来到老四川,因到了饭点,生意很火爆。 谭文彬进去跟后厨里的老板打了声招呼,示意插个队先做他们的,要打包带走。 老板点头答应的同时,说一楼热,让他们去楼上找个空包间吹电风扇,等菜做好打包好了再去喊他们下来取走。 大夏天的,这儿又是主打烤鱼都是炭火,确实热。 李追远就和谭文彬上了二楼,寻了个还空的包间进去,打开吊扇,坐在里头吹着风。 “小远哥,你要喝点什么不,豆奶?” “好。” “你等着,我给你去拿。” 谭文彬拿完饮料后走了进来,开瓶盖时,隔壁包间里忽然传来一个老男人愤怒的声音: “石雨晴,你疯了是不是。” “石雨晴”这三个字,是低吼出来的,但很快,老男人把后面的话给刻意压低了声音。 可包间本就隔音不好,而且李追远的听力又极为灵敏,还是清晰落入其耳中。 “我看润生得多补补,要不要跟老板说再加……” 李追远抬起手。 谭文彬马上闭嘴。 李追远记得“石雨晴”这个名字,那天自己走江时,正好下起了强烈的雷阵雨,雷电把家属院这一片的电器都劈坏了。 雨后,隔壁老教授的老妻指天大骂,说老天不长眼,劈坏了自家彩电却没把石雨晴给劈死。 从对门邻居的碎碎念中得知,石雨晴是老教授年轻时的一个学生,现在离了婚。 看来,老教授妻子的直觉还真对,自家男人确实和这曾经的女学生有着特殊的关系,要不然俩人也不会在明知有闲话的前提下还在饭店小包间里这般独处。 接下来的对话,俩人都是压低了声音,李追远也得往墙边侧了侧,才能听得清楚。 “我没疯,我都为你离了婚了,可你为什么还没离?” “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母老虎的厉害。” “你骗人,她就是一个村妇,再厉害又能怎样?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你那些子女不认你对吧?” “不是,哪有。” “你可别忘了,我也给你生了一个儿子,虽然离婚后判给我前夫了。 但只要你和我结婚,我就和他打抚养权官司,把我们儿子再要回来。” “雨晴……”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离婚,我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了,你再继续拖延的话那我就要把你在我上学时就把我睡了的事公之于众,让外人看看你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前副校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雨晴,你别冲动,再说,这种事你情我愿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呵,你是想赖?” “没有,怎么会。” “你赖掉我容易,可是别人呢?这件事,前阵子学校里可是又传得沸沸扬扬的,警察都来了一拨又一拨。”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没事,我可以提醒你啊。” “雨晴,我警告你不要胡说。” “我胡说,你怕什么?” “我……我没怕。” “怕你的宝贝邱敏敏,从地府里爬上来找你索命么?” ——— 再求一下月票,亲们再努努力,帮咱老实人再撑一天月票榜一。 第九十六章 邱敏敏。 李追远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豆奶瓶。 从地府里爬上来找你索命?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在明示了。 单独抽出这一段,以一个正常人的视角,似乎很难以理解: 为什么石雨晴在明知道老教授杀过人的前提下,还要和他在一起,且逼着他离婚与自己结婚? 可要是视角切换,举出更多例证: 古今中外,男的联合情妇杀妻、女的联合情夫杀夫,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多到连、戏剧、电影都演绎不下。 原本难以理解的事,一下子又变得很正常了。 李追远低下头,对着吸管,默默喝了一口豆奶。 这一刻,他越发觉得自己写书的必要性,每一波浪涛之后,都得记载实例以做总结,效果肯定比自己单方面宣讲要好得多。 接下来,这位老教授向李追远展示了,一个老男人的精神艺术。 他用以退为进的方式,先帮女人宣泄掉了心头的不满; 再在这基础上,引出过去二人之间的种种美好,比如精神上的共鸣; 接着就是展望未来; 最后,又提到了目前现实里的困境,希望女人能再多给予他一点时间。 明明只是绕了一个圈,从最初的问题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什么也没解决,什么需求也没满足,但女人却依偎进老男人的怀里开始抽泣哽咽,然后就是一段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俩人要离开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老教授先走,过了一会儿后,石雨晴才离开。 因为李追远这边包间门是敞开着的,所以二人先后离开时,都经过了门口。 老教授是真的老了,一个退休的老人,脖子和脸上都出现了明显的老人斑。 石雨晴却不算老,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身上还体现出一种知性美。 李追远留意到,老教授经过门口时,眼角流露出的是一抹淡淡的凶光。 既然杀过人,再杀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当初邱敏敏就是这样不知满足,死命对自己提要求,自己才送她去死的。 石雨晴眼角则流露出一抹情感需求被满足的柔和,她还挺高兴。 “小远哥,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谭文彬虽然没听到隔壁间聊什么,但他从少年先前的神情里瞧出来,这俩人很重要。 李追远摇摇头, 说道: “彬彬哥,报警吧。” …… 谭云龙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用力抽着烟,桌上烟灰缸已被烟头塞得满满当当。 王朝南痛快承认了杀害唐秋英的犯罪事实,原因是当年王朝南在修剪花圃时,不小心将唐秋英晒在外面的被子给弄脏了。 然后二人吵了一架。 这本该是生活中很常见的一起口角,时间也很短暂,不说警察了,连校保卫科都没出动,只靠旁边的宿管阿姨劝架“都各自少说几句”也就消停掉了。 大家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后来唐秋英失踪后,警方和学校排查其人际关系网时,压根就没人想到还有这一茬。 这就好似你走在路上,被旁边骑自行车的经过时,将泥水溅脏了你的鞋子,你骂了一句:神经病啊! 可偏偏,唐秋英骂的是:“祝你断子绝孙。” 事后查实,唐秋英和王朝南在之前,并无交集,所以唐秋英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当时三十几岁的校园艺工,并没有孩子。 她可能只是骂人出气时,脑子里恰好闪现出这个脏词,就直接用上了,当时要是换个词,哪怕更恶毒,骂得更多,也都没事。 偏偏这句话,被王朝南记在了心里。 他开始观察唐秋英的活动轨迹,然后在吵架后的第四个月,趁着林荫道栽树时,挑了唐秋英落单时下了杀手,并将尸体栽种进了树坑里。 这种行凶者,是最让警方头疼的,属那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任你怎么细致筛查,你都无法筛到他头上去,可偏偏就是他杀的人。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王朝南对于贝贝的事,咬死不说。 他是带着绝大的执念,宁愿自己因杀人被枪毙,也要坚持自己有儿子的这一信念。 甚至,他可能希望赶紧被枪毙,觉得只要孩子找不到亲生父母,那就依旧是他的儿子。 王朝南的妻子,也是一样的态度,要是说王朝南的问题是极度偏执的话,那他妻子就是切切实实有精神问题。 “谭哥,那边地方的同志回消息了,你看看。” “这么多?” 被拐孩子的父母会在当地警局备案,这边通知过去后,那边也会进行排查对照,然后通知条件匹配的父母。 绝望是痛苦的,但比之更痛苦的,就是在绝望中一次次给你希望,然后再将它击碎。 很多父母在得知消息后,一次次动身前往查看,然后发现不是自己的孩子,同时还可能会看见别的父母找到了孩子正喜极而泣。 理性上该为找到孩子的父母感到高兴,可感性上,这其实又是一把插入他们心口的刀。 小周:“主要是这个年龄段的男孩,本就是人贩子重点目标,而且现在取名叫‘宝宝’‘贝贝’的孩子很多。” “不是有胎记么?” “胎记有点小。” 谭云龙叹了口气。 “谭哥,你不用叹气,这次锁定范围了,应该能找到孩子父母的,说不定他亲生父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小周,你还没结婚吧?” “没呢。” “等你结婚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懂了。” “是是是,我明白谭哥你的意思,不过,谭哥,你该请客了吧?” “嗯?” “这么多年前的案子,居然就这么被你给破了,还解救了一个被拐儿童,立了这么大的功,不出点血? 咱这些个,可都等着在酒桌上向您取取经呢,话说,您到底是怎么知道那棵树下埋着尸体的?” “我儿子在那所大学读书。” “这我们都知道啊。” “有天我去学校里看他,和他在宿舍楼后面散步,发现那棵树长得最粗最高,我就怀疑上了。” “就这?” “要不然呢,总不至于是我能召出唐秋英的鬼魂,带我找到她尸体的吧?” “哈哈哈,谭哥,你就会开玩笑。 不过,真的,厉害,您这洞察力,佩服。” 谭云龙干咳了两声,伸手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茶。 这时,旁边有人喊道:“谭哥,你的电话。” 谭云龙起身离开坐位,接了电话: “喂,我是谭云龙。” “喂,我是谭文彬。” “有屁快放。” “放肆,你什么态度!” “臭小子,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你学校找你。” “你来呀,你来打我呀,你来呀。” 谭云龙深呼吸。 他以前还自我检讨过,每次和小远接触后再去看自己儿子,就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他觉得应该是自己作为父亲的心态失衡,现在他明白了,人没必要一直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爸,杀害邱敏敏的真凶,找到了。” …… 深夜,警车再次驶入校园,抓捕行动进行的很顺利。 谭云龙靠在车门上看着前方自己的同事们将老教授陈德良带上警车。 另一头,石雨晴已经先一步被抓获,这会儿开始了审讯。 从对讲机里得知,女人的心理防线很差,已经在交代了,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说她只是知情者,而非从犯。 七年前的案子,而且前阵子案件相关人员的集体失踪,极大提高了侦破难度,没想到,居然能在此时柳暗花明。 回去的路上,车上几个年轻警员看谭云龙的眼神都变了,那是毫不遮掩的崇拜。 小周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谭哥,你这次又是从哪里来的线索?” 谭云龙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不回答又不行,因为一些东西必须要写进卷宗。 “我儿子在这所学校读书。” 车上其余警员都在认真地听着,只有小周觉得这个开头略有耳熟。 “学校北门有家老四川,我还带你们几个去吃过。有天晚上我来学校看我儿子,和他一起上二楼包间吃饭,俩犯罪嫌疑人就在隔壁,我听到了他们的大声嚷嚷。 然后我自己摸查了一阵又找到些额外线索作证,这才决定收网。” 其实,谭云龙的叙述里有漏洞,因为可能石雨晴和老教授并不经常去老四川,亦或者今晚是第一次,这一漏洞细究之下就会发现。 但他不想直接说是自己儿子听到的,后续走流程的话会有点麻烦,而小远不喜欢麻烦。 另外,只要证据详实,确认对方有罪,至于线索是具体怎么“触发”出来的,其实就没那么重要了。 有些时候,警察为了保护检举者,还会故意模糊这种举报揭发。 比如某起刑事案件中,被害者家属晚上做梦梦到自己亲人被埋在了哪里,警方去挖掘,还真挖出了尸体,最后顺蔓摸瓜,找到了同村真凶。 这种一看就是有人目睹了凶手埋尸,举报的同时又希望隐藏自己举报人的身份。 车内其他警员在感慨着谭云龙的运气,只有小周说道: “谭哥,你儿子可真旺你。” …… “啊,真舒服。” 谭文彬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昨天被鬼上身过,吃饱喝足后,饱饱睡了一觉,整个人仿佛又彻底活了过来。 “咦,小远哥,你怎么在这里?” 谭文彬揉了揉眼,一般这时候远子哥应该在柳玉梅那儿和阿璃在一起。 “彬彬哥,你不看看几点了。” 谭文彬扭头看向时钟,上午十一点了,而他们昨天的计划是,今天十二点就出发去同安镇找杂技团。 “我艹!” 谭文彬马上起床,提着盆去洗漱,回来后想收拾东西时,发现东西已经被少年给收拾好了。 “那个,小远哥,你怎么不叫我。” “时间来得及,你多睡会儿也没关系。” 谭文彬靠向书桌,看见桌面上摆着一套符针。 少年分别将破煞符、清心符和封禁符用红线捆绑在针上。 “小远哥,这是拿来做击发用的么?”谭文彬说着做了一个丢针的动作。 李追远摇摇头:“这是给林书友准备的,我根据《地藏菩萨经》里对起乩的理解,想到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增幅方式。” “阿友会很感动的。” 谭文彬清楚,这一套针只是小远哥今天上午随手做的,实际上,小远哥已经为林书友设计了一连串丰富好玩的东西。 这次事情之后,林书友对官将首的认知,必然会提升一大截。 这样他回去以后,就有向他师父和爷爷发起挑战去篡位的底气了。 当然, 前提是他没被远子哥玩死或玩废。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龙王起驾~” 谭文彬将登山包背起,跟着李追远走出寝室。 在经过陆壹门口时,谭文彬特意吟了一声: “虽千万人吾往矣~” 然后,二人在楼梯拐角处停下。 不一会儿,陆壹寝室门被推开,背着书包的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听到他出来的动静后,李追远和谭文彬才继续下楼梯。 二人走在前面,林书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后面。 校门口,李追远和谭文彬分开站着打车,这是时下增加打车成功率的一种方式。 然后,李追远这边先打到了一辆,没急着上车,而是和司机商量价格。 等谭文彬那边也拦下一辆后,李追远才坐上了车,谭文彬立刻抛下他拦下的出租车,跑到前面车里和李追远坐到一起。 后头被放鸽子的司机正准备开骂,后车门就被打开,林书友坐了进来: “师傅,快,跟上前面的那辆出租车。” 明天才是人贩子交易的日子,可考虑到杂技团需要提前搭建场地和做宣传,所以今天他们很可能就已经到了。 正常考试时,提前进考场没什么意义……可要是桌子上就放着试卷呢? 关于“余婆婆”的卷宗,李追远看过了,但,看了等于没看。 因为警察搜集到的,只是余婆婆的分支,可能是跟着学的亦或者是曾经也是这个团伙后来自己单干了。 泥胎像立得很到位,但真就是一个吉祥物。 这种人,真的是很奇怪,既信鬼神之说,却又干着人神共愤的恶事。 谭文彬扭过头,看见小远哥拿着一个硬皮本,正在上面勾勾画画。 他看清楚了,是由一个端点里引出的两条线。 端点上标注的是“自己”。 一条线从“自己”端点处延伸出去,依次是“寝室”、“高跟鞋声”、“陆壹附身”、“镇压女鬼”、“冉秋萍的信”……然后一路延伸到“贝贝”,最后则是“余婆婆”。 第二条线也是从“自己”端点延伸,依次是“平价商店”、“孙红霞”、“润生袭击”、“无脸死倒”“冉秋萍的信”………然后一路延伸到“陈德良”和“石雨晴”。 陈德良和石雨晴这里是并列的一个分叉。 两条线在中间有一个短暂交汇点,那就是“冉秋萍的信”。 谭文彬代入到以前小远哥给自己讲题时的思路,问道:“小远哥这是事件线么,或者叫……因果线?” “嗯,我在摸索出题者思路。” 自确认自己走江开启后,李追远就着重注意了这两条线,想要将它们尽早解决。 目前,这两条线都解决了。 高跟鞋唐秋英这条线,最终引到了余婆婆。 但邱敏敏这条线,却落在了这里。 “小远哥,它们之间除了都涉及到‘冉秋萍的信’外,还有什么关联么?” “你可以不顺着看,去逆推。” “啊?” “我觉得,线是彼此相互的。” “哦?” “彬彬哥,你觉得万事万物是恒定的么?就是已发生的事,就必然发生了。” “小远哥,要不然呢?” “站在宏观全知全能的角度,是正确的;可站在我们这种个体角度,以我们的视角来看,那些我们眼里未知的已发生的事,是真的无法被改变么? 理论上来说,直到黑布被揭开的前一秒,雕刻师依旧能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修改。” “小远哥,你的意思是,其实我们都在冥冥之中被引导了?” “是被江水推着走,她被推向我时,相对于她,则是我被推向她。 只不过在具体实施过程中,谁先能掌握这条线,谁就能在这一浪和下一浪里,一直掌握主动权。 就比如我们现在。 你看,唐秋英这条线要是逆着从余婆婆这里推,是否也能推到我们这里? 王朝南,原本应该在明天就带自己那个同村人去杂技团买孩子的。” “所以,我们如果没提前顺着这条线去找到余婆婆,那就是余婆婆顺着这条线,找到我们了?我们就是被动的一方了。” “嗯,只是……” 李追远的笔,在陈德良和石雨晴这两个小分叉这里画了两个圈, “只是,邱敏敏的这条线,为什么接不上去?” …… “良良,来,来追爸爸,只要你追到爸爸,爸爸就给你买玩具小汽车。” “我来了,爸爸,爸爸你等等我,我来了!” 一对父子,正在空旷场地上追逐打闹。 追逐过程中,二人来到一处正在搭建的棚子前。 几辆卡车上,正在卸货,有各种各样的表演道具。 “爸爸,我抓到你了,我要玩具小汽车,嘻嘻。” 男子低头,摸了摸儿子的头,问道:“良良,你想要买多少钱的小汽车呀?” “我不知道,爸爸给我买多少钱的我都喜欢,嘿嘿。” “我们良良真乖,爸爸帮你问问有多少钱的卖好不好呀?” “好呀,爸爸。” 男子抬起头,看向棚子那边正向自己走来的两个女人。 一个女人年轻漂亮,身材曼妙,而她搀扶着的老婆婆,则身形佝偻,脸颊很长,嘴边两侧皮肉下坠明显。 男子对着她们问道:“开个价吧,能卖多少钱?” 问这个问题时,男子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怨毒。 呵呵,石雨晴你没想到吧,我会把你和他的孽种,给卖了! ——— 连续爆发,有点撑不住了,眼睛开始模糊脑子也开始发木,今晚就写少点,我需要去休息一下缓一缓。 主要是大家月票投得太给力了,不多写点都不好意思……莫慌,抱紧大家! 第九十七章 大的表演棚还在搭建中,不过供杂技团里人生活居住的一溜小棚子、小帐篷已经搭好。 许东牵着自己“儿子”良良的手,跟着走到中间一处白顶棚子前。 棚子四周裹着厚厚的塑料板,门口还挂着一个毯帘。 此时还是夏天,日头正高,这种居所看得就让人内心燥热烦闷。 许东一边掀着自己衣领子一边催促道:“能不能麻利点,别耽搁我时间!” 年轻女人瞥了他一眼,说道:“收头骡子收头牛都得先摸摸瞧瞧呢,何况是收人。” 许东瞪向她,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得看看这孩子有没有病,身上有没有残疾,要不然就算收了也不好找下家。” “我儿子打小就没怎么生过病,健康得很。” “呵呵。”年轻女人捂嘴笑了笑,“你说了可不算,进来坐坐吧,外头热,里头凉快。” 说着,女人就将毯帘掀开,当即就有一股凉气透出,不仅驱散了暑热,还让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许东怀疑,里头可能放了冰块。 “你进不进来?”女人又催促了一声。 许东深吸一口气,牵着良良的手走了进去。 棚子内空间并不大,两侧摆了一张椅子一张床。 中间区域则是一口水缸,水缸上有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高帽双手持灯笼的塑像。 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活人,许东进来时就被吓了一跳。 良良则畏缩地往后退,躲在自己爸爸身后,双手抓着许东的裤腿。 “这是什么东西?”许东问道。 女人理所当然道:“多稀罕呐,哪行没个自己拜的东西?” 老婆婆在椅子上坐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个老式瓷碗,瓷碗上有好几处破口,里头装着清水。 女人弯下腰,抓住良良。 “不,我不,我不。”良良哀求地看着自己爸爸。 许东眼里流露出挣扎,却还是没低头看,站在那里没动。 女人把男孩拽离了男人,拉到了老婆婆面前。 老婆婆伸手,摸上良良的脸颊。 被这一摸,小男孩马上不闹腾了,眼皮低垂,但安静的表象下,是身体不停地在颤抖。 老婆婆先用食指点了一下小男孩的眉心,然后将食指伸入碗内清水中,随即,碗内的水呈现出淡淡的黑色。 女人看着这色泽,微微皱眉,显然对这成色很不满意。 不过,她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后递给许东:“就这么多了,爱要不要。” 许东将钱接过来,数都不数直接塞入口袋里,转身快步离开。 良良身上的颤抖,更剧烈了。 老婆婆继续保持着端碗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时,毯帘被掀开一角,一个男人探头问道:“柔姐,饭已经买回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开饭呢。” 被称呼为“柔姐”的女人猛地一扭头,对男人骂道:“吃吃吃,供品都没准备好呢,你们就知道吃!” “刚刚不是刚收了一个……” 柔姐推了一把良良,冷哼道:“成色太差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许东一路往外走,走到马路边的小店,进去要了一包烟,站在店门口,抽出一根点上,第一口就被呛到,然后蹲下来开始干呕。 想象中的那种报复快感,并未出现,反倒是自己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眼眶也随之湿润。 “啪!啪!” 他用力抽了自己俩嘴巴子,把脸抽得通红。 “许东啊许东,你怎么就这么贱,又不是你的种,你有什么不舍得的?” 他原本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美好生活。 毕业后分配进了一个效益很好的单位,福利待遇都很不错;娶了一个知性美丽的妻子,后来二人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那时候,他真心觉得老天待自己不薄。 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先是妻子以感情不和作为理由与自己离了婚,自己虽然不理解,也苦苦挽留过,最终也只能无奈接受。 好在,他争取到了儿子的抚养权。 为此,他还对前妻抱有一些感激。 直到有一天,关于前妻的风言风语传到了自己耳朵里,他起初不信,但后来打听到的结果让他发现,原来自己妻子在上学时就和人家在一起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反倒是成了那个第三者。 他去过那所学校,见到了那个已退休的老教授陈德良,只一眼,他就确认良良是对方的儿子。 以前他倒没觉得儿子和自己长得不像,或许儿子更像妈妈一些,但当嫌疑人物出现后,这一对比,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原来,这些年以来,自己不仅在帮别人养老婆,还在帮别人养儿子。 原本疼爱的儿子,每看一眼,就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嘲笑,对自己自尊的一种践踏。 尤其是儿子的名字里有个“良”字,小名叫“良良”,是自己妻子取的,是那老男人名字里的一个字。 他的世界,塌了。 可是,当把孩子卖出去后,他心里又很难受,耳朵里隐约还能听到儿子在喊自己“爸爸”的声音。 蹲在地上的他,侧过脸,看见小店外摆桌上的一众玩具里,有一个红色的小汽车。 此刻,内心有无数声音在对自己进行鄙夷和谩骂,骂自己不争气,骂自己窝囊,骂自己活该,骂自己是个废物。 但他还是站起身,将玩具小车拿起,走到柜台前,问老板这个多少钱后,拿出自己的钱包,付账。 然后,他拿着玩具,开始往回走。 他不断做着深呼吸,表情很痛苦,只能不断重复“就算养条狗,养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了”。 可以把孩子丢他妈妈那儿,丢那老男人那儿,甚至丢福利院,但还是不该卖了。 一念至此,他开始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 与此同时,白色棚子内。 老婆婆手里端着的那只碗里,原本只有淡淡黑色的水,正逐渐变得浓郁。 柔姐注意到了,长舒一口气。 “这样看来,成色虽然只是正常的一半,但也能说得过去。” 老婆婆端着碗站起身,走到水缸前,将碗里的黑水倒进去。 塑像的样子,仿佛又鲜活了一点。 老婆婆脸上,露出了笑容,嘴角两侧的耷皮,勉强向上抬了抬。 柔姐则双手合什,对着塑像拜了三拜。 然后,她走出棚子来到外面,看见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玩具跑了过来。 “钱还你们,孩子给我,钱你数数,我没动过!” 许东将口袋里先前揣进去的钱,全部拿出来。 柔姐摇头。 “孩子给我,我再给你加点钱,我不卖了,孩子给我!” 柔姐继续摇头。 “我他妈不卖了!” 许东想往里头闯。 下一刻,柔姐一只手抓住他脖子,再顺势提膝。 “砰!” 许东捂着小腹,跪伏在地,嘴巴张大,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孩,下手能这么重。 “孩子给我……我加钱……你们收孩子……不也是为了……为了赚钱么……” “赚钱?呵。” 柔姐笑了,然后一记手刀,砍在许东后脖颈处。 许东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两个杂技团的人走了过来,指了指地上的许东:“柔姐,前面就有个水库,晚上我们给他处理掉?” “处理个屁,找个笼子关起来,等离开金陵往北时,给他卖黑煤窑去,他得活着,要不然刚收的那孩子就没用了。 以后这孩子,还是得我们自己收,要不然总来莫名其妙的。 明天演出时,你们自己盯紧点,找那种有爸爸妈妈一起陪同来看表演的小孩子。 对了,宣传车开出去了没有?” “还没,在吃饭呢。” “让他们在车上吃,现在就给我宣传去,多去幼儿园附近的居民区,喇叭给我开大点!” …… “余家杂技团即将为您奉上精彩的节目表演,有可爱的小矮人,有漂亮的美人鱼……小朋友们,快叫你们的爸爸妈妈明天带你们来西郊广场来看吧!” 谭文彬摇下出租车窗,看向迎面驶来的面包车,面包车顶有一个大喇叭,两侧贴着各种表演海报。 “小远哥,是不是就是这家?还叫余家杂技团。” 李追远点点头:“应该就是了吧。” 谭文彬对前面开车的出租车司机问道:“师傅,西郊广场你认识不?” “认识的,我家就住这附近,你们是来看杂技的么,明天才开始呢,早上出车时我看见他们还在搭棚子。” “那家杂技团的人多不?” “看着不少,光卡车就有好几辆,呵呵,明天周末,幼儿园放假,我打算带我家小孩去看表演。” “师傅,还是别去了,那里人多,容易出意外。”顿了顿,谭文彬又补了句,“对孩子不安全。” “我家孩子聪明机灵,没事的,他不跟陌生人讲话,骗都骗不到的。” 李追远淡淡道:“没有骗不走的小孩。” 司机马上反驳道:“我家孩子真不一样,我们从小就教他的,让他别和陌生人说话,别拿陌生人给的东西,不像其他家孩子,傻乎乎的。” 李追远没再接话,他觉得这个司机才是傻乎乎的。 李追远曾专门研究了解过很多小孩,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世上,基本不存在骗不到的小孩。 而那些喜欢洋洋得意、夸赞自家孩子聪明不会被陌生人骗走的父母,往往是真的可笑愚蠢。 最重要的是,很多时候人贩子压根都不需要骗。 一个成年人想控制住一个小孩子实在是太简单了,一条手臂夹住孩子身体,另一只手捂住孩子嘴,抱起来就走,孩子根本就反抗不了也发不出声音,且姿势看起来就跟正常抱孩子差不多。 就算个别孩子挣扎厉害些哭声发出来了,人贩子接几句“乖别闹,听话,下次再给你买玩具”,路人看见了也不会觉得是在拐儿童。 目的地到了,所谓的西郊广场,其实就是一小块硬化地,外带附近的一大片荒地,这里原本应该是有规划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停滞了。 所以,一般有什么大活动,庙会、表演团什么的,都会在这里举行。 “小远哥,就在那里。” 前方有一处地方正在搭棚子,用大海报纸做的门牌已经先立起来了。 “彬彬哥,我们去吃饭吧。” “好,先吃饭,顺便……”谭文彬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头那辆出租车里,传来了争吵声,“咦,阿友怎么还没下车?” 李追远听力好,回答道:“他出门时钱没带够。” 同安镇位于金陵郊区,从学校打车到这里来,路程还是挺远的,车费自然不低。 林书友出门时只顾着小心翼翼,带上了自己的画脸颜料和戏服,唯独忘记给自己兜里多塞点钱,他也没想到会坐这么久的车。 “小远哥?” “你去吧。” 谭文彬走到那台出租车旁,打断了师傅愤怒的声音:“还差多少钱?这些够不够。” “够了,我给你找。” “别找了,消消气。” “那谢谢了,小伙子,他你朋友?” “嗯,我们一起出来的。” 师傅闻言回头看向林书友,语气也缓和了些:“你早叫你朋友过来不就结了嘛。” 谭文彬说道:“我这朋友脸皮薄。” 林书友下了车,面对谭文彬时,脸上既有庆幸又有窘迫。 “大哥,谢谢你……” “好了,多大点事。” 谭文彬对林书友的表情很满意,他先前没让司机找钱不是因为他故意摆阔装大方,其实这小费是掏给林书友的。 “大哥,你们现在……” “我们现在去吃饭,走,一起。” “一起?” “还藏什么藏,我小远哥都看见你了。” “那他不会让我走吧?” “你有钱打车回去么?” “没,没有……” “打车费挺贵的,分车走不划算,那你就等着和我们一起回吧。” “真的么,大哥?” “给你纠正一下吧,以后私下里叫我大哥没事,在我小远哥面前你就喊我彬彬,至于对小远哥,你就跟我一样叫吧。” “好的,彬彬哥。” 谭文彬搂住林书友肩膀,带着他向李追远走去。 “小远哥……”隔着还有段距离时,林书友就先抬起手打招呼。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没回应,转身走向马路边的一家面馆。 坐下来,要了三碗面。 谭文彬和林书友也走进了店,坐在李追远面前。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小远哥,除魔卫道,也是我的责任。” 李追远自筷筒里拿出三双筷子,发现有些脏,就递给林书友:“去洗洗。” “好!”林书友舒了口气,拿起筷子走向洗碗池,回来后,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三碗面被端上来了。 李追远说道:“这次邪祟来头有点大,我们三个人需要团结合作,才能活着回学校。” “明白。”林书友用力点头,眼里流露出兴奋,“我们官将首,不会怕邪祟的来头。” 林书友之前请下来过的“白鹤童子”,在神话叙述里应该是南极仙翁的弟子,至于增损二将,则是地藏王菩萨收服的两位鬼王。 理论上来说,余婆婆这种东西再厉害,在祂们面前,也是不够看的,甚至都不够资格上餐桌。 可问题是,神是神,人是人,你请下来的神能有多厉害还是取决于你这个人。 李追远:“要学会惜身,才能可持续地除魔卫道。” 林书友:“小远哥说的是。” 谭文彬捅了一下林书友胳膊,对李追远道:“放心吧小远哥,阿友明白的,我们俩都会听你吩咐。” “对对对,我会听指挥。” 李追远:“吃面吧。” 吃完面,三人又回到西郊广场上。 表演棚已经搭建了一大半,傍晚应该就能完工,这会儿,在表演棚外围,有一排小帐篷,一些可单独列出的小场子表演已经开始了。 比如什么“砸罐子”“套圈”“打气球”“花瓶姑娘”“美女与蟒蛇谈恋爱”…… 这些项目,都是杂技团自带的,每个棚子都需要单独收门票,倒是不贵,普通孩子零花钱也能买得起。 本地的一些小商贩,也在此时凑了过来,顺着杂技团的节目帐篷摆开,目前已经有种小庙会的感觉了。 “玩玩吧,融入一下,注意观察。” 说完,李追远脸上浮现出他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三人先来到砸罐子的摊位前,一排饮料罐堆叠在那里,拿篮球砸,旁边有个海报规则,砸中多少个分别对应哪几种奖项。 一般来说,最下层的罐子里应该装的是沙子,也可能灌入了水泥。 谭文彬花钱,买了三次机会。 第一次是李追远来,李追远很随意地将篮球丢出,只砸倒两个罐子。 轮到谭文彬时,他发力很猛,但最下层还有几个罐子没倒。 最后是林书友,他的篮球丢出去时是带旋的,落在罐堆前,将所有罐子转翻。 他赢得了一个很大的兔娃娃,他像献宝一样,将兔娃娃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满脸欢喜地将兔娃娃接过来抱着。 同时小声道:“再显眼你就给我滚回学校。” 林书友愣了一下,随即意识过来,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接下来是套圈,李追远还是随便丢,一个都没中。 谭文彬发挥不错,用了五瓶饮料的圈子钱,套中了一瓶饮料。 至于林书友,这次也学着李追远,故意套丢。 这儿是杂技团的人摆的摊,遇到真正的高手本就容易引人注意,而这时候,最没必要的就是当显眼包。 李追远还察觉到,这些个摊主有个特点,遇到带孩子来玩时,他们会格外热情……当然了,孩子是消费主力,热情很正常,可他们的注意力却并未在孩子身上,更多的是在逡巡着孩子身边大人,似乎是在评判着什么。 尤其是对那些父母双方一起带小孩来的,他们更显殷勤。 这绝不是李追远想多了,而是他们分层表现太明显了。 这就让李追远有些好奇了,就算你们整个杂技团上下都是人贩子组织,你不也应该主要关注孩子的“品相”么? 而且,越是一个人瞎跑的孩子,以及只由一个爷爷、奶奶或妈妈带的孩子,才越应该是你们最好的下手目标。 这里,存在着明显不合逻辑。 李追远觉得,自己好像应该重新审视一下他们的拐卖儿童目的。 外头的都玩了一圈,三人买了票,走进“花瓶姑娘”帐篷内。 一个台子上,摆着一张四方木板,木板中间竖着一个花瓶,花瓶上面有个女人,女人面前摆着一个麦克风。 看起来,这女人就只有一颗脑袋,白摆在花瓶上。 买票进来看的人也不少,花瓶姑娘唱会儿歌,又聊会儿天。 只要买票进来,不限时,你自己看腻了就可以走。 谭文彬和林书友探头探脑看得很起劲,虽说知道有任务在身,而且这是“敌人”场子,但依旧阻挡不了他们的好奇心。 出来后,谭文彬轻咳了两声,林书友则揉了揉自己的脸,俩人都装作刚刚的欣赏投入只是为了更好地表演融入。 不过,二人在短暂眼神交流后,最终还是在好奇心驱使下,由谭文彬低下头来问李追远: “小远哥,这是怎么做的?” “真好,你没问我是不是真的。” “哎呀,我又不傻。”谭文彬讪讪一笑,大部分死倒没了脑袋都得死,何况是人呢? “木格子下面摆着两面呈夹角的镜子,人其实就站在下面,只把脖子以上摆好位置,为了不穿帮,就得设围栏绳不让人太过近距离看,还得抬高桌子高度,尽可能地让她居高临下。” “哦~” “哦~” 俩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让李追远都不禁有些疑惑,这俩人好歹也是正儿八经考上的大学,怎么连这个都看不穿? 不过,就在这时,李追远停下脚步,他感觉到了一些异样,视线里,似乎多出了一点淡淡的黑色。 回过头,看向林书友,果然,林书友此时也止住脚步,眼睛闭起。 这要是再睁开,就大概率会变成竖瞳。 李追远不清楚这到底是官将首的特性,还是林书友本人没办法良好控制起乩能力的原因。 “彬彬哥。” “明白。” 谭文彬手里藏着一张清心符,将手伸入林书友衣服,将符贴在了林书友后背上。 清心符可以去除邪祟效果,官将首虽然改邪归正,可其前身依旧是鬼王,自然也能起到效果。 林书友身子轻轻一颤,再睁眼时,恢复了清澈。 “对……对不起。”林书友知道,自己刚刚又差点惹大麻烦了。 “你师父或者你爷爷,也像你这样么?” 要这是他们这一门的传统特性,那真的是走在路上遇到邪祟,二话不说直接开干。 但想想也不太可能,绝对激进的门派,很难存续下来,尤其是在传承衰弱期。 “我师父和我爷爷他们不这样,只有我是这样。” “那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 “他们说,是我天赋太好了,太容易起乩了。” “天赋好?那你现在还是只能请白鹤童子?” “在我这个年纪能不借助庙宇和扶持,独自请下白鹤童子,是非常罕见的了。当然,小远哥,我不能和你比,你连损将军都能请下来。” “我上次不是告诉你,那是骗你的么?” “那是你在谦虚。” “谁跟你这么说的?” 谭文彬闻言,挪开视线,仔细端详起前方“美女与蟒蛇谈恋爱”的海报。 林书友:“没人跟我说,我是自己一个人听到的。” “彬彬哥。” “不是我说的。” “买票去。” “啊,哦,好,嘿嘿。” 谭文彬去买票了。 三人走进这间帐篷。 外头海报上,美女身材火辣,穿着泳装,身下缠绕着一条蟒蛇。 这广告,真的一点都不掺假,甚至还谦虚了。 因为在蚊帐床里头,真的躺着一个很年轻且衣着暴露的漂亮女人。 她身边,有一条粗壮的蟒蛇,身下,则还有很多条细蛇。 这个帐篷里的观众比先前花瓶姑娘里多了一倍。 小孩子的目光都在蛇身上,成年人的目光则都在女人身上。 李追远抱着大大的兔娃娃,注视着女人。 她身上有一缕缕普通人看不见的黑气在环绕,不像是被邪祟附身,更像是一种沾染浸润。 “看好了啊。” 躺在蚊帐床上的柔姐提醒了一声,然后伸手抓起身边的一条小蛇,让其从自己的鼻孔里进入,过了一会儿,小蛇又从嘴巴里钻出。 围观人群当即发出一阵惊呼,只觉得惊恐吓人。 紧接着,原本慵懒地趴在那里不怎么动的蟒蛇开始在女人身上蠕动起来,蛇头游到女人头顶后,缓缓立起,吐出信子。 女人的眼睛和蛇眸近乎同时转动,扫视在场所有的人。 李追远留意到,她们会在扫到小孩子时,做一个细微的停顿。 但让李追远没想到的是,最后,女人和蟒蛇,居然对向了自己。 李追远假装害怕将怀里抱着的兔娃娃举起,遮挡住视线。 其实,女人并未察觉到李追远的异常,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孩子,长得挺好看。 这孩子,应该十岁出头了,并不是很好的拐卖对象。 对人贩子来说,五岁以下的男孩子,是好的下手目标,价格高,市场紧俏,容易出手。 他们还没记事,养养就会忘记以前的事,把买主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 “小弟弟,不要怕呀,呵呵。”柔姐开口出声。 其余人也将视线投向了他。 李追远悄悄把眼睛从兔娃娃那里探出来,确认了一下对方没察觉到自己的特殊后,又将兔娃娃举起,然后边摇头后退,最后干脆退出了这顶表演帐篷。 在没摸到余婆婆的位置前,他不想和其外围直接接触。 因为他的目标是余婆婆,不弄死她哪怕弄死她再多手下,在江水作用下,她依旧会继续与自己不死不休。 谭文彬:“哈哈哈,小远,你怎么这么害怕啊。” 谭文彬笑着追出去。 林书友没那种表演天赋,只能装作无奈摇摇头,也跟着出去。 帐篷内,传出一阵笑声,大家都觉得很正常,别说孩子了,很多成年人面对这种满是蛇的场面也会害怕。 柔姐也没在意,又捏起一条细蛇,继续表演起来。 等谭文彬和林书友从里面出来汇合后,三人开始往正搭建的表演棚走去。 李追远:“这个女人有问题,目前明显能看出来的,就她一个,杂技团里其它员工似乎都是普通人,真动起手时,要关注她的动作。” 林书友严肃道:“我记住了。” “不,你不用记住她。彬彬哥你着重关注那个女人,要是动手时她出现了,就由你来拖住她。” 因润生和阴萌这次不在,第一次领到如此独当一面任务的谭文彬很是兴奋,手抬到自己额前后向前一甩,接着再一跺脚: “忠诚!” 此时,有不少人驻足在这里观看表演棚的搭建。 李追远一来就发现了问题,这表演棚的临时地基,有些过于扎实了。 那一根根用油纸包裹的桩子,明显有其特殊性而且从摆的具体位置来看,分明是一种让人致幻的阵法初步布局。 但这些杂技团的搭建人员明显并不懂阵法,更像是在依葫芦画瓢,最中间,有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图纸,不停地指挥其他人校正木桩子的方位。 他们在布置时,李追远在思考怎么修改布置。 没人懂阵法是个好事,那自己就不用考虑遮掩问题,可以直接在这大阵中心单独布置一个微型小阵进行操控。 要是碰到懂行的人,此举就像是在夜里提着一个发亮的灯泡那般明显,可在不懂行的人眼里,就只是白天垃圾堆里的一个普通灯泡。 在观察表演棚后面的一溜小棚小帐时,那座位于中心区域且做了保温措施的白顶棚子,引起了李追远的注意。 它几乎就差在棚子上贴个横幅,标注:我这间有问题! 白天不适合动手,更不适合布置,所以还得等到晚上夜深人静时。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人得选个能休息又能商量的地方。 可惜这附近没有旅馆能开个房间,倒是马路对面有栋楼,二楼阳台挂着按摩推拿的牌子,在那里可以居高观察整个杂技团。 穿过马路,来到店门口,里头就孤零零的摆着一张按摩床,旁边沙发上则坐着五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谭文彬一拍额头:“哦豁,是荤的。” 言外之意,是暗示小远哥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可这栋楼附近都是平房商铺,观察视角很差。 见李追远没说话,谭文彬就只能走了进去,一番交涉后,示意李追远和林书友进来。 三人走上楼,后头跟着两位技师。 二楼是一个个小隔间。 谭文彬:“老弟,坐这儿等哥哥们结束。” 李追远在外头椅子上坐下。 谭文彬对林书友耳语了两声后,就和他各自走进一间,两位技师也都提着塑料小篮子进入。 起初,是还算正规的按摩,虽然有些漫不经心和潦草。 等技师准备逐步向关键部位挑逗时,谭文彬有些无奈道: “算了,太累了,没兴致,钱给你吧,我睡一会儿。” 隔壁,遇到相同情况的林书友,则是摇头道: “我不行。” “我不信。” “我真不行。” “你信我。” “不了不了。” “给自己点信心,你这种年纪的男生,一般只是心理问题,没事的。” “不,真的不用了。” “没事,我帮你。” “不,真的不要了。” “别怕,姐懂你。” “你不懂。” “你还是雏?” “我……” “姐给你打个折,就当是给你封红包了。” 谭文彬这间的技师早就出来了,李追远进了这个隔间。 里头有个窗户,正好对着杂技团。 李追远从谭文彬的登山包里,取出自己事先画好的阵法图纸,居高临下对着实地,指导谭文彬等天黑后具体的布置位置以及注意事项。 谭文彬不住点头,这些阵法是布置在外围的,可以吸引对手进来对付,要是情况有变脱离掌控,也能借助它们的拖延进行撤离。 阵法数目有点多,谭文彬开始规划起自己所需的时间,李追远则开始现场画针对表演棚的微型阵法图。 等都计划好后,林书友才推门走了进来。 谭文彬笑道:“哟呵,时间够久的啊。” 林书友羞红了脸,说道:“我什么也没做,就是阿姨太热情,好不容易才将她劝走了。” 谭文彬:“阿姨是有职业道德的。” 就在隔壁,木板之隔,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在忙正活儿,要是搁平时,谭文彬还真会起哄:“阿友,你就从了姐姐吧。” 李追远把另一套阵法图递给林书友,问道:“能看懂么?” 林书友点点头,又摇摇头:“认识,但不会用。” 有基础,但只有基础。 “认识就可以了,按照上面的要求等入夜后去插旗。” “好,明白。” 李追远安排谭文彬在外围布置,而林书友则需要在内圈布置,毕竟林书友的身手好,不容易惊动别人。 天色渐晚,表演棚已经搭建好,路上的人也逐渐稀少。 谭文彬不禁感慨道:“看来,这家店的生意也不好啊,这么久了也没人叫我们腾房。” 一直等到深夜,外面基本安静,杂技团的人也回各自帐篷或车上休息了。 时机成熟,可以开始行动了。 三人离开隔间,下了楼,才发现楼下漆黑一片,玻璃门锁了,卷帘门也下了。 原来,人家早就下班了。 完全忘记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料到,二楼那个隔间里,会有客人休息那么晚还没走,都没查看一下。 破门会闹出动静,三人只得重新回到二楼,从窗户处翻出去。 谭文彬需要手脚并用小心翼翼,林书友先是纵身一跃,将自己书包和谭文彬的登山包放下去,然后再跳上二楼,把李追远接下来。 这边都已上下两趟了,谭文彬还在用脚试探这电线杆上的架子是否结实。 等他下来后,三人分开行动。 李追远藏身在一处距离杂技团比较近的一个斜坡下面,负责观察里面动静,不过他不需要抬头看,只需用耳朵听。 谭文彬和林书友则各自带着一包大小款式不一的阵法旗,开始去布置。 布置内圈且难度更大的林书友,和谭文彬几乎同时完成任务,回到了斜坡下。 二人都有些轻微喘气,李追远给予了他们一段休息的时间。 就在认为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动手时,李追远耳朵里却听到了“沙沙沙”的声响。 少年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远处,一个老婆婆,双手打着两盏白灯笼,正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 她的鞋子有点像是木屐,步伐很硬,行走时发出的动静也比较大。 而且,伴随着距离逐渐接近,她双腿高度似乎也在逐渐拉长,明明没有踩高跷,却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增高效果。 白灯笼的光芒,将老婆婆的面容映照得惨白。 “呵呵呵呵呵呵………” 阴森的笑容从她身上发出,紧接着,她开始呼唤: “真是不乖,大晚上的不去安生睡觉,还得让婆婆来找你们。” 第九十八章 这一刻,仿佛先前的所有铺垫与准备都沦为一种笑话,哼哧哼哧地踩点与阵法布置也都化作无用功。 林书友正准备扯下自己身上的清心符,起乩神降;谭文彬左手握伞右手持铲也欲起身,护持到小远身前。 强烈的挫败感会让一部分人陷入消极颓废,但也会激发出另一部分人的殊死一搏。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直接干吧! 这时,李追远的双手落在二人肩上,轻轻发力下压。 刚要往外跳的他们俩,马上偃旗息鼓。 一个优秀的团队,在事前可以进行充分的民主发言讨论,但在事发时,只能有一个意志。 少年不是无法接受自己被戏耍了的这件事,他是无法理解老婆婆这么做的意图。 早就发现自己三人行为的余婆婆,还要故意看着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布置好这么多阵法,只为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发出一声嘲讽奚落。 哪怕是想故意疲惫他们也说不通,因为还给了充足的休息时间。 要是对方真的强大可怕到可以随意做这种无意义的事,那自己等人现在主动出击和被动等对方先出手,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李追远发现,对方并不是死倒而是活人,也就是说,她虽然形象上和那位“余婆婆”近乎一模一样,却并非真正的“余婆婆”。 无论如何,李追远的第一击,必须落在余婆婆身上,其它人,都不配。 也就是这关键时刻的短暂冷静,让事态发展出现了新的转折。 前方,忽然传来孩童们的笑声。 “嘻嘻……” “哈哈……” “呵呵……” 是很多很多孩童的声音,都在笑,却笑得很机械很形式,你甚至能在脑子里想象出他们皮笑肉不笑的画面,如同一种被迫发出的规训。 眼前视线里,没有一个孩子的身影。 李追远清楚,如果现在走阴的话,应该能看见一大群孩子正向老婆婆汇聚。 也就是说,老婆婆刚刚所喊的对象,并不是自己三人。 林书友是能敏锐感知到脏东西的,他明悟了过来。 谭文彬能走阴,虽然无法拥有像小远这般敏锐的非走阴感知,可同样的,他耳朵里,也出现了一些幻听声,再加上小远的态度,他多少也能明白一些。 林书友和谭文彬各自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地面,快速消化着自己的紧张情绪,同时平复急促的心跳。 这不是害怕,而是从夜袭者变成白光下再退回到夜幕中,场景身份的快速转变,正常点的人都受不了。 只有李追远,还在继续观察着前方的变化。 老婆婆现在的腿很长,她打着灯笼不停地环顾四周,不是向远处张望搜寻,更像是幼儿园的老师正照顾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一群孩子。 “你们……想爸爸妈妈了没有……” 依旧是孩童机械式的笑声,没人对这一问题进行回答。 亦或者是,这些“孩子”,已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爸爸妈妈……可是很想你们哟……” 老婆婆开始挥舞起自己手中的灯笼,像是挥动着两条皮鞭。 隐约间,李追远能感到自己耳膜的轻微生疼。 这还是在不走阴的状态下,要是真走阴了,就能瞧出老婆婆手段之酷烈。 难怪在自己画出余婆婆的形象给贝贝看时,贝贝直接就被吓哭了,哪怕是在自己的催眠中回忆起余婆婆的事情,贝贝都能被惊得醒来。 留在身上的伤,是能被时间逐步抚平的,可精神上的鞭挞,很可能会留下永久的创伤。 贝贝已经被卖给王朝南夫妻半年了,这对夫妻绝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对待这个“儿子”时,他们倒是没犯什么病。 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孩子即使已经被卖掉了,但老婆婆,依旧能用某种手段,禁锢他们的一部分。 平日里丝毫不显,依旧能过正常生活,恐惧只存在于尘封的内心深处。 可未来终究还是会有影响的,类似于一种诅咒,等这些孩子逐步成年逐步成熟后,这种连自我都无法明说的恐惧经历,会慢慢影响他们的性格,甚至让他们人格都开始产生扭曲。 鞭挞之下,“孩子们”的笑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属于成年人的哽咽哭泣。 这是来自于孩子父母的悲痛。 她在通过对孩子们的折磨,激发出父母内心的哀伤与泪水。 而对于那些丢失骨肉的父母来说,这可能只是又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因思念孩子而在睡梦中以泪洗面的夜。 老婆婆手中的两盏白色灯笼里,出现了水渍,而且越积越多,逐渐随着灯笼而晃荡。 可忽然间,她停顿了一下。 她伸手,将一盏灯笼抠出了一个洞,将一股半黑半白的液体放出。 然后,她又伸手一抚,将洞抹平。 她似乎很生气,眼里也流露出了不满和愤怒,像是收到了不合格的脏品,而且差点弄脏了其它良品。 老婆婆转身,带着她今夜的收获,往回走。 “孩子们”的动静以及成年人的哭声,也渐渐消散。 等其身影回到那顶白棚后,一切复归宁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李追远清楚,自己刚刚目睹了一场仪式,确切的说,是一场收割。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杂技团的人会对那些带孩子一起来玩的父母,如此上心了。 因为收割,需要讲究效率。 受客观现实,很多父母对孩子的爱不比别人少,却无法时刻陪在孩子身边伴其长大。 但站在杂技团这一方的角度,他们的收割也是有成本的,所以要选择“出油率”最高的原材料。 再者,虽然比例很低,但这世上确实存在不那么爱或者干脆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父母离婚各自组建新家庭后,将原本的孩子视为累赘的,现实里也屡见不鲜。 还有就是像自己…… 当涉及到自己时,李追远发现自己还真不属于这一类。 自己的父亲虽然离开了自己的生活,但李追远能理解他。 至于李兰……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说出李兰不在乎自己的话。 她排斥与自己亲生父母通电话,让自己秘书代替,可当儿子接过话筒时,她又回来拿起话筒了,虽然说的话很不好听。 她宁愿去参与危险系数极高的项目,宁愿表现出歇斯底里的态度,也要将儿子从自己生活里割离,换个对向角度来看,就是哪怕去面对生死、哪怕痛苦发疯,她都没办法把儿子从自己意识里抹去,你就说在不在意吧。 落回斜坡后,李追远对林书友道:“开脸吧。” “哎,好。” 林书友打开化妆盒,开始给自己开脸。 其实,不开脸不穿戏服,也能起乩。 李追远要不是自身特殊原因请神困难,那晚学校操场上他手指掐红印往脸上随便一涂,也就起乩成功了。 这不是必需品,而是一种仪式感,增强自己的信心与代入,就像太爷做的法事,理性上来说屁用没有,却能给予他本人和家属以极大情绪价值。 林书友同理,他需要通过开脸,来切换性格。 而越是依赖这种方式,就越容易加剧性格上的分化,可以说,他以后精神出问题,几乎是一种必然。 “刚刚那个老婆婆不是余婆婆,余婆婆本尊应该还在那个白顶棚子里,我们的第一目标依旧是那里。 等发动时,集体冲那个白棚,你们负责帮我开路和阻拦干扰,我去毁她的本尊。” “好。”谭文彬用力点头的同时,摸了摸自己口袋和腰间。 脸画了一半的林书友,则只是淡淡问道:“到底是哪种邪祟,听着有些奇怪。” 谭文彬眉毛一挑,要不是环境不合适,他估计会直接给林书友来一记毛栗子,骂一声:你他妈又装上了? 李追远回答道:“堕情泥胎。” 林书友愣了一下,轻砸了一下嘴:“原来是在给自己缝补。” 先前李追远只是模模糊糊判断,现在目睹过先前那一出后,则可以笃定。 魏正道书里记载过堕情泥胎,这不是死倒类型,而是指一种死倒自我修复的方法。 死倒因怨念而生,某些强大的死倒诞生出灵智后,会像人一样想办法给自己疗伤。 堕情泥胎就是掠取人性中的情感羁绊为原材料,对自身破损进行修复,这是一种邪术,极伤天和。 阴家族谱上就记载过,明中期一位阴家人游历时,在某处湖泽边偶遇两位钓鱼的高人,在得知其是阴长生后人后,两位高人也就邀其坐下一同闲谈。 当然,本质上他只是靠着先祖名声,获得了一个能旁听的资格。 两位高人聊起了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飞元真君。 一位高人说真君为身边邪道人所骗,信了那二龙不可相见之说。 另一位高人笑着说:怕是那邪道人正在为哪尊邪祟塑堕情泥胎。 这位阴家先人游历结束,回丰都插坐码头后,将自己这段经历写下夹入族谱。 在他的口吻中,将这段描述成听到两位高人谈论天上神仙之事。 李追远不晓得对方是在故意避讳呢,还是真的不知道那位前缀如此之长的皇帝就是当时的嘉靖帝。 但从这段记载里,可以看出堕情泥胎这种手段,传承时间很久,甚至曾有人把主意打到天家父子身上,也不晓得到底修复的是哪尊可怕死倒。 不过很显然,余婆婆是没那种待遇的,她只能靠拐卖儿童,截取父母对骨肉的情感羁绊来疗伤,走的是以量取胜的路子。 她就像是一只重伤的野兽,蛰伏在阴暗角落里,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杂技团海报上印有余家杂技团的介绍,其团成立于五零年。 一个很微妙的年份,龙王柳和龙王秦两家刚因故中断传承,她就从阴暗的角落里爬上岸,开始以这种阴毒手段为自己疗伤。 说到底,是江中无龙王,底下的各种腌臜玩意儿,就逐渐爬上岸了。 其本尊,当年应该是被秦柳两家某位龙王给镇压的,这会儿觉得自己又行了,开始来到阿璃面前提灯送咒。 尤其是在自己发下宏愿警告后,第二天,其它污秽邪祟都远远后退避了一段距离,偏偏她还敢站最前面,抵着门槛边,耀武扬威。 还真挺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做着见不得人的阴损事,还乐呵呵地想当这出头鸟。 李追远把她选做自己正式走江后的第一道自选题,也不是意气用事,真正可怕强大的死倒,怕是也不屑趁人家衰落时缠上人家孤女。 上门缠上的这一批,一如柳玉梅口中“欺软怕硬的杂碎”。 而这只,还是这群上不得台面中最没脑子的一个。 可不就正适合自己选么? 林书友的脸画好了,这时的他,再瞧不出本初的憨纯,眉宇间洋溢着一种意气风发的自信。 “官将首扶乩时,对邪祟只杀不渡,你们两个,尤其是你,离我远一点,我怕童子还记得上次你欺骗祂的事,对你记仇。” 谭文彬正欲开口,却被李追远拦住。 少年面露微笑,很是平静地说了声:“好。” 林书友:“我敬重你的身份,但得等你成年走江后,你才能真的帮得上忙。” 少年:“没错,你说得对。” 这货的性格反差,比上次,还要更严重些了,兴许是再次开脸后,又回忆起了上次的屈辱。 不过他虽说知道了自己是龙王家的传人,却不晓得自己已经走江了。 这可是自己正式走江后的第一劫,那余婆婆再蠢,现在伤势再没恢复,好歹当年也是得靠龙王亲手镇压的死倒。 你去吧,你加油,巴不得你这个官将首,能帮我直接把这一题给解了。 莫说你现在还没正式起乩,就算白鹤童子附身了,当祂被打得哇哇叫时,也得跟自己寻求合作与帮助。 李追远现在懒得和他废话,他清楚,林书友分为三个阶段:林书友、开脸的他、白鹤童子。 这“开脸的他”,性格起来了实力却因没起乩而未得到提升,属于又拽又菜阶段。 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聊的。 “吱呀……” 远处白顶棚子的门再次被打开,先前那位老婆婆像是卸了妆,换上了寻常衣服,除了从容貌和身姿上有点像余婆婆外,更像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 老婆婆走了出来,嘴里发出轻叫,如同蝉声,很快,隔壁帐篷里,走出了白天还在表演“与蟒蛇谈恋爱”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搀扶着老婆婆,两人一起走向最尾端,那里有个大一点的帐篷,放置的应该是团里的物资和设备。 李追远沉声道:“机会来了,动手!” 林书友将身上清心符撕下,从书包里取出一柄半臂长的三叉戟,随即脖子一扭,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一变。 “邪魔歪道,只杀不渡~” 话音刚落,双眸化为竖瞳,白鹤童子上身。 白鹤童子低头,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与祂对视。 许是因为有正儿八经的大邪祟在前,白鹤童子并未算上次被骗的账,而是行三步赞,两虚一实,身形交替似出现残影,径直向老婆婆和年轻女人所在的位置而去。 谭文彬诧异道:“不是那里,是……” “彬彬哥,一样的,我们走!” 李追远向白顶棚子奔跑,谭文彬紧随其后。 原本的计划里,应该是三人一起冲白顶棚子,但在做这个计划时,李追远早有预案。 反正白鹤童子会自己找当场最强大的邪祟,那就让祂去呗,无论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御,反正祂都能起到拖住对方的作用。 工具人,能发挥作用就行。 跑到白顶棚子前,李追远掀开毯帘进去,直面那口水缸上的余婆婆泥胎。 刹那间,余婆婆的泥胎像开始颤抖。 “是认出我了么?” 泥胎像的颤抖更加剧烈,似在求救。 “彬彬,砸破她的缸!” “来喽!” 谭文彬丢下罗生伞,改为双手抓黄河铲,使出全力,砸向水缸。 “伞……” 李追远没想到彬彬会丢下伞,可这时提醒已来不及,只能自己往彬彬身后挪了一下位置。 “砰!” 水缸被砸破,里头的一部分黑水不免飞溅出来,少许落在了谭文彬身上。 谭文彬一时间悲从心来,初恋还在的他,仿佛一下子拥有了好多好多个孩子,而且这些孩子全都被拐走了离他而去。 心里,好痛,好苦,好难受。 眼泪,不自觉地流淌而出。 “小远哥……我为什么……好伤心……呜呜……” “守着门口。” 水缸被砸破,泥胎像脚下有高跷,依旧支撑着站立姿势没有动摇。 李追远来至她身前,双目一瞪,开启走阴。 在新的视野里,眼前的泥胎像全身都被黑雾环绕,周身遍布裂纹,如同一尊碎裂一地后又小心翼翼一块一块拼粘起来的瓷器。 她已经大体都缝补起来了,唯独缺的,就是双眼这一块,还是黑黢黢的空洞。 再给她一点时间,她的双眼也就能补上去,到时候就算破破烂烂,好歹也拼出了一个全乎。 怪不得忍不住敢站在第一个挑衅,她是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又站起来了。 李追远深刻意识到,自选题加因果顺蔓摸瓜,是多么的正确。 这不仅让自己掌握了先机,而且还卡在了对方完整恢复前。 双手落入口袋,按捏印泥,然后各自在臂膀上画咒。 随后,大拇指指甲各自划过无名指,汲指尖血,再在双臂上画了一层咒。 紧接着,阿璃亲手画的破煞符被其排开,贴满双臂。 最后,李追远牙齿用力咬破自己舌尖,一口新鲜的舌尖精血喷出,淋洒在符纸上。 既是偷袭,既是有这一击的机会,那就得使出全力。 这些手段,普通人就算会也不能这般叠加在一起,也就少年会晚上躺床上睡觉时,脑子里会抽空研究这个。 齐整完毕,李追远眼里血丝密布,双手掐印,先以右手大拇指下滑至左手指尖,再以左手大拇指下滑至右手指尖。 然后,两只大拇指其其对着余婆婆那空洞洞的双眸按去! 这是她的缺口,是她现在最大的破绽。 “轰!” 强烈的气浪席卷而出,刺耳的惨叫自泥胎像内传出,泥胎像躯体上,更是渗出汩汩鲜血。 她这么多年的修复,这么多年的隐忍,一步一步地积攒,在此刻,都被少年强行点燃。 “吧嗒……吧嗒……吧嗒……” 泥胎开始脱落,逐渐呈现出里头乌黑腐烂且正在蠕动的肉,如同一只人形怪物。 她双臂张开,向前抓去。 李追远侧身躲开,其双手触地的瞬间,地面被抓出一个坑,棚子内土砾飞溅。 等她双臂再一横扫时,李追远提前预判其动作,绕至其身后。 她的手触碰到了棚壁,“呼啦”之下,整个人棚子都被掀翻,飞扯了出去。 她瞎了,她现在受创严重,可即使是眼下的她,依旧有着可怕的破坏力。 她在搜寻李追远,在找寻那个害她功亏一篑的少年。 在她再次想转身的瞬间,李追远双手一扒,双腿一蹬,直接爬到她高耸的后背上。 得益于经常上润生的后背,对这套动作,李追远再熟练不过。 对于这头瞎了的野兽而言,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得继续给她放血! 李追远双手结印,酆都十二法旨,以业火灼烧亡魂。 上次在工地上对付那头尸妖时,李追远最后就是用的这招,将那条蛇彻底送上路。 此刻,在现实里看,少年双手位置的视线出现了弯曲与扭动,随即,少年双手下探,指尖抠入对方眼眶。 “啊啊啊!!!” 惨叫声再度传出,而且这次比先前更为惨烈。 因为先前李追远毁去的是她的疗伤积累,现在,李追远正在尝试从根本上灭杀她! 以前,秦柳两家龙王镇压她时,之所以没能料理干净,也是因为就算打破其肉身,其怨念依旧不散,这才给了她卷土重来的机会。 可这次,她已经耗去了大量怨念重聚,这次再被打散,那就会被彻底抹除。 大概,当时的那位龙王,想着就是以后自己或者让后人顺便再收个尾,却没料到家族能遭到那种变故,反倒让这些杂碎得以趁机复起。 业火灼烧之下,余婆婆已经癫狂,甚至顾不得去找寻自己背上的少年,而是发了疯一样地转圈嚎叫。 这种大动静,也自然而然将整个杂技团,都惊醒。 从卡车上,从棚子帐篷里,出来了很多人。 但他们这些人下来后,有的开始原地转圈,有的开始互相扭打,有的则跪地流泪。 先前布置的内圈阵法,在此时起到了作用,对于不懂阵法的普通人而言,等于一下床就遭遇了层级很高的鬼打墙。 …… 物资帐篷内。 老婆婆站在关押许东和良良的笼子前,一大一小两个笼子,关押着这对“父子”。 他们手脚都被捆缚着,嘴里还塞了棉堵,只能靠鼻子发出一些声音。 柔姐伸手拿开许东的嘴塞,厉声喝问道:“他不是你的儿子?” 许东扭头看向隔壁笼子里的良良,眼里流露出心疼,然后恶狠狠地对着柔姐说道:“他是。” “砰!” 柔姐一脚将许东踹翻。 她咬着牙,气得要死。 今日收取时,其中有一缕出现了问题,虽能变色,却质地不纯。 这意味着,虽有父母之情,却非亲生骨血。 简而言之,这一缕不仅不能用,还弄脏了同批收集。 昨日还好好的,可今日就出问题了,今天,就新收了这一个。 对于柔姐而言,孩子你可以是拐来的,可以父母不疼,大不了当个残次品转手出去,可这种明明能让水变色,可实际上又不沾血亲的,最是恼火。 “你不是这孩子的生父,他亲生父母都对他毫无挂念,你在这里担忧个屁!” 柔姐对着笼子里的许东不停踹脚,将其踹得鼻青脸肿,呕出鲜血。 先前想着把这许东送去黑煤窑让他能活着继续提供挂念养料,现在,她要让他死。 忽然间,身边站着的老婆婆身体开始颤抖,她猛地伸手抓住柔姐的胳膊。 “什么,出事了?” 柔姐也是大惊,顾不得处死这坏了自己事的许东,和老婆婆一齐走出帐篷。 可刚一出来,身前就出现一杆三叉戟,对着老婆婆直接刺了过来。 老婆婆原本佝偻的身子,瞬间挺直,她先一把推开柔姐,然后单手抓住了三叉戟,一番角力之下,三叉戟停在了她眉心前一寸处。 阿柔见状,想上来帮忙,却被老婆婆目光一瞪。 她当即明悟过来,向外跑去。 白鹤童子竖瞳扫向她,正欲去拦截。 却见老婆婆身形一矮,躲过三叉戟的同时,双手一翻,掌心中出现了两根灯笼棍,对着白鹤童子的胸口就是迅猛一击。 白鹤童子身形一震,双手松开,刺空的三叉戟向下落去,其双手又快速抓住,顺势发力,将三叉戟刺入老婆婆后背,然后朝一侧狠拉。 “嘶啦……” 袍子连带着一层皮肉,被直接扯了下来,露出了老婆婆隐藏在下面的身体。 她的全身肉,似乎都聚集在了脸上,其脖子以下,竟如同干尸一般枯瘦,就算是病床上油尽灯枯的老人,都没这般皮包骨头。 老婆婆背部两根骨头开始错位,将三叉戟夹住。 她再挺起身,坚硬的肩膀撞击在了白鹤童子双臂上将其弹开,迫使白鹤童子失去了对三叉戟的掌控。 紧接着,老婆婆准备闪身离开,泥胎像那里出事了,她现在必须去那里。 失去武器的白鹤童子依旧上前紧逼,对其出拳阻截。 老婆婆手中棍子对其敲去,白鹤童子没有躲避,硬接了这两棍。 伴随着“咔嚓”之声,手臂垂落。 可另一只手却也探了出去,抓住老婆婆的身体,确切的说,是抓住了一截骨头,将其往后一扯。 这姿势,如同一个人,提起了一只人形蜘蛛。 紧接着,白鹤童子将提起来的人,狠狠砸向地面。 “砰!” 地面,被砸出一个人形的坑。 老婆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其准备伸手取出三叉戟,对猎物进行下一步切割时,老婆婆的双腿忽然伸长,延伸到了白鹤童子脚下。 瞬间发力勾扯,白鹤童子身形向后一晃,却还是强撑着稳住了身形。 但老婆婆却趁着这个机会借力上翻,整个人立了起来,两根棍子对着白鹤童子的头砸去。 白鹤童子似乎知晓自己避无可避,那就不避了,干脆操控现在还能用的一只胳膊,攥紧拳头,对老婆婆胸口砸去。 “砰!砰!” “砰!” 老婆婆被砸飞出去。 白鹤童子站在原地,头上,鲜血汩汩流出,身形摇晃,眼里的竖瞳开始涣散。 祂挑选的对象确实没错,在李追远把真正的余婆婆龟壳破开前,眼前这位和余婆婆长得很像的老婆婆,才是这个杂技团里,最强大的那位。 十六岁时,她被自己的父母卖给了地主,受尽毒打折磨,地主死后,更是被要求与他陪葬。 得益于他们不舍得给自己上好的棺材,她是在被下葬后,硬生生用自己双手把自己从坟里挖出来的,拖着血淋淋双手的她,像是个孤魂野鬼般,跑到河边,捡到了一个瓦罐,瓦罐里传来温柔的声音,安抚了当时的她。 自此,她成为了祂的侍奉者。 她不在乎自己变得越来越像祂,她认为这是自己的荣耀与嘉奖。 复苏祂,是其这一生,最大的执念。 “没有谁,能破坏婆婆的复苏,没有谁可以!” 她一边低吼着,一边伸手将自己胸前被打凹陷和碎裂的肋骨进行整理,残渣碎裂,掏出来,丢到地上。 这是为了确保,不会影响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同时,她也发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 “为什么这里,会有官将首?” 白鹤童子的身体,已摇摇欲坠。 他抽出三根香,插在自己鹤冠上,香烛自燃,引路黄泉。 额头流出的鲜血,快速凝固止住,瘫软的那条手臂,也缓缓抬起。 这时,刺耳的厉啸声传来,同一时刻,李追远已对余婆婆本体进行破坏,还附上了业火。 老婆婆面露焦急之色,她欲前去,可刚有所意动白鹤童子也同样横跨一步,拦住了她。 …… 谭文彬现在很难受,他现在还在为那些未曾拥有却已失去的孩子们痛哭流泪。 原本他听命令,守在白顶棚子的门口。 然后,棚子被掀飞了,守门的他一下子没门可守了。 他看见小远哥趴在那血淋淋怪物的头上,双手抠着那怪物的眼睛他想上去帮忙,可那怪物实在凶猛,随手一挥就能掀出气浪,踩踏之下地面就会出现深坑。 谭文彬觉得,自己但凡多靠近一点,被怪物刮蹭到,自己瞬间就会变成一滩肉泥。 紧接着,杂技团里的人醒了,谭文彬做好准备干群架。 然后阵法发挥作用,这帮人一个个困在原地出不来。 谭文彬白摆了个姿势,只能一边看着远子哥继续当西班牙斗牛士一边独自一人在风中落泪。 心里甚至想着,这他妈事情结束后,自己回去和润生阴萌他们提起时,该怎么形容自己的贡献? 告诉他们,自己就砸了一口缸? 好在,命运没有辜负泪水。 谭文彬看见了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外头窜了进来。 是柔姐。 她脸上全是巴掌印,嘴角破裂,鼻血流出。 比起杂技团里其他人,她是真的对自己狠,用这种极端方式来破除阵法影响,进到了这里。 可惜,她不会阵法,包括她的婆婆,也不会阵法,她们只会根据“余婆婆”托梦时赐下的图纸依葫芦画瓢。 主要是以这种方式,在表演时行拐卖之举,那些丢失孩子的父母,会浑浑噩噩地自己回到家里,忘记自己今天去过哪里干过什么。 李追远下午观看他们搭表演棚时,就看出了他们这个团的阵法水平,这才会毫不客气地把阵法偷偷布置到他们家门口。 在见到发疯般原地打转咆哮的血色身体时,柔姐睚眦欲裂。 原本按照进度,成功就在不久后,到时候她会和自己婆婆那样,得到“余婆婆”的赐福。 可没想到,今晚,过去的大部分努力都白费了,这意味着就算她要重新开始,也得重走一遍婆婆这几十年来所走过的路。 她不想,她不愿意,她还年轻,她不想变成自己婆婆那个样子! 柔姐注意到了上头的那个少年。 “是你?” 她准备上前,把那个少年扒下来,因为“余婆婆”不知道什么原因,只会痛苦地原地打转,根本就顾及不到就在她身上的少年。 “嗡!” 一把黄河铲,拦住了柔姐的去路。 谭文彬一边哭泣一边说道: “呜呜……女人……你的对手……是我。” 哭音刚落, 谭文彬也不等对方回应了,直接一铲就抽过去。 柔姐闪身避开,双手撑地。 谭文彬持铲又横削过去。 柔姐整个人原地弹起,避开铲子的同时,更是向谭文彬落去。 谭文彬举起铲子企图拍开她,但铲子刚举起,边缘位置就被女人左手抓住。 其将铲头举起,然后肩膀顺着铲杆前进,右手握着拳对着谭文彬的脸就要砸去。 谭文彬一边后退的同时一边伸手按了一下铲柄的机关。 铲杆处,出现了锋锐的锯齿。 “噗……” 柔姐的肩膀被刺入,整个人也停在了原地。 黄河铲本就是一套精密的多功能组装工具,里头的使用小技巧很多,润生可以拿它直接拍人,以力破巧,但彬彬可是详细阅读过远子哥的设计说明书的。 只是,这伤口并不深,柔姐一只手抓住铲子的同时,抬腿踹向谭文彬。 谭文彬本想拉大锯,给她给切开,可问题是,这女的力气好大,他使出全身力气,都无法拉动铲子丝毫。 见女的踹脚过来,也只得松开铲子,身子后退,很是狼狈地摔倒在地。 说到底,柔姐虽然没她婆婆那么厉害,但走的,也是她婆婆的路子,这种人,已经不算是普通练家子范围了。 她最终,也会变得和她现在的婆婆一样,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柔姐将铲子从自己肩上拔出,不顾伤口,抡起铲子就打算将地上的谭文彬拍死。 就在这时,谭文彬将手伸入口袋,抓起一把,向其挥撒过去,当即面前一片白。 柔姐大惊之下,侧身避开。 触及到伤口时,更是传来刺痛。 “石灰?” 谭文彬丝毫不觉得自己下作,作为一个普通人,需要面对一群怪物时,还不能自己给自己找补点手段了? “给我去死!” 柔姐发出一声怒喝,持铲穿过白色,可当她正准备下铲时,却又止住了身形。 因为前方已经站起身的年轻人,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正对准着她。 “呜呜……不许动……再动我就要开枪了……呜呜……” 柔姐的目光,注意着枪口朝向。 随即,一个下压,在见到枪口也下压时,她手中的黄河铲立起,挡在身前。 紧接着,她脸上露出了痛苦神色,全身上下多处骨骼开始错位,以此换来瞬间的爆发力。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那个女人不见了,然后那个女人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我艹! 这鬼速度,枪只能拿来自杀! 这一刻,彬彬体验到了当初他的老父亲开枪射击林书友时的感觉。 那时的林书友非正面对抗没起乩,就能靠练家子的本能反应尽可能地去规避子弹,要是他起乩且打算正面袭击,谭警官身上带没带配枪,真的意义不大。 谭文彬压根来不及调转枪口,就只觉得自己手腕被一股力道一捏,只能松开手,然后本人又被一脚踹开,落在地上。 柔姐伸手接过手枪,转身,枪口对准谭文彬眉心。 “砰!” “啊!” 谭文彬发出一声惨叫,一颗黄色的塑料圆珠子,从他额头掉落,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印。 柔姐不敢置信地盯着枪口, 玩具枪? —————— 明天上午还有一章。求月票! 第九十九章 谭文彬马上爬起身,朝着表演棚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 “你是不是傻,要是一把真枪,我刚还需要用嘴来叫你别动。” 喊完,谭文彬就后悔了,自己做得是不是太明显了? 要是对方没上钩来追自己,而是直接去对付小远哥,那自己岂不是抓瞎了? 但很快,谭文彬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后头的女人,正朝着自己追来。 谭文彬心下大定,继续向前跑。 看来,自己是和远子哥待一起久了,误以为所有人都跟远子哥一样是冷血动物。 柔姐这会儿确实是上头了,先是黄河铲锯齿,再是石灰粉,接着是玩具枪,更可气的是自己为了规避子弹强行错开体内骨节,这会儿还得再一次把骨节归位,等于吃了两拨苦。 谭文彬是真的低估了自己吸引仇恨的能力,而且他的所作所为看似不着调,却真的是给予了女人很大的杀伤。 柔姐是可以不去追谭文彬先去对付“余婆婆”身上的少年,但她也怕自己这么做了后,谭文彬再调头回来搞自己。 最重要的是,谭文彬给她一种稍微认真一点就能很快解决的感觉。 而且,谭文彬正朝自家杂技团提前布置好阵法的表演棚跑。 柔姐:呵,没想到吧,我们也会布置阵法。 人,在面对自己不懂的领域时,总会犯蠢。 因为柔姐完全不懂阵法,所以她不晓得在短短的夜里这么一会儿功夫,悄摸摸地将阵法布置得家门口全都是,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水平概念。 她更不知晓,她们自家布置的,那份传承自“余婆婆”的阵法,在那位少年眼里,到底是多么的粗糙低级。 无知者,往往无畏。 “三三的生,四四入乾,二八问卦,三九对接……” 谭文彬一边背诵着阵法口诀一边冲入表演棚中。 然后,柔姐也冲了进来。 谭文彬停下来,转过身,看向她。 他看见柔姐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谭文彬睁大眼,莫非远子哥的阵法布置已经被提前发现且修改过了?那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只见柔姐对着地面一处位置,伸脚一跺,阵法启动。 下一刻,柔姐眼前一黑,在谭文彬面前表演起了“盲人摸象”。 “艹,刚被你装得老子都不自信了。” 谭文彬弯下腰,表演棚底部是木板,但木板缝隙很大,所以可以轻松地从里头抓出石块。 他身上已经没铲子这类武器了,这会儿只能回归最原始的远程攻击。 主要是近战他也不敢上,哪怕对方现在跟个瞎子一样原地转圈摸着走,可真被对方抓住自个儿身子顺势贴上来,他还真没信心能挣脱。 “砰!” 一块石头砸过去,正中柔姐的脑袋,鲜血流出。 她现在所处的环境里,空间方位感是错乱的,要是平时有石头朝她飞来,她耳朵甚至是第六感都能提前感应,从而做出躲避动作,可现在,她是完全办不到。 而且,谭文彬是一边砸她一边还不停地绕圈移动,时刻保持二十米的距离。 很快,一连番砸下去,柔姐头上、胸上、胳膊上、腿上全是伤痕。 她就跟个独舞者,不停地在小范围内闪转腾挪发动攻击,时不时还想发动个长途奔袭,结果没奔袭出个直线五米就一个侧身狠狠摔倒在地。 在这种阵法作用下,怎么可能让你走得了直线。 这砸着砸着,谭文彬都开始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彬彬马上调整心态: “叫你拐卖儿童。” “叫你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人贩子就该去死啊!!!” 一声声口号加持下,那是越丢越起劲。 “砰!砰!砰!” 终于,被砸得头破血流脸都彻底破了相的柔姐,面朝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呼……呼……” 谭文彬停了下来,一边轻甩着胳膊一边做着深呼吸。 连续牟足劲丢石头,那也是真累,大臂和肩膀处,这会儿已经有些发麻了。 但稍稍歇了一下后,谭文彬又弯下腰从夹缝里捡起一大把石头,对着前方地上的柔姐后脑勺,再次丢去。 “砰!” “你是不是当我是白痴啊,想装死骗我靠近?” “砰!” “我他妈看你起不起来,不把你脑浆砸出来,老子绝不靠近!” “砰!” 人躺着不动,瞄准就简单了,谭文彬连续击中柔姐的后脑。 “啊啊啊啊啊啊!!!” 柔姐爬了起来,她头发散乱,她被逼疯了。 不知道对手在哪里,茫然无措,毫无方向,只有不断击中自己身体的石头,换谁来,都会很绝望。 “有种放我出来,和我打啊,放我出来,和我堂堂正正打啊!” “砰!” “砰!” “呸,就你也配和我谈堂堂正正?” 谭文彬一边继续砸一边在心里骂:这女的,真硬啊,砸这么久居然还不见死。 主要脚下夹缝里没太大的石头,可就算有大石头他也不敢靠太近去砸。 那就耗吧,耗吧,老子和你慢慢耗! 反正远子哥那里还在当斗牛士,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谭文彬右手使不上劲了,只能用左手来砸。 等左手也砸不动后,谭文彬前倾着腰,双臂下垂,重重地喘着气。 女人蜷缩在地上,抱着头,肉眼可见其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到处是血肉模糊,多处地方骨头都被砸出来了,可她偏偏,还在轻微耸动。 “妈的……” 谭文彬干脆也坐在地上。 女人缓缓抬起头,脸部已被砸得看不清五官。 “你们……到底是谁……” “想知道么?” “想……” “行,那我告诉你,我们是……” “砰!” 谭文彬用尽刚蓄起来的最后一点力气,双手抓着一块石头,一起甩出去,击中女人面门。 女人整个人怔住了,面部朝下,瘫了下去。 她的极限,被破了。 其实,她早就失去反抗能力了,但她的特殊性,使得其骨骼成为最后的依仗,帮助她吊着命。 谭文彬绝大部分的力气,都用在去消磨对方最后一口气上,因为他实在是太谨慎了。 “哗啦啦……” 女人全身上下的皮肉快速龟裂,整个人像是一只凤爪,正在做着骨肉分离。 而显露出的白骨,也在一节节地断裂开,皮肉包裹下的脏器,则呈现出暗灰色。 这下,是真的死了。 谭文彬摇摇晃晃站起身,嘴唇泛白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紧接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即使是都这样了,他还是得去找小远哥。 彬彬刚一出来,就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狠狠砸在了前方,扬起一大片尘土。 是白鹤童子和老婆婆。 白鹤童子的双臂穿插进老婆婆的胸膛,老婆婆的两根木棍则洞穿了白鹤童子的两侧肩胛骨。 双方的搏杀已不见丝毫战斗美感,只剩下比拼耐力的煎熬。 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老婆婆的凶性还在,而白鹤童子,气势正逐渐步入萎靡。 这是没办法的事,林书友到底还是正常人的躯体,而老婆婆,早就不算是人了。 而且,白鹤童子的战斗方式,一直比较勇猛刚直,不喜迂回,这更是给这具身体造成了极大负担。 老婆婆抬起头,看向那边的血人,眼里全是心痛的疯狂,这可是她这一生的心血与执念,竟然就在成功前夕,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清楚,哪怕能重头再来,可自己这一生,是无法看见“余婆婆”完全复苏了。 但她还未放弃,一如当年她不惜双手废掉也要将自己从坟里挖出来那般,这么多年来,她的重心可能已经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习惯了这种充满执念的生活。 老婆婆喊道:“西南方向有水库,请您去那里!”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特殊的颤音。 这是她与“余婆婆”两个人之间才有的特殊交流方式,她相信这时已陷入癫狂的血人,能听清楚自己的话。 李追远迅速察觉到,自己身下的血人似乎平静了一点。 数十年的陪伴与侍奉,老婆婆与“余婆婆”,两个人早就彼此相连,互为寄托,要不然老婆婆也不会越来越像那座泥胎像。 可李追远清楚,这种寄托,更像是一种寄存,真正的“余婆婆”将自己的一部分,已经转移到老女人身上。 等她彻底复苏时,就是将老女人杀死取回自己东西的时刻。 这就是,侍奉邪祟的赏赐。 “咚咚咚!!!” 身下的血人开始奔跑,速度很快,一步一飞跃,每次落下都能踩出一个坑印。 李追远还维持在她的背上,其实这会儿他已经可以下来了,按照正常流程,她已经被毁了。 可问题是,李追远必须确保要镇杀她。 让其逃脱,哪怕再虚弱,也是一条隐藏在阴影里的毒蛇。 “小远哥……” 谭文彬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小远哥骑着血人跑了。 老婆婆见血人已经离开,就双臂发力,将穿透白鹤童子肩胛骨的木棍,钉入地面,然后举起爪子,对着白鹤童子的脸抓去。 白鹤童子抬起脚,对着她踹去。 “砰!” 老婆婆临时收力,身体腾起,借着对方这一脚的力道,反而帮助自己脱离了白鹤童子的束缚。 身形落于远处后,她恨恨地看向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小腿屈起,双脚脚面着地,顺着两根木棍摩擦着伤口,再次立起。 老婆婆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继续上前拼杀,而是弯下腰,手脚并用地向西南方向跑去。 白鹤童子还是站在原地。 “你别不动啊,追啊!”谭文彬跑到身边做着催促。 可白鹤童子鹤冠上的三根香已经断裂脱落,眼里的竖瞳开始涣散。 这分明是不行了,先前的最后一立,大概只是想不失了体面,同时也形成了震慑,让老婆婆没有趁机过来完成收割。 “你……” 谭文彬急得胸口一阵起伏,随即想到了什么,马上跑到自己登山包前,从里面取出小远哥准备的一套符针。 小远哥对他讲过使用方法,它很好懂,因为实在是太残暴了。 可这会儿顾不得其它,老婆婆已经去了,自己这边也必须能有人去。 “对不住了,阿友!” 谭文彬站在林书友身侧,双手各抓起两根封禁符针,一口气,前面两根后面两根,全部插了进去。 封禁符,其作用是来封禁邪祟的,阿璃画这符,是因为在李追远的讲述中,他是徒手画咒,才将小黑蛇封进罗盘中。 四根封禁符针刺入后,林书友原本萎靡将倒的身体一下子挺住了,将要涣散的瞳孔,也重新化为竖瞳。 这是把原本都要离开的白鹤童子,重新封印进了体内,让祂走不开。 谭文彬随即又拿出四根破煞符针,直接插入! 破煞符作用是驱逐破坏邪祟,官将首虽说是地藏王菩萨座下,可其前身要么是妖要么是鬼王,其存在形式,和邪祟区别并不大。 先把炉子封住,然后再加把火,等于是把白鹤童子搁林书友体内进行烧灼。 谭文彬只能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我远子哥,这般粗暴提升的方式都能想到。 林书友皮肤上大面积渗出鲜血,七窍处更是有黑雾喷出又回流。 即使画了脸谱,可整张脸,依旧能看出清晰的扭曲。 白鹤童子扭过头,看向谭文彬的同时,伸出手,抓住谭文彬脖子将其提了起来。 双脚离地,呼吸困难,谭文彬却还是抬起手,指了指西南方向。 那里,是邪祟逃跑的方向。 白鹤童子竖瞳泛红,第一次,他在杀了眼前这人和杀邪祟之间,产生了犹豫。 身为官将首,祂还是第一次起乩下来后,被如此地对待。 这已经不是对自己大不敬了,纯粹是把自己当牲口,在筋疲力尽后,还在狠狠地对自己抽鞭子。 怎么敢的? 但最终,职责操守还是占据了情绪,白鹤童子松开手。 谭文彬摔落在地,双手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随即,白鹤童子身形闪烁交替,以极快地速度向西南方向而去。 谭文彬看着其消失的背影, 感慨道: “咳咳咳……真别说,确实有劲多了。” …… 身下的血人在奔跑时,好几次想要伸出手臂,妄图抓住背上的自己。 可当她每次有这个企图时,李追远都会加大业火的力度,让其更加痛苦,迫使其放弃。 除此之外,李追远一直在使用魏正道黑皮书的方式,在尝试控制她,虽然未能成功,却也干扰了她的思维,让其一直沉浸在疯魔状态中。 同时,他还读取到了一些零碎的记忆画面。 记忆画面中,他看见了余婆婆见到了那个满身泥泞双手近乎烂掉的年轻女人,看见女人将瓦罐抱起对其进行侍奉,看见余婆婆传授女人堕情泥胎之法,看见女人帮你塑出泥胎开始几十年如一日地对其修补。 个别画面很阴暗,出现频率却很高,都是夜里,女人睡觉时,泥胎中流转出黑气,顺着女人的鼻息缓缓注入。 那时候,针对女人的转化与控制,就已经在开始了。 再结合余婆婆这么多年,只传了一个为自己修补的堕情泥胎,外加一个阵法图,这足以可见,余婆婆对这个侍奉者的戒心。 老女人近乎一生的虔诚侍奉,看起来真就像是一厢情愿。 记忆画面只有重新上岸后的,没有那之前的,记忆在这里形成了分层,任凭李追远如何尝试都无法冲破这道阻碍,也就没办法完成深层次记忆修改,对其施加完全的控制。 前方,出现了水库。 她想回到水里。 这样,她最次也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李追远仰起头,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其回归水里。 既然无法控制你,那我就干扰你。 很快,在余婆婆疯癫的意识中,属于其侍奉者也就是那老女人的声音不断响起: “您跑错了,是东北方向!” “您快去东北方向,水库就在前方!” “您快点去啊,那是您唯一的机会!” 这些声音,都是李追远植入的。 身下的余婆婆眼睛瞎了,失去了对外界的具体感知,在听到这一道道声音提示后,她停下了脚步,开始面朝东北。 成功了。 可即使如此,李追远依旧不得不承认,这东西,是真难杀啊。 普通人的灵魂沾染到这种业火,都会瞬间湮灭,可这家伙,却足足扛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还有生机可以流出。 怪不得当年秦柳两家的那位龙王,没能彻底杀了她。难被杀死,也是一种本事。 但我就不信了,你还能继续扛多久。 李追远现在虽然已经累了,可还远远没到力竭的时候,毕竟他身体坚持吐纳锻炼,精神也在阿璃那里强化培训。 少年有信心,再给他些时间,继续耗下去,最后死的,肯定是她。 只是,刚往东北方向还没跑多远,老女人就出现了。 这场双人僵持对决,忽然出现了一个第三者,着实让李追远感到头疼。 看来,白鹤童子终究还是没能拦得住她啊。 原本的设想里,他是有一整套丰富流程去逐步压榨出林书友潜力的,能把他榨成人干。 可是,谁知道自己会“骑马”呢。 老女人见余婆婆明明已到水库边,却居然又开始朝反方向奔跑,当即呼喊道: “您跑反了,您跑反了!” 李追远十指依旧抓着身下余婆婆的眼眶,对其继续施加影响: “继续跑,继续跑啊!” 两道侍者的声音,在余婆婆心里同时出现,产生了剧烈冲突。 余婆婆停下脚步,她陷入了痛苦的迷茫,可她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在原地,否则她一定会被这业火炙烤死,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老女人眼睛眯起,身形如同一只猫,快速窜行,绕至身后,打算对余婆婆背上的李追远发动攻击。 她看出来了,这少年似乎有种神秘的手段,可以对余婆婆施加影响。 李追远没有坚持,很是干脆地松开手,从余婆婆背上滑落,然后一个连续翻滚,避开了其狂躁挥舞的范围。 老女人先是一愣,随即继续对余婆婆呼喊:“您快转身往回跑,快转身往回跑!” 李追远一边往后退,一边在心里默念:“别听她的,您继续往前跑,继续往前跑!” 余婆婆只能继续站在原地,疯狂跺脚拍打地面,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听谁的。 “该死!” 老女人见少年离开余婆婆身子竟还能施加影响,这次不再犹豫,径直向李追远扑来。 李追远继续往后退,可双方距离还是在快速拉近。 他有些无奈,自己现在最大的劣势就是身体冲突,所以他打算以慑术将其逼退或陷入混沌,就像当初在教学楼里对付林书友那样,从而给自己争取脱离的时间。 少年口念咒语,双手掐印,精气神集于指尖。 就在他打算将其释出时,一道迅猛的身影忽然出现,将老女人直接撞开。 老女人发出一声惨叫,飞出了很远。 原地,则出现了白鹤童子的身影。 李追远看着白鹤童子身上插着的八根针,心里感叹道:壮壮干得不错。 等回去后,还得告诉壮壮,其实不用插这么多,四根就够了。 八根……连少年本人都觉得,太过残暴了。 白鹤童子目光落在李追远身上,能从其竖瞳的色泽里,看出清晰的愤怒。 下一刻,祂对着李追远,举起了拳头。 李追远目光微凝,说道:“你想逼迫我承诺事后救你的这位乩童,但我不喜欢被威胁。” 闻言,白鹤童子竖瞳彻底变为赤红色,愤怒已然来到顶点。 可能祂内心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乩童,为什么会落到这种田地,被人家这般当骡马往死里使。 李追远没惯着祂,手指向老女人摔落的方向: “去,把你的事做好。” 白鹤童子的拳头,发出声响,最终还是没有朝李追远落下,而是身形一闪,再次将刚爬起身的老女人踹翻,举起拳头,对着她使劲砸去。 仿佛是要把这无边的怒火,全都宣泄在她身上。 老女人只得被动承受击打,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还站在那里的余婆婆身上: “您快转身……转身后就跑……那里是水库。” 李追远则缓缓走向余婆婆,左手抬起,食指抵着自己太阳穴:“别听她的,她在骗你,您快继续向前跑,向前跑。” 余婆婆转身,向水库跑去。 李追远扭过头,看向被白鹤童子压在身下进行捶击,骨骼不断碎裂飞溅的女人,她在笑。 余婆婆听了她的话。 不是李追远装得不像,而是因为,老女人现在已经快死了,她硬生生地扛过了白鹤童子两轮自我加持,还占有一定上风,可面对白鹤童子强行被施加的第三轮残暴加持,她是真的顶不住了。 余婆婆听到了,自己侍者声音里的死意,所以她相信了。 而这,是李追远暂时无法模仿出来的,除非他现在主动让白鹤童子过来往死里揍自己。 很快,余婆婆奔入水库,跳入水中,消失不见。 老女人用得意的神情,看着李追远,她成功了她救下了婆婆。 自己的命,本就是当初婆婆给的,现在自己把命,又还给她了。 她不禁有些恍惚,要是当年十几岁的自己,就干脆跳河死了,是否就能免去了这几十年的平白折腾。 但她还是开心的,虽然,她真的快死了。 骨骼裂纹,在其全身出现,要是谭文彬在这里,就会激动地喊出:她快完了! 李追远没有和老女人进行任何交流,他也不想告诉她,其实那位余婆婆一直在防着她,她也是余婆婆的修补原料的一部分。 因为这些就算是说了,老女人也会坦然一笑,说她都知道,这些都是她自愿的。 她这辈子一直活在这种执念下,临死前,是不会更改的,只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牺牲付出,更为神圣。 白鹤童子还在继续击打,手底下的这位已无力反抗,只是骨头比较硬,自己只是在磨去她最后一口气。 所以,童子抬起头,看向李追远。 眼神里,出现了淡淡的嘲讽。 你终究,还是让那东西逃走了。 李追远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笑,让濒死的老女人和白鹤童子,都感到了疑惑。 李追远走到水库边,侧身蹲了下来。 左手探入水里,掬起一捧水。 右手食指则缓缓点向自己眉心。 魏正道这人很有意思,他写书时,有些觉得不太重要的东西会一笔带过,但那些标注“有伤天和”的玩意儿,他是真的会往详细里写。 因此,这道术法,李追远是看过的,而他看的书,也都会背下的,虽然,他确实没去学过。 不过,先前读取余婆婆的记忆时,里面就有老女人施展堕情泥胎的画面。 懂原理,又有“老师”现场展示教学,最重要的是……这术法本就很简单,简单得和余婆婆传授给杂技团的阵法图一样,粗糙且低级。 “来,李兰,见证你对我思念的时刻到了。” 抵住眉心的食指挪开,点入左手掬着的水中。 掌心中的水,一半变为黑色。 李追远知道,这是自己那位可怜的父亲。 下一刻, 掌心中的水瞬间变得漆黑,不仅如此,它甚至还沸腾了起来,显现得无比剧烈! 临死的老女人瞪大了眼睛,她这几十年不知拐卖了多少儿童,再深刻的亲生父母挂念她都见识过,可根本就无法和眼前这种场景对比。 要是婆婆能有这种羁绊养料,那肯定能很快恢…… 刹那间,老女人明白了什么,她眼里流露出惊恐与害怕,她想要挣扎,却早已无力,甚至当她打算再次走阴时,白鹤童子的竖瞳旋转,她完全被隔绝在了其中。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一只手捧着沸腾的黑水,一边对着水库水面,发出唤狗的声音: “嘬嘬嘬……嘬嘬嘬…… 婆婆,开饭了。” 原本早已平静的水面,再起波澜,原本的血人,此刻全身已大面积苍白坏死,皮肉脱落。 但她还是贪婪地,回到岸边,爬上岸。 此时的余婆婆,甚至都无力站起,只能缓缓地匍匐过来,真的像是一条狗。 李追远将自己的左手,伸向前方继续吸引余婆婆过来;右手摊开,业火再次升腾,准备送余婆婆彻底上路。 不过,看着自己左手里沸腾的黑水,李追远也不得不感慨道: “李兰,你到底是有多想我啊。” 余婆婆终于爬了过来,当她抬起头,想要去吸食那“鲜美至极”的黑水时,李追远将左手向后一甩,右手直接拍在其脑门上。 业火,再度附着其全身,这一次,她无法再扑腾反抗只能被动地发出凄惨的哀嚎,最后一点仅存的皮肉,也在快速脱落。 李追远一边欣赏着她的惨状一边微笑开口道: “秦柳两家龙王传人——李追远。 今日, 送余婆子上路。” ———— 亲们,求月票! 第一百章 皮肉完全脱落,骨架化为齑粉。 余婆婆,被彻底镇杀了。 当年那位龙王开了个头,如今李追远来收了个尾。 她死得,应该很憋屈。 在完整复苏前、而且全程疯癫,几乎没什么施展,前期像头疯牛,后期似条败犬。 但她,真的没什么好共情的。 李追远更不会有丝毫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当初,是她提着两盏特意为阿璃写的诅咒灯笼,站在了门槛外。 一个就只会欺负孩童的玩意儿,有什么资格谈配不配的,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李追远在旁边捡起一根树杈,开始扒拉余婆婆的尸灰。 不在乎有没有东西掉落,光是这个扒拉的过程,就是一种享受奖励。 “砰!” 白鹤童子一拳,打爆了老女人的脑袋,彻底了结了其最后一口气。 祂故意的。 祂控制了节奏,故意让老女人晚一步走,让她能看见余婆婆的结束。 这会儿,童子面朝李追远,看着李追远的举动,眼里再度流露出鄙夷,似乎没料到他居然还会做出这种低级的举动。 李追远压根就懒得搭理祂,继续享受着自己的摸尸快乐。 每一份能升腾起的情绪,对少年来说都十分珍贵,而且是这种快乐正向的。 他能快速学会很多东西,唯独这种情绪情感,他努力了很久,只能体会却无法自我复制。 没有内在空有外在的那种,叫表演。 “嗯?” 还真被李追远扒出一个东西。 藏匿于一层层厚重的尸灰之下,勾出来,是一块骨头,大小形状如同一枚象棋,质地古朴圆润,四周带有均匀的骨节凹凸,极具对称美感。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自己画的符纸。 阿璃画的符纸都有针对性效果,少年自己画的,更像是pH试纸。 好在,它是真的灵敏。 将符纸贴上那块骨头,符纸没有变色。 余婆婆是真的死了,没有意外,更没有留存。 伸手触摸,能感知到清晰的滑腻流畅,好似拥有着某种可增幅情绪的特性,因为触碰它后,李追远心里的愉悦,一下子就多了些。 这是真实功效,绝不是什么心理作用,因为少年这一作用缺失。 李追远将这块骨头包好,放入自己口袋。 等回去后,可以把它交给阿璃,送给女孩当手工材料,也算自己帮秦柳两家的祖宗们减减负。 侧过身,面朝水库,蹲下来,李追远开始洗手,随后又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拍,开始洗脸。 “呼……” 舒服了。 虽然没到透支的地步,但累也是真的累。 月光下的水面倒映中,白鹤童子出现了自己身侧。 他知道祂很气,但他真的不在意。 现如今的他,正式走江,秦柳两家传承在身,代表天道镇杀邪祟。 不是学校操场那一晚了,那时祂还能以自己养鬼为借口对自己出手。 现在,祂但凡敢这么做,那就得冒着失去现有一切的风险,天道,在看着呢。 官方编制身份,多宝贵啊,得珍惜。 李追远甩了甩手中的水珠,转向白鹤童子时,童子略微低下头,竖瞳死死盯着李追远,似是在进行警告。 “抱歉,这次是个意外,下次不会了。” 童子闻言,重新站直了身子。 祂清楚有些事祂不能做,既然眼前少年改了先前的态度,那自己也就见好就收,维系一下体面。 可实际上,李追远话语里的意思是,这次的活儿干得太糙了,原因是作为临时操作员的壮壮对业务不熟悉。 下次,由他来亲自操作,肯定能逐级加码,实现可持续性的涸泽而渔。 当然,前提是,林书友还能有救。 李追远伸手,先将四根破煞符针拔了出来。 符纸已经变色,针头也已锈蚀,不能再二次回收使用了,干脆直接丢弃。 在拔封禁符针时,李追远犹豫了一下,但在瞧见远处谭文彬正在赶来的身影后,他不再迟疑,直接拔出。 刹那间,林书友眼里的竖瞳消散,整个人瘫软在地,如同一只破了洞快速瘪下去的气球。 好消息是,他没有再流血出来; 坏消息是,他体内没多少血了。 其肤色呈现出极为严重的蜡黄,一般家里老人出现这种情况时,家里人要是还没准备白布黑纱,都得被亲戚邻里说不孝,让老人走前不放心。 谭文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见林书友都这个样子了,以为人已经走了。 “人没了?” 李追远淡淡道:“还没。” “这意思是快了?” 李追远扯开林书友的袖口,在其手腕上看见了两根红绳。 “死不了,有人在帮他祈福。” 谭文彬诧异道:“祈福真有用?” “他身上有没有纹身?” “有的,上次送他去医务室换病号服时我看见了,在肋骨下面肚脐眼上那里,画着一个脸谱,我还说他看起来木讷老实,没想到私下里还挺有情趣。 他告诉我,是他爷爷亲自帮他纹的,纹的时候他痛了好久。” “嗯,那就没错了,不仅仅是祈福,受病受难时,只要不是一口气直接死掉,另一端都有机会为他续命。” “这么厉害,还能续命?” “应该是官将首这一脉的特性吧,他们,确实太容易出事故了。” 李追远觉得那些被请下来的,都在按照他们自己的风格在战斗,不是太在乎乩童的身体状况,久而久之,也倒逼了乩童不得不研究出一些保命续命的手段。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似乎有些续不上了。 李追远双目一凝,指尖先抓住林书友手腕上的两根红绳,轻轻揉搓之下,两根红绳变得更加鲜亮。 “彬彬哥,撸起他上衣。” “好嘞。” 林书友上衣被撸起,肚脐上方显露出一张破损的脸谱。 李追远指尖按压下去,顺着笔画将脸谱补齐,他的指尖其实没有颜料,但伴随着他的描摹,原本位置的脸谱色泽暗淡了下去,被分润进了裂纹处,算是拆一点东墙补一点西墙。 虽说整体都变淡了许多,但确实是被补完整能用了。 做完这些后,林书友虽然依旧面容蜡黄如同重疾缠身,可气息,总算是恢复平顺。 李追远重新回到水库边洗手,问道:“彬彬哥,你还能背得动人吗?” “没问题。” 谭文彬今晚已经累惨了,但这时候他不背难道让小远哥背? 一咬牙,谭文彬双手下抓,将林书友背在了身上,虽说身形有些踉跄,可好歹稳了下来。 三人一路慢慢走,回到了杂技团所在地。 内圈阵法中,那些人还被困在那儿。 外圈阵法还在,可以有效阻止先前这里动静的传播,也能阻止无关人员靠近。 社会上流传的很多鬼打墙故事,都是深夜去僻静的地方遭遇的,有些时候其实不是遇到脏东西了,而是你误入了某个人刚布置好的阵法。 李追远原本是回来拿包的,可包刚提起来,就察觉到前方有动静。 “噗通。” 谭文彬直接把林书友丢到地上。 然后他抄起黄河铲,缓缓靠近。 怀疑是杂技团里的漏网之鱼,没踩进阵法,或者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得以从阵法里脱离。 这时候,就没必要留情了,反正是人贩子团伙的,杀了就杀了。 可刚拨开前方草丛,一个小男孩就探出头,一双大眼睛盯着举起铲子的谭文彬。 “咦,是个孩子?” 谭文彬放下铲子。 良良被谭文彬吓到了,这时候,他本能地将目光投向年龄小一些的李追远,他觉得眼前的大哥哥好凶,那位小哥哥肯定很温柔。 “哥哥,救救我爸爸,我爸爸在里头,我爸爸在里面。” 李追远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整理起登山包。 谭文彬问道:“小朋友,你爸爸在哪里?” “在那里。”良良手指向杂技团物资帐篷,“我爸爸用牙齿帮我咬开了绳子,他让我跑。” “小远哥,看来不是人贩子的同伙,要不要帮一把?” “彬彬哥,你开心就好。” 李追远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喝了起来。 谭文彬拿着铲子,带着良良前往物资帐篷,掀开帘子,看见里头有极夸张的战斗痕迹,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白鹤童子和老女人留下的。 里头有一批铁笼子,笼子早已变形,一个男人双手双脚都被捆缚着,嘴角全是血,趴在地上。 绑小孩子的绳子没那么粗也没那么紧,所以他能用牙齿咬开,可他自己身上的绳索,就不是小孩子能帮忙的了,而且他也不敢让孩子继续留在这里,先前一个劲催促孩子赶紧跑。 谭文彬蹲下来,用黄河铲锋锐的一侧,帮他割开绳子。 “爸爸,爸爸。”良良扑到许东身前。 “良良,不是叫你走了么?” “爸爸,我带彬彬哥哥来救你了。” “警察来了?”许东长舒一口气,“警察同志,我有罪。” “等真正的警察来了,你再和他们说吧。” 帮人解开绳子后,谭文彬就没再耽搁,回去找到远子哥,和远子哥一起离开了这里。 经过路边电话亭时,彬彬先将背上的林书友放下,让他靠着电话亭柱子坐着,紧接着自己走了进去,给亲爹传呼机打去电话。 挂了电话后,谭文彬对李追远说道:“小远哥,背包给我来背吧。” 此时,李追远背着硕大的登山包,右手提着林书友的包,左手还端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健力宝。 “不用,我背得动。” 从这里也能瞧出来,少年的身体底子已经打下来了。 不过,平日里有润生在,不需要他干活儿,而且他也更喜欢在润生背上,因为这样省事。 “背人时真不累的,等于在休息了,呵呵,背人都累,那还当个什么捞尸人呢。” 谭文彬边说着边想从李追远那里把包接过来。 这时,原本背靠电话亭柱子坐着的林书友,身体侧斜倒下,路上恰好有块石头,“咚”的一声,脑袋直接磕了上去。 李追远用健力宝指了指林书友,说道: “彬彬哥,你还是照顾好他吧,别那边费尽心血正举行仪式给他续着命呢,你这里给他搞死了。” “哦,对对对。” 谭文彬将林书友重新扶好,同时一脚踹开那块敢于主动攻击林书友的石头。 “我想,不用过多久,林书友老家应该会有人来学校。” “小远哥,我晓得。” 林书友短时间内,连续受两次重伤,这次更是离谱夸张。 他老家那边,事后肯定会派人过来查看情况。 估摸着那边也正纳闷着呢,怎么自家孩子跑这儿上大学隔三差五地就得起乩和邪祟死磕?你这金陵城到底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李追远的意思是,让谭文彬稳住林书友,以应付其老家来人,不要生出事端。 谭文彬示意自己听懂了,自己会负责“照顾”好他。 虽然林书友昏迷着听不见,可有些话说太透也就没意思了。 不过,这件事的问题并不大,李追远相信谭文彬能处理好那边的事,而且纯粹的林书友也挺好哄的。 估计等他醒来时,第一句话不是质问,而是自责:对不起,是我的错,没能及时解决那个老女人。 “叮铃铃!” 电话亭里的电话响起,是收到传呼的谭云龙回电话了。 谭文彬重新进去接了电话: “喂,请问您是谭警官么?” “是你爹。” “谭警官,我们谈正事呢,请您庄重一点。” “姓名。” “谭文彬。” “性别。” “男。” “家庭情况。” “由母亲抚养长大。” “呵。” 谭文彬捂着话筒,对站在外头的李追远喊道:“我爸喝酒了,喝了不少。” 谭云龙确实喝酒了,是部门为他举办的庆功宴,他喝得很多。 这时,谭文彬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连续的几下巴掌声。 紧接着,电话里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镇定风格: “谭文彬同志,是发现余婆婆犯罪团伙位置了么?” “是的,谭警官在同安镇,西郊广场的杂技团驻地这里,这整个杂技团上下都是人贩子。” “好,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挂断了,谭文彬耸了耸肩,走出电话亭,恰好看见林书友向另一侧倒去,他一个箭步上去将那里地上的一块石头踹飞。 “砰!” 林书友脑袋只是撞在了地上。 “呼,小远哥,我这次反应快吧,哈哈。” “你为什么不直接扶住他?” “额……” “你累坏了,赶紧打车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远哥,咱真得搞辆自己的车了,哪怕是二手的。” 这后半夜郊区打车,是真的不方便。 “你们先去考驾照吧。” “对哦,还真忘了这一茬了,那我先去考吧,他们俩现在没空。对了,小远哥,那些阵法不需要去处理么?” “不需要,天亮前效果就消散了,而那时警察肯定早就到了。” “可要是把我爸他们给困进去了,那……” “不会,那点残余阵法效力,警徽一冲就破了。” “还有这效果呢?” “官将首,说白了不也是阴间的派出所么?” “咦,来车了,今天运气不错。” 出租车来了,靠边停下,摇下车窗,居然是中午送他们过来的那位司机。 “嘿,居然真是你们。” “那可不,巧了不是,这都是缘分,讲究个有始有终,才能福运长久,师傅你说对不?” 谭文彬瞧出来司机是下班要回家了,他说过自己家就在这镇上,所以得提前堵住他的嘴。 司机脸上明显流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考虑到谭文彬说的吉祥话,也就挥手道:“成,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学校,那咱就不打表了?” “行,那就不打表了,白天多少钱来的,晚上多少钱送回去。” “我不是这意思……” “那师傅你意思是免费送我们回去,也行啊。” “那就按原价吧,白天原价。” 晚上车少,出租车一路奔驰,最后将三人在校门口放下,谭文彬结了车费。 司机数了数,说了声:“唉,得放空车回去喽。” 说完,司机重新发动车子,刚启动,也不知是操作失误走神还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居然直接冲上了花坛,车头高高翘起。 动静有点大,校门口的保安也出来了,上去帮忙。 谭文彬开口道:“小远哥,是不是因为他真的不该收我们车费?” 司机白天说过,他明天会带自己家小孩去看杂技团表演,要不是今晚李追远等人先去解决了,那么明天他的那个聪明儿子,就有极大的被拐风险。 这一报,没能很好地还回去,那就会从其它方面丢出去。 小孩打坏碗碟,老人会念一句“碎碎平安”,也是这个理。 “或许吧。” 谭文彬继续道:“但他正常打表送我们回来,已经算很可以了,正常人谁知道该怎么做啊,这也太难了。” 李追远:“所以现实里,又有谁能一直福运旺盛呢?” 少年说完,就想到了自家太爷。 走入校园,来到宿舍楼下,新来的宿管阿姨已锁了门。 “小远哥,我翻进去。” “不用了,反正天也快亮了,你送林书友去医务室吧,我去那边睡觉。” “好嘞。” 谭文彬背着林书友向医务室走去,李追远则背着大包小包走向家属楼。 推开院门,里头很安静。 一直到李追远走到落地窗前,里头也没有动静。 女孩并未如以前那般,主动打开窗,赤着脚站在那里。 落地窗没锁,李追远轻轻将其打开,走了进去。 女孩躺在床上,正在睡觉。 李追远站在床边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了一会儿。 被子在旁边。 李追远伸手拿起被子,感知到里面残余的温度,知晓女孩原本是盖着被子的,刚刚她也起了床想开窗像往常一样迎接自己。 但她记起了自己说过的话,就又躺了回去,扮演起了睡觉。 只是这被子,她是按照少年的习惯折叠盖肚子上的,当时已来不及重新折起。 李追远把被子折叠好后,轻轻盖在女孩肚子上。 然后他将身上的包都放下来,躺在床下地毯上,闭上眼。 他累了,他想睡觉了。 余婆婆被提前解决意味着自己接下来会有一阵子安稳期,可以心无旁骛地睡觉。 过了一会儿,女孩缓缓坐起身,将身上由少年为自己折叠好的被子小心翼翼抬起,搁到一边。 然后她侧身来到床边,左手撑着自己下巴,就这么看着地毯上熟睡的少年。 月光同样洒在他身上,像是染上了一层辉。 至于星星,则都在女孩眼里。 …… 警车大规模出动,进入同安镇西郊,更有好多辆绿色卡车,上面下来了荷枪实弹的武警。 先完成包围后,再进行突进抓捕。 整个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因为所有杂技团成员都是坐在原地等待抓捕,一个个比秋后的蚂蚱还蔫吧,完全蹦不动了。 整个杂技团,除了老女人和柔姐外,其余都是普通人,是地地道道的人贩子。 因此,不少人在“鬼打墙”中,已出现精神崩溃的症状,见到冲至自己面前的警察,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主动诉说起自己的犯罪事实。 谭云龙站在警车旁点了一根烟,他现在很困,正在强打精神。 因为明天上午有假,所以才放开了喝了点酒,谁知道又出了事。 庆功宴上,领导还在夸奖自己表现优异,刚到新的工作岗位就连续破获悬案,号召大家向自己学习。 等自己收到传呼,出去打了电话喊大家集合出动时,领导自己都诧异了,竟来了句:“又要破案了?” 他倒没想那么显眼,可谁叫他儿子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不停打来,把他老子点得跟个灯泡似的。 “谭队,那个表演棚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男尸女尸?” “我……我看不出来。” “带我去看看。” 谭云龙走入表演棚,看见了那具造型十分奇特的尸体,骨肉分离。 且人肉那部分,明显经过长时间大面积地击打,已完全血肉模糊。 谭云龙走近观察了一下,说道:“是女尸。” 身边的小周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用石头砸的。” “啊?” 谭云龙指了指尸体附近,大量沾血的石块。 小周咂舌道:“这到底是有多大仇啊,人死了还在不停地砸。” “除非凶手杀人后还重新布置了现场,否则看地上石头的分布,以及地板上鲜血痕迹,砸的时候,死者应该还没死,她还在移动。” “砸这么多石头还不死,这死者也太离谱了吧?” “先保护好现场吧。” 谭云龙等人走出表演棚,外面,武警正押着一个个杂技团成员上车。 同部门的小芸警官好奇地问道:“谭队,您这是又怎么知道这里是人贩子集团的?” “我儿子在金陵念大学。” 众人都是原本一个办公室,现在都是谭云龙队里的,都觉得这个开头有点耳熟。 谭云龙继续道:“彬彬你们是见过的,上次来过我们办公室还给你们带了早餐,他今天和同学到这里玩,瞧出了这个杂技团的不对劲,就跟我说了。” 大家都点点头。 只有小周,应该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居然敢大着胆子道:“谭队,又是您儿子……我不太信呢。” 都是警察,干这一行的,没那么好敷衍糊弄,只不过以前不好意思说。 这时,有位武警走了过来,指着远处站着的一个男的一个小孩说道:“那个人要自首。” 小周:“也是人贩子?” “不是,他说他原本想来这里卖儿子,但后悔了,想要回儿子时被拒绝,对方把他打了,然后将他和儿子一起关进了笼子。 那小孩子说,是个叫彬彬的哥哥,救了他们。” 大家闻言,神色都变了变,居然还真是这样,谭队没说谎。 小周马上道:“谭队,我错了。” “呵呵,没事。” 谭云龙摆摆手,表现出一副:你们看,我说的就是事实的神情。 可心里想的是: 兔崽子这次手脚怎么这么不干净,救人还能被人看见。 到时候得来警局走一趟流程了,可别耽搁了小远的事。 ———— 这章七千字,加上中午那章,今天也算更新了一万四五了,主要是每天更新基础字数一上万,再往上加就比较难了,我码字速度不快,还得想着加点乐趣点什么的,就更需要耗时间找感觉,所以不是把原本的一万字分开发装两章的,请大家明鉴。 明天这个副本收尾剧情,我会多写一点。 最后再求一下月票,我会努力多码的! 第一百零一章 查完房,回到自己值班室,范树林医生背靠椅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啊~困死了。” 昨晚同学聚会,散场后又和曾经俩关系最好的同学单独开了个小场,本想小唠一下就各自回家,谁知其中一个忽然眼眶红了说起自己的情感不顺,自己和另一人就只能一边倾听一边帮着分析。 仨人聊到天快亮,弄得他现在值夜班很没精神。 范树林拉出办公桌最下层抽屉,揭开上面覆着的报纸,取出一本封面暴露的杂志。 看着看着, 嗯, 精神了。 “哆哆哆!” 敲门声响起。 “来了。” 范树林打开门,瞅见来人后就是一愣,然后他几乎是习惯性地移动视线,看向来人背后,果然,背着一个! 天杀的,这里只是医务室啊,不是市人民医院也不是省院。 “范哥,还是你值夜班啊,看来你的领导很重视培养你。” “送去大医院,这里是校医务室!” “别介啊,范哥你妙手回春、当世华佗,有个头疼脑热的,咱就肯定奔你来了。” “你哪次送来的是头疼脑热。” “他头被磕了,还发着烧呢。” “治出了事,我负不了这个责任。” “我范哥真是谦虚,虚怀若谷。” 范树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拗不过眼前这家伙,毕竟前两次他都失败了,这次,他都有些懒得挣扎了。 “去隔壁。” “要嘚。” 林书友被谭文彬放手术台上,范树林开始做伤口处理。 第一次他很惶恐,第二次他很忐忑,第三次也就是当下,他居然发现自己还挺平静。 主要是这家伙送来的俩人,都挺能扛的,那么重的伤,处理之后第二天就能明显回过气,三天后就能自己下地。 范树林:“咱们学校现在有几个帮派?” 谭文彬:“哟,这可不少呢,要不然哪能这么频繁地火拼。” “那你们帮不行啊,老是有人受这么重的伤,动不动就送到医务室,别的帮就没人送来过。” “因为它们没就医的必要了。” “那还是你们帮狠啊。” “那是,每次我们帮主带我们出征,都是奔着灭户口本去的。” 范树林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开了一个很有趣的玩笑。 谭文彬也跟着笑了笑。 处理完伤口,谭文彬将林书友推入病房。 范树林过来挂点滴时,谭文彬拿出钱,放入范树林的白大褂,然后轻轻拍了拍。 “辛苦了,范哥。” “有事,没事叫我。” 年轻的小医生每次收红包时,都会感到不安和局促,有些语无伦次。 等医生离开后,谭文彬仔细观察了一下林书友的状态,见其面色已呈现出红润,就放下心来靠在陪护椅上,闭上眼开始睡觉。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站在河边,不断捡起石头打水漂,河边石头太多,丢不完,根本就丢不完。 也不知道丢了多久,谭文彬醒来了,扫了一眼病房墙壁上的挂钟,上午九点,自己其实也没睡多久。 床头柜上放着豆浆油条,有些冷了,但还能吃。 谭文彬知道这是范医生下班前送来的。 后头还放着一小袋枣,应该是他自个儿放值班室里的零食。 刚吃完早餐,谭文彬就看见林书友醒了,正侧过头来看着自己。 “对不起,我……” “想尿尿了?” 谭文彬弯下腰,将床底下的痰盂拿了出来。 “不是,我是……” “你这次伤得更重,恢复得却比上次还要快。” 林书友听到这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掀自己的病号服,同时尽力抬起自己的头往下看。 “哎哎哎,你等等,我给你把上。” 谭文彬再次端起痰盂。 “怎么可能,这脸谱,为什么完整了?” 谭文彬眉毛一挑,马上抓住了关键:“这脸谱是你自己弄破的?” “嗯。” “你干嘛要这么做?” “我报了金陵的大学,就是想离家远一点。” “和家里闹矛盾了?” “也不算吧,只是和我师父有些意见不合,我爷爷还站我师父。”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又不是断绝关系,寒假还是要回家的,就觉得没必要说。” “哦。” 谭文彬拿起一颗枣,咬了一口,还挺甜。 “他们总觉得我长不大,想管我。 离家上大学时,我还特意当着师父和爷爷的面,把这脸谱给破了,放出话,我成年了,不用他们继续看管我了。 没想到这次还是得靠家里。” 谭文彬语重心长道:“就你这脑子,还是由家里人管管好,要不然到外面,容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彬彬哥,还是你对我好。” “乖,吃枣。” “彬彬哥,昨晚我昏迷了后,好像听到你在为我哭泣。” “嗯,我当时以为你死了,在给你号丧呢。” “抱歉,让哥你伤心了。” “伤心个屁,我就走个流程,你死了也就死了呗,多大点事。” “哥,你说得对,为正道事业而死,死而无憾,是荣耀,你该为我高兴。” “不至于不至于,那就有些变态了。” “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们再一起,和你们一起除魔卫道,真好。” “我记得你就算起乩了,也是能保留部分记忆和意识的吧?” 谭文彬可还记得上次学校操场上,他对自己的蛋下留情。 “不完整,但能记得一些,像迷迷糊糊做梦一样。” “那你记得我拿针插你么?” “记得,哥,你太厉害了,这招真有用!” “额……” “当时要是放童子大人离开了,那还怎么追那个余婆婆?对这种操弄人伦亲情的邪祟,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弄死! 对了,哥,这种符针,你那里还有没有?” “你想干嘛?” “我知道这种符很珍贵,但我真想要一点,带回去给我师父和爷爷他们用。” “阿友,你真的太孝顺了。” “三根问路香燃尽后,我们就维系不了扶乩状态了,大人们也要走了。 有这种符针的话,相当于又多了一轮,能继续做很多事情,这对我们官将首来说,太重要了!” “我明白了,但这个副作用很大,很容易把自己玩废。” 林书友诧异道:“什么东西没副作用,它既然有效果,那有副作用不是应该的么?” “其实,是有些循序渐进,副作用没那么大的方式的。” 谭文彬记得小远哥那里原本准备了一整套的,但当时小远哥不在,自己能使的,就只有最粗糙简单的这一种方法。 “真的?”林书友激动地再次从床上坐起,因此牵扯到伤口,嘴角疼得一阵抽搐,“真的有么?” “有的。” “哥,你能不能教我?” “你这也太抬举哥了。” “是小远哥会?我……我以为小远哥会的,哥你也会的。” “你这也太侮辱我小远哥了。” “哥,你说我需要怎么做,才能让小远哥把那些方法教给我?” “你只需站着别动,我远子哥自会帮你体验。” “那怎么好意思!” “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哥,你和小远哥,对我真的太好了,这么珍贵的东西,说教我就教我。” “是你自个儿拿命换的。” “是啊,这些东西,都是珍贵到值得拿命来换的啊。” “喂,我指的是,会用在你身上。” “不仅愿意教我,还愿意帮我亲身体验、演示?” 谭文彬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林书友的额头,嘀咕道: “已经退烧了呀,难道是脑子昨天磕坏了?” 谭文彬觉得,林书友有些在说胡话的感觉,不是不好交流,而是好交流到有些不真实。 自家远子哥把他当工具人,结果他自己居然写了篇《工具人的自我修养》,贴在寝室门口开始背诵。 其实,这是因为谭文彬入行时间比较短,而且他自入行时起,就有李追远不时给他丢一些书看。 他现在寝室书桌上还放着的《江湖志怪录》和《正道伏魔录》,随便往外一丢,那都是能引起同行眼睛发红拼了命疯抢的宝物。 简而言之,谭文彬其实是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对传承年代并不是特别久远的宗门家族来说,想要将本门已有的传承继承下来就已很是不易,而想要将传承进一步研究、拓展、发散,那更是难上加难。 这不仅需要本门一代代人丁兴旺、时间沉淀,更需要门里忽然蹦出个天才,以极短的时间完全掌握现有传承后,将传承体系进一步拔高,打开上限。 这种天才,真的太稀有了。 看看阴家就知道了,一个自东汉起就传承至今的家族,两千年,也就出了一个阴长生。 换个角度来说,就是阴长生一个人的贡献,就让后世子孙啃了两千年的老本。 柳玉梅在见识到李追远的这种天赋后,不惜打破一切规矩,让李追远秦柳两家一肩挑。 就是因为这价值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龙王家,也无法拒绝传承中出现一位阴长生的强大诱惑。 李追远本人也是入行时,就拥有了李三江家地下室的藏书。 入行一年后,就直接进了秦柳两家的门。 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只是为了让工具人更好发挥,从而临时琢磨出的这些方法,对于人家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人家眼里,那真的是值得拿命去换的东西。 相当于一个新兴乡镇企业,其所生产出的产品,能被送到国家级实验室去进行分析、检验与升级,指引出未来新的发展方向。 这已经不是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的问题了,而是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林书友也就恰好赶上了,李追远这边润生不在的这个空档期。 要不然,他在李追远这里的定位,就等同于同宿舍里,多出了一个看门的“门神”。 “彬彬哥,我很好,你帮我对小远哥求求情,只要他愿意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可以加入你们,以后一起除魔卫道!” “别,别,别!” 谭文彬马上摆手,严申道: “咱俩班级里是好哥们儿,脱离班级后,你是你,我们是我们。” 别看林书友现在很憨朴,但这家伙只要开了脸,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这样的人,平时偶尔拿来用用还行,真让他整天在远子哥面前晃悠,谭文彬真担心远子哥会哪天直接清理门户,给他沉江喽。 到时候给他尸体上绑石头加重量的,估摸着还得是自己。 主要他是真不受控,最听话的时候恰恰还是最没用的时候。 “哥……”林书友咽了口唾沫,“哥,我要是带着这些方法回去,我师父我爷爷,吃年夜饭时都得请我坐主座!” “这么夸张?” “甚至族谱都得给我单开一页。” “你是脑震荡了?” “我说的是真的!” “行行行,我晓得了,晓得了,看你状态挺好的,自己能下床尿尿么?” “没事,我能自理的,已经缓过来了,家里这次帮我续了……” “哦,对了,这次你肚子上脸谱补全了,家里也给你续命了,你说你家里人会不会马上来金陵,来这里找你?” “应该……会吧。” “提前告诉你,如果你家里人找来了,不准把我小远哥的事说出去,我小远哥怕麻烦。” “好,我明白了。” “那我就先走了,待会儿去给你把住院费先缴了,你出院时记得退一下。” “谢谢哥。” “退钱时,记得多数一遍,要面带笑容,数得开心点。” “啊,好,我知道了。” 谭文彬走出病房,外头此时天气有些阴沉,已刮起了风,距离下雨应该也不远了。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林书友。 自打小远哥明确说了,不会把林书友收入团队后,他其实就在刻意地控制自己的感情界限,不会随意蔓延。 这是一座围城。 小远哥想在团队里试验自己的感情以期能走出去,他则是把自己的感情从外面收进来。 因为那晚,面对郑海洋一家三口躺在自己面前,内心实在是太痛了。 相似的痛苦,他不想再来第二次,如果是团队里朝夕相处的伙伴,那是没办法的事,可团队外的人,只要我不倾注感情,那你死了就死了吧。 就跟以前跟着李大爷去坐斋一样,白事看多了,也就看淡了。 谭文彬刚去缴费窗预存了医疗费,腰间就传来“哔哔……哔哔……”的声音。 拿起自己传呼机一看,发现是商店里的电话号码。 谭文彬马上跑回学校,在商店门口,看见停着一辆警车。 站在车边的小周警官对他招了招手。 此时,商店附近的人很多,谭文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警车,被警察给带走了。 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猜测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正在收银的陆壹忍不住大声喊道: “那位警察刚刚说了,只是喊我哥们儿去警局了解一下情况,我相信我哥们儿肯定是清白的!” 陆壹这么一说,大家更笃定那位同学真摊上事了。 谭文彬来到警局后,先来到自己亲爹的办公室,他本就不是嫌疑犯,只是来走个流程的,所以没什么约束。 “哟,谭警官,换办公室了啊,真是羡慕你啊,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谭云龙放下茶杯,瞪了一眼站在他面前一脸洋洋得意的孽子。 可偏偏,他又无法反驳,自己又的确是沾了儿子的光。 昨儿个刚开了庆功会,眼下,新的庆功会日期又在被提上日程了。 主要是几乎完整打掉了一整个拐卖儿童团伙,这么多罪犯,争相立功表现,生怕自己没说别人说了,因此可以得到大量的拐卖儿童信息,能使得很多被该团伙拐卖的儿童,重新回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 这真的是一件大功德的事,估计用不了多久,找回骨肉的父母们,就会带着自己孩子来到局送锦旗甚至下跪认干爹感谢,到时候宣传口的同事相机快门都得按瘪下去,弹不上来。 可对于谭云龙来说,这就实在有些煎熬,因为他清楚真正帮了他们的人,不是自己,可自己偏偏还得坐在这儿受着。 他本就不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人,要不然当初下放到镇派出所时也不会甘之如饴,现如今,却得强行承受自我道德感的连番炙烤。 “把门关上。” 谭文彬立刻后退两步,指着亲爹道:“爸,关门可以,但你可别解皮带啊!” 谭云龙没说话。 “爸,这里可是警局,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 “你成年了。”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 谭云龙自己站起身,将办公室门关闭。 “爸,我劝你冷静,要冷静,新官上任三把火,您也没必要先烧自己儿子啊,我看那小周警官就挺不错的。 那家伙就把警车停人流最多的地方,对我招手,我现在在学校里指不定被安上什么罪名呢。 你看,小周警官这种行为,就很值得批评教育,不利于保护举报人的隐私和声誉。” 听到这话,谭云龙差点被气笑了,他径直向谭文彬走来。 谭文彬摆开架势,说道:“爸,冷静,您儿子现在身上也是有功夫的,切磋起来真伤到你可不好。” 谭云龙举起手,对着谭文彬脑袋瓜子拍下来。 谭文彬自是不会真的和自家爹动手,只能抱着脑袋任亲爹拍打。 “你这次手脚怎么这么不干净?救个人还能被人家知道真名?” 谭云龙本想把自己儿子说成举报者的,可因为良良的话,直接把他儿子变成了直接参与的解救者。 “天呐,爸,这真不能怪我,是小远哥当时喊我‘彬彬哥’被那孩子听到了。” “啪!啪!” “长能耐了是吧,自己做事出了纰漏,还想把责任甩给小远?” “我……” 谭文彬有口难辩,他是真记得那时候小远哥拿着一罐健力宝喝着,对自己说了句:“彬彬哥,你开心就好。” 然后,那孩子就开始喊自己“彬彬哥哥”了。 “事没做好,还不想担责任!” 谭文彬被追着满办公室跑,委屈地喊道:“爸,到底谁才是你亲儿子啊!” “我倒是真想换换。” 听到这话,谭文彬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噗……爸你脸可真大。” 下一拍,力道直接翻倍。 “哎哟,可不是嘛,你想让小远哥当你儿子,你也不问问人家小远哥愿不愿意要你这个爸。” “啪!啪!” “您儿子我都不敢想象有小远哥的那种脑子会是个什么画面,您到好,比我都能想,哈哈哈,哎哟!” “啪啪啪啪啪!” 办公室里,终于平息下来,因为谭云龙打累了。 谭文彬坐在椅子上,虽然被打了这么多下,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算是一年前的那个他,都只把这种程度当作开胃凉菜,更何况现在的自己,皮肉更紧实了。 “爸,您累了吧,来,我给您倒茶。” 谭文彬拿起身边的开水瓶倒起茶来。 谭云龙看到自己儿子拿热水瓶时,肩膀内收大臂夹紧的动作,马上问道: “那些石头是你砸的?” 那个女人,是你杀的? 谭文彬神色自若地继续倒好茶,然后疑惑道:“啥石头,我可没砸人家窗户啊。” 谭云龙说道:“伪装得过于追求自然会显得刻意,在真正明眼人眼里,你刚刚已经给出答案了。” “爸,你在说些什么呢。” “正确的做法,是提前预判到对方会问你什么,然后做好心理建设,真当不是自己做的,那样的反应才更接近真实。” “爸,您是打算去我们学校开一堂法制讲座?嘿,也不对啊,开讲座也不该讲这种题目啊。” “比以前有点进步,至少懂强撑着,避免被诈唬出来。” “谭警官,您高兴就好。” 谭云龙没再提这一茬,而是说道:“不管怎样,这次终究是大好事,你问问小远,他愿不愿意出来接受表彰。” “不用问了,小远哥肯定不愿意。” “那你呢?” “我当然得紧跟我小远哥的步伐,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 “晚了,你待会儿就得走流程去了,这事你瞒不住了。” “啊?” “就算我再怎么尝试压低影响,局里本就有相对应的章程,奖状和通报学校,免不了的。” “这么麻烦啊……” “子贡赎人的道理,你该懂。” 谭文彬叹了口气。 “也挺好的,拿个奖状,通报学校表扬,对你未来发展有好处。” “死倒也不认这奖状啊。” “什么?” “没,没什么,行吧,谭警官,我配合工作。” “去吧。” “哎。” 谭文彬走出办公室,被带去做笔录。 一切流程走完,他又被几位警察一起送回了学校,到商店门口后,当着周围师生的面,给他颁发了奖状,这是为帮其恢复名誉。 同时还有一笔奖金,装在信封里。 实际上流程走得没那么快,奖金得走程序审批,所以信封里塞的是报纸。 仪式走完后,谭文彬抱着奖状走进店里。 陆壹刚刚在地下室清理库存,先前的热闹没瞧见,这会儿刚上来,看见谭文彬回来了,惊喜道:“哥们儿,你放出来了!” 谭文彬:“是啊,哥们儿,多谢你替我照顾我爹娘。” “额,我嘴瓢了,不是那意思,咦,这是啥,奖状?哦,厉害,你太牛了,我把它装个框,挂柜台上面吧。” “别,你先帮我保管吧,低调。” “好好,我懂,哥们儿还是你格局大。” 谭文彬拿着袋子,装了些吃的喝的,虽然没付钱,却也是在柜台里让陆壹做了清点。 随后他提着东西回到寝室,敲开宿管阿姨的门,进去和宿管阿姨聊了会儿天,说了些生活上的烦恼,外加自己对母亲的思念。 离开时,把吃的喝的都留下了。 回到自己寝室,见小远哥没回来,他就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去了陆壹寝室。 作为这间寝室的土地公,他是有钥匙的。 给林书友收拾了两套换洗衣服加洗漱用品,用个盆装着,走出宿舍楼,又来到商店再拿了一批吃的喝的。 等再次过账时,陆壹疑惑道:“刚刚为什么不多拿点?” “拿多少都得放阿姨桌上。” “啥?” “没啥,以后晚上你盘货晚归,宿舍门要是关了,就报我的名字。” “新来的宿管阿姨你都混熟了?这速度可真够快的,昨晚她查房时,嗓门可大了,都说她脾气不好。” “还行吧,她老公刚出轨了,最近心情差,过阵子就好了。” “不是,这你都能知道?” “嗯。” “那你和你们辅导员,处得也很好吧?” “还没来得及熟。” 军训他就没怎么参加,与上一任导员倒是一起吃过饭喝过酒,然后她就变成了死导。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我看你挺忙的,免不了要逃课请假,搞好关系后,方便批条子。” “这个我倒是用不上……” 话说到一半,仔细想想,小远哥能随便逃课,反正有罗工罩着,自己要是跟着刷脸刷多了,给罗工留下负面印象,万一人项目不带自己了怎么办? 保险起见,还是得去拉一拉关系,这种东西,爹有娘有远子哥有,不如自己有。 “行吧,我会的,走了啊。” 知道小远哥在柳奶奶那儿,谭文彬就没急着过去,因为去了就得看见那俩正在接受特训的奋斗逼。 再次来到医务室,进入病房后,发现林书友正呼呼大睡,居然还打着鼾。 “恢复得这么好?”谭文彬摸了摸自己小腹,“要不,我也给自己纹一个?” 虽然知道自己纹了没什么实际作用,但能有心理作用啊。 谭文彬扭头看了一眼隔壁病床的帘子,伸手拉开,是个空床铺。 打了个呵欠,放下东西后,谭文彬就走出病房,下了楼。 他刚离开,楼梯口就出现了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影。 一位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一位人到中年仍体格魁梧。 “师父,是他么?” “他身上是有练过功夫的痕迹,灵觉也还可以,可说到底,还是有些普通了,不是他。” “可惜,阿友死活不肯告诉我们,还口口声声说,为我们找寻到了大机缘,让我们准备好为他族谱单开一页。” “阿友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执拗,一根筋,这就容易被人骗和利用。” “我观察过了,阿友身上近期有两次伤痕,这是被人两次拿来当枪使了。” “哼,跟上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拿我们家孩子这般使唤,真当将军没脾气么?” …… 李追远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没办法,昨夜的消耗确实有些大。 起来后,他先去洗了个澡。 柳奶奶为自己新定制的衣服已经到了,他直接换上了。 餐食是扁豆饭,配一些咸菜,比较简单。 原因是刘姨现在,味觉嗅觉等这些都出现了紊乱,暂时不适合做菜。 这就导致柳奶奶家最近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不过还好,自己吃饭时,阿璃就坐在旁边陪着自己,还给自己剥了一颗咸鸭蛋,算是加了两道菜。 因天气不好,李追远就没和阿璃去露台,而是来到书房,将那块象棋大小的白骨递给阿璃后,给阿璃讲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阿璃手里握着白骨,抬着头,认真听着少年的讲述,眼睫毛不时闪动,是她给予少年的不断回应。 讲完后,李追远伸手,握住阿璃的手。 原本的鬼哭狼嚎,此时变成了窃窃私语。 柳玉梅说得没错,的确是欺软怕硬的一群渣滓。 走阴。 阿璃将李追远迎入自己内心。 同样的平房,同样的破损牌位。 不同的是,门槛外,除了原本的那处空地,四周,出现了一圈灰白色的雾。 在这迷雾中,可以看见鬼影重重以及“悉悉嗦嗦”的声响。 它们,都藏在这里头。 余婆婆已经不见了,但门槛外侧地上,还留有一盏白灯笼。 李追远将灯笼提起来,灯火自燃,散发出惨白阴森的光芒,而原本上头的诅咒之语,也已消失不见。 少年打着灯笼,环视四周, 开口问道: “谁想当下一个?” 窃窃私语声忽一滞,过了许久,才重新恢复,却也不复先前密集。 等了许久也没见到谁主动走出迷雾。 李追远转过身,将白灯笼插入墙缝。 这灯笼得先留着,因为以后,自己得提着它,走入迷雾中,将躲藏在里头的东西提出来。 他现在之所以没这样,一是因为润生和阴萌的特训还没结束,自己身边少了两个帮手。 二是每一浪刚过去时,都会有一段平静期,供你喘息舔舐伤口。 而且因为自己的提前解答,等于提前交卷,留下了更长的休息时间。 新的一浪还没过来,自己现在就算提着灯笼进去抓一个出来,没有江水推动,它也出现不到自己面前。 这些玩意儿,一个个都藏得极深,要是那么好找,柳玉梅早就带着秦叔刘姨去把这些杂碎给清除掉了,哪可能放任他们到今天。 而自己之所以一找一个准,是因为自己利用了规则。 把它们列为题目后,它们就不得不来,算是以卫正道之名,公器私用。 它们,就是自己的题库。 只要自己继续一浪接着一浪“自选题”下去,它们会更加害怕,那些被自己走江路上碾碎的就彻底消失了,余下的那些怕是再也不敢靠过来恫吓骚扰了。 当然,这也可能因此引发出一个后果,那就是原本不屑用这种手段的强大死倒,兴许会借用这一方式,来寻自己这位秦柳两家的共同传人复仇。 那其实也无所谓,到时候自己接着就是。 至少现在,阿璃的耳边,清静多了。 结束走阴,回归现实。 李追远和阿璃走上三楼,来到供奉牌位的地方。 正式走江,过了第一浪,那自己就来拜拜吧。 可当少年正要行礼时,就看见阿璃已经把中间的两个牌位取了下来。 “阿璃,先放下来,等我不在时,你再拿。” 阿璃把牌位又放了回去。 李追远行礼,礼毕后,他走出房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阿璃走出来,怀里抱着俩牌位。 回到楼下书房,阿璃坐下来,将白骨放在画桌上,看向李追远。 “送给你的,你来设计。” 阿璃摇摇头。 “你打算做了送给我?” 女孩点头。 “既然是送给我,那肯定也是由你来设计。” 阿璃拿起笔,开始画起了设计图。 李追远看向书桌其它角落,最边缘位置,有一张长画卷,背景已经画好,是阿璃先前“门槛外”的景色。 从结构布局上来看,阿璃想画的,应该是那日贴近门槛站着的余婆婆。 画桌中间位置,则有一块小孩巴掌大小的方印原材料,旁边放着刻刀和图纸。 将图纸拿起来,李追远看见了这块印章的未来模样,下四方、上腾龙,虽然小巧,却极具威严。 只不过,印章上的字,并未画出,应该是阿璃还没决定好。 自己说的每句话每件事,都被女孩记在心底,她真的在做。 而且看得出,她很投入也很沉浸,只不过以前是为了逃避,现在则是在享受这份专注与静谧。 就在李追远愣神的功夫,阿璃将新画的图纸递给自己。 “这么快?” 低头一看,画纸上,是一枚骨戒。 只需将中间打空,再做一下边缘打薄,尽可能地维持其本态,所以设计起来,并不复杂。 李追远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象着这枚骨戒戴在自己指间的感觉。 心底,还真升腾起了一股期待。 这块骨头是烧成灰的余婆婆所留下的唯一遗落,拥有增幅精神的能力,戴上它后,自己再使用慑术时,效果会更明显。 阿璃走到画桌边角,将放在边上的那幅已画出背景的长画卷给卷起来,丢入旁边的垃圾桶。 她原先想用这幅未完成的画,当作少年正式走江后的第一头死倒的记录。 可现在,在听完少年的讲述后,她有了更好的画面。 少年左手端着黑色跳动的水,右手升腾业火,余婆婆像条狗一样跪伏在少年面前,等待其最后的终结。 女孩伸手摸了摸那两块刚拿下来的牌位,她要用它们,做出一个大大的画框本。 他以后每解决一头死倒,她就画一幅画,然后将画收录其中,等画画完了,他也就走江成功了。 就是,画卷很长,画框本也就必须要做得很大,用料也就非常多,不过,家里的这一批牌位全用上,应该勉强够了。 李追远万万没想到,他捡起白骨时还想着送给阿璃当手工材料,为秦柳两家祖宗们减减负,结果却因为自己的关系,直接给两家祖宗们送了一拨团灭。 女孩回头,看着画桌上新的空白画卷,未完成的印章,刚设计好的骨戒,以及即将开始打造的画框本。 心里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满足。 李追远拉起窗帘,打开落地窗。 院子角落里,堆着草席,草席下面,其实是一口血红色的棺材。 润生现在,就躺在这口棺材里。 这也就意味着,上次秦叔回来时,带的,可不仅仅是棺材钉,他是把那尊大凶之物的老窝,一并端过来了。 隔着挺远,就能听到润生痛苦的闷哼声,显然在里头正承受着极为可怕的折磨与锤炼。 可等李追远靠近时,闷哼声反而消失了。 再走近一点,听到了几声清脆的敲击。 像是润生在憨憨地笑。 “润生哥,加油,我等着你呢。” “咚咚!” 两声连续的敲击表示回应。 秦叔问道:“小远,你说这里长什么合适,丝瓜怎么样?” “不是种花么?” “你柳奶奶说种花华而不实,不如种点蔬菜,这样日子过得才踏实,有奔头。” 秦叔还是第一次,从主母嘴里听到用“踏实”来形容日子,但有奔头,他是能从主母脸上瞧出来的。 李追远:“自己种的蔬菜,肯定更好吃,像是以前在太爷家时种的菜。” “现在家里的咸菜快断顿了,你让老太太喝清粥清清胃可以,但老太太可吃不惯外头的咸菜。” 刘姨的声音传来,她站在院子另一个角落,面前是一口腌菜缸,只不过这次里头放着的不是雪里蕻,而是阴萌。 阴萌闭着眼,只露出头,周身全是黑紫色的液体,里面似乎还有毒虫在爬行。 虽然环境埋汰了点,但可以瞧出来,阴萌皮肤更白了,整个人也更有精神了,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 李追远第一次知道,原来毒,还能用来美颜。 反倒是边上站着的刘姨,憔悴了、瘦了,就连原本亮丽的秀发,也开始分叉且略微泛黄。 李追远原本想走到阴萌面前,也对她说一句加油,但看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再对比刘姨的样子,只能对刘姨道: “刘姨,你辛苦了。” 刘姨指了指阴萌说道:“这丫头,是有一股子狠劲儿和天赋的,就是有点费老师。” “我来啦!” 谭文彬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热情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然后,他发现院子里站着的三人,没有一个在看自己,而是看向自己身后。 他也就回过头看去,看见外面小路上,有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步履稳健,如山岳徐来,带来莫大的意境之势。 中年人面带倨傲,老年人不怒自威。 他们缓步而来。 先看见了站在腌菜缸边,正撑起皮筋束起头发的女人; 又看见了站在花架下方,在将两边袖口卷起来的男人。 随即, 中年人神色变得木讷憨厚,老年人身形佝偻下去。 他们经过院门时并未停步,反而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 纯属路过。 ————— 求月票,大家有月票的,就投给咱《老实人》吧!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世上,从来都不是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但拳头却能砸烂其他人的嘴,让全场只有你一个人在讲话,哪怕声音再小,也依旧响亮。 一老一中两个人,经过了小院门,一路继续前行。 无需言语,无需知会,无需示意,二人走出了学校家属院,经过食堂,穿过操场,一直走出学校大门,这才停下脚步。 林福安看向自己的徒弟,陈守门看向自己的师父。 俩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半生师徒,却胜过父子,但论默契程度,从未有先前之深刻。 陈守门喃喃道:“秦力。” 林福安默默道:“龙王。” 陈守门曾亲眼目睹过,那个摆弄花架的男人,在龙江口,给一头百米尸蚣放血。 那混合着红、黑、黄、紫的血液,溅洒两岸,如今已长出一大片分外茂盛的姹紫嫣红,当地还在此处修了一座滨江公园。 那时陈守门还年轻,正是兴致勃勃骄阳似火的年纪,却见到了真正的太阳。 当那百米尸蚣现身时,可怕的威压和浓郁的尸气,震慑得他身体自发颤抖,竖瞳都开不出。 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在努力克服本能恐惧的同时,他并未真正意义的退却,还记得官将首的使命。 然后,他看见一个浑身流转符咒的同龄人自江面之下冲出,将那头尸蚣一拳砸上了岸。 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刚现身时就将自己吓住的可怕妖邪,实际是被一个人,从江底追着打逃出来的。 挫败感么,还真没有。 只要差距足够大,你就无法生出去比较的心思。 对方没有起乩,身上并无阴神,也没有其它地域传承派系的神降、请仙、出马,就是纯靠自身的蛮力,将这尊妖邪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根根长触断裂,一节节骨躯崩断,那刺动山谷的哀嚎,只是他拳脚之下的背景伴奏。 后来,陈守门去尽可能地搜集关于那个人的讯息,得知他叫秦力,是秦家人,是秦家近代以来,第一位走江人。 再后来,他得知一条消息,那个人,走江失败了,自此销声匿迹,生死不知。 陈守门不理解,走江到底有多难,连那样的人都没能走过去。 不过自那之后,心高气傲的他,每次再遇到师父林福安对其孙子也就是自己徒弟讲起龙王家的故事时,他都会在旁边站着,安静地一起听。 每当年幼的阿友问起,那龙王家和咱们官将首谁更厉害时,身为师父的陈守门都会默不作声,还得由林福安开口劝导: “都是捍卫正道的同道中人,不兴去比个高低。” 同时,林福安还会再补个一句: “不过人家传承悠久,日后阿友你要是见到龙王家的,定要执礼尊敬。” 陈守门是真的没料到,那道曾震撼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竟会以如此突兀的方式,撞入自己的中年。 经过小院门的刹那,他想到了当年的那头尸蚣,记忆画面中被压着暴揍崩解的蜈蚣,仿佛变成了自己。 林福安是不认识秦力的,虽然他听出庙归来的徒弟讲过这段经历。 但很可惜,陈守门不会画画。 可林福安身为老官将首,就算未开竖瞳,也能瞧出常人所不能见的气象端倪。 先前一目扫过时,那个正在扎起头发的女人,其身形如角蟒抬头,仿佛正积压着某种郁结,正欲择人发泄; 而那男子,其脚下所站那一块的尘土泥粒已在颤抖,恰似蛟龙睁开,将要撕开云雾,再现真身。 增损二将本是昔日阳间鬼王,可观运海,这一男一女身上,分明沾有龙气,虽残破衰败,却是实实在在的存有。 龙气这玩意儿,寻常人哪怕只求寻到一丝,都得感激涕零,烧拜祖宗显灵。 而对于这两位而言,他们烧拜的祖宗,就是龙王。 除开这一男一女二人之外,林福安隐隐察觉到,屋内三楼还有一尊龙气更大的,大得他哪怕没把视线往上挪,可那股威压与气象,还是轧入了自己的视线。 他是不敢再抬头往上看了。 他心里有种感觉,真敢抬头看上去,那今天,就不要走了,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用走了。 运气好点,过阵子,他会变成一条新结出的丝瓜。 “守门。” “师父。” 即使已走出校门,二人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因为他们是不请自来,而且是挟威而临,按江湖规矩,就是来挑场子的。 既然你已做初一,那人家顺手把你当十五给做了,也是合理。 先前刘婷扎头发,秦力卷袖口,就是要准备动手的意思。 没办法,人家都已经压上门来了,作为孤儿寡母的“小门小户”,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拼一下了。 其实,这种体验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新鲜的头一遭。 虽说龙王秦和龙王柳不复当年,老太太也懒得出门去从人家恭敬的眼神里读取其内心的腹诽;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一大桌子没有灵的牌位下,可还有一位老太太时不时地对着他们说说话呢,几十年来,还真没人敢真的欺上门来。 师徒二人互相称呼后,眼角余光都向四周扫去。 然后,又默契地不说话,继续行走,来到医务室,进入病房,一左一右,坐在林书友两侧。 昨儿深夜,负气出走的阿友命纹圆满呼应上了,当时家里人还以为这小子终于回心转意,想通了。 谁知刚呼应上,就眼瞅着要死了。 家里是一通手忙脚乱,布祭桌、摆生死盘、行阴阳占,费了好大的劲,这才给他重新续上。 一般来说,这种布置,都是庙里官将首需要去解决邪祟前,提前就做好以备万一的。 晓得家里老幺出事了,庙里一番商议后,就由林福安和陈守门买最早的机票,飞临金陵。 当时想的是,怎么着,由他们二人去,就算老幺遇到再大的事,也都能轻易摆平了,他们二人也是这般想的。 结果,没料到会成如今这般,过人家门非但不敢入,甚至不敢停。 老爷子神情抑郁,谈不上多生气,也不算多憋屈,就是很不得劲,更要命的是,这劲你还真不好撒。 总不能把自己这孙子提起来,对他来几拳出出气吧。 莫说孙子刚受伤,身子还虚,来几拳怕是就把人给捶没了。 就是真要打,也不是他能决定的,确切的说,这已经不是打几下孙子就能了结的事儿了。 官将首传承,不是绝对的一姓而传,而是会依托庙宇体系。 就比如他林福安的儿子,在下一代里并不是排首位,而是他的徒弟陈守门。 要都是自家人,老爷子打打孩子做做样子,关起门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干系到一整个庙,你再想简单敷衍,就不合适了。 因为一个弄不好,庙里的大家,都会被你家这孙子给集体送走。 老爷子对这方面的事,懂的比徒弟陈守门要更多些。 自古以来,江上龙王家本就不多,这毕竟是要一代代人走江厮杀出来的名额,本就自带稀缺性。 但龙王家的风格,很统一,它可以不在意那些支流湖泊,可哪条河哪座湖敢翻滚炸刺,那不出手镇压过去,就真说不过去了,要不然外人还会以为龙王爷没脾气。 而上一个时期,风头最盛的龙王一脉,就是秦柳两家。 因为龙王家天然世仇,各自家族一代代人,走江时不是你镇压了我,就是我镇杀了你。 要是把两家牌位并列摆一起,还能细论出个深度关系。 “你曾祖父杀了我曾祖父。” “我祖父杀了你祖父。” “你爹杀了我爹。” 可谁也没料到,在这种复杂的时代血仇关系下,龙王秦和龙王柳能结成亲。 在当时,婚柬递送江湖时,直接引起整个江湖震动,都以为江湖日后就得改为两姓。 也就是后来两家集体中断,这才让这种气象没能延续下去。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刚师徒俩更是亲眼所见,都不用三楼的那位老的出马,院里的那两位放出来,直奔他们庙去,就足以将自家庙除名。 甚至,只派出一位也可以。 倒不是他林福安怕了,能当官将首的,骨子里就不会是孬种。 真到了庙破人亡的时刻,大不了大家一起豁出性命去干。 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要是面对那种喜欢独来独往隐藏或偷偷为祸人间的邪祟,官将首单挑或组阵列去解决厮杀,那没问题。 当世天下太平,朗朗乾坤之下,邪祟可不像乱世时那般会成群结队呼啸出大气候。 可要是江湖厮杀,尤其是这种纯粹凭单体实力的个人,自家庙里的短板就会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龙王秦的《秦氏观蛟法》,可怕就可怕在可以凭自身之气卷蛟龙之势,生生不息,说一人可挡千军万马,那绝对是夸张,但一人能打个几天几夜……真的不算稀奇。 他只需要来到自家庙口,一登门,那你起不起乩? 等你起乩了,他就走。 等你时间过去了,将军大人们走了,他又回来了。 普通官将首起乩一次就得歇息几个月,正常来说也够用了,毕竟一年里,庙会也就那几次。 资深官将首,起乩一次也得歇息半个月。 他们这一庙,传承深厚,倒是能做到一天起乩一次,阿友小时候刚学时一天请了两次,虽说昏厥了好久差点没能抢救过来,却也因此被全庙当作宝贝天才。 可每次起乩时间,并不持久,就算头顶点三根问路香再续一段时间,等香火燃尽,将军大人们说走也就走了。 自有传承以来,不知多少官将首不是因为实力不济战死的,而是因为时长不够,大人们飘然离开,只留下变为虚弱普通人的自己,被邪祟杀死。 所以,人家只需派一个哪怕你全庙列阵,都没十足把握围捕杀死的人,就能对你玩放风筝。 然后,把你一整个庙,给耗死。 耗死你一整个庙,人家说不定身上都不带什么伤的,因为他只需对普通人出手。 寻常江湖门派家族是没这种强人的,可龙王家有。 且其它情况下,各个庙结盟一同应对那是没什么问题,但要是招惹的是龙王家,人家怕是不会愿意和你结盟了。 林福安开口道:“要是给龙王家当枪使,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守门:“龙王家长辈使阿友做什么,要使,也应该是龙王家的晚辈。” 林福安:“龙王秦和龙王柳人丁凋零了,年轻的晚辈怕是不多,如果有,那也应该是两家龙王的真正嫡系。” 陈守门:“那阿友就是被嫡系使了。” 嫡系,在这里讲究的不是血缘,而是传承重视度和地位。 要是搁以前,说是拜龙王的,虽不敢招惹,但心里也清楚,龙王家大业大,那么多口人,你拜的怕也不是嫡系,里头有多道门槛多层地位。 真正的嫡系,那是了不得的,家族资源、教导、传承,全都供给在你身上,日后走江成功,那就是真正的超然。 以秦柳两家如今现状,其真要出个晚辈嫡系,那可真是要往死宠,往死里堆资源。 哪怕为保续家族传承,这位不去走江,就算坐吃山空也都能成势。 因为秦柳两家,还有另一层荫庇。 话至于此,师徒二人各自颔首。 二人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得到短暂的舒缓。 之所以是短暂,是因为二人又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这只是龙王家嫡系晚辈和自家阿友之间的事,那自己二人掺和进来,又算是怎么回事? 原本小辈间闹个矛盾,打打闹闹,就算真的动机不纯,拿你当猴儿耍着玩,说破天去,那也是小辈之间的事。 哪怕出了人命,你不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当年汉景帝还是孩子时,一棋盘把人藩王儿子给砸死了,又怎么了嘛? 更何况现在也没出人命,人还给你放病床上处理了。 可自己这俩人,却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还放出气势,堂堂正正地走向人家门口。 你要是先送拜帖上来,也就罢了,人可能不见你,可怎么说,也算走的是礼数内。 真要是人家愿见你了,你见到人家,也不敢直接提孩子们的事的,问个好,道个安,也就该撤了,人要是有心的话,询问一下下面,也能给你打个招呼。 当然,这一步已经极为凶险了,因为人家的反应可能是:怎么,你不服气,还敢上门给我施压? 所以,更正确的流程是,我家孩子虽然躺病床上伤得很重,但我还是上门来赔礼道歉来了,姿态得拿得低。 而他们二人,这次走的路数是:打了我家小的,我家就派出我家老的来了,那人家也派出老的。 成功把晚辈孩子间矛盾,升级成派系矛盾。 陈守门幽幽道:“可能,阿友和龙王家晚辈,也没仇。” 林福安胸口一起,似一口老血憋在脖颈,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本来可能真没仇,因为自己二人来了,把仇给结了。 陈守门再次幽幽道:“阿友还说,让我们回去准备给他族谱单开一页,是不是说明阿友已经和龙王家那位,结上关系了?” 林福安只觉徒弟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入他的心窝。 陈守门继续幽幽道:“阿友要是两次受伤都和龙王家那位有关系,那龙王家那位,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该被焐热了,就算没被焐热……龙王身边的人也该被焐热了。” 陈守门目光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脸盆,以及盆内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是那个人送来的,那个人后来,更是直入龙王家,还很热情随意地打招呼。 “那个人,应该是拜龙王的。” 陈守门又指了指林书友的肚子:“我们刚来这里帮阿友治伤时,发现阿友本命纹不是被补缺回去的,而是从其它处借用,分了个均匀,给重新规整的。 整个庙里,能画本命纹的,只有师父您一人,我还没完全掌握,咱们阿友他自己,估计也是补不了的,更别提这种化原形补缺形了,这种手段……师父您会么?” 林福安的脸,都憋红了。 我会,我会个大颗呆! 这是阵法,这是阵法,破损了要擦去重新画的,你见过谁家阵法坏了,还能从这里借几根柱子那里借几杆旗,插回去,就又能用的? 陈守门幽幽地准备开口。 林福安终于忍不住了,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你再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先清理门户。” 陈守门双手捂住脸,低下头。 林福安:“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这种姿态,真的是……” 这时,林书友悠悠醒来,睁开眼。 林福安双手捂住脸,低下头。 无他,没脸。 “爷爷,师父……”林书友这一觉睡得很香,他的身体被师父和爷爷调理了一下,不过他还记得之前没结束的对话,自己的师父和爷爷明显不信自己将要得到什么传承,“我真的得到了一个大机缘。” 林福安和陈守门,互相对视着,没人愿意说话。 难道说: “孩子,乖,你机缘没了,我们还帮你结了个仇。” 林书友握住拳头,神情激动道: “相信我,师父,爷爷,那个东西,对我们官将首很有用,是我们最需要的,等我得到了它,爷爷你就可以把它分享给其它庙,让所有官将首都能更好地除魔卫道! 爷爷?” 林书友见林福安的神情,以为爷爷是高兴的,他也高兴了,误以为是爷爷终于相信自己了。 受谭文彬影响,以往以正直内向著称的他,也难得开始了溜须拍马: “爷爷,您不是一直想当庙首会的会长么,有了它,您就可以当上去了,多好啊!” 林福安挤出一抹笑容,握住林书友的手: “好孩子,这个庙首会的会长,爷爷也不是非当不可……” 现在的情况是,家里的庙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陈守门用力搓了一下脸:“阿友,师父跟你说件事……” 林福安猛地站起身:“阿友刚醒,让他再睡会儿,我们先出去。” 陈守门只能跟着自己师父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里。 “师父,不说实话么?” “不能说,我们已经走错一步了,不能继续走错。” “那我们现在回去?” “不能回去,得有个说法。直接走了,事情就算没了结,金陵了不结,就等于逼迫人家去老家跟你了结。” “那我们去投拜帖?” “不能去投拜帖。 虽然我们已经前倨后恭了,可你要是再来一次字面上的,就是摆明了告诉人家: 要不是看在你们是龙王家的面子上,我们今天就是来挑门楣、灭……破你们门的!” 陈守门:“那我们……” 林福安:“就在这里等着,等人家给我们发话。” 这时,已经回家睡过一觉的范树林医生又回来上班了。 他今天不仅提了枣,还提了一袋橘子以及一盒他妈妈亲自做的米糕。 经过这里时,他瞅了瞅站在这里的一老一中,然后走入病房。 “咦,彬彬不在啊?” 范树林将东西放到床头柜。 “范哥,我彬彬哥不在,不过他应该刚来过,给我送了东西。” 林书友知道,上次也是这位年轻医生给自己做的手术,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嘿,看来你大哥对你这小老弟不错,还拿了这么多吃的。” 范树林拿起一瓶牛奶,扭开,喝了一口,这奶味和他昨晚收到的红包一样浓厚。 “是我害我大哥担心了。” “这倒没有,我反正是没看出来,他这人给我一种学校老前辈的那种感觉。 怎么说呢,有点看淡生死的意思,指不定哪天他自个儿死了,要是能从棺材里爬起来,还乐得给自己吹唢呐呢。” 范树林也觉得这种感觉很是诡异,对方只是一个大一新生,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人也是真有趣,自己次次被他胁迫却又对他不断生出好感。 这好感可不是来自于红包,因为他要是真把人擅自在这里治死了,那自己职业生涯甚至整个人生,也就断了。 “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好的,范哥。” 检查完后,范树林不由愣神道: “我的天,恢复得这么好?” 这一刻,范树林脑海中不由回响起昨晚谭文彬对自己说的话。 难道, 我真的是扁鹊再生、华佗在世?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两个来人,气势如虹地走来,又水银泻地般地离去。 秦叔还好,只是笑笑,却也没急着将袖口放回去,他在等,等屋里老太太的吩咐。 倒是刘姨,她是真有点生气了。 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是不太美丽,迫切需要打一架来释放一下,可谁知刚扎好头发,人就走了。 但头发还是没急着再放下来,保不齐老太太这次不点阿力而是点自己呢? 当初,李追远还是在被刘姨理发时,从刘姨这里得知的官将首。 这说明,刘姨对这一派熟悉。 在她看来,老太太要是让阿力去,阿力还得慢慢放风筝,要是让自个儿去,那可不就更省事了? 那些阴神再厉害又怎么滴,可没听说过祂们能解毒治病的。 就算真有,但一个个起乩请下来,排队挂号都来不及。 谭文彬摸了摸头,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什么。 糟了,是自己把皇军带进村了。 “小远哥……” “上去吧,奶奶还在等着给你上课。” “哎,好。” 中午的扁豆饭,还是秦叔做的,因为刘姨现在不是暂时失去了味觉等东西,而是紊乱,意味着……她可能会觉得给一碗汤里放半碗盐会更好吃。 而家里伙食的没落,更让老太太如坐针毡,按理说这时候,该是她这个老人家顶上来的,既顶不上去,就更显得自己无所用。 李追远走到秦叔身边,说道:“叔,他们俩是奔我的。” 和将军庙里见过的茆长安负手行走姿势就能推断出他是捞尸人一样,刚那两位行路风格,也有三步赞的影子。 当然,就算不看步伐,看那二人头顶隐约有香烛朦胧之象,也意味着他们随时能够起乩,甚至已经在准备起乩了。 秦叔看着李追远,笑道:“我知道。” “叔,我可是在过河呢。” “我没忘。” “那你和刘姨刚刚……” 李追远清楚,刚刚俩人是真准备要出手的。 按正常理论来说,自己走江时所招惹到的麻烦,要是家里人出手了,那家里人就会承担因果反噬。 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事实上,他们俩人分别教导润生和阴萌时,已经在承受着一定的反噬。 不过,自己这里已经掌握了走江的规律。 这第一浪刚结束,第二浪还未起。 所以,刚来的那两位,并不是被江水推来的。 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因果意义上,会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对手。 更意味着……自己真的可以请秦叔刘姨出手,把这两个江水之外的人给解决掉。 当然,以上这些,秦叔和刘姨是不知道的。 “你是家里孩子。 再说了,别人找上门来了,要真推了那院门,那就只能打死,没第二个选择。 这和你现在走没走江,没关系的。” 李追远闻言,笑了笑。 心里则暗暗警醒,看来,自己得找柳奶奶打个小报告了。 因为看秦叔的样子,他是真愿意拼着受反噬的代价,来帮自己解决死倒。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有点想弥补年轻时遗憾的意思。 可惜,自己现在脑子里的和即将总结到书上的走江认知,只能和自己团队分享,不能和他们细说,要不然就会遭受无妄牵连。 阿璃是可以说的,他自己,在阿璃那里没有秘密。 一是因为阿璃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 二是阿璃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以阿璃门槛外死倒作为题库的方式,二人之间,本就纠缠在一起。 这江,本就是他和阿璃两个人牵着手在一起走。 本质上,阿璃实比名义上最早的润生,更早加入团队。 忽然间,李追远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说外人看到自己写的书,会受到牵连的话,那自己当初坐在太爷家二楼露台看魏正道的书时,是否就已意味着牵连开始了? 再联想起自己寝室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那本邪书……和自己将写的以及魏正道的书比起来: 就你,也配称一个“邪”? 柳玉梅原本正坐在楼上喝着茶。 那二人刚走来时,老太太目光微凝,她这后半生,最容易受刺痛的,就是外人不再敬畏龙王家的牌匾。 这倒好,居然敢有人找上门来了。 老太太的心底的火苗,已经被点起,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在怎么解决好这俩人之后,再顺蔓摸瓜,把他们身后的关系也都给料理掉。 这老虎蛰伏,要是不把那些敢于最先凑上来的家伙给狠狠收拾,那之后,就会吸引来一大片企图食腐肉的玩意儿,弄得你不胜其烦。 可等那两位即刻偃旗息鼓,又如此圆润地过门而不入,仿佛只是出来散步时,倒是把柳玉梅逗得笑出了声。 心底的火苗,也就散开了。 甚至,她还觉得有点有趣。 说到底,就和她吩咐秦叔院里不种花而种蔬菜瓜果一样。 因为小远入门和走江的关系,老太太心里踏实了,也祥和了,不似过去那般敏感。 这世道,一直如此,很多人的生死,只取决于某些人的一念之间。 谭文彬上来了,上楼时,他就在酝酿情绪,等到老太太面前,他就开始了表演: “老太太,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一个人好好地瞎溜达,却被人偷偷跟着,他们不会企图对我不轨吧?” 一个是千年的狐狸,一个正在给自己身上沾狐狸毛。 在这个家里,也就小远能和老太太过过招。 柳玉梅放下手中茶杯,说道:“好啦好啦,你想为人家里求情就直说,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搞这些弯弯绕绕。” “嘿嘿嘿。”谭文彬开始泡茶,这技艺,还是他在寝室里,请小远教的,他记住了每一个步骤。 柳玉梅摆手道:“不喝茶了,给我倒点米酒,最近老睡得不踏实,喝一点。” “成。”谭文彬拿来米酒瓶,又换了套杯具,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倒也不是想求情,是我自己没把事儿办妥帖。” “哦?” “小的那里我打理好了,没想到老的能来这么快,是我疏忽了。” 其实,深究下来,这事还真不能怪谭文彬,他已经把林书友打理好了,而且林书友意外得配合几乎是哭求着想要小远哥的秘法。 但事情错就错在,林书友那边就算得了封口令不能具体说事,可他在病床上笑着不停喊着“大好事”“大机缘”“年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 这一幕在家里长辈眼里,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自家傻儿子。 “具体说说,是怎么个事儿?” “好嘞。” 谭文彬开始组织语言,为老太太身体不受反噬着想,他不能直说,只能不停地打比方做比喻找隐射打机锋。 好累,终于把一件事儿给说完了。 老太太听得也累,弄得她都想直言不讳地说:切莫再打哑谜了,自己宁愿呕点血,也省得费这脑子了。 但等听到结尾时,老太太忽然眼睛一瞪,手中的成化斗彩鸡缸杯直接被捏了粉碎。 “好大脸!” 谭文彬怔住了,咦? 柳玉梅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被占便宜了。 自己这边从一年前就好好相处着情分,亲孙女陪着他,更是将两家传承一起给他,这才将他请进了自家的门,这得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而那位,居然想空口白牙地直接要秘法传承! 这等于是自家辛辛苦苦日夜供奉地菩萨,被别人请去摇签问卜。 自古以来,你敢窥觑我家秘法,那就是结了死仇! 老太太低头看向谭文彬,她知道他应该不懂,至于小远,小远懂不懂这个无所谓,小远大概是不在意。 但自家又不是开善堂的,我在不在意是我的事,岂容你惦记? 搁过去,想求秘法或者想请上家梳理自家传承体系的前提是,你得率本家入我门为奴,定个期限,期满方可离开;亦或者,为我前驱做事,死半个家族。 但很快,柳玉梅又想到不对劲,这等天大的好事,刚那俩家伙还如此这般上门做什么? 到底是谭文彬只是个高考语文水平,没办法像小远那般引经据典,能把事儿讲完了就不错了,就别在意丰满人物形象了。 柳玉梅问道:“那个小子,是不是有点傻?” “嗯?”谭文彬点点头,“不傻,但憨憨的。” “呵……”终于理清前因后果的柳玉梅,再次被逗笑了。 这家人倒是有意思,两次把自己惹生气,又能两次把自己逗乐。 “你告诉小远,秘法……”柳玉梅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算了,不要跟小远说了,小远的事,他自己去决断。” “哎,好。” “另外,这件事,你再去处理一下,他们还在那儿,不敢再过来了,但也必然不敢走的。” “成,老太太您给个话。” “我无话可说。” 谭文彬仔细观察了一下老太太的神情,确认这不是话中有深意,而是老太太似乎真的被整无语了。 “那我这就去。” “再等等,今儿的课可还没上,他们那儿,可以再晾晾,让他们多受些煎熬,也是他们自找的。” “您说,我听着。”谭文彬原本是蹲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这会儿抽出一张凳子坐下了。 “壮壮啊。” “哎,我在。” 谭文彬立马站起身。 柳奶奶平日里不喊自己被太爷取的小名,可每次喊起时,都意味着有正经话要吩咐教导。 换个角度来看,这小名确实取得讲究。 “你是在学小远么?”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应该的么,这叫……见贤思齐。” “可是小远,他真的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么?” “这……” “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你得自己心里掂量。想想过去刚认识时,小远为什么愿意和你玩,总不可能是因为你像他吧?” “我……” “人这辈子,其实总在做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最怕的,是一直舍不得撒手,端着。 甭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没叫你忘记,但该看开的,也得看看开。 心里就算搁着谁,他应该也不乐意你受累一直端着他,平白让他成了你的负担。 壮壮,你是懂得开导活跃别人的,但别只顾着哄别人开心,忘记了自个儿。” “我听懂些了,谢谢您,老太太。”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小远好,小远性子冷淡,我是知道的,以前在李三江时,他会表现得很热情,可现在,他是越来越不想演了。 你作为他的船头吆喝,龙王不想说的话你得说,龙王不想应付的场面你得应付……” 顿了顿,柳玉梅继续道: “龙王身上要是有短板,你也得补上,让外人,瞧不出来。” “呼……”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笑容,“明白了。” “去吧。”柳玉梅抬起手,“记住,我虽无话可说,但也别让那俩家伙太过好受。” “您瞧好吧,我这就去帮您好好逗逗他们,晚上再说与您听,供您睡前解闷儿。” “那说好了,没乐子,我这心里可过不去这坎儿。” “您放心,必须的。” …… “他来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凝重。 “师父,那边来给咱们派说法了,到底是福还是祸……” “你居然现在还想着福?” 陈守门:“……” 林福安:“祸不毁庙,就该烧高香了。” 谭文彬走上了楼,面带笑意地往病房这里走来。 林福安和陈守门虽内心紧张,却也硬挤出了笑脸,这难度,直逼他们生平刚学起乩。 谭文彬无视了他们,走入病房:“阿友,好些了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再次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跟进病房。 他们不信这家伙不认识他们。 “彬彬哥,我好多了,对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师父,这是我爷爷,他们来看我了。” 林书友指着介绍,他注意力在谭文彬身上,没注意到,他指一个,抖一个。 林福安和陈守门集体向前半步,准备行江湖礼。 谭文彬“噗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 “叔叔爷爷,我对不起书友啊,是我把书友害得这么惨的,我有错,请你们责罚!” “噗通!”“噗通!” 林福安和陈守门只觉得这眼前的天都塌了,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坐在病床上的林书友,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坐着,有些不合适。 “叔叔爷爷,你们跪什么呀,有错的是我。” 陈守门:“不,你没错!” 林福安:“有错的是我们,是阿友没教育好我们。” “叔叔爷爷,你们这样通情达理,让我如何自处,这样,我给你们磕头!” 林福安和陈守门这下不仅觉得天塌了,这是天要炸了啊,这磕的是哪门子头,莫不是龙王家派他来给自家庙送终? “别别别,别这样。” “哦,好。”谭文彬麻利地站起身,然后上前搀扶,“叔叔爷爷们,你们也快起来,我和阿友是哥们儿,我是晚辈,给你们跪下是应该的,你们那儿不是有磕头送红包的习俗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被搀扶起来,俩人脑子里还是晕晕的,完全成了浆糊,只听得“红包”俩字,就不自觉地开始摸自己口袋。 要是能靠给红包或者给其它东西能了结这桩怨,那要什么都肯定给啊。 谭文彬又道: “我家长辈说了,家道中落,就算外头有朋友,也瞧不上咱家了,路过家门也嫌穷酸,怕脏了鞋底不愿进来,干脆装没瞧见,赶紧走,生怕走晚了,就被我们追出来借钱,唉。 哎哎哎,叔叔爷爷,你们别跪啊,别啊,你们跪我也跪了。” 正在查房的范树林正好走回到这里,往里一瞧,诧异道: “哟呵,帮内结拜呢?” 第一百零三章 “呵呵呵……” 柳玉梅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笑出声来。 在医院进行友好亲切问候后,谭文彬还请那两位去老四川吃了烤鱼。 席间话题很密,但基本都是一个套路流程。 比如先咨询官将首的传统文化,对这一行表示出极大好奇,紧接着话风一转,询问一个区域一般有几座庙,要是庙太密香火会不会不够分。 再比如先聊聊林书友同学刚正不阿的品性,说宿舍楼里有位同学居然敢养鬼看门,林书友同学气得请白鹤童子上身差点把那同学给打死。 谭文彬:“要我说那种养鬼玩的人就是罪大恶极!” 林福安和陈守门也随之附和。 谭文彬:“所以我们家龙王就知错能改,把看门用的鬼,给超度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闻言,脸色直接就变了。 总之,就是这套流程反复来回,折腾到饭吃完,二人离开饭店,走路出去时,腿都在打摆子,面色也是惨白。 连出租车都是谭文彬帮他们打的,二人今晚就连夜回福建了,甚至都没去和林书友告个别。 柳玉梅抿了一口米酒,说道:“你小子,是会折腾人的。” “这还不都是老太太您教得好嘛。” “我可没教你这个。” “您下午才教导我,人这辈子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我就先在他们身上试了一下七上八下。” “贫嘴。” “那我掌嘴?” “行了,我听舒坦了,这件事就给它放下了,事办得不错,奶奶我,很满意。” “可不敢居功,人家是恐惧庙被拆了,怕的不是我,怕的是我背后的奶奶您。” “还不错。” “再者,再好的套路一下子用太多,人也就麻木了。 前一半他们是真害怕,到后头,他们俩应该也是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咱要真打算去拆他们的庙,我还用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话? 最后其实就是,我在说,他们也就在配合着演那一惊一乍了。 出了饭店门时,那走路姿势太夸张了,演得可真不像,阿友的爷爷自个儿偷偷用力掐自己大腿,使劲把眼眶给逼得发红。” “不错。” “他们这是演给我看,想借我的口说与您听,博您一乐,让您消气。” “很不错。” “嘿嘿。” 柳玉梅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给谭文彬:“赏你的。” 这杯子本有一对,下午被老太太亲手捏碎了一个。 谭文彬接过杯子,倒了半杯米酒进去,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回茶几: “谢谢奶奶,这米酒挺甜的。” 柳玉梅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淡淡道:“看来是眼光高了,瞧不上奶奶这点零碎了,说吧,想要点什么。” “平日里听您教导,再蹭您家几顿饭,已是我占了极大便宜,其它的,我可不能要了,我毕竟是跟着远子哥混的,哪能收……收外人的东西。” “奶奶我是外人?” “这不是看跟谁论么。” “我累了,要歇息了。” “那我走了,明儿再来听您教诲。” 谭文彬起身,把茶几上剩下的蜜饯果脯这些,都倒入自己口袋后,这才往外走。 走至门前,听到后头老太太传来一句: “很好,拎得清。” 谭文彬停顿了一下,笑笑,走出门下了楼。 走到院子里,先去敲了敲润生的棺材,问候了句闷不闷; 又跑阴萌那头,问了句腌入味了没。 等都打好招呼了,李追远也从阿璃房间走出,身上背着登山包,手里提着林书友的书包。 谭文彬伸手接了过来,这次李追远没拒绝。 二人并排往寝室走。 谭文彬没和李追远具体说官将首那边的事,因为他知道小远哥对那个不感兴趣,只是简单提了句那俩人都已经回去了。 “小远哥,老太太喝酒用的那个杯子叫什么?” “成化斗彩鸡缸杯。” “老太太今儿个捏碎了一个。” “剩下的那个更值钱了。” “唔……值多少?” “没断顿前别急着卖,卖了以后几代都不会断顿。” “那可真是不老少。” “心痛了?” 李追远猜出发生什么事了,柳奶奶有个习惯,心情一好就喜欢把身边物件儿送人。 “倒也没有,只是想问一问,方便以后年纪大了跟人路边摊喝酒时,与人吹牛。” “嗯。” “小远哥,润生和阴萌继续这样练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 “会有问题。” “副作用是?” “折损阳寿。” 任何急于求成的训练方法,都会带来透支生命的副作用。 秦叔和刘姨,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将各自的绝活让他们都体验一遍,以方便他们日后自己有个摸索精进的方向,这是透支性传法。 “那以后……” “积德补寿。”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笑道:“那我岂不是赚大了,没折损的需要补,只会继续往上加,哈哈。” 深夜的晚风,吹过二人身边后,又吹过了好几天。 阳光明媚,学校操场,李追远拿着书坐在角落台阶上。 军训新生以班级为单位,在下方排队,接下来将接受检阅。 校领导开始讲话时,李追远翻开第一页。 等一本书看完,副校长们还没轮完。 还好,李追远提前有准备,他带了两本书。 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领导们的强烈表达欲。 第二本书看完,最后一位副校长才讲完话,接下来还有下一级的领导、主任以及优秀教师代表。 光是开篇的那段“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相聚在一起……” 每位领导,都以不同的文字,重复将秋天赞美了一轮又一轮。 终于,检阅开始,各班以方阵形式穿过主席台下,展示军训成果与精神风貌。 李追远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谭文彬也在方阵中。 谭文彬就开头军训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在请假,毕竟有不断受伤的林书友,一直在为他批请假条。 每次教官都去医务室检查,确认无误,只能叹息这孩子太倒霉了,刚开学就从宿舍楼里摔下来两次。 谭文彬原本以为自己不用参加的,没训练磨合好,再加入方阵队伍里,容易带坏节奏,影响班级评分。 但新辅导员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强烈要求谭文彬参加最后的检阅。 而且,新辅导员在和教官商议后,将谭文彬和林书友,放在了队列最前头,就连举着班级旗的旗手,都得搁他俩后头。 谭文彬被要求将警局颁发的奖状,高举。 林书友本来身体都没啥大问题了,却被新辅导员要求重新捆上点绷带,又递给他一根拐杖,让他拄拐前行。 本来新辅导员打算给他两根的,但林书友拄拐而行太快了,看起来生龙活虎,就撤去了一根,看起来就身残志坚。 班级方阵口号也很有意思,不是其它班的“一班一班,永不一般。” 而是:“爱护同学,关心互助;见义勇为,社会担当。” 不押韵。 但在真有故事的前提下,押不押韵都是次要的。 这其实已经算是在“作弊”了。 且毫无悬念的,本班级,拿到了军训检阅第一名的成绩。 其他班的同学和辅导员固然嫉妒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而且因为涉及到拐卖儿童事件,道德感强压下,你甚至不好意思在面上表露出来。 教官们对此倒是比较能接受,他们更能理解,有时候训练得再好,但行走的“功勋”有时候就奔那人去,这是命,有时候真羡慕不来。 检阅结束后,各班级回归先前方阵位置。 校领导再次开始讲话,操场上空再次回荡起: “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 教官们则趁着这个机会,在后面整队,跑步离开,无声告别。 李追远也捡起地上的书,没回寝室,而是去了教室。 待会儿要开正式班会。 先进入教室的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角落位置。 同学们还穿着军训服进来,各自落座,李追远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李追远,不少人还很诧异,怎么还有个小弟弟坐在这里。 谭文彬和林书友前后脚进来,谭文彬径直走到李追远身边坐下,林书友还想挤一挤,被谭文彬指了指前头,没办法,林书友只能坐前一排。 “彬彬哥,我这拐杖现在不能丢么?” “再多拄两天吧,现在就丢容易被人说闲话。” “哦,好吧。” “再说了,丢了干嘛,不是钱买的啊?卖了就是,你可以站学校商店门口喊‘卖拐喽’‘卖拐喽’。” “可要是没人腿脚受伤呢?” “这拐又不是必须卖给腿脚受伤的,也可以卖给脑子不好的。” 新辅导员走了进来,他姓吴,叫吴宏,很年轻,个头不高,人很胖,圆圆的脸小小的眼,不显油腻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班上学生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吴胖子”,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一进来,班级里“吴胖子”的称呼声此起彼伏,他笑着挥着手,目光在大家脸上扫过。 李追远看出来了,他在眼神记录。 那些喊“吴胖子”的同学,大概率与奖学金和班委名额无缘了。 而那些坚持喊“辅导员”和“吴老师”的小部分同学,则瞬间凸显出来。 谭文彬倒是没喊,而是从李追远那里拿来一本书,低头仔细阅读着。 班会开始,他没按照时下流行的方式,投票选班长,而是直接任命: “接下来,谭文彬同学将是我们班的班长,大家鼓掌欢迎!” 全班响起掌声,林书友鼓得最起劲也最响烈。 这个确实不需要投票了,即使他没参加过几天军训,但哪个班上能出一个新学期开始就能去参与打击拐卖儿童犯罪团伙而立功的牛人,都会毫无悬念地当选。 谭文彬刚从死倒的世界里抬起头,一脸茫然:啥,我是班长了? 班会结束,新班长谭文彬趁同学们没走前,喊了一声: “军训服待会儿全部送到平价商店柜台里去回收,报我的名字可免费获得橘子水一杯!” 大家传来欢呼声。 罐装饮料成本太高,橘子水就是纯粹拿橘子晶冲调的,店门口有个玻璃框子,机器一开,黄色的饮料就会翻滚,看起来很诱人,实则成本低得很。 不过,在时下敢请全班同学喝饮料,也算是豪气之举。 林书友激动地说道:“哥,恭喜你啊!” 谭文彬对他翻了个白眼,但很快,他自己也笑了。 他原本对当班长这事没什么兴趣,觉得会分散自己的精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上班长这一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而且近期,他的一些想法,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正如柳奶奶所说的,远子哥可能并不喜欢另一个小远。 李追远开口道:“恭喜你,彬彬哥哥。”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那晚面对那个叫“良良”的孩子时,小远哥喊自己“彬彬哥”而不是“壮壮哥”,这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 远子哥想看自己拿荣誉,想看自己拿奖,还想坐在这里,看自己当班长。 这时,吴胖子对这边招了招手:“班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嘞!”谭文彬举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们都来。”吴胖子又补充了一句。 显然特指李追远。 “好嘞!”林添头热情回应。 吴胖子的办公室是合用的,里头有四张办公桌,不过进来时其它办公桌后头没人。 先前吴胖子在教室里没有特意提李追远,这会儿在办公室里着重和李追远在聊天,先以询问生活的方式作为铺垫,然后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罗工身上。 最后,他再将话题拉入自己感情生活,以弥补中间那段的功利性观感。 吴胖子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相框,将自己和对象的合照给大家看。 谭文彬凑过来瞧了一眼,调侃道:“吴哥,你该带嫂子去医院看一下眼科。” 吴胖子的对象身材高挑,面容甜美,放在当下,就是清纯校花级别。 男人对别人说自己对象一朵鲜花插牛粪里这件事,一般不会感到生气,反而感到自豪。 吴胖子不仅默认了谭文彬的兄弟称呼,还很骄傲地仰起他那并不明显地脖子: “你嫂子眼光好着呢,跟你们说吧,当初上学时,还是她主动追的我。” “吴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家庭背景深厚,深藏不露?” “我要是深藏不露,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企图靠你们的关系拍上罗工的马屁了。” 谭文彬一拍大腿:“不好,看来带嫂子看眼科不行,得看脑科。” “去你的,我们这是真爱,过阵子喊你们出来吃夜宵,我带她出来给你们看看,认识一下。” “为啥要过阵子啊,还是抠。” “她最近没空,在医院照顾她父母,我待会儿也要去医院陪着的,毕竟还没结婚,得去二老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父母一起生病了?” “嗯,前阵子她爸妈回老家上坟后,回来身子就不舒服,然后就住院了,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具体毛病,医生怀疑是食物中毒。” 李追远抬起眼帘。 谭文彬也是一惊,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突然触电。 上坟,生病,关键词这不就来了么? 只有林书友,还在介绍自己老家那里解决食物中毒的偏方。 吴胖子拿出一张纸,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吴哥,你给我也拿一张纸。” “给。” “吴哥,笔还有么?” “给。” 谭文彬:“吴哥,嫂子老家哪里的?” “黄山附近。” “嫂子爸妈什么时候回老家上坟的?” “就前阵子。” “具体日期。” “这月1号,我和她一起去火车站送她爸妈的。” “嫂子没去对吗?” “嗯,她没去。” “二老现在在哪个医院?” “三院,距离咱学校不远,花鸟市场对面。” “几号病房?”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我认识个老中医,医术一流,专治疑难杂症,我帮你请去看看,花钱都请不来,得靠人情。” “这怎么好意思……什么时候能去?” “过几天,得联系,你先告诉我病房号,我约好了就先带他去,放心,我会说是吴哥你请的。” “好,我写给你。” “除了二老生病外,家里还发生什么异常没有?” “没听她说过。” “老家具体位置在哪里?” “民安镇,我没去过,因为还没到那一步流程。” “好的,吴哥,你放心,我会持续跟进的。” 吴胖子笑道:“你爸不会是当警察的吧?” “嗯,对。” 吴胖子闻言,立刻又来了兴致,似乎想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探讨一下。 谭文彬将纸条一收,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吴哥你放心,哪天你出去嫖被抓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你这小子。”吴胖子明白了意思,“好了,事儿都聊完了,以后班里的事我就传达给你,你和班委们协调负责一下,咱们散会。” 离开办公室,三人往寝室方向走。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会不会是新脉络出现了?” 李追远:“不一定,这个没办法说得准,而且也太早了些,也离我们比较远。” 一波刚平,虽然过了些日子,但也不该如此迅疾,因为自己第一波本就是提前解决的,理论上这中间间隔会更长。 谭文彬:“也是,确实距离我们学校比较远。” “彬彬哥,我指的不是距离,而是关系。” “关系?” “辅导员的未来丈人丈母娘,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远了,如果这条线想要成立,未来发展模式应该是: 辅导员的对象因照顾和想要解决自己父母问题,也生了怪病。 辅导员为了照顾自己对象和解决对象的问题,也被染上怪病。 虽然你现在是班长,但辅导员和你的关系并不算特别熟络,需要时间来培养感情。 在这一基础上,你哪天去他办公室给他交资料或者你们俩一起吃夜宵时,他就当着你的面发病,要么忽然晕厥要么犯起癫痫,总之要很明显的那种。 这样,才能从你这里,过渡到我身上。” 谭文彬点头道:“要是按这样来算,就算我善于和人拉近关系,也起码得花俩月的时间吧,才能有那种交情深度。 而且,虽说我挺喜欢和吴胖子这种人打交道的,但想和这种人交心很难,除非中途我去他家,他那漂亮的对象给我们做了一顿饭。” 李追远:“她对象还得养几只流浪猫,最好还喜欢去孤儿院做义工,温柔善良,和辅导员形象形成反差。” 谭文彬:“这样才能触动小远哥你?” “是你。” “哦对,是我。” 自己差点忘了,我远子哥莫得感情。 谭文彬:“然后我会同情心泛滥,来求小远哥你。” “嗯。” 谭文彬眨了眨眼,自己说自己同情心泛滥,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 不过他也品砸出味儿来了,自己还真得热爱生活、乐于社交、挥洒感情。 就比如今天,要不是因为想看自己当班长,远子哥都不会去教室开班会,也正因为自己的关系,远子哥才会同意和吴胖子去办公室聊一下人际关系。 柳奶奶说得对,自己确实不能一味地模仿远子哥。 自己, 得来当远子哥的雷达。 一念至此,谭文彬整个人都轻快得摇晃起来。 那俩奋斗逼你们继续奋斗去吧,老子只要回归本性,团队作用就无可替代,哈,这就是命。 李追远:“所以,还太早了。” “对,确实,还太早了。” 顺蔓摸瓜,好歹有个蔓,要是这条线能成立,就不是顺蔓摸瓜了,是人家种子刚发芽,自己等人就提前拿着四五把黄河铲去挖了。 林书友好奇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谭文彬:“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林书友:“要是发现了邪祟,请记得喊我,我义不容辞!” 除魔卫道是真的,想学秘法也是真的,林书友身上现在不仅有正道责任,还肩负着老家两市一十三县所有官将首庙的未来发展。 他的担子,很重。 他现在巴不得像上次那样余婆婆的死倒,赶紧再多来几次,他好被继续插针,当然,能得到其它更多体验就更好了。 谭文彬:“别急,暂时用不到你了,我家润生明天就出关了。” 林书友:“虽说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兴分个高低,但他,打不过我。” 以前交过手,润生他们一起上,都没能拦得住自己。 谭文彬:“没事,你等着看吧,润生出关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想找你练练。” 林书友:“正道中人,要是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去拿瓶墨水。”李追远走入商店。 陆壹坐在柜台上收钱,他现在是真喜欢这项工作,只要一下课就过来,虽然是拿工资的,却有种当老板的感觉。 李追远从货架上拿了一瓶墨水,走到柜台前过账时,陆壹正在接电话。 “神童哥在这里,我让他接电话。”陆壹将话筒递给李追远,“大当家打来的。” 这称呼,陆壹是从谭文彬那儿学来的。 李追远接了电话:“喂,亮亮哥。” “小远,晶晶已经身体大好出院了,师母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老师让我来打电话问你愿不愿意去,不愿意去也没关系。” “你们回金陵了么?” “没,我们这会儿在都江堰。” “那我就不去了。” “行吧,我待会儿给师母回个电话,就这样了,我先挂……” “亮亮哥,你老家是安徽哪里的?” “安徽南通啊。” “我问你正经的。” “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继续开这个玩笑呢,还想着配合配合你。我老家在黄山边上,一个小镇。” “叫什么名字?” “民安镇,是个古镇了,老漂亮了,我下个月就和老师回来了,正好我爸生日也在那时候,我带你们去我老家玩一玩,你肯定喜欢我们那儿的建筑风格。” “伯父下个月几号生日?” “下月底呢,还早。” “好,我知道了。” “可别准备礼物啊,人去就行。” “好的。” 李追远将电话挂断。 拿着墨水走出商店,李追远回到寝室。 林书友还想跟进来,被谭文彬作势欲踹,这才把他逼退回自己寝室。 关上门,谭文彬无奈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家伙,现在整天要黏着我们,要不,我去解决一下,让他安静地当个门神?” 门神,是贴在门外,不进门。 “嗯,再送两套符针吧。” “嘿嘿,先送一套,他表现好,再给一套。” “彬彬哥,你看着办。” “保证完成任务。” 谭文彬拿着一套符针出去了。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翻开面前的书。 这是老家学校发来的《追远密卷》新版样品,不再是以前那种试卷形式,而是硬化上书,里头会加上课纲内容、公式解析以及答案解析。 寄来了三套,分为三种颜色,上中下三册。 主要是想让李追远看看封面设计,而且考虑到实用性上头没内容,全是空白页,也算是老家学校送来的一份硬本纪念品。 李追远现在翻开的,是《追远密卷》上册,上面用钢笔写下了第一卷,卷名《余婆婆》。 全程记录了《余婆婆》事件的所有脉络,以及事后解析和猜想。 这一卷,谭文彬早就看过了,他现在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册子,叫《走江行为规范》。 李追远拿起钢笔,在新的一页写上:第二卷。 然后,将书推开,在旁边本子上写上“民安镇”。 当两颗种子,都在同一处地方发芽时,那就可能不再是巧合了。 但如果真要提前这么久,去反向挖掘,那对那头的死倒而言,会不会太憋屈了些? 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为什么要与你共情?” …… “呐,给。” 谭文彬将符针递给林书友。 “谢谢哥!” 林书友无比激动地接过来,之前谭文彬已按照病床前的约定,送给他一套了。 一套分为两根破煞符针、两根封禁符针,可供一位官将首使用一次,用完就废,除非像林书友上次那样,能得到庙里的续命才能恢复。 林书友从床底下,将原本的那一套拿出来,两只手,一只手抓着一套。 “这一套留给我,这一套我寄回去给我爷爷。” “你傻不傻,你都没想过第一时间把拿到手的第一套送回去,让你老家人看看,能不能仿造。” “我爷爷仿造不出来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我爷爷想修补,也得擦掉重画。”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林书友挠头:“可是,就算仿造出来了,谁敢试?一旦有丝毫差错试试就逝世了。” “也对,忽然觉得你挺聪明的。” 这符的原型设计,来自于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 画符时得讲究神韵纹理,不是照着临摹就能成的,这些只在书上有记载。 再者,亲笔画这符的,是阿璃。 所以,李追远这里从根本上,垄断了这种符针的产出,哪怕送出去了,外头也是用一套少一套。 谭文彬伸手指了指林书友手中的另一套符针,说道:“你爷爷既然有了,那你师父呢,把这一套一起寄回去,送你师父吧。” “那我自己就没得用了啊?” “需要你用时,我会给你。” “啊,对,大哥,你好聪明!” “还有,跟你说件事,你以后上下学跟着我可以,但要是我跟着小远哥时,你别跟过来,有点眼力见儿。 安安心心地白天去上课,晚上回宿舍睡觉,有需要时我会来喊你,其余时候,做好我小远哥的外围防护。” “明白了。” “我这儿还有一套符针,你做得好,我以后就给你。” “好!”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林书友的胳膊:“等润生回来了,你就去和他好好打一架。” “啊?这怎么能行。” “你傻啊,你和他打起来了,要是你打不过他,为了帮他上强度,我远子哥会不会给你加点料?” “那我,故意打不过他?” 谭文彬皱了皱眉。 林书友兴奋道:“是吧,只要我故意打不过他,小远哥就会不停地给我加料。” 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润生这阵子所经历的恐怖特训。 “傻孩子,你要是这样玩……” “行的,可以吧?” “你会被润生打死的。” …… 回到寝室后,谭文彬看见小远哥在看书,现在寝室里堆了很多书,是柳奶奶派人送来的基础读物。 这段时间,他和小远哥一起在看这些书,这让谭文彬有一种我和小远哥处于同一阶段,共同在打基础的错觉。 “亮亮哥父亲下个月生日,他老家也是民安镇。” “民安镇?”谭文彬刚坐下的屁股马上弹起,“小远哥,那会不会真是这个?” “不确定,但概率在提高。” “我们现在就开始调查不?” 李追远摇头: “不急,等润生和阴萌结束特训。 当你抓住这条线时,振感也会顺着这条线传递过去。 所以,要么不动,要动的话,就直接顺着所有线以最快的速度推过去,不给它任何反应时间。” “好,我知道了。” 饭点时二人就吃了点面包,然后一起看书到下午。 谭文彬离开桌子,他刚看了一本基础书的一卷,远子哥脚下则放着刚看完的一摞。 “小远哥,我去陪老太太聊天了,你现在去不?” “我晚上去。” “好,那我先走了。” 谭文彬一个人来到柳家,刚推开门进入院子,就看见润生坐在椅子上。 只是这次,润生身上瞧不出丝毫萎靡,反而有一种镇定泰然。 “润生,你这是……” 润生:“我的特训结束了。” “那秦叔呢?” 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走路都有些摇摆的刘姨从屋里走出来:“他临时有事出去了,过阵子才会回来,不过课程是教完了的。” 谭文彬看向角落里的那口腌菜缸,没看见阴萌的身影。 刘姨说道:“萌萌被我找了口金陵古井,浸下去了,出师前,给她净净身子。” “哦,这样啊。”谭文彬点点头。 “哐当”一声,好几把工具被丢到了谭文彬脚下,有镊子、扳手、启子、榔头,小刀。 “这是……” 刘姨扶着额头说道:“他走得急,没能来得及善后处理,我又太累了,壮壮,你就帮润生把体内的十六根棺材钉给取出来吧。” 润生脱去上衣,将自己后背露了出来。 谭文彬捡起地上的工具,再看向润生身上那一个个嵌进去的钉帽,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画面,实在是太可怕了,每根钉子,都有筷子那般长,而且很粗,取出来那个画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何况还得取十六根。 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事他好歹也是用石头砸死过人的,但要对自己同伴用这种方式,他还真下不去手。 润生安慰道:“没事的,不疼。” “好。”谭文彬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手时,还是停了下来。 润生:“怎么了?” “我想到个好地方,不仅能很好地取出来,还能顺便帮你消毒。” ……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抖了一下。 抬起头,看向谭文彬,然后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其身后。 呼……这次没背人。 “范哥,我有个朋友走路不小心,扎了根刺进去了,想请你帮忙拔一下。” “好,这我擅长。” “人在哪里?” “我让他坐手术室里等着了。” 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有手术室,但手术频率并不高,大一点的病症,都会建议往附近大医院里去送。 倒是范树林,最近利用这间手术室,连续做了好几起大手术,要不是考虑到违规问题,他都想写论文了。 走向手术室的途中,谭文彬往范树林白大褂里塞红包。 范树林推开了,说道:“这次不用。” “用的,用的。” “不用,拔个刺而已,算什么事。” “那也是辛苦。” “你拿我当朋友,就别给。” “那好吧,下次我给你送锦旗。” “嘿,这个好!” “范哥你早说嘛,还是不够意思,有需求不告诉兄弟。” “那兄弟你今晚有空么,一起喝酒去?” “今晚?” “对,前阵子还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到天亮的老同学,今儿个离婚了,我得去安慰安慰他。” “为什么离婚啊?” “谁知道呢,本来他和他对象在金陵工作好好的,他对象却忽然铁了心要放弃这里的工作回老家。” “这是随便找的离婚借口吧?” “还真不像,工作是真辞了,要回黄山。” “回哪里?” “黄山啊,她老家是那儿的。” 谭文彬愣在原地,范树林推开手术室的门,疑惑道:“你不进来?” 见谭文彬还没反应,范树林就先将手术门关上,戴起手套,拿起工具,走到润生面前,一看,他不由笑道: “嘿,又是熟人,看来这次不错,没受什么伤,我说,你们帮派最近是消停了是吧?” “帮派?”润生略感疑惑,但还是点头,“最近是没事了。” “那距离统一全校江湖,也快了吧?” “统一江湖,才刚开始。” “嗯,任重而道远啊。来吧,刺在哪里,我给你挑出来。” 润生脱下了衣服。 站在手术室门外还在发呆的谭文彬,被一声尖叫惊醒: “你们是魔鬼吧!” 第一百零四章 谭文彬一进手术室,就看见范树林跌坐在地上,双腿还在蹬地,“噌噌噌”地往门口这边挪。 “范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地上了,来,我扶你起来。” 范树林扭头看向谭文彬,同时手指着打着赤膊的润生: “你管这玩意儿叫刺。” “也没明确标准规定,刺得有多长多粗不是?” “这叫扎了根?你数数,已经有多少了!” “您这话说的,谁吃顿饭会数碗里有几粒米啊。” “不行,这个我干不了,我真干不了。”范树林起身就要往外走。 谭文彬赶忙抱住他:“范哥,锦旗,锦旗!” “我不要了!” “范哥,帮帮忙,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我仁心被狗吃了!” “对对对,被我吃了,我现在吐出来还您。” “你……” “你看,我这朋友上次就是被你救治的,他的命就是你给的,你舍得把他的命给丢掉么?” “我……” “快点吧,我担心再不及时取出来,破伤风就不好了。” 范树林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被推着重新站到了润生面前,重新换了手套和工具,等用力把第一根钉帽给拔出一截时,他才猛然惊醒: “我到底在干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语气恢复平静:“无所谓了,范哥,因为你已经开始干了。” 范树林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继续往外拔。 事实证明,只要循序渐进,层层加码,人的适应能力,往往能超出其本人的想象。 他开始进入状态了。 等第一根钉子快要拔出来时,范树林喊道:“帮我拿一下,我要准备止血。” 谭文彬:“好,来了。” 润生:“不用这么麻烦。” 润生自己伸手,抓住钉帽,往外一拉,钉子就这么被完全拔出。 “哎哎哎,你在瞎搞什么……” 随即,让范树林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拔出钉子后,原伤口位置居然自己开始了闭合,是闭合不是愈合。 是皮肉自己缩紧,自己给自己止血。 范树林张大嘴巴,他的大脑因连续接受刺激,已处于一种奇怪紊乱状态,现在脑子里居然想的是: 要是全国手术台上的病人都拥有这种能力,那医生们岂不是要笑醒? 紧接着,又一个念头升出: 我的论文没希望了,写这种病患发表的话,那就不是论文造假的问题了,而是会被当做精神失常吊销执业医师资格证。 “范哥,范哥?” “啊,嗯,我在。” “还有十五根,您最好快点。” “哦,好。” 范树林继续拔第二根钉子,依旧是老样子,自己只需负责把钉子起出来,然后身前的病人就自个儿伸手抓住拔出,伤口依旧自我闭合。 “不,你等等,我刚忘了,我得看你里面有没有感染溃脓。” 润生:“哦。” 两处对称位置的伤口,重新打开,像是一双眼睛睁开。 “嗯,没感染,很好。” 范树林说完后,“噗通”一声,被刚刚那可怕的场景,吓得摔倒在地,眼睛开始翻白。 谭文彬赶忙再次搀扶:“范哥,范哥,范哥?” 范树林恢复过来,麻木地点头,麻木地起身,麻木地开始继续拔钉子。 这一根,他没等润生伸手,他自己就直接拔了出来。 然后继续。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做外科手术,而是在农村帮人拉大锯。 终于,十六根钉子完全拔出。 范树林累的坐在手术台上,润生则站起身。 “辛苦了,范医生。” 范树林扭头,看着旁边托盘上,满满当当的十六根粗长棺材钉,又看向跟没事儿人一样已经在穿衣服的润生。 他忽然对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学医之路,产生了怀疑? “对了,范哥,你们同学小聚什么时候开始?” “晚……晚上,很晚了,都要值班,得零点了。” “那好,要是我能来我就来,不能来我就提前给你们医务室打电话告诉你。” “嗯……行。” “范哥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打完招呼后,谭文彬就和润生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往学校走时,润生问道:“有急事?” “怎么瞧出来的?” “你走得很快。” “我最近轻功有所小成。” “有急事你刚才不该在那里等我的,应该赶紧去告诉小远。” “是有事,多了条线索,但不着急这一会儿,小远哥说了,就算要开始做事,也得等你和阴萌回队。” “我知道了。” “那个,润生,你身上的伤,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养好?” “这不是伤,这是气海。” “你管这叫气海?我好歹也是跟着小远哥读了一些古籍的,谁家气海是真的拿榔头钉子给自己身上钻洞的?” “师父说……秦叔说每个人的特性不同。” “那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肚子有点饿。” 谭文彬和润生先一起回到宿舍,打开寝室门,里头没人。 “小远哥应该去老太太那里了,我们也去吧。” 关上门,下楼途中,正好瞧见左手拄着拐右手提着热水瓶的林书友,他应该刚去开水房打了水。 林书友看见润生后,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谭文彬也在这时开口问道:“润生,心里痒痒不?” 润生点点头:“香吃完了,得回商店地下室房间里去拿。” “我不是问你这个,想不想找个人练练手。”谭文彬说着,目光瞥向林书友。 林书友骄傲地挺起胸膛。 润生摇摇头。 特训期间,给他喂招陪练的是秦叔,自己一次次被秦叔打趴在地。 如果说,以前自己只是知道小远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秦叔的话,那么现在,秦叔的形象在他这里已经具象化。 有了一个更明确清晰的极高目标后,就算特训结束,他也没有自鸣得意手痒痒的感觉。 谭文彬小声道:“润生,眼瞅着要行动了,其实就是小远哥,应该也想看看你的进步,这样才能合理做出行动计划。” 自己去和润生打,是打不出去效果的,甭管是特训前还是特训后的润生,打自己都很简单。 但林书友,是一个很好的参照物,一个明晰的计量单位。 润生:“那得小远叫我打,我才打。” “那是,咱怎么着也不能私斗嘛。” “去找小远吧。” “行,那我们走。” 谭文彬和润生离开了。 林书友愣在原地,不是说闭关出来就要和自己打一架的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打了? 丢下拐棍,林书友想追上去询问一下原因,顺便发起一场正道切磋。 他原本觉得正道自相残杀,会使天道痛邪祟快;现在他觉得内部良好切磋竞争,能更有利于打击邪祟。 可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看见班上同学走过来,林书友见状,赶忙调头回去,把拐杖捡起。 有时候,一个谎言撒出去了,那就得不停地去圆。 “书友同学,我来帮你提热水瓶。” “来,我来搀扶着你上楼。” 林书友没办法,只能被乐于助人的同学陪着上去了,而且还得装作一瘸一拐的。 …… 李追远原本是要去柳家的,但在经过操场时,被里面的两个“摊位”给吸引住了。 大一军训上午结束,学生会和社团的招新也随之展开。 大家都在操场上摆开桌子,立起牌子,学长学姐们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那些双眸中还泛着懵懂纯澈的学弟学妹。 对于大部分考上这所大学的新生来说,高中的学习时光往往是比较枯燥的,很多时候支撑他们继续努力的信念,就是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 宽泛来讲,就两条: 一,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 二,谈恋爱。 把校园活动放在第一条,是因为大部分人很快就会滤镜破碎,三分钟热度过后就觉得不过如此。 而第二条,往往会贯彻始终,甭管找没找到对象谈没谈成恋爱,都会成为宿舍小圈子里经久不衰的话题,而且越是单身的聊这个就越是起劲。 当然,对新生们来说,刚开学就快速找到对象那是少数牛人专利,但参加社团学生会,却很是简单。 一些强势或者名字听起来比较威风的部门,以及小部分一看就比较符合时下流行元素的社团,他们会遇到人满为患的问题,为此不惜进行“面试考核”以进行筛选。 绝大部分的其它部门社团,则都处于饥不择食的状态。 不努力吆喝,不进行推广,拉不到足够人头的话,那就和江湖上的衰落门派一样,只能静待消亡。 这座操场,也是一座江湖。 行走在其中,青春活力感满满,而且很多社团名字也是五花八门。 传统社团已极尽细分,非传统社团也十分丰富。 吸引李追远从操场围栏外绕着走进来的,就是位于角落里的那一撮。 拦在那一撮前面的,是围棋社,时下围棋热度很高,前来拿表填申请以及询问的新生很多。 更有几张桌子已经摆上棋盘,老生和心高气傲的新生正在对弈,旁边还有人在观战。 李追远虽然经常和阿璃一起下围棋,但他感兴趣的从来不是围棋。 从人群中挤出,终于来到最角落,总共四张桌子,前头新生不多,但老社员们都在耐心营业。 “外星人社”的社长,正拿着自己的剪报册,向面前几个新生讲述着UFO以及一些世界上的未解之谜。 “气功社”的社长带着俩老社员,坐在地上头顶着铝锅正在冥想。 留一个社员在旁边介绍说这是在观察人造卫星的运行轨迹,必要时刻要操控自家卫星去和其它国家撞击厮杀。 许是觉得这吹得有些太过离奇,且自家社长和俩社员的表现也有点过于呆逼,负责介绍的社员干脆翻开介绍板,另辟蹊径。 只见板子上写着:修炼气功有利于增加桃花运。 很显然,这个板子一翻开,起到了奇效,几个新生马上询问这是否是真的。 这俩,还算是这一小撮冷清里的还算有点人气儿的,至于里头那俩,也就是李追远来的目标,那真的是前头一个人都没有。 左侧桌子上立着个牌子,写的是“命理社”,后头坐着一个正打着盹儿的秃头学长。 很惨一学长,应该是家族遗传。 这种问题几乎是无解,再怎么护理保养都没用,主要体现在到某个年龄后,哪怕先前一头密发,也即刻头秃。 右侧桌子上立的牌子是“相学社”,一男一女,各自戴着厚厚的眼镜,往那儿一坐。 这俩人倒是没睡觉,看起来很是窘迫局促,哪怕身前压根没人,也依旧紧张忐忑。 其实,他们两桌,要是并在一起,学那江湖道人一样,立个旗,上头写着“铁算子”“算姻缘算事业”“算不准不收钱”,再找点道袍僧袍的穿穿,肯定能吸引到不少人流。 可偏偏,看相的那俩明显严重内向害怕交际,而那位秃头学长则看破红尘世俗。 李追远走到那一男一女前,发现他俩还给自己做了身份牌子:社长刘韬,副社长陆安安。 “学长学姐好,看相。” “啊?”刘韬有些诧异,说道,“小弟弟,我们是社团招新的。” 陆安安伸手推了一下刘韬:“给小弟弟看一下嘛。” 一直干坐着反而更尴尬,还不如有点事做。 而且,这少年长得怪好看的,看着英俊小少年,总比对着空气发呆好。 刘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问道:“小弟弟,你打算看什么呀?” “看相呀。” “呵呵,我的意思是,你具体想看哪些方面,是学习成绩呢还是身体健康?”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先看个面格,批个相字。” 听到这专业术语,俩人神情明显有了些变化。 刘韬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卷边书,将书翻开后,从里面抽出一个本子,拔开钢笔帽,准备计算。 陆安安则从隔壁打盹儿的秃头学长抽屉下,取出一个算盘,放在了刘韬面前。 刘韬右手握笔,左手拨弄算盘,眼睛则盯着李追远,嘴里不停念叨着口诀。 这架势,还真让李追远感觉挺意外的,这说明对方是真的在算,而不是故意“掐指一算”就翻书找个条目来纯属忽悠。 只是,对方的水平,应该很低很低,属于一只脚进了门另一只脚还在后头。 因为正常情况下,要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算自己,那自己是能有明显察觉的。 当初在太爷家的坝子上,有阵子柳玉梅就老喜欢算自己,还故意把手藏在袖口或遮于扇下。 可每次,自己都能心生警觉,要么扮鬼脸打断要么干脆对着算,对冲。 陆安安则从桌子后走出,来到李追远身旁:“小弟弟,我来给你摸一下骨。” “好。” 陆安安个头不高,身上也没什么香味,是长相很普通的女生,不过手指却比较细腻柔软。 而且,当其指尖触及你的皮肤时,能感知到对方很巧妙的发力收力。 她,是真会摸骨。 摸完后,陆安安走到刘韬面前,对其说了几句话,刘韬马上重新翻书找寻,然后继续盯着李追远拨弄算盘。 李追远来感觉了,很微弱,类似蚊虫叮咬。 但这也意味着,刘韬进入状态了,虽说是建立在他们二人合力的基础上。 只是,算着算着,刘韬开始不停吸着鼻子,时不时还用手背压一压,而且,时间有点久了。 陆安安怕李追远等得不耐烦,安慰道:“小弟弟,这个是需要等一会儿,但放心,马上就能算好了。” “好的。” 李追远微笑答应,同时两手指尖开始轻轻弹起。 他会算了,反而有点麻烦了。 陆安安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块糖,打开包装纸,递到李追远嘴边: “小弟弟,姐姐请你吃糖。”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他现在双手没空,只能张开嘴。 “嘻嘻。” 陆安安没觉得这少年拿大,很开心地把糖喂进少年嘴里。 是块奶糖,很甜。 “小弟弟,你是家住附近还是你爸妈是学校里的?” “我是大一新生。” “你真的是新生?” “嗯。” “年纪这么小,神童啊?”随即,陆安安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道,“那加入我们相学社吧,你就是我们下一代社长!” 兵在精而不在多,要是能拉一个神童进来,那对于社团来说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而且陆安安很清楚,她们这一行,很吃脑子。 李追远不置可否,双手还在继续轻弹着。 其实,他现在要是停下来,那么自己就不用等下一代了,因为这一代社长怕是要因病退位了。 渐渐的,刘韬吸鼻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流出了虚汗,哪怕现在是暑尾初秋,天气依旧炎热,但他头顶也升腾起了白气。 陆安安见状,察觉到了不对劲:“刘韬……” 她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李追远抓住了手腕。 陆安安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少年的手劲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让学长继续算下去,不要打扰他。” 李追远结束对算。 “啊!” 这时,刘韬忽然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连同身下的椅子一同向后栽倒。 李追远松开陆安安的手,陆安安跑过去,将面色发白的刘韬搀扶起来。 “刘韬,你流鼻血了,你等下,我给你拿纸。” 刘韬自顾自呢喃着:“我算不出来,我算不出来,算不出来……” 这一动静,把隔壁打盹儿的秃头学长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这一情景后,神色一惊,当即向前跨出两步,骂道: “你这是闲着没事干算自己玩儿呢?” 说着,他右手掐住刘韬下颚,使其嘴巴张开,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颗粒,很像是小学门口很流行的零食“老鼠屎”。 李追远闻到了味道,知道这是一种安神的补药,他以前经常流鼻血,刘姨可没少给自己煎药喝,而且次次都是阿璃端上来喂自己。 “不要喂他这些。”李追远走过来说道。 秃头学长瞥了一眼李追远,见其年纪这般小,压根没打算听,继续要往刘韬嘴里喂。 “流点血,脑子疼几天,对他有好处的,相当于清淤了。” “你说什么?”秃头学长皱着眉,再次看向李追远,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少年能讲出来的。 “你喂他,就白受苦了,让他休养几天,以后算东西会更有感觉。” 秃头男子沉声道:“小朋友,你是卦门的?” 李追远摇摇头,他都不知道卦门具体指什么东西,但顾名思义,应该是算相卜卦为主的一系列门派的合称。 “那你是谁?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么,他要是不及时吃药,脑子都可能会出问题的。” “不会出问题的,不过,你想喂药,就喂吧。” “你……” 秃头学生一阵无语,你都这么说了,我再喂还合适么? 这时,刘韬似乎也恢复了一点,他将目光聚焦,落在李追远身上,问道:“为什么我一点都算不出来?” “正常。” 自己正在走江,江水滔滔,气势恢宏。 走江点灯,相当于把自己的命格“递交”上去,再点第三盏灯,才算把自己命格又接回来。 走江阶段,自己的命格,属于江湖,亦或者是,头顶的那一片天。 因此,他刚刚在算的,是天意。 这可是比自己对着镜子算自己,更大无数倍的忌讳。 李追远原本以为他不会算的,只是个爱好者,但他算出状态来了,为了不把人弄残,少年刚刚也对着在算他,算是掌控力度帮其抵消反噬,维持了一个合理的度。 刘韬是受了伤,流了鼻血,脑子也会胀痛几天,但恢复过来后,他的算相水平,就算双脚都入门了。 秃头学长站起身,看着李追远,问道:“既然不是卦门的,那你是哪条道上的?” 连行礼都不会,显然是江湖小杂鱼。 “你不认识。” “你老师是谁,你家里姓什么,籍贯在哪里?” 李追远再次摇头,转而看向陆安安:“学姐,你很会摸骨。” 陆安安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少年一夸,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是跟我奶奶学的,我奶奶在老家做这个。” “下次放假回家,学姐可以告诉你奶奶,摸骨时,可以加上指颤回鸣。” 陆安安的眼睛当即瞪大,她不止一次听过自己奶奶提过这个词,而且每次都伴随着惋惜哀叹,说本来家学里有的,但自己曾祖母那两代,断了传承,也就没能教传下来。 “我奶奶……不会。” 她说得很实诚。 而且她先前放自己嘴里的奶糖,还没化完,依旧在释放着丝丝甜味。 “学姐,你弯下腰。” “哦。” 陆安安弯下腰。 李追远举起右手,微握,举起。 陆安安深吸一口气,她把自己的脸,对向少年的手。 李追远的无名指指节,对着她额头,敲了三下。 “嗡!嗡!嗡!” 三声颤鸣,自陆安安脑海中回响。 她连续后退,坐在地上,抬头望天,只觉天高云淡;环顾四周,似乎多出了很多更清晰细腻的视感和声感,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空灵。 这就是指颤回鸣,是摸骨术中的一个法门;指颤之下,以回鸣进行收束,能起到更具体细致的摸骨效果。 《阴阳相学精解》里记载过摸骨术,但只是作为里面的一个小分支,相较而言,摸骨还是有些不方便,局限性比较大。 李追远学过这个法门,但从来不用来摸骨,前几次用是对被祟上的晶晶以及昏迷的彬彬,拿来当唤醒其意识的“敲门砖”。 陆安安满脸欣喜道:“你会,你居然真的会,能教教我么?” 李追远诧异,我刚刚不是教了你么?还连教了三次。 陆安安马上站起身,双手交叉于身前,然后右腿后退半步,手势、头和整个上半身,交替向下,行礼。 目前来看,陆安安应该是家学最深的一个,比刘韬和秃头学长要靠谱得多,因为她奶奶还教了她老礼。 至于她奶奶,应该和自己老家的刘金霞差不多,吃的是这口饭,但刘金霞是靠命硬半路出家,玄学造诣上肯定比不过陆安安的奶奶。 李追远回了一个柳家礼。 陆安安只是继续面带笑意,爬起来还在流鼻血的刘韬还一脸木讷,只有秃头学长指着李追远洋洋得意道: “你看,我就说嘛,你有家传!” 显然,在场三人,没一个人认得柳家。 陆安安:“学弟,不,前辈,还请教我。” “我还有事。”李追远看了看天色,“要走了。” “前辈,这是社团申请表。”陆安安拿出表格和笔递了过来,“你说,我填?” “不加了。” 自己只是觉得天色还早又恰巧经过操场边时看见了这处角落,这才特意过来玩玩,现在玩好了。 还挺有意思,刘韬和陆安安都有点本事。 秃头学长拦住了李追远。 李追远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秃头学长挠了挠自己的中央秃头,说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了,你有这种感觉么?” 李追远摇摇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秃头学长让开路。 继续挠头,他是真觉得自己今天亏了什么,可具体亏的是啥,他不清楚。 其实,他没亏,但另外俩人赚了,就显得他亏了。 而且,李追远走过来时,第一眼瞧的,是他,因为他的发型太具吸引力了,可他在打盹儿。 打盹儿到一半瞧见自己朋友那个样子,自然就带着点火气,说话有点冲,也没像陆安安那样及时意识到少年的能力改变态度,还是继续带着点傲气。 有时候,真就是性格决定命运。 俩朋友都得了利,他连名字都没被记住。 李追远走出操场门时,恰好看见谭文彬和润生一起走来。 “小远。” “小远哥。” 李追远目光落在润生身上,眨了眨眼睛。 润生走过来,背对着李追远,弯下腰。 李追远上了润生的背润生站起身,背着少年前进。 临近黄昏,天边开始披霞上妆。 谭文彬将阴萌出关时间以及从范树林那里得到的黄山消息告诉了李追远。 李追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将脸贴在润生后背。 来到柳家,推开院门进来。 刘姨的声音传来:“哟,我们家小远真是越来越小了,现在还需要润生背呢。”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下来,对刘姨露出笑容,问道: “刘姨,阴萌什么时候能出关。” 刘姨看了看谭文彬:“我不是和彬彬说过了么,萌萌还得再浸泡一天。” “排毒么?” “哪里有毒,有毒我还能给她泡井里么,那是为了养颜。” “那就劳烦刘姨,把她捞出来吧。” “有事?” “嗯。” “我这就去。” 刘姨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先进屋取出一个大袋子,然后径直出了小院。 “润生哥,你需要休息么。” “小远,我身上没有伤。”润生指了指自己衣服下面原本棺材钉嵌入的几个位置,“这是气海。” 李追远点点头,这是《秦氏观蛟法》为基础所发展出的炼体法门。 想当初秦叔站在长江边,脚生蹼、脸出鳃,一跃入江,一个人近乎就要将整个白家镇打穿。 其原理,就是如此。 这十六根棺材钉所打下的“气海”,在陆上能帮助润生蓄势集气,在水里能帮其用特殊方法呼吸。 能上天下江,才是真的蛟龙。 “润生哥,那你先去店里吃饭吧,记得要吃得饱饱的,然后收拾好你的以及我的装备。” “懂了。” “彬彬哥,你去安排一下林书友,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他和润生切磋一下,今晚十一点前要结束。” “明白。” 谭文彬又指了指老太太所在的楼上。 “今天我代替你和柳奶奶说会儿话。” “行。” 润生和谭文彬转身离开。 阿璃房间的落地窗紧闭,窗帘也拉着,李追远没急着去找阿璃,而是先上楼。 柳奶奶站在桌前,正提笔画着衣样。 “倒是难得,进屋先来看奶奶我,怎么,有事了?” “嗯,估计得出趟门了。” “这么急?” “也是为了赶早。”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侧,帮她打理颜料盘。 “这件怎么样?”柳玉梅问道。 “很适合阿璃。” “你小子的眼光,我是信的。” “这些日子,润生、彬彬和阴萌,给您添麻烦了。” “这就要断了?” “哪可能断,换个门开开而已,还是自家人。” “听你的,我相信你心里有数,不过,那两个就算了,壮壮倒是没给我添什么麻烦。 这家伙现在一到我跟前,就跟个小太监似的,这是把奶奶我当慈禧了。 他还以为我瞧不出来,我又不是没看过电视电影。” “呵呵。” “哎呀,难为这孩子了,得天天来哄我这脾气不好的老太太。” “您是长辈,既护短又慷慨,既端庄又明理,谁家有这样一个老太太,晚辈们不得高高兴兴地哄着?” “不嫌我唠叨嫌我烦就好。” “只有持身不正、冥顽不灵、只知恃辈分而骄对下面指指点点的老人,才会惹晚辈烦,您可一样都不沾的。” “到底还是你会说话。” 柳玉梅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脸,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上下仔细端详:“确实长高了些,在过几年,就要变成大孩子了。” “阿璃不也是一样么?” “阿璃不同,阿璃在我心里,无论多大,都是孩子。其实你也该是,但你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不一样。” “我知道的。” “还是那句话,奶奶我已经知足了,什么时候你觉得累了,不想继续走下去了,就回来点灯吧。 秦柳两家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庇佑俩小辈安生过一辈子,还是没问题的。” “秦叔又走了?” “嗯,他本就是中途折返回来的,现在这里事儿了了,那里的事儿还在等他呢,不过这次出去不用多久就会回来。 怎么,你是担心我派他去福建找那俩官将首麻烦?” “您现在平和了。” “是啊,日子过得有盼头,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行了,去找阿璃吧,既是要出远门,总该让你们俩再多说点话。” “好的,奶奶。” 李追远下了楼,打开阿璃卧室的门。 他是不用敲门的,因为阿璃能感知到他的到来。 进来时,阿璃刚好放下刻刀。 “打扰到你了?” 阿璃摇头,将那印章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接过印章,小巧精致却又内蕴气势,尤其是印章上端的龙象,更是栩栩如生。 没急着去看下方的刻字,而是将其在印泥上按压,然后走到桌边那幅画卷前。 画上,是自己终结余婆婆的画面。 “画得真好。” 李追远将印章,盖了上去,拿开时,画卷上多出了一道鲜红的印痕:【代天行道】。 与“替天行道”一个意思,可气象上却有所不同。 李追远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他没那么大的理想抱负,“正道”理念在心里也不是很深刻,毕竟一入门,看的就是魏正道的私货书。 但他很享受这种糊弄天道的感觉。 要是跟外人讲起时,那这四个字肯定指的是自己的远大理想,但实际上,是只有她知道的,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一份恶趣味调皮。 画卷完成,印章也盖了,只是画框本还没来得及做好,主要比预想中多用了些废料,导致这一批祖宗牌位不够,得等下一批重做的祖宗牌位接力。 李追远伸手牵住阿璃的手,说道:“来,咱再挑一个。” 男孩和女孩,一同闭眼。 李追远来到门槛后,前方,雾气还在,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还在,而且,比之刚解决完余婆婆时,雾气明显更逼近了许多,连声量,也大了不少。 一个余婆婆,能让它们暂时忌惮,却远远不够它们真的怕得逃散。 李追远迈出门槛,伸手将墙缝上插着的白灯笼抽出。 一人一灯笼,走入迷雾。 迷雾中,鬼影重重,有的在试探,有的在嘲讽,有的在撩拨。 这时,身前的灯笼忽然被一团雾气给包裹,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其吞没。 李追远没有慌乱,双手继续抓着杆棍。 灯笼那头,传来拉扯力道,它是主动的! 李追远奋力甩动灯笼杆,如同钓鱼时鱼儿上钩后的甩竿。 轰然间, 四周迷雾退散, 一条通体黑色的大鱼从头顶划过,鱼身庞大,鱼目憎恶。 愿者上钩! ———— 明天中午还有一章,求月票! 第一百零五章 寺庙深幽,院内有一口古井,上盖青石板,板上覆陀罗尼经被,四条锁链自井边延伸至四方角的罗汉石像手中。 一白须老僧,盘膝打坐于井前。 这块区域本就不对游客开放,日前住持更是严令寺内僧人不得靠近。 日落西斜,老僧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另一道身影,踩到上面。 老僧睁眼,舒了口气:“柳施主,你可算来了。” 刘姨将手中的大袋子往地上一丢,走到一尊石雕罗汉像前,伸手抓住一根锁链,往后拉扯。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另三条锁链也跟着联动,抵在井口中心的四块石头被打开。 刘姨走到井口边,将陀罗尼经被揭开,往地上随手一丢,然后抬脚,“砰”的一声,将最上头的青石板踹翻。 老僧没做过多言语,只是默默将经被捡入手中。 刘姨没急着下井,而是看向老僧,问道:“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老僧回答:“柳施主既然在此存寄,贫僧自当亲自帮忙看管。” “多管闲事。” “柳施主,这是本寺的井。” “乾隆年间,我柳家先人就以此井镇尸妖了,后命其侍者于此立庙看护,细算下来,老和尚,这座庙的初代住持,也就是你的师祖,当年拜的也是我柳家龙王。 所以,这庙,不该是我柳家的么?” 老僧:“柳施主所言极是。” “呵,我还以为你个老和尚会跟我来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不敢。”老僧坦然道,“俗世未修尽,无颜见佛祖。” “一边去。” 老僧抬起手:“还请柳施主,先收了那物。” 刘姨手掌一挥,一道黑影从旁边不知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到刘姨脚下后顺着往上爬,最后来到刘姨掌心,再反手一收,那东西就已消失不见。 老僧长舒一口气,起身抱着经被离开。 他是来看东西的,但看的不是井下的,而是被布置在井边的那物。 那东西一旦失控为祸,那自己全寺上下,估计都得全身漆黑,集体去西天拜佛祖了。 等老和尚走后,刘姨跳入井中,很快,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阴萌被她提了出来。 落于井口边后,刘姨轻挲指甲,一缕异香传出,递送到阴萌鼻前。 阴萌睁开了眼。 “师父……” “自即刻起,改回以前的称呼。” “刘姨。” 刘姨点了点头,手指在阴萌的皮肤上划动,感知着这白皙细腻,笑道: “这才像川渝女娃子该有的样子嘛。” 阴萌问道:“刘姨,不是说该泡一天一夜么?”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自己皮肤变得更好的诱惑。 “有人让我提前把你捞出来。” 阴萌马上点头:“那应该的。” “给你带了几套衣服,你选一套先穿上,其余的带走,你原本的那些衣服,太过土气,乡下老婶子穿得都比你时兴。” 阴萌从袋子里选了一套衣服穿上,直起身,双手朝后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有一种青春洒脱的风采,她本就很年轻。 “刘姨,谢谢你。” 爷爷是男人,其父母又很早离开自己生活,在刘姨身上,阴萌找寻到了母亲的感觉。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刘姨伸了个懒腰,心中倒是没多少依依不舍,只有无限解脱,这段日子,她是真被折腾得够呛。 “萌萌,你记得,以后找对象,得找个会做饭的。” “嗯。” “要是遇人不淑,你就亲自下厨给他做顿饭。” …… 阴萌回到柳家,推开院门走进来,看见李追远和阿璃坐在花架下,男孩女孩都抬着头,把星空当棋盘。 李追远挪过视线,看了阴萌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继续下棋,但还是吐出两个字的评价: “白了。” 阴萌笑了笑,问道:“你们吃了么?” 李追远:“这话问得,怪吓人的。” 阴萌忙摆手道:“不不,是刘姨去买菜了,待会儿就回来做饭。” “那是给老太太和阿璃做的,我们怕是赶不及吃了。”说着,李追远目光看向远处小道上正奔跑过来的谭文彬。 “小远哥,我都安排好了。” “辛苦了,彬彬哥。” 李追远扭头看向阿璃:“我要出门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阿璃点头。 李追远目光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骨戒,他很喜欢这枚戒指,可惜的是自己的身体还会继续发育,这枚骨戒戴着戴着就会不合手了。 不过无所谓,再从死倒灰里扒拉就是了。 少年走出院门时,驻足回望,花架下的女孩依旧在看着他。 李追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下来这段时间自己身上的人皮,又会重新绷紧。 少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在后头跟着的谭文彬和阴萌彼此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懂对方眼里的意思: 小远哥要离开阿璃一段时间了,我们要小心不能犯错,尤其是不能犯蠢。 谭文彬的安排很妥帖。 他将切磋场地,安排在了校医务室外的河边空地。 并且,他还提前从老四川那里订了餐,带了椅子。 当李追远等人过来时,已经有人坐在那里,把烤鱼盘下面的酒精块点燃,所有菜盒都打开,一个人正大快朵颐。 谭文彬:“喂,阿友,你怎么一个人就先吃上了。” “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太磨蹭了。” 月光下,林书友抬起头,他已经开脸,画上了脸谱。 随即,他看向李追远,手指着润生,问道: “喂,我要是打过他了,那不就没办法从你这里拿到秘法了?所以,我是不是得故意放水输给他啊,呵呵。” 李追远同样看着林书友,平静道:“把你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林书友犹豫了。 开脸前和开脸后,他的性格会发生极大的变化,目前来讲,已很接近人格分裂症状。 而且,开脸前的林书友越乖巧,开脸后的他就会越乖戾。 “他们”俩,只会走向彼此的两个极端。 但哪怕是开脸后的他,也是有完整记忆的,所以对李追远以及其背后龙王家的进一步认知,他心里同样也清楚。 势力远比不过人家,珍贵的秘法还有求于人家,他确实没资格在人家面前如此嚣张。 林书友:“这样吧,你给我秘法,我就听你的。” 谭文彬走上前,对林书友后脑就是一拍:“出息了啊,还谈上条件了你。” 林书友过去这些日子,天天粘着,虽然有点烦人,但好不容易在远子哥面前积攒下来一点好感,就被你小子三两下地直接败光了。 林书友应激般地扭头看向谭文彬,虽然眼里有怒火,却并不算太多,哪怕是开脸后的他,对谭文彬的态度也是带点特殊的。 谭文彬:“看什么看,好好说话!” 林书友再次看向李追远,说道:“好,我听你的。” 口头上是这么说了,但这语气目光,搭配着脸谱形象,有一种街头痞子梗着脖子口服心不服的姿态。 李追远:“拿出你的全部实力来和润生打。” 说着,李追远看向润生:“不要下杀招。” 润生:“嗯。” 林书友像个炮仗被点燃般“蹭”的一声站起,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愤道: “我听你的,我会全力以赴的。” 随后,他离开座位,来到空旷处。 润生走了过去。 谭文彬重新回到李追远身边,小声问道:“小远哥,阿友这个样子越来越离谱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这种精神分裂?” “彬彬哥。” “嗯?”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治?” “我……我心里的小远哥你什么都会嘛,哈哈哈。” “他的那份人格影响,来自于白鹤童子,所以光治他不行,得治童子。” “可为什么我觉得他师父和他爷爷症状远没有这么夸张?” “他天生灵性敏锐,更容易感应到官将首,自然也就更容易受浸润影响。 而且,他目前只能请童子,以后等他能请增损二将时,人格影响会更明显。” “小远哥,有治祂们的方法么?” 李追远没说话。 谭文彬以为小远哥懒得管这种事。 实际上是,谭文彬的话,给予了李追远一定启发,他正在思考。 前方,林书友起乩了。 竖瞳开启,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但白鹤童子的第一眼,不是看向将要与他交手的润生,而是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只觉得一股杀机向自己袭来,当即后背一凉,自学会走阴后,他对这方面极是敏感。 “我艹,他为什么想搞我?” “因为上次是你插了祂。” “阴神还会记仇的?” “你都说是阴神了,祂们前身可都是鬼王鬼将。” 润生指了指自己:“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白鹤童子目光微沉,身形前扑,三步赞下出现幻影,来至润生面前后,抡起拳头,对着润生面门砸来。 “啪!” 润生抬起右手,将这一拳挡在了面前。 谭文彬先前约架时,特意嘱咐了林书友不要把那把三叉戟带来,未开脸的林书友还是很听话的。 当然,润生也没拿黄河铲,同样是赤手空拳。 双方此时,陷入了僵持。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转出血色,祂感到了愤怒,因为一个普通人,居然接下了自己的一拳,而且显得很轻松。 祂开始持续发力,脚下的河滩地面逐渐下沉,润生脚下也同样如此,同时润生的右臂和右肩处,隐隐有风声。 白鹤童子抬腿,润生也同样抬腿。 “砰!”“砰!” 双方各自朝对方身上踹了一脚。 然后因为双方的手还死死纠缠在一起,各自一踹的结果就是,彼此都被踹起,然后都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就算到这时,各自的手依旧没松开。 紧接着,白鹤童子和润生同时起身前扑,想要来到对方上方占据主动,最后只变成彼此肩膀间的一记猛撞。 “砰!” 对撞之后,彼此另一只手去抓对方的另一侧肩膀,然后各自侧过头,夹住对方的手。 两个人在地上打起了滚,一路翻滚下了河里。 率先探出身子的是白鹤童子,但刚探出来,祂就被润生再次摔入水中。 双方在水下的缠斗,激起大量的水花,明显更擅水性的润生,此刻渐渐占据了优势。 然而,白鹤童子的竖瞳,开始流转。 润生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虽然还能克服,但出拳出脚的速度,也因此出现了些许滞缓。 李追远心里暗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实际看到官将首动用法门。 在连吃白鹤童子数拳后,润生发出一声低吼,眼眸泛红,竖瞳的效果被驱散,拳脚恢复,再次将势头扳了回来。 因为都是贴身肉搏,且都选择了力量上的比拼,所以招式上就很难好看,这场景,更像是在水中摔跤。 李追远:“润生哥赢了。” 白鹤童子的战斗习惯,是一上来就发挥出乩童身体的所有实力,不会留手更不会怜惜。 而润生,虽然在交手时动用了各处局部气海,却还没有集体完全开启,意味着他一直留了一手。 可能这一招要是用了,会让润生透支太严重,眼下出任务在即,他得确保自己状态平稳,但胜负因为这枚筹码,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接下来,验证的就是润生的耐力。 白鹤童子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脱离对自己不利的水中战场,但在持续受压下,祂不得不做出选择,祂吃了润生的一拳,身体倒飞出水面,落回陆地。 这种反应迟缓,并非是白鹤童子不会打架,而是因为祂的傲慢。 润生跟了出来,在陆地上继续跟祂打。 观战的三人耳畔,全是拳脚对拼的震响。 渐渐的,白鹤童子的气势开始出现滑落,竖瞳也逐渐难以维系。 “润生哥。” 李追远喊了一声,润生停手,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深呼吸。 每一次深呼吸,衣服都会被吸得贴紧身体后又快速膨胀开。 这是故意给白鹤童子机会,让祂点起引路香。 三根引路香燃起,插于鹤冠之上,白鹤童子气息恢复,再度打来。 润生停止深呼吸,再次迎了上去。 不断的对拳,对脚,对肩,对撞,双方在用最直接的招式进行最原始的力量与耐力较量。 谭文彬咂舌道:“啧啧,润生进步这么大。” 之前,他们三人面对白鹤童子时都落尽下风,现在润生一个人,就可以打个平分秋色。 谭文彬也清楚,白鹤童子缺少的,就是时间,只要能熬下去,祂打不死你,那祂的乩童,就“必死无疑”。 三根香燃尽,白鹤童子身形再次陷入迟缓,竖瞳重新出现涣散趋势。 润生这次不用李追远提醒,自己先行停手,后退几步后,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他身上的衣服现在已经成碎条了,原本鼓风机一样的衣服,现在变成了布条不断贴合再吹起。 但他身上那十六处曾经是棺材钉的伤口并未因此张开,依旧闭合。 棺材钉类似小孩学骑车时的后轮两侧辅助小轮,让你清晰知道气海位置与运用,润生通过这场战斗,加深了对此的理解。 那些伤口,在不久后也会彻底愈合,只是气旋依旧会在那里汇聚,发挥着同等的功效。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要用针么?” 李追远摇摇头,他走到林书友面前,林书友此时已经跪坐在地上,即将结束扶乩状态。 少年将手指抹上红泥,对着林书友眉心点去,然后顺着面门下拉,在其脸谱上,画上了一条红线。 紧接着双手重新掐印,然后在林书友两侧太阳穴位置画了一个圈。 最后,手指指向空荡一侧,再撩向林书友。 四周,出现了一股微弱的风,带着森然的寒意,这是煞气。 李追远刚刚在林书友身上,布了一个简易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一次性的聚煞阵。 以前,他曾用这种阵法,尝试激发死倒凶性。 现在,他在用同一种方式,去激发阴神的本能。 聚煞完成,林书友眉心的红点变为黑色,黑色一路向下,将那条红线覆盖。 李追远一边后退一边伸手勾了勾: “起!” 林书友再次睁开眼,竖瞳恢复。 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成功了。 这是一种乐趣,不亚于当初在太爷家二楼看书学习时,自己的猜想被证明可行。 白鹤童子瞪向李追远,眼里流露出清晰的杀意。 身为阴神,受庙宇供奉,与乩童形成约定俗成的默契,乩童召唤,祂们降临,借乩童之身,灭邪祟,积功德,祂们是主位,来去自如。 可眼前的少年,正在尝试颠覆这一生态! 白鹤童子攥紧拳头,从跪坐姿势,瞬间起身。 没人知道祂是否真的要对少年挥出这一拳,因为润生没给事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机会。 润生及时冲上来,将白鹤童子撞飞,然后白鹤童子再次起身,与润生厮打在一起,又重复起了先前两轮的故事。 李追远则在注意观察林书友的身体状况,第一次在操场上与官将首交手时,林书友是在扶乩状态结束后,瞬间重伤。 当时,李追远怀疑的是伤情被压后了。 但,真的是这样么? 枯燥乏味的击打,又继续了一段时间,不同的是,这次润生也明显出了颓势,白鹤童子得以压着润生开始打,润生只能被动防御。 不过,润生的颓势是降到一定程度后就止住了,仿佛一个下抛物线,逐渐趋于平缓,而不是一跌再跌直至破位。 李追远暗暗点头,这意味着以后面对棘手对手时,润生就算不是巅峰状态了,也能继续去拖延迟滞对方。 秦氏观蛟法与炼体术的结合,果然玄奇。 这第三轮后半段,润生是纯粹熬过去的。 等白鹤童子再次“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竖瞳又一次涣散时,润生也同样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艰难咽着唾沫的同时,身上的呼吸声也变弱了许多。 “润生哥,还行么?” “可以!”润生抬起头。 “阴萌。”李追远喊了一声,然后再次走向白鹤童子。 阴萌快速冲了过来站在李追远斜前方。 李追远伸手,将掌心覆盖在林书友的额头,沉声道: “四鬼起轿。”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童子大人你想走是么? 来, 给我回来,继续抬轿! 林书友扬起头,喉咙中发出厉啸,下一刻,竖瞳再次恢复,气息回归! 成了! 白鹤童子一拳,对着李追远砸来,这次,它毫不犹豫! 四轮了,四轮了! 这么多年的规矩,只有引路香再续一轮,但在这少年手中,却已经续到四轮。 而且,白鹤童子还记得,少年这帮人手里,还有一套符针,可以再续一轮,就是五轮! 他得死,他必须死! 要是这等术法真的流传出去,那祂们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阴神,就可能沦为乩童的工具! 阴萌双肘击出,将白鹤童子的这一拳给砸偏移了位置。 拳头从李追远耳侧掠过。 少年神情平静,开始后退。 等白鹤童子第二拳砸出时,润生再次赶到,接下了这一拳。 双方开始了第四轮交锋。 只是,白鹤童子的第四轮,如第一轮一般强势,而润生,则只能全方位被动挨打,虽说还能继续坚挺,但继续这样下去,白鹤童子就能很轻易地脱离润生的牵扯。 事实上,回到边缘处继续观战的李追远,已经察觉到白鹤童子的杀机不断在自己身上扫过。 祂在等机会,脱离润生纠缠,来杀自己。 “阴萌,让我看看你的特训成果,记住,不要下杀招,拖住祂就好。” “明白。” 阴萌再次加入战局,她的功夫其实并未长进多少,但身法却比过去更加灵活,她袖口里应该藏有某种香囊,此刻捏碎了后不断有黑雾扬起。 寻常的黑雾自然无法干扰到官将首,但阴萌的黑雾却能让白鹤童子陷入某种迷瘴。 应该是类似“归乡网”的效果,看不见且不自知,却真的有效。 有了阴萌的牵扯,润生压力大减,二人联手,重新和白鹤童子拉出了一个平衡。 李追远则着重观察白鹤童子的状态。 第一次在操场上,正常起乩加引路香,两轮后,扶乩结束,林书友重伤。 上一次面对余婆婆的侍者,也就是那个老女人时,基础两轮加符针,三轮,扶乩结束,林书友几乎瘫痪,到了一个临界点,是靠着老家及时续命才得以恢复。 现在,是第四轮了。 而且前三轮,润生给予你的打击,绝对不逊于上次那个老女人。 可你,依旧生龙活虎。 所以啊,什么伤势压后,不存在的。 童子大人, 是你有办法把自己的力量引渡下来,维系这具身体的运行,可你们过去,只会去压榨乩童的身体,不舍得消耗自己的! 也就是说,前几次,只要白鹤童子不要那么吝啬,稍微过渡一点力量下来维护一下林书友的身体,林书友都不用次次那么凄惨。 乩童是怀着殉道者的心态,除魔卫道,可这些阴神,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伤是乩童负的,命是乩童丢的,功德大头给阴神拿走了,这压根就不是合作者的关系。 李追远喃喃道:“这种玩儿法,我很不喜欢。” 第四轮结束。 白鹤童子再次摇晃,竖瞳又一次出现涣散,但这次,祂扭头看向了李追远。 似乎在等待,下一轮。 要是这少年再给自己一轮,祂觉得自己能改变局势。 李追远没搭理祂,而是走到餐桌边,拿起一瓶豆奶,用开瓶器打开,端着喝了一口。 白鹤童子声音沙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李追远举着豆奶瓶,与祂遥敬了一杯:“火?你们还不配。” “噗通……” 没能等来符针或其它方法的白鹤童子,离开了林书友的身体,林书友脸谱脱落,然后面朝下,摔倒在地。 谭文彬小跑过去,将其搀扶。 “喂喂喂,阿友,还活着没?” 林书友十分虚弱地睁开眼:“彬彬哥……” “呸,又白费我一次感情酝酿。” 谭文彬一边骂着一边撸起对方戏服,瞧见肚子上的脸谱印记还完整着,也是舒了口气。 林书友艰难地举起手:“为什么……没插针……” 这个问题,谭文彬无法回答。 林书友继续道:“既然没用……可以……送我么……” 就像酒席上剩下的菜,他想打包带回家。 谭文彬抬头,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端着豆奶走了过来。 看见李追远后,林书友整个人激动起来,哪怕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如此,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此刻,这个端着豆奶的少年,在他眼里,就是神! 算上没用上的符针,五次,五次,五次啊,比自家传统时间,翻了一倍还不止! 要是少年能把这些教给自己,自己再带回家传授出去,那以后官将首在诛杀邪祟时,能因此少牺牲多少人? 至于什么年夜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都是次要的了,因为谁能把派系传承翻个倍,那百年后,你的牌位都得和祖师爷并列摆放。 李追远将一套符针取出,放在林书友胸口,林书友将它攥住。 “我这次出门之前,会写一个聚煞阵法给你,你在这段时间一边养伤一边看看,能看懂多少就看懂多少。” 林书友听到这话,胸口一挺,嘴里溢出汩汩鲜血。 谭文彬吓了一跳:“艹,你别真激动死了!” 好在这时,应该是林书友老家那边,已经开始发力了,其脸上,也重新出现了些许红润。 估摸着那边也疑惑为什么自家阿友又变成这样了,但他们肯定不敢问。 “彬彬哥,送医院吧。” “好嘞。”谭文彬将林书友背起来,“幸好拐杖还没卖掉。” …… 范树林坐在值班室里发呆,他今天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完了,都出现幻听了。” 值班室门被打开,谭文彬探出脑袋。 范树林冷笑一声:呵,还出现幻觉了。 等到谭文彬把大半身子显露出来,其背后背着的那个人也出现时,范树林忽然打了个嗝儿。 他忽然意识到:糟了,还不如真的是幻觉! “范哥,范鹊,范佗?” 范树林手指着谭文彬:“我要去报警!” “行啊,范哥,我帮你报,我爸正好是警察。” 范树林闻言颓然地放下手臂。 “范哥,你看,你都救了他两次了,你现在放弃他,等于放弃了两条人命啊!” “我……” “咱快点,给他做好治疗,咱待会儿还要一起去喝酒呢,叫上你那个离婚的朋友。” “你……” “范哥,咱麻利点的,离婚的男人还等着我们去安慰呢。” …… 谭文彬一路跑回学校,来到商店。 李追远、润生和阴萌都在这里,这会儿商店已经不营业,寝室也关门了。 “小远哥,治疗在做了,阿友情况没大碍。” 李追远点点头,将一本黑面抄递给谭文彬:“这是聚煞阵详解,你待会儿去给林书友。” “好,我知道了。” 谭文彬将本子放入怀中。 李追远看向润生:“润生哥,你身体状态怎么样?” 润生响亮地回答道:“吃饱了就没问题。” 润生伤势确实不重,主要是疲惫。 李追远走到商店用来标注特价打折商品的黑板前,先擦去原有的,然后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下三条线索。 最上端是黄山民安镇。 下方分三条线: 吴胖子——对象——对象父母——老家上坟——民安镇。 薛亮亮——父亲生日——民安镇。 范树林——同学离婚——同学老婆——民安镇。 李追远敲了敲黑板: “现在,分配任务。 阴萌,去吴胖子对象父母所在的医院病房进行问诊。 彬彬哥,去和范医生参加今晚的聚会。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把你们的这条线,给我推到民安镇。 我和润生会直接去亮亮哥的老家。 我们三方,将带着三种线索视角,在民安镇,汇合!” 三人齐声应道:“明白!” 李追远拿起黑板擦,默默擦拭掉黑板上的内容。 愿者上钩? 没想到吧,我们这次连钓竿都不用,直接下河来捞你! 第一百零六章 “好了好了,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呢,快回去休息吧。” “学校里的事不着急,要不今晚还是我留下来陪护,你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你看,这些天你都憔悴了。” “这不合适。” “佳怡,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我的意思是,我爸妈已经因为身体不舒服,晚上很难睡得着了,要是再加上你的呼噜声,他们会更难受。” “啊,是因为这个。”吴胖子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好了,我是习惯你呼噜声,一段时间听不到还怪不适应的,但我爸妈现在是病人,你快回去,你的心意我爸妈都懂。”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哦,对了,明天我再去尝试请请那位老道长,同事们说他挺灵的,可以请过来看看,就是人家老道长比较忙,得看他的时间。” “你不是说还请了老中医的么。” “都得请,既然医院这么久都看不好,咱就多试试几种方法。” “嗯,都听你的。” 看着自己男友走下楼,郑佳怡默默地转身,先回到病房。 病房里,自己的父母还在“哼哼”着,入院有些天了,俩老人的意识还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提起热水瓶,去楼层最东侧打了开水,走回来时,郑佳怡看见自己父母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女生,正在确认着病房门牌号。 “请问,你是?” 阴萌扭过头,看向郑佳怡,说道:“我是吴辅导员请来看病的人。” 郑佳怡不敢置信道:“你这么年轻?” “我师父有事,就先让我来看一看。” “可是,我对象刚走,你们难道不应该……” “我师父只给了我病房地址,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现在就可以走。” 嘴上说是走,但身体已经侧过来,右腿微微下弯,做好以最快的速度挟持对方进病房强行看病的准备。 “您请进。” 郑佳怡打开门,将阴萌请入病房。 病房里除了消毒水味道,还弥漫着一股腥腐味。 阴萌径直走到病床边,观察起两位老人的情况。 她其实不会看病。 她会配毒药,这是她的天赋。 短暂的特训激发出她对毒的感知,但奢望让一个人在如此短时间里成为一个“名医”,这显然不现实。 不过她嗅出来了,俩老人确实是中了毒,医院说是食物中毒倒也挺贴切。 然而,她分不清楚是哪种毒。 问题不大,一个一个试就行了。 阴萌左手一翻,掌心处趴着一只蛤蟆。 这是她在医院池塘里刚抓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很有生气。 正准备给阴萌倒水的郑佳怡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阴萌对着蛤蟆念念有词,然后伸手,在蛤蟆的肚皮下弹了弹,又抽出一根香,指尖在香尖揉了揉,外层香皮脱落,白烟升起。 将这根香插入蛤蟆口中后,含香蛤蟆被阴萌放在了床头柜上。 紧接着,阴萌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颜色不同的纸片,先取出一张黑色的,右手一甩,出现了一个刀片,且毫不犹豫地对着郑佳怡父亲手臂处一划。 一道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阴萌用黑纸沾上鲜血,再将纸张置于香上,让香在黑纸沾染鲜血处烫了一个洞。 蛤蟆毫无反应。 不是尸毒。 阴萌又拿出一张紫色的纸,为了取血新鲜,再次用刀片在郑佳怡父亲胳膊上,划开一道新口子。 取血后,依葫芦画瓢,让香将纸烫个洞。 蛤蟆依旧情绪稳定。 不是蛊毒。 阴萌接下来取出的是蓝纸,再次开新伤口前,她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郑佳怡。 郑佳怡双手捂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很害怕,她感到匪夷所思,但她没尖叫,也没阻拦,甚至在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时,还对自己露出鼓励和感激。 这是一个拎得清的女人,她不懂,但清楚这是在治病。 新口子割开,取血,再将纸置于香尖,烧破洞时,蛤蟆高频叫了起来。 是妖毒。 找到是什么毒,接下来就有相对应的解决方法了,她会的方法很简单且唯一,那就是以毒攻毒。 阴萌问道:“你会抓蛤蟆么?” “啊?我……我没抓过,但我可以去抓。”郑佳怡坚定地说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抓着这只蛤蟆,我离得比较远的话它可能会失控。” “哦,好。” 郑佳怡走上前,尽可能地摒弃掉内心的强烈排斥,双手将蛤蟆抓住。 阴萌来到病房窗户前,打开窗,跳了出去。 下面就是池塘,这样比走楼梯快。 看着人消失的窗户,郑佳怡感觉今晚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一会儿,阴萌从窗户口爬出,手里又抓着一只蛤蟆。 接下来,她开始给蛤蟆嘴里喂毒,这是一种带麻痹效果的毒药,效果类似“麻沸散”,但副作用很大,容易把人脑子弄坏。 所以她刻意地降低了药量。 两只蛤蟆分别被喂入毒药后,阴萌用刀片,在郑佳怡父亲和母亲的大臂处,切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块,这是直接生挖下一块肉。 “这……”郑佳怡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一个能从四楼跳下去再爬上来的人,她不觉得会是精神病。 “来,搭把手。” 阴萌将一只蛤蟆的嘴对准郑佳怡父亲的伤口。 郑佳怡上前,托举蛤蟆,让其继续保持对伤口的吮吸。 阴萌则将另一只蛤蟆,对准郑佳怡母亲的伤口。 “咕嘟……咕嘟……咕嘟……” 起初,是黑色不断从伤口处向其余方位扩散,但很快,黑色被快速压缩回来。 两只蛤蟆的肚子,也越撑越高,越撑越大,像是两只生气的河豚。 在蛤蟆达到承受能力极限时,阴萌将手中蛤蟆丢开,原伤口位置的四周,出现了一圈鱼鳞。 阴萌伸手将其攥住,往外一扯,同时推开郑佳怡,让其手中的蛤蟆也脱落,其父亲伤口四周也出现了一圈鱼鳞,阴萌另一只手也将其攥住。 然后,阴萌一个箭步上前,像是健身的人在猛拉划船机。 “哗啦啦……哗啦啦……” 从郑佳怡父亲和母亲的伤口处,被阴萌拉扯出两条足足有两米长的鱼鳞线。 等拉到尽头时,阴萌一发狠,因病房空间有限,她干脆身子前倾,双臂绷紧的同时原地前空翻。 “啪!啪。” 两条鱼鳞线被扯断。 郑佳怡父亲和母亲几乎同时从病床上坐起,嘴巴张开,自眼耳口鼻处,都有蓝色的雾气喷出。 随后,二人又向后栽倒,躺回病床。 呼吸都变得平顺了,而且昏睡中的他们,脸上也不再有痛苦,反而流露出一种终得解脱的舒缓。 阴萌从包里拿出一个蛇皮袋,将鱼线卷起,丢了进去。 两只大肚皮的蛤蟆这会儿已经泄了气,不仅没死,还显得很亢奋。 阴萌将它们放在自己鼻前闻了闻,确认先前喂下去的毒素已经和妖毒中和过了,它们现在无害。 走到窗边,将它们往下一丢,伴随着两声“噗通”声,它们又回归了池塘。 “谢谢,辛苦了。”郑佳怡对阴萌鞠躬。 阴萌摆摆手,拿起自己的水杯,扭开盖子,喝了一口红糖水。 郑佳怡问道:“我爸爸妈妈这就算好了么?” 阴萌摇头:“治标不治本,能好两个月,但两个月后毒素再度积累起来,会再次发病,而且会更难去除。” 如果自己不来,那么按照目前情况,两个老人会持续这种状态半个月后,身体状况快速恶化。 “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他们是回老家上坟后得的病,去了多久?” “他们在老家总共待了两个晚上。” “住你们自己老屋?” “老屋很久没住人了,要住的话得打扫,不方便,我爸妈是住我大伯家。” “吃住也在那里么?” “嗯,是的。” “你想彻底治好你爸妈的病,就带我回你老家,去你大伯家看看,可以么?” “可以,您什么时候方便?” 在见识到这种神奇的治疗效果后,郑佳怡对阴萌很是信任。 “越快越好,我事情比较多。” “那明天一早,我就给我对象打电话,他请好假到这里接班照顾我爸妈最快也得上午才行。那我们中午就一起去火车站。” “好。” “谢谢。”郑佳怡再次对阴萌鞠躬。 郑佳怡开始手脚麻利地打扫病房。 阴萌在旁边站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喜欢小动物么?” “喜欢啊,有时路上遇到可怜的流浪小动物,我会把它们带回家洗澡打药,收拾好了后,再把它们交给邻居或者朋友收养,主要我家里已经养了三只了,养不下了。” “那你平时会去孤儿院么?” “我喜欢做义工,你怎么知道?” “随便问问的。” “哦,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阴萌。” “阴萌道长。” 阴萌愣了一下,怎么是道长,这和自己出发时被给的身份卡不符。 “我师父是老中医。” “啊?”郑佳怡很是诧异,“您不是道长的徒弟?” “不是。” “我还以为刚刚那些手段,是……原来中医也这么厉害。” “道长是怎么回事?” “我对象和我商量过,想请道长来做做法事,我就误以为你说的师父,就是那位很灵的老道长,抱歉,误会你了。” “没事。” 阴萌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红糖水。 也就是说,自己今晚要是不来的话,过阵子吴胖子会领一个老道长过来,如果那老道长真有本事的话,他也应该能发现妖毒的端倪,自然也会想着寻根彻底解决。 然后他就和郑佳怡一起回老家了。 再之后,可能就出事了,牵扯到了吴胖子,然后再由吴胖子牵扯到自己等人。 小远哥在行动前,特意要求他们所有人都以这种思考方式去进行各自线条的推理,阴萌现在就在照做。 按照常理,从请老道长过来、老道长去民安镇、调查、出事,再牵扯到吴胖子,这里面每一个环节,都挺耗时间,想走完,最起码得一个多月吧。 这样,就和薛亮亮父亲的生日日期,勉强对上了。 阴萌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 这是小远哥留下的课后作业,要交的。 …… “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无需为我假意挽留,如果情是永恒不朽,怎会分手~” 原本属于三个老同学的悲情聚会,因为谭文彬的加入,变成了四个人的单身狂欢。 聚会地点,也在谭文彬的要求下,从忧郁的小酒馆改到了喧闹的唱歌房。 范树林呆坐在沙发椅上,看着自己俩老同学和谭文彬纵情唱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离婚的是他。 这时,胡一伟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他放下话筒:“我去前台回个电话。” 谭文彬搂着他肩膀:“一起,我再去要点酒来。” 二人离开包厢,来到前台,胡一伟打起了电话。 谭文彬要了啤酒后,为了留下来旁听,又要了一包烟。 撕开包装,敲了敲,抽出两根,递给胡一伟一根,胡一伟点头笑了笑,接了过来,等咬在嘴里后,谭文彬拿出火机,给他点上。 “谢谢哥们儿……” 这时,电话接通了,那头的女人声音一传来,胡一伟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谭文彬默默给自己点了一根。 在度过叛逆躁动的青春期后,他早就不抽烟了,可现在得制造一个合理的场景,听人家打电话。 “你说。” “没事,我听着。” “呵,现在不忍心说了,以前早干嘛去了?” “你放心,我不会难过的,我正和朋友们唱歌庆祝重回单身呢,我告诉你,曾苗苗,就算没有你,老子也能过得很好!” 谭文彬吐出一口烟圈,说实话,他挺能共情胡一伟的,二人是从大学校园到婚纱,结果莫名其妙就被老婆告知要离婚回老家。 忽然间,胡一伟整个人怔住了。 随后,眼泪流出,对着话筒激动地喊道: “曾苗苗,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电话那头挂断了,胡一伟将话筒扣了回去,转过身,后背贴着前台瓷砖,缓缓坐到地上。 谭文彬问道:“胡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苗苗说,她在老家相亲了一个对象,下个月就结婚。 你说,她,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为什么这么残忍!” 谭文彬问道:“那个结婚对象,以前他们就认识么?” “不认识,是今天刚相亲认识的。” “她这么说你就信了?” “啊?” “胡哥,你自己想想,这不胡扯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可是离婚时,我问过她,她跟我发誓,她没有外遇,没有出轨。” “胡哥,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得亲自去问问,去她老家,把事儿问清楚。可能,她也有难言之隐呢,你觉得呢?” “去她老家,问她?”胡一伟眼神中满是迷茫,“可是,我早就尝试过挽留了,但没用。” “胡哥,你的婚姻可以结束,但不能稀里糊涂,你得为自己要个明白,去问问她,也问问她将要再嫁的那个人。 至少,以后心情不好再想喝闷酒时,也有个话头好挑开。” “彬彬……我不敢再去面对她了,我好难受。” “没事,你一个人不敢,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有旁人的鼓舞,胡一伟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好,下个月,在她婚礼上,我要去问个清楚。” 下个月? 我要是陪你下个月才去,那说不定远子哥他们已经把事儿干完都回来了。 “胡哥,你得振作一点,听我的,明天咱们就去!” “明天?” “是啊,你想想,还有一个月时间呢,这一天天的,你都得过得多痛苦郁闷,还有心思去工作和生活么?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去早点问早点把话都说开,人生也能早点翻页。” 胡一伟用力点头: “对,你说得对,我明天上午就去单位请假,下午就去找她,兄弟,你……” “我上午就去学校请假,中午和你汇合,下午咱俩一起出发!” “好兄弟!”胡一伟激动地握住谭文彬的手,眼泪鼻涕再次流下,“咱俩这么多年没白处,真的!” “真兄弟,不说这些。” 谭文彬从前台那儿抽出一卷纸,递给了眼前这位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都没仨小时的真兄弟: “来,胡哥,擦擦。” “我去趟卫生间,洗把脸。” 胡一伟走后,谭文彬看向前台服务生:“能给我张纸么,再借一下笔,谢谢。” 谭文彬在纸上写着,一个月? 很显然,胡一伟完全没放下这段感情和婚姻,所以在得知前妻光速要再婚后,他最终肯定还会去现场问个清楚。 要是没有自己的出现,以胡一伟的性格,大概真会等到婚礼日才去。 换句话来说,就是自己把这一进程提前了一个月。 然后,胡一伟出事了? 再之后,范树林联络到了自己,求自己帮忙? 也不一定非要是自己,润生、阿友这种隔三差五地去做手术住院的,不也一样能联络到? “唉,我小远哥不愧是小远哥用这种思路去推,就有种已经占了很大便宜的感觉。” …… 中午,阴萌和郑佳怡坐上了前往黄山的火车,谭文彬则坐进了胡一伟借来的小汽车。 与此同时,李追远和润生,已经来到了一座门牌坊下,上面写着:民安镇。 镇子里全是徽派建筑风格,有石桥湖面,有凉亭长廊,四周更有青山农田包裹,步步是景,处处成趣。 这里,真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 薛亮亮说过,他的老家很美,的确如此。 其实,在吴胖子办公室那里得知“黄山民安镇”这个地名时,李追远就想到了薛亮亮。 上次他和罗工一起开会,繁忙之中罗工硬是挤出了半天时间回家看看,结果遇到了晶晶中邪的事,解决完事情后,他们俩就又火急火燎地开车前往黄山参加会议。 记得当时薛亮亮说过,离家近,开完会还能顺便回老家看看。 当通过电话,询问到薛亮亮的老家确实是“民安镇”后,李追远就没再具体问下去,后来也没有再给薛亮亮打传呼,询问其家里具体地址。 他知道亮亮哥很聪明,说不定当时就已经起疑了,要是自己再多问一次,怕是会马上意识到自己老家出事了。 亮亮哥是个很清醒的人,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强行回来给自己添乱,那自己也就不用他隔着那么远干操心了,事情自己会处理好。 镇子就一条主街,街上有一些小商铺,其余民居都在主街两侧巷子里,分户而居。 李追远找到小卖部,在这里买了两瓶饮料,然后询问小卖部大婶薛亮亮的家在哪里。 这年头大学生还金贵,报上大学和其本人姓名后,大婶就很热情地领着李追远二人走入一条巷子,来到一座屋门前。 屋门大开着,大婶对着里头用方言喊话,意思是你家亮亮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了。 薛亮亮的父母走了出来,二人脸上能看出岁月的沧桑,但身子骨依旧很硬朗,当李追远做完自我介绍时,二老异口同声道: “你就是小远啊。” 显然,薛亮亮对他家里人,提起过自己,而且不止一次。 原本可能会存在的一点隔阂与客气,在此刻烟消云散李追远和润生被热情地迎进了屋,二老开始做饭。 老房子,前两年应该刚翻修过。 屋内的陈设没有什么特殊的,和寻常人家差不多,但一些细节处,能瞧出虽然过得很简朴,却一点都不窘迫。 薛亮亮对金钱没那么大的执着,但那也是建立在解决基本生活需求的基础上,每个月他肯定都会给父母汇钱,不过他父母还是过着熟悉的生活模式,这让他们感到自在。 饭菜很丰盛,尤其是那道臭鳜鱼,滋味很足。 饭后,四人就坐在院井里聊天说话。 李追远并不急着去四处搜索、寻找讯息,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一条线,先尽可能地把自己这条线挖掘好才是最重要的。 下个月就是薛亮亮父亲五十岁生日,他打算大办一场,谈到这件事时,二老很开心。 黄昏时,薛亮亮父亲带着李追远去镇子上的长廊处,那里靠河,每天这时候都有人聚在这儿下棋喝茶,偶尔还会有人说评书。 李追远有种自己是来旅游的感觉。 晚饭时,李追远又聊起了办寿的事,同时询问起了当地的一些风俗。 晚上睡觉时,李追远和润生住的是薛亮亮在家时的房间。 木质结构为主的老房子,隔音不是太好,李追远听力又格外敏锐,二老在隔壁房间床上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聊起了自己,主要是夸孩子长得好看和聪明,这算起了个头。 然后又着重聊起了薛亮亮什么时候能结婚、自己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的话题,这应该是老夫妻日常夜话的重点。 就在这个老话题逐渐收尾时,薛亮亮的母亲忽然来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个探险队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群年轻的孩子,胆子怎就那般大,敢去那个村子。” 薛亮亮父亲似乎很反感这个话题,说道: “别扯这个了,快睡吧。” 李追远睁开眼:探险队? “润生哥,我们出去走走?” 李追远知道润生没睡,因为他没响呼噜。 “好。” 两人故意静悄悄地离开屋,来到巷子里,又从巷子走到主街。 此时街上的铺面都已关门,也没什么行人,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入镇时的那座牌坊下。 “按理说,如果他们俩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这会儿也该到这里了。润生哥,现在几点了?” 润生拿起手表看了一眼,说道:“11:48。” “再等等吧,等到零点回去睡觉。” …… 谭文彬坐在车里,问道:“到了,胡哥,看前面的牌坊,民安镇。” 胡一伟也是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到了,我这腰。” 谭文彬看了一下车里的时间:“我们开了这么久啊,现在都11:49了。” “要不是中途爆胎了一次,可以更早到的。” “那我们晚上住哪儿?找个民居投宿?” “不,我要直接去她家。” 谭文彬点点头,没说什么。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穿过无人的牌坊。 …… 阴萌和郑佳怡坐在一辆牛车上,赶车的是一位老大爷,车里拉的是化肥和农药,她们俩就坐在这些东西上面。 老大爷说道:“下次女孩家家的不要这么晚赶路哟,不安全哩。” “晓得了,大爷。”郑佳怡笑着应下了。 “好,到了,你家是前巷的吧,我家住镇尾,就给你们下这里了。” 郑佳怡拿出钱包,准备给钱。 “给什么钱,虽然不是同姓的,但真论起来,我也是你爷爷辈,给钱要被人说的。”老大爷说完,就驾着牛车继续前进。 阴萌抬头看向上方门牌坊:民安镇。 郑佳怡说道:“走,我带你去我大伯家。” “你大伯他们应该睡了吧?” “那肯定的乡下睡得都早,我看看这会儿是……呀,都11:50了。” …… 李追远和润生在门牌坊下等到了零点,没等到人。 “走吧,回去睡觉。” “好。” 转身往回走时,有一股风吹来,吹动前方树梢,掉落下三片叶子。 第一百零七章 “萌萌,来,天黑路滑,你跟我走,哎哟!” 郑佳怡刚说完,自己就摔了一跤。 阴萌走上前,先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然后“啪”一声,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防水强光手电。 “萌萌,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郑佳怡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阴萌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开朗善良、坚强明事的女孩,同时长得还挺好看。 来时路上,她嘴巴不是在“叽叽喳喳”的聊天说话就是在“呵呵”的笑着,把阴萌耳朵都听累了,却并不反感。 在阴萌目前为止的人生中,过去她在看棺材铺,来南通后身边虽然有了伙伴,却一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闺蜜”角色。 郑佳怡倒是很符合这一定位。 阴萌觉得,以后自己应该会经常和她来往。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着离开这里。 小远分析过,吴胖子为人太过圆滑市侩,这样的人很难快速交到真朋友,而且其身为辅导员的身份,也没什么能拿出来与“罗工学生”进行利益交换的。 因此,吴胖子这条线缺少一个具备触发力的人物,谭文彬提到了吴胖子的漂亮对象,小远就顺势对其形象进行了预测补充。 阴萌发现,小远的猜测,几乎全中。 不过,阴萌并未因此觉得这是小远的神机妙算,少年的聪明体现在很多方面,不差这一个。 阴萌大概捕捉到这一思路,小远这是用逆推的方式,“塑造”出一个能打动他们团队的一个形象。 谭文彬会吃这一套,自己……也吃这一套。 “萌萌,我大伯家就在前面,很近吧,他家就住镇头,嘿嘿。” 许是阴萌在医院病房里的表现给了女孩极大安全感,她现在心情很轻松,认为只要回到老家,找到根头,那自己父母的病就能彻底解决。 “砰砰砰。” 郑佳怡开始敲门。 “吱呀……” 刚被敲响,门就被打开了,仿佛这个人,就一直站在门后面。 郑佳怡被吓得一哆嗦,往台阶下退了几步。 阴萌则将手电往上照,是一个妇人,穿着泛黄且不是很合体的白衬衫。 “大伯母,是我,佳怡。” “佳怡啊……”妇人抬起手遮挡灯光。 阴萌将手电关闭。 “进屋吧,佳怡。” 妇人转身,往里走,她脚下穿的是塑料拖鞋,走路时会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屋内黑漆漆的,妇人将二人领进了厅堂。 厅堂内有张大桌子,但上面摆了杂物,继续往里是厨房,那里摆着小桌椅,一家人平时都在厨房那里吃饭,厅堂大桌子只有招待很多客人时才会使用。 有木质台阶,贴着一侧墙壁向上,楼上是卧室。 妇人拿出火柴,“咔嚓”一声,将蜡烛点燃,厅堂里出现了幽幽的光火,反而将她的脸映照得更加昏暗。 “佳怡,你爸妈呢。” “我爸妈没来,这次是我一个人回来的,大伯母,我想在你家这里住几天。” “好,住吧。” 来时路上,阴萌对郑佳怡吩咐过,她父母的病根需要慢慢调查,不能心急,郑佳怡不是很理解,但选择听从专业的中医。 妇人将蜡烛挪向阴萌,问道:“她是谁?” “她是我朋友,叫萌萌,和我一起来的。” 阴萌点头道:“阿姨好。” “你好。”随即,妇人又将蜡烛挪回,“佳怡,吃饭了么?” “我们路上吃过了,现在不饿,大伯母,你上去休息吧。” “我带你们上去。” 妇人端着蜡烛,走上楼梯。 郑佳怡和阴萌跟在后面。 木质的楼梯,不断发出脆响,有几节踩上去时明显出现了松动,应该是很久都没维护了。 来到二楼,经过主卧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谁来了啊?” 大伯母:“佳怡来了。” “二弟他们来了么?” “没来。” 郑佳怡喊道:“大伯,我带朋友回老家住几天散散心。” “好,吃饭了么?” “吃了。” “嗯,早点休息。” 屋里的声音结束了。 阴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先前声音传出时,就几乎是贴着卧室门。 现在,也没听到对方从门口往床那边走的动静。 是因为没穿鞋赤着脚么? 可这地板,哪怕是赤脚,也会踩出声音才对。 阴萌心里只有狐疑,却无法断定,可惜了,要是自己有小远那般敏锐的听力就好了。 妇人继续端着蜡烛,领着二人往里走。 中途经过一间卧室时,依旧是贴着门传出声音:“是佳怡妹妹么?” “嗯,大强哥,是我。” 对话结束,似乎只是为了对话而对话。 妇人将她们领到客房前,推开门后,将蜡烛放在了屋内桌上:“家里电线烧坏了,没来得及修,晚上起夜用蜡烛。” “好的,大伯母。” “早点休息。” 妇人往外走去。 阴萌放下背包后,缓步退到房间门口,这个角度,借着稀疏月光,能看见妇人走到主卧门前的模糊身影。 就在其即将开门时,妇人的身体忽然扭动回头看向这里,月光将其眼眸照出了些许光泽。 阴萌挪开视线,伸手关上门。 自己将门关闭的刹那,那边也传出了开门和关门声。 阴萌看向郑佳怡,问道:“你大伯母一直这样么?” “嗯,我记忆里,大伯家好像都是这样,我妈爸来也是一样的态度。” “你大伯家就一个儿子?” “对,就是大强哥,比我大五岁。” “没结婚么?” “没有。萌萌,你先坐会儿,我去楼下打点水上来,我们随便洗洗就睡吧,抱歉,现在太晚了,条件有限,今天洗不了澡了。” “你坐在这儿,我去打水。” “还是我去吧,要是灶台热水瓶那儿没水,就得去院子里打井水。” “我在农村生活的时间比你多,你待着,别动。” “蜡烛,你带上。” “不用,我有手电筒。” 阴萌打开门,往外走,经过郑大强的卧室门口时,她略微停了一下,没听到什么动静,经过那对夫妻卧室时,也是毫无声响。 顺着楼梯走下楼,阴萌先来到厨房,厨房下方凹槽里,摆着四个热水瓶,两个红的两个绿的。 正常来说,乡下家庭会根据自己家每日用水情况来烧水,新烧的水用来喝,第二天的温水用来洗用。 阴萌提了提那几个热水瓶,前三个都是空的,最后一个是实的,有重量,但有些过分重了。 拔出塞子,里头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很多只老鼠从里面窜出,阴萌马上将塞子塞回去。 至于先前跑出来的老鼠,这会儿已经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阴萌将热水瓶侧过来,下方没破损,这就证明里头的老鼠都是被人为抓进去的,抓老鼠是要做什么? 灶台早就冷了,阴萌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揭开了两个大锅中间的小锅盖,里头有水,却也是凉的。 她拿起一个大塑料盆,走到院子井口边,将铁皮桶丢入,让其浸没后往上拉时,似是听到了楼上的声音。 二楼房间布局,夫妻卧室与郑大强的卧室都是朝阳的,也就是面对这院子,自己和郑佳怡住的客卧则是背阴。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能看见的二楼两处窗户后面,就是这对夫妻和其儿子的房间。 阴萌不动声色地将第一桶水打上来,倒入盆内,再次将铁皮桶丢入时,阴萌打开了手电筒,照射向二楼窗户。 右侧窗户后头,照射出了两道人影,左侧窗户后头,则是一道人影。 等手电筒灯光再回拉重新照过来时,三道人影又都不见了。 但阴萌确定,刚刚自己不可能眼花,先前自己打水时,郑大强和其父母,都各自站在房间的窗户后头,而且是紧贴着窗户站着。 要是搁以往,这样的房子自己是不会住的。 要是小远在这里带队,依照小远的性格,他可能会直接下令让自己和润生冲上楼,把那三位全都抓出来,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她不能这样,因为这次她的任务是把这条线索线给推完,所以不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打完水,提着盆,阴萌重新走上二楼。 在这里,还有通往三楼的楼梯,应该是阁楼。 她没上去看看,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郑佳怡靠着床坐着,闭着眼不停点着头。 赶了这么久的路,她既累又困。 “啊,你回来了。”郑佳怡起身走了过来。 “就坐那儿吧,洗洗。” 阴萌从自己登山包里拿出了几瓶矿泉水和毛巾。 “萌萌,你是喜欢远足么?我看你背包里的东西,好丰富。” “嗯。” “我看它好像很沉的样子,里头还装着什么?” “一些书和一些工具。” 主要是捞尸器具。 两个女孩简单洗了洗,就躺上了床,郑佳怡睡里面,阴萌睡外面。 屋子里有点发霉的味道,床褥也是一样,但勉强还能盖。 “萌萌,你老家哪里的啊?” “四川的。” “蓉城好玩不?” “我家距离山城更近。” “怪不得你皮肤这么好,这么白还这么光滑。”郑佳怡伸手,抱着阴萌的手臂摸了摸,“我好羡慕。” “你也不差。” “比你差多了,对了,你有对象么?” “没有。” “为什么不找一个?” “还没这个打算。”阴萌扭头看向郑佳怡,问道,“你喜欢你的对象么?” “喜欢啊,他人真的很好,胖胖的,好可爱。” “好吧。” “而且,他也很有事业心啊,留校机会很难的,他争取到了,他还说以后会继续努力。 我们俩在金陵,都只能算是普通家庭,我这个人喜欢小动物,又喜欢小孩,会做很多在很多人眼里没意义的事。 他愿意看我去做这些,他很包容我,我是打算以后和他结婚的,因为一个家庭,有一个这样的我了,另一个就得更辛苦更努力。” “呵呵。” “萌萌,你笑什么?” “你还想得很清楚。”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 “没考虑过这个。” “那你平时经常接触哪些人嘛,有没有发展的机会?” “不聊了,睡吧,明天我们会比较忙的,得去你家祖坟看看,还得……在这个家里检查一下,争取早点找到你爸妈的病根。” 除此之外,阴萌还打算等天亮后,去询问一下薛亮亮家的住处,小远和润生应该早就到了。 郑佳怡说睡就睡着了,她像是小猫一样,依偎在阴萌身侧。 阴萌也闭上了眼。 但没多久,她的眼睛就再次睁开,她有一种刺挠的感觉,没办法去具体形容,却有点不舒服。 躺在床上,目光在四周逡巡,最后,将目光落在房间门上。 木质屋子本就容易开裂,要是不定期修缮,那各处的缝隙就会越来越大。 房间门和旁边墙壁之间的间隙,就很大。 阴萌一边保持呼吸的平稳一边将手探向放在身边的手电筒。 “啪!” 手电筒打开,对着房间门照去。 两个反光的圆球出现,然后快速消失。 这意味着,刚刚门口站着一个人,侧倾着身子,让双眼可以透过门缝,对房间内,进行着偷窥! …… “不是,胡哥,你到底认不认识她家啊?” 汽车只能停在主街,开不进两侧巷子。 二人下车后,就钻进一条巷子,走着走着,就又出来了。 好,第一次,谭文彬觉得你胡一伟认错了路,这很正常,毕竟黑灯瞎火的。 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都跟着胡一伟在这么多条巷子里,转了快俩钟头了,还没找到胡一伟前妻曾苗苗的家! 胡一伟很是歉意道:“其实,我这些年,就来过她家一次。” “就来过一次?” “她父母走得早,家里有个奶奶,还有个姐姐。她姐姐本来结婚了,但婚后没多久丈夫就死了。 她上大学时勤工俭学,过得比较辛苦。 我们结婚办酒席时,她家里亲戚就没来。 婚后第一年,假期时,还是被我爸妈催促说不去看看她家里人不合规矩,我才和她一起回了趟她老家,也就是这里。 她奶奶不喜欢说话,她那个姐姐,也比较冷淡,我们在这里就留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 再之后,我们就再没回过这里,每次我主动提起时,都是她拒绝的。” “那你就没想过,她既然和家里不亲,为什么又忽然要辞了金陵的工作回老家,还相亲结婚?” “现在我是觉得奇怪了,但当时,我脑子里很乱,真的想不了这么多,全是被她抛弃的打击和失落。” “胡哥,你要清醒一点,真的,人生路还很漫长,回头看时,这些都不算事儿了。” “谢谢你,兄弟,幸好这会儿还有你在我身边。” “胡哥,你还是继续找她家吧。” “要不,我们回车里对付一宿,等天亮了街上有人后,再找人问问?” “来都来了,继续找呗,反正都找了这么久了,往剩下的地方再走走看看。” “我是怕把兄弟你累着。” “没事,这不算什么。” 谭文彬不怕累,怕的是赶不上进度。 他天亮后还得去找薛亮亮家,找到小远哥,要是大家开碰头会时,自己还没找到目标处,那成绩就太难看了。 终于,再钻进一条巷子时,胡一伟激动地说道:“找到了,就是这家!” “你确定?” “没错,就是这家,你看这台阶上的缺口没有,就是我那次和她一起回来,我尴尬的一个人在外头抽烟时,用鞋底不停踹出来的。” “你还真挺有先见之明。” “那现在……” “敲门呗。” “可是,这么晚了,她们应该都休息了。” “不是你说要直接来找她么,别怂。” “好,不怂。”胡一伟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敲门,结果一敲,门就自己开了,压根就没上门闩。 “这……” “进去。”谭文彬推了胡一伟一把。 走进来后,胡一伟喊道:“苗苗,曾苗苗,苗苗!” 不一会儿,一楼传来房间门打开声,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肩披一件长衫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个头很高,体态略丰满,年纪在三十五左右。 她肯定不是曾苗苗,而是曾苗苗的那位姐姐。 “一伟?” “是我,茵姐,我来找苗苗,她在家吧?” 曾苗苗的姐姐叫曾茵茵。 “苗苗已经睡了。” “茵姐,帮我叫苗苗起来吧,有些话,我想和她说清楚。” “你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我还是得把一些事问清楚,要不然我不甘心。” “你走吧,苗苗不想见你的。” “茵姐,求求你,让我见见苗苗,苗苗!苗苗!苗苗!” 这时,二楼传来老太太的骂声: “瞎嚷嚷什么,别惊扰了邻居,先住下来,有什么事天亮后再说,再嚷嚷,老婆子我就喊街坊四邻,把你给打杀出去!” 胡一伟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看出来,他又怂了。 “行吧,那就先住下来,明天说。”谭文彬觉得自己已经完成初步目标了,那就不用太着急。 “好,好吧。”胡一伟赶忙点头同意。 曾茵茵指了指一楼对面屋子:“睡那间屋吧,有床铺,不准上二楼。” “好。” 曾茵茵走回自己房间。 胡一伟和谭文彬走到那间房门口,推开门,里头倒是挺干净,老式床,有蚊帐,足够大,挤得下俩男人。 “彬彬,睡吧,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为我的事跑这么远,等回金陵后,我好好请你吃顿饭。” “兄弟间,不讲这些。我去井口边冲个脚。” “那我也去。” 二人又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井口边,这栋屋子的院子和一楼厅堂都很小,这是因为在一楼开了两个房间,挤占了位置。 谭文彬弯腰去揭井口上的盖子,发现上面被用铁皮焊住了,这井,压根就不能用。 “胡哥,你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热水瓶之类的。”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前夫哥也是哥么。” “我……” “行了行了,你回屋吧,我去找。俩大老爷们儿赶了一天的路,不洗个脚晚上睡觉不得把自个儿熏死。” 胡一伟点头,回了房间。 谭文彬则穿过厅堂,来到厨房,一进厨房,就被摆在这里的一座黑色棺材吓了一跳。 “哦豁!” 厨房里是土灶供灶王爷的地方,正常人家就算家里要停棺,也不会摆在这儿。 谭文彬稍微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棺材有点年纪了,而且没上棺材钉,且棺材盖接触位置,有明显的划痕,也没灰尘。 这意味着,这个棺材盖经常会被打开。 他嗅了嗅鼻子,没闻到尸臭味,而且棺材地上也看见了一些米糠,意味着这家人是把这口棺材当储粮柜用了。 但谭文彬还是没有擅自开棺再检查一下。 因为按照小远哥的逆推思维再结合自己的现实情况,他是不可能和胡一伟这样的人真正交上朋友,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所以能“触动”自己的,大概只有是范树林,而范树林来“触动”自己的先决条件,就是原本的胡一伟在一个月后来这里出事了。 问题,不一定在这栋屋里,但这栋屋里,有发生问题的概率。 提了一个热水瓶,谭文彬往回走,经过向上的楼梯时,抬头向上看去。 楼梯通往二楼的位置,居然还有一扇门,那扇门现在闭合着。 这是什么奇怪设计。 奶奶和离婚回家的小孙女睡二楼,大孙女一个人睡楼下,中间还有一扇门。 算了,明天跟小远哥汇报去。 谭文彬回到房间,把门上闩。 热水瓶里的水是温的,二人洗了脚后,就躺床上开始睡觉。 胡一伟开了一天的车,先睡着了,开始磨牙。 谭文彬倒是不觉得吵,毕竟过去他和润生一起睡李大爷家一楼时,每晚都和润生比拼谁的呼噜声更大。 渐渐的壮壮也睡着了。 睡着睡着,壮壮就觉得眼睛有些发痒,像是有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附着在了上面,很黏人。 他抬起手,开始抓挠。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谭文彬马上放下双手,一动不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让谭文彬诧异的是,对方先前还在屋外,现在已经快走到床边了,可房间门是关着的,自己还上了闩。 难道,自己走阴了? 不是提前至少一个月的么,这就开始出问题了? 谭文彬心里有些慌,近期,大家都接受了特训,可和另两位不同的是,他的培训是在嘴上。 要是有实体的死倒,他还能拿起黄河铲斗一斗,可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他是真没什么办法,倒是自书上看到过一些笨办法流程,但那得开供桌摆坛,不实用啊。 因此,他只能再次祭出小远哥教自己的遇到邪祟时的保命手段,心中默念: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 很快,床尾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爬上了床。 谭文彬感觉自己右脚位置传来凉意,然后凉意不断上移,到小腿,到大腿,到小腹,到胸口…… 要是接下来要到自己脖子的话,谭文彬肯定会睁眼不装了,他兜里可还放着破煞符呢,大不了拼了! 但对方并没有去摸向自己脖子,而是将手放在自己右肩处。 右肩一片冰凉,对方似乎想要自己起来。 但自己就是不起来继续“睡觉”。 然而,自己没动,可自己身边躺着的胡一伟却动了,从动静里可以察觉到,他坐起身,下了床,然后光着脚没穿鞋,向外走。 “咔嚓……”门闩被打开的声音。 “嗯?”接下来,谭文彬的意识出现了一阵眩晕,然后整个人产生了“快速上浮”的错觉。 他猛地睁开眼,刚刚像是做了一场梦。 眼眶周围的刺挠感消失,扭头一看,旁边的胡一伟不见了。 他赶忙下床穿鞋,走到房间门口,门闩被拉开,门只是虚掩着。 “嘶……” 思考了一下,谭文彬还是觉得应该偷偷出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来推线索的,得挖掘出东西去和小远哥汇报,可不能一味地当缩头乌龟,必要的风险,还是要冒的。 将门轻轻再拉开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来到厅堂,没发现什么异常。 谭文彬想到了厨房里的那口棺材,可正当他打算蹑手蹑脚地再去厨房看看时,却听到了来自曾茵茵房间里压抑动静。 嗯? 谭文彬踮着脚,一步一步来到曾茵茵房门前。 距离近了,里头的声音也就更清晰了,是男女间有节奏的闷哼声。 屋内没开灯,但今晚天气不错,所以月光很足,月光从窗户处透入,也给屋子里带来些许能见度。 谭文彬将眼睛凑到门缝边,向里看见,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房间里的床。 两具身体,正错叠在一起,做着最原始的运动。 但这种事,光靠一方肯定完不成,女的应该是曾茵茵,那男的难道是……胡一伟? 他当然清楚胡一伟不是恼羞成怒到要拿自己大姨子当报复对象,刚刚分明是有脏东西进了房间,把胡一伟“喊”出去了。 而且很可能,那个脏东西原本是想喊自己的。 如果自己不会走阴,没办法抵得住,那岂不是说,现在床上的那个男的,就会变成自己了? 这时,屋子里的节奏变得高亢起来,男女的喘息声夹杂着一些说话声,也更大了。 男女互相喊着对方名字的同时,还夹杂有街头混混打架时才会飙出来的脏话。 如同两位决斗者,经过试探到鏖战后,进入了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 而且,双方说的都是一样的方言。 胡一伟只来过这里一次,而且那次大部分时间还站在外头,与台阶较劲,哪可能学会本地方言。 “啊~” “啊~” 屋内同时传来两道结束音。 谭文彬默默地离开这里,往回走,他刚进屋把门带上,对门房间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谭文彬马上上床,装作睡觉的样子。 他的眼睛,又出现了先前的刺挠感,像是又有什么玩意儿黏上了,这是又要走阴的趋势。 门被推开的动静传来,紧接着是上门闩的声音。 然后,谭文彬感知到身侧有人躺下。 随即,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但谭文彬没有睁开眼,依旧躺着没动。 心里数数计算时间,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当谭文彬觉得可以睁开眼时查看一下胡一伟情况时,屋内又传来了脚步声。 刹那间,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妈的,那脏东西还没走! 受到惊吓后,脑子反而更清醒了。 是啊,脏东西要是走了,自己走阴会结束的,只要自己走阴状态还在,就意味着脏东西还在附近。 谭文彬继续撑着。 可问题是,他的走阴没办法维系太久,而且对他的消耗很大,起初他还能有意识在装睡,但很快,他就因精神过度透支,真的昏迷了过去。 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户和房间缝隙照射进来,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嘶……头好疼。” 谭文彬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坐起身,他现在终于理解当初小远哥透支到瞎时到底有多恐怖了,自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已如此痛苦。 胡一伟居然还没醒,依旧躺在自己身侧。 谭文彬低头看向他,只见胡一伟眼眶发黑,眼袋极为严重,嘴唇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憔悴。 等再将目光往下时,谭文彬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见胡一伟的裤裆处,一片殷红! 他赶忙推动胡一伟,胡一伟被推了几下后,侧过身,一边继续磨牙一边说起了梦话: “苗苗,苗苗,呵呵,你真好,我的苗苗……” 谭文彬舒了口气,看来只是透支了,但没生命危险。 “苗苗,我爱你,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谭文彬摇摇头,这都要被榨干了,还做春梦呢。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谭文彬马上翻身下床,来到自己登山包旁打开一侧拉链,黄河铲的铲柄就在这里。 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胡一伟,又看向了站在那里的谭文彬,问道: “你不饿么?” “不饿,不饿。” “但我已经把饭做好了,还是来吃吧。” 第一百零八章 “哦,好,那就吃点吧,我把胡哥喊起来。” “不用喊他了,让他继续睡吧。” “那怎么行。”谭文彬没听女人的,依旧来到床边摇晃着胡一伟,“胡哥,胡哥,醒醒,吃饭了。” 胡一伟无意识地伸手拍了一下,嘴里嗫嚅着继续抱着自己胳膊睡觉。 “再不来要凉了。”曾茵茵说完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伸出右手,微微握拳,学着远子哥的方式,用自己的无名指指节,对着胡一伟的额头连敲了三下。 果然……没用。 胡一伟继续酣睡。 谭文彬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心符,“啪”一声贴在了对方脑门上。 清心符起效果了。 胡一伟睡得更香了,连梦话都不说了,只有如雷般的鼾声。 “这……” 谭文彬摘下清心符,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贴了一下。 符纸没变色。 这说明胡一伟早就脱离邪祟影响,他现在单纯是累到透支,起不来。 而自己先前清心符的效果,反而帮他睡眠程度加深了。 没办法,这是真喊不醒他。 还是先应付完接下来的事,然后找借口出去找一下小远哥,让小远哥来拿主意。 谭文彬从登山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走出房间门时,又瞅了一眼院中那口被焊上的水井。 他走到厨房,吃饭的小桌摆在这里,那口棺材也依旧在。 曾茵茵手里抱着一盆衣服,看了他一眼,说道:“后面有水缸,我带你来。” 水缸在厨房后头,上头搭着一个木瓢。 谭文彬刷牙时,曾茵茵在旁边洗衣服。 她的手很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而且,谭文彬留意到,对方盆里在洗的,有男人的衣服。 可这家里原先,根本就没有男人。 自己和胡一伟昨晚过来的,睡前只洗了脚,没换衣服。 刷好牙,谭文彬再拿瓢洗了脸,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谁的衣服,这么大。” “我男人的。” “你再婚了?” “没有,这是他以前的衣服,打算洗干净晒好了,送人,你们城里人不懂乡下的日子有多难过。” “哦,这样啊。” 谭文彬清楚,除非日子穷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否则活人对死人的用品,还是会觉得晦气。 以前自己跟李大爷坐斋时,没少见主家把逝者生前的衣服和私人用品堆在一起烧掉。 民安镇虽然是山里乡镇,但日子远没窘迫到这种地步,死人的衣服洗洗还能当人情送人? 还是说,她实际上洗的,就是她男人每天的换洗衣物? 昨晚虽然是胡一伟上的她床,但真正办事的,可并不是胡一伟。 曾茵茵手脚很麻利,将衣服晾晒后,就拿条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示意谭文彬坐下,她自己则去灶台上盛饭。 是汤饭,昨日的剩饭剩菜再加些蔬菜,添水一锅煮。 这在当下,不分区域,是很流行的早餐形式。 毕竟大部分家庭,是不舍得天天早上去店里买包子油条豆浆带回家吃的。 怕剩饭的量不够,里头还搁了面条。 曾茵茵转身去盛她自己那碗时,谭文彬故意用后背对着棺材,从怀里掏出追远幸运符,抓着符边,往碗里一甩,没变色,意味着这食物是人吃的。 “呼……” 心里舒了口气,赶紧将符纸收回口袋。 谭文彬右手拿筷子,左手端起碗,碗不热。 再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但有些温。 “怎么样?”曾茵茵问道。 “好吃的。” 不烫,正好下口。 谭文彬很快吃完一碗。 曾茵茵:“锅里还有。” “吃饱了,谢谢。”谭文彬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她们怎么不下来吃?” “她们早吃过了。” “我能……见见苗苗么?” “你见她做什么?” “我是觉得,有些话可能当事人来说不太合适,作为朋友的一方,兴许可以给予点意见。” “苗苗已经订婚了,下个月就结婚。” “我听说了。” “那你现在就不适合参与了。”曾茵茵收起碗筷,“你可以劝一伟早点回去,让他忘了苗苗,开始新的生活。” “这很难。” 这时,曾茵茵忽然说道:“这世上,除了死,没什么难事。” “我觉得你们家这事干得,不地道。”谭文彬想尽可能地再套点话,“至少该做到有始有终。” 曾茵茵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想得真好。” “什么?” “这儿没什么好玩的,赶紧走吧。” “我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很美。”谭文彬见对方不愿意继续给自己透露,那只能去找小远哥了,“想问你一件事,这村里有家姓薛的人家吧,他家儿子叫薛亮亮,海河大学的学生,挺能搞钱的,很有出息。” “不知道。” “不知道?” “镇上人家多,姓也多,除了邻居,我们不太和外姓人打交道。” “哦,这样啊,那我出去问问,顺便逛逛。再次,谢谢你的款待。” 谭文彬离开了。 曾茵茵对着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又从锅里盛了一碗汤饭,摆在了棺材下面。 一双筷子,被她竖着放于碗中。 这不是实米饭,汤水比较多,本立不起筷子。 可手松开后,两根筷子却笔直挺立。 …… 谭文彬先回到房间,将自己的登山包背起。 床上,胡一伟依旧睡得香甜,裤裆处的殷红这会儿也逐渐泛黑。 虽说明显感知到了这个家的不对劲,但危险系数,目前还在承受范围内。 还是先和小远哥汇合吧。 谭文彬离开屋,走出巷子,来到主街。 民安镇虽说比不上地处平原石港镇的人口规模,但好歹也是一个镇,镇民间有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谭文彬找到了镇上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饮料,然后找小卖部的大婶打听薛亮亮家。 然而,大婶的回应,让谭文彬感到错愕。 大婶说,没听说过镇上有薛姓人家住。 谭文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猜测:难道薛亮亮的爸爸是上门女婿,后来支棱起来了,给薛亮亮又改回了薛姓? 这个猜测,连谭文彬自己都觉得有些扯。 离开小卖部后,谭文彬开始不停地找镇民询问,他觉得薛家在这里应该挺有名气的,毕竟亮亮哥怎么都算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结果却是,没人知道镇上有这户人家。 这一刻,谭文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找不到薛家,就意味着自己找不到已提前进驻薛家的小远哥和润生。 他拿出自己腰间的传呼机,没有被传呼的记录。 不应该的,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昨晚小远哥可能会觉得时间晚,且小卖部也关门了,不会给自己传呼,但都到这个点了,小远哥还没见到自己,肯定会让润生在第一时间,给自己打传呼。 谭文彬再次回到小卖部,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 这不可能,就算陆壹这会儿在上课不在商店,可店里白天营业时间肯定有人。 又连续打了两次,依旧无人接听。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给自己亲爹办公室打去,“嘟……嘟……嘟……”,显示打通了,却无人接听。 他甚至还给思源村的张婶小卖部打去,依旧如此。 最后,他打给了寻呼台。 这个时期,全国寻呼台很多,寻呼台接线员也是一个很热门的职业。 可这次,寻呼台也没人接听,没办法听到接线员姐姐的甜美声音。 挂上电话,谭文彬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柜台。 “咋了?”大婶疑惑道地看了一下自己电话机显示器,打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接听到。 “大婶,你电话会不会坏了?” “坏了?”大婶按了一下免提,自己拨通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接听,大婶用方言叮嘱对方下次多送点什么货,等对面答应后,她就挂了电话。 “没坏啊,好着呢。” 大婶磕着瓜子,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要不是看这年轻人一身穿着不错还背着一个登山包,她都要怀疑这家伙是大上午故意拿自己寻乐子。 谭文彬又拿起电话,拨打平价商店,依旧无人接听。 挂上电话,他拿出钱,又买了些袋装零食。 大婶笑吟吟地给他拿东西,零食没过保质期,但袋上都有灰了,镇上还是散装炒货更好卖一些。 谭文彬走出小卖部,来到河边长廊处坐下。 有几桌老人坐在那里喝茶,还有一个说评书的,正在讲故事。 操的是本地方言,他也听不懂。 望向平静的河面,远处是农田青山,很漂亮的风景,可他现在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要么是这个镇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自己出了问题。 或许现在,最合理的选择是赶紧离开这个镇,至少去一个能够打电话联络的地方。 可自己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要是遇到问题就走了,那还走江个屁。 在评书人说完一段后,谭文彬上前与对方攀谈,留下曾家位置后,又给评书人一点钱,承诺其要是有人靠他找寻到自己,自己会再给一份。 随后,谭文彬拿出纸笔,开始写字条,一连写了很多张,都是自己名字住址,然后给商铺老板们发。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没急着回曾家,而是在这镇子里逛起来,这模样,真像是一个来旅游的背包客。 昨儿个是深夜来的,黑布隆冬的看不清楚啥,现在倒是能仔细观察品味了。 只是,徽派建筑风格确实很有文化底蕴也很美,但当你心里有不安和惶恐时,这里的环境就能把你的这种情绪给放大。 每一户敞开门的人家都觉得有秘密,每一条巷子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一直逛到快下午一点钟,谭文彬决定回曾家了,回去前,他去铺子上割了肉,又买了些粮油。 提着这些东西刚进屋,就看见站在那里的曾茵茵。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我就出来逛逛。” “我吃过午饭了。” “我也吃过了。”谭文彬把东西放台子上,他吃了零食。 曾茵茵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买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 不买点东西,怎么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现在远子哥暂时联系不到,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曾家继续待下去。 曾茵茵没说什么,把东西收进厨房。 谭文彬回到自个儿房间,胡一伟还在熟睡,看来昨晚对他的消耗确实很大。 当然,消耗不仅仅是干那种事上,更主要的,还是在于被邪祟附身。 只是,他再继续不醒的话,自己就没理由见到曾苗苗。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胡一伟的脸,依旧醒不来。 整个下午,谭文彬就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井口边坐着。 脚下放着一包烟和一瓶矿泉水,看起来是在休憩晒太阳。 曾茵茵回她房间后就没再出来,昨晚放话的老奶奶和曾苗苗也没下二楼。 再加上一个还在熟睡的胡一伟。 这屋子里明明人很多,却给谭文彬一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另外就是这口井……虽然井盖被焊死了,但从缝隙里,依旧能察觉到寒气溢散出来,有点冻库开缝的感觉。 等到黄昏时,曾茵茵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她去做饭。 而这时,胡一伟也终于醒来了。 “好饿……饿得我头晕。”胡一伟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谭文彬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了压缩饼干递给他,至于矿泉水,他已经喝完了。 没谁会在包里放很多水,净水片这类的东西他包里倒是还有。 谭文彬来到厨房,准备拿瓶开水。 曾茵茵站在灶台边,正拿着铲子炒菜,只是没见有多少锅汽冒出。 谭文彬绕到灶台后,发现灶洞里,只有零星的火星。 “要烧火么?” “不用,快出锅了。” “哦。” 谭文彬点点头,去拿热水瓶,打开一个瓶塞,手指往下面摸了摸,温的,换第二瓶尝试,依旧是温的,和昨晚拿去洗脚用的水温差不多。 “那个,有热水么?” “不都是么。” “只是温的,不烫。” “天气热,故意放温了灌的。” “这样啊。” 谭文彬只能选了一瓶提走,穿过厅堂处的楼梯时,他再次向上头看了一眼,门还是关着的。 回到房间里,给胡一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同时提醒道: “留点肚子,马上吃晚饭了。” 胡一伟嘴边全是饼干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彬彬,你有裤子么,借我一条可以么?” 显然,他发现自己裤裆处的痕迹了。 谭文彬从包里取出一条裤子,递给他。 胡一伟是情绪激动下,借了车,直接开来要说法的,所以除了带了钱和路上要抽的烟,他没带行李。 谭文彬的登山包,则是基础满配状态。 他和阴萌,一人一个。 润生那个是进阶版,因为他还得负担起小远哥的那一份。 “谢谢兄弟,多少钱,我给你。”胡一伟从口袋里准备掏钱。 “不用了,都是兄弟,不提这些。” “这怎么行,来时加油都是你出的钱。” “别和我客气了,记得干正事。” 胡一伟一拍额头:“哦,对,正事!” 他心里还奇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吃了东西后,胡一伟得以缓过劲,都是男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把自己裤子和内裤都脱下来,换了谭文彬的裤子,这也算是挂空挡了。 “彬彬,不怕你笑话,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梦遗了。” 谭文彬摸了摸鼻子,谁家男的梦遗是梦出血来的。 当然了,大部分男生在见过事后,一般也不会给予自己身体梦遗的机会。 “胡哥,待会儿吃晚饭时,你一定要要求见到曾苗苗。” “我会的。” “把话说清楚后,你该回去就回去吧,你请假没请太长时间,别为了过去的一段感情把工作也给耽搁了。” “嗯,彬彬,你说的我都明白。” 房间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如早上时一样,她说道:“饭做好了,来吃吧。” 依旧是厨房小桌,棺材边。 但饭桌上只有三个人的饭。 胡一伟问道:“苗苗呢?” 曾茵茵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盘菜,两杯黄酒,以及用小碗盛出弧形的米饭。 “她们在上面吃。” “茵姐,让苗苗下来吧,我和她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就走。” “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我只是想来要个说法,我们这婚离得这么莫名其妙,她应该出来见我一面,你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想缠着她,真的。” “好,我去说。” “麻烦你了,茵姐。” “你们先吃吧,吃了饭,才好说话。” 曾茵茵端着托盘上去了。 胡一伟坐在厨房小桌边,胸口轻微起伏,正在组织语言。 谭文彬则离开桌子,来到厅堂一角,他看见曾茵茵走到二楼门口,抓着门环,轻轻敲了三下。 里头似乎传来锁落的声响。 曾茵茵推开门,进去前,她回头,向下看去,与谭文彬目光对视。 然后,她进去了,门也关了。 这一刻,谭文彬很想用暴力手段,强行进入二楼看看里头到底怎么回事,曾苗苗现在又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 但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强行戳破事情后兜底的能力。 而之所以自己能被单独分配到一条线,一是因为润生的性格无法适配,他和范树林也没太深的交情,搭不上这条线;二是因为小远哥身边,得有一个强力者陪护。 回到厨房坐下,谭文彬说道:“胡哥,帮我拿个热水瓶。” “哦,好。” 胡一伟起身时,谭文彬又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测试了一下饭菜,没问题。 拿起筷子,先扒了一口饭,谭文彬怔住了,又夹了一口菜,他眉头皱起。 早上那顿饭,可以解释成做早了自己也起晚了,可晚上这顿是才做好的,怎么还是温的? 这家里,就没烫的东西么? 过了会儿,曾茵茵空着手回来了,她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胡一伟问道:“茵姐,苗苗她?” 曾茵茵将口中食物咽下,脸上露出晦涩莫名的笑容: “别急,饭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 阴萌不知道昨晚在房间门口向里偷窥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在被手电筒照了一次后,那双偷窥的眼睛就再没出现过。 将一把椅子抵在门后,阴萌就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睡觉。 她需要休息,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状态搞太差,不过就算是睡觉,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天天一亮,院子里就传来劈柴的声音。 阴萌将郑佳怡推醒,郑佳怡打了个呵欠,用很慵懒的声音说道:“萌萌,我好困,还想再多睡一会儿。” “你爸妈的病,你忘了么?” 郑佳怡马上坐起身。 “先下去洗漱。” “下去洗漱,你要把包背着么?” “我习惯了。” 经过二楼另外两个卧室时,阴萌再次特意驻足倾听了一下,没听到里头的动静。 来到楼下院子,劈柴的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背心、短裤、布鞋,人很高,也很瘦。 “大强哥!” 郑佳怡热情地打招呼 “佳怡,呵呵。”大强挥了挥手,“我爸妈一大早就进山采货去了,早饭在桌上。” 阴萌打了井水,和郑佳怡一起洗漱后,二人来到厨房。 小桌上摆着粥碗和咸菜。 阴萌端起粥,闻了闻,没什么问题,她现在对食物,有足够敏锐的区分能力。 只是这一口下去,发现粥不仅是不热,甚至可以说是凉了。 可问题是,现在天气,还没到真正凉爽的时候。 再尝一块咸菜,牙齿咬下去,居然有点冰牙。 这感觉,就像是早饭被特意挂到井里,镇过的一样。 阴萌目光看向灶台下的凹槽,热水瓶全不见了,包括昨晚自己发现装有老鼠的那一瓶。 要不要把那个大强,抓过来,用包里的驱魔鞭捆住后,拷问一下事情?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阴萌排除了。 还是先找小远哥吧。 “萌萌,我请你去外面吃早饭吧。”显然,郑佳怡也觉得这早餐无法下口。 “嗯。” 二人走出来时,发现原本还在劈柴的大强,人不见了。 斧头落在原地,连劈好的木柴也没收拢起来。 “咦,大强哥人呢?” 郑佳怡弯下腰,帮其收拾,然后全部堆到了墙角里。 阴萌目光扫向柴火堆,大部分木柴上都长起了苔藓,极个别处,居然还长出了一些菌菇。 柴火是消耗品,这意味着这家人,已经很久没烧过柴了。 走出郑家,阴萌先去询问薛亮亮的位置。 郑佳怡不在这里生活,她对民安镇的了解并不比阴萌这个外来人高多少。 可二人询问了一大圈,得到的回复永远是:不知道镇上有哪家姓薛的。 至于薛亮亮这个考上海河大学的学生,也没人听说过。 阴萌来到镇上的小卖部,先询问了大婶,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反馈。 她拿起电话,打向寻呼台,想呼一下薛亮亮,无人接听。 然后打给学校平价商店,还是无人接听。 又反复打了几次后,她询问大婶电话有没有问题,大婶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叫了一次货,示意没问题。 阴萌意识到,问题大了。 不死心的她,拉着郑佳怡继续询问。 然后,二人来到了靠河的长廊处。 这里,算是镇上的休闲文化中心。 两桌老人正在喝茶,还有一个老人正在说评书。 等老人评书说完后,阴萌上前对他进行询问,问是否有人来他这里打听过情况,说书人摇摇头,示意没有。 阴萌请他帮忙留心,同时把自己的名字和老郑家的巷子住址也告诉了他,最后,拿出一张钞票,放在他身前的铁盒子里。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给你说一段?” “不用了。” 阴萌又去了各个铺子上询问,然后请求别人帮自己留心。 这一套该流程走完后,阴萌心里莫名感到一股烦躁。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他们也能想到,而且只会做得比自己更好更细致。 这个镇就这么大,外来人本就不多,但凡有人这么问了,街上人或者铺子上的老板肯定会有极深印象,可先前与他们交流时,则完全没有。 “萌萌,你怎么了?” “我没事。” “那我们现在继续找么?” “不找了,我们回去。” 二人回到郑家,门关着。 郑佳怡上去推门,门被推开。 紧接着,大伯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回来了啊。” 然后,她本人也走了出来,穿的是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 “大伯母,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大伯也回来了么?” “没有,大强进山来找我们了,他接了我的班,我就先回来准备给你们把午饭做了。你们早饭怎么没吃,大强没跟你们说么?” “大伯母,大强哥跟我说了,但我想带我朋友去尝一下我们这儿的特色早餐,就特意留着肚子出门了。” “哦,那午饭还家里吃么?” 郑佳怡看向阴萌,阴萌轻轻摇头。 “不了,大伯母,我们待会儿还是出去吃。” “行。” 大伯母向屋里走去,然后直接上了楼。 阴萌又去井里打了些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脸。 这屋子,这屋子里的人,透着一股子古怪。 可惜找不到小远哥,这些线索眼下都没办法汇报。 二人重新上了楼,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时,阴萌指了指继续向上的楼梯。 “萌萌,上面是阁楼吧,我也没去过。” “那就去看看吧。” 阴萌走了上去,说是阁楼,但并不逼仄,而且也被经常打扫的样子,并不脏乱。 一口红色的老棺,摆放在那里。 郑佳怡被棺材吓了一跳,躲到阴萌背后。 “没事,我以前就是卖棺材的。” 阴萌走到棺材边,这棺材用料不算很考究,涂漆的手艺也很一般,稍微有点条件的老人,都不会选它当作自己的寿材。 “佳怡,你爷爷奶奶是早就走了对吧?” “对,我爸妈上次回来,就是给爷爷上坟的。” 爷爷奶奶都走了,那这屋子里,为什么还要停棺? 虽然现在还没见到郑佳怡的大伯,但从大伯母的年纪上来判断,夫妻俩,应该远没到提前预备寿材的时候。 正当阴萌把手放在棺材边,思索着要不要打开来看看时,大伯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郑佳怡回话道:“我们随便逛逛。” “这是亲戚家修缮房子,把家里老人预备的老寿材暂放我们家了。” 阴萌收回手,说道:“哦,这样啊。” “家里老鼠多,别乱跑,被老鼠吓着呵呵。” “嗯,我们知道了。” 阴萌和郑佳怡来到二楼房间里,郑佳怡坐床边,阴萌则站在门口。 “萌萌,我们出去吃吧。” “不用,随便吃一点吧。”阴萌从背包里拿出饼干,递给郑佳怡后,自己又回到门边站着。 “萌萌,我们接下来得从哪里开始找?”郑佳怡问道。 “从这栋屋子开始找。” “啊,我问的是找你的那个姓薛的朋友。” “一样的,找到他家,就能更容易找到你爸妈的病根位置了。”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郑佳怡点了点头,她信了。 “佳怡,你不觉得你大伯一家,都很奇怪么?” “我昨晚说了啊,他们家性格一直都很冷淡,然后,其实我和他们家,来往也并不多。” “吃好了么?” “吃好了。” “那我们出去吧。” 阴萌带着郑佳怡离开郑家,开始走访邻居,找那些一看就很喜欢聊天的婶子和奶奶对话。 从邻居口中得知,老郑家性格孤僻是出了名的,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外人来往,甚至一度到了亲戚邻居家里要办事时,也不会请他们的地步,也就他家那俩兄弟,一年会回来了个一两次。 在农村,性格再孤僻不爱交际的人,也不敢连村里的红白事都不参加。 因为大家清楚,这种事儿,迟早会轮到自己家办的,你不去别人家,到时候人家也不会来你这里帮忙。 邻居这里,也没能得到什么具体信息,阴萌只得重新回到郑家,在院子里坐下。 联络不到小远,她现在有些茫然。 眼下似乎,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继续走下去。 就比如,在尽量不撕破脸的前提下,探寻到老郑家的真正秘密。 整个下午,阴萌都在院子里坐着。 她终于看见了郑佳怡的大伯父,他背着一个化肥袋回来,袋子里有东西在动。 郑佳怡上去打招呼:“大伯。” “嗯,佳怡。” “大强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在后头,我先去收拾东西。” 大伯进去了,原本阴萌以为他会去进厨房,但他直接背着袋子上了楼。 然后,上去后,就没再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强回来了,他也背着一个化肥袋,里头的东西也在动,隐约传出“吱吱吱”的声音。 依旧是简单打招呼后,他也上了楼。 等到黄昏时,大伯母从楼上下来,问道:“你们晚上也是去外面吃是吧?” 郑佳怡:“是的,大伯母。” “那我就不给你们做饭了。” “大伯母,你把大伯和大强哥喊下来,我们一起去外面吃吧。” “不去外面吃,费不起那个钱。” 大伯母说完后,就又转身上了楼。 阴萌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家三口……从未一起出现过,永远是一个人。 入夜前,阴萌和郑佳怡去外面买了些吃的。 提着袋子回来,上二楼时,阴萌隐约听到了些许特殊的声响。 可等她刚踏上二楼的最后一层台阶,声响就集体静音了。 她和郑佳怡回了自己房间。 “萌萌,我们一起吃吧。” “你先吃。” 阴萌依旧站在房门口,将耳朵贴到房门上。 “嘎吱……嘎吱……嘎吱……” 她再次听到了高频率的声响,虽然很轻微,却确实存在。 阴萌对郑佳怡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郑佳怡点头,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下了。 随即,阴萌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等开到足够自己侧身出去的缝隙后,她抬起手,抓住上方,将自己吊着“送”了出去。 木质结构,地板很难避免发出声音,但上头的梁子还是结实紧凑的。 看到这一幕的郑佳怡张大了嘴巴:原来学中医的,都得练功夫的么? 阴萌“来”到二楼走廊处,声音听得更清晰了。 声音从那两个房间里传出,却有三个频率源,而且全部都贴着房间门。 阴萌腰部发力,将自己双腿提上去,以免站在门口可以透过缝隙看见自己。 “吱吱!嘎吱嘎吱!吱吱!嘎吱嘎吱!……” 都是一开始,急促痛苦的尖叫,然后就是咬碎咀嚼的声响,尖叫随即停止,紧接着,是下一轮。 联想到大伯和大强背回来的两个化肥袋以及昨晚自己在热水瓶里发现的老鼠。 阴萌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房间门后站着大强,一个房间门后并排站着大伯大伯母; 他们不断伸手,从化肥袋里抓住一只只活老鼠,送到嘴边啃食。 忽然间,声音集体消失。 用餐结束。 …… 清晨,李追远下楼后,薛爸薛妈热情地招待自己吃早餐。 他们真的很热情,早餐的主食居然是米饭,还炒了仨热菜。 就是润生吃饭点香的形式,让他们感到些许奇怪。 李追远解释说是润生小时候经常生病,有位游方道士说他每年得抽出一个月的时间,每顿饭点香吃,可保无病无灾。 薛爸薛妈啧啧称奇,都夸赞那道士好厉害。 毕竟润生这体格块头摆在这里,哪里还有半点体弱多病的样子。 饭后,李追远让润生出去问人,重点在小卖部附近。 他自己则和薛爸坐在院子里聊天,至于薛妈则在洗衣服,她还热情地把李追远和润生的换洗衣服拿来帮忙洗。 薛爸聊天聊得很开心,这一刻,哪怕撇开自家儿子的关系,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少年。 而李追远,确实有本事,把一个人逗开心。 他从小就在学习这种本事,只不过后来,尤其是在接到李兰的那通电话后,他就不太想继续伪装表演了,至少对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是。 离开太爷家去上大学后,对外人,他只会更冷淡。 不是刻意的,而是懒得继续演了。 可这“打娘胎里出来”就有的老手艺,却也没丢。 上午十点,润生回来了,没找到人。 “润生哥,去小卖部打电话,呼彬彬哥,然后给店里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电话打到店里去。” “好嘞。” 润生出去了,李追远则开始尝试引导薛爸聊起关于“年轻探险队”的话头。 可以瞧出来,薛爸不是很想聊这个,可总归,还是被不断套出话来。 不一会儿,润生又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 “小远,打不通,寻呼台打不通,我所有记得的号码都打了,但还是打不通。 电话是好的,小卖部大婶当着我的面给县里批发商打电话进了一批货。” “润生哥,去主街铺子上问问,再让老板们帮忙留意下。再去镇子上人多的地方……就是昨天薛爸带我们去过的那个河边长廊,那里距门牌坊近,算是个明显位置。” “好。” 润生又出去了。 李追远则继续留在这里。 他不是为了偷懒,一是为了继续从薛爸这里套话,二则是他得留在这儿,等待阴萌和彬彬找上门。 “薛伯伯,你们家在镇上,应该很有名吧?” “那可不。”薛爸骄傲地挺起胸膛,“谁叫我有一个好儿子呢,镇上修路修桥修什么的,我家每次也都是出大份子的。” 其实李追远也是白一问,因为他一进镇,找小卖部大婶一问,大婶连铺子都不顾,很是热情地把他们直接领到了薛家。 这不仅意味着薛家在镇上很有名,还意味着人缘也很好。 润生回来了:“小远,都询问打过招呼了,长廊那儿说评书的,我也让他帮忙留意了。” “给钱了么?” “啊……我钱在包里我出门没带包,我现在拿钱出去给?” “算了,给不给都没意义了。” 润生问道:“小远,我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毕竟,电话打不通,而且似乎针对的是自己。 只不过,润生缺少了一环,那就是寻找谭文彬和阴萌现在所住的人家,因为这两条线在大家出发时,并未明晰出来。 没有直面……找不到这家人的经历,对事态的认知程度,就不会那么深入。 但李追远这里能切换视角,因为他在这里坐这么久了,阴萌和彬彬都没能找上门来,那就意味着另一种可能。 润生:“小远,彬彬和萌萌,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没能过来?” 李追远摇摇头: “我觉得,他们已经在这个镇上了。”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九章 见李追远和润生在说话,薛爸就起身道:“小远,润生,你们聊你们的。” “薛伯伯,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事。” “哎,没事没事,正好我也有事呢。” 薛爸笑呵呵地拿起工具,去整理起那些摆在院子里的盆栽。 昨天来时李追远就注意到了,家里盆栽不少,还有几张小石桌,用以摆放成景。 薛家的责任田早就被亮亮哥给租出去了,这让二老从传统农村劳作中脱离,提早过上了养老生活。 平日里,薛爸的爱好就是拾掇这些盆栽,再就是去长廊那里喝茶听评书。 薛妈会在午饭后出去打长牌,牌友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在里面那是相当的年轻。 “润生哥,我们上楼吧。” “好。” 李追远来到楼上,在亮亮哥以前用过的书桌前坐下。 从背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李追远在空白页上画了三个圆。 三组人,都到了民安镇,却是三个不同的民安镇。 这是临出发前,李追远所没有设想到的事态发展。 是邪祟的瘴。 是玄门的阵? 还是以前经历过的空间夹层?亦或者是自然界里其它罕见的神秘? 前不久操场上社团招新时,那位喜欢介绍UFO的社长,还讲了很多世界各地的未解之谜。 李追远闭着眼,任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覆在自己脸上。 由于无法联系到彬彬和萌萌,缺少太多信息,所以他现在根本就无从推断。 而且,他怀疑,阴萌和谭文彬那里,应该已经发生了不正常的事。 因为自己这里的正常……反倒是一种极不正常。 是因为亮亮哥白家女婿的身份,导致这条线的发展,出现了滞缓? 不排除这个因素的影响,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这会是主因。 上次师母家的晶晶中邪时,晶晶表现出了对薛亮亮身上白家气息的反感,但也只是到反感程度,真打算对他做什么还是会去做的,连薛亮亮本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只是他的家人。 因此,李追远怀疑,自己的这条线,本就该是最慢展开的。 吴胖子的准岳父岳母已经生病,范树林的那位朋友也已离婚,这两条线,其实都已出现了异端变化。 薛爸的五十岁生日在下个月,能牵扯到这条线的薛亮亮这会儿还在都江堰,他要忙完事或者请假才能回来给他爸办寿……而且多半回老家前,他还得先回一趟南通。 是自己来早了。 但这不是错,因为这是特意争取到的优势。 现在的情况,相当于整个团队,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蒙盖了,互相看不见,但问题不大,盲打,也有盲打的方法,自己又不是没当过盲人。 “润生哥。” “哎。” 见李追远在思考,润生就自觉地站到房间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雪茄”,正在抽着。 他走到书桌边,问道:“小远,你想到找到彬彬萌萌他们的方法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有。” “那……” “润生哥,我需要你来帮我一起想。” “我?”润生将“雪茄”头指向自己的脸,“我尽力。”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如果把你替换成阴萌或者谭文彬,你来到民安镇落脚下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我会来找你,小远。” “要是找不到我呢,甚至,打听不到薛家呢?” “我……” “润生哥,你会离开民安镇么?毕竟这里发生了问题,我们联络不到外界了。” “不会,我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我不会离开民安镇,我会按照你事先的计划吩咐,继续做我手头上能做的事,把线索推进下去,以期待接下来能和你见面汇报。” “所以,阴萌和谭文彬,应该正在干相同的事。” 润生挠挠头,问道:“小远,这些,你需要问我么?” “需要的,我要确认一下,因为我的代入感,容易失真。” 他是任务计划制定者,计划约束性对他来说低很多,毕竟,李追远头顶上没有一个“小远哥”。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应对措施,会更极端一些。 比如证明一下,既然有三个民安镇,那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民安镇,所见到的镇民,是否是真的活人? 可以找个作奸犯科且逃脱法律制裁的亦或者找个横行乡里的村霸,替天行道的同时,观察一下他们的死亡。 也可以打听谁家有将死的老人或病人,注视他们最后的弥留。 哪怕民安镇民风淳朴且这会儿都身体健康,自己也能去打探一下谁家有新坟,挖个坟找具新鲜的尸体做个实验。 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里就记载过这样的一段话: “人,是最容易找出破绽的对照物,可以从这里的‘人’身上,找出这里复杂环境的特征。” 但很显然,阴萌和谭文彬,不大可能这么做。 因此,为了保证三条线的行事风格统一,自己得配合跟从他们的行为,以期形成合力。 李追远拿起笔,在本子上快速画了一只潦草的鱼。 笔尖,不停地在这条鱼身上轻点。 事实上,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可以用阵法、可以用风水、可以用齐氏机关要术等手段,来寻求更暴力的破解。 看起来难度很大,但他又不是要拆房子,只是想在墙角打个洞,可行性还是挺高的。 甭管你这环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自己都能研究后,尝试给你捅捅。 目光看着面前的这条“鱼”,李追远在心里道: “你,也希望我这么做么?” 这条鱼,给自己来了一出愿者上钩。 它的主观性,是一个无法绕开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却具备两面性,因为你无法确认到底哪一面是它的意图哪一面是它的刻意引导。 面对这样的局面时,有一个最确保下限的方法,那就是忽略它的存在与意图,你只需要按照你原本认为正确的计划,坚定不移地做下去。 李追远将本子合上。 润生开口道:“小远,我担心彬彬那里,如果他真的正在遭遇什么事的话,我怕他一个人搞不定。” “润生哥,我对彬彬哥更有信心。” 润生不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追远:“阴萌身手确实比彬彬哥好,但在面对特殊环境时,彬彬哥比阴萌,更善于利用环境。” “小远,你说得对。” “好了,润生哥,现在再怎么去关心他们都没有意义,我们应该把精力集中在该做的事情上。” “小远,你说吧,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按我推断,我们应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空窗期缩短,让未来该发生的事,提前。 比如……提前让薛伯伯,过他的五十大寿。” …… 午饭依旧丰盛。 吃饭时,李追远主动开口道:“薛伯伯,薛伯母,待会儿吃完饭我和润生出去采风画画,会比较晚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们吃晚饭了。” 薛爸惊讶道:“要这么晚啊?” “嗯,我想多画一会儿,课上能用到。” 薛妈疑惑地问薛爸:“我们亮亮当初怎么没画画?” 李追远解释道:“我和亮亮哥虽然是在一个大学,但我们专业不同,而且有些课程是需要自己去选的。” “哦,是这样啊。”薛妈点了点头,但还是又补充道,“没事,等你们回来吃饭。” 薛爸则反驳道:“别说等,让孩子心里挂念,到时候画画不得专心。 这样吧,小远,你们多晚回来都行,但得注意安全啊。我给你们留门,饭菜留锅里,到时候你们回来了,自己烧灶热一下吃。” “好的,谢谢伯父伯母。” “呵呵,这孩子,谢什么谢,我们拿你当自家孩子看的。” 饭后,李追远和润生出门去了。 薛妈收拾好碗筷,对丈夫道:“那我……去打牌啦?” 家里来客了,日常娱乐活动自然得停,不能怠慢客人。 “去吧,反正孩子们晚上才回来呢。”薛爸摆了摆手,“我也去睡个午觉,然后去喝茶听书。” 薛妈解下围裙,拿了些零钱,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薛爸则上了楼,走入卧室,打开电风扇,在床上躺下,开始睡午觉。 院门本就没锁,被推开,李追远和润生又回来了。 他们出去倒不是什么都没干,李追远去铺子上买了一些东西,示意润生拿去按照比例兑水。 然后,他自己先走上楼,来到薛爸卧室门口,听到里头均匀的轻呼噜声,知晓薛爸已进入睡眠状态。 轻声打开卧室门,走了进来,李追远拿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薛爸脑门上。 这一刻,薛爸进入了更好的睡眠状态。 李追远右手微握,无名指指节对着薛爸脑门敲了一下。 更好的睡眠状态,再加上指颤回鸣的清醒效果,形成了一种对冲。 薛爸的眼皮开始微颤。 李追远又敲了一下,薛爸眼皮翻开了一丝,看见了里面的眼睛。 差不多了,就是这个状态,类似“清明梦”,虽然在睡觉,却又对周围的事物存在一定的感知。 这种状态持续时间不会太久,李追远得抓紧时间。 他将自己嘴凑到薛爸耳边,开始用诱导性的语调说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过寿不过整,子女福永稳;破口月余缺,子息来补全。 贫道云游四海,今过薛门,得闻家风纯正,薛郎有才,特下此批语。 大寿提早过,切莫贪圆满,否则令郎姻缘蹉跎,薛门子孙不利。” 李追远又按照上面的话,连续复述了好几遍。 等润生拿着水碗和毛笔进来后,李追远忙起身过来,用毛笔沾上这配好的水,在地板上和墙上都写下了批语。 昨晚听老夫妻夜话,他当然清楚老夫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亮亮哥的婚事,以及他们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 以这一需求痛点,要求薛爸提前一个月过五十大寿,问题不大。 这样一来,就能使得原本在月余后才会发生的变故,提前到现在。 如此骗他们,没什么道德不道德的,自己现在在这里,有什么事暴出来自己也能出面解决,要是自己不在,天知道等事情发生时,这老两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写完后,李追远撕下薛爸脑门上的清心符,和润生一起离开房间,下楼,出屋,离院。 薛爸悠悠然醒来,自床上坐起身,眼里流露出思索之色,品味着脑海中响起的那些话。 “是做梦了么?” 但很快,薛爸就发现这似乎不是梦,因为他看见地板上和墙壁上,都出现了梦里的话。 “不能过整寿,这样对亮亮姻缘和子嗣不好,得提前办,越快越好!” 薛爸着急忙慌地下了楼,他要去找自己妻子商议一下。 就这样,刚坐上牌桌还没打几轮的薛妈,被自己丈夫拉扯了回来。 薛妈本想让薛爸等自己打完,薛爸连声催促来不及了,赶紧和我回家里卧房看看。 牌桌上以及周围站着看牌的老太太们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有一位还打趣道: “还不赶紧回去,你男人等不及了。” 薛妈臊红了个脸,只得跟着薛爸回了家。 关上门后,薛爸把自己刚刚做梦梦到仙翁的事告诉了薛妈,还带着薛妈上楼回卧室看那些字。 只是原本还能看见的字,此时却全都消失了。 但这种消失,反而更笃定了薛爸心中所想,让这件事变得更加真实。 “这寿得提前办,越早越好。” 薛妈虽然没看见字,但这事儿既然牵扯到自己抱孙子,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也附和道: “对对,那就提前过。” “那明天怎么样?” “哪来得及备菜和请厨子哟,就是请人吃饭,也不能今天请让人明天就过来的。” “也对,那该怎么办,最早什么时候能办。” “再有就是,你那过寿日子都提前知会请了人了,难道还得一个个回绝了他们?” “是啊……” 这时,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开门声。 薛爸薛妈走出房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追远。 “小远,你怎么回来了?” “我出门匆忙,忘记拿颜料了。”说着,李追远挥了挥手里的颜料盒,“薛伯伯、薛伯母,你们刚刚在房间里争吵什么呢?” “是这样的……”薛爸将事情说了出来,这两天的交流里,他已经把小远当作一个成年人看待了。 “这好办呀,过寿么怎么过不是过,明天就请一些近亲邻居来家里吃顿饭,摆一个大圆桌就行。 至于一个月后的那一场,到时候亮亮哥也会回来,就以他的名义办,他长时间不在家,就办个席面感谢亲朋好友过去对家里的照拂。 那天有人问起来为什么不是过寿,薛伯伯你就说算命的这般劝你的就是了,大家也都能理解的。” “小远这方法好,就这么办。”薛妈拍手道。 “对,咱就这么办,明天……不,你这会儿就去买菜,明天摆一桌。” “明早去买不也一样么,还更新鲜。” “你忘了么,过寿那天早上得拜祖坟的,你明早去买菜,供品怎么弄?” “对,我给忘了,我这就去买菜。” 听到“拜祖坟”,李追远目光一凝,等薛妈走下楼后,开口对薛爸问道:“薛伯伯,你们这里过寿前有拜祖坟的习俗?” “是的,这是我们这儿的一个习俗,也算是去知会祖宗一声,让他们也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那薛伯伯,我和润生明早能和你一起去么?” “祖坟在后山上,路可不好走,而且天没亮就得去,小远,你就不用……” “薛伯伯,我们南通也有个习俗,就是去别人家做客,别人家要拜祖宗时,我们也得跟着去拜拜的。” “那行吧,明天动身时,伯伯来喊你。” “好的,伯伯,我等你。” “你快去画画呀?” “不去画了,薛伯伯,我给你写寿联和写寿字吧,我书法挺好的。” “成成成,那可真谢谢你了,小远。”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 拜祖坟? 李追远记得,吴胖子准岳父岳母,是上完坟后出的事。 老两口忙备菜忙到了晚上,李追远则早早地把寿联和寿字写好。 大概凌晨四点,薛爸就来敲门了。 他只是轻轻敲了敲,小声喊了一下,本想着年轻人起不来,他就自己去了。 没想到门刚被自己敲响,就从里面打开,俩人都背着包,准备就绪。 薛爸说道:“不用背这么多东西的。”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快走吧,薛伯伯。” “哎,那好吧。” 薛妈不去,但要是薛亮亮在家,他就得跟着一起去。 薛爸本来有一个扁担搭两筐,筐子里是供品和纸烛。 润生见状,干脆一起提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沉的。” 润生摇头道:“没事,轻得很。” 离了镇,往后山走,因润生背扛肩挑依旧健步如飞,故而极大地缩短了时间。 天刚蒙蒙亮时,三人就来到了薛家祖坟处。 一到地方,李追远就察觉到了薛家祖坟的不一般,次数山坳,有三起二落,就是三个并立的山头,前对河,后背山,称得上是一方吉穴。 早年选祖坟时,应该也是请专门的风水大师挑选过的。 薛家祖坟位于中间山头,不出意外的话,东西那两个山头上,也应该是别人家的祖坟。 “薛伯伯,那两处山头,是谁家的祖坟?” 薛爸闻言,目露思索,说道:“应该也是坟才对,但不记得是谁家的了。” “小远,我去看一下?” “去吧,润生哥。” 润生飞奔而下,朝那边跑去,李追远则和薛爸一起布置供品。 没多久,润生就跑回来了:“小远,那山头没坟。” 薛爸惊愕道:“怎么可能?” 他虽是不记得是谁家的了,但他潜意识里笃定是有的。 润生又向西侧山头跑去,回来后说道:“那里也没有坟。” 薛爸不解道:“不应该啊,我记得应该是有坟的,等我回镇上后再问问人。” “薛伯伯,还是先办事吧。” 李追远清楚,那两座山头是谁家祖坟这件事,现在回到镇上肯定也问不出来。 同时,该有东西的地方却没有,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冥冥中他有一种预感,这三处地方,应该是类似“阵眼”所在。 得亏李追远已经梳理确定好了自己的方针,打算继续按照原计划走,否则这三处山头,就会是他尝试打洞的关键节点。 “好,我先把祖坟拜了。” 薛爸开始祭祖,先撒酒,再烧纸钱,最后再磕头。 等薛爸磕头时,李追远猛地察觉到,最上方也就是位次最高的祖坟位置处,出现了些许异动。 他马上进入走阴状态,看见一道微弱的青光,自上而下,直扑薛爸。 李追远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去阻拦,可这手抬起来,最后又放下了。 因为这不是邪祟,而是青霞。 人们常说的祖坟冒青烟指的就是这个,把青霞看作了青烟。 一般来说,只有真正的祖宗积德且葬吉穴,同时后世子孙品性纯良,可得青霞之庇,也就是所谓的祖宗保佑。 这算是一种赐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己没理由拦它。 青霞没入薛爸体内,他本人毫无察觉,继续磕头。 仪式结束后,薛爸开始收拾起东西,而祖坟地,也再无其它动静。 李追远不禁怀疑,难道流程还没到? 要是自己判断出了错,不是薛爸过寿的流程是推动主因,而是过寿那天来的某位宾客才是主因,那自己的这次提前,就没有意义了。 三人回到了家。 李追远原本想跟薛爸再询问一下,月余之后的大席上,会有哪些外地的亲朋过来,但才刚聊起话头,薛爸就明显开始犯困不停打着呵欠,而且几次就坐在椅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薛妈出来,看到这一幕,忙说道:“你起太早了,快去睡睡吧,睡会儿后就起来,要迎客。” 薛爸迷迷糊糊地点头,刚想站起身,却又差点摔倒。 “润生哥,你扶薛伯伯去睡觉。” “好嘞。” 润生伸手,几乎是将薛爸单手抱起来进屋上楼。 李追远看向薛爸先前坐着的板凳,困意来得这么强烈? 难道是……祖宗要托梦? 润生把薛爸送上去睡觉后,就开始贴起了寿联和寿字。 没多久,有两家亲戚就上门了,然后是隔壁的两家邻居,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这时,隔壁邻居家的小伙子,提着一个大竹篓子进来,笑着喊道: “哈哈,婶子,今儿早上出船,正好捞到一条大的,我都没见到过这么大一条鲜货,你赶紧拾掇拾掇,咱中午炖个鱼汤,这也算是河里龙王爷给咱叔祝寿了。” 竹篓里是条大鱼。 润生忽地弯下腰,在李追远耳边压声道:“这鱼,是脏的。” 李追远马上看向送鱼过来的小伙,小伙赤着脚,光着上半身,肤色黝黑,看其与周围人的互动,确认是隔壁邻居没错。 在小伙身上,李追远没能看出任何端倪,他不是邪祟,也没被附身。 而且,他言谈举止间很是自然,微表情也无不妥,证明他应该没撒谎。 所以,这条有问题的鱼,的确是被他无意间打上来的。 但这条鱼,很可能是故意的,它在愿者上钩。 薛爸刚拜祖坟回来,这条鱼“跟着”就来了,这里头,肯定有关联。 薛妈发出了惊呼:“天呐,这么大的鱼,我一个人可怎么杀啊。” “薛伯母,让润生帮你杀鱼吧。” “润生,可以么?” “当然。” 润生从邻居小伙手中接过鱼篓子,往后厨方向走去,李追远跟了过来。 后厨外有个小门,里头还有个几平米的小院子,平时基本不用。 润生将鱼篓子往这里一放,扭头看向李追远。 “润生哥,抓出来。” “好嘞!” 润生伸手,将大鱼抓出,大鱼显得异常温顺。 李追远双手按压印泥,直接在大鱼两侧划下两道红痕,最后在大鱼头端收束。 大鱼当即开始剧烈挣扎,鱼眼泛起红色,鱼鳞发黑,鱼唇下方更是长出了两排锋锐的细牙。 李追远发现,此时它的形象,和自己在阿璃“梦”里看见的那条大鱼,有七八分的相像,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体积上。 它现在哪里还有半点鱼的影子,分明像是一头正在疯狂挣扎的野兽。 得亏润生力气大,且懂得发力技巧,要不然普通两三个成年人,还真压不住它。 “小远,帮我把我黄河铲拿来。” “不能那么杀。”李追远摇摇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破煞符。 润生会意,用膝盖抵住鱼身,解放出一只手,将鱼头向上掰,使其嘴部张开。 李追远快速将符纸放入鱼口之中,在其嘴巴快速闭合想咬自己手指前抽离。 破煞符一进入,大鱼的挣扎变得更为猛烈,以润生的重量都被其顶得开始发颤。 不过很快,大鱼的鱼鳞开始化为白色,泛红的鱼目也快速灰败,其挣扎力度开始越来越弱。 起初是鱼鳞逐渐粉化,随后是鱼肉,像是被烧完了的蜂窝煤。 “咔嚓……” 大鱼身体彻底裂开,最中央区域,有一个黑色的鱼泡竟然在破煞符的威力下得以幸存,还在弹跳。 鱼泡里,似有东西在蠕动。 润生咽了口唾沫。 “润生哥,这个不能给你吃。” “嘿嘿。”润生脸上露出讪笑。 李追远又掏出了一张破煞符,对着那个黑鱼泡丢了下去,破煞符将其覆盖后,马上开始燃烧,鱼泡破裂里头一根根黑色细长如蚯蚓般的东西开始绷直身体做最后的挣扎,细看之下,能看见它们身上整齐细微的鳞片。 最终,这些东西也都化作了白色粉末,在地上留下了一圈类似烟花盛开的图案。 为了镇杀这东西,耗费了两张破煞符。 难以想象,这玩意儿真被下锅熬了汤,吃进肚子里后,会是怎样一个可怕后果。 这还并不是它的本体。 李追远走回屋,恰好这时看见先前上楼睡觉的薛爸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缓缓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在摇头,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薛伯伯,你怎么了?” 薛爸有些茫然道: “小远,我刚睡觉时,又梦到了一位仙翁,那位仙翁跟我说了一些话。” “薛伯伯,仙翁说什么?” “我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梦当不得真。” 李追远惊了一下,第一个仙翁是他传声假扮的,可这第二个,很可能是真有用! 结果因为昨天自己假扮过了,反而使得薛爸不相信这位“真仙翁”的话了。 “薛伯伯,万一仙翁还有什么其它吩咐呢,您快再回忆一下,梦里他对您说了什么?” “这个仙翁说,让我赶紧去正门村,设供摆血碗祭拜。 说只要我这么做了,就能保佑我家族传代,子息延续。 你看,这不就是昨天真仙翁来过,我自己又跟着做了一个相似的梦嘛,就连保佑我的奖励都是一模一样的。” “正门村,不就是您给我讲的那个地方么?” 薛爸点头道:“应该也是昨天我和小远你讲过探险队的事,正好凑到刚才那会儿,给一起梦到了,谁会去那个地方啊,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正门村,按地方志记载,原本是民安镇下面的一个村子,两百多年前被洪水淹没。 其位置在民安镇西南方向,从很多年前到现在,都在不停地有传闻出现,谁谁谁曾在那里见过一个村子,村子里还有活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现在民安镇就有一个人,说自己去过正门村。 而这个人,镇上不管谁家办酒席他都会来,主家会特意拿一个大碗盛饭,再在上面盖上菜,让他一个人蓬头垢面坐角落里吃。 按老人家说法,那就是每个地界,都会有这样一个傻子,虽然疯疯癫癫精神失常,却也不打人不害人,村镇上百家饭养着他,也算是让他为大家伙保个平安。 上个月,有一支由六个年轻人组成的探险队,听闻正门村的传说,想去探险,那支探险队是由一个大学的学生组成的,被热情的小卖部大婶带到了同样出了大学生的薛家。 虽不是和儿子一所大学的,但薛爸薛妈还是热情招待了他们一餐宿,他们也找薛爸了解了一下正门村的事,薛爸跟他们说了一些自己的听闻,最后劝他们别去冒这个险,一是找不到,二是找到了更不吉利。 不过这群年轻人完全没听进去,第二天就出发上路了,而且他们还带着镇上那个傻子当向导一起去了。 结果一周后,傻子自己回来了,探险队六人,则完全没了音讯。 镇上人都说探险队没找到正门村,就把傻子送回来后就连夜走了,因为傻子口袋里有一笔钱,应该是探险队给他的向导费,傻子还拿钱去小卖部那里买了很多糖吃。 但薛爸薛妈不这么认为,因为那六个年轻人很喜欢薛妈做的臭鳜鱼,说等回来后,还要再到他家来吃。 老两口能听出来这不是客气话,可他们,却没再来。 薛爸还偷偷去派出所报过案,派出所做了笔录后说会去联系学校查证,几天后薛爸再去询问时,派出所说那所学校回复说本校无学生失踪。 自家出过大学生,因此薛爸清楚,那会儿还在暑假期间,学校怎么查证本校学生是否失踪? 这事儿,也就成了无头悬事,一直压在薛爸薛妈心里头。 事到如今,李追远几乎可以确定, 自己这次真正要去的地方,就是正门村!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外头传来一个成年人的笑声。 傻子来了。 ——— 太困了,赶到现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先去眯一会儿,晚上还有一章。 第一百一十章 因为自己提前推动了事件进程,导致更多信息得以浮出水面。 李追远脑海中开始逐渐形成整个事态的轮廓,虽然还很单薄,但总算被搭建起来了,不再是云里雾里。 那三座山头的坟地,分别对应着三户人家,或者叫三姓,现在只知道薛家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家暂时不明。 特定时间段的拜祖坟会触发某种机制,就比如薛爸刚刚得到的仙翁托梦。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一机制的触发,也会导致另一个反向机制的启动,就比如“自己送上门”的大鱼。 李追远认为,要是自己没让薛爸提前过寿,那么这条鱼今天也不会被送来; 若按正常流程走,一个月后的大寿那天,薛爸去拜祖坟了,那么这条鱼就会在那天继续以邻居打渔小伙的形式或者以其它合理方式,出现在薛爸面前,上薛家的餐桌。 两种机制正在较劲,更确切地说,是一方正在污染另一方的运行。 原机制的运行逻辑,似乎更像是一种愚公移山式的子孙承袭封印。 污染的目的,就是希望封印能够破除。 按理说,薛爸这会儿应该准备动身去正门村了。 但现在很显然,薛爸并不愿意去。 前期的探险队事件加深了薛爸对正门村的恐惧,李追远自己搞的那出仙翁托梦,也极大削弱了真正仙翁的神圣性。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按照原本规划,一个月后亮亮哥回来,他和他爸一起去拜祖坟,那么青霞很可能就会奔着亮亮去。 以亮亮的见识和心性,在得到仙翁托梦后,他有不小的概率接受这一使命去正门村,有极大概率会会联络自己,让自己过来陪他一起去完成这一祖宗任务。 当然,更极端一点就是,亮亮哥一个人去了,生死不知,然后自己得知消息,来到他老家,调查亮亮哥的失踪之迷。 总之,能牵扯到自己的,只有亮亮哥,而薛爸,是不合格的。 眼下,李追远自然不愿意让薛爸陪自己去正门村,一是因为他是薛亮亮的爸爸,二是因为他是个累赘。 好在,他的人似乎不用去,只需要血碗。 血食指的是杀牲口取血用作祭祀,血碗则指的以自己鲜血作为祭品,摆上供桌。 量不用很大,取个小碗,割破手掌,血能够覆满碗底即可。 这点取血量,对自家小黑来说都属毛毛雨,薛爸肯定也不在话下。 自己有制作黑狗血印泥的方法和材料,只需确保取血时输血者是活着的,就能确保这血液可以保鲜极久,到时候当血碗用。 以薛家情况类推,另外两家是否也是需要去正门村供奉血碗。 那污染的目的,是否就是把这三家给提前弄绝户?或者至少是,把他们的身体连带血液都给弄脏? 可这里又有一个悖论暂时无法解开,那就是这头死倒既然正在谋划着破封而出,为什么还要主动咬自己的钩? 刚走了一个自信满满却被自己提前掐灭复苏希望的余婆婆,下一个还要继续犯相同的错误? “小远,小远?” 薛爸的声音打断了李追远的思绪,抬头,少年看见薛爸眼里的担忧与惊慌。 “嗯,薛伯伯,怎么了?” “小远,告诉伯伯,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正门村好可怕,薛伯伯你不想去是对的,换我也不敢去。” 薛爸闻言,长舒一口气,他刚刚真的害怕少年像先前那批年轻大学生一样,对正门村产生兴趣。 “是啊,咱们正正经经地过自己的日子,别去搞那些有的没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问题是,正正经经的日子,你是过不去了。 哪怕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一旦机制彻底崩塌,等那东西出来,机制下的遗民,都会得到清算与毁灭。 李追远已经决定稍后用点强制手段,从薛爸这里采点血,然后自己去负责把事情给做了。 “薛伯伯,您家有族谱么?” “有的,怎么,你想看?” “嗯,我喜欢看族谱。” “既然你想看,那我待会儿给你去拿。” “谢谢薛伯伯。” “哈哈哈,吃席吃席!” 外头的傻子还在笑着。 李追远走出屋,来到院子。 傻子年纪估摸着也就三十左右,蓬头垢面,别人打赤膊,他身上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棉衣,头发乱糟糟的像狗窝。 此时,他正从口袋里掏出糖来,递给今天来吃饭的几个孩子。 家长们不准拿,他们嫌傻子不干净,但孩子可顾不得这些,拿了就跑,撕开糖纸就往嘴里放。 傻子跟着他们一起跑,玩得不亦乐乎。 那位送鱼过来的邻居小伙,来一个人都要跟他炫耀形容一下自己今天打到了一条多么大的鱼,对傻子也不例外。 “傻子,你今天有鱼汤喝了,我打了一条大鱼,这么大呢。” 原本还笑呵呵的傻子听到这话,忽然愣住了,然后面露惊恐,边后退边摆手喊道: “大鱼,不能吃,大鱼,不能吃!” “啥不能吃,你不喜欢喝鱼汤么?” “鱼汤,脏!那汤,脏!鱼,脏!” 邻居小伙生气了,纠正道:“你放屁,那是我今早刚打上来的,新鲜着呢!” 傻子后退时脚一滑,摔倒在地,却依旧在不停喊道: “郑家吃了脏,曾家吃了脏,薛家也要脏了!” “什么郑家曾家?”邻居小伙有些疑惑,“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李追远问旁边一位前来吃饭的妇人:“阿姨,这个镇上有姓郑或者姓曾的人家么?” 妇人摇头:“没有啊。” 旁边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摇头道: “没听说过。” “咱镇上姓氏多,但还没听过有姓郑或者姓曾的。” “对,我也没听说过。” 李追远走到傻子面前,傻子起初看见一个大孩子向他走来,以为是要和他玩的,脸上惊恐的情绪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与期待。 但等李追远靠近后,傻子露出了比之前更可怕的神情,他左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做躲避状,右手指着李追远,尖叫道: “啊,你不是人啊!啊,你不是人啊!”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脸上露出和善纯真且疑惑的神情, 问道: “我不是人,我是谁啊?” 傻子缩回了先前指出去的手,挡住自己的脸,低头说道: “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李追远也发出了笑声,傻子缩在墙根处,站在他面前的李追远也是背对着众人,所以其余人都看不见,少年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其年龄的凝重与深邃。 “什么,鱼丢了!”里屋,传来薛妈的喊叫声。 院内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进屋去查看情况,那么大的一条鱼,怎么会丢的,寻常的猫狗,想偷也偷不动吧。 傻子听到这话,居然开心地笑起来: “鱼丢了好,不吃鱼,不吃大鱼!” 但因为李追远还站在他面前,傻子的声音又逐渐小下去,惊恐再度浮现。 李追远:“鱼,是我处理掉了,因为它脏。” 傻子小心翼翼点头,他的脸侧对着少年,只敢看侧方:“对,不吃鱼,脏。” “傻子,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傻子,傻……子。” 他原本不叫傻子,但叫的人多了,他就是傻子了。 “傻子,你还有糖么?” 傻子哆哆嗦嗦地伸手进口袋,摸了摸,然后摇头道:“没,没糖了,都没了……” “我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买糖吃?” 傻子眼里流露出犹豫,显然,他在权衡糖和披着人皮的怪物。 “除了糖,商店里任何吃的喝的,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怎么样?” 傻子嘴角勾起,双手放在身前,不停地对着手指头,怯生生道: “真……真的么?” 李追远理所当然道:“肯定是真的,怪物只会吃人,又不会骗人。” “嘿嘿嘿……”傻子点头,“对,怪物只会吃人,不会骗人。” “那你和我走吧,我带你去商店。” 李追远往前走,走到了门口时,发现身后傻子还犹犹豫豫,一副想跟过来却又很畏缩的姿态。 少年沉声道:“跟过来,要不然吃了你。” “来了!来了!” 傻子打了个冷颤,马上跟了过来。 李追远带着他走出了院门,至于润生……他得继续留在屋内去解释那么大的一条鱼是如何失踪的这件事。 来到小卖部,李追远让傻子选东西,傻子小心翼翼地抓了一小把糖,就五六颗,还用试探的眼神看着少年,仿佛生怕自己拿多了。 “大婶,你自己估摸着算账。” 说完,李追远就把装着糖果的大盘子拿起来,往傻子口袋里倒。 “嘿嘿嘿,嘿嘿嘿!” 傻子看着被糖果倒满的几个口袋,高兴地蹦起来,这一下子,不少糖果就掉到了地上,他又弯下腰去捡,一边捡一边口袋里继续往下掉。 “嘿嘿嘿,好多糖,捡不完,捡不完,捡不完!” 附近有一些孩子已经靠了过来,但因为有李追远这个外乡人在,他们不好意思上前。 傻子主动招呼他们:“捡糖,捡糖,好多,捡不完,捡不完!” 孩子们看向李追远,他们先前看见了,买糖的是这个少年。 “捡嘛,傻子请你们吃的。” 孩子们听到这话,马上上来一起捡,傻子更高兴了。 “大婶,还有糖么。” “有,等我开袋。” “不用了,整袋给我就好,再给我拿个大袋子,这些,这些,还有那些,都给我装进去。” “你……”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沓大团结。 “哎!好,给你装。” 傻子的糖,除了口袋里的那点,其余都被孩子们捡走了。 李追远把一大袋零食递给他,然后带着傻子走向一个僻静处。 一路上,每当有人故意问傻子你手里拿着什么好吃的时,傻子就会自己打开口袋,让他们自己拿。 遇到孩子和老人,傻子也会主动丢。 等到了李追远要的僻静位置时,原本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就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上次那支大学生探险队,应该给了他一笔不少的向导费,但他也是早就花光了。 不过,李追远并不觉得他做错了,因为他真的是傻子,作为傻子,他守不住钱。 二人并排坐下,李追远没急着说事,而是来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想当这个怪物。” 有些话,似乎只能跟傻子说。 傻子很是讨好地看了看李追远,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撕开包装时太用力面饼掉在了地上。 傻子将它捡起来,赶忙咬了一口,然后又把面饼很小心地递给李追远。 “我不吃。” 傻子收回面饼,继续吃起来,嘴巴里不断传出脆脆的声响。 李追远问道:“你能见到曾家和郑家?” 傻子没说话,继续吃面饼,仿佛没听到。 李追远加重了声音:“说话。” 傻子一惊,噎住了。 李追远只得拿起一瓶汽水,给他打开拉环,然后递给他。 傻子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将一罐汽水喝完随后打出一个长长的嗝儿。 “你能见到曾家和郑家,他们两家,前阵子,吃过大鱼。” “对,吃大鱼,他们吃了,他们吃了。” “你见过其他陌生人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很年轻,背着登山包,女的很白,男的走路喜欢挎着腰。” 傻子再次继续吃面饼。 “不回答,就吃了你。” 傻子哭了,开始喊道:“给我进一批货来。给我进一批货来。给我进一批货来。” 李追远思索了一下,他还真的接上了傻子的脑回路,而且想象出了那个画面。 发现电话打不通后,问小卖部大婶是不是你家电话坏了,小卖部大婶就以自己打电话的方式来证明没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昨天小卖部大婶,应该打了三次进货电话。 傻子喜欢蹲守在小卖部旁边捡糖果,那他当时应该目睹过这一过程。 这三个民安镇,他真的都能看见! “他们有对你说什么吗?” 傻子继续吃面饼。 李追远这次没催他回答,因为阴萌和彬彬再怎么找人传话留意,也不会去找一个傻子。 同理,自己也一样,哪怕知道傻子能看穿三个民安镇,他也依旧不敢真的告诉傻子什么,让他尝试去给彬彬他们传。 谁知道他会怎么掐头去尾,一句话的意思直接给自己传颠倒了。 “正门村里,是不是有条很大很大的鱼?” 傻子动作止住了,如同定格。 可细看之下,能瞧见他眼球正在不停转动。 渐渐的,他的面皮开始颤起,随即整个人都开始抖动。 “村里有大鱼,村里有大人,村里很多很多人……” “傻子,你上次是几个人进村的?” 傻子两只手伸出来,十根手指不停地竖起又直起,这数,他数不过来。 李追远又问道:“几个人最后出村的?” 傻子其它手指全部收起,只留下一根右手食指,在李追远面前兴奋地晃动。 “我要去正门村,得请你带我去。” 傻子疯狂摇头。 “不去,我就吃……”李追远停住了。 他再次很认真地看向傻子。 傻子被少年看得有些怕怕的,有点哆嗦地又开了一包饼干,一块一块地往嘴里放。 李追远站起身,傻子吓得赶忙往旁边挪了挪,手里饼干也掉出两块在地上。 见状,少年收起了正准备摆起来的龙王礼,重新坐了下来。 李追远伸手过去,在地上捡起一块饼干,吹了吹上头的泥,又用手指摸了摸,这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我是个捞尸人。” 傻子将地上余下的那块饼干捡起,放进自己嘴里,嘟囔道: “嘿嘿,我是守着村里,吃饭的人。” “傻子,那东西要是从正门村里出来了,那这座镇子,就得变成第二个正门村了。” 傻子听到这话,嘴里的嚼动停了,他开始不自觉地环视四周,坐着看不清楚,他干脆站起身,不停地向四周张望,那些铺子,那些房子,那山,那水,那些人。 李追远将手里余下的半块饼干放入嘴里,然后拍了拍手: “傻子,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吧。” “好。” …… 谭文彬放下碗筷。 边上的胡一伟压根就没吃一口,他肚子里现在全是压缩饼干,正在发胀。 曾茵茵在喝完最后半碗温汤后起身说道: “来,一伟,我带你上去见苗苗。” 胡一伟站起身。 可他的手腕,却被谭文彬攥住。 谭文彬看向曾茵茵:“为什么不是苗苗下来,而是他上去?” 曾茵茵反问道:“不行么?” 胡一伟也说道:“彬彬,这样吧,我上去把事情和苗苗问清楚也说清楚,然后我就和你开车回金陵。” “胡哥,你就这么确认苗苗在二楼么?” “什么?” “我们来到这个家里到现在,你听到过苗苗的声音么?” 谭文彬话音刚落,二楼就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一伟,我在二楼等你。” 胡一伟激动道:“是苗苗!” 谭文彬依旧攥着胡一伟的手腕没松手:“胡哥,让苗苗下来,你是来要说法的,不是来道歉的,你得摆出你的姿态!” “我……” “一伟,你再不上来,你就走吧。”苗苗的声音自二楼再度传来,“我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苗苗,我有些话必须要和你说。” 胡一伟开始尝试挣脱谭文彬的手:“彬彬,你快放手,我去和苗苗把话说完了就下来,很快的。” “你……” 就在这时,谭文彬听到身旁棺材内响了一下,同时有一股寒意侵入自己的身体。 彬彬的身体立刻发僵被卸去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艹,这家伙进老子身了! 胡一伟终于掰开谭文彬的手。 曾茵茵说道:“来,一伟,你跟我上来,苗苗情绪有些低落,你待会儿不要说刺激她的话。” “我知道的,茵姐。” 曾茵茵领着胡一伟来到厅堂,从木质楼梯上楼。 她推开二楼的门,往侧边一站,示意胡一伟先进入。 胡一伟微微皱眉,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油味道,很压抑也很沉闷。 但他还是没做过多犹豫,迈步走入。 曾茵茵没打算进去,她抓住门框,将门关闭。 然后面带微笑,缓步下楼。 …… “苗苗!我的苗苗!我的苗苗啊!” 里头有一张供桌,桌上除了几盏蜡烛外,就是一条被竖切了一半的大鱼,像是被供在那里一般。 微弱的烛光下,胡一伟抱着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抱着一具干尸,正在痛哭。 干尸的脸还保持原样,能看出是一个和胡一伟一般年纪的女孩,但其自脖子以下部分,早已纤细得不成样子,用瘦成皮包骨头来形容都不合适,这明显是连骨头都被严重收缩了。 像是用火柴,搭出了一个人的主干和四肢,最后再在上头搭一个正常的人头。 而在曾苗苗后方,还有一具干尸,这干尸已经分不清楚男女了,因为它连脑袋都已缩小,反倒使其在极不和谐中,呈现出一种整体和谐。 这具干尸身侧,摆着一根拐杖。 这位,应该是曾家的那位奶奶。 胡一伟对曾苗苗感情还在,见到昔日的爱人如今变成这个模样,他是真的伤心欲绝。 只是曾苗苗闭着眼,无法开口,甚至可能都无法感知。 “你们到底对苗苗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胡一伟近乎发狂。 但刚喊完这一句,胡一伟就只觉浑身麻痹,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大脑还很清醒,现在他意识到了,这香油里,可能有毒。 “吧嗒吧嗒……” 只有半面的鱼,开始在供桌上扑腾起来,最后落在了胡一伟身侧,落地时,溅射出一片油脂。 胡一伟用力睁着眼睛,原来这不是香油味道,是鱼油。 “呕!” 曾苗苗的嘴巴忽然张开,从里面涌出一条条小鱼,伴随着小鱼的流出,曾苗苗原本还算正常的脑袋,开始快速缩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干尸。 胡一伟眼睛看得泛红,可他根本就无法动弹。 这些小鱼全都扑腾向胡一伟,明明是小鱼,可嘴里似乎都有尖牙,胡一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被撕咬。 这时,这只剩下半面身躯的鱼,鱼嘴开启,竟然发出了曾苗苗的声音: “一伟,你不是要和我谈谈么,你说话呀一伟,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恐怖的绝望,正在逐步将他吞噬。 …… 曾茵茵走下楼梯,回到厨房,仔细打量着还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谭文彬。 她将一根手指伸入嘴里含着,笑吟吟道: “今晚就用他了,我那个妹夫,是真的中看不中用我不够舒服,你也不能很好发挥出来,你觉得呢,我的男人? 他应该能用个三四天,等用完了,就给他丢上面去当祭品,然后我们再找新人。” 等了一会儿,见谭文彬不说话,曾茵茵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啊,说句话嘛?” 谭文彬缓缓抬起头,曾茵茵面色随之发生变化。 因为谭文彬的额头,贴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符纸。 “你在想屁吃!”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昨晚,谭文彬亲眼目睹了胡一伟被拉帮套。 他有过被邪祟上身的经验,知道这一过程到底有多煎熬。 至于享受……那是纯粹想多了。 你的自我意识全被取代,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福没半点享,苦全给你受。 早上起来看胡一伟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用完就丢的计生工具。 所以这一整天,谭文彬一直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不赶紧想招不行啊,胡一伟眼瞅着不行了,那今晚那对鬼公颠婆岂不是要撕包装袋用自己? 幸好,虽说没真的吃过猪肉,但他真见过猪群在跑。 前阵子林书友的事,他是全程参与的,就顺势琢磨出一个东施效颦的法子。 只等晚上睡觉,人家进来翻自己牌子时,自己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没想到都不用等晚上,人提前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开干! 鬼夫企图进入他的身体时,他就走阴了。 如果说远子哥的走阴是打个响指随心所欲,那么他的走阴就越来越趋向于膝跳反射。 而走阴的一个最直接效果就是:自己能和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祟,有了直接对抗的基础。 鬼夫从棺材里出来,就贴在自己后背上,双臂粘着自己双臂,双腿粘着自己双腿,面门更是直接抵在自己后脑勺位置,双脚直往自己脚下钻,想要将自己完全架住,让自己成为其傀儡受其附身操控。 这种全方位的接触贴合,好似大夏天热得穿着裤衩子的你,忽然坠入冰水混合物中,全身的痉挛僵直无法避免。 但等曾茵茵领着胡一伟上楼时,谭文彬就和鬼夫开始了对这具身体的争夺。 鬼夫力气很大,谭文彬虽力有不逮,却依旧在奋力挣扎。 等争取到部分身体控制权后,谭文彬从兜里掏出封禁符,“啪”一声,给自己脑门贴上。 刹那间,全身冰冷感更深了一层,仿佛邪祟已和自己皮肉相连,但鬼夫的意识,却也被同样压制下去了。 嘿,居然还真有用。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 林书友身为乩童,以这种方式能强行锁住白鹤童子阻止其离去;谭文彬以相同的方式,把鬼夫往自己身上背。 难受归难受,可至少等同于把一个极大威胁给压制下去了。 曾茵茵发出尖叫:“我男人呢!” 谭文彬猛地从吃饭坐的凳子上站起身,本想给这想强了自己的女人来上一拳或者一巴掌,但他现在实在控制不好自己这具身体,起猛了,直接向前倒下,脑袋正好砸中了曾茵茵。 “砰!” 一声闷响,曾茵茵被砸倒在地,捂着胸口,十分痛苦。 谭文彬跌跌撞撞地重新爬起,他现在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忽然增重一倍有余,而且由于全身冰凉,感知也出现了紊乱,如同带上了醉酒效果。 起身后,身子不是前后摇晃就是左右摇摆,压根正不起来。 好在曾茵茵只是一个普通人,被一记头锤砸倒后,一时也没能爬起来,倒也给了谭文彬调整适应的时间。 不过,他是有点适应了,可二楼,也来尸了。 干尸的出现,带来一阵阴风,其身上明明榨不出几两肉了,却依旧带着浓郁的腐腥味儿。 这具干尸是曾苗苗的。 她蹲下身,骨架下压,然后“啪!”一声,跳向空中后又自谭文彬身后落下。 一双骨手锋锐如刀,顺着谭文彬的后脖颈划去。 “嘶!”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后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痛,其皮肉已经被破开,却未能深入,而且破开的皮肉内也没鲜血渗出,只有泛着白气的死皮。 要是换做普通人,这一记下去,就跟杀鱼开腹,里头的东西都能给你全掏出来了。 谭文彬转身,对着曾苗苗一拳砸过去,曾苗苗身体躲开跳至餐桌上,谭文彬又来一拳,曾苗苗再度躲开。 “砰!” 餐桌被谭文彬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自个儿都没料到现在能有这般大的力! 曾苗苗蓄势,再度蹦起。 她似乎也忌惮谭文彬此时的力道,再次选择后方偷袭。 但谭文彬是标准的“猪群跑路”见多了,虽说啥都不精,却也能仿几声“猪哼哼”。 吃过一次亏后的谭文彬,身子前倾,腰部绷直,单腿提起,有点像是花式踢毽子的动作,同时这也是针对灵活死倒的一个招式。 大部分死倒普遍心智不高,甚至都不如野兽,一些以灵活性著称的死倒一旦发现正面受限,往往就会选择绕后偷袭你背面。 魏正道在书里,早就给它们研究透透的了。 跳到身后正欲落下的曾苗苗,直接撞上了谭文彬提踹起来的脚。 她这点小骨头架子,只剩一点皮裹着,压根谈不上什么皮糙肉厚,当即被踹飞出去,撞到房梁上后,又快速砸落。 不过其小而精悍,落地时跟只蜘蛛一样,快速翻转,四肢着地,小小的脑袋依旧高高抬起,那眯眯细的眼睛更是不停闪烁。 下一刻,曾苗苗开始快速横向移动,谭文彬一直注视着她转动身体。 忽然间,曾苗苗一个逆势回拉,似是根据惯性躲开了谭文彬的注意,然后一个飞扑上前,双臂如同两把锋锐的钳子,对着谭文彬腹部刺去。 丢失目标后,谭文彬顺势仰面倒下,然后双手虚抓,双腿虚蹬。 双腿蹬了个空,但左手却真抓住了一个玩意儿,随即狠狠地侧身一翻,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啪!”“啪!”“啪!” 跟洗衣机转筒似的,不断的翻滚不断地砸。 姿势虽然不好看,但量大管饱,谭文彬终于体会到了润生的快乐。 同样的招式,不同力量基础的人使出来,效果截然不同。 “咔嚓!” 曾苗苗的手臂断裂,余下部分飞了出去,砸在墙上,落下时,身躯出现了龟裂,骨节处也都是扭曲。 谭文彬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手中的一截手臂,跟枯木棍儿似的,刚想当武器挥舞一下,这截手臂就化作了粉尘脱落。 谭文彬张嘴,哈一口气,有白雾吐出,以前都是大冬天哈出热气,现在是大夏天哈出冷气。 后脖颈处的伤口,也从白皮逐渐翻变成紫。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了曾奶奶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 谭文彬毫不犹豫地抬头回答道: “龙虎山张天师座下第一百零八代传人!” 二楼没了回应。 谭文彬知晓自己不能耽搁时间,干脆抄起板凳,准备继续把那具残了的干尸彻底搞定。 谁知曾苗苗居然不敢再上前,开始绕屋躲避。 谭文彬追了一圈,知晓继续这样耗着不行,在经过曾茵茵那边时,对着刚好爬起来的曾茵茵就是一板凳砸去。 板凳碎裂,曾茵茵满头是血地重新倒下。 紧接着,谭文彬不再玩猫捉老鼠游戏,先穿出厨房来到厅堂,并未急着上去二楼,而是奔向自己睡觉的房间,无它,登山包还在那里头。 奔跑途中,屋顶传来细碎的声响,谭文彬抬头一看,发现第二具干尸正在自己头顶单手爬行,其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根拐杖。 没搭理她,继续奔跑,谭文彬纵身一跃进入房中,一个侧翻,来到登山包前。 恰好这时曾奶奶也追了上来,身形落下,手中拐杖对着谭文彬的面门径直砸下。 “砰!” 谭文彬抽出黄河铲,拉长,以铲身挡住这一击。 曾奶奶身体被震飞出去,落在了柜子上。 谭文彬则是身体一个踉跄,面部表情出现了扭曲,有种力气正在从自己身上逐步脱离的感觉。 他毫不犹豫地撕下额头上已经变黑的封禁符,换上两道新的,一个贴脑门一个贴胸口。 “嗡!” 原本将要脱离而出的鬼夫,再次和彬彬贴紧。 低头看去,谭文彬发现自己双臂皮肤下,已青筋毕露,自己脸部,也有密密麻麻的凸起感。 他毕竟不是乩童,用的也不是起乩,纯粹是靠手段砸出效果,把自己和一个邪祟强行绑定。 林书友每次起乩后会受伤,但那也只是纯伤,谭文彬不是,他再继续下去,身体都可能出现变异,逐步朝半人半尸的方向发展,这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极大概率,就是玩完身体就彻底废了,一个大病不起后,紧接着就此归西。 李追远当初在寝室里圈养个高跟鞋看门,那只是形式上不够符合正道人士的高标准要求。 而谭文彬现在行的,才是正儿八经的邪道之法,不,怕是连走邪道的都得佩服得夸赞一声:兄弟,你对自己真狠! “嘶嘶,呜啊!” 谭文彬嘴巴张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这不是故意的,而是受影响的一种本能表现反应。 随即,他从包里取出归乡网,打算来个收网解决。 可正当他习惯性将手指探入口袋去按下印泥时,只觉指尖发烫,传来剧烈的灼烧感。 “哦嚯哦豁!” 痛得谭文彬赶紧将手抽出,手指在旁边蚊帐上拼命擦拭。 不好,我成邪祟了! 而且还是一头随身携带黑狗精血的邪祟。 曾奶奶再度手持拐杖扑来,谭文彬则用黄河铲对削。 这种干尸只不过速度敏捷,但真实力道上,可比不过现在鬼夫附体的谭文彬,再加上谭文彬脑子里是真有套路招式,手中又有黄河铲匹配,很快就将曾奶奶一铲子拍飞出了房间。 谭文彬趁势追击,来到厅堂,独臂的曾苗苗也冲了出来想要阻拦,却被谭文彬一铲子拍飞出去。 二楼这时又传来声音: “捞尸人?” 没办法,黄河铲是捞尸人的标配。 谭文彬压根不和对方言语,拿着铲子追着拍。 两具干尸只能被他撵着跑,时不时吃上一铲子,身上也出现了更为密集的龟裂。 这种感觉,是真的痛快啊! 谭文彬以前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如此独当一面! 至于后果,正爽的时候,谁有功夫考虑后果。 但对方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的弊端,开始和自己拉扯,消耗自己的时间。 这让谭文彬心里极为恼火,他登山包里倒是有不少可以使用的器具,但问题是这些器具大部分都得用黑狗血临时开光。 追打了一段时间后,谭文彬知道不行了,再耗下去自己不占便宜,得溜。 先前不能遛,原因是得留在曾家推线索,哪怕明知道这家有问题,也得装下去不主动撕破氛围。 可既然人家已经掀桌子了,那小远哥的计划吩咐制约性也就此解除,自由度直接拉满。 谭文彬想要往外跑,可刚来到门前,大门就快速闭合。 手持铲子作势欲要砸门,实则再次狠狠蓄力,等着她们上来阻拦。 身后即刻传来两道风声,左侧那个快点,右侧慢点。 谭文彬向右转身,完全无视了左侧过来的曾奶奶将拐棍砸在他的身上,而是双手举铲,对着已经断臂的曾苗苗就是全力一击! “啪!” 曾苗苗抬起独臂想要抵挡,但她身上早已多处断裂,此时独臂也被折断,力道不减多少的铲子更是顺势砸中其脑袋。 清脆一声,脑袋如核桃仁般炸裂开。 这具干尸,彻底倒下,不再翻腾。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远子哥曾说过,大部分邪祟的智慧,普遍属于“禽兽之变诈几何哉”阶段。 这也是为什么魏正道书里着重提及玄门人变的死倒最难对付的原因,不仅是这种死倒会保留一点生前手段,更重要的是,它可能还懂你的套路。 曾奶奶第二拐棍砸来,再次命中谭文彬的身体。 谭文彬倒是不觉得有多痛,扬起铲子将其拍退后,才感到一阵空虚发力,身体不由自主地连续后退,然后铲子拄地,低头,张嘴: “呕!” 吐出来的不是刚吃下去的温饭,全是黑水。 曾茵茵没给自己下毒,因为她还想着借用自己身体和她丈夫更好地取乐。 之所以会吐出这些玩意儿,意味着谭文彬身体正在进一步转化。 可就在自己呕吐时,谭文彬敏锐察觉到曾奶奶不动了,竟然没趁机主动攻击,且二楼那里居然也传出一声惊呼。 惊呼的前半段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后半段则是老奶奶的沙哑。 这是震惊之下,居然出现了曾苗苗和曾奶奶声音的交错紊乱。 咋了,自己这个样子还能让你们泛起同情心了? 谭文彬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铲子,正立在那口被铁皮焊死的井口上。 哦,原来我错了! 谭文彬下午就在院子里,对着这口井喝茶抽烟观察了半天。 得出的结论是,这口井绝对有大问题,说不定里头封藏着某种脏东西。 事实证明,自己的确有点水平,但真不多。 他看不懂阵法,每次进阵时还得背着“乘法口诀”,可这是阵法的事么,自己简直就是猪脑子。 一屋子住着脏东西,却还能被封起来的地方,哪可能依旧还是脏东西? 尤其是对方现在的反应,真就应了那句话,敌人反对的,就是自己应该做的。 不再犹豫,谭文彬趁着体内还有力气,举起铲子,对着这铁皮盖子砸了下去。 力道反震得谭文彬都开始翻白眼了,好在真的出了结果。 铁皮被打破,当谭文彬提起铲子时,连带将其掀开,让井口完全露出。 铁皮盖子内侧,附着着一条很大的死鱼皮。 谭文彬是没上二楼见到那只剩下半面的大鱼,否则他就会猜出来,这口井是大鱼消耗了一半的自己才封住的。 井口开封,一股清凉的气息在这屋子里弥漫。 谭文彬感知到了强烈的灼痛感,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对着自己拼命地扎刺。 “哐当”一声,铲子从手中滑落,他在井口边跪伏下来,口中发出哀嚎。 曾奶奶也是一样,骨头龟裂处释出白光,像是将要裂开。 二楼的大鱼,则在痛苦地扑腾。 那一堆原本附着在胡一伟身上吸食鲜血的小鱼,则一个个脱离胡一伟的身体,翻身,露出白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绝大部分老宅,哪怕是平民之家,在修建时,也是会注意风水布局的,富贵人家亦或者是懂行人家,对此就更为讲究。 曾家,既将死人留藏在家里,二楼那儿还摆着供桌,证明其家里直到现在,至少是到曾奶奶这一辈,手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这也是曾家现在还能吃上一口温饭的原因。 不像郑家,早早地就彻底凉了。 至于薛家,其实也不剩什么东西了,李追远甚至能以“仙翁”之法,诱导薛爸提前过寿,且当真正的祖宗托梦出现时,薛爸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李追远是视角缺失导致了信息缺失,要是他能完全掌握这些,就要重新审视和分析薛家的特殊性,毕竟薛家现在还能吃上热菜。 “啊啊啊……” 谭文彬皮肤上出现大面积的烧伤痕迹。 曾家老宅的护家阵法,逐步恢复了运转,对邪物的倾轧效果,渐渐显现。 谭文彬将自己身上的两张封禁符撕开,先前是他绑着人家不让人家走,现在谭文彬只想人家赶紧滚开。 可鬼夫却不走了,还主动死死地贴着谭文彬。 他不是阴神,不是官将首,作为乡野间的邪祟,他先前被谭文彬强续了两次,也是油尽灯枯。 莫说这会儿宅内阵法再启,对其杀伤很大,就是没这阵法,鬼夫也没能力继续对谭文彬不利。 他能做的,就是和谭文彬同归于尽。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谭文彬的手段之丰富。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这世面,是真没少见。 只见其咬着牙,掏出一张破煞符,对着自己身上贴去。 贴上去的瞬间,谭文彬身子一颤,口吐大量鲜血,而其身后,则有一道黑影以近乎写实的方式脱离出现,随即燃起火焰。 此时虚弱无比的鬼夫,根本就无力抵挡这破煞符的威力。 “啊……” 没了鬼夫的纠缠,谭文彬虽然依旧很难受,但至少不再有阵法的特殊针对。 就在这时,他看见已经皮都烧没了的曾奶奶,竟然拄着拐杖,开始向厨房走去。 谭文彬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他清楚他得去阻止她干成。 重新握住黄河铲,撑着起身,谭文彬也向曾奶奶追去。 二楼,传来十分急促的声音: “捞尸人,你在哪座码头插坐?” 谭文彬没搭理他,继续前进。 “捞尸人,就此离开,我有厚礼相赠,传承秘籍,你不想要么?” 谭文彬满身是伤,可听到这话时却想笑。 自己会缺秘籍? 远子哥看过的那些书,都随便由自己看,他也从林书友身上瞧出了自己到底吃得有多好。 他真不缺秘籍,缺的是看秘籍的脑子。 “捞尸人,你提个条件,到正……”对方话头止住,重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你他妈当自己是阿拉丁神灯啊!” 二楼的那条鱼,嘴里开始吐出血色的泡泡,单只鱼目渐显灰白,鱼身也慢慢呈现出被煮熟的蓬松感。 它当初是好不容易进入了曾家,与曾家那位奶奶可谓斗智斗勇,最后还是靠蛊惑曾茵茵,以帮助其亡夫回魂作为条件,让其成为自己的内应,这才破了曾家。 但它也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而曾茵茵的鬼夫,也是真心护着她,迫使它不得不选择慢慢积蓄力量,才好对曾茵茵下手。 此时阵法再开,它又位于宅内,真的是没能力去继续封印了,甚至难以抵挡。 现在它鱼脑里就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曾茵茵,完成自己的使命,曾家人,必须死绝! 其实,它先前是有机会,趁着鬼夫被那捞尸人附着,让干尸杀了曾茵茵,但它没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了,鬼夫就会发疯帮其报仇。 虽然是条鱼,但只要条件允许,它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野望。 曾奶奶十分艰难地来到曾茵茵身边,曾茵茵先前被谭文彬一板凳砸晕过去,虽说头破血流着,可胸口仍在起伏。 曾奶奶举起拐棍,将尖端部分,对准曾茵茵的胸膛。 “啪!” 黄河铲及时出现,打中了曾奶奶的脑壳,没多大力,可谁叫她现在很脆,脑袋化作粉末后,身体也随之化为尘土。 谭文彬看着地上躺着的曾茵茵。 二楼,传来虚弱的声音: “日后我曾家但凡还留有一人,也要报今日之仇!” 谭文彬回头对着上方骂道: “你他妈当我是弱智?” 谭文彬先取来绳子,给曾茵茵手脚都捆上,然后再扯下她身上的衣服,给她被打破的脑袋包扎,防止其因失血过多而死。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艰难站起身,拄着黄河铲,上了楼。 推开二楼的门,一股浓郁的香油味扑面而来。 “呕……” 谭文彬呕了一声,再次呕吐出黑水。 这怎么有股子阴萌前阵子特训时做菜的味儿。 谭文彬没急着进去,而是将门保持开启的同时,还用铲子够着那边窗户,将窗户也挑开。 然后默默地将自己沾了血的衣角掀起,捂住口鼻。 等了一会儿后,味道就散了也淡了。 谭文彬起身,走向里面。 他看见了躺在地上,浑身都是小伤口的胡一伟以及其旁边一地的小鱼。 别说,鱼唇咬出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密密麻麻的口红印。 谭文彬低头检查了一下,还有呼吸,没死,而且眼睛睁得大大的,意识还清醒。 “喂,没事吧?” 胡一伟动了动手指,他身上的麻痹效果,正逐渐褪去,估计不用多久就能恢复。 “就当是场噩梦,睡一觉,也就好了,能忘就忘掉吧,你已经赚了。” 按照远子哥的思路流程,你得死在这里,然后再由范树林找我。 谭文彬看向地上的那条死鱼,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像是刚清蒸好端出来一样,就差摆上点葱姜蒜。 拿起铲子,谭文彬对着它一顿捣鼓,明明已经死透透的了,谭文彬还贴心送上了一份骨肉分离。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心里的那口气散去,整个人逐步脱力,他想下楼梯,却因为脚软,直接滚了下去。 等滚落到最底层后,谭文彬就摊在那儿,手抓住旁边的铲子,却无法再借力站起。 这时,屋外头传来声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谭文彬扫了一眼四周环境,翻了记白眼,骂道: “居然敢……抢我的词。” “吱呀!” 院门被从外面推开,那条鱼已经死了,这门的封闭效果自然也就消失。 傻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见状,咬着牙,想要将铲子举起,最终只能将铲子挪到自己胸口。 现在的他,对谁都充满戒心。 可问题是,他现在真没力气战斗了。 傻子进了屋,走到谭文彬面前,笑呵呵地弯下腰,将脸凑过来,仔细打量谭文彬的同时,还不停用手在他身上到处戳一戳。 “你……” 谭文彬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将铲子稍稍举高了一点,然后横过去,擦碰到了傻子的脸,然后颓然落下。 这攻击力度,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但谭文彬觉得,自己好歹是反抗了,算是在临死前,维系住了最后的尊严。 傻子开口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谭文彬目光一变,他的第一反应是: “小远哥?” 傻子继续道:“我是个捞尸人,我是个捞尸人……” “是小远哥,让你来的?” 谭文彬放下心了,自己没被捡尸,这是自己人。 “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 “好,你带我去……” 傻子弯下腰,将谭文彬背起来,他人傻,但力气大。 正欲往外走时,背上的谭文彬提醒道:“铲子……” 傻子将黄河铲捡起来,再次要往外走时,背上又传来声音: “屋里的登山包,包……” 傻子顺着指引,走进房间,将登山包也拿起。 这次,傻子觉得可以走了,但刚走到门口,背上又传来声音: “厨房的女人……一起带走……” 说完这句话,谭文彬就昏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女的具体有什么用,但他相信小远哥应该知道。 深夜, 一个傻子,背上背着一个人,左手提着一个包,右手拖着一个女人,行走在巷子里。 …… “萌萌,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管,帮我开封,都倒地上。” “哦,好。” 郑佳怡将从小卖部里买来的零食,一个个开袋,撒在了地上。 阴萌则将花钱从邻居家买的饭菜,也堆在那里。 这里是镇角,比较偏,没什么人,要是别人看见了,怕是得指着鼻子骂:这般浪费粮食,得遭天打雷劈的! 食物都撒好后,阴萌带着郑佳怡,往旁边一坐,静静等待。 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自己要等的对象。 阴萌不禁怀疑,这镇子上的老鼠,是不是已经都被吃光了? 昨晚,她悬挂于房梁上,听着那两个屋子里传出的啃咬声。 一晚上,这一家三口,得消耗两化肥袋的老鼠,老鼠再能生,怕是也经不起这般吃。 怪不得郑家人得进山抓老鼠。 “唉。” 阴萌抚额,叹了口气。 她昨儿个一宿没睡,因为昨天后半夜比前一晚更加疯狂。 三双眼睛,不停地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找寻一切可行的缝隙,向房间里窥视。 自己拿手电筒照也没用,起初还知道避一避,后头就有点干脆不装的意思,顶着手电筒的光与你对视,还故意转动起眼珠子。 阴萌倒是想他们先动手,这样自己也就有理由撕破这虚假的氛围,进行反击了。 可一直等到了天亮,那一家三口却又退走了,没冲进来下手。 但从进程变化上来看,今晚,他们肯定是要冲进来了。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这时,有个蓬头垢面穿着破棉衣的傻子跑了出来,直接奔向地上的那些食物,拿起来就往嘴里放。 “哎……”郑佳怡想要出声阻止。 阴萌则将袋子里剩下的零食拿起,走过去,递给了傻子。 “地上脏。” 傻子看了看袋子里的这一点,又看了看地上这么多,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低头吃地上的。 “吃这个!” 阴萌将包装袋打开,递给傻子,傻子摆手不要。 “你给我先吃这个!” 阴萌加重了声量,吓得傻子一哆嗦,只得抬起头接过袋子里的,吃了起来。 郑佳怡小声问道:“萌萌,你认识他么?” 阴萌反问道:“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么?” 郑佳怡忙摆手道:“我不怎么回来的。” “那就是守村人,几乎每个村,都有这样的人。” 过去,因父母不重视、医疗条件不足等种种原因,这种脑子坏掉的人,在村里很常见。 而伴随着他们年纪的长大,家人或老去或故去,渐渐就失去了照顾他们的人,不少这样的人更是早早地被抛弃,流浪。 守村人是一个带有美好祝愿的称呼,虽说里头肯定有天赋异禀,天才与傻子界限不清晰的个例存在,但绝大部分,真的只是傻子。 施加在他们身上的这种称呼,以及神话上去的各种作用,是将他们与本村绑定的一种默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村里有守村人,且能活得健康,本就证明该村的基础生活水平到了一定程度,同时民风还得淳朴,符合村民视角下对美好生活的朴素愿望。 阴萌起初并不觉得自己遇到“宝”了,但当傻子吃着吃着,附近也传出“叽叽”的声音,且越来越多的老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开始吃起地上的食物时,阴萌看向傻子的目光,出现了变化。 自己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个“守村人”。 老鼠被引来了,阴萌就要开始工作了。 “佳怡,打开袋子。” “好。”郑佳怡打开了手中的化肥袋。 “不要手抖,忍着。” “好!” 阴萌抽出皮鞭,一甩后再一回拉,一只老鼠就被皮鞭卷起,甩入化肥袋中。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郑佳怡早已闭上了眼,双手也在颤抖,却仍然撑着越来越重的化肥袋。 “好了。” 郑佳怡闻言,睁开眼,低头瞧见袋子里一堆正在同伴身上翻爬的老鼠,只觉得肠胃开始抽搐。 阴萌将袋子接过来,拿绳子捆绑好,然后将袋子扛到肩上。 “走了。” “好,萌萌。”郑佳怡想像以前那样靠近阴萌,但看着那不停鼓胀的袋子,还是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经过傻子身边时,阴萌停下脚步,又看向了他,说道: “谢了。” 傻子像是没听到,继续吃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阴萌没直接回家,而是在一处民房前停下,拿出钱,希望对方能借一下厨房和一些食材,让自己随便炒个菜带走。 主人家很客气,直言让阴萌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不收钱。 阴萌拒绝了邀请,坚持要付钱,主人家还是不肯收,她帮阴萌生起灶火后,将猪油罐端出来,又指了指案上的调味品以及柜子里的菜,示意阴萌随便使。 阴萌确实随便使了,把人家挂在梁上的烟熏腊肉全摘下来,也不洗,直接开切,然后往锅里一倒。 主人家的脸色,终于变了。 阴萌再次拿出钱,问够不够。 这次,主人家脸色讪讪地收下了,不停说“够了够了,多了多了。” 这次是特训刚结束,她和润生就出来跟着小远走江了,原本情况下,特训结束后他们还是会回学校商店帮忙的。 她和润生都是过过钱磨子压手日子的人,赚钱本身就能给予他们快乐。 郑佳怡将老鼠袋往旁边一放,然后很开心地去后头帮忙烧灶,并笑着说道: “我每次回老家,都可喜欢烧这种灶了,好有趣。” 阴萌一边翻炒一边说道:“等你天天需要靠灶台做饭吃时,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进城后,她还是喜欢煤气灶,可惜润生不准自己进商店地下室里的小厨房,俩人晚上吃夜宵时,也是由润生去做,坚决不让自己插手,连递个盐和味精都不行。 就连她师父,也就是刘姨,在尝过她做的菜后,也夸赞她:“萌萌啊,你真是一个适合做少奶奶的好命。” 后头又加了一句: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厨艺,老太太怕是舍不得让我下厨的,怕熏了我的脸脏了我的手。” 其实,还有半句没加,那就是: “更怕要了她的命。” 阴萌炒着炒着,就去切菜,往锅里倒入后再炒炒,然后调味品觉得合适时就开始放,期间还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堆小瓶瓶罐罐,往里头加,最后,她还来了个勾芡。 “好了,不要烧了。” 郑佳怡闻言,马上起身来到灶锅边,面对着这一锅卖相极差且比彩虹颜色还丰富的菜, 夸赞道: “哇,好香啊,萌萌你好厉害!” 阴萌嘴角轻轻勾起。 这还是第一次,在她做饭时,有人夸赞自己的厨艺。 “我先尝一口。” 郑佳怡拿起筷子,想去搞一块尝尝。 锅是她烧的,烧得旺旺的,不管这菜再奇怪,食材总是烧熟了的。 “啪!” 郑佳怡的筷子被阴萌拍落。 “别吃,好好活着继续夸我。” 阴萌享受做饭的感觉,但也没痴心疯到真觉得自己做的菜,适合给自己人吃。 碗是不够盛的,阴萌打算跟主家买个勺再买一口小缸。 主家摆手拒绝收钱,说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拿去用就是,大不了她过两日再去老郑家取回来。 阴萌将自己亲手做的佳肴盛入缸中,然后又留下一笔钱才离开。 回到老郑家,将缸和化肥袋都放入床底。 黄昏时。 阴萌站在二楼楼梯边窗户处,看着郑家三口,一个一个地回家。 每个人肩上都背着一个化肥袋,但明显都小了很多。 入夜了,本该睡觉的郑佳怡,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不敢上床。 “上床睡觉。” “萌萌,我不困。” “听话。” “哦,好。” 郑佳怡上了床,双手抱着膝,一想到床底下放着一大袋老鼠,她实在是躺不下来。 “萌萌,你不上来睡么?” “我等会儿。” 阴萌站在门口。 夜深了。 外头再次传来啃食的声音,老郑家,开饭了。 只是这次,声音持续时间并不长。 阴萌走回床边,坐下。 她没假装睡觉,可即便如此,上方房梁缝隙间,出现了一只眼,墙壁处,也出现了眼睛,脚下地板那个圆洞那儿,也有眼球在转动。 他们一家三口,就像是壁虎一样,或贴或扒,尽一切可能往里窥视。 而且这次,他们许是饿了,不再满足,开始用牙齿咬,用手掰,企图将供以窥视的缝隙弄大。 “萌萌,这是什么声音?” “你别管了。” 很快,他们就不再满足这种方式,而是变得更为直接房门开始被推动,外头接连传来大伯、大伯母以及大强的声音: “佳怡,乖,开个门,伯母有些话想跟你说。” “佳怡,开门,大伯想让你给你爸带几句话。” “佳怡妹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你回家上坟,我们俩一起玩的事么?” 郑佳怡没有开门,她这次是直面感受到了不对劲。 “萌萌,我大伯他们家,这是怎么了?” “你不听见了么。” “他们,他们不会有事吧?” “没事。” “呼……”郑佳怡闻言,舒了口气。 “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郑佳怡:“……” “你不想你爸妈也变成他们这样子的话,就帮我把缸从床底拉出来。” “好!” 郑佳怡下了床,双手使劲,将缸拉出。 阴萌则解开化肥袋,拿勺将缸里自己做的菜,一大勺一大勺地往袋子里舀。 袋子里的老鼠们,吃得很开心。 终于,一缸的菜都舀进去了,而那边的推门,也变成了砸门。 抵在门口的桌椅快要坚持不住了。 “上床。” “好。” 郑佳怡听话地回到床上。 “砰!” 房间门被推开,门口只站着一个大强。 郑佳怡将被子护在自己身前:“大强哥……你……” “佳怡妹妹,你刚刚怎么不开门呀?” 郑大强说完话后,转过身,他身后,居然是他的妈妈: “佳怡,你不乖啊,让伯母我敲了这么久的门。” 郑大强又把身子转回来,伸手,撕下自己脸上的皮,露出了大伯的脸: “佳怡,你让大伯等了好久。” 阴萌早就察觉到这一家三口的奇怪了,怪不得他们都只是单个出现,从不成对,更不会全家福。 因为他们只能让一个人保持像活人的状态,其余两人则像是皮衣一样。 所以,他们在屋里说话时,都是贴着门,吃老鼠时,也是贴着门,因为当时他们本人,就像是一件衣服一样,被挂在门后头。 看着郑大强的动作,这是真物理意义上的撕破脸了。 阴萌心里舒了口气,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用继续束手束脚,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抬起脚,将化肥袋踢倒。 一下子,里面刚吃过加餐的老鼠,一窝蜂地全窜出来,在地板上到处乱爬。 郑佳怡这次倒是没叫,因为她刚刚见过了更可怕的画面,相较而言,老鼠已经不算事了。 大伯身前身后的两张人皮脱离了他,像是两个纸片人一样,抓取地上的老鼠放嘴里啃食。 大伯更是跪在地上,用双臂环抱,将老鼠搂到自己面前,然后整张脸埋下去开始啃食。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些老鼠的眼睛都已经变色了,有些肚皮位置或者尾巴上,还出现了斑纹。 他们吃得很开心,享用美味的同时,还不忘偶尔抬头扫一下床上的二人,似是在无声地说,等他们用完餐,就轮到你们。 阴萌在静静等待着,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厨艺充满期待。 “啊!” 这时,郑大强先受不了了,他那薄成一片的身体,开始扭曲而且扭曲的幅度越来越大,乃至开始打结。 他母亲也是一样,身体已扭成了麻花。 可哪怕是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也依旧在继续发力扭动,最后,只听得皮肤碎裂的声响,俩人如同破了的气球直接炸开,化作大量碎片。 大伯怔住了,他被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糊了一脸一身。 这时,他也开始起反应了,身体抽搐起来,嘴巴更是以极为夸张的幅度撑开,似乎是嫌还不够,他竟然伸出手抓住自己上下嘴开始发力。 “嘶啦……” 像是剥石榴一样,他将自己的嘴巴彻底拉开。 “噗通……” 一条大鱼跳了出来,这条鱼嘴里还残留着一根老鼠尾巴。 阴萌拿起铲子,想要去剁了它。 大鱼眼睛不停眨动,像是在渴求她帮忙了结自己的痛苦,甚至还流下了鱼泪。 阴萌收起铲子,拿出一张破煞符,塞入鱼嘴里。 大鱼停止了颤抖,但它的身体却不断地鼓胀起来。 阴萌见状,将梳妆台拉扯了过来,随后将郑佳怡拉到身边,二人躲在梳妆台后面。 “砰!” 一声炸裂声传来,墙壁、地板包括身前的梳妆台上,凡是脓液溅射到的位置,都出现了不同程度地腐蚀。 阴萌舒了口气,郑佳怡则有些魂不守舍。 这时,院子里传来傻子的声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阴萌拉着郑佳怡,走到隔壁房间,开门时,果然看见门板后头挂着一个鱼钩。 她推开窗,看向楼下的傻子。 傻子蹦蹦跳跳,喊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阴萌皱眉:是死倒么? “我是个捞尸人!我是个捞尸人!” 阴萌听到这个,马上问道:“是小远哥让你来的?” “带我去正门村,把它给捞了!带我去正门村,把它给捞了!” “好,我这就跟你去!” 阴萌拿起背包,下楼,行至院中时,郑佳怡追了出来:“萌萌,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走,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佳怡,你爸妈已经没事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不,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你让我跟你走好不好,萌萌,求求你了!” 她刚才真的是被吓坏了,眼前唯一能依赖的,只有阴萌。 “我不能带你走,小远哥会生气的。” 她清楚,自己不能妇人之仁,自己先前可以照顾她,但现在既已没事,就不能带着一个“累赘”去见小远。 “萌萌,我求求你了,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面对郑佳怡的哀求,阴萌也很为难,不过转念一想,等见到小远哥时,让她再回去也一样的,大不了自己被小远哥眼神瞪一下。 最后,阴萌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行,你就先跟着吧。” “阴萌,你真好,谢谢你!” 深夜, 傻子走在前面载歌载舞,后头,两个年轻女孩默默跟随。 …… “薛伯伯没事吧?” 李追远正在调配新的红印泥,用的是刚从薛爸那儿取出来的血。 “放心吧,小远,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我下手很轻的。” “嗯。” 李追远将红印泥做好,收入包中,临走前,他又特意去薛爸房间看了一下,确认润生说的没错,薛爸昏睡得很香。 其掌心伤口处,也做了细致的包扎。 李追远将手搭在润生肩上,润生将他背起,二人上了屋顶,再从屋顶跳出院墙,没有惊动楼下的薛妈和那帮亲戚邻居。 不过,他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临时来了灵感,要去写生了,感谢招待,勿挂念。 刚在屋外落地,傻子就一边吃着糖一边双手举着三根手指开心地跑来,对着李追远挥舞笑道: “我是捞尸人!我是捞尸人!” 李追远说道:“你是守村人。” “我是守村人,我是守村人!” “这个镇子,幸好有你。” 傻子笑呵呵地往前走,李追远跟在后面。 润生凑上前问道:“小远,那彬彬和萌萌?” 李追远指了指傻子还举着的三根手指: “他正在给我们所有人带路。” ————— 字数多了,就码晚了,更新迟了会儿,求月票!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倒也是,他年少登基上位,还是当时的苏丞相力排众议一路扶持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眼看着朝局稳定下来,问题也随之而来。 可当他想探出头继续观察,却感觉到很明显的有庞然大物矗立身后,顿时汗毛竖起,后背发凉。 解说们又是新奇又是好笑,不过对nt的实力还是比较相信的,且这种奇怪阵容也不是第一天见了,并不是很担心。 姜九寻震惊于苏幽影的说打就打,背后撕裂的痛楚让她冷汗涔涔,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联想到昨日被按在地上磕头的屈辱,心下更是愤恨难平。 这不,张尘闲的没事,来到村子一口水井处,听见不远处传来村民的议论声。 他一直沿着其中的一条干道往里面前进,走到某处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 她对漠北的国土并不熟悉,一路以来一直都是洛临欢安排路线,自己从不过问。 第三把,bgm显得更认真了一些,选人的时候都在讨论,然后二十六分钟被推掉了基地。 宁璇脸色也不好看,这个房间是秦霈专属的,能在秦霈房间里出现的,总归是不好惹的,幸好她们刚才没说错话,左右也不过是奚落了几句张婷罢了。 看到万道塔,灯笼古兽王竟然是发出了人族语言,说了一个不字,并且不断的挣扎。 原本以为未来也会如过往那一百多年一般,他们师徒三人,友爱和睦,是真正的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离。 当顾离人说道“要看我的剑”这几个字时,余左池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然而,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就算是二打一,她们二人也没有任何优势,甚至都没有太多的抵抗之力。 一想到她平日里的德行,秦神意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另一块本源印,产生了心魔,所以脑子坏掉了。 “可恶!这化毒炽血果果然被夺走了!这下本门的大计又要被延后了,那骆向晨真是死不足惜!”阴骘男子用仅剩的左臂一拳击在山崖边的岩石上。 “真是抱歉,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山贼永远是见财起意,凶神恶煞的一帮土匪。没想到这里还有你这样那么善良的山贼。”阿霞说得渐渐接受了岩风的说辞和安慰。 只可惜,这里的天地之气中蕴含魔元玄气,随着仙灵之气泄露得越来越多,这里的魔元玄气就会越来越占上风,到时候长期留在仙缘秘境之中,那就是死路一条。 “陛下,元帅,这……”凌浑指着远处的军争战域,脸上苦笑连连,他本来对姬宸和聂惊鸿主导的这次硬碰南庭计划并不看好,但如今见到眼前的这幅场面,凌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只是,打听了这么久都没人知道的存在,落九乌真的知道忘忧岛具体的位置吗? 毕竟,现在敌人的底牌还不知道,若是贸然揭露自己的底牌,那么等待自己的,唯有败亡一途。 “工作?”顾涵浩好奇地走过来,郑渤周围的人马上给他让出了空位。 其他几人点点头,当初五斗米跟着陈浩一起去了热血高校,那时候虽然也是副会长,可那还不是华山呢。如今,重建了华山,陈浩依然是华山的副会长,主持着公会大部分的事物,五斗米会继续跟着他也不奇怪。 灵犀心中不懂,心有犀灵一点通,这名字不好吗?何以引得这些人笑得花枝乱颤? 话说回来,武兴候府尚在孝期,三年不得婚嫁娱乐,更别说闻名大显的菊花宴了。再说,红月长公主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的。哪还有办宴会的精力? 李湛看着大毒蛇这个样子,离着唐宁远了点,只是,他并不是害怕这东西,而是见唐宁如此喜欢它,不愿伤它。 可是有了夏池宛的消息,褚氏的心到底是放下来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容湛先还满心不想去的,等后面听得与自己考武举有关,满心的不情愿便不翼而飞了,与君璃说了句:“奶奶且先家去,我稍后便回来。”与那婆子自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刘峰一直看着赵云的眼睛,里面的真诚相信赵云完全能够感觉出来。 方才容浅菡在君璃面前的异样容浅莲也注意到了,情知容浅菡不是真的不舒服,但她本就不打算趟这滩浑水,只关切的问了容浅菡几句,便领着自己的丫鬟自去了。 士兵们的行动没有受阻,仅仅一刻时间便将城中的百姓全部控制,随后又闯进大臣府中,控制六成以上的大臣。 就在北川愣神的这一会,拉达没有再多做言语,已经率领着一众将 军回到了他们之前的座位上。 像这种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估计早就已经安排人查我了,现在只不过是先了解一下,怕有什么没有查到的消息罢了。 我只能赌一把,就赌他心里内疚,当然,如果他真的不承认,那我就不打算管了,这村子已经没救了。 初级灵方,【天灵四气方】有多么神奇,他王有康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大主播飞龙抽着烟,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对着身边的男主播指挥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走,去看看。” 李追远决定接受邀请。 三姓血碗已供,玉虚子阵法得以承续,大鱼的图谋破产。 可以说,靠着巨大的先发优势,自己这边的底已经兜住,一张试卷,目前已拿到及格分。 要是现在退去,自己再把阵法修补一下,分数还能再往上提一提,冲一个良;要是能在阵法原有基础上再增设一个更为 接下来,知夏打发走了温冰、晶冰和月虹,悄悄和寻易商议起来该如何回敬巫真宗的挑衅。 我有试过跟着血迹走,但在某个地方的时候,血迹忽然就断掉了。我有在血迹断掉的附近仔细寻找,可还是没找到。 一个个名字被念了出来,人们都是唾弃不已,有的人更是按耐不住直接要去动手,不过被陈子寅给拦下了。毕竟那些邪修组织……可都在浙江这一亩三分地上,真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就在这个时候,货架忽然就倒塌了,我始料不及,被货架压住了身子。 至于林风,则是眉头紧锁,琢磨着该怎么样对柳如溪说这件事情,虽说林风的身体现在刚刚痊愈,可是要出门柳如溪是肯定不会愿意的,一定要想一个办法,既不耽误自己的事情,又不让柳如溪伤心。 “嘿嘿,你是火焰团的人,本身挑战我们风火团就已经是违反规则,我们不应战也无可厚非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打,我们不如玩刺激点。”水天澜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容。 “放心去睡吧,晚安!”蛋白现在正忙活着收人,简单说了两句就不再言语。 “安啦,师父妹妹,只要能迅速升级提升实力,钱会越来越多的,你先安心的找导师吧,我去买点东西。”张诚一边说着话,一边控制着老猫再次走进了官邸。 “霸州的事光说也说不清楚,不如我就充当李掌门的向导,带李掌门去领略霸州的风土人情。”卓君起身一把拉起李斌,笑意吟吟地出了客房。 男子百米飞人大战,楚风夺得第一名。不过世锦赛还并没有结束。 她力排众议,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保下来的人此刻却似乎理所当然地窃取了他们辛辛苦苦得来的胜利果实,而且脸上始终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欺骗了一般,心里堵得难受。 待佑敬言说了这些话之后,下面的士兵才开始一窝蜂的涌着开始准备乘手的武器了。 曾经的她,为了戒掉他的存在,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整整半年,她才走出他的阴影。她怕下一次,她会走不出来,会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 耶律延禧点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这都打他脸了,当然只能回击了。 燕青哎了一声,便带着闻达离开了,时迁二人也被琼楼的卫士给控制住了。 侯爵走到前面,看了一下那一盘棋,问道:“这棋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完看了一下棋盘上面的已经落下的棋子。 整整一夜,苏念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他竟然在她的身侧,还搂着她,而她更是紧紧的贴着他的身子,苏念安惊醒,猛地推开他。 但要想只靠这个就打倒敌人,也是做梦,说白了,这些只是软化和削弱敌人的手段,要想真正的打败敌人,还是要靠血和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不愿意?”玉虚子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被拒绝,而且还是在自己都没把请求内容说出来之前。李追远很直白地再次回答:“是的,我不愿意。”玉虚子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问道:“为什么?对于小友你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或许,小友你可以听我把话先说完。”李追远手指着那六个大学生,“那么苏先生,你认为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呢?”班主任的语气不敢有任何不恭,反而比之前更加尊重了。原本赵铁柱心想这个哈扎大师神通广大,好像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应该是个很严肃的老和尚。大约半分时辰之后,绿篱才回来,身后带着碧夫人和苏钰,径直进了扶云殿。“真的?那就拜托你了!”沈悠悠还是有信心的,只是不知道,直营店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她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本钱给赚回来。所谓拖车不过就是木架下面垫着整齐的原木,我拖拽,皮豆在下面交换原木,保持滚动顺畅。“我有个电话进来了,宝贝你早点睡吧,过几天我就回去看你,如果你呆没意思了,就过来城里玩几天,你芳芳姐都想你了。”张扬挂了电话把许美琳电话接了进来。杨凡也没想到这游戏舱的价格竟然是铁口银牙,根本不给别人还价的空间。况且黎庶和铁头,怎么可能联手?尤其是铁头,对黎庶耿耿于怀,为了得到暗黑生物,现在肯定是强行憋着一股劲。楚公子点了点头,与楚谷主一起来到了院中,两人席地而坐,凝结心神。“嫂子不会是冒雨而至吧?”张扬有些不相信的问,转身进洗手间拿了‘毛’巾递给许美琳。于飞还走多远,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一阵的震动,商场里人声曹杂,反而没有听到提示音。达坦本命灵器自爆,身心受损,全身武道气息直接跌落了两重,从原本的真灵境七重,跌落到了真灵境五重。“这是今天的训练计划,和昨天检测出来的数据,今天的修炼也要辛苦了。”科尔达将一份资料递给百里缘。李方义刚想反驳一下,却被外面一阵急促的突突声给打断,几人探头看去,正看到牧歌满面怒容的从一辆边三轮上下来,气冲冲的向这边走来。榊游冀咬牙道:“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我一定会忍耐住的!这个瞬间,我发动覆盖的速攻魔法卡——弯月罩的效果1:怪兽的攻击无效时,可以从以下效果选择1个发动。但现在的自己就像当时那样无力,只能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离自己远去,却无法挽回。这时候的雨水没有刚才那么密集了,雷声似乎也过去了,仅剩下成片丝丝的雨线连接在天地之间,从河面上看去,一片雾蒙蒙的。蓝欣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目光这么有神。仿佛里面包含了千言万语,而实际上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切,现在都没有所谓的练武之人了,有的也就是一些假把式,就以我现在的体格都能一个打好几个,还用等你说。”于飞很是不屑。“慕容珏?”见人倒了上床,床单被打湿一片,打湿一片就算了,偏偏这人还流了血。他究竟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这也太夸张了!哪怕是东皇帝君的嫡系子孙,都未必有这种待遇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鱼身上的火焰升腾而出,好似竖起了一根粗壮的火柱。鱼嘴位置不停出现凸起,可它却依旧死死紧闭。玉虚子的挣扎可谓竭尽全力,但大鱼的怨念更是无穷无尽。它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但它可以选择结束的途径。愿者上钩,就是它的最终决定。作为一条鱼,它当然清楚被鱼钩勾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重夕回来,心里有几分忐忑不安。秦琼等人这才明白柳木为何一心要派人往西,那边确实有不同于大唐的技术,吸收过来再改进,绝对有利于大唐的发展。何笑咯咯一笑,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却不笑,两眼直盯着她。“哥哥,你真好看。”冷纤凝说着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然后停在了那双紫眸上,抚摸着他的睫毛,温柔而怜惜。她白色的纱裙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杀气,那杀气之中还有淡淡的血腥煞气。金先生招呼众人继续往上走,格桑也不停地希望大家离开这里,可是所有的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不管他们如何呼喊,大部的人都一动不动,有的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气。“很高兴见到你李漠然机长,mu公司最年轻的机长。”艾瑞克微微一笑,有礼貌的伸出手。千寻在旁伺候着仓九瑶用膳,听着浣春在旁愤愤的说着这些府中听闻,仓九瑶无甚反映,倒是千寻握着给盛汤的汤匙的手紧了一紧。云荼的脸色突然变得胀红,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嘴角溢出阵阵如兽般的嘶吼声,骇人可怖到了极点。被山林围绕的庄园,那些布鲁赫家族的精英们都坐在院落里,沉默不语。吃了包子,虽然是了豆腐脑之后,宋娇妮是觉得身体暖了许多许多。“皮克西先生。您受到了威胁。”迈克尔等到乔瑟芬被带走后,笃定的对皮克西说道。我手中闪过一道绿芒,那根枝叶出现在我的手中,我直接抛了过去。三百年了,无尘蓝星足足已经没落了三百年了,在此期间,无尘蓝星也不是没有英雄出现过。不过,即便是如此,魏七还是留下了两名心腹手下,负责清理现场的证据。一共只有三颗,林邪先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取出一颗,丢入口中。神灵,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神灵主动来袭了,而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儿。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威严气息,在他手里面持着面染血的大旗,大旗早已破败,显然经历了无尽的战火。“你要知道,你在我这里召唤的亡灵可一直都是低级亡灵的范畴。”安白臣意味深长,语气里充满了诱惑。而张翠山也害怕的发现所有村民身上都冒出了一股黑气,飘向了自己的脑袋。张翠山的腿开始打颤,他知道村民们对自己没有好心。“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要瞒着我?”那知道颜冰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竟然追问道。“还好啦,怎么,你不恨我吗?”凌风苦笑道,不敢看他的神情,只敢对着他说话,因为他知道,亏欠他真的很多。“徐牛鼻子,修仙之人怎会生病?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剑一逮到机会,立马嘲讽了徐长卿一句。一个冰雪圈瞬间把所有的人包围了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嘣的一声,整个冰雪圈竟然爆炸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艾玛,你别乱说,我没那个意思……”孙卓知道这个经纪人不会放过调侃自己的机会。他拿出一颗丹药,方正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吃下去,当着梦昭君的面,这老东西绝对不敢耍花样。柳芷蕊就这样的想着,然后脚步格外的坚定,朝着颜乐和穆凌绎的身前走去,而后挺直的跪下,让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极响亮的声响。他毫不犹豫的出手,将三人全部解决,搜了他们身上的空间戒指。晋级半决赛之后,球队气氛开始有了些微变化,毕竟对手是卫冕冠军,大家又是第一次征战季后赛,面对如此强敌还是很重视的。山洞不会有一条生门,最多也就是三条,这三条要通往不同的地方,第一个直接通到了海面上,这样可以直接做船之类的走。第二个则是通到了第二座山上。从这件事之后,安肆和安雄的关系以火箭的速度急速亲近,早已从之前时刻警惕到现在事事安心,再也不会存在猜忌安雄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了,而且,在很多时候,安肆都觉得安雄是个好人,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太好了,在哪里?我去看看。”陈正杰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眼前一亮,思维波有进展,还有什么消息会比这个更让他高兴呢?这要能够研发成功高级机甲的改装跟霸王龙机甲必然会重获新生。呵呵,真有玩意,我这下彻底明白了,我也彻底懂了,为什么左蛛生前一个劲的让我往上爬?为什么一直和我说爬的越高看得越远,懂的事情也就越多?肯定是杨子龙找过左蛛,让他去办理这件事情,但是呢左蛛没有答应他。可现在尚迪倒了,单凭唐羿分身乏术,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她自嘲一笑,她当初只道这枚玉扳指是唐家主母的象征,唐志谦想要给自己家中的妻子这个凭证,这才想到要找回这东西,可是不曾料到,这居然还牵扯到一批海外的宝藏,还真是出乎预料。“就让我在近距离多看一看,你那理想究竟能走多远。”斯派顿笑道。但平等契约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可以选择力量通道关闭,不将自己的力量展现给另一方,这样一来更适合楚南隐藏自己地力量。不然一个主仆契约过去,什么底都暴露给大地翼龙了。“这可如何是好?杜浚不过是依仗长刀,此刻长刀脱手,他如何抵挡被几个席合力加持的五行手印阵?”有人惊声道,道出了众人的心思。众人的惊呼还为喊出声音,长枪已经到了楚南的背后,一柄巨大的战锤突然凭空出现砸在了长枪身上。“当然。”郑佳明点头,这个在京都玉石界里新晋的翡翠门面,玉石的质量很是有保障,品种多样化,而且做工服务都是上佳的,很多款式就算不是私人订制,款式也是很讨人喜欢的。真是奇怪的攻击性植物,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说不定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九头蛇魔老祖”合搏之术终究是破了,可这不是它们期待的“撤了”,因为它们恢复真身之刻,也是它们终结之刻。段瑞杰咬了咬牙,“那好吧,就麻烦你拉我们上去吧。”他将绳子系在了自己的腰间。欣慰的是,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到了圣皇境,就可修炼出一枚世界的种子,不过他不要修炼出,因为他早就有,而如今,仅是水到渠成地让它茁长成长。日向宁次也被纲手从生命边缘拉了回来,而其余人本就没受什么伤势,除了体力耗尽的鸣人,但也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便能恢复。陈初的养父陈清远是一个大学教授,在陈初大一那一年被检查出患了心脏病,平时需要吃一堆进口药物才能改善他的症状,他的工资只够一家人温饱。由于这段时日弥勒教利用底层信众的力量,将这十几人的生活规律打探得一清二楚,因此当晚行动起来,准备十足的充分。陈初怕陈思诚又出去闯祸,这次她出门前对他放了狠话。再有下次,她会亲眼旁观他被赌场的人剁手指。没有了功德之力的人皇印,在王皓看来,就如同一块质地坚硬的板砖,除了好看,没有一点用。这就好比是两位高手对擂,一人神情肃然,想方设法的要取胜,而另一人如闲庭信步,悠然自得。剑意莲花消散,一直浑身是血窟窿的狼妖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气息奄奄。看上去似乎吴璟更凄惨一点,他此时也有些眼冒金星,心底惊呼范卓远的手好重好硬。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孟冬冬真的害怕了,他身体不由得哆嗦了好几下,没敢吭声。他们身后比人形还高的巨大花瓶边,许婕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最让她寒心的是那些被她射中的黑衣人,她明明已经手下留情了,可是他们却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会死得很惨?“难道,周云云是邪祟?”林书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竟已强大到,即使靠近我,我的竖瞳也无法感知的地步?陆壹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漂亮温柔的女孩就是魔鬼,她能把你的魂都勾走,让你一个人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润生,搬货了!”阴萌的声木叶丸三人组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攻击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一直压制着卡卡西的影分身。双方先见过礼,打了招呼,在对方打量许仙的同时,许仙也在打量他们。在秽土转生中,虽然被施术者束缚住了行动,但被转生的人还会因为感情的刺激,而灵魂解放。所以,豺狼人最后的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没过几秒,它也被冻结在了冰块中。日子流逝,距离徐慕娥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的时间,不知不觉秋天就已经过去,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随着第一片雪花的落下。渝州城地处中原中心,距京城远近适中,富裕又安宁,商人生意红红火火,百姓苍生安居乐业,恰逢天下安定,好不安逸。“该死!”仇英重重的挥了挥拳头,眼神有些闪烁不定,眼下这种情况是他完全没料到过的。最后剩下的孤狼要么锻炼一段时间能力足够后找一份稳定的其他工作,要么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一些临时队友死在危险之中,没有人会记得他们,除了一具尸骸,他们也没有留下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自己也是个穿越者,而且移植的柱间细胞,算是间接的完成了母亲的设想。难怪晚宴的时候,林景喻的手机能忽然响起来。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候离开,想来也是慕影的功劳吧。“那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呢?”我有些火大,但是面对政府也只能把这火爆的脾气收敛一些。听到容七的传音入密,二人脸色皆变,逃也似的拔下飞射出来的耳环,跑回了自己的院子。蓝田迟疑了,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呢?为什么他说的那么真切,难道是大哥欺骗我?战斗打的就是一口气,如果云图这一口鲜血喷出,接下来就绝对没有力量再战,而落冰王虽然强大,在连败二头骨魔之后体力也在下滑,几乎无法完成短时内斩杀骨魔。绿抚扶着段如瑕走进幽檀苑,幽檀苑原来是没有什么人住的,荒凉得很,屋内全是蜘蛛,跟在后面的丫鬟奴才立即上前收拾了起来。梓晴怔了怔,没有想到皇甫唯一会主动找她,她还以为她如今有了未婚妻,就会完全断了跟她一切的念想,看来她终究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于是,当李乘青以蜗牛的速度以拜访四婶的名义,到李氏的院子时,就看到一个诡异的情况。却是没告诉李乘风,屈大夫除了这个身份外,还是专‘门’负责在冠军侯府和她之间传话的人,也因为这一点,屈大夫每日都会入冠军侯府,董煜为此必定会一早吩咐下来,和屈大夫有关的事情仔细注意一些。“大伯母,您这次出去那么久,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荣华开口询问。帷帐里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帷幔被撩起,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薛雪凝不着急,反正她已经和李枭龙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就在李枭龙的会所,她相信李枭龙一定会在会所里面等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们爷儿俩,怎么现在才来啊?”郑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对谭云龙和谭文彬埋怨道。她所坐的长途汽车早就到站了,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被上前拉客的黑车司机都问烦了。谭云龙:“我中午就到你儿子宿舍楼下了。”郑芳:“儿子不在宿舍?”“在,而且正好看见他出来了。”和雅抬眸看他一眼,神色隐忍,若是可以,她真想教训眼前的男子。没办法从来支配别人的她如今却被这个男人给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不爱他,没有爱,怎么能结婚呢?”苏珊为自己找到的理由沾沾自喜。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公冶楠明显安静了很多,脸上有掩不住的疲倦,一只手看似有意无意的背在后面。歌唱间,他们的船儿也已经到了湖中心了,隔着我们只有几丈远的距离,却再不靠近。然,就在君无邪话声落下的同时,正欲杀掉若无心的素和,身影在虚空中突然晃了一下。姚清沐满意地闭了眼,在他里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轻轻靠了上去,他的身上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让她既开心又安心。知道和尚们都走了,赤岐第一件事是让元贲从方丈的斋房里挖出了一大坛陈年老窖,元贲好奇赤岐怎么知道,赤岐却笑而不语。重点是这么出色的两名的男子,居然手牵手,让好些进出的大学生,都有些惊奇的停下了脚步望着两人。官道之上,骏马飞驰,尘土飞扬,一身雪衣的‘男子’冷肃着脸,灿亮的眸幽冷看着前方。墨越的姐姐墨雅,嫁给同城的唐家,唐家也算得上是豪门,就是略差于墨家。有个细心体贴的老公,特别能存钱,因为他给的零花钱,她花不出去。可是殇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错,而且殇也始终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有它该发生的定律,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他们就应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在这里后悔或者是责备。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平平安安淡淡然然的,不好吗?“不过……”筱原希子又道,这一次,他的神情有些变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烁着犹豫的神情。“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帮忙吗?”赫连峻只得自己出声。可是陈墨言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垂垂老矣,连眼皮都松驰的不像样子的师傅。她会做一个好母亲,给它全心全意的爱,无关使命,无关责任,只是做为一个母亲的本能。“是吗?看来这些线也让你十分的困扰呢?其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因为这才是我刚刚所领悟的招数,我就拿你当做实验品吧。”宇智波殇十分轻松的说道。在一次她被易三少打的浑身是伤,甚至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之后。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加入他藏剑峰,而且这人还是个刚来圣院的新人。“铛铛铛铛!”盘龙石刀旋转飞舞,霞光化作了一道旋风,一斩而过,所有的沿途所过之处,所有的石塔尽数粉碎掉,竟然无法挡住盘龙石刀的一击。这些石塔内都是自成一体的古阵,所有的古阵连在一起,便是一座大阵。黎成逃脱后,数十个龙腾形态的拳影,将这一处山地都打下陷了五米,这个地方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追远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林书友身侧,伸手拉开其背上登山包的侧面拉链,从中抽取出一截网绳,递送到林书友面前。  “拉。”  林书友抓住网绳,连续发力拽动,归乡网就被他完整拿在手中,双手各抓一端,随时可以铺开。  “随时准备起乩接人。”  闻言,林书友当即神情一肃,鼻尖微耸,双眸处于半开  “还记得那么清,也难为你了。”端木琪说着在夜风里嫣然而笑。  纪国仇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在游戏里就总是各种走位,这和篮球场、足球场上的跑位基本一个道理,有这种天赋的人哪怕走在街上,选择的路线也一定和常人不同,走位不是开玩笑的。  郑磐丝毫不介意,如果是乖乖的被自己爆头,那就不是耶和华了。  现在毫无疑问已经入冬,却依然能看到几名少年正在打篮球。这些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们,即使在冬天,也还在运动场上尽情挥洒自己的汗水。  先前的月光泉水虽然让那些树灵迅速的成长,可到了混元九重时似乎达到了瓶颈,成长之势嘎然而止。  比如现在,基地的那些精英怪根本无法得知,随着精英怪的被擒,运送样本罐的船被苗朴掌控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芭蕉扇:红白相间的芭蕉扇,可单手挥舞。能使出五大性质变化忍术的武器。可以无视自身查克拉性质,一次性释放火水雷风土的性质攻击。  “你们的游戏的确不错。之前是我错了,中国人还是能做出好游戏的。”海军陆战队武力搜索队的退伍军人粗声大气的说道。  现实总是有太多的不尽人意,刚刚有了互相亲近的基础,面临的却是回到彼此各自的生命轨迹上,犹如活在两个世界般遥远。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格外关注苗朴的一个原因。  雷霆风暴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里,它让区域内风、水的能量激活度大增,当真是风刀雨箭,至于雷霆,一旦被劈中,别说是康大年他们,就是苗朴自己也是说不准能不能扛住。  “噢?师弟说来听听。”沈风轻轻放下酒杯,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犯人们对张扩恋恋不舍,有的还说在监狱里一定要好好表现,等出狱了跟着张扩混。  叶子善如今的实力急速膨胀,狂神诀也修炼了不少时间,人的心气是高傲了许多,但是他还没有自大到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  说起来,“第二世界”的这个秘密据点蛮可怕的,居然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郊外屠宰厂。  这天晚上,独孤鸿早早地在屋中备好了酒宴,待鬼玲珑过来之后,又差下人去叫那杨彩月来赴宴。  “哼,你现还有资格与我讲条件吗?”荀长老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口气冰冷下来。  他的任何一句话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大局,所以他必须慎重在慎重。  温宁不想让许念背上这种锅,所以在校门口的时候才没跟许念说这些,而且,还拦着许念不让她跟许冽说刘亚茹的事情,一直等回到她家里才原原本本说出来。  大概是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吧,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宁思昊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宁家,他表现的越好,宁家众人脸上也就越有光。  呼扎隆居然是北寒王国老国王的私生子,由于老国王病重,又没有其他子嗣,就让呼扎隆跑来继承王位。 第一百二十章 由于没能找到直接的毒物,医院那里也没给出明确的中毒报告,所以警察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不可能真的把所有嫌疑人都传唤进局里进行审讯,哪怕是针对关系网的摸查也是以简单走访为主。 不过,经过这一番快速及时的操作,倒是能“坐实”周云云是被投毒的传闻,将已经在酝酿且即将扩散出去的“本校某女班长突发精神病” 算了,先不去想了,无论安如海是不是自己的爸爸,他那么对待自己,也都无所谓了。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感觉,这辈子,她和白墨卿之间是越来越远了。 朕早就预料到了,为了皇位你们肯定要有一番恶斗,可是正从来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有皇位要杀了朕竟然都等不到朕寿终正寝之后再争夺。 “自己身形不正还要拉人垫背,三皇子您还真够男人的。”不屑的嘲讽的话从夏瑾汐口中说出来,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金鹏展的眼珠转了转,一把抢过胖子的电话,给闫明回拨了过去。 她虽然信了,却还是摇着头自己推轮椅的轮子向外走:“七七,这里太贵了,要不然咱们还是不要住了吧。跟医院说一声,能免医药费我就可以配合他们做些实验的,不用专门安排这样的房间。 她之所以这么关心,倒也不只是为了如雪,毕竟她与霍金斯也接触过几次,霍金斯一直对她不错,也算是她的朋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让她也很难过,情不自禁的想知道更多点消息。 那样子看得莫千远心里很是疼惜,伸手将灵月揽入了怀中,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安慰。 “喂!你转移话题!”瑟菲娅抬高了声调,虽然是休息时间,事务工作室里仍有一些工作人员不时回头看了一下决尘于思将军这里,不过都知道瑟菲娅与将军关系甚好,所以也不以为然。 东方细雨开始细细的将整个过程,完全和盘托出,当时东方细雨就潜伏在四周,即使取得龙脉,也并未离去,而是观看完整个结果,方才返回韩郡当中。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吴用便按下了遥控按钮,两个炸弹同时爆炸了,两个忠于阿拉真主的灵魂同时去向真主报到,他们的在天之灵应该可以安息了,因为他们在人间的所有心愿吴用都非常贴心地帮他们完成了。 出于这种原因,哪怕这蛊虫因为无尽的厮杀而变得凶残万分,也会对其主人非常亲近。 不过,说句实在话,那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耍货,跟他凑一对,真可谓是弯刀对着瓢切菜,正好般配。 相比于时不时就会出错的什克特尔,曾恪在防线上的表现无疑更加叫人放心。 “让”字还没有出口,李忠国却是忽然语气凝滞了,脸上带着浓浓的惊讶神色。 冯克尔悠悠的吐出一口气,神色多少有些黯然和疑惑,他的球队准备充足,他对这场比赛的战术安排同样没有错,而一上来,他们确实反客为主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落后了。 “有本事拿你的出来看看?看你比她好得到哪里去?”祝英台忍不住嘲讽他道。 宁如意就是担心自己的新鞋子,被淋湿了。听了沈安安的话,她顿觉安心不少。 吴用知,自己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算有,那些比较明显特征,也一定会被卫琼刻意隐藏了起来,凭着这样特征去寻找他机率是很低。只能是另想办法了。_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入秋后,夜里有些凉,医院这样的地方往往体感温度更低。先前在廊道里头还好,吹不到风,现在出来了,晚风一呼,李追远就把背包里的薄外套拿出来,穿在了身上。每个人的包里都装有特定的物资装备,之前夏天时,哪怕趟水过河后也不觉得多冷,这件薄外套就一直压在最下面没穿过。系拉链时,才发现坏了这座桥完全由石头构成,关键部位由银锭固定连接,为华北最长的古代石桥。矮人鲍利斯的面带惊异之色,而一直沉默的誓言骑士则陡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剧烈的阵痛从胸膛正中传来,表情扭曲的路斯恩来不及后退,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癫狂的法内西斯还在死死地盯着被布伦希尔德压制着,单膝跪地的黑发巫师,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他嘴角的狞笑更胜几分。“哼,可恶。”南宫琉璃傲娇的说道,随后便扶起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砸了这么一会,她也感到有些累了。新罗国和倭国之间也不是第一天开仗了,想来目标也不会是甄乾。对应国内的股市来讲,因为卖空受到限制,那么卖出远比买进重要。当初佟娅会看上张林,便是因为大一那年的生日。佟娅的生日是冬天,大学之前她都是在家过程日,那是她第一年在外面过生日。南宫羽辰前脚刚刚落地,来不及回身,神经反射感应下,几道蓝色能量子弹已经洞穿而来。但让他觉得无语的是,虽然他在不断横移着,也计算不出出离了多少距离,但明显大略也有数十万里之遥。“沙沙”远处的草丛之中又传来声音,一到身影忽然出现在其身后,一条腿直接朝着夏鸣馨的头部扫去。雨泪樱这几天则带着杨剑在学校四处玩耍,杨剑发现自己对学院还没雨泪樱熟悉。余下的二三十人之中,却自始自终再无一人离去,对于达到大修士境界之修,几个月时间不过供自己参详一番功法,或感悟静坐一番。而在天空中下落的王侯,看着黑袍队长正在远离自己,顿时的也是给山脉亚龙下达了命令。“轰!”一声巨响,震彻天地,一道身影划破天际,一个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正是赵铭,只是此刻他嘴角噙着鲜血,衣服有些凌乱外,再无其他不适。一边摩挲枣核一边思量,正自嘀咕时候,叶拙神情忽然一动,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在刚刚,叶拙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催动心法时候,有一缕真气从指掌毛孔溢出流进了枣核之中。然后拉着赵华生就开溜,可不曾想我这手才刚出,还没来得急碰到那个为首的鬼草婆。这些地方,通常都是最难管理的,所以除了一些匪盗和一些邪修偶尔躲藏在这里之外,平常的百姓是很少在这里安家落户。所以在两个境界的一片领域里,基本都是人迹罕至。过了一会儿,等包裹着泥土的把柄都完全冷却下来之后,艾尔曼拎出了武器,放在工作台上。尽管佐拉利用手中所有的力量把大量的士兵骗出了宫殿,但这里依旧有着防御力量,也是霍芙兰家族最核心最精锐的防御力量。我看着熟睡的两人,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直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神识感知到,猛的惊醒过来,回头正好看到夏集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柱间?秽土转生吗?想不到连你也变成了这幅模样。”斑嘲讽道。鲁道陵一跃而上,在空中不停出掌,与独孤煌配合试图打破敌人的星辰之力。数了数手里数目非常可观的钱,二汪眼睛一转,没说什么弯着腰点头出去了。祁峰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在刘芒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疼的刘芒呲牙咧嘴的,随后用委屈又疑惑的眼神看着祁峰。谭晓雅和林青雪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张一鸣。正如其名,百花楼之中有许多花,这里的花有的正开的争奇斗艳,让人看到便是心生怜爱之意,有的花正在衰败着,色泽芳香已是彻底的消失,被人随意的践踏唾弃……当一朵娇艳的花儿盛开之时,便是注定有着一朵要枯萎。魏倾城看着祁峰装模做样的样子,鄙视的瞪了祁峰一眼,可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个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接着他又在第七十九分钟接到张述杰的挑传,头球攻破了佛罗伦萨门将弗雷的十指关,为球队扳平了比分。本来他在第八十三分钟还有一次绝佳良机,可惜最后的射门他打高了,错过了上演帽子戏法的机会。此刻,德罗西、武齐尼奇、皮萨罗三人跪坐在地,双手抱头,都很懊恼没能把球踢进去。斯帕莱蒂更是狠狠的一击双掌,嘴里还碎碎念着不是什么话。帽子男看了一眼高裤腰,高裤腰捅了捅大鼻子,总之仨人就在那捅来捅去的没完没了。“你找机会回神域吧!我们的计划也该开始了!”十刑脑海话语再度响起。只可惜,他手机相册里面的照片,也早就已经被东雀给全部替换成了美羊羊了。说完江宁将自己手里面的香烟给丢掉,直接带头朝星光ktv走去。金鳞又不傻,他怎么可能让太阳星干涸呢?这洪荒可是讲究功德罪业的,太阳星关乎整个洪荒,他可不敢弄坏它。刺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才一直藏在床下,等着李相亮回来才动手,身上肮脏的很。但是大家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是主动靠近方昊,那显然不太好。于是原主来到了一个远在千万里,并且脱离荒古圣域掌控的传龙国。闻言,希娜身体一僵,良久,她慢慢的转头看向子墨,哑声说道:“老师爱才,不是那种会因为情面而妥协的人。林帅嘴里碎碎念着,不断的自言自语。想要以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使自己的内心平静。至于方昊为何会拜入刘云飞的门下,那他先前完全是因为签到奖励而已。就在此时,孛儿只斤念放下陷入昏迷的月西楼,一脸仓惶的跑了过来,抬头看向悬在半空中的两人,出声阻止。苏弥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应,轻轻松松的堵上阿作的问题,不清楚里头缘源的人,脑海闪过,原来是跟年家有亲戚关系。“这不是宁锐吗?怎地今日有兴致来此处了?”俊美的少年笑眯眯的坐在木屋外的栏杆上,嘴角的笑容异常灿烂,可是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将耕牛分散,让领着耕牛犁那平坦的地,一片地要来回犁两次。至于那些耕牛犁不到的地方,就让先前的人用锄头挖。还是元锦玉亲自派人去邀请林清雨,她才苍白着脸,来见了元锦玉。君云卿凝眸注视着,忽然她脑子嗡的一下,意识陡然被吸进了那浩瀚的星空中。纪云手里没有一分钱…应该说是没有天剑大陆的通用货币,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去兑换一些,纪云早就准备好了灵液,当然是被稀释了几十倍的灵液。言下之意,她们三个没有她是不行的。况且是她带蝴蝶美人出来,她更加得负全责。他堂堂太子府亲兵首领,竟然被长生殿的两个奶娃娃给教训了,这传出去还能听吗?桌上已经放着一个空酒瓶,还有另一瓶已经倒了一半,另外的两瓶还没有打开。她畏手畏脚地躲闪那一双双染着血迹甚至脱皮的脏手,苦着脸走到监狱的最深处,心中一直默念着“貌比潘安”四个字。“至少三人间。”负责生活起居的执事显然也被钟灵的热情感染,很乐意与她分享宗门大比的盛况。众人虽然内心好奇得很,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吗,说不好奇是假的。招人还有这个流程?其他人瞬间有些奇怪的看着前台,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杜蒙为了防止洛凡坑人专门加的。仿佛天生的一样,来自上位者的优越,该清醒的时候就清醒,该沉迷的时候就沉迷。括囊剑的剑刃竟然断裂成两截,众人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都感到后怕。他其实也算是萧楚的粉丝,不太想看到萧楚丢脸,便打算委婉的将其劝下去。云南王王显,王莽的几位兄弟之一,凭借着宝枪八宝藤蛇枪连败汉营诸位先锋、大将。而后,上面的木纹开始变化,右下角渐渐地显示了“黄”字,黄字外面包裹着一个圆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但是,她喻微言就是那个不怕死的人,就算自己是废材,也不能输了气势。看着妹妹蹦蹦跳跳的,长谷枫无奈地叹口气,他还是不能理解真衣突然说要去火之国的想法,但他在码头那边关系不好,适逢到外面闯荡和给妹妹更好成长环境的心情,所以他们走了出来。地藏王菩萨刚刚赶到血海边缘,正与冥河老祖交手。忽然心中一警,察觉有人破了他大殿的禁制。“哎哟,怎么忽然这样脆弱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放心!”她扑吃一声笑了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安慰性的浅啄了两下。血月下,大地静寂无声,话语飘荡,仿佛为了印证,一柄刀忽地从虚转实,凭空幻化在鼬的手中。朱达笑了笑,看常家两口子的神情变化,他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朱达也有些放松,因为他能确定一件事,周氏接受了自己的恩情,抛弃了死志,彻底的投靠自己,接受庇护。“皇上已经死在极北雪域,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能回朝了,届时,本王就帮你诛了龙氏,让你如愿以尝!”舒荛自信的昂了昂下巴。“高四爷哪里话,老汉承蒙二柜上照顾,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别的心思。”向伯再怎么粗豪直率,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场面上的功夫还是有的。对了,若是乐冰死了,那么她与幻兽的契约就不成立了,一般情况下幻师与幻兽签定的契约是不平等的,幻兽死幻师还可以再与其它幻兽契约,主人死了,幻兽却很难存活下来。是时候离开了,邢天宇想到。但是他这个时候却犹豫了一下,难得能够进入一个萨卡都姆人的大脑,就这么离开了未免有些太可惜了吧。那条消息称,方逸是个大魔头,肆意杀戮各大正义宗门,行事无忌,极大的消耗了华夏国的实力,有可能会让西方势力趁虚而入。南宫端月的肚腹被残破石碑砸出大洞,可以说生机已经全无,除非是有老祖之类的大人物为他脱胎换骨,否则只有一死。可当尸体提出铜棺后,项昊却惊讶发现古尸盘坐的下面,压着一部古经和一发黄的羊皮卷。伤势不危机生命就可以,对于烛影他还是信得过的,毕竟也不是什么报喜不报忧的人。不过,曹操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这样才好彻底的放下心来。“我当时谁,原来是你!听说之前刚刚被甘将军生擒活捉了,怎么会在此处出现,估计是甘将军见你一声武艺修习不易,将你放了吧。”沙摩柯能坐为五溪族首领,自然不是一点脑子没有,立即嗤笑。兽医接过水袋,便开盖往盆里倒。倒了这袋水,盆里的棍子,被水弄得飘动。兽医扔了水袋,拿起棍子,便将山尖般的石膏粉往水里刮。“不说,绝对不说。”财主这时有求于他,心里却想,你给我等着,等我保住地。“你在我这里横什么横,有本事,你跟那叫什么叶晨的家伙横去!”天蓬回击道。刘咏无语。前世看电影电视就没搞懂这古代武将怎么个个都是酒鬼,来了三国还没有搞懂。在酒吧昏暗迷离的灯光下,两人就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卿卿我我。方逸不断地在周晴的身上揩油,而周晴欲拒还迎,弄得方逸心痒痒的,真想当即就解衣上阵,但周晴就是不肯,方逸只好憋住。对秦阳,他们就更不敢轻视了,他们不敢想像以后秦阳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一个还没有成仙,就能操纵应劫战场的人。“辰寒,你的本元心血不是早就恢复了吗?”雷泽隆卡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夜澈把工人安置在一座废置的破庙里,他向工人了解了一下工地上的事情,关于工人频频死去的原因还有河神的传说。他们今天见过了工人高处坠下死亡,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唯一的死因,这皇陵应该没这么简单的。杨夙枫和杜戈尔也肃穆的伸出手来,三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一只软绵绵的手。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剑尊阶的长老被一头牛类奇兽给生生的撞了一下,当场便吐血不止,她仍然坚持护在花灵身边,哪怕每挥一下利剑,嘴角都要涌出一抹鲜血。“我和师兄出来历炼,听说这里奇兽正在围城,就来帮忙了。”薛俊杰也笑着回答道。更让人心惊的是,她对真气的驾驭如臂使指,没有半点生涩。这就表示,她一身修为并非来自他人,不是通过灌顶大法强行提升的。昨天他与岳老四交过手,虽然样子五官看不出来,但身型他是认得出的。七日后,龙星雨实在是按耐不住了,便带了丫鬟出门,她打探过,藩国的皇帝是住在城西的行宫中,她想到那里走走能不能遇到他。“大哥……”魂一辰看着武霸天的尸体,双眼赤红,眼泪就像泉水一般向外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敢下来么?田老头心道:嘁,你在上头就在上头嘛,和我家少爷下来有什么关系?但下一刻,田老头内心忽地“咯噔”一声。江上,走江?老头子身形一个踉跄,连续往后退,却又想着少年那帮人就在自己身后,忙不及地脚尖点地,来了一记顺滑的原地旋转。等面朝对方后,这才放心而跑步训练在上午虽然进行完毕,下午却仍然在继续,并且急剧消耗着人的体力。据传,炎帝和黄帝乃同母异父之兄弟,两人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只是为了称霸的缘故才发起战争。虽然有点儿有失男人风度,但是唐心觉得好喜欢他这样霸气的做法。“别又来了!”唐心意识到他眼中的火热,红着脸推拒。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眼睛还好好的事,他却想歪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泛动的情绪就像是已经找到了要出手的猎物。自从神识与身体分离之后,江月棠便无法控制自己的一切了,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舍,又如此的无能为力。“呵呵,算我落单了,打趴下你们也是绰绰有余!”池放看着面前的几个熟人,都是以前有过过节的,他的眼神愈加的冰冷。当常家人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网络上被穿得沸沸扬扬了,可把常家人气得不轻。宫哲也顾不上再说别的,让他们继续训练,他亲自向广播室跑去。琉雨感到脸上一热,轻轻道了声谢同时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了地上。萧何点点头,要说门派的日常管理以及规矩和数据的这方面常规工作,其实更适合一些头脑精明心思细腻的人来做。“庐山升龙霸!”紫龙根本不说话,直接一记大招,干掉了所有敌人。孟轲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脉被缚束得太久的缘故,你自己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会好的。“我只去过巴格达,还有这里。”罗伊不喜欢被称为年轻人,但是面前的这个老头子似乎有着某种能让他接受这种称呼的特质。接着,门主那大手一挥,半空中的四个“爱疯”顿时就换了颜色。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鲜艳的色彩直晃人眼。自己的事尚让他焦头乱额,他也没时间去管别的事,一路撕开空间通道往混沌的方向行进。“参见掌门!”那些弟子们率先跪倒施礼,掌门都被杀了,如果石凡震怒,他们真怕被屠门。“听着,友军的雷达又发现有无人机在附近,你们注意隐蔽。”赛布的声音从手边的电台里传来。大蛇丸阴冷的目光盯向来临的金发少年,神色里有几分不可思议。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得过这个变化巨大的张亮,所以只能采取偷袭的方式。不过在老四又说了几句之后,韩老板的面色逐渐好转了过来,缓缓的点了点头。白行知表情刹那间空白,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乔宋,“你、你好了?!”,做出那么挑逗的动作,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杏儿却瞪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就不怕你父亲责骂了么?”此话一出,登时有些后悔,怎么偏偏这档口提前她父亲。“他还来做什么!他心里只有白浅!白浅,白浅,白浅那个贱人!她明明都要爱那个救寅政的!”,邹风雅强忍着悲痛,痛苦的吼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卷完) 怎么又是九江赵?自己才和赵毅分开没多久,难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喝碧螺春了?再联想到先前柳玉梅所说的“吃绝户”,李追远心里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意思了,但他又觉得,赵毅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那般愚蠢。再者,从正常逻辑角度来看,赵毅已割掉自己眉心的生死门缝,决意点灯走江,那就不应该再高顺对于周平夸奖的话语不过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高顺心中想的是,如何能在乌桓部落多呆些时间,一晚上的时间太短,能不能躲开乌桓兵士的监视出去还不知道,更不用说得到赵逸所要的情报了。诗瑶抬眼往这人的脸上看去,原来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他已经换了衣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比之前更让人移不开眼。秦一抬头看去,发现中年人正看着青石,才使青石变成了这副样子。作为百万年前可以跟随传说中的那位冥域域主祸乱大世界的元凶之一,这位冥妃的实力自然不用质疑,生前的实力说不定都在易老之上。那十几个士兵全是地地道道的蜀国人,他们的家几乎都在金沙王城,所有亲族被屠杀后,他们一直颠沛流离,自从杜宇成立商队后就一直跟着杜宇,真可谓忠心耿耿,情同手足。容菀汐这辈子,是注定逃不开这深深的宫城了。甚至于,会落得和慎妃一样的下场。独立势力的修士想把这个消息传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这些知道的修士,跟其他修士说了,其他修士也未必会相信的。如今官军若是攻城,其部众因对官军有恐惧之心,行动起来将颇为迟缓,甚至手忙脚乱之下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行动。且官军刚刚攻下高句丽部落可谓士气正盛,凭借着这两大优势,官军攻破城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加的清楚,拥有危险感知这项能力的他,到底有多么的恐怖。宋世言只是扯了扯嘴角,脸上不屑一顾,从牙齿里艰难的蹦出“呵呵”两字。他们的邻居和工友都告诉我们,他们都是那种最为靠谱和友善的人。天击爪的攻势还未落下,便被苏弥礼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场所瓦解。自己可以假装不知道任何事情,就这样被事情推着走,也能撇清自己。如果他的厨艺真的不错,那这就是给他一个出彩的机会,唤作彭彭、奕星他们,他也一样会这样。赫拉还在思索加多少钱合适的时候,海格突然脸色刷地变白了——他一跃而起,奔向窗口。吴斯年微皱眉头,之前楼梯口被紫色符咒定住的保安,已消失不见。“所以你这个妈热法克的,就把我的一些信息,告诉了那些该死的媒体人?邓布利多接住那片羊皮纸,举得远远的,这样他才能就着火焰看的光看清上面的字。火焰这时又恢复了蓝白色。首先,他让robin承诺,在将来的百度关键词竞价中,决不能唯利是图,百度一定要对所有参与关键词竞价的企业,进行严格的审核,对方必须具备在该关键词领域的正规资质,才可以参与该关键词的竞价。「施恩望报」的任务说明里,是赵子鲤学会了这四个能力,才被允许下凡救人传播信仰。然而事实上,赵子鲤根本学不会——人都死了怎么学会?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李三江喊完后才发现,在润生、壮壮和阴萌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面孔。 这伢儿长得还挺白嫩,一副腼腆内向的样子,一看就是适合拉磨的主儿。 “嘿,不错,还拐回来一头新骡子。” 林书友手里提着一只盐水鸭,这还是下车时,他特意帮忙提下来的,先前只顾着忐忑小远哥他们是否会带自己走,完全忘记了买礼 冯雷立刻握住近在咫尺的三棱-军刺,这是一个杀手的本能反应,同样也说明敲门声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程凌宇无心理会这些,他在至尊殿内修炼,那里灵气浓郁,正适合他炼化灵脉,提升实力。 一轮下来,丁果果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人怕出名猪怕壮,果然如此。现在她才知道,十一皇子那话是什么意思。再这样下去,她非趴到桌下不可。 丁果果刚走出几步,便有人在身后低声喊道。她扭回头,看向站在不远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张天毅踱着步,慢慢悠悠的整理着脑子里的思路。没有一处怀疑的地方,就翻来覆去再想几遍。可想来想去,依旧无法确定。 丁果果叹口气,扭头对也柯蓝主仆一点头,便轻踢马肚,让马慢慢走了起来。 “长河护卫队?是什么东西?”黎响有些茫然不解的看着叶常新问着。 内室床上,也柯蓝脸上表情痛苦,面色死白,豆大汗珠不断顺着脸颊滴落。如果不是他定力好,想必恐怕早忍耐不住喊了出来。 朱平槿穿着棉袍,硬着头皮穿过密集的长枪阵,来到了阵前。李明史还在费力给百姓解释,可百姓们依然在骂他。 把两人跌跌撞撞地送上车,无瑕和年轻人相视一笑,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真正的高层并不会去酒馆里买醉。即便是去酒馆,高层也会选择包间,林儿这种普通酒保是接触不到大人物的。 而且任公子在十二都天神煞大阵里,闲庭信步的样子实在是太酷了,让她怦然心动。 每次描写到魏长天的仆从时,倒霉催的作者翻来覆去就是“狗腿子”、“恶奴”这么几个词。 “没有啦,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社团的,看到宿原同学的手被烫成那样还要被扣款,感觉不帮忙的话心里会很过不去。”御庭说道。 还没等叛军士兵们从极度震惊中缓过神来,前方突然响起那熟悉的进攻号角,紧接着,一队队穿着和他们相同服饰的士兵拿着步枪朝他们缓缓推进。 卡米拉颤颤抖抖地拿起了那柄卞式刀,摇摇摆摆地向酷拉皮卡走去。 萧陌城虽然不喜欢她,但听得她喊疼也知道,那银针扎在身上确实是非常得痛。 御庭不禁一脸黑线,看这样子估计这事是黄了,连告白的决心都没有就更不要说别的了。 “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这还用的着做调查?”金莲反驳道。 在这里唱一首,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到另一个卫视唱,毕竟他们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是最忙碌的。 就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力道击中了一样,不仅如此,我的身子都连续退后了三步,这才停了下来。 “可是,”程倚天仰望天空,故作不安,“我听别人说了,那日,你可是被司空长烈抱出了那个地牢。”这话说出,换来的只能是云杉暴风骤雨一顿好打。 他们负责维护本区域不受其他外来势力侵犯。同时,本区域内各大势力的天才弟子都可参与考核进入他们宗门。 程倚天不想云杉杀人,手指轻弹,弹在云杉肘关节经脉处。云杉整条手臂酸麻,习惯性另一只手又来护这条手臂。 夏天哪里还看不出‘毛’玲跟这个崔志丰有着一丝不明不白的关系,夏天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秦脸色有些红,估计她刚刚太激动,所以才会做出在我嘴上啄了一口的动作,现在反应过来,脸色就因为害羞变红了。 “自然不会使用破空符,毕竟我需要频繁的在龙族和此处山洞之间往返,破空符自然不合适,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韩冰问道。 严马动了这个心思,也就直接约了那个同学,由于他们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只是大学里面联系才少了许多,所以,他们同学感情还是在的。 韩狼再次施展出吞月狼族一门极强的战技,一道银光对着妖夜爆射而去,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足以穿透一切。 暗夜殒道:“右墙有个按钮状的机关,你按它下去。”他前一句话还是满腔激愤,那股怒气就算是前面有头食人的野兽,也能溶化成一潭池水,这一刻语气却重又漫不经心。 那堂口老大‘性’情火爆极了,再说了,只要还是个男人,谁碰上了这种鬼事儿不火爆? “多出一具傀儡,倒是可以采用傀儡战术了。”公子将缴获的傀儡收了起来,准备思量下一步行动。 “你放心,只要你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就能够保证你的安全,唉话说那是什么东西?”鬼将指了指东晓轩的身后。 这么一句冷不丁要人命的指使,吓倒了薛晓桐,她跟着软绵绵地倚在何紫嫣的身上。 “我的意识并不凝视,日后若是遇见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在來找我,或许我还能够帮你一次。”吞噬大神说道。 薛晓桐这个时候,冷然就算不打电话,她也应该来催的,当真是出事了吗?电话还没接通,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想,不由地更加紧了紧身体的去势。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魏正道? “他,还没死么?” 魏正道要是没有死的话,李追远心里会挺失望的。 因为他所见的那些获得超脱人类极限寿命的家伙,无一例外,全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万江地宫里的那位,正门村的玉虚子,包括现在正与自己说话的“它”,全都如此。 少年看过魏正道的书,喜欢魏正道字里行间的 这些都是在牧天闪念中明悟过來,他感觉自从出了万兽山脉,依照师傅临终遗言來到青蓝学院,邂逅风怜儿,风族就在编织着一张大网,一张针对他的大网。 陈姨娘今天太过殷勤了些罢。她为什么这样殷勤?孙绍祖盯着陈姨娘看。 毒龙潭上空,蝎尾宗太上长老脸色骤变,闷哼一声,身体不可控制的凌空上冲了十几米,远处,十几名蝎尾宗长老正齐齐急速赶来。 这次的任务收获颇丰,每人分得近万金币,这足足比他们这几年的佣金都要多,如果加上那几招域技,就更多了。所以,一路上欢天喜地,兴奋的嚎叫声传遍旷野。 七人发出长啸,他们的气息如山如海,连接在一起,搅动着整片天地的风云。当他们一击打出的时候,天地色变,乾坤巨震。 在这里干上一整天就能挣到相当于两三倍其他工作的“薪酬”,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整整休息两天两夜都不用再上工了。 这条爬天藤缠绕着世界树旋转而上,宛如环形的楼梯一般,越往上,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沈子恒这时候引着大夫给司竹看病来了,泽英施了礼,随着大夫进去瞧司竹了。 刹那间,一股帝威从鼓上爆发而出,宛如山呼海啸一般,年轻人坚持了一下,便被轰飞了出去,鲜血狂吐。 志村阳眯着眼睛不住的看向大蛤蟆仙人,这次出门之前没有升级,没有多带点钱倒是他亏了,这大玉螺旋丸明显因为法术修炼的关系,威力增强了不止一倍。 toptop审核部,易克超放下手中的手机,把眼睛一摘,做了个眼保健操,给自己的发涩的眼睛做了个大保健,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龙炎兵正配合余烬,把那些插在防酸钢板上的骨刺拔下来,这些骨刺与老宪兵手上那根有很大不同,这些骨刺又尖又细,整体呈流线型,相比于老宪兵手里的那根两米长的骨刺要短很多,大概也就六十来厘米。 这一刻他已经知道,他已无退路,他已经被炽天使牢牢地锁定了。 毕竟这些人若非是在这样场合,各个都是在商界、权界挥一挥衣袖就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把鲍威尔这种角色看在眼里。 由于傀儡兵灵活性较差,弱点明显,而且其实他们都是李褚急功近利下的半成品,不足以造成长久的威胁。 顾颜沫让自己不再去想迟辰和林森落的关系,而是戴上耳机,听明天她要表演的曲目,她一定要在迟辰面前表现好。 周围只有一个史家庄,江日胜找来当地的维持人员,然而,他们一问三不知。黄建兴和苏志华审判林丹庭时,并没有外人。 然后煮面,煮好后,林瞳又拿出一个盆,装入清水,便将煮好的面条过下凉水,在将凉水倒掉,又往面条里放入适当香油拌开。 不管苏志华兄妹是什么人,来泉城有什么目的,江日胜都愿意帮他们一把。鲁兴宾馆经常有宪兵队的人出入,苏志华性格耿直,不适合在这里做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水的暗示当然不会那么简单,简单的,是李追远。 因为在生活中,能让李追远真正在意的人和事,少得可怜。 这是他的缺点,他本人因此很难去触发因果,所以他需要谭文彬他们去帮自己接触。 这也是他的优点,他可以站在第三者视角,去审视这些线索,归纳总结,探索规律。 不过,眼前的这位朱教授 在三大幕府看来,接近六万大军围剿三千锦衣卫,这难道还能出差错? 霸血家族的长老也跟随在其中,他保持警惕,随时找寻出手的机会。 “是是是,毕竟人界嘛。”蓝暖玉顺嘴说着,之后不再接他的话。 因为平淡,这种植物可以扎根生长于任何地方,只要是能提供养分的土壤,都会枝繁叶茂。 黎允也明白李欣然的苦心,对她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往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张梅兰心中明了,自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投资成功,云家有了钱,到时候做什么做不成?还是那句话,有钱的人将会变的越来越有钱,穷人没有机会,只会越来越穷。 不过黎允现在可没有时间管这些,她还不知道他找他来的目的呢? 一时间,商店里沸反盈天,笑声,骂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最后木子成功抓住张朝阳,揪着他的耳朵,把一个猫咪发箍戴在他的头上。南北指着张朝阳笑得直不起腰,木子则叉腰哈哈大笑。 黎诗也不是那种会被黎允气势压迫到的人,她不会因为黎允的沉默而跟着沉默。 “如果,我供应济民堂和百草堂各类丸药,和一些类似‘荣养丸’这样的保健药品呢?”顾夜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三爷。 当然,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夜间举行这种聚会,不过有时候恰逢其时,有时候夜间演绎一些法术神通,不大容易引人注意而已。 坐在一旁,想要凑过来跟顾夜套近乎,又有些害怕她心情不好被迁怒的王梨落和胡明媚,见状心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安雅郡主跟顾夜的关系,这么好了? 等着苍海回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到了自家的门口,苍海跳下了丑驴子,大声的吼了一嗓子。 苍海这边自然而然准备跟着这姐弟一起回屋,但是走了没有两步听到师薇说道:“你自己去村东头吧,我就是和我弟谈谈借钱的事”。 毕竟现在可是前期,金币可是非常难弄的,要不是他运气好,估计这八十万都弄不到,不过他也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以后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可良辰和美景总觉得,姑娘待她们像隔了一层,不像对花好月圆那样亲近。姑娘不喜人多,平日里,房中只留花好两人伺候。她们两个大丫鬟,平日里进姑娘房中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她再出来闹事。”杨寒主动拦下这个活,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心底根本不想杀死秦舞。 专注于视野辅助界面的郑鸣,闻言抬起了头望向了秦泽。只见秦泽定格在视野中央的一瞬,他的周身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待的郑鸣定睛看去,竟然是有关秦泽的信息。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未婚夫褚慕桐悄悄找上了她,塞给她厚厚一叠银票,说是他这些年存的积蓄,让她拿去参股。 两把刀一左一右向那个佣兵斩去,挑选的角度极其刁钻,不管这名佣兵向什么地方退却都无法逃过两人的狙杀。 要知道陈强身边有如此厉害的人,打死西门远也不敢跟着造反,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以陈强的性格,是不会饶了他的。 张伟很是震惊,看向陆丰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被化解。 田二苗悄无声息的将暗劲给化解了,然后,他又悄无声息的打出一道暗劲。 两尊大罗至仙境圆满的强者都奈何不了此刻的如来,让大秦天庭的士气锐减。 顺子这才有些相信,或许张伟并没有骗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心中很疑惑,同时也很担忧,这才首次开口。 一道冰寒彻骨的剑光从剑身当中映照而出,整个天地间温度都是迅速降了下来。 “田二苗,要是你没拿出弄死弄残特别行动组成员的劲头,我亲自把你抓到特别行动组交给一些人。”夏侯震幽幽的说道。 颜夕和浅沫继续睡觉,可是想着凌宇坐在面前,她们又睡不着了,只是眯了一下眼睛而已。 豪华并不是堆砌金钱,而是经过了设计师的精心设计,让这里既显得高大上,又有品味,让人一看就很有品味,这才是最难的。 迎面扑来的是粘粘的海风,和着丝丝的腥味。我赤着脚丫踩在沙滩上行走,一起一落的海水将我的足迹无情的抹去,冰冷的我无暇叹息。 去帝御城,是保护风家。但是同时,也是让风家摘出一批优秀的人。 于是凯萱就打了电话给哥哥和爸爸妈妈,告诉了她们,于是也就往医院跑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咚!咚!咚!咚!咚!”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 第一位: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 它的蛇躯盘叠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 这个男人简直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将她撞得喘不过来气了几乎都。 熟练的工匠,打造盔甲武器的技术,上好的精铁。他们一样也没有。 老板娘本以为几人是张亮的老乡,在京城没有跟脚,才敢狮子大开口,听到韩清的电话,立刻后悔了。 “你既然将玄老杀了,那今日我就用你开几祭奠他的在天之灵!”说完,玄天与玄地嘴中法决轻念,将整个场域都用玄法包围了起来,显然是怕这邪物逃走。 “想妈了,所以回来看看。”他低下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可是了。今晚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还没有呢。我都等不及了。”孙潜满脸淫笑的朝着洛妍走去,一副今晚非得吃了她的模样。 她马不停蹄的跑到凌家,可是凌家别墅里面,她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赢别人最自信的方面,那感觉才爽。”白晓白嘴角泛起微微笑意,道。 可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恐怖的威压,使得天地都被禁锢。 其次,对方为什么要在会场内杀人,毕竟这次拍卖会守卫森严,即使能够拿枪进去,杀手能够有把握一枪击毙洛研吗? “呵呵,聂兄弟怎么有空来修罗殿了?”水寒长老笑着问道,也有些惊讶了。 “哼!谁让你这个家伙这么过分!帮秀智她们写了这么好的歌,你这是在无视我们吗?”西卡依旧维持着包子脸。 也许正是如此,男人更需要脸皮千锤百炼,胜过城墙,方才能抱得美人归。 郑秀晶百思不得其解,为此她还又看了一看那一则新闻上的照片,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火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立华奏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行动。 滦河边上人欢马叫,连绵不断的营帐在河边铺开了十里有余,河边架满了行军锅灶,林立的屠宰架子上更是挂满了刚刚屠宰好的牛羊。 太史昆的轨迹是在绕过十里铺子那片古河道后立刻向北挺进,这个路子,正是宗翰派出搜查北路的马队所在。火铳射击火光在夜幕中非常刺眼,两个靠的近的百人队咬住太史昆车队简直易如反掌。 几乎就在培根消失的那一瞬间,海瑟薇就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翅,一连串的龙语从她的口中吐了出来。 “放心吧,努纳我的演技还是可以滴,骗过帕尼她们几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居丽的脸上露出了腹黑的笑容,作为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她可不认为自己会露馅。 一些大臣建议,全城搜捕,捉拿散布谣言者,可是赵朴拒绝了。谣言这种东西,越是禁止,越是传播的厉害,只是这样放任不管,似乎有些不行。必须要采取反击手段,赵朴心中思量着。 那些长相凶悍的化形灵猴都看到了无邪眼底的愕然,顿时轰的一声,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到达低倍重力区时,苏哲才知道,这里的重力区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一百三十章 求月票! 面对如此决绝的话语,猪头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改先前的狰狞,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不如,我们来场交易?” 李追远知道,对方马上要展开偷袭了。 因为自己和它,没有可供交易的平台。 那头猪利用了阿璃梦境里的环境,利用了自己的团队,利用了江水的特性……这个猪脑子,是真的聪明。 艳紫琉道:“你这后辈如今已经要冲击神帝了,我这长辈若是再不好好修炼岂不是太没太没面子了”。龙洛道:“也不多说了,叶韬如今还在闭关我就不等他了”。 宵宵的两个食指仍然在对着点。“宵宵,”青玉姨伸出双手,除了食指伸直,其他的手指弯曲,食指指尖轻碰着,“一个手指头点点点。”她停下来看着宵宵。 龙洛也是大笑,龙洛道:“当日雪帝可是在雪剑宗给给诸神帝下了死命令,可是没多少神帝敢对我出手”。霸帝道:“也对,雪丫头已是至尊,一位至尊的警告可没人敢不当回事,特别是巅峰神帝”。 他很有自信,两个六品大玄尊的强者几乎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除了龙鹫那种顶尖的强者,是没人能杀死他们的。 停好了车,还没下来,就被两个交警堵在了车上,又敬礼,又要出示证件,嘴里还啰嗦的说些什么。 “萧家萧成武,你就是吴帆吧?来来来,咱们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萧成武笑着说道。 半空中,华生身体向下落去,与下方的钢刺越来越近,这一幕看的全场一愣,莫非这人想自杀? 没想到帝洛巴和杨德忠二人过了玉龙雪山之后,一路北行,竟是昼夜疾行,阳云汉,段素廉和梵苦三人始终没能追上二人。 一双眸子在那树冠之上,这一切尽数在她眼底,这当然就是这万藤灵阵之主,穆紫鸢。 叶韬道:“刚刚我这位朋友可是被你伤着了,至今他都还未醒过来你说我能轻饶你吗”,树妖惊道:“晚辈只是吸得他一丝灵气,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醒来,求求前辈开恩”。 莫君邪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云元基微微点了下头,对着青年包厢方向冷哼一声退回了原位。 “这么说来,瓦屋山最有可能,咱就去那里,若没有再去青城山,实在不行就去四川境内的昆仑山脉。”王不归咧嘴道。 这时,清华仙子取水回来了,她见只一会儿工夫,那个男子就开始轻薄起自己的妹妹来。清华顿时火冒三丈,刚才对他的好印象也变得可憎起来。 虽然她知道龙星麟变态,但在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一辈都是踏入玄元境的,所以易晓梦担心龙星麟解决不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霄知道自己的阵法造诣,就他布置的那九道阵法,对付聚灵境强者还可以,登天境大能就只能拖延。 “蜀山第一天才与九天教第二天才的对决,连其他天才也露出异色,这两人当真是强大无比。”有人感叹道。 说实在话的,那一刻时水月仿佛在唐洐头上看见了【经验加N】的符号。 “他们应该有什么能力追踪到我们,不过,这一次来的竟然只是一些普通试炼者。这样就有些奇怪了。”何熙想了想说道。 而在地球,华夏战场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王不归用天劫清洗各大城市,除了一些偏远之地,因为时间不足,实在没办法赶往。 龙星麟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因为,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信。 很显然凤娇沒听进去,叶蓁这样真心实意的忠告在她听來就是嘲笑她暴躁易怒,她就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就直说,叶蓁这般作态让她反感极了,她深深的看了叶蓁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我有他的一缕魂魄,只要能感应到他,就能找到他。”槐桑说着,张开手,从手心飘出一缕红色的魂魄。 冷刀的手上出现一个蓝色的光球,蓝光的光球飘到几十头妖兽上空,爆炸,碎石乱飞,浓烟滚滚,几十头妖兽被炸死。 再看其他人,他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表情。整个化妆室的人都屏息着,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晓欢。 队长!这老货说投降了。一名队员枪抵着一名越南老汉说,咋办? 秦紫苑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毕竟她不是秦曦倩怎么可能会知道秦曦倩到底在想什么。 陆明遇到的若不是刀奴木征,而是一般的用刀高手,是完全能占据上风的。 李子孝从梁嫣家一直走回到自己家,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想起梁嫣那醉人的笑容,温柔的话语和美丽的容貌。 如今的神行无忌和欧亚,目标竟然是如此的一致,那就是解决血脉融合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也由最开始的猜忌,不放心,变得比较融洽了。 这撒了一个谎,就要用N多个谎来圆,可圆着圆着,就圆不住了。 打开门的是纪父,站在站在纪父身边的纪母,她看到纪甜甜直接就给她一个白眼。 不过在明面上,大家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巨星也是需要顾及彼此面子,大家再怎么说也是半斤八两,真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祂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追远,对此,童子都已经习惯了。 自己这个乩童,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那少年身边,忙前忙后。 近期,自己每次被起乩请下来,也都是沦为这少年的打手。 李追远左手摊开,黄布包裹下的右手握拳,以官将首的礼仪,向童子致以问候: “请,童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林怡不断直视自己的目光,罗南于是忍不住疑惑问道。 好吧,她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相信罗南的话了,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可以直观的跟踪监视到,但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就不是光靠看和听能够知道的。 “这个没事,他们只要有代价越大,付出的越多的觉悟就好。还有刚才那个平头我放走了,没什么问题吧。”张怀土也没有跟道上的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刚才话已经带到了聂家,所以就放走了。 这次张怀土还是跟着白凯一组,知道了张怀土的水平之后,这次玩球,白凯交代,只要机会就可以投球试试。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丛林残酷的法则,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安宇不以为然,绕过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放进筐里,离开时经过她说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听完夏谷长老的话,连坤也有些怒火,现在连灿撞到枪口上,他顿时将怒火完全宣泄到连灿的身上。 现在,看着在指尖燃烧的烟,腥红的颜色一闪一闪,就好像诱人沉沦的恶魔。 王姐开的门,见到夫妻两皆是一身的狼狈,也不敢多问,在纪辰希的吩咐下连忙陪着秦安安去到主卧洗漱。 这时,一涵也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将脑袋瓜凑过来,鹿森见她俩贼兮兮地靠在一起,疑惑地挤了进去。 两个大家伙的鼻孔里正“呼哧呼哧”地往外奔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掉头看向了已落于地面的张亚轩。后足咆地,便要向着张亚轩冲出来。 不是欣彤的通讯占线,是因为她打给皮克的时候一直没有挂断通讯,她的通讯器还在她拿起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呼叫皮克。 卡鲁里斯在决定调查这件事情之时,程麟就做了十分全面的安排,除了让人盯着里斯会长的动向之外,他们还特意向组织上报告了此事。 在他回过神来之际,攻打青山大道的古氏街人手,已经回不了头了,不得不全力攻入了青山大道。 欣彤认为诚允只是在硬撑,人类和机器是没可能的,不管时代再怎样变迁都不可能。 缇萦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欣彤,现在会突然变得没了自信? 这便意味着,当游戏里的等级提升之后,装备的品阶肯定也要提升的。 庄爱芹撇撇嘴,她可不这么认为,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不会错的。 遭到突袭的城墙方位被三台铁卫的生猛火力覆盖,弹着带激扬得甚嚣尘上,几乎没有活物能突入到火力范围之内。 李玄沉浸在元神化阳的那种脱胎换骨般的极致感觉之中,对于外界的感知,逐渐淡去。 “宗主,黄三无能。”黄三咬着嘴唇,无奈的说出留着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反而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毕竟这件事情真的超脱他的能力范畴,要真的说有能力管这件事情的人恐怕在江湖上面找不出五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消息是,魏正道真的没死。 好消息是,魏正道正在求死。 他没死,让李追远有些失望,但他求死的态度,又挽回了他在少年心中的形象,甚至因此变得更生动活泼了一些。 最起码,魏正道没沦落成那种,为了追求长生而主动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 虽然,他事实上变成了连怪胎见了都要喊一句 他为了弥补顾峥不能与体育团队一同回国,接受体委内部的表彰的遗憾,就将顾峥在此次马拉松比赛之上的精彩的新闻和片花,用了一整晚的功夫,给好好的制作了一番。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暗嵌银丝的白靴踩着一片落红走到她的面前,“找到你了。”男人低沉清浅的声音里带了丝欣慰。 “龙?”宁一天心中震撼,这种灵兽太像他以前在地球上所知的龙。 前面的过去,奔拉灯伸手拉住了最后一个,拉到草丛中就用短刀砥住了这人的脖子。 大家的身上穿的十分破旧,可以说是补丁摞着补丁的窘迫,但是他们的褂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该有的窝囊。 因为赵悦换了地方之后,之前的手机号码就不用了,所以唐若瑶根本就联系不了她,只能等她联系自己。而这是开学后,赵悦第一次给唐若瑶打电话。 打野战什么的,真的好么?而且貌似来客人时,都是坐在这个亭子里的……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敖邈满眼热切的看着璟瑶,只见她缓缓道:公子说的不错,如果芊墨道了耀阳之凤的境界,她将拥有所有的自由,包括她选择的伴侣,但在此之前,敖邈你不要太乐观。 “公孙公子别來无恙?”曲无容笑着问道,她曾经跟公孙倚樊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在死亡之光的照耀下,容不得高峰多做考虑,所有的千劫丝一起出动,穿越金属将下方的混凝土破开,在最后一秒钟,与2号一起沉入破口的混凝土,堪堪来得及封住金属,稍微阻挡一下金色的死亡之光。 片刻后,圣域东方一处被金色光幕严密笼罩的超豪华府邸内,四名守护者围坐一堂,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什么。 地头蛇打探一些本来就不是很隐秘的事情,总是有着异常惊人的高效率,高峰虽能够通过最终防线的顶级情报处获取信息,唯独无法获取巨兽城的信息,因为信息大多与直接军事行动无关。 没有了法宝,又被上千个唐劫强攻,就算用完了一次法术使用能力,这些幻影唐劫作为炮灰依旧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低端战场由此全面崩溃。 其实一般的时候,切尔西的这个防守时不怕敌对的前锋逃出禁区的,因为切尔西队第二防线,或者是第三防线的球员应该会急速地跟上,烂切断这个接球点的。 这里生活在地底里的岩蛇是没有眼睛的,最起码在近距离接触后,秦浩与盗亦有道都没有发现它们的面目上有这两个玩意。 如果这些药瓶落在npC手里,那么那些人第一时间肯定是拔开上面的木塞,倒出里面的东西出来,但是这毒药一出来,还能收回去吗?明显是不能的,而且这毒恐怕是见血封喉的狠东西。 看着卫天冲那沮丧的表情,唐劫开始理解为什么他要苦等自己半个月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所以,你是一条蟒蛇?” 听完了邓陈的叙述后,谭文彬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还伸手撩起了对方的袖子,想找一找蛇鳞。 邓陈苦笑着主动把两条袖子撸起,让对方尽情地摸找: “黑蟒是我的灵体模样,但我从未有过真正的蟒蛇肉身,也从未吃过老鼠。” “那你这具身体是?” “别人的,他当时 夜莫星抚了抚眼镜,轻咳一声,保持沉默,爱人吃醋的时候,有时还是在保持沉默为好,不然越说越错。 苏无双并无听见他说的话,思考的神色看着天花板,直到灯被颜兮月给关掉了,才慢慢闭上眼开始入睡。 雪人听了她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一直走高冷路线的茶叶蛋,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您也知道如今我过得很好,请您……请您还我自由,放过我。”淮真听完这番话,深深将脸埋下来,几乎是对他鞠了个躬。 三个大部门的高层接连被带走,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于这帮人的关系网,几乎是一个都不剩的被弄走了。 欧阳暖暖暖,当看到郑悦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不敢置信的揉了下眼睛,但他流了无数次,他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类水立刻掉了下来,生气又无奈的开口。 :哼!好吧,照顾好自己,要是易俊磊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夏侯策见她离开了,视线才收回,宋德清干笑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摄政王今天来的目的,莫非就是来吃饭的? 按说乙元芕要招呼,但乙元芕要赚堂侄的酬劳,堂侄似乎很有钱。 只要冯璐用得好,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让寒愈和夜千宠都一夜崩塌。 “我只能说有可能。现在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准,毕竟我还在猜测,秦始皇到底想要做什么。”郭中庸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当年明羽战胜自己不过是侥幸,然而今时今日,自己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却是在瞬间就被明羽给打到重伤,他甚至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视野都是变得模糊起来。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围,这是一片密林,树木都非常的高大壮实。 火焰生灵一步跨出,同样是消失在山河秘境的入口位置,往深处而去。 “归海前辈,我先到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若是没有,就可以安排人过去拉锁链了。”竹儿见众人都去安排了,于是她不放心的说到。 真他娘的天不绝人之路,实际上因为刚才的差点就挂掉,我其实对神庙有了那么一点畏惧,可是我还是想,既然都九死一生到了这里了,不进去看一下的话也非常遗憾,毕竟这里好像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父母和侄儿去世以后,秦桓到东方恒河与雪山一带旅行散心,在旅行途中,秦桓遇到一位修行人,秦桓把家族发生的不幸之事一一告诉修行人,希望能得到修行人的排解和超度。 爷爷顺着何真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在村口飘荡着一朵黑云,黑云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不过何真人既然说是李大胆爷仨,那肯定就错不了,爷爷跟何真人站在那里看别人看到了肯定也要顺着望。 封焰天尊身上流淌恐怖的锋利剑意,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道规则划破虚空,汇聚而起,化作一条可怕的剑道长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毕竟只是一个化元境,并且在五行门无名无份,空有门主嫡子之名形同虚设,底气不如两派长老深厚。 但见方圆百万里地界之中,无数域外天魔纷纷犹如逃命一般,朝着四方逃窜而去,却抵不过九霄天魔塔得意一道玄光,顷刻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域外天魔被镇压其中,发出阵阵哀嚎,犹如鬼蜮一般。 她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和那家伙在一间屋子里一秒钟都呆不住,这人已经丧失了最基础的人性,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莫辰排除在道宗的队伍里。 大家都是老板,再看看人家陆老板的丫鬟,分分钟进账上万块,一年的烟钱都有了吧? 在所有的建筑正中,便是一个广场,而广场的正中便是晶池了,而且被改造成了喷泉的外观,显然是更美观了。 双方都是金丹级的高手,拼杀起来,打得虚空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 在这一瞬间,成百上千的羽毛冲击在血色刀光上面,而后自行炸开破碎。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都是极其稀少的,灵气复苏结束时,全国也就不到300人觉醒了异能,可在最后的战斗中,就死了70人左右。 林铛铛对尔萌笑了笑,抬起手抚上了尔萌的脸,尔萌立马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林铛铛的手。 甚至他们弄不清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有问题,还是他的精神上有障碍。只知道魏鸣的世界里,只有俞隐冬的存在。 流光散去,出现的是七位鬼王,可以说这七位鬼王是鬼冥众最强大的力量,其中岳泽和天魂鬼王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最为强烈,已经达到了鬼王巅峰,差一步便可踏入鬼帝之境。 浪费?慕容晴莞的心已寒到了极点,确实是浪费,玉指汀兰可解百毒,却单单解不了她体内的寒毒,只因两样东西都是性寒之物,对她没有丝毫的帮助。 凌潇潇依靠在叶剑的肩膀上,双眼微闭,她真希望这一生就这样依偎在叶剑身边,永远都不要醒来。 一方面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另一个则是养育自己的父母,茵迪丝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王子凡早已怒极,这些传闻都到了他耳朵里,可见流言蜚语的威力。 无心的元婴,仿佛缺失了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徐言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你……”他真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才让他如此狠心的对待娘亲,难道娘亲的死,还不能化解他心头的怨恨吗? 随着猿灵双手旋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残影圆圈,当猿灵双手在胸口收拢时,加上之前的一个,残影圆圈在猿灵身前形成了八个,且每一个圆圈之间的距离均是相等。 听到萧砚这名字的时候,宁静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來,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她还不及问一下这个萧砚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救了她,唐宁安已经眼泪汪汪的捉着她的胳膊,一脸焦急的问她应该怎么办。 对于叶剑来说,凌潇潇就是他内心的一颗刺,只要轻轻碰一下,都会很痛,朱莉俩人不愿增加叶剑的痛苦和烦恼,所以便一直没有去问。 黑暗中,大哥伸了个懒腰,肥胖的身躯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边。 瞬移非常的消耗灵力,也只有风千能不停的施展瞬移,一般的轮回强者或者半神高手,连续施展十数次瞬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风千却能几乎无限制的施展,这自然是因为他拥有无比浑厚磅礴的灵力。 如果世华表示录下的声音长度不够,那他以后还要继续重复今天干的事,直到她满意为止。 箱子没有挂锁。不止这一个,车里的箱子都没有锁。砚君轻轻打开,看见里面垫着干稻秸,果然是贵重物品。再将秸秆拨开,吓了一大跳: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支支火铳,还有包好的火药。 但是他不知道蒋碧菡住哪里,问过跟蒋碧菡要好的敏玲,她带着仪制寺卿,赶到蒋碧菡以前住的地方,发现早已经人去院空了。 砚君这时候检点自己的嫁妆,一看之下气得脸‘色’发青:大衣箱倒是蔚为壮观,但里面的东西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越往下翻越不能看。她一过‘门’就临近秋冬,嫁妆里的冬装却寒碜得让人脸红。 张楚淡淡的一笑,“那倒不会!只要你将这幅画收下,帮我一个忙就行!”张楚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顾玲儿这才知道,张楚饶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但抛去外面那一层,大多还是会笑着脸,和善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年轻人。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陈元淡淡的说了一句,眯眼看向台上的局势。 这一击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只要大蛇用尾巴一甩,就能把他抽飞,只要大蛇嘴巴一张,就能把他脑袋咬烂。 房间,也是被布置的十分粉色温馨,给人一种,置身在了粉色的海洋错觉。 “好了,老婆,别担心了,明天就知道了……”吴邪见唐倾城的眉头皱一皱的,顿时就对其安慰的说道。 呜嗷乱叫的妖魔鬼怪十分兴奋的冲向月神殿。泰兰德十分沉着的指挥她的战士们依托地形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房内,男孩女孩都在画画。 李追远的落笔速度要快些,因为他只需将赶尸道人的形象给临摹出来。 阿璃则需要根据少年的描述,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少年画好了,放下笔,站在画桌旁,盯着道人仔细看着。 虽然道人头发杂乱覆盖其脸,但他身上的道袍以及脚上所穿的多层底布鞋,显得很干净 四条魁伟的古老华表大石柱子,伫立在这个大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柱子的最顶上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石雕神兽,正傲然凌空而立。 龙,翱翔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龙归入海,一去万里,海中之王。如今的木元虽然没有龙十分之一的英姿,但是气势也毫不逊色。 而且,还是隐藏的关卡,难道,这算是修行幻境给通过地狱模式的奖励? 他们欲逃,但虚空降下无形之力,他们全部被禁锢,身体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看起来大家也不期望最后一个言的总裁,能够表达啥一些新鲜的东西了。所以,会场并没有应声全面安静了下来。 显然,他已重伤到无以加复,只怕连灵婴都已裂开,已经只余一缕的气息未灭了。 但是,这时候,对方也已经追到眼前来,手中,已凝出绝杀一击。 其实帖子的内容在这里早就因该结束,可骨灰觉得还是把话说完比较好。 尽管句子的内容有所变动,不过姚亚耀依然采用了电视剧中的那种特殊字体用来临摹。这字体他已经练习了好长时间,此时写了出来,倒是已经似模似样,很有几分神韵了。 或许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纵然他忘情投入,也没能达到最好。李林目送着冒顿先行离开,随后他梳理完了自己的思路之后,也跟了上去。 所以名义上离开了咸阳,实际上一直居住在咸阳,只不过是为人太低调了而已罢了。 宁三缺面色潮红,声音嘶哑,刚才的那声虚空怒吼似乎超越了他之前所能发挥的极限,短时间内可能用不出来了。 沙佛陀话音刚落,只见得本是一片红晕的天空,立时又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都坚持住了!头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干什么呢?!”聂荣暴喝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莫将军突然回头,长枪一落;而山贼头子也算是义气,竟然也跟着放下了钢刀,见到雨潇寒冲入战场,都是下马。 至于彻底击杀那头传奇魔兽王者,凭借着神圣天灵虎自己的实力还力有不及,不过若是能够燃烧神力并动用半神器就没有问题了。 虽说他也只是穿着普通的晋兵条纹服饰,但他绝对不是晋兵,秦广以其在军中敏锐洞察力。 还未等他说完,一把镰刀已经钩在他咽喉处。只要一用力,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其实大秦律法并不严格,也并非是后世人所了解的那般,是什么严刑峻法。 服务员的态度让钟药环和萧灵更加讶异起来,而富家公子则沉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 刘喜人开始砸门了,许梅梅的软弱反而让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和跋扈了。 灵魂管理局的声音一传进杨明的脑海中,立刻让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八岐大蛇终于爆发,天丛云拉出近百米光幕,在杨明闪开处斩出一条裂缝,口中更是各种法诀吐出,一时间宿坊区域雷电交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本书,火了。 李追远没去灭火,他的第一反应是思索:邪书,是不是在骗自己? 然后,少年马上就想到了答案:不,它没有。 因为自己拿它只是当一场试验,更形象的说,是一种占卜,可箭在弦上,甭管是什么结果,自己都会按照心中的想法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所以,它烧了,证明天机在我; 外面的天色却是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董如一想也确实有些早了,便听话地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浮上他的下巴慢慢摸着他的胡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纵马奔向院墙,又猛然一勒马缰,马匹【希律律】长鸣一声,纵身越过了近四米的高墙,狂奔而去。身为临山城中的纯良百姓,在临山城危难之际,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当然,他不会说他是想趁机刷一刷祈愿点。 他们也不是老古董,若是这要是中奖了,刚好,年底就把事给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她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她,谁来跟她说明,这是怎么了?她的相公为何被别人状似亲昵地称作梓明哥哥? 玛的,摊上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将,真不知道该算幸运、还是自认倒霉。 齐道吞吞吐吐的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工资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班主任,而且方老师对他的帮助,他也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要这个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紫述有终身奴籍在,她这一辈子都是要为奴为婢的,我就算此时不动用她,往后她也会被别的人利用,能跟着你我已经算是给她尽了最大的利了。”卫七郎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往引城夜里向来鬼怪横行,一旦日落便无人敢在外逗留,哪怕是妖物也不行,只是这一夜过后却消停了许多。 慕南卿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默默掀开华帘,去欣赏沿途的风水民情。 主人看似随和、温柔、大方,但他的脾气一上来,便如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任谁惹了他都不放过,哪怕是跟在身边许久的人也不例外。 在这样的下了雪的日子,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吃饺子是北方过年的习俗,也必不可少。 林雪大概是不甘心,想要再试一试,试一试沈逸对于瀮潇的信任到底有多深。 怎么说九九八十一难当中应该没有蛇妖这一劫,那么便又是因为自己了,这漏洞不可谓不大,拂晓摸着良心说也是得负责的。 好像在被什么狠狠的敲打一般,麻麻的,宛如是无数条蠕虫在心尖上爬动。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洛辰曦目光淡淡的扫了它一眼。 白色的皮肤,穿戴都是莲花状,颜色也是火红色。这一转身间,好似风吹莲动,就再也分不清宝宝的帽檐和花海。 君拂晓缓缓睁开眼睛,从眼中迸射出的精芒比起以前愈发内敛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感激?萧雁视线幽幽盯着王尊缓慢坐下。原来他还为自己准备早餐,一切只因为他以为他是爱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看看抽屉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 王建苦苦想出的妙计,竟然不奏效。水里泡了近两个时辰皮肤都泛白了嘛。怎生是好? 随着太阳王强势施展,他让天火神城很多十方境,乃至于通仙级的高手关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车到站。 虎哥三人提着行李袋走下车,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张家界,就是他们的旧金山。 他们将在这里,开启属于自己的淘金梦! 李追远背着书包走出火车,外面日头正好,有些刺眼。 伪装过的阴萌和林书友从身旁经过,李追远对他们俩微微点头,二人继续跟着虎哥他们前进。 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一尊死亡世界的恐怖强者在第二域绝对会造成非常恐怖的后果,所以不管如何,萧羽都决定有始有终,将这件事情搞定,绝对不能了,留下人为何隐患。 白芷笑嘻嘻的应是,听老妈这意思,不止中午在这吃,晚上也在这吃了。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玳瑁,你干什么?”李东华说着就要过来,玳瑁回头一伸手,然后手上又是几个动作,李东华看清了,心里更是疑惑,但终究还是听话,没有过来。 在知道那拉氏如何隐瞒身孕之前,康熙就曾经知道了不少那拉氏表里不一的性情。但是他念着那拉氏怀着孩子,没有对那拉氏做什么。 苏胜利没想瞒着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的,还跟人起了冲突,差点打了起来。 当自己亲自将武道境界练到意的高度时,萧羽发现意境跟想象的有些不同,武道意志不一定要恐怖,有时候可以像他打出遮天手的效果一样,让意变为一种形意,让化形升级,真正化为遮天巨手,而不是一种简单的意志力。 孙云鹤不想坐以待毙,一旦跟监察司开战,他知道不管胜负如何,他都无法在五洲城立足。所以在这场大战开启前,最好能够终止大战,而要结束大战,决定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雨秋平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今川枫却是不依不饶地用手托起了他的脸。 这里郭斌指挥着关张二人率领大军从大营正面踏马而去,只留下一串战马长嘶声和放浪阔达地啸叫声,呼啸着绕过长社城北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了恶心波才一把。 目前一剑光影的无敌还有2秒钟,只要过了这个2秒钟,一剑光影就没有无敌技能了。所以我紧追不舍的跟在他的后面。2,1。 一道灵识传音出现在罗平的脑海里,随即,他手中的大印力量消失,变成了没有任何光芒和威力的古朴模样。 出了门!铁云飞转头看了看自己侧面的大树后面,晨风躲在哪里。但是没有看自己这边,低头在想些什么!见此,铁云飞走了过去说道:“还看呐!人家都进去了!”但是,晨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 周灿早琢磨过了,都是一样的粮食,为啥有的躺下了,有的没啥事?还不是身体素质有点区别?所以,这昨日最初的那波降兵,就成了侍卫中军关注的重点。挑入侍卫中军的五百多人,九成多来自于这些人。 意识到五人是想消耗自己的内力,罗平怎能让他们得逞,抵抗了几波之后,罗平将全身的真气猛然释放,原本加持在周身的‘眀幽之气’瞬间爆发散开,其中还夹杂着天地灵气。 疑惑了一阵,晨风缓缓将盒子从地上拿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真的没人注意之后,连忙将盒子揣进怀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而身为想要炼化天地奇火的罗昊,又怎会给对方恢复实力的机会呢? “蜀山?他们会帮咱们么?他们不会也是冲着雾山来的吧。”十四叔说道。 我跟阿强简答的准备了一些东西,菲菲将我们送出毒谷,除了毒谷我们身后就是无尽的树林,我知道这是因为奇门遁甲的作用,只可出不可进。 能在祖元星这种地方,出现类似于仙道的灵体体质,就意味着她的修仙资质极高。 我被威武无情揭穿,脸面上十分挂不住,一时语塞转过身去眺望远处。 此时此刻,我的眼神,在面前那些牢笼中的人们身上不断的飘荡着,随后,我的眼神定格在了其中一个牢笼上面。 说好的来拉尸体的,现在变成偷尸体了,偷尸体不能明目张胆的,只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没了大宇宙神树,灵气的来源没有了,若是修行者成仙的越来越多的话,灵气将越来越不够用。 回到镇子后,村民们特意安排了酒席来宴请我们,喝道尽兴的时候,那几名兽医敬了我一杯酒。 何止是做错,如果来人不是寒潇潇,而是敌人的话,这个错误,可就很致命了。 她说完就将三根银针扔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三根银针,瞬间刺入他的胸膛。 但换句话说,姚楚汐并没指使他们做什么,相反,还打算要潘振安一个面子,请他们喝些热水,这说白了就是脸面,他们不仅必须得接着,还得是乐呵呵的接。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增加着对方的信心,同时也是在表示态度,必然会全力合作,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至于狱警他们的伙食,同样也是这间中央厨房里做出来的,只不过给他们做的饭菜更加的精细,用的食材也全是最好的。 夏建把车开到了山顶,他们打开车门下来时才发现,来这儿的游人还真不少。 夏建权衡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他觉得在gz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去了麻烦也不会很大。 “姑娘,你看起来很沮丧!”就在这墨雪燕一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干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皇上只有赶去聚宁宫,听林婕妤回话说是有些发烧又总是做噩梦,太医们除了开退烧的方子外什么法子都没有,就连病症都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取胜的把握非常渺茫,乃至是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机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却已经完全把齐思思对于宋晓东的印象阐述的相当清楚。 “可不是,不过明天您去见暗无大人的时候,暗无大人一定会赐予您新的力量,让您更强。今天您可能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星魁说着,就退下了。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杀天举办了杀手联赛,让杀手界重新洗牌。第一毫无疑问是杀天直属的杀手组织而第二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是最几年来不温不火的孤狼杀手组。 南方宗师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宗师必定都已经踏入了大宗师境界,而杨奇是一个只想做第一的人,不在宗师榜之上成为第一,他都觉得自己有什么使命没完成。 否则,一旦摩诃太子真的陨落在这里,那万恶魔宗和心云宗必有一战。 半月之后,陆峰的境界达到三变巅峰,经过生死转轮草的他,体内蕴含磅礴力量。 “万一情况下,不了解内情的警察要检查他的身份证呢?”林智骁反问道。 感到自己的星象力量和生命之光还在不断的流失。百诺惨淡的笑了一下。果然,自己不能成为例外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那个孙晓君就在生哥身边,我也没机会跟生哥讲!”林智勇轻声道。 当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这么做,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家族,毕竟当初杨玄空的两位兄长就是因为觊觎族长的权势,然后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最终被杨家的老族长逐出了家族,永远再也不能进入杨家。 林婉晴明明有心脏病,在高考的时候,还晕倒过,现在去做什么暑假工? 其它的李家人看到白衣人被击得飞了起来,一个个也是兴奋,作为下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开心有笑容。 一个对阵法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让他自己去选择所学的阵法,确实是一个难题。 既然已经来了,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要进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即使白无双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离了这里,说不定还能在房间里查到一些别的线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润生对死倒气息有着特殊的感知力。 李追远是相信润生判断的。 但是,少年并未从妇人的那句“那是我丈夫”中,听出多少慌乱。 “远离她!” 润生一把抓住谭文彬的胳膊,气门开启,先前只是普通泅渡,现在就如投鱼入水,瞬间起速,与那妇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以妇人所在位置为圆心,一根根 对于这个师姐,子翔等人都是很好奇的,这个师姐,应该很漂亮吧。嘻嘻。 独孤舒琴也是一皱眉头,拔出长剑,剑走龙蛇,飞速的舞动起来。 子翔拿过手机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有人硬闯昆仑山还击杀两名军人!”众人大惊,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虽然看起来攀爬对他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向上仰望,看着上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后,他就觉得任凭他再灵活,爬上去也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风,你还好吧?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给你写信,这种事情也只能跟你说,根据老汤的推断,我真的喜欢上了左轮,那个臭屁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过,令她郁闷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就要将宝物扫入怀中时,一个壮硕大汉忽然中途杀了出来,说自己是窟石的爱好者,一定要把那窟石拿下来,并一开口就来了个高价——二十个金币。 张清须姓张名北辰,道号清须,在武当派中德高望重。其人外表朴实无华,注重节俭,心怀仁义,素有长者之风。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清须道长。 “放心,你的血脉被封印了,需要一步步地解封才能起效果。话说回来,要是你生长在父族里,现在估计就要乖乖做只种马了。每天面对着一堆红粉骷髅,嘿嘿……”乾老阴侧侧地笑了两声,吓得孤落一阵毛骨悚然。 看到这一幕,帕德里克不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感叹的说道。 这龙豹王施展了尽一个时辰的妖术,使得无敌汉龙身边的将士全部变成了人兽妖,他们一个个丧失了理智,开始听命于龙豹王的指挥,手持兵器杀向了无敌汉龙。 虽然战斗还没打到这里,但街道已经没有了往常的热闹景象,居民们都在CCg的安排下躲进了避难所。 陆子皓,东城人都知道,海量集团的少东家,难道这个时候三更半夜的,也要把他抓到警察局吗?两名值班警察可为了难,这个怎么办?一来陆家可是得罪不起的,二来上面领导怪罪下来,两人又要挨批的。 可以说灵药城的人,可以不种植食物,但不可能不种植灵药,因为这些灵药都是可以去找红颜会的那些天仙换灵石的,而且收入也十分客观,有灵石还种什么粮食,直接花钱在外面卖好了。 经过互相吞噬的磨炼,重生的血肉潜力更大,力量更强,再次投入到互相吞噬的争斗之中。 “在下现居四品带刀护卫之职”展昭回答的语气甚是平淡毫无炫耀倨傲。 “我们刚才在寻找出现在那片空间的空间波动,看那个出现的空间波动是不是我们出去的关键。”青德在心里恐惧,因为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是看到夜葬的眼睛,感觉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其中,把所有不想说的都说了。 谢宫宝一行立足一块圆形凸石之上,此石悬于高空,基此俯望,恍若云端观世,下界之景尽伏眼底,却极是遥远。虽说远是远了些,但下界怪吼之声倒能清晰听见。三人俯览半晌,始终只闻吼声,未见其物,方才安心。 第一百四十章 “少爷你怎么了?难道是处了什么事了吗?”进入了屋子,孙一剑就看见孙建南坐在之前的饭桌上喝着闷酒,少爷不是来找三宝的吗?怎么现在喝闷酒,难道说三宝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中国有句话叫做‘似曾相似’,呵,还是这个鬼调调。难道你就不是中国人么。还是在国外待的久了,就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国的了。 乾元的沉默与挣扎,在宋南飞看来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给众人看得而已。毕竟前一刻还在保护方辰,如今因为这些好处而出手,这显然是有些不道德的,之后名气也就彻底烂掉了。 “尹邱峰?难道你就是尹家的尹八卦!”孙建南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而在此时,原本被“i”颗粒吞噬的蓝细胞又出现了,不过却是以另外一种形式从“i”颗粒的头上长出来,蓝细胞一出来,“i”颗粒就吞噬,蓝细胞也不甘示弱,撕咬起来。 “你说你一口一个老娘,你以后还嫁得出去吗?”风魂休息的时候,也不忘奚落新月儿。 此时,伊雪和伊霜的忙活下,给蓝灵儿梳了一个简便的妆容,知道她一直不喜胭脂,也就只是画了眉,看着更清爽了几分。 因为018回忆与刘枫见面时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了,刘枫当时介绍自己时虽然话没说完,但是也说出他自己姓刘。 芙蓉凝眉,他完全不用这般早的出去,连早膳都不愿一起吃,怕是对她接老夫人进府意见颇大,更是不愿看见她与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所以才独身出门。 空气中瞬时凝固着紧张的气氛,刘平凡僵硬着身子,眼神锁在对方勾住扳机的手指。 “两人虽然一武一道,但修为境界都差不多。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现在两人都还处在试探阶段,没有出全力。”方天佑淡然说道。 章羽为二品将军,当然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跟自己的太守府放在一起使用。 她像没事人一样,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在他看来绝对会让她爆发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揭过,问了第二个让人难堪的问题。 右边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这是距离冯可儿最近的地方,林宇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么冯可儿樱桃般的嘴唇便会和自己来一个亲密接触。 “约个时间,我带你去见一见她吧,见了你就知道了,”林宇没有做出正面回答,长相这种东西就算他吹的天花乱坠,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还不如眼见为实。 这时,方天佑从试衣间出来了,姚静初懒得再去理会贾老板,走向试衣间前的镜子前,和方天佑一起摆弄起衣服来。 方天佑来荒天界前,还清理了自己的储物戒指和八咫镜中的东西,将世俗之物,比如金银珠宝给留在了天佑峰。 因为莉迪亚是外国人,没那么讲究,所以姜奕就跟着君瓷一起叫名字。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个宇宙中的最强者,却也不敢肆意的在混沌虚空之中闯荡。 他抱着她去洗了个澡,秦沐一直睡着,不太配合,但他还是坚持着给她洗了一下,后来回到卧室,她睡着,他就抱着她又做了两次。 而秦墨大概是能猜到她怎么想的,也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笑着。 “鬼影前辈,您说够了吗?”玉惊澜抬头,神色冷漠。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其中那近乎暴戾的内力波动,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林锦荣没有再问,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又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自己倒了一杯。 虽然苏绵绵是游戏高手,但是有一关却把她难住了,怎么打都过不了。 乔薇雅眨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怎么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呢?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一定会马上开口问他,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他们才摆平族里人,住在他们村附近的外姓人得到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 “豆包,你没事吧?”见这边暂时没危险了,楚洛唯再次开始关心自己妹妹。 ‘轰!’我的大脑中的思绪就像是开坝泄洪的水流一下,猛的冲了出来,扰乱着正常的思考。 这是张风觉得自己手下唯一的好处,不会在张风想要安静的时候打扰张风,张风正好能理清一下思绪。 其实玄衣人此时也在斟酌,就算是金阳大城的袁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位厉害的炼丹师。 薄丝袜长筒靴,白衬衫外披着一件长风衣,简单却又足够的靓丽。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苟冲天彻底的魂飞魄散,残留的法则力量也成为穆尘补充自己法则之力的补品了。 “没错,那人身上有太古神禽毕方鸟的血脉,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的本体已经沉睡了超过六十年,至今还没有苏醒。”宁宇简单得描述了一下言毕方眼下的状态。 轰隆隆!上空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圣剑,剑身精光闪耀,带着浩荡的神光,让人难以直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剑身上荡漾出来,穆尘感觉心头一阵颤抖。 “凌风,你这个混蛋,你准备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么。”爱丽丝愤怒的说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一章 熊善的神情一滞,随即露出苦笑:“恭喜。” 李追远:“节哀。” 先前找到老二老三时,谭文彬有所顾忌,考虑过要不要及时通知熊善,可熊善掌握着离开这里的经验,他要是找到人是没必要做隐瞒的。 而林书友、阴萌外加虎哥仨,总共五个人,放在没燃烧前的水潭里,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目标了,双方人却愣是一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过了一周,此地被吞云兽打碎的山峰,破怀的植物,都慢慢恢复过来,血蟒草从由复活,烈焰兽和归阴兽幼体嬉闹玩耍,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容若要当妈妈了吗?她不是一直跟他说,就算结婚后也要再去进修个三四年再考虑这个事吗?她一直那么发誓旦旦。 而后,它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缓缓转身,沉稳如岳,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三人开始就这些日子的事情闲聊起来,龙三也没有避讳,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简单的说了一遍。 得到了这些信息,宋铭马不停蹄,立刻赶往其他星球,寻找其余的八颗始祖之心。 可以说,在这样繁华热闹的都市中,特别是夜晚如此欢腾的时候,在所有酒吧都开业的期间,却有一栋大楼黑漆漆的,这不得不说很诡异。 随着巨大声响,爆开的还有这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尘雾,一阵狂风扫过,所有的雾气都被推开,日光和尚不得已保持一阵荧光,才没有被这些不明雾气裹住自己。 卜想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窝里斗,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谢少跟他没有半分交情,他死他活他都不CAre。 我一直垂着头等他先走,目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可我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动,我便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巧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眉心微微蹙着。 这倒是让负责广告的导演有些意外,毕竟他心里是觉得,能和林子幽拍吻戏,恐怕男演员都希望时间长一些。 是罗德,他正在基地养伤,却再一次不得不被迫苏醒,可就算他醒了也没用,那高速旋转的水压中,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根本找不到我在哪。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曾雅静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楼梯口。 搜救进行到二十天后,终于停止了搜救,连警察都收队了,陈冬跑来这里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呆呆的。 “怎么?你有线索?”李强不由得震惊,他曾经只跟飘然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事情,难道他们有找到蛛丝马迹了? 在安排了这样的战术之后,我们的骑兵的压力果然减少了许多,被减速之后的冤魂,这个时候就成了我们骑兵的枪下之魂,尽管冤魂的攻击力很高,但是被减速的高攻冤魂还是要跪的。 刷的一道金光,我出现在了生命之城的回城广场,其余几人也是相继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听到他的话,我抬眼看去,果然,门口围了一堆人,看那样子,应该都是高三的,我心里瞬间就沉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毕竟,人家祖上是真的阔过。 阴家人出门在外,只需说一句:“先祖阴长生。” 接下来大概率会得到一声热情回应:“请上坐。” 这也是阴家族谱里夹杂的那些游记,看似低端枯燥,可李追远却能津津有味看完的原因,因为阴家先人们总是能凑进高端饭局,在平淡记述中冷不丁地给你来点惊喜。 不过,李 突然,一只白色纸鸢从屋顶缓缓飞了下来,唐梦大喜,转身抬头,只见唐影坐在屋顶,仍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衣,面容如玉,带着三分柔,对她笑,掌心放开,又是一直白色纸鸢缓缓飞下。 芮蚕姬抬头看去,只见众人的头顶上是一拢豁然大开的灰岩天洞,玉里刚才便是从这个岩洞中一路下来的。 如果孙子真的喜欢,那就遂了他的愿,老太太根本沒有门第之间,难免碰上孙子喜欢的,以前的沈佳瑶都沒享受过如此待遇。 “你滴一滴血到这个飞剑上,以后这个飞剑就是你的了,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就可以操控飞剑了,不过要想熟练,要想拥有灵活的操控能力,你以后还要多多的练习。”傲天把飞剑再次递回宝贝儿的手上嘱咐道。 宫人送了茶上来,莲华却连看都不看,狠狠拂过,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不会有事情的。”上官傲和杨修杰看着彼此,同一时间说道。 自从那日说到父亲,她对洛尘扬的态度,便一直是这么冷冷淡淡,却又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叫他找不到她的把柄一样。 “家?你觉得我有家吗?我敢回去吗?我还沒有说一句话,你就说我闹,我怎么敢回家?唐寒封,话我不说多了,我就那么一句话,我搬走,我现在就搬走,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说完悠悠就往家那边走去。 因为对方说今天也算是面试,梁以默就稍微穿的正式了一点,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看起來干练多了。 香港新义安老大向天歌,澳门赌王何鸿燊,台湾三联帮帮主大波,日本三田组组长,东南亚朝佛,巨象,暗夜行者,血影,亚洲全部重量级大哥全部到场。 汉考克发现有人被困铁轨,火车就要来了,而那人却被困在了车里,慌乱之中,被安全带卡了,如果按照正常轨迹走下去的话,过上几秒,就要车毁人亡了。 回想着记忆的路线,莫成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可谁知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了争执声。 “这个探查魔法使用起来对魔力的要求倒是出奇的低,就是对眼睛和嗓子的负荷太大了。”莉薇儿喝了一口水,又用随身制造的冰块用布包裹着敷在眼角处。 果然,陆氏日日都到福禄苑门前上演一出苦情戏,不折腾上半个时辰,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世祖伤好了大半之后,也听了自己院子的人说了陆氏的事儿,心里着实有些感慨。 那一股强大的作用力,直接凝聚在了蓝依的手掌之上,将蓝依反震了出去。 “呃……他是华夏大学考古系猪八戒先生的徒弟,更确切地说他应该可以算是贵校的徒孙了!”洛桑套近乎地回道。 星空当中的一个天尊,竟然将沈篱带走了,如此想来的话,沈篱只怕已经痊愈了,甚至现在,沈篱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也说不准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台上的解姓男子,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缕缕黑气,自下方不断向上升腾,汇聚到那黑色的漩涡中,使其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李追远注意到,解姓男子并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导。 头顶上方的咒云,本质上与他并没有关系。 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汇聚了,所以他们 受万众瞩目的是秋元康,都以为他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所以当冲绳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人们也都是把关注投向秋元康。 众侍卫激动的用眼神交流。虽然王爷表面冷酷无情,但对府里的侍卫下人还是不错的。从不苛责虐待,大家也是拜服感恩王爷的,只是王爷没有王妃这般亲切热情。 楼湛翻看着账簿,心下难以定夺——倘若交到皇帝手上,太师的罪名就被定下了——白亦蓉也难逃其咎。 巨蟒反应也很灵敏,两条蛇配合更是如虎添翼,柒染对付得很吃力,但始终没向墨白求救。 好久没看电视,还觉得挺有意思,主要是很放松,窝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 上面突然有了动静,而按照泷野的说法,她家是没有人在的,所以不是偶然,就是真的有人在。 士兵那颗因为战争而麻木疲惫的心再次鲜活起来,在胸腔里咚咚跳动。 一路走过去,杨飞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东西,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展品,每一个牌位,都包含了无数的屈辱,和无数华夏冤魂。 杨飞将那个士兵的尸体,拖倒车门口,口中低语了一声走好,扔到了路边。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有人说,所有的,都是源自于生活的点滴,甚至高于生活的描绘。可对于当事者来说,的情节,恐怕根本说不清生活的一角。 但是在之前和西梅对抗时,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脊骨和肋骨都被西梅用拳劲击碎,而且肋骨还刺进了肺里。 而贝尔萨看起来也需要证明自己能够延续上个赛季的神迹,超级杯是他的试金石。 加上本来心里对丁杰背着自己出于感激,就对他偷窥自己的行为没有过多反感,便任由丁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春光。 恐怕方证比敲钟人起来的都早,做了几十年的事情,武功还那么高,早起早已成了习惯,也没那么多觉要睡。 这是雨果弃用了纳塔利和里纳乌多的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年轻的佩鲁索因为这次失误就忐忑不安。 雨果也就是临时一想,既然佩罗蒂对足球有无限的热情,为什么不来试试这个,先学习学习,涨点知识也是好的。 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我还没用力你就变成渣了,王靳还能法力蛊虫就已经成了焦炭,闪电奔雷拳那么厉害了,他还是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好。 看着里面那个淡定的身影,山鸡很是诧异,这个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死狐狸……”花善云嘟嘟囔囔地骂着,然后捧了捧脸颊,从储物空间摸出一套新衣服换上……储物空间!她赶忙摸了摸胸口的绒毛,松了口气,还好,玉坠还在,那可是她的大半身家,真丢了她怕是得裂开。 赵泰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其实这也是他战力复制的弱项,只有最生猛最简单粗暴的战力,并没有唐三那些特殊的技能和花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冶儒,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完成了吗? 方柳的娇躯都是有些颤抖,死死盯着那鬼莲‘花’果实反复的去看,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细节。 提姆教官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话,默认了这一个指责。 不过总得说起来,这价格还算是挺公道的,在那些副本之中,还标着一些危险地域,并有详细的注解,光是那副本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价值好几万积分,再加上这域图,论起来,总价值也不少于十五万积分。 “是!少爷!”阿狼应道,大长腿一迈,猛的一跳,身体在空中迅速变换身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一记鞭腿已经扫到了白衬衫少年的面前。 费良言看着师意说:“走吧,愣什么,在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了!”说完费良言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金修宸点头,想来以彭昊的性子或许会对这京都突然之间冒出的神秘势力而惊诧好奇,但要说他会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金睿的结果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马菲菲的人虽然没有伤到,但是警服却糟了大殃,胸口上的警服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豁口!一抹雪白从中泄出,连连倆根胸罩带子都被划破了一半,险险的坚持着,包住了马菲菲的春光。 第二天,王泽明和王婷来到民团指挥部,一番恭喜之后,王泽明问道“陈兄弟,知县大人那里你准备如何应付”。 而胡雪峰则更倾向于让宁欣然被带走,毕竟,今天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知道杨千语也竖起耳朵听着,他有意无意地,把整件事说得更清楚。 他猛地转动舵盘,尽可能的想去躲避这个身影,但飞行船的响应速度却跟不上他的反应。 董辞逊带着苑萌走进一间房,“宝宝,抓紧洗漱休息明天还要过去汇报呢”。苑萌听了他的话,也没耽搁,她这些天的确很累,身体的疲惫让她有些吃不消。 看到他们这么执着,王三又在安抚那些受伤被处理过伤口的守卫。 负责放行的门卫瞧了眼邀请函,竟然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此时的董辞逊已经回到了部队,大宝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四位老人为了更好的带大宝,和大宝的外公辛铭桀商量,席穆在隔壁又买了一套别墅,两家并称一家住。 但更真实的话是,她的安全感从不是靠男人给的,也不是靠那一纸婚约给的。 林尘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凝视了一会儿,便朝着宁欣然那走了回去。 “那我带你去看我师傅!”冬葵子虽然怀有身孕,步伐倒是轻盈,我挑了挑眉……便紧跟她其后。 因此佩玉便用了浑然无瑕的羊脂玉,雕作鱼状,垂着一把碧色流苏。 没办法,脚被冻的发麻,没有知觉,能跑就不错了,速度吗,就别想太多了。 杨杰并没有急于行动,杨杰在仔细观察,杨杰要看到姚欣,才能行动。 莫离知道太后这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他知道,他应该说些话来安定太后的心,但是此刻,想起毛乐言可怜兮兮地躺在冷宫里,他心中就觉得难受和烦乱,本该他说胡的时候,他一字不说,只定定地瞧着床榻上皇帝的面容。 梁柔根本不关心元家的人是死是活,就是元彰,梁柔也不关心,她只惦记着梁辛。只要梁辛安全,她就放心。 “姜静,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下药呢?你是太敏感了,来,坐下,我们继续玩。”李天逍的朋友淫笑着说道。 黑衣人双唇微微一动,便见他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毛乐言一愣,连忙俯下身子捏开他的嘴巴,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双眼睁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脸色渐渐转黑,只一会,便断气了。 “既然注定亏本,就不要做了,亏光了离场算数。”景王翻了翻身子,背对着毛乐言。 聂焱有些对不上他的频道,下意识说:“那是自然。”梁柔是他老婆,他当然会照顾好。 这是无可厚非的,羡慕之余大家纷纷从布告栏上寻找自己的位置。 自己会受伤,上官倾城也就知道,自身两翼的亲兵,必定死伤极为惨重。若非如此,他们绝对不会让敌军的长矛威胁到自己。 此时想要躲避已是不可能,林飞语只能咬紧牙关,周身肌肉紧绷,同时将内劲运达后背。 “说的对。”林月溪点头,眼眸微动,看向林飞语眼神多了丝赞赏。 但是,无人会去怪她,他们只当这宫主尚且年轻,很多人情世故都还不懂,是以,便也对她那冷漠的态度宽容不少。 这里面既有马上就能使用的强力手段,也有能够持续提升自身力量的修行利器,对比进入秘境之前,李晔已经强大了太多,并且会继续变强。 叶灵犀这次去商王朝,回来之后事情也多,每次都是匆忙的来又匆忙的走,这次,终于能坐下来,给慕名而来的病人诊断了。 可阿阔连动都没动,由着沧千渊脱开了她的掌心,却把手腕狠狠的一抖。 林飞语点了点头,抬头朝着王雨朵看了一眼,后者嘴角莞尔,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风情万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云城心中其实甚为诧异,暗忖他自己难道是霸气外露,刘青杞为之折服,显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刘青杞到底是真为了学医,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则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烘!”一团墨色的火焰从他手中升腾而起,夜阳将其丢入铜炉中,立即生起熊熊大火,两个通风口同时往外冒着热气。 二人话尽,庄护卫拜别正要走时,只听嘭声门开,竟是高丸踹门硬闯进来。 二楼的位置比较少,各种器物比一楼的要高档,所用的食材也更加的新鲜优质,不过价格也要高上很多。 “啪!”夜阳抬起手,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猛兽嗷呜一声,眼中露出懊恼之色,脑袋在夜阳身上蹭了又蹭。 谢宫宝把信抢来,冲诛姬和梅掌柜两个伸指虚点:“早知道你们合谋耍我,我就应该把信送出去,好教她过来拆你招牌。不过现在点到为止,别想再用这封信消遣我了。”说完,把信撕了。 当看到陆山民一脸苦瓜相的时候,海东青只是撇了撇嘴,“要是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自己百度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陆山民不认识这些东西。 “会的,一定会的!哈哈……”屠明也被董老说的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说不准由萨菲娜率领的源能遗族,日后彻底抛弃了科技元素,转而专攻源力修炼呢? “这个你放心,在地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我是谁也不会告诉的!”太白子当下做了保证。 可就是这样,也远非八岐大蛇的对手,毕竟教皇现在的实力是在一级或者是二级天仙左右,八岐大蛇是六级天仙,堪比八级,实力悬殊太大。 “两位帝者?有心事?”林天其实早就知道两人的心里所想,也是故意一问。 吞完了宝葫芦,他又潇洒的沉了下去,夏天想要回去须弥戒之中想想办法,却发现须弥戒不是摄不了远处的月溪,根本就是完全动用不了了,如今的情况能出不能进。 “好了,明天我和白‘毛’负责找一个较大的场地,这样你们招收到人,就有了落脚点,凝聚起来也容易一些,记住我们需要的是人才,不是人数,知道了吗?”狂人大声吼道。 说罢,中年人探手便去抓那鞭子,身手却是不错,怕是已经有了二级初阶的水准了。 楚虚华仍旧是不紧不慢,望着手中的箭矢,好似有几分发怔。但是他的眸子清明,知晓他并不是在发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拈住箭矢,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将箭矢投了出去。七鼎同时辅助,八鼎同时发力,将天上的天劫之力吸入进入了离火鼎之中。 一路相安无事,就连胡凯都有些要放心了,再前进三十里地,就是约好的城中官兵过來迎接的地方。 胡媚娘拿捏不定,她算不得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可就是因为她做不到铁血无情,狐族的人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是好是坏不能一言而论。 “悦儿,没有想到悦儿的古古神兽修为也都很不错呢?”龙千绝夸赞道,悦儿是三者并存的强者,是逆天体质,而他也只是御兽师和御力师,他都有些羡慕悦儿呢?炼丹师是很受人尊敬的。 一方面他知道是秦悦擅自做主逼迫蔚惟一自杀的,相比较起来,秦悦对蔚惟一的威胁性更大,再者他也是提醒连子涵不要将心思用在裴言瑾身上。 她以前经过训练,那时候只是想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但却在速度和力量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这边段叙初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裴廷清的病房,他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玻璃窗那里裴言瑾背对着段叙初,身形修长负手而立,正从高处俯视着这个城市的黄昏。 “你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齐晦见湘湘有些发呆,语气更温和,湘湘也不再胡思乱想,连连点头答应,要他早些来接自己。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漂亮的姑娘了。”年平崇突然发现秦云珊,眼睛定定的看着秦云珊,娇俏可人,眼眸清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见裴言峤只穿着单薄的衬衣,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自己也犯病似的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陪他坐在那里吹着冷风。 这个决定做的很艰难,但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就不打算改变了。 现在最出名的两名国内的钢琴演奏家,一个是郎朗还有一个就是李云迪了。 毕云涛神情凝重,此时已经感觉到一股恐怖压力从遥远天际传来。 “这几次打电话你都没用原来的号码,那个号码是不用了吗?”齐安心疑惑的问。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语落寂静。 似是一块石头砸入湖面,“砰”的一声后,迅速沉底。 涟漪荡漾,复归平静。 可刹那间,却又风起。 几百年前就曾吹过来的风,再次燎起几百年来都未曾熄灭过的火。 波澜不惊的湖底,浆岩涌动,光焰流淌,将整座湖泊,彻底沸起。 宫殿内,所有人面朝着李追远以及其身后的 太阳系的那台千兆恩多拉在消灭饕餮先遣队之后就离开了太阳系,转而前往饕餮的主力舰队。 啧啧,这大将军府,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就是阔气,和荣国府比起来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石霄和宁妙晴前些日子还来这里买过衣服,当时二人还买了一个情侣装,当时惊呆了众人。 剩下的嘛,金钱看起来不少,好几十万呢,可真用起来,巴不得更多点才好。 但葛城一直盯着雪莉尔,试图深入了解她的话。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可就算这样,人类在天王星的探索度上,也只能达到平流层附近,远远没有到达天王星的液态海洋。 其他人立刻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陈凯倾撒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子弹。 默默的为韩雪凝递上一张纸巾,陈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叶灵尘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只是纯粹靠着身体的力量挥舞着天穹。 此时王掌柜已经彻底绝望了,就范弘道今天这表现,哪点像是能被选中的样子?但王掌柜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引荐范弘道来应聘。 来到浴室中,将浴缸里放上热水,刘萌萌便心疼的开始揪着玫瑰花瓣,直到整束花被揪的光秃秃的,而浴缸里也飘满了花瓣。 就算整个北境都叫嚣着要讨伐天辰宗,他们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日头渐渐升起,时间不知流失了多久,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远远围观,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手画脚。司盐城里两大最强衙门火并,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的最大八卦。 由此申时行可以判断出,王锡爵仍与清流势力划清界限,为了避免两面受敌,难道这次真要被迫退让? 见荣嘉皇帝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才将荣嘉皇帝抬出了镇魂棺,将俏眉放了进去,俏眉虽然有些挣扎,但并没有很激烈。 白赫刚走,那个蛮荒域主就到了,可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 “谁!”突然,七煞的老大眸光一转,隔空一掌震出,雄浑的邪掌透发而出的罡劲朝着树下的人冲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而在神宫城中,玄君正在跟苏昭温存,看着苏昭在不断的忙碌着,玄君就拖着病躯陪着苏昭了。 我无语了,不在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躺下来开始,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了一丝睡意。我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发现韦封楚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味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睡得很好呢? 傅婳感恩戴德,临行时,夫君便叮嘱自己。一切须得按照皇后的旨意行事,哪怕此生她再难回平国公府,再难唤一句父亲,可如今却能了却心事,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目送她哥离开,程佳佳侧头一看,顾佩卿还深深的望着她哥离开的方向,不禁对她更有好感。 老祖宗说着就招呼其他四位太上长老过来。那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露着无奈。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追远陷入了沉睡。 论资历论实力,润生肯定是团队里毫无争议的第二位,但润生不喜欢管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因此,眼下团队的临时指挥权,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谭文彬身上。 将军已经上去了。 谭文彬又是这儿的“八千岁”。 所以,在此刻,彬彬算是整个地下环境里,真正的第一话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都对沃克表示了祝贺,并且纷纷上来跟沃克交朋友。 北无忧这才点了点头,给了东方茹雪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我一瞧,树林子里有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出来,龙井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离得越近,那股白公子特有的异香也就越浓,终于,龙井在一棵开了满树白花的大槐树前挺了脚步。 枫叶林里比外面要冷,萨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边的游客渐渐的变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冷,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哈了口气。 同样的,白冷叶手中的云霄剑也是光芒大增,身体周围的青色火焰冲天而起,最后化为一条上百米长的巨蟒,那周身的温度让空间都是极度扭曲起来。 一切的一切,发展都很迅速,白冷叶成为真正的世界首富,那些零头,都比超级富豪多很多,现在的白冷叶算的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那就看你能变得多美了……”沃克揉了揉妮可的头,淡淡笑道。 柳婉婷微微一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枪,对着门外狠狠的开始射击,一连串的打了七八枪,然后碰了碰一旁正在发愣的东方茹雪,示意她把北无忧挪开,别让北无忧再受到任何的伤害。00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沈君墨幽怨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接着是他轻轻收拾东西的悉碎声音。 黑山老妖知道孙悟空说的地鼠就是他的人头炮弹,所以无奈的转过身,露出肚皮,一咬牙一使劲,生出五颗人头炮弹来。 三头蛇的生命力很顽强,哪怕三个蛇头都被砍了,它也没有立即死亡,仍然还能继续往前走。 当然了,不说破只是暂时的,要是‘古董爱好者’又来威胁他,说不定他就会改变想法。 但听说黑铁铺的老板娘喜欢圆滚滚的东西,所以黑铁铺的老板也就把自己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别的不说,猛一瞧,还真有的可爱。 过了没多久,张翰明就是冲向了山坡之上,这身体好了,一点也是不累,没过多久,他就是达到了这段老住的地方。 莫羽立刻开启了“霸体”挡住了骆修的攻击,莫羽一震就把骆修给震开了;骆修被莫羽震开后立刻退了很远半跪在地上吐出来了一口血,骆修看见莫羽没有事情后立刻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 一个警员也是提醒道,看着张瀚明没有醒,反而是嘴巴都是吐了一些白沫了,这让他们这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噗。”剑刺在疯凶至尊的喉咙处,因为有甲衣保护,未曾刺穿,可许飞跃剑中蕴含的可怕冲击力却让疯凶至尊的身躯成了齑粉。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黑色铠甲,双手柱着一把黑色的阔剑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瑞又打开一张大图,这是他专门请鹰腾做的,这份地图上,醒目地标记着一个个征战的目标。瑞用手指一个个比量着,计算着他们的距离,他需要提前制定一份战略计划。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卷完) “你确定,要车出这个?” 葛师傅有些面色难看地拿着图纸。 图纸有两张。 第一张尚在合理尺寸范围内。 第二张不仅尺寸夸张,青筋毕露,端头还带弯曲。 “对。”谭文彬给葛师傅递了一根烟,“辛苦你了。” 第一张是给小王公公的,第二张是给大宦官的。 俩人会葬在一起,所 即便吴昊现在再怎么天才,也仅仅只是个四阶,还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而这里的科技水平的发展比前世大概低个十年左右,不过世界格局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田怡已经了解叶无忧的性格了,暂时还没有生气,非常自然的和他交流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他跟自家夫人说话,这位老神在在的盯着,是丝毫不将先贤的教化放在眼里。 正当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撞搁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金发碧眼的欧国人,对于下属向他汇报的这件事情,他意味深长的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兴致勃勃的取了块肉,用准备好的树枝串好,将之伸到了火上。 秦峥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顿时引得那些人回头看了看,不过旋即就又转过去了头。 城门口排着大量准备进城的人,费拉里从落叶镇而来的商队也在队伍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领头的人见到叶无忧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底细,内心震惊。 “不妥,东宫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只是观察,真抓人时不会动手,怎么可能再派人来?何况东宫还有谁能比两位厂公地位更高?”李孜省也表示反对。 在十分钟之后,今日头条,有事说事,晨间早报……等诸多刊物上,出现了白虎的身影。 袁茂与樊大坚同时点头,脸色微变,虽然在庙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还是被那场交锋震住,至今心存余悸。 欧阳家在燕京,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所能比拟,如果欧阳老先生在车上出了事,这责任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钓客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敢说出来,因为那会让他羞愧至死。 胡桂扬估计这几人后半夜能追上郭家村的队伍,应该不敢动手,明天下午能回来报信,真相就会暴露。 那刘执事看着游思思都没有意见了。也就不再劝了,最主要的是,游思思的实力,可不是普通的生死境。如果说别的生死境接这个任务还会有些危险,但游思思显然不会。 苏婧心下一喜,面色微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衫,赶紧也跟了过去。 耶和华打了个响指,磅礴神力波动一闪即逝,而阿努比斯那边却一脸惊骇,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作甚?”道牧并没有停下动作,在他看来,滑稽的一切,且实打实的有成效。 听闻族长说到这两个字,其他家族成员无不惊讶,因为他们葛家是百年灵植家族,底蕴虽然有一些,但距离灵膳家族还有一定差距。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红豆落水之后,她的癫狂姿态,不禁都噤声沉默。 意外的,师徒二人为了马车夜间行走方便而设计的马灯竟然让军部看上了,让俞旺斋再次入了皇帝的眼。 直到曹燕将“香水沐浴露”项目放在办公桌上,李静儿方才微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203忽然笑了。笑声很机械,仍然摆脱不了系统的虚假味道。赵若明第一次听到203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十五章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薛亮亮伸手,调高了音量。 下一刻,除了李追远,车上所有人都齐声唱起: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游本昌演的电视剧《济公》已经上映好几年了,现今依旧火热。 一曲结束,车内终于安静下来。 阴萌问道:“还有多久到金陵?” 薛亮亮:“还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那你们去省会挺近的。” “近么?”薛亮亮笑道,“金陵作为江苏的省会,可省内大部分城市去金陵都不是那么近,反倒是我老家安徽那一片的,去金陵更方便。” “这都还不算近么?” “这都还算……”薛亮亮想起了阴萌是丰都人,省会是蓉城,“也是,相较于你那边的话,确实近太多了,不过你们那儿一般也不会去蓉城,去山城更方便吧。” “上次和你们一起回来,中途路过,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到山城。” 谭文彬一拍脑门,惋惜道:“你早说啊,早知道我们那时就在山城多留两天,陪你玩玩。” 阴萌有些悲伤道:“我原本以为南通会更好玩的。” 她在李三江家其实住了挺久的了,起初她也去过市区去过景点,但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刚过年那会儿,李三江要去狼山烧香,阴萌也陪着去了,结果爬山时,她都还没觉得热完身,居然就到山顶了。 所以,以后哪怕手里没活儿得空时,她都宁愿在家里看看电视练练功,懒得跑出去。 阴萌又问道:“金陵好玩么?” 薛亮亮说道:“自然景观就别做太大期待了,肯定比不上你老家,但这里人文景点很多。 对了,上次小远来金陵考完试就回去了,也没怎么玩,这下可以有时间去逛了,让他带着你们去,他可以当导游讲解。” 李追远应了一声:“嗯。” 谭文彬打开一瓶汽水,喝了一口,说道:“景点不景点是其次的,主要看有没有死倒,这好不容易离开老家了,可得好好捞个够。 亮亮哥,你知道我们学校附近哪里死倒多么?” 薛亮亮:“这话问的,我要是知道这个的话,还能活到和你们认识?” 谭文彬又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哥,你能找到钓点么?” 李追远想了想,说道:“其实,从风水气运角度来说的话,我们这帮人凑在一起,是比较容易碰到脏东西的。” “啊?”谭文彬挠挠头,“怎么感觉像是数学问题?” “差不多,我们这里就四个捞尸人了。”李追远又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薛亮亮,“还有一个白家上门女婿。” 薛亮亮:“你就非得加上‘上门’那俩字?” 李追远摊开手:“五个清洁球放一起,周围太干净了,自然而然会吸引一些脏东西过来匀一匀。” 谭文彬明白了,说道:“意思就是,我们只要聚在一起,正常情况下遇到脏东西的概率就比正常人要高得多?” “嗯。”李追远点点头,“如果你还要主观上去找的话,那概率会更大。” 谭文彬拍手道:“那好啊,以后我晨跑改成河边夜跑。” 薛亮亮摇头叹息道:“彬彬啊,你是真饿了。” 谭文彬瞥了薛亮亮一眼:“亮哥,你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小远,开学前的这段日子你就先玩着,开学后也可以体验一段时间大学生活。等老师手里的事忙完,会启动一个新项目,到时候会从学校调人,你肯定在里面的。” “好的。” 谭文彬问道:“那我呢?” 薛亮亮打趣道:“你不是要夜跑么?” “亮哥哥~人家错了嘛~” “人小远是还没入学,毕业设计都做了不知多少套了。” “我之前是在忙着高考啊,我现在补专业课还来得及么?可是,我也没小远哥那样的脑子。” “放心吧,吓唬你的,我或者小远去和老师说一声就是了,每个项目团队都有劳力份额,要求就俩:一个是本校专业,一个是四肢健全。真巧,你符合条件。” “能进去就行,那个,进去后是不是就像上次去万州那样,不用留校上学了?” “嗯。” “啧,大学和高中的自由度差距,真的好大。” “是老板的差距大。” 货车进入金陵市区后,径直开到学校北门,被保安拦下。 薛亮亮将头探出车窗,喊了几声叔,保安就笑着开了门,连登记步骤都跳了过去。 北门进去就是生活区,食堂和宿舍楼都在这儿,李追远和谭文彬住同寝,在B区九栋三楼的最边角。 这个寝室清静,而且不同于其它寝室的六人间,这里只有两张床位。 “哇,这么好。”谭文彬放下行李后忍不住赞叹。 “住宿优待本就在小远的提前录取条件里,只不过把你插过来给小远当室友了。” “老师真好。” “别谢错了人,老师哪可能关心这个,是我走关系把你安排进来的。” “亮哥,你在学校说话这么好使么?” “我在学校开了几个小买卖,认识点人。”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寝室打扫了一遍,再把床铺好、生活用品摆放好后,众人就离开了寝室。 薛亮亮将大家带去了一个二层楼建筑,大门左侧挂着“大学生活动中心”牌子,右侧则挂着“平价商店”。 商店面积不小,种类也很齐全。 因现在还是暑假,学生不多,所以柜台上就一个面相白净的男生在看着书,另一边还有一个阿姨正磕着瓜子。 见薛亮亮来了,俩人各自放下书和瓜子迎了过来。 “学长,你来啦。” “嗯,志华。”薛亮亮右手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进货单,递给了对方。 男生接过进货单后,眼睛当即睁大。 “学长,你听我解释,我……”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要是报学校,你肯定毕不了业。” “学长,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把钱还……” “不用还了,把账本那些归整一下,然后你就走吧,我当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谢谢你学长,谢谢。” 男生把账本和钥匙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拿着自己的书,逃也似地离开了。 薛亮亮把钥匙拿起来,递给阴萌:“喏,这个店你来打理。” 阴萌忙摆手道:“我哪里会打理……” “不是说你以前开过铺子么?” “是开过,快开倒闭了。” “没事,这里我年初才和学校续签了合同,还有三年,是B区独家,你只用坐柜台那儿负责收钱就行了。” “那行。” “现在暑假,留的人不多,等开学了,还得从学校给的名单里,挑七八个贫困生来帮忙打杂搬货。” 润生说道:“我来搬货就可以了,不用招人。” 薛亮亮摆了摆手:“那可不行,提供勤工俭学岗位是政治任务,你当这里的独家这么好签?” “那我也留下来帮忙吧。”润生还是觉得在这里工作,可以离小远近些。 “那没问题。”薛亮亮指了指楼下,“楼上是排练室,一些学生活动的提前排练会在那里进行,楼下有半层地下室,我拿来当仓库用了,但在,孙阿姨平时也会住在这儿。” 先前嗑瓜子的阿姨笑道:“对,没错,我就住这儿。” 薛亮亮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可以看一看的房子,钥匙和地址也给你们,主要住外头离得远,进出校门也麻烦。” 薛亮亮将一把钥匙和写着地址的纸条一并递给了润生。 润生没接,指了指 “外头房子钥匙你也拿着,我那儿还有。” “好吧。” “先搬东西,然后咱们去吃饭。现在学校食堂基本都关着就几个小窗户营业,但真没什么吃的,北门外有一家川菜馆,味道很正宗。” 半地下室的房间缺点就是采光不好,外加容易受潮,但这对润生和阴萌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怕潮还当个鬼的捞尸人。 谭文彬对这里的房间更是格外满意,要不是他需要去寝室陪小远,他真想也睡这里,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里,他睡习惯了棺材。 其实,要不是考虑到阴萌是女的,像润生这样的,完全可以直接住进寝室里去,顶多在宿管阿姨那儿打点一下,至于学生会查寝的,他们算个屁。 家里养的那条小黑狗也长大了,不过它整天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比李三江都更早地进入纯养老生活。润生将它连带着狗笼子一起从货车上卸下,搬去了地下室自己的房间里。 出了北门,来到那家川菜馆,大牌子上写着“老四川”,小牌子上写着“万州烤鱼”。 虽是假期,但店里仍有好几桌客人在,这对于学校边的餐馆而言,简直就是了不得的成绩。 眼下附近一条街,大部分都已关门闭店,等学生开学后才会重新营业。 薛亮亮进店后,老板夫妻和女儿女婿都出来打招呼,显得过分热情。 阴萌听到了乡音,很是开心,薛亮亮就让阴萌去后厨看着点菜。 这会儿毕竟还是淡季,备菜不会太多,不能看着墙壁菜单随便点。 谭文彬拿起桌上茶壶给大家倒水,然后对薛亮亮问道:“亮哥,看来你真是这儿的常客啊。 李追远端起茶杯,说道:“这家店就是亮亮哥开的。” 谭文彬用力眨了眨眼:“亮哥,真的么?” 薛亮亮点点头:“上次从万州回来后,我就投了这家店,老板他们一家是我请来的,不过他们也有股的,不纯是给我打工。” “亮哥,你真厉害,你干嘛不全职做买卖,我觉得那样你肯定能赚大钱。” “你怎么没去搞《追远密卷》?” “我……” “赚钱哪有修大坝来得快乐。” 李追远抿了一口茶,然后默默放下杯子。 喝惯了柳玉梅的茶叶,他现在嘴叼了。 菜上得很快,其中还有一道烤鱼。 “嘿。”薛亮亮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我投这个店的主要原因,还是想方便自己来吃。” 润生:“那应该开在长江边上,更方便。” 薛亮亮回头对厨房喊道:“再多煮一桶米饭,我们这儿有人饭量大,米饭不够堵不住他的嘴。” 吃完饭,薛亮亮就把货车开走了,他得回罗工那里报到去。 润生和阴萌去了商店,趁着现在淡季,得赶紧熟悉上手。 李追远和谭文彬回到宿舍,谭文彬一边把二人衣服从行李袋里拿出来挂上一边说道: “小远,你说那个原本看店的学生,是不是被亮哥故意给弄走的?” “嗯。” “我甚至怀疑,是亮哥专门找人去诱惑他吃回扣,好开了他,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人手脚不干净为什么不早点开掉他?” “亮亮哥没精力管学校里的事了,换其他人管可能也会贪吧,这个人反而贪得少些。” “啧,亮哥真豪气,一来就送个店,以后咱吃的喝的,直接去润生那里拿就是了,哈哈哈。”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却没急着翻开面前的书,而是侧头看向窗外的树。 还记得初见亮亮哥时,是在老家“挑河”的河堤上。 那时的亮亮哥,虽然已表现出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可身上依旧带着青涩与腼腆。 这一年来,亮亮哥跟着罗工走南闯北,确实成熟干练多了。 也是,大家其实都在改变。 比如,挂好衣服后,换上背心和运动短裤的谭文彬。 “彬彬哥,你真要去夜跑?” “对啊。” “那你刚刚为什么还洗澡?” “我是怕你一个人不好意思洗。” “哦。” “走了,远子哥。” “注意安全。” “你这话说得,哪能第一天住进学校还没开学呢,就碰到脏东西。” “别说这样的话。” “嘿,我故意的。” 谭文彬下楼后,见宿管阿姨在搬东西,就主动帮了忙,然后被宿管阿姨邀请去办公室喝了杯水聊了一会儿天。 等跑出宿舍楼后,已是晚上十点,不远处的平价商店那儿还亮着灯。 谭文彬往反方向开始跑,打算绕一圈回来时,要是润生他们还在,就去店里要瓶汽水喝。 白天见过的地方,在夜里又是另一个模样,外加现在是假期,校内显得很空旷安静。 谭文彬跑到了一处小人工湖边,说是湖,其实就是个大一点的水塘。 沿着湖边跑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同样的跑步声。 并且,后方那人还主动发声:“哎,同学,你好啊!” 谭文彬即刻加快脚步,从平跑变成奔跑。 “哎,同学,你跑什么呀?” 等跑出挺长一段距离后,谭文彬才逐渐放缓步伐停了下来,再回头,发现已不见了人影。 “是啊,我跑什么呀?” 明明想出来碰运气的是他,结果真可能碰上时,第一反应居然是跑。 “应该是安逸日子过太久了,还没进入状态,嗯,绝不是我叶公好龙。” 寝室里,李追远在台灯下正看着书。 新的环境,是很好的阅读背景氛围。 “嘀嗒……嘀嗒……嘀嗒……” 寝室外楼道里,由远及近,有脚步声传来。 李追远抬起头,不是谭文彬回来了,因为彬彬不可能穿高跟鞋去跑步。 “嘀嗒……嘀嗒……嘀嗒……”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了这一层楼道的尽头,停下。 紧接着, 一声轻轻的摩擦。 这是转身了,面朝寝室门。 “哆……哆……哆……” 敲门声传来,每一下,都很闷,在清冷的楼道里回响。 “彬彬哥,你其实都不用夜跑的。” 李追远将书本合上,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紫色的鞭子。 伏魔鞭一共做了四条,其它都是黑色的,只有李追远这一条是紫色的。 因为这是阿璃把那时余下的老牌位外皮全刨下来,一点一点地裹上去的。 握着鞭子,站起身。 “啪!” 李追远将台灯关上,寝室内光亮骤降,太过亮眼的灯,容易破坏氛围。 寝室门的敲击声,因此停顿了片刻。 李追远走向寝室门,途中顺手把寝室顶灯也关了,寝室内陷入彻底的漆黑,这才是最佳的背景色调。 门外的敲击声,变得迟缓了。 男孩站在门前,说了声:“门没锁。” 敲击声,卡住了。 男孩伸手抓住门把手,毫不犹豫,“吱呀”一声,将门完全打开。 外头,空无一人。 李追远握着鞭子,走出寝室,还故意将寝室门关上。 “砰!” 楼道另一头区域,传来“滴嗒……滴嗒……”高跟鞋的声音,但却看不见人影。 李追远主动向那边走去,见还没有和那声音拉近距离,男孩就逐渐跑了起来。 “滴嗒!滴嗒!滴嗒!” 高跟鞋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远,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李追远停下脚步, 它跑了。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六章 谭文彬走进平价商店时,润生他们还在忙着对货。 他走到饮料架子前,本想拿瓶饮料喝,却想起自己换了运动短裤后兜里没放钱,本着不给他们添麻烦的原则,他还是走到柜台前,端起一个茶缸,“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水。 “需要帮忙不?” 拿着笔和簿的阴萌摇头:“不用,快清点好了,货品可真多啊。” “那是当然。” 阴萌指了指摆放生活用品的货架,说道:“趁开学前,还得进一批生活用品。” 孙阿姨笑着说道:“每年都是这样的。” 阴萌:“得把凉席、床垫、被子、盆、杯、毛巾这些,整体打包成一套,再挂个打折牌子一起卖。” 孙阿姨愣了一下,本想继续显摆一下老资格,一时却又张不开嘴。 谭文彬耸了耸肩:“不错嘛,看来你已经进入了状态。” 阴萌可惜道:“按理说,学生毕业后能收到比较多二手用品的,清理一下新学期就能便宜卖给新生,上学期末没收么?” 孙阿姨摇头:“以前没这么干过。” 阴萌点点头:“那以后就这么干吧,大部分学生还是普通家庭条件。” 谭文彬靠着柜台调侃道:“果然,是棺材铺束缚了你。” “既然要干,那就得好好干,我还打算在这儿开个热食品区,下包火锅底料再弄点丸子毛肚之类的放里头煮,单卖,像火锅串串那样。” “好主意,但你别亲自上手煮。” 阴萌有些不服气地看着谭文彬。 谭文彬很严肃地提醒道:“这里是学校,弄出集体食品安全问题,可是很严重的。” 阴萌没犟,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笔:“好,我晓得了。” 润生把脚边的货全放上去,然后拍了拍手,看向谭文彬:“你刚钓鱼去了?” “嗯。” “有收获么?” “在湖边碰到个人在后头喊我,但等我回头时,却瞧不见人影了。” 润生有些意外道:“还真有?” 孙阿姨问道:“是西边那个湖么?平日里确实有不少人喜欢在那里跑步,情侣也喜欢去那里。” 谭文彬好奇道:“孙阿姨,你在这学校时间多,知不知道一些学校鬼故事?” “鬼故事?” “对啊,我们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感兴趣。” “哪有什么鬼故事,都是些扯闲篇儿的。你要说死人嘛,学校里确实死过不少人,每学期都有,跳楼死的,溺死的,吃药死的甚至噎死的,都有。” 一个区域人数只要多到一定基数,死个人就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谭文彬要听的可不是这些,他继续问道: “就没哪里是比较邪门的地方?” “邪门的地方?”孙阿姨捂着嘴笑道,“这儿是学校,哪来的邪门地方,倒是前阵子听我一姊妹说过,将军山那儿时常晚上出事。” “将军山?”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当不得真。” “行吧,润生、阴萌,你们继续忙,我回去了,小远哥还一个人在宿舍呢。” 谭文彬走回宿舍楼,经过宿管阿姨办公室窗口时,瞧见阿姨正一边拿着笔写着东西一边吃着鸡蛋糕。 “冉阿姨。” “臭小子,吓我一跳。”先前谭文彬下楼夜跑前刚帮她搬过东西,二人算是认识了。 冉阿姨拿起一块鸡蛋糕,递给小伙。 谭文彬没伸手接,而是张开嘴:“啊……” 冉阿姨只能笑着将鸡蛋糕放进小伙嘴里。 “在忙啥呢?”谭文彬边咀嚼边问道。 “在给我女儿写信。” “不能打电话么?” “电话费多贵啊。” “公话私用呗。” “嗯?”冉阿姨怔了一下,这才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笑骂道,“臭小子懂得还挺多,看来你家里没少干这样的事。” “冤枉,我爸那人原则性可强了,我小时候一直想让我爸开警车送我去上学,但我爸一次都没这么干过。” “你爸挺好的,真的。”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爹。” “呵呵。”冉阿姨放下笔,揉着自己手腕:“呼……写好了,其实,就算打电话,拿起话筒时,也没多少话好说的。” “来,给我看看,帮你检查一下错别字。” “去去去,回你的寝室去。” “晚安,阿姨。” “晚安,臭小子。” 等谭文彬离开后,冉阿姨掏出火柴盒,擦出火后将信封点燃,等燃到一半时,放入脚下的一个大茶缸里。 茶缸旁摆着一只鞋盒,包装破了一半,露出了里面黑色高跟鞋。 …… “啪!” 进屋后谭文彬打开灯,发现李追远已经躺床上了。 他马上又把灯熄灭。 “彬彬哥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小远哥?” “我没睡着。” “哦,你今儿睡得可真早。” “不早了,你不看几点了。” “行,那我以后晚上早点回来。”谭文彬端起面盆和毛巾,打算去外头水池那边冲个澡。 吃完晚饭回来时,他就和小远一起去那边洗过。 校区内有浴室,可一来比较远二来现在也停业中,其实就算以后它开业了谭文彬觉得自己也懒得去,男生宿舍嘛,直接去水池那儿拿盆接水往身上泼不更爽利,冲完后再晃着鸟潇洒走回寝室。 正欲开门时,却发现寝室门上贴着一张符。 “小远哥,这是……” “它来过。” “啊?” 谭文彬马上左手举盆右手抓着毛巾,进入戒备状态。 “它跑了。” “哦。”谭文彬放松下来,“哥,是啥东西?” “跑太快了,没见着。” “哥,以后我晚上尽量不出门了,保护你。” “我睡了。” “嗯。”谭文彬打开宿舍门,大拖鞋行走在楼道时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我还夜跑个屁哦,还不如守着小远。啧,还是咱小远哥更邪门。” 第二天一早,李追远醒了。 习惯性侧过头,看见的是还在呼呼大睡的谭文彬。 落差感,还是挺大的。 李追远下了床,端起盆走到洗手池边,洗漱时,身后有人哼着歌进来了。 “咦,小弟弟,你也是来上大学的吗?哈哈哈。” “嗯。” “额……”对方有些迟疑地又问道,“真的是来上大学的?” “嗯。” “我去,真的假的?” 李追远洗漱完,将东西收拾好放进盆里,转身走了出去。 对方一边刷着牙一边探出身子,看见李追远走进最里头的那间宿舍后,才收了回去。 男孩放下脸盆,刚坐到书桌前,谭文彬就醒了,他弯下腰将被自己踹下床的被子捡起,嘀咕道: “还是睡棺材好啊,不用担心踢被子。” 下床后,谭文彬伸了个懒腰:“小远哥,等我洗漱完后就出去给你带早餐。” “不用了,待会儿一起去找润生哥他们,我们这几天出去玩,等开学后,他们就得看店没空了。” “也对。” 谭文彬拿着脸盆出去了,过了会儿,他打开门回来笑着说道: “刚有个大二的,在洗手池那边一直追着我问你是不是学生,人还挺好的,叫陆壹,家哈尔滨的,还送了我一根红肠。” 说着,谭文彬自己咬了一口:“唔,味道很正宗。” “你以前吃过红肠?” “没吃过,但我第一次吃到时的味儿,在我这里就是正宗的。” “他没回家?” “没,留校做家教兼职呢,他说家里屯儿大,回老家做家教不方便。” 李追远和谭文彬来到平价商店,昨晚已经盘好货,现在生意也不多,就留了孙阿姨看店,四个人一起走出校门坐上了公交车。 谭文彬发现润生背着一个大包,问道:“润生,带这么多水?” 去景点前自己带水或是在景点外买好,是时下国人旅游的共同记忆。 因为景区内的水比较贵,至于吃的该怎么办……正常人不会舍得在景区里买东西吃。 “昨晚清点出很多临期和刚过期的吃的,我就都带上了,我饭量大,外头吃喝又贵,正好把它们给吃了。” “润生,你现在好歹是个二老板了,咋还这样抠搜,该拿出点派头来了。” 润生拍了拍大包:“都是些好东西,小时候很难吃得到,以前做梦都没想到有天能放开了吃零食。” 四人下车后,先进了一家鸭血粉丝店,吃了早饭。 然后这一天就连续逛了好几个景点,全程都是由李追远来解说,到黄昏结束时,李追远都觉得嗓子有点哑了。 没办法,自然风光壮丽的地方是个人都能用自己眼睛看,但人文景点没人细致入微地讲解就只能走马观花,很快就溜出来大呼没意思。 四人乘坐最后一发公交车回到了学校,接着又去了“老四川”吃了晚饭,进校门后两两分开。 润生走进商店,没看见孙阿姨,他手里还提着一份特意为她打包回来的红糖糍粑。 “可能在。 润生往地下室走去,来到孙阿姨房间前敲了敲门,里头没反应,灯也熄着,应该不在。 润生只得回到自己房间,发现狗笼子居然是空的。 四下找了找,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在里头缩成一团的黑狗。 黑狗不见以往慵懒,反而眼睛水汪汪的,浑身发抖。 润生默默起身,走到行李处,将黄河铲拿出。 正在扫地的阴萌听到楼上传出的板凳摩擦声,距离开学还早,也没什么表演活动需要彩排,按理说楼上应该没人。 走到楼梯口,阴萌对着上头喊道:“孙阿姨,是你在上面吗孙阿姨?” 不见回应,但椅子摩擦声却更加清晰。 阴萌走上楼梯,来到二楼,没开灯,但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隐约能看见有一道身影在那里跳舞。 对方跳得很投入,不时将周围摆放的椅子撞开。 灯的开关就在楼梯口,阴萌将手伸过去。 “啪!” 灯亮了,人影消失了。 偌大的木地板练舞房里,显得空荡荡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阴萌即刻转身,在看见是润生后,舒了口气。 润生手持黄河铲走了上来,经过阴萌身边时说了句:“小黑看到什么东西被吓到了。” 阴萌闻言,也吓到了。 润生握着铲子走到练舞房中央,环视四周。 阴萌跟了上来,说道:“刚我听到楼上有椅子动静,上来后看见一个人影在这儿跳舞,打开灯后就不见了。” 润生问道:“会是活人么?” 阴萌摇头:“活人在我眼前不可能消失得那么快。” 哪怕撇开捞尸人的职业,他们俩现如今也属于真正的练家子,观察力与反应力比普通人要强很多。 “走,去告诉小远。” “嗯。” 二人刚下楼,就看见孙阿姨提着一个保温桶进来。 “嘿,可不就凑巧了么,刚九栋的宿管喊我去吃汤圆,我寻思着店里不能长时间没人看,就去给提回来了,来来来,咱们一起吃。” 孙阿姨走到柜台前,将保温桶方向,热情招呼二人过来。 润生看向阴萌,示意她去通知小远,自己留在这儿。 阴萌微微摇头,那是男寝,自己去不方便,还是润生去,自己留在这儿。 润生目光坚定,意思是男寝你进去也很简单。 二人练功喂招这么长时间,默契自然不会缺,眼神示意更是简单。 阴萌没办法,只能跑出了店。 孙阿姨疑惑道:“咦,她去哪儿了?” 润生:“去给我们朋友送东西了。” “那我们先吃吧,汤圆放久了就胀散了。” “我给你打包了糍粑,放在 “不用了,吃这个就可以了,晚上吃太多容易不消化。” “哦,好。” 润生走到柜台后,将铲子放在椅子上。 “润生,你拿着铲子做什么?” “有块墙皮脱了,我打算铲下来重新粉刷。” “这铲子样式看起来挺复杂的,哪儿买的?” “家里带来的。” “哦,怪不得,来,你先吃。”孙阿姨扭开保温桶,又将一个勺子递给润生,“快吃吧,尝一尝我们本地的汤圆。” “今天是什么日子,吃汤圆?” “九栋宿管阿姨的生日。” “哦。” 润生点点头,接过勺子却没急着去舀汤圆,而是从铁盒子里抽出一根粗香,点燃。 “你这是雪茄么?” “是香。”本着以后还得一起看店,润生也就不避讳她了。 “香?” “这是我个人吃饭时的习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改不了了。” “这种习惯,还真是奇特,不过我听说,有些孩子还会抠墙灰吃,你这个还更干净些。” 忽然间,白光闪了一下,是闪电。 紧接着, “轰隆!” 雷声响起,外头下起了雨,风也从门外刮了进来。 孙阿姨:“这个季节就是这样,冷不丁地就下个雷阵雨,你快吃吧,尝尝看。” 润生没下勺子,而是看着自己刚刚点起来的香。 外头风呼呼地吹进来,吹动了他的头发以及柜台上的书页,可香烟却依旧袅袅,笔直升腾。 润生抬起头。 上方, 是一双悬浮着的脚。 …… “今天辛苦了,小远哥,要不要喝汽水?” “你喝吧,彬彬哥。” “是哦,忘了,你不爱喝甜的,那我给你泡杯茶……我找找看,记得来时我妈给我行李里放了两包我爸的珍藏茶叶。嘿,找到了。” 谭文彬泡了一杯茶,放在了小远书桌上。 “小远哥,尝尝。” 李追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点头。 “感觉咋样?” “你爸没受贿。” “额,哈哈哈哈!”谭文彬没忍住大笑出来,然后边用手背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边说道,“那等明天我去给你买点好茶叶来。” “不用了。” 算算日子,过不了几天柳奶奶应该会出现在学校附近。 茶无好坏,只分口味,问题是自己喝习惯了柳玉梅的那种口味,偏偏那种口味又非常贵。 家属院老人弄到一点都得开个茶话会请众人一起细品的茶,在柳玉梅那里只是日常口粮。 “轰隆隆!” “哦豁,要下雨了。” 谭文彬走过去将窗户关起,顺便把衣服收了。 就在这时,楼道外,传来“嘀嗒……嘀嗒……嘀嗒……”的高跟鞋声音。 谭文彬听到了,他马上激动地对李追远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虽然男孩坐在书桌前,根本就没动。 谭文彬一连串地面翻滚,抄起黄河铲,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寝室门旁,恰好那高跟鞋再度走到门口。 摩擦声,面鞋子朝寝室门的转向。 “彬彬哥……” “嘘嘘!”谭文彬对李追远不停挥手,示意别再惊跑那东西。 李追远翻开书,说道:“是活人。” “啊?哦……那个,我知道。” 谭文彬站起身,左手去撩头发右手去摸大腿,主打一个以尴尬来缓解尴尬。 “哆哆……”“彬彬,在么?” 是宿管冉阿姨的声音。 谭文彬打开了门,冉阿姨端着一个陶瓷碗站在门口。 碗上面搭着一双筷子,碗里是汤圆,碗外壁上还印着红字:劳动模范。 “冉阿姨。” “阿姨煮了点汤圆,给你端来了点,明儿记得把碗筷给阿姨还回来。” “好,谢谢阿姨。” 冉阿姨把头探进屋内,对坐在书桌那儿的李追远笑道:“我们的状元郎也吃一点哦。” 李追远侧过身,回以腼腆笑容。 谭文彬问道:“阿姨今晚打扮过了,还穿着高跟鞋哩。” “今天是我生日。” “哎哟,您昨天干嘛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给您准备个蛋糕。” “臭小子就知道嘴甜。” “阿姨,生日快乐。” “好了好了,记得还碗筷。” 冉阿姨踩着高跟鞋走了。 谭文彬把门关上。 “小远哥,我可没和阿姨聊你的事啊,她是管宿舍的,知道住进这间寝室的学生都不一般,她早就打听到你是谁了,还奇怪今年报纸上没登高考状元的照片。” 李追远没配合去做宣传,吴新涵也没强求,反正省状元出自自家高中就可以了。 “嗯,说了也没事。进了大学后,高考成绩就没意义了。” “小远哥,来一个?” “刷过牙了,不吃。” “那我吃。”谭文彬拿起筷子刚夹起一颗汤圆,忽地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女人的脸猛地探出,吓得他直接把手中的碗给丢了出去,大喊一声,“妈嘢!” 阴萌翻了进来。 谭文彬抱怨道:“不是,你为什么不走门?” “我是女生。” 谭文彬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走动的姿势:“就一个宿管阿姨,你从她窗台下弯腰过去就好了。” “还是翻墙方便些。” 李追远看向阴萌,问道:“润生哥那里出事了?” “我在店铺上面的练舞房里,看见了消失的影子。” 谭文彬弯下腰,准备清理洒落地上的汤圆:“多大点事啊,真和小远哥说的一样,咱几个凑一起,脏东西自己就往这边匀了。” 阴萌继续道:“润生说小黑被吓到了。” “我艹!”谭文彬马上直起身。 黑狗可是自幼喂补药长大的,而且它还是最纯正的五黑犬,这类犬遇到脏东西一般情况下只会变得更凶厉更兴奋。 因此,能把它吓到的东西,那来头绝对非常大,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脏东西。 四人离开南通后,就想着捞死倒过过瘾,但那也只是特指正常情况下的死倒,绝非这种有极强挑战性的大家伙。 李追远打开抽屉拿起鞭子:“润生哥受困了?” “没有,他留在店里,让我来通知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因为孙阿姨中途回来了,所以润生就留在店里陪她。” 下一刻,阴萌看见李追远眼眸里闪现出一抹淡漠。 只这一眼,就让阴萌后背忽然生寒。 不是厌恶也不是愤怒,却比这两者情绪更高。 男孩是在本能排斥这种愚蠢的选择。 但很快,男孩闭上眼再睁开眼,目光恢复,然后淡淡应了一声:“嗯。” 三人快速跑出宿舍楼,途中经过宿管阿姨办公室,窗户关着,灯也熄了。 冒雨来到店门口,李追远停下脚步,抬起手。 谭文彬和阴萌也立即停下。 雨还在下,店铺门框上,雨水不停地滴落。 可问题是,门在建筑物内部,上面有个露台,雨水不可能打到那上面再形成水帘洞的格局。 李追远特意抬头扫了一眼,没瞧见水线。 除非是这栋活动楼内部墙体开裂,雨水渗入后又恰好沿着门框上方的裂缝流出,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因此,门上正滴落的水,和外面的雨水,不是一路的。 李追远:“它在里面。” 见小远哥没有向里头冲的意思,谭文彬也没敢冒然行动,而是对着里头大声喊道: “润生,润生!” 李追远:“有瘴,里面听不见。” “哦……”谭文彬缩了缩脖子。 有瘴,强行进去就得入它的局,要么迷失要么昏迷,总之,会很耽搁时间。 李追远双目一凝,右手持鞭,左手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状态下,门框上滴落的水变成了黑色浓稠状,落下去的同时又不断流淌向两侧再上去,像是活物。 李追远举起鞭子,对着地上的那条动态的黑线,抽了过去! “啪!啪!啪!” 连续三下,这一进程被中断。 现实里在谭文彬和阴萌的视角中就是,小远对着地面抽了几鞭子,门框上的水帘就自己停了。 李追远喊了声:“阴萌,进。” 阴萌毫不犹豫,第一个冲了进去,李追远是第二个,谭文彬第三个。 大家平日里其实根本就没演练过配合,但遇到危险情况时,都清楚该把谁当作核心保护起来。 原本,最适合打头阵的是润生,可他现在人在里头。 店里一切正常,就是灯光有些昏暗。 柜台边,孙阿姨趴在那儿,陷入了昏迷。 李追远深深看了一眼孙阿姨的背影。 一楼不见润生,而楼上,“咚!咚!咚!”连续三下重击。 “上楼!” 依照进门的顺序,三人快速跑上楼,刚跑至楼梯拐角处,四周墙壁以及脚下楼梯都开始波动起来,像是变成了液态,而且摇晃幅度开始不断加大。 阴萌只能弯下腰,勉强保持平衡。 谭文彬则一屁股摔倒在地,分不清楚方位,重心完全丢失。 李追远抬头看向楼梯上方,它在阻止自己等人进入。 这意味着,润生还在和它搏斗。 “跟着我!” 李追远举起手中鞭子,对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方抽了一记,鞭子炸空声响起的同时,他也闭上了眼,耳朵微颤。 然后,在阴萌和谭文彬的视线里,小远是在往下楼梯的方向走。 他们马上低下视线,看向小远脚踩过的位置。 然后阴萌是跳过去,谭文彬则是手脚并用地爬,反正都得顺着“记忆脚印”前进。 终于,谭文彬爬了出来,四周空间感恢复了正常,他站起身,看见了被一根钢筋钉在墙壁上的润生。 阴萌比谭文彬更早看见了,红着眼,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小远身前。 谭文彬马上举着铲子,来到小远身后,不停向四周以及头顶张望。 “那边!” 阴萌和谭文彬同时发现了一处天花板,那里正滴落着黑色的液体,伴随着浓郁的腥臭味。 再往上看,似乎有一道黑影贴在上头,它应该是在和润生的搏斗中受了重伤。 “嗡!” 黑影开始蠕动,身形自原本位置消失,但滴落的液体却依旧存在,只不过换了个方向,它在向三人主动靠近。 “嗡!”“嗡!”“嗡!” 连续几次消失再出现,黑色血液在地上的痕迹越来越近。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举着器具,对着那个方向。 李追远则是闭着眼睛。 黑色血液出现在了跟前。 阴萌和谭文彬各自举起黄河铲。 李追远喊道:“反方向!” 二人直接一个转向,对着反方向位置拍了下去。 “砰!”“砰!” 连续两声闷响传出。 谭文彬只觉得双臂被反震得一阵发麻,几乎要抽筋。 阴萌则是一铲子下去后,又原地腾空,双脚对着那个位置连续踹出,这是标准地踢死倒的腿法。 “咚咚咚!” 原本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一团污泥,污泥四溅,里面露出了一具躯体,在它腰部位置,有不同于污泥的黑色鲜血正汩汩流出。 阴萌再度举铲向前,瞄着对方的伤口使劲斜劈。 四散的污泥在此时忽然回缩,撞击在了阴萌身上。 “砰!” 阴萌失去了平衡被迫向污泥倒去。 但在触碰的前一瞬,阴萌单手撑地,腰部绷直,以手臂为轴,将整个人甩起,双脚再度狠狠踹在了污泥身上。 污泥再度散开,里面躯体的面容出现,确切的说,她有头却没有脸,原本脸应该存在的位置像是被蛀空了一样,整个凹陷下去。 能看出她是女的,还是因为那黑长直的头发。 它飞出了污泥,向着阴萌扑了过来。 阴萌正准备拿起铲子抵御。 就在这时,李追远眼睛睁开,目光直视着他。 无声的厉啸瞬间在整个练舞房内响起,阴萌和谭文彬都感到了耳膜一阵撕裂剧痛。 而那个无脸人,则即刻调转方向,向李追远扑来。 它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这个少年,正在企图控制它! 一直留守在小远身旁没上去干架的谭文彬这会儿主动冲出,护在了李追远身前,对着迎面而来的无脸人就是大力一铲。 “砰!” 铲子结结实实打在了无脸上的头上,而谭文彬则倒飞出去,连带着将身后的李追远也一并带倒。 糟了,我把小远撞倒了! 被震得口鼻流血的谭文彬又咬着牙爬起来去够掉落的黄河铲,后方却有一只手抓住了他胳膊借力起身。 李追远瞪着它。 这种近距离交手,每一刻都能决定生死,再多的器具其实都没发挥的余地,这是遭遇战又不是设陷阱围猎。 因此,阴萌和谭文彬从头到尾就只能来得及拿着黄河铲去拼,而李追远,一上来就直接使用魏正道黑皮书操控死倒的方法。 少年摊开的手掌,猛地攥紧。 “嗡!” 无脸人身形原地止住。 阴萌和谭文彬都舒了口气,成功了! 然而,成功的喜悦只维系了短暂几秒,无脸人那黑黢黢凹陷的面庞深处,浮现出了两只红色的眼睛。 李追远面露震惊:该死,它本就是被控制着的! 少年的眼角,鲜血开始溢出,但他却依旧死死睁着眼,无视走阴状态下意识上的疯狂拉锯与撕扯。 无脸人身体开始剧颤,黑色的血雾不断喷发,身体似乎都快散架。 阴萌和谭文彬对视一眼,一个掏出了归乡网,一个伸展出了七星钩,可就在这时,察觉到可能要被彻底留在这里的无脸人,身体忽然膨胀起来。 “轰!” 黑雾溢出,遮蔽住了视线。 无脸人身形开始快速倒退,撞碎了二楼的玻璃,消失不见。 李追远低下头,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按住双眼。 好疼…… 李追远心里满满的惊骇。 以前在石港镇上,碰到过那位太岁死倒可以操控伥鬼,但那两个附身混混的伥鬼,那时的润生就能一个人给他们全干趴下。 可要是刚刚的无脸人也是伥鬼的话,那么其背后操控她的,又到底得有多可怕? 为什么学校里,会有这种级别的东西存在? “小远,你还好吧?”谭文彬关切地问道。 阴萌也蹲在旁边。 虽然润生还被钉在墙上,但现在没人去看他。 不是冷血,而是担心分开人手后,那东西去而复返,袭击小远。 李追远摇摇头:“去查看润生情况,她快散架了,不会回来的。” “嗯。” 阴萌马上起身跑向润生。 润生左手抓着穿透自己肩膀的钢筋,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发白的面庞,显示他在先前的搏杀中,已经耗去了大部分力气。 事实上,李追远之所以能成功发动,差一点就能控制那头死倒,也是因为润生提前把它打成了重伤。 “怎么办?”阴萌问道。 “托着我……出来。” “可以么?” “可以……不在要害。” 谭文彬这时也跑来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托举着润生的身体,然后润生单手抓着钢筋,一点一点往前移。 相当于又重走了一遍被钢筋穿透的过程。 终于,脱离了束缚后,润生“噗通”一声,双膝着地,嘴巴张开,大口大口地呼吸。 所幸,伤口位置不在要害,要是再向内偏离一点点,就是最可怕的致命伤。 这还是润生,第一次被弄得这么惨,换个角度想,也就是润生还能和那无脸人的搏杀中活下来,换其他人,无论是阴萌还是谭文彬,肯定早就死了。 李追远走了过来,虽然擦拭过了,可眼角依旧还有血渍残留。 润生看见少年的鞋,他用力抬起头,看向少年的脸,尤其是少年的目光。 “小远……我……错了……” 就算是再凶猛的野兽,在长久安逸生活下,也会被逐渐磨平棱角,变得迟钝,失去了以往的狠厉果决。 没有人,能时刻紧绷着那根弦,永远做出最正确最合适的选择,就算是一把刀,也得隔三差五地去磨刀石上走一遭。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关心的情绪: “润生哥,你还好吧?” 润生点了一下头:“没事……小伤。” 李追远知道,润生不是逞能,他似乎只要不是受的致命伤,每次都能恢复得很快。 “彬彬,你送润生去校医务室,就说装修时不小心摔到钢筋上了。” “好。” 不同于以前中学时的那个只能开清开灵板蓝根的医务室,大学医务室更像是一个小医院,哪怕是夜里也有留守值班的医生。 谭文彬练出的肱二头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换做普通人,还真扛不住润生这种大体格子。 阴萌本想跟着一起去,但小远没点自己的名,她就留下了。 二人回到楼下,因为那东西离开了,所以店里的灯光也恢复了明亮。 外头虽然还下着雨,但门框上的雨帘也已经消失。 李追远走到柜台前。 他留意到了孙阿姨耳垂位置的轻轻摆动,很轻微,但逃不脱善于看相者的捕捉。 她先前的昏迷不是装的,但现在的昏睡,却是假的。 李追远知道,她有问题,和这两天的接触无关,那时候她很正常。 一切,都源自于三人进来时,她昏迷的姿势。 她要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亦或者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甚至是在二楼在润生的庇护下瑟瑟发抖,这都正常。 最不正常的就是,她居然是双手趴在柜台上,这姿势,像是平日上班时在抽空午睡。 那么凶的死倒,凭什么对你这么温柔? 而且,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看店,要出事早出事了,偏偏要等到润生他们回来再出事。 虽然这种逻辑比较冷血,也属于有罪推论,但孙阿姨的安然无恙,就是最大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居然还在装昏迷。 她不大可能是凶手,也不是操控者,但无脸人死倒,必然和她有关系! 阴萌在捞尸人专业素养上是没问题的,但在其它方面,就难免有些迟钝了,此时,她还想上前,将孙阿姨叫醒。 李追远抬起手,阻止了阴萌的动作。 然后,少年伸手抓住阴萌手里的黄河铲,阴萌马上松开手,交给了他。 李追远举起黄河铲,对着柜台,砸了下去! “砰!” “啊!” 柜台上的玻璃碎裂,孙阿姨发出一声尖叫,马上抬起头的同时,摔倒在了地上,她双手撑地,后又被玻璃渣扎到,连续倒吸凉气。 阴萌目露怒火,她终于发现对方居然在装昏迷,一想到润生是因为她才留下,阴萌就攥紧了拳头。 孙阿姨目光先看向阴萌,然后看向正举着铲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少年。 少年的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但少年的脸上,却浮现着温暖的笑容,一如这两天几次见到他时一样,他总是很懂事很有礼貌。 李追远拄着黄河铲蹲了下来,看着孙阿姨,用最和煦的声音问出了最冰冷的话: “真相还是活埋?”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七章 最直接的威胁,是陈述。 此时,连站在旁边的阴萌,都已经在考虑学校里哪里适合埋人了。 阴萌的本性不会让她行事风格如此决绝。 但只要少年拍拍腿说一声“埋了吧”,她绝对会立刻拿起铲子去挖坑。 因为她清楚,少年能够忍受润生的犯蠢,却绝不会给予自己一次机会。 同理,连同伴都觉得是真的了,那么对于被“威胁方”,自然就不可能再残留什么侥幸心理。 孙红霞甚至都不禁怀疑,眼前的少年,比起真相,他更希望将自己活埋。 “我说……”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还开着的店门。 阴萌走过去,将店门关闭,上了锁。 李追远问道:“你们去过她房间么?” “没有。” “把她带去她房间。” “好。” 阴萌将孙红霞架起来,单手卷住对方手臂,这是锁死倒的手法。 李追远下楼前,在饮料架前拿了一罐汽水打开喝了两口,然后,又拿了一罐。 来到地下室,孙红霞的房间门开着,里头空间挺大,一如薛亮亮先前所说,这 只是,孙红霞的房间里,却摆着两张供桌,将里面氛围营造得很压抑。 供桌一张大一张小,大的和正常家庭里的饭桌差不多,小的则堪比板凳。 大供桌上摆放着一张女孩的遗像,小供桌上则摆着一张男孩的遗像。 两个供桌相对摆放,一高一低,小供桌的男生遗像旁,还摆着一个用旧衣服布条改出来的蒲团。 供桌上的蜡烛和香炉,近两天并没有使用的痕迹。 孙红霞靠着床,半坐半跪着。 李追远走进来时,喝了一口汽水,另一只手还拿着另一罐。 阴萌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去接。 却见少年在床边坐了下来,另一瓶放在了他自己脚下。 哦,原来不是给自己拿的。 李追远不喜欢喝甜的,可现在头有些发晕,他需要补充糖分。 孙红霞几次准备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审讯最忌讳的就是中途打断,这容易让审讯者重新组织起心理防线,升腾起与你继续周旋的希望。 不过李追远不在乎,《阴阳相学精解》可以让他分辨出大部分正常人是否在撒谎,同时,他更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 李追远指了指小板凳上的男生遗像,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阴萌略感意外,她原本以为高桌上的女生遗像才是孙红霞的女儿,也可能和那个长头发的无脸人有关,没想到,孙红霞家的,是儿子。 孙红霞:“叫赵军峰。” “这个女孩呢?” “姓邱,叫邱敏敏。” 李追远喝完了第一罐汽水,打开了第二罐:“赵军峰对邱敏敏做了什么坏事了?” 孙红霞:“峰峰在厕所里,把敏敏侮辱了,还杀了她。” “本校学生?” “嗯,是的。” “几年前发生的事?” “七年前。” “邱敏敏的家人,也在学校里吧。” 孙红霞嗫嚅着嘴唇,她似乎不太想说,但男孩只是瞥了她一眼,她整个人一哆嗦,最终还是认命般说出来: “对,她妈妈在。” “我耐心有限。” “邱敏敏的妈妈,姓冉,是你们楼栋的宿管阿姨。” 同在房间里的阴萌,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一步步与其说是少年在问话,倒不如说是少年在找孙红霞印证,可问题是,少年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难道,他事先就知情? 这也不可能,事先知情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这些东西瞧出来也很简单,大小供桌的布局,可以脑补出孙红霞经常跪在蒲团上带着儿子一起向女孩赔罪的画面。 男生女生遗像年纪符合适龄大学生,孙红霞言语里以本地人自居,可实际上她带着某外省的口音。 学校后勤的正式职工岗位不好进,但临时工还是好干的,工资和待遇怎么着都比在薛亮亮商店里一直勤勤恳恳地打杂要好,事后推导说明她在刻意隐瞒自己身份,以及她并不是在单纯地打工挣钱。 怀着强烈的负罪情绪,留在学校里,大概率是为了赎罪,邱敏敏已经死了,那赎罪对象应该就是她的家人。 李追远只不过是以最正常的逻辑进行反推导,再找孙红霞对一下答案,恰好都对上也有运气成分。 “你知道邱敏敏还在学校,且就在这里。” 孙红霞点了点头:“对,她经常会在夜里没人时,在楼上跳舞,以前她经常出席学校的各种晚会,舞跳得很好。” “她为什么不报复你?” “一开始‘看见’她时,我也害怕过,但我想着,这是我儿子犯的错造的孽,那她就算是厉鬼,把我杀了索命泄愤也是应该的,我那段时间经常跪在楼上练舞房里,求她杀了我。 但是……她没有。 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就习惯了。 可能,她是觉得这么轻易地让我死了,太便宜我了,所以想不停出现在我身边,来折磨我、报复我,我接受。” “可能?” “这是我的猜测。” “不,这不是你的猜测,你没这个脑子。” 孙红霞:“……” “是邱敏敏的妈妈,我们楼的那位冉阿姨告诉你的么?” 李追远记得,她办公桌摆着的工作牌上写着的名字是:冉秋萍。 “是的,没错,她对我说过这些话,我很感激她。” “下次斟酌好了再说话,我不想再纠正你第二次,否则还是会把你活埋,外加那位冉秋萍。” 润生这次是职业素养上犯了错,但本该还是能理解的。 可现在问题是,他所顾虑和想要保护的人,没那么单纯,而且很可能正在联合死倒主动针对自己等人。 人都打算害你的命了,自己这里又何必婆婆妈妈。 “我,我知道了。” “冉秋萍是怎么看待邱敏敏还在这件事的。” “她跟我说的是,她女儿怨气不散,她要我和她一起,等待那天敏敏想开了,消散了,我的罪,也就赎完了。” 阴萌心道:宿管阿姨在养尸? 李追远又喝了口汽水,他觉得不太像。 邱敏敏是被控制的,控制她的那个存在,十分可怕,这不像是冉秋萍能做到的,除非她在与自己的初次见面时就有意识地在表演。 除此之外,最根本的矛盾点是,冉秋萍作为邱敏敏的亲妈……控制自己惨死的女儿做什么? 可惜,孙红霞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了,还能继续问,却问不出多少价值。 因为她已经被冉秋萍给洗脑成一个虔诚的赎罪者了。 杀人犯的家属是否要受到社会舆论谴责,这不是李追远现在需要思虑的问题。 他只知道,要是冉秋萍真的能“培养”和“操控”出这种级别的死倒作自己的伥鬼,那她压根就没必要再让孙红霞为自己做事,向自己忏悔祷告。 这里头,肯定还有秘密,因为不通顺。 “赵军峰是怎么死的?” “逃跑时挟持同学当人质,在将军山被警察击毙了。”孙红霞看向自己儿子的遗像,“他到死也不知悔改,而且还死得那么干脆,他如果去接受法律的审判接受法律的惩罚,我心里还能好受些,这是我的错,我生的他,我也没教好他,让他变成了畜生,害了人。” “挟持的同学是谁?” “不知道。” “他的遗体,怎么处理的?” “在这里。”孙红霞弯下腰,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骨灰坛,“你要看么?” “打开。” 孙红霞打开了盖子,李追远伸手进去,抓去了一小撮,是骨灰没错。 “你还有什么亲人么?”李追远问道。 “他爸死的早,我在这里,没亲人。” “绑起来,先控制住她。” “好。”阴萌拿起困死倒的网,将孙红霞控制住,在拿东西堵她的嘴前,阴萌起身走到少年身侧小声询问,“好像还没问邱敏敏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问吧。” 阴萌扭头看向孙红霞:“说,邱敏敏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孙红霞茫然道:“我不知道。” 阴萌:“你不知道?” 孙红霞看向供桌:“会不会是因为你们来了,也住在了我隔壁,让我这两天没办法给她点香烧纸?” 阴萌将孙红霞的嘴堵住。 显然,她也不信这个理由。 李追远走出房间,阴萌将门在外头反锁后马上跟了上来,问道:“她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要是想往复杂的方面去想,那应该是我们的到来,或者具体到你和润生包括小黑的一些行为,触犯到她了。” “那要是简单的方面呢?” “你是个潜藏罪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左右邻房全被警察搬进去住了,你会不会觉得他们就是来抓你的?” “就这么简单?”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袭击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袭击了,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润生就可能死在她手里。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反击。” 阴萌面色一变,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应该抓紧时间去抓那位宿管阿姨。” “邱敏敏已经跑了,你猜冉秋萍现在知没知道?再抓紧时间也来不及了。” 阴萌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少年面前说这么多话,除了一次次证明自己很笨外,没什么其它效果。 二人回到九栋,宿管办公室依旧黑着灯,阴萌尝试去撬开窗户。 “啪!” 里面的灯亮了。 刚把窗户撬下来的阴萌,看着李追远从办公室门那里走了进来,门没锁。 少年看了她一眼,说道:“窗户装回去。” “哦,好。” 办公室的面积并不大,一张办公桌,一张床,一个橱柜一个衣柜,以及挂在墙壁上的布兜袋,袋子上写着宿舍号 唯一有点价值的线索,还是桌脚一个大茶缸里,有被烧黑的痕迹。 李追远将茶缸举起,凑近闻了闻,有一股纸灰味儿。 阴萌装好窗户后走了进来,环视四周,说了句:“她跑了?” 李追远:“我还真怕她会留在这里等着我们。” 要是这样的话,说明冉秋萍很有依仗。 而自己团队则在失去润生和谭文彬后,实力大损。 李追远走到布兜前,在自己寝室号 看来,得换锁了。 “阴萌。” “嗯!”阴萌挺起胸膛,等待吩咐。 “你现在回店里,看管孙红霞,然后明天一早,去医务室,把谭文彬换回来。” 相较而言,论起调查事情的能力,壮壮比萌萌厉害得多。 “那你呢?”阴萌解释道,“你身边没人,我担心你的安全。” 李追远指了指楼上:“不早了,我上去睡觉。” “睡觉?” “嗯,我头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 “那要是万一……” “没有万一,邱敏敏已经被打得快散架了,冉秋萍但凡还有其它手段,她就不会逃跑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李追远走出宿管办公室时,又提醒了一句:“记得关灯。” 回到自己寝室,李追远端起脸盆,将鞭子置于脸盆底,走向洗脸池。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该休息休息,该洗澡洗澡。 正如魏正道书里所写的那样:我们代表正道。 谁家正道天天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畏首畏脚的。 刚接了第一盆水,浇下去,正在给自己打洗发露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追远照常洗着头,他耳朵好使,一些人的脚步哪怕只听了一遍他也能记住。 “唉呀妈呀,神童哥,巧了么不是!” 陆壹,一米八五的个子,标准的北方大汉。 “你好。” “神童哥也要洗澡呢?额不是,真巧,神童哥也在洗澡呢。” “嗯。” “神童哥这么早来学校报到干嘛?” “抓鬼。” “呵呵呵,神童哥你可真幽默。” 李追远给自己擦香皂。 “哗啦!” 陆壹也是一盆水往自己身上一浇。 “呼,爽!” 随即,陆壹看向李追远,将毛巾很是紧绷地卷到手上: “神童哥,我给你搓背吧。” “不用。” “没事,我们那儿澡堂子都是这样互相搓泥。” 说着,陆壹就准备上手了。 “哥,真不用。” “啪!” 就在这时,原本被李追远放在洗脸池边的鞭子滑落下来。 陆壹瞪大眼睛看了看,纳罕道:“神童哥,你们南通人洗澡用这玩意儿吗,咋用的,好使不?” “哥,我洗好了。” “哦,好,吃夜宵不,我自己在宿舍里煮饺子吃,给你来一碗?” “不会跳电么?” “巧了,哥们儿我专业对口,我们宿舍用电不会跳闸。” “不吃了,谢谢哥。” “那晚上去我宿舍玩不,我会弹吉他。” “你明天不补习么?” “明天没课,休息。” “那就早点休息。” “哎,神童哥,你还没说你在哪儿抓鬼呢?” “宿舍里就有。” 李追远端着盆走了。 “呵呵,神童哥真会开玩笑。”陆壹端起脸盆,还没浇呢,就打了个哆嗦,然后快速冲完,马上跑回自己宿舍。 回到宿舍后,李追远先将两把椅子推到门后抵着,然后将宿舍窗户打开,最后躺上了床。 闭上眼,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头部的不适感得到了明显缓解。 下床,穿衣,将椅子搬开去洗漱,回来后坐到书桌前,开始写调查计划。 刚写好,外头就传来谭文彬的脚步声。 寝室门被推开,谭文彬探出脑袋:“小远哥,我给你带了早餐。” 小笼包油条和豆浆。 一起吃早餐时,李追远将计划递给谭文彬,谭文彬拿起来扫了一眼,确认没疑问后就折迭好收进口袋里。 单子上就两件事,一件是对当年赵军峰邱敏敏案子的调查,另一件是对冉秋萍的调查。 后者只需要走访,前者则需要找到卷宗,最好能联系到当年参与侦办过这起案子的警察。 “彬彬哥,你爸有关系不?” “应该有吧,我爸是后来被调到石港的,他以前的同学同事关系网挺大的,再说了,我爸不好使不还有我爷和我外公嘛,都是老警察了。但我需要点时间,远子哥。” “不急,昨天那头死倒短时间也恢复不了,我们时间很够,应该能等到润生哥恢复。” “润生恢复得不错,早上医生来检查伤口时,说他的身体比牛还硬朗,而且阴萌来换我时,还带来了药膏,是刘姨留下的。” “嗯。” “需要去联络亮哥不?” “和亮亮哥没什么关系。” “不,我的意思是,这么好玩的事,不喊亮哥一起来参与?” “算了,我怕他又找借口回南通去调查。” “噗……哈哈哈!” 谭文彬笑完后,忽地又想起什么,问道:“小远哥,那你身边不是没有人了么?” “有人的。” 谭文彬离开后,李追远将一些东西收入书包里,然后背着书包走到一间宿舍门口,敲了门。 很快,门被打开,陆壹似乎刚睡醒。 “哟,神童哥。” “哥,你开个价,我雇你一天,你跟我走。” “哈!”陆壹稍稍弯下腰,一把搂住李追远,“这说的啥话啊,哥们儿之间有事说话,谈啥钱不钱的,你等着,我刷个牙。” 陆壹快速洗漱后,把宿舍门一锁:“走吧,神童哥,我们去哪儿?” “将军山。” …… 将军山故名观音山,后因岳飞曾在此抗金,改名将军山。 这里不算太有名的景点,但有山有水,风景优美,是城市周边很不错的度假胜地。 来到这里,李追远并没有什么具体目的,主要是谭文彬那边的事他一个人就能搞定了,自己就干脆来这里碰碰运气。 真要是预料到有危险,他也不会临时喊陆壹来凑队。 李追远爬上一处山头,拿出罗盘,开始观察这里的风水。 边上的陆壹原本以为神童哥是喊自己来郊游的,一看少年连罗盘都拿出来了,还一本正经地在观测,他忽然再次想起昨晚少年说的那句话。 妈的,不会宿舍真有鬼吧? 李追远连续换了三个山头位置观测,除了观测到了好几个吉穴外,没什么异常。 但等走到第四个山头位置观测时,却发现有一处区域很奇特。 九曲通幽,潜龙在渊,朝拜主城,取借王气。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水葬之地。 但也因为实在是太过标准,方士看上或水猴子看上,都很正常。 所以,那里有一座庙。 古人习惯,凡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比如闹鬼、乱葬岗、古坟,就在上头盖座庙。 现在则可以盖学校。 李追远走到庙门口,庙很小,牌匾写着:将军庙。 里头有佛家的东西,也有道家的东西,但没和尚或者道士,只有几个管理人员,也不收门票。 只是,刚走进去没多久,李追远就察觉到不对,虽说这庙有些不伦不类,但甭管什么庙,里头都不会缺少中正祥和之感,只有强弱区分。 可这庙里,却给人一种水腻粘稠的感觉,而且,隐约间,李追远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水尸臭味。 他的鼻子没润生敏锐,但既然嗅到了,那就大概不会出错。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死倒,竟然会藏在庙里? 李追远犹豫了,要是身边此时跟着的不是陆壹而是润生,他就能大大方方地继续探查。 但是,自己毕竟是来碰运气的,既然碰到了某些特殊的东西,直接避而退却,那就纯浪费功夫了。 还是看一看吧,只看,不动手,我是游客。 李追远寻着水尸臭味的浓度,渐渐走到了主庙堂口。 陆壹这会儿也闻到味道了,甚至还打了个喷嚏,他指了指四周说道:“这庙里栽了好多银杏树啊,我以前一直觉得这玩意儿香得很呢。” 李追远没理会他,踏入堂口,里面有一尊威武的将军像, 这不是岳飞,因为这分明是《封神榜》里四大天王之一拿剑的那位魔礼青。 李追远走到蒲团前,跪坐下去。 旁边的陆壹见状,也跟着跪下。 在他眼里,拿着罗盘的神童哥,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神秘色彩。 李追远仔细嗅了嗅,他已经确定了,水尸臭味的发源处,就在这尊将军像的底部。 将军像立于石台上,而石台正前方有开缝,证明里面很可能存在夹层可推拉出来。 这时候,正常流程应该是走阴继续深入调查。 但李追远忍住了。 这水尸臭味散发得很均匀,证明里面就算有死倒躺着,它也在沉睡。 保不齐就跟大胡子老家前的那片桃树林一样,是前人在此做的镇压布局。 李追远直起身,忽然听到旁边的陆壹已经在磕头求将军保佑自己父母身体健康了。 李追远只能打断他:“别拜。” “啊?”陆壹愣了一下,“那……” “跟我做。”李追远做了一套收礼动作,有点复杂,他做得很慢。 陆壹边看边学,做完了,然后跟着少年一起站起身离开蒲团。 寻常的寺庙道观,拜一拜求个情绪价值都是没问题的,但死倒这种东西自带邪祟,哪怕它没主动害你,只是与你比较近,你都可能沾上噩运,除非你本人福运深厚,这才能不在乎。 至于说拜死倒求庇护,那就属于主动求因果牵扯了,太不吉利。 李追远开始围绕将军像观察,陆壹跟在少年后面。 少年年纪不大,身上却有着一种特殊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想听从他的话,觉得他说的就是对的。 观察一圈后,李追远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的格局,本该是一个很标准的【破煞】,可现在却被人改过了。 李追远用鞋尖触摸着地面的一条裂缝,这是后来人为凿出来的。 这不禁让少年有种熟悉之感,因为他就喜欢借用原本风水布局来做修改。 只是,这位后来修改这里的人,水平不行。 他只是把【破煞】效果给破了,要让自己来操作,能直接给它改成【聚阴】。 不过,现在只能先在地图上画个圈,目前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是否和邱敏敏有关,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一切,还得等谭文彬那里得到具体案件消息后,再进行下一步决断。 “走吧,陆哥。” “哎,好。” 二人正准备往堂口外走,外头对面廊子下刚好走过去两个人,都是男的,一老一青,胸前都戴着工牌,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年老的头发花白,背着手走路,可交迭的双手却呈内翻倒扣,同时两肩下沉,肩胛耸起。 这是背尸的姿势。 而且是常年背尸练出的一种动作惯性,哪怕是平日里,也会自然而然保持这种身体姿态。 秦叔以前教自己基本功时就说过,他不用特意抽出时间练功,平时干活时就能练。 那个老者,就属于这种功夫练到家了。 青年人也有点这种趋势,但还不明显,很明显,应该是老头的传人。 李追远没料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到捞尸人同行。 不过,他可没上前打招呼的想法,因为有可能这儿格局的缺口,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老者和青年走到远处后分开了,青年继续向前,在一间类似办公室的门口停了下来,敲了门。 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和青年很是激动地说着话,青年似乎是在安抚她,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已攥起,显然对应付眼前这个女人感到十分不耐。 只不过,交谈的双方并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落入他人视线中。 李追远拉了拉陆壹的衣服,示意他跟着自己从堂口后门出去。 二人走出堂口后,又快步走出了将军庙,等来到外头,陆壹终于忍不住问道: “神童哥,刚刚那女的不是咱们宿管阿姨吗?”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八章 公交车上,李追远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以及被倒映在车窗里的自己。 出现在将军庙里的女人,就是冉秋萍。 但将军像 邱敏敏已经被自己等人打得几乎要崩溃了,不管操控她的存在使用怎样的方法,都无法使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原。 庙里的两位捞尸人同行,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从行为逻辑上来看,那个青年似乎是在刻意避着他师父,那他很可能就是站在背后帮助冉秋萍的那个人。 甚至,就如同孙红霞被冉秋萍洗脑了一样,冉秋萍也有可能被别人洗脑成为了一枚棋子。 事件的脉络线,一下子就被扩充与拉长了。 李追远很满意这种发展,牵扯进来的人越多,事情越复杂,处理起来才越有趣,只有垒起的积木,推倒时才有快感。 到站下车,没急着回寝室,既然陆壹不收钱,那自己最起码得请他吃顿饭。 因是下午,距离晚饭点还早,老四川店里还没客人。 选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份紫菜蛋花汤。 菜很快就上桌了,李追远就着菜吃了小半碗米饭,然后就专注喝起了汤。 陆壹吃得很开心,川菜下饭,而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处于干饭的年纪。 吃完后走出饭店,陆壹一边用纸巾擦着嘴一边说道:“神童哥,下次有事你直接喊我,不用再请吃饭了,太客气。” “好。” 李追远让陆壹先回寝室,他自己则来到校医务室。 医务室是两栋三层小楼,一栋在校内一栋在校外,名义上是校医务室同时也对外面社区开放。 李追远看见阴萌站在墙角处,守着好几袋从外面买来的菜和饭,里头都插着香,她在等着香燃尽。 不是单人间的病房,对润生而言,吃饭都比较不方便。 没去喊阴萌,李追远自己走上楼。 靠着对呼噜声的分辨,少年找到了病房,站在窗户口,看见躺在病床上正睡着觉的润生。 润生恢复得很快,脸上已呈现出血色,不似昨晚那般惨白。 李追远没进去,而是背对着墙,双手背在身后,左脚抬起,抵着墙壁,太阳还未下山,可晚风早已按捺不住,提前上岗吹拂。 少年就这么听着里头的呼噜声,吹着风,一站,就是好久。 一直到眼角余光留意到阴萌那边提着香灰拌的饭菜走上楼梯,李追远就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 回到宿舍,宿管阿姨办公室依旧没人。 现在是暑假,宿舍楼里也没几个人,宿管阿姨离岗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可以说,冉秋萍先前的在岗反而是一种稀奇。 其它宿舍楼现在可没长驻的宿管阿姨,顶多隔几天来看一下。 回到寝室,李追远目光看向自己和谭文彬的行李。 因为有薛亮亮开卡车来送,所以大家的器具装备带得很齐全。 但也可能因此暴露出了问题,就像白天在将军庙那儿看见的老者一样,有些时候,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会对自己行事更为有利。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能代表天道? 这是个问题,等这件事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器具装备的隐藏,再之后,团队里个人体态也需要进行提前纠正,不能走在路上就被懂行人或鬼瞧出你的身份。 李追远从行李袋里拿出了一把小旗,每根旗的尾端都用胶布裹着,撕开后就能粘贴,他又取出了墨斗线和特殊颜料的毛笔。 先后背贴着寝室门手持罗盘上下观望测算,等脑海中绘制好图纸后,少年就开始插旗。 天花板上,墙壁上,地面上,全部插上。 然后以墨斗线弹出纹路,再以毛笔点以朱砂等原料进行涂纹。 最后,将一张板凳摆在特定位置,又把一面铜镜竖在那里,镜面对着寝室门。 铜镜还是以前阿璃拿来送自己的,应该是柳奶奶的,用来做阵眼,再合适不过。 接下来需要换妆的,就是这些阵法旗,等以后谭文彬有空时,让彬彬买些其它国家的国旗给裹上去,这样外人就算看到也不会觉得是在搞什么封建迷信,只当是大学生在寝室里彰显个性。 这时,走廊外传来拖鞋声,李追远听出来了,是陆壹。 陆壹在敲门,李追远故意没出声。 不一会儿,陆壹自己打开了寝室门。 他手里提着两个热水瓶,一进来只觉得面前光影一闪,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哪里。 而在李追远的视角里,陆壹正提着俩热水瓶原地转圈。 少年将铜镜调了个位置,陆壹疑惑地眨眨眼,他只会觉得自己刚刚走了个神。 “嘿,我来干啥来着?” 随即,他想到了: “神童哥,我帮你去 “谢谢哥。” “谢什么谢,顺道的事。” 陆壹将热水瓶放在了墙角,然后看了眼周围插的小旗以及画的纹路:“神童哥,你这是在做啥?” “宿舍里有鬼。” “啊!我还有事,先回去备课了。” 陆壹马上提着另一个热水瓶跑出了宿舍,将门关闭。 其实,他这种才是正常人面对诡异事件的正常反应,以前的谭文彬才是特例。 拿着脸盆去洗手池冲了澡,李追远回到宿舍,将镜面重新翻转对着寝室门后,他就上床准备睡觉。 临睡前,他脑海里开始回忆昨晚尝试操控邱敏敏时,读取的那些记忆画面,很零碎,只有静态的画面根本就不连贯。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邱敏敏的特性,事后才知原来她是另一个存在的伥鬼。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读取的那些记忆画面,不仅没实际用处,反而还可能存在误导,身为傀儡的伥鬼,本就没多少自我。 翌日一早,李追远刚起床,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的跑步声,是谭文彬。 犹豫了一下,李追远还是将铜镜调翻过去,虽然他知道谭文彬进来后会嚷嚷着想自己试试成色。 谭文彬打开宿舍门,一只手拿着卷宗另一只手提着早餐。 “咦,小远哥,这是你布置的门禁?” “嗯。” “咋没效果?” “我关了。” “关了干嘛,应该让我试试。” “先办正事。” “成成成。” 谭文彬坐了下来,二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分看着卷宗。 “是我爸帮我找的关系,嘿,你还真别说,我爸还真有关系。” “记得你说过,你爸是后来被调到乡镇派出所的。” “嗯,据说是犯了错。” “什么错?” “子不言父之过。” “没敢问?” “你是没体验过我爸以前皮带抽人多带劲,我小时候看李小龙的电影,李小龙耍双截棍时,我代入的就是我爹地。” “看资料吧。” 李追远将自己手里的那一半和谭文彬做了交换。 在谭文彬刚看完一个证人的身份信息,同时吃了两个小笼包时,少年就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指尖轻轻摩挲桌面。 “不是,哥,我辛苦一天一夜才搞到的卷宗,你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给我看完了?” “嗯。” “难怪我爸以前说过,你应该去当刑警。” 李追远闭上眼,刚看过的卷宗资料开始在脑海中重新梳理。 赵军峰是在深夜的教学楼厕所里,侮辱并杀害了邱敏敏。 目击证人有三个,一男两女,分别叫吴新辉、刘欣雅、朱红玉。 这三人和邱敏敏原本在空的阶梯教室里排练舞蹈剧,中途邱敏敏要去上厕所,排练中止,可去了很久后依旧没回来,三人就一起去厕所找寻,却看见赵军峰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冲出来。 俩女生进厕所后发现被侮辱和杀害的邱敏敏。 事发后,先是学校保卫科和学生会的人去捉拿赵军峰,在西湖也就是谭文彬第一晚夜跑的那个湖,发现了赵军峰的踪迹,赵军峰打伤了几个同学后逃出了校园。 警方介入后开始追捕,最终在将军山附近发现了赵军峰的踪迹,学生会也被发动去一起搜索,最终赵军峰持匕首,挟持住了吴新辉,僵持下,被警方开枪,吴新辉获救,赵军峰中枪后摔入河中。 尸体后来捞了三天才找到。 这起案件,因为有三个人证,且赵军峰还有明显的抗拒、逃跑、拒捕行为,所以很快就被结案。 李追远问道:“大学里的学生会这么活跃么?” 谭文彬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点了点头:“好像是的,开学后学生会会招新,不过亮哥跟我说过让我别去浪费那个时间。” “哦?” “亮哥说,国内官僚文化集糟粕者就在学生会。 除了几个头头能和老师领导混个脸熟拍拍马屁落点好处,同时还能在去打杂搬桌椅。” “卷宗上说,吴新辉是那一届学生会会长。” “嗯,这个我看到了。” “赵军峰则是邱敏敏的追求者,在女生宿舍楼下摆过蜡烛表过白,不过被拒绝了。” “小远哥,这么说吧,如果让我直接看这个卷宗,我觉得这案子没啥问题,但现在既然邱敏敏变成了死倒,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我就觉得这案情里肯定有隐秘。” “嗯。” “那我们哥还没入学,但亮哥人脉广,能在学校里帮忙打听。 包括最后开枪射击的警察,我们也可以去找他再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没这个必要。”李追远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来查案的,不用走固定流程。” 随即,李追远将昨天自己在将军庙的收获告诉了谭文彬。 “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对冉秋萍动手?” “不仅是冉秋萍,还有那座将军庙里的两位同行。” “那只能等润生的伤势再恢复恢复了,按照小远哥你所描述的那样,我和阴萌可能不是那老捞尸人的对手。” “可是,我不想等太久,我怕夜长梦多。”李追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布置出来的“门禁”,“打不过归打不过,可又不是让你们去光明正大地打擂台。” “啊哈,对。”谭文彬明白了小远的意思,“那咱就不用担心打不过了。” 这时,谭文彬的传呼机响了,他跑出去找地方回了个电话,然后很快跑回来: “小远哥,亮哥说晚上他和罗工回来,请我们七点去市区丽景饭店吃饭,咱们去不去?” “去,又不是今晚就动手,我还得画阵法草图……” “可是你画图很快。” “然后你们还得背。” “哦,对,这确实需要时间,主要是阴萌,她脑子太笨了。” “你休息一下吧,昨晚一宿没睡。” “我不打紧。” “你晚上还得好好发挥的,养足精神。生活、学业、捞死倒,没必要刻意舍弃掉哪个,我们可以从容些。” “好,我懂了。” 谭文彬知道小远的意思,罗工目前只收下了薛亮亮和小远,还没正式收他,而能得到罗工的青睐,以后自己的学业也能更加轻松。 最起码不会出现,小远他们跟着罗工去外省科考时,自己还得一个人留在学校里忙活准备期末考试的尴尬画面。 谭文彬上床睡觉了,李追远则坐在书桌前画了两张阵法草图。 齐氏先人要是知道他们家祖传的皇陵秘术,被自己简化用来打架斗殴,怕是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只是,这种临时布置出的阵法秘术,短板也很明显,一是持续时间短,二是这玩意儿可分不清楚敌我。 这也是需要谭文彬和阴萌提前背好“方位”的原因,要不然让他们俩下场打架时和敌人共同享受一样的负面效果,那这阵法还有个什么意义? 画好草图后,李追远开始画站位图,站位图画好后,为了方便他们记忆,又写起了口诀,还得注意押韵。 在这方面,润生的配合度其实是最高的。 其实,还有一个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借用”将军像下的那头死倒,但这个选项太过冒险,在没确定那头死倒的身份前,李追远也不敢借这个东风。 真要是由此引发出什么连锁问题,那天道又要结算在自己头上。 中午,谭文彬醒了。 “小远哥,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用,够了,我昨晚抽空也打了几个盹儿,没那么困。”谭文彬下了床,“我去商店里拿些吃的过来,顺便查看一下孙红霞的情况。” “孙红霞可以放了。” “啊?那她会不会去公安局举报我们非法限制她人身自由?” “那我们就能对警察叔叔说,是她监守自盗,偷了我们店里的钱,倒打一耙。” “好理由。”谭文彬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无懈可击。 “她不会去报警的,会报警的话,第一次见鬼时就该去报了。”李追远指了指自己额头,“她只是看起来正常,但思维已经出问题了。” “哦,是这样啊。” “再告诉她,她儿子的案子应该有隐情。” “小远哥,你还是善良的。” 李追远:“……” 等谭文彬走后,李追远端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对着杯口吹气时,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会疯的。” 谭文彬进入商店后直接下到地下室,打开门锁,看见了被绑在里面的孙红霞,小黑也在这个房间里盯着她。 孙红霞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在谭文彬将她解开后,她就麻木地去卫生间,出来后吃东西喝水,然后跪坐在床边,等待着继续被捆缚和堵嘴。 “你可以走了。” 孙红霞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谭文彬。 “我们调查过了,你儿子的案子,应该有隐情。” 孙红霞怔住了。 普通人的世界观有时候很复杂,可有时候又很单纯,孙红霞起初就只是怀着赎罪的心态留下学校,在见到“邱敏敏”的鬼影后又听到冉秋萍的讲述后,更加坚定了自己赎罪者的身份。 但在孙红霞眼里,能和“鬼”干架不输的这帮人,明显也异于常人。虽然他们羁押了自己,恫吓了自己也审讯了自己,但他们说的话,她是信的。 我儿子的案子有隐情? 那就说明,我儿子是被冤枉的? 孙红霞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张矮板凳供桌上放着的男生遗像。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孙红霞尖叫出声,然后一把将儿子的遗像抱在怀里。 看着这一幕的谭文彬猛地意识到,自己那句“小远哥你真善良”的话,说早了。 “我儿子被冤枉了,我儿子被冤枉了!” 狂热赎罪者心态本就是一种极不稳定态,越是被长期的压抑,等真有一根绳子落下来时,她就越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 孙红霞抱着遗像冲出了房间,等谭文彬追上来时,孙红霞已经跑出了店铺,她先跑向了九栋楼,应该是要去找冉秋萍,很快没找到人的她又跑了出来,然后她又头发散乱地跑向了其它地方。 谭文彬看得后背一阵发寒,他感觉到,孙红霞,只是小远哥随意丢出去的一只饵。 关好店门,提着吃的,他回到了宿舍。 “小远哥,孙红霞跑出去了,像疯了一样。” “嗯。” “我要不要去盯着她?” “不用,随她去吧。”李追远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你先抄一份,再去给阴萌送去,记得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背,打架时对手可不会傻乎乎地只走标准格子。” “好。”谭文彬接过来开始抄写。 他坐姿板正,全神贯注,以前他爸拿皮带在旁边看着他做作业时,都没这么有效果。 抄完后,谭文彬就跑去医务室病房,先和润生打了个招呼询问了一下恢复情况,然后把阴萌喊出来将东西交给她同时也做了叮嘱。 “彬彬走了?” “嗯,你睡个午觉吧,我出去透会儿风。” “是小远要做事了吧?” “要做事也得等你伤愈,没你我们这个团队可运行不起来。” “这个团队除了小远,没谁是不能缺的。”润生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伤口位置,“是我的错,你和彬彬,要保护好小远。”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见润生已经瞧出来了,阴萌也就不藏着了,把纸拿出来,“我要背这么多东西的,不仅要背,还要理解。” 润生:“那你快背吧,你脑子笨,得抓紧时间。” 阴萌:“……” …… 黄昏时,李追远和谭文彬在校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饭店。 车上,李追远坐后座,谭文彬坐副驾驶,一路上谭文彬都在反复默念各种卦象词汇,司机师傅不时看他两眼。 等到饭店门口下车时,司机师傅一边收钱一边问:小伙子,哪家的庙比较灵,我也想去拜拜。 进饭店后,谭文彬把刚刚司机的反应当笑话一样讲给小远听:“小远,你说我刚刚在车上要是再故意装腔拿调一点,指点指点司机,是不是就能免了车费?” “人家是因为你没指点很干脆地给车费了,才有点信你。” “哦,也是。” 虽然二人提早来了,却还是来得最晚的,罗工他们应该本就在这家大酒店里有行政会议。 进来后,薛亮亮热情地向在座的人介绍李追远和谭文彬。 李追远进来后目光对全场一扫时,就微微一眯。 谭文彬则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因为在座的全是本校的领导和老师。 当薛亮亮介绍校长秘书朱红玉时,谭文彬只是觉得对方很有气质的同时还略微有点眼熟。 等介绍道他们班的辅导员刘欣雅时,谭文彬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最后,介绍到朱红玉的丈夫同时也是学校后勤部任职的吴新辉时,谭文彬猛地一惊,他终于记起来了, 这三位,不就是卷宗里的那三个目击证人么! 谭文彬立刻侧过头,看向李追远,发现小远露出标准的腼腆笑容和在座的所有老师领导回礼。 小远没发现? 不,自己的脑子都留下痕迹了,小远怎么可能会忘记。 罗工坐主位,几个校领导也只能坐旁边,酒桌交谈时,也能看出来大家对罗工的客气与尊敬。 “追远是我亲自去南通特招进来的,我是要亲自教导的,学业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书房里有一箱他做好的毕业设计,呵呵。” 薛亮亮很够意思地一边给老师倒酒一边小声提醒:“还有彬彬。” “啊,对,彬彬也是。” 罗工对谭文彬是有印象的,反正他的项目里都会有走后门的名额,给谁不是给。 很多时候看似难得上天的人情,也就是身边人的一句话,他也不至于不给俩爱徒一个面子。 酒桌上,大家相谈甚欢。 李追远知道,这场局对自己最大的意义就是,自己以后可以随便逃课了。 反正大学里专业课他已经学完了,至于高数、大物这些,在他眼里和高中知识点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李追远还从酒桌交谈中得知,朱红玉是前校长的孙女,刘欣雅则是毕业后就留校了,她们两个,就基本没离开过学校。 只有吴新辉,毕业后创业去了,酒桌上有个院领导装作喝高了故意阴阳怪气地喊了他一声“吴老板”,把吴新辉涨红了脸。 应该是创业失败,又走了妻子的门路,最近重回学校任职。 也就是说,这仨人,在近期,将全部都在学校。 这似乎,是一种触发条件。 所以,自己等人差不多就是在火山快要喷发时,凑了进来,然后被岩浆溅伤了。 虽然,火山也被他们反捶了一记,也不好受。 案件有时候会很复杂,但要是每个凶杀案的死者都能“说话”,或者以另一种形式来表态的话,那么警察叔叔的工作肯定能轻松太多。 李追远自然没有去提醒询问他们近期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更没有假装不经意间地提起七年前的案件。 他只是单纯地在酒桌上,喝着饮料,表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 酒席散去后,刘欣雅作为开学后的辅导员,特意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并且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朱红玉和吴新辉夫妻一起过来,朱红玉关心的是李追远是否有兴趣代表学校参加一些大学生竞赛,吴新辉则装模作样地问候了一下生活情况,并拍着胸脯说这方面有问题可以直接来找他。 李追远都礼貌亲切地回应了。 罗工累了,但还是强撑着疲惫嘱咐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等他忙完了手头的事,下一个项目启动时,就会带上小远一起。 这次,是由李追远牵着谭文彬的手,让罗工再次记起来,又补了一次: “哦,对,还有彬彬。” 薛亮亮先送罗工回上面房间睡觉,明天这里还有会议要开。 很快,薛亮亮又下来了,将二人送到了酒店门口。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追远摇头。 谭文彬用力摇头。 薛亮亮指着谭文彬说道:“小远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你先前在酒桌上,明显心里有事,而且事情很严重。” “我专业书还没看,我很焦虑。” “我才不会信你这种鬼话,不过,我现在确实忙,也脱不开身,等以后吧,以后要是有事了,可不能瞒着我。” 李追远微笑。 谭文彬点头应了声:“好。” “你看,果然是瞒着我。” 谭文彬摊开双手:“亮哥,你不能这样只盯着我。” “好了好了,我上去帮老师整理会议文件去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李追远和谭文彬打车回到学校,在校园里行走时,谭文彬问道:“小远,现在那仨目击证人都回学校了,那我们的计划……” “不变。”李追远压根就没多做考虑,“我们是被袭击方,反击回去,天经地义。” “我今晚再熬个夜,就能彻底背好了,阴萌慢一点,明天再给她个白天也能搞定。” “那就明晚动手。” “好嘞!” 二人走进宿舍楼,刚上三楼,就听到了吉他声。 “哟,还挺文艺。” “是陆壹寝室。”李追远记得他说过,他会弹吉他。 原本,二人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在经过陆壹寝室门口时,二人同时听到了寝室内除了吉他声外,还传来了一串跟着吉他旋律踩踏的高跟鞋声。 要么是陆壹带了一个女的回到男寝,这种事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 要么,是陆壹穿着高跟鞋弹着吉他,这又是一种怎样奇特的癖好? 还有第三种可能…… “敲门。” 谭文彬立刻上前敲门。 “咚咚咚!” 吉他声依旧,但高跟鞋的声音却忽然变得急促。 “咚咚咚!” 吉他声还在弹奏,高跟鞋径直向着寝室门这边跑来,“嘀嗒滴答”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终, “砰!” “我艹!” 寝室门被撞开,谭文彬被门撞翻在地。 门里面站着的,赫然就是只穿着一条蓝白裤衩,脚踩高跟鞋,手上还拿着吉他的陆壹。 不过,经过先前一撞,吉他已经明显瘪了下去。 谭文彬:“不是,哥们儿,你这是啥造型啊?” “他被祟上了。” 谭文彬这才发现,陆壹虽然睁着眼,但目光呆滞,像是在梦游。 下一刻,陆壹朝着楼道西侧想要逃跑。 “拦住他!” 谭文彬一个飞扑,直接抱住了陆壹那满是腿毛的双腿,陆壹身子前倾,摔倒在地。 “砰!砰!” “哎哟!” 但高跟鞋的两记飞踹,却直中谭文彬胸口。 谭文彬发出一声惨叫后却并未撒手,反而双手抓住对方短裤后,强拽着上移,紧接着双手双腿开始开绞! “嘿!” 奋力一翻,谭文彬将陆壹翻了个面,他在下,对方在上。 陆壹开始挣扎,但主要关节都被锁住,现在的挣扎更像是一只被肚皮上翻的乌龟。 李追远右手伸入裤兜,指尖擦上黑狗血,然后快速来到陆壹身前,弯下腰,大拇指按住对方眉心,再顺势下滑! 五根手指交替,在陆壹身上画了一条红线。 陆壹身体当即开始抽搐,嘴里也吐出了白沫。 而那双高跟鞋,则在此刻脱离了陆壹的双脚,自己“嘀嗒嘀嗒”地想要逃跑。 上次被它逃了一次,这次怎么可能再让你逃掉! 李追远双目一凝,阴家十二法门:引渡过桥。 此时,在李追远的视线里,那双高跟鞋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正惊恐地想要逃离。 但她却越跑越往回,哪怕她拼命挣扎,也无法改变这一趋势。 她不停地回头看向身后正站在那里的少年,少年眼眸深邃,不带丝毫感情。 引渡过桥,顾名思义,本该是递送往生消弭邪祟的,意思就是你这脏东西赶紧给我有多远走多远,形成驱邪的效果。 可李追远现在用的是倒转,强行把脏东西往自己身上拉扯。 可能连早已死去的阴福海都没料到,自家祖传的法门,居然还能这么玩! 谭文彬现在不可能焚香念咒走阴,自然就看不到什么女孩,但他能看见那双原本已经远去的高跟鞋,居然在往回走。 他马上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陆壹推开,左手去口袋里掏红印泥,脑子里已经提前预演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潇洒连串动作。 但可能是因为肱二头肌练得太过发达,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印泥盒没拿稳,摔落下去。 “啪!” 盒子碎裂,红色落了一滩。 谭文彬只是微微一滞,就马上双手向地上一抓,捏了满满一双手的红色,顾不得迭什么手印了,直接量大管饱把黑狗血往高跟鞋上疯狂涂抹。 在李追远的视角里,就是谭文彬扑在地上,双手血红地在女孩小腿上不停揉搓,现实与走阴画面结合起来,壮壮显得有些猥琐。 女孩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表情十分痛苦,其双腿位置,更是如同着了火一般开始融化。 这只能说,不愧是用补药喂养出来的五黑犬,这黑狗血这么用,居然辟邪破煞效果也这么好。 女孩对着李追远的方向跪伏下来,开始哀求,而这时,火焰已经烧到她大腿处。 谭文彬似乎觉得手里的黑狗血不够了,还想再去打翻的地方再抓点过来继续涂抹。 “彬彬,够了,可以了。” “啊?”谭文彬甩了甩手,点点头,“好。” 李追远走过来,将那双原本是黑色现在变成红色的高跟鞋提起来:“你去把陆壹抱回床上。” “嗯。” 谭文彬将地上还在打摆子的陆壹扛起来,进了陆壹的宿舍。 李追远则提着高跟鞋,回到自己宿舍。 他将高跟鞋往书桌上一放,拉出抽屉,将紫色皮鞭握在手里,然后拖出椅子坐下,面对着那双高跟鞋,确切的说,是失去下半身只余上半身被立在书桌上的女孩。 现在的她,还真有一种断裂雕塑的美感。 李追远将鞭子展开,向身侧轻轻一甩:“啪!” 女孩身体颤抖,双臂交织于身前,无比恐惧。 “我问你答。”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九章 “哥们儿,你可真沉呐。” 谭文彬将陆壹放在了宿舍床上,叉着腰,喘着气。 其实,背个人倒没多累,主要是先前从压制中邪的陆壹再到飞扑高跟鞋,一连串爆发动作给他整得现在才算缓了口劲。 见陆壹脸上脏兮兮的全是白沫子,谭文彬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拿起脸盆往里头倒了点热水,再挤条毛巾给他擦了擦。 至于陆壹膝盖、脚上、手肘等这些擦破皮流着血的地方,谭文彬就懒得处理了,反正都是糙老爷们儿,这点磕碰不打紧。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又给陆壹倒了杯水放在其床头塑料凳上,紧接着自己弯下腰,从床底收纳盒里掏出一根哈尔滨红肠。 咬了一口,边咀嚼边说道: “哥们儿,这就算驱邪费和清洗费了。” 从陆壹寝室出来,回到自己寝室,一进门,就瞧见小远哥手持皮鞭正对着书桌坐着。 这眼神,这气场……啧啧,谭文彬忽然觉得自己记忆中手持皮带的亲爹这会儿都有些过于慈眉善目。 彬彬往旁边一蹲,观摩远子哥审讯。 远子哥视线有些偏上,不是落在书桌上的高跟鞋处,证明桌上肯定还有其它看不见的东西。 伸手挠挠头,谭文彬现在真想走阴一起看看。 但他清楚,远子哥肯定不会同意。 远子哥一直告诫自己等人不要频繁走阴,除非真遇到很棘手不得不走阴的事。 可远子哥自己就经常“啪”一声打个响指走个阴,以前还需要打个瞌睡需要人搀扶在旁边倒计时数数,现在都能睁眼走阴了,阴间阳间两不耽误。 对此,谭文彬心里对此也没什么不平衡的,从当初第一次见面,自己只是被亲爹一顿打的功夫远子哥就把自己书桌上所有试卷都写完时起,他就清楚自己和远子哥之间最大的相似处就是看起来都像是个人。 不过,远子哥似乎遇到了麻烦,好像审讯出了问题。 李追远开口道:“彬彬哥,烧纸点烛,铺沙问路。” “得令!” 烧纸点烛好懂,这铺沙问路,表现形式其实就和“笔仙”差不多。 就是,谭文彬一时忘了,这一套流程到底是用红烛还是白烛。 糟了,高考后脑子就像还给了母校。 不仅高中知识忘了不少,连带着以前背诵过的“专业内容”也有了些模糊。 好在,谭文彬也有方法。 他先将盒子摆在书桌上,再倒入特制的白沙,用横尺将沙面抚平后,左手持红烛右手持白烛,问道: “小远哥,蜡烛摆哪个方位?” 李追远先看向谭文彬的左手又将目光落于书桌东南角。 得,是白烛。 谭文彬布置好后,将蜡烛点燃。 李追远手持黄纸,引燃后在身前挥舞。 谭文彬把自己喝水的瓷杯拿来,准备接纸灰。 可转眼就瞧见远子哥站起身,左手向前一抓再向下一拉,右手持燃着的黄纸往里一戳,左手再向上一拍。 刹那间,黄纸燃尽,只余青烟,连个黑纸灰都没剩下。 谭文彬眼睛瞪大了一圈,他意识到,在自己忙于高考的这大半年里,远子哥也没闲着,只是在老家时由于太过风平浪静,故而意识不到远子哥的突飞猛进。 其实,要是用走阴的视角看的话,就会看见少年刚刚先是伸手夹住女孩下颚,使其张开嘴,再将燃着的符纸塞入女孩嘴里,最后将女孩嘴巴拍闭合。 黄纸的两大主要作用,一是接引,二是孝敬;所以直接喂嘴里,属一步到胃。 女孩不晓得是因其特殊原因或是刚刚被谭文彬抹黑狗血烧得太严重了,总之,她无法“交流说话”,只会在桌上楚楚可怜、瑟瑟发抖。 这黄纸一喂,效果显现了。 女孩主动伸出手,去抓住置于沙盘上的笔,表情坚定。 李追远也伸手过去要抓笔,但看着少年伸过来的手,女孩脸上的坚定瞬间被冲垮,又畏缩地将自己的手收回。 无它,女孩对少年的畏惧,简直浸润进了骨子里。 阴家十二法门为了方便后世不肖子孙传承,早就一代代简化了,到阴福海手里其实就只剩下个基础版。 李追远的倒行【引渡过桥】在当下阴家人眼里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可实际上在阴家先祖巅峰时,玩的就是这一套,也就是说,施展这一招时,少年身上隐隐重现了些许阴长生的风采。 而阴长生,可是被不少人认为的酆都大帝原型。 见女孩这么怕自己,李追远只得扭头看向谭文彬,同时指了指沙盘上的笔。 谭文彬会意,伸手抓住了笔,女孩见状,再次伸出手,也抓住了笔。 嘶……好凉。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手背被一块寒冰覆盖,一下子就麻木失去了知觉。 笔,也终于开始划动。 这笔头尖细如发,白沙面也是细腻如纸,属于可写大写潦草也能写得微小精细。 笔尖飞快划动,字小如蝇头,李追远也只能站起身凑近了仔细看。 她写的是书信,是冉秋萍写给自己女儿邱敏敏的信。 平日里,这些信写完后,都会被冉秋萍烧掉,也就只有这双高跟鞋能“看到”。 一封封信的内容快速被写出来,等写满一沙面后,李追远就拿横尺抚平,好让其继续书写。 信中内容除了一个母亲对亡女的思念、生活上絮絮叨叨以及偶尔提起被自己支使出气的孙红霞外,还反复提起一个人名:茆竹山。 有时称呼是茆大师,有时是茆天师,甚至有时是茆小哥、茆帅哥,关系好到,似乎想要让对方以后当自己的女婿。 但也有反面,冉秋萍会在信中骂他是大骗子,王八蛋,茆畜生。 称呼和情绪的转换,涉及到一系列信中,一直都未中断的一个重要主题,那就是——复活。 当看到这个主题时,李追远就清楚,冉秋萍是被骗了。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第一卷的前言里,就很突兀地写过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不接上文也不引下文,自成一段。 而后头其所介绍的所有死倒,其实都在阐述与印证这句话:死倒,并不是生前的人。 信中,每当复活计划稳步向好时,冉秋萍对茆竹山的称呼就会很亲热,还提到了以后等女儿复活了可以介绍他们认识、撮合;每次茆竹山说计划要推迟或者有变故时,冉秋萍就会大怒,在信中呈现出歇斯底里的情绪。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的判断没错。 无论是孙红霞还是冉秋萍,她们都只是被人“操控愚弄”的玩偶,她们的精神和世界观,早已扭曲不正常。 女孩写得很快,李追远看得也很快,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讯息里,李追远还捕捉到了将军庙,瞒着老师父。 结合自己的实地摸索,一条比较清晰的支线,就已经被顺了出来。 邱敏敏死后,冉秋萍备受打击,然后她就接触到了将军庙里捞尸人的弟子茆竹山,也就是那天李追远在庙里看见的安抚冉秋萍的青年。 茆竹山答应帮冉秋萍复活邱敏敏,然后邱敏敏变成了死倒,经常出没在大学生活动楼的二楼练舞房。 期间,被冉秋萍拿捏洗脑的孙红霞,本着赎罪心态,一直在那里做看管和掩护。 近期的书信里,反复提及“日期临近”了,这表明,茆竹山的策划快到收尾阶段。 这里,肯定不是指帮冉秋萍复活邱敏敏,应该是茆竹山自己的计划。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润生和阴萌各自背带着捞尸人装备进驻,冉秋萍那边管着宿舍楼,搬运行李时应该也瞧见了自己和谭文彬的装备。 她应该是在茆竹山师徒那里见过相似的东西,汇报之下,觉得事情败露,有外部来的捞尸人齐聚于此,打算破坏他们的计划。 在最近的一封信里,冉秋萍就对自己女儿写了相关内容,具体描述了自己四人,还说女儿别怕,妈妈会和你一起将他们解决,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她的乖女儿回到身边。 看完了信,女孩停笔。 李追远也意识到,女孩不是冉秋萍那一伙的,她似乎,是独属于这栋宿舍楼或者叫这一片宿舍楼里的阴祟。 因为在冉秋萍的信封故事里,没有具体提到过她,只在某封信里,提到过一句: 敏敏,妈妈今天在宿舍里捡到一双好好看的高跟鞋,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妈妈就当做是你赠予妈妈的生日礼物了。 在男生宿舍楼里,捡到一双精致且保存完好的高跟鞋。 这很违和。 但也不是说不通,可能有些男生打算买来送女友的,也可能是某些拥有特殊癖好的男生,自己想穿高跟鞋。 而女孩就这么“缠”上了冉秋萍。 原因很简单,长期和邱敏敏接触,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变的死倒,也会导致运势衰弱,容易被邪祟纠缠。 那么,第一晚住进这里时,自己听到的高跟鞋声音,难道是她知晓了冉秋萍要针对自己,所以提前来警告? 不,不是的。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他不敢承认自己“恩将仇报”的错误,而是按照自己经验,真的没必要把这类阴祟存在过度拟人化。 她应该就是无聊了孤单了,想作弄人取乐。 第一晚,她想来找自己,结果被自己吓跑了。 今晚,她趁着自己不在宿舍时,就去找陆壹玩了,把陆壹玩成那个样子。 没错,陆壹现在是没死,但普通人被邪祟盯上的后果,轻则神经衰弱、倒霉生病,重则不堪承受压力与折磨,直接从宿舍楼上跳下去都有可能。 也就是陆壹运气好,碰上了自己和谭文彬,要不然他可能就会成为以后学弟们口中的一则校园怪谈,出现在寝室熄灯后的夜谈会中: “嘿,你们知道么,我今天听社团的一个学长说,我们这层楼以前住着一个学长,跳楼前穿着一双女式高跟鞋……” 李追远拿起皮鞭,搭在了谭文彬手上,女孩吓得马上缩回了手。 “好了。” 谭文彬闻言,也即刻抽回手臂,然后将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放入自己衣服里企图用体温来捂捂,但马上又“哦哦哦”地把手抽出来,这是凉得自己身体都受不了。 “彬彬哥,涂黑狗血。” 这种症状只是一种“错觉”,女孩没有实体,哪可能真的把人手冻伤。 谭文彬立刻伸手去摸口袋,然后面露尴尬,他那一盒印泥刚刚掉地上全撒了,总不能现在临时去找小黑求点血。 “小远哥,我的印泥……” 李追远左手探入口袋食指按压印泥,然后取出来在谭文彬手背上画了一个符。 “嘶……舒服~” 像是冻成冰块的手立刻化冻,酥爽得如同置身于鸟语花香。 谭文彬踉跄地连续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可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这是感知上出现剧烈反转,从而形成了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体验。 要是自己来握笔,只会觉得手背微凉,可同样的程度,不同人的体感可以天差地别。 可谁叫女孩不敢握自己的手呢,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彬彬能上了。 一些志怪故事里,老道士老和尚身边总是会带一个小徒弟,如果真按传承弟子来论,明显隔着好几个辈分,犯不着自己亲自带小徒。 主要是因为,一些手段法门,道行高深和意志坚定的人,他自己不太方便用。 就比如各类玄学门道里都会出现的“请神”,道行越高的人越是不容易请下神,因为被请的也害怕被你给吞了或拘了,反倒是那种入门了造诣却不够深同时身体素质比较好的,更容易请神成功。 谭文彬终于恢复了过来,站起身。 “彬彬哥,你怎么样了?” “没事,恢复了。”谭文彬面露严肃地说道,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自己刚刚还挺爽的。 “嗯。” “刚刚写的是什么?”虽然笔是他握的,但具体密密麻麻写了什么,他还真没来得及看清楚。 李追远简单概括了一下内容,谭文彬听完后说道:“那就确认是他们算计袭击咱了,那咱就按照原计划,明晚上将军庙,讨要个说法!” “他们出手时是奔着要润生哥的命来的,可没跟我们要解释说法。” 谭文彬闻言,咽了口唾沫,马上用力点头,同时攥紧双拳: “对,弄死他们!” 大哥定了基调,那做小弟的只能加码不能做减法。 谭文彬至今还记得那天在河边看见侏儒父子碎尸漂浮的场面,更是记得前一晚远子哥不惜把自己弄瞎也要报复回去的果决。 自那之后,每一声“哥”的称呼里,那都是饱含实意。 谁真惹得远子哥生气了,那远子哥就请谁家吃席,是席面摆开都找不到人上桌吃的那种。 但不管怎么样,跟着这样的老大,真的一点都不憋屈。 李追远看向书桌上的女孩,开口道:“你的骸骨是不是就在附近?” 女孩点点头。 “等我毕业离开这所学校时,我会帮你寻出骸骨,帮你超度,在这期间,你给我规矩安分点,不然我直接把你镇了积功德。” 女孩再次点头。 李追远拿起桌上茶杯,看了看,发现里头空了,水刚刚被谭文彬喝完。 “哦,有的有的!”谭文彬马上拿起热水瓶给倒上。 李追远指尖轻触杯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彬彬哥,弄点冷水来。” “好的,哥,你等着。”谭文彬将杯子端走,把开水泼洒出去后,出了寝室去外头接完冷水回来,又放到了少年手中。 随后,彬彬就在旁边站着仔细地观摩。 他以前就老喜欢看远子哥使手段了,自己啥时候能学会另说,反正晚上睡觉前能幻想一下自己使出这些手段时的风度潇洒。 只见少年指尖连续触入杯中,将水珠对着女孩拨出。 阴家十二法门:水牢封禁。 那晚在丰都鬼街,阴福海教李追远时,这一法门他的介绍是,遇到邪祟侵袭时,可用这招将自己“画地为牢”,这样就能暂保自己安全。 所以,这半年来李追远没怎么去太爷家地下室找书看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把阴家十二法门,学了两遍。 真论术法规格,阴家十二法门绝对不逊于秦柳两家的绝学,可前者却被子孙们“简化”成了儿童版读物。 每一滴水珠落在女孩身上时,女孩都会发出惨叫,像是正常人被铁水淋身。 但在李追远一瞪之下,女孩没敢再叫。 渐渐的,女孩身体皮肤上开始渗出水来,像是蜘蛛纹路。 最后,李追远将杯中剩余的水一股脑泼洒在女孩身上,女孩彻底绷不住,正欲惨叫时,却被少年的手指点中眉心。 顷刻间,女孩神情滞住,好似定格。 少年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胳膊,轻到了一声: “回。” “哗啦”一声,在谭文彬的视角里,就是书桌上忽然落下一大滩水,然后全部融入那双高跟鞋里。 “彬彬哥。” “哎。” “把鞋清洗一下,然后用个不封口的盒子装起来,摆阳台 “好嘞。” 谭文彬走过去将高跟鞋提起,惊讶地发现明明先前进了很多水,可这鞋子里依旧很干燥。 只有鞋面上,还残留着他先前亲手抹上去的黑狗血。 李追远则开始收拾起书桌,他先前的封禁手段其实有些残忍,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分,要不是自己身上有本事,第一晚住进这里时,穿着高跟鞋中邪跳舞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陆壹只会变成校园怪谈,自己可能还会上报纸:《高考状元神童精神失常,警惕揠苗助长的危害》。 而且, 既然打算留她当看门鞋, 那自己就有义务看管好她,沾上自己因果后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天道肯定会拿着计算器算自己头上。 他在这里也卡了一个天道盲区,陆壹反正只是小碍,至于她以前造过什么孽玩崩溃过几个人,他不知道,他没问,不知者无罪。 “呼……” 收拾好桌子时,谭文彬也洗好高跟鞋回来了,他本想拿纸擦一擦,却发现上头又干了。 “小远哥,它好像很口渴的样子。” “你以后有空时给她浇点水。” 谭文彬眨眨眼:“额,哥,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当浇花。” “要嘚。”谭文彬用了个黑色塑料袋将它包好,然后放在了阳台满满啊,要是以后不进贼还真可惜了。” “嗯。” 是比以前安全多了,但还是比不过以前太爷家。 搁过去,连秦叔都得在太爷家里当保安。 李追远端起盆,谭文彬马上也跟着一起端起,说道:“走走走,一起洗,一起洗。” 二人洗完澡后,李追远就躺上了床。 谭文彬没急着上床,他待会儿还要去书桌那儿背书,但在那之前,他先走到板凳前,将那面铜镜翻转过去正对着门,开启门禁。 做完这些后,他蹲在木凳旁边,仔细观察着铜镜。 “小远哥,这铜镜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真好看唉。” “它不是我做的。” “啊?这是真古董么?” “嗯,六山纹铜镜。” “哇。”谭文彬发出一声赞叹,然后不懂古董的他切换到正常人对古董的理解思维,“它值多少钱?” “不知道。” “额,小远哥,你可以大概估摸个数。” “有一面相同的,被收藏在国家博物馆。” 谭文彬:“……” 谭文彬把自己脸都往后挪了挪,生怕自己呼出来的气玷污了它。 “小远哥,这铜镜,你是从哪儿淘来的?” “别人送的回礼。” “天呐,那你送人家什么了?” “你背书吧,我睡了。” “哦,好。” 李追远调整了一下枕头,闭上眼。 这面铜镜是阿璃送给自己的回礼,而那天早上,自己先送给阿璃的是:一盒用塑料纸做棋盘的小围棋,出自石南镇小学旁的文具品店。 一觉醒来,李追远睁开眼,再次习惯性侧过头,看见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的谭文彬。 彬彬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比阴萌聪明,所以昨晚熬了通宵彻底背完,反正白天能补觉。 其实,阴萌也不是笨,但在练功方面她比不过润生,在学习术法和走阴方面她又比不过谭文彬,就被三人调侃成最笨的那一个。 李追远自床上坐起,每天清晨,他都会看着窗外默默问一句:柳奶奶她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再见不到阿璃,阿璃病情能不能继续好转他不知道,但自己的病情似乎要恶化了。 走出寝室,洗漱。 陆壹也端着脸盆过来洗漱。 李追远:“早。” “早,神童哥。” 陆壹几次欲言又止,李追远察觉到了,但他没点破,也没挑起话头。 其实,昨晚陆壹出事,也有可能是白天拜了那死倒的原因,虽然自己教他收礼了,但可能还是牵连了一些。 不是所有拜过将军像的人都会出事,但运势会因此降低,而陆壹又恰好住在有邪祟的宿舍楼里。 等李追远洗好脸端着脸盆准备走时,陆壹伸出手,轻轻用手指拉了拉少年的衣袖。 明明是一米八五的东北大汉,此时却给人一种江南女子的羞涩婉约。 “就是……就是……那个……神童哥……咱们宿舍楼,真的有鬼么?” “没有,我骗你的。” “啊!”陆壹瞬间发出了哭腔,“神童哥,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要是李追远继续回他“是的有鬼”,那他还能好受些,这直接否认了,就像是医生对你说“回家吃点好的吧”。 “没事了,真的。” “神童哥,哥,你是我亲哥。” 见陆壹还在纠缠,李追远只能说道:“你去买包香烟,用红肠当贡品,放阳台上祭三天,就没事了。” “谢谢,谢谢,神童哥你太厉害了,那个鬼确实爱吃红肠!” 回到寝室后,李追远开始看书,不过看的不是其它费脑的书,而是重新看起了魏正道的《江湖志怪录》。 他隐隐有种预感,那就是这次遇到的死倒,应该有其特殊性,可惜,自己对那头将军像下的死倒信息太少,无法具体分辨确认。 下午时,谭文彬刚睡醒下床,阴萌就来了。 谭文彬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背好了没有,就等你了。” 阴萌白了他一眼。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怎么样了?” “润生恢复得很不错,他也没喊着要一起来。” “嗯,带上东西,我们走吧。” 两大包东西,大部分是布阵的阵旗,可不是布置门禁时用的小旗,而是大旗。 将军山风景很不错,但因为还没得到开发,所以会到这里来的人,并不多。 在将军庙外,李追远选了两个位置,分别让谭文彬和阴萌去布阵,阵法图在他们脑海里,现在只需要依葫芦画瓢。 等他们布置完,天已经黑了。 三人坐在将军庙门前的土坡后头,吃着带过来的水和饼干,调整状态。 “我刚在高处观察过了,庙里已经没游客了,今天值班的工作人员,就只有那对师徒。 冉秋萍我没看见,可能在办公室里躲着,不过她是次要的。 进去后,先对付那个老头,把他引出来到阵法里。” 根据已知的消息,筹划这一切的是茆竹山,再看那天他和冉秋萍之间很克制且压低声量的对话,他大概率是瞒着自己师父做的这些事。 但李追远懒得跑去告状亦或者是去找那位师父讲道理,他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老头会清理师门,他选择最稳妥的方法,先解决掉老头。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小轿车开到了将军庙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 谭文彬:“咦,他们怎么来了?” 来人是吴新辉、朱红玉以及刘欣雅,当初赵军峰案的三个目击证人。 三人下车后就开始吵架,似乎对来这里的意见并不统一。 朱红玉抬手给了吴新辉一个巴掌,吴新辉反手就是给朱红玉一拳,将她捶倒在地。 边上站着的刘欣雅只是双手抱臂,根本就没打算劝架。 朱红玉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就扑上前,对着自己丈夫的脸就是一阵抓挠,夫妻俩在轿车旁,打作一团。 阴萌正欲开口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却见谭文彬这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现在闭嘴,该怎么办听小远的。 李追远没急着做出决断,反正才刚刚入夜,今晚还很漫长。 庙门口的动静太大,将军庙里终于出来了人,是冉秋萍。 她给三人跪了下来,苦苦哀求着什么。 三人停止了争吵,各自整理起了衣服。 但很快,随着彼此的交流,三人的情绪再度变得激动,吴新辉甚至去伸手提起冉秋萍的衣领,在大声质问着什么。 冉秋萍只是一边哀求,一边又拼了命地摇头。 按理说,冉秋萍应该和这三人关系很好才对,毕竟是靠着这三个目击证人,才帮她抓到了杀害自己女儿邱敏敏的真凶。 忽然间,李追远耳朵微颤,他马上说道: “归乡网。” 谭文彬和阴萌立刻撑开网,将三人覆盖住。 过了一会儿,前方传来“咔嚓……咔嚓……”的脚步声。 孙红霞是一步一步地从斜下方小径上走出来的,所以没有发现身后藏着的三人。 谭文彬起初还疑惑,孙红霞为什么不疯疯癫癫的了,变得好安静,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孙红霞的双手后脖颈以及脚踝处,都是黑漆漆的泥。 等孙红霞走下去后,后方原地,又走出来一个无脸的女人,她全身坑坑洼洼,还在流着黑血,身上散发着污浊的气味,是邱敏敏。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她的一举一动,和孙红霞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邱敏敏的身前,逐渐形成起一道薄薄的泥墙,将自己遮盖。 阴萌恍然,原来这才是对方能在练舞房里悄然消失的原因。 因此,在下方四人眼里,只有孙红霞一个人走了出来,她来到众人面前后,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儿子有罪,我儿子有罪,我没教好我儿子,我也有罪,也有罪……” 吴新辉三人,这下子被两个老阿姨,一前一后地跪着。 这时,茆竹山从庙门里走出来,说了些什么,然后指了指里面,似乎是在请大家进去。 吴新辉三人像是被说动了,走进了庙,冉秋萍踹了木讷的孙红霞一脚,然后伸手搂住了后方本该看不见的邱敏敏。 最终,大家都进了庙。 李追远:“我们也进去吧,看来今晚,有好戏看。” —— 明天大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章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原本李追远想做的是小碗菜,每道菜都标了序,一道一道地慢慢做;现在既然所有菜品集体挤着下了锅,那就换大杂烩的做法,也是一道好菜。 反正是来报仇的,要是报仇的同时还能倚靠在仇人门口瞧一场热闹,那就是双倍的快乐。 “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能出来解决的就绝对不在里面磨蹭,我们在外面有阵法布置,不用白不用,那里也是我们的退路。” “明白。” “知道。” 行至庙门前,李追远停下脚步。 庙门不是大铁门或者木门,而是半人高的推拉设计,名义上是电动的,实际上是手拉,就算是个孩子也能轻松翻过去。 只是,以这道门为分界线,李追远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浓郁到,阴萌都皱起了眉,谭文彬也不停耸动起鼻子。 上了年头的庙,有点腐霉味也正常,但问题是,这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的水腥味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仿佛三人面前根本就不是一座庙,而是一块积腐已久的沼泽。 李追远拿出罗盘,低头看了一眼:藏凶之地。 可问题是,自己曾来过这里,还进过庙参观,这里要真是这种格局,那天的自己为什么毫无察觉? 想颠覆风水格局并不是没可能,这样的事自己以前就没少做,但那都是建立在原有基础上的改动。 可那日参观中,自己并未在庙里看见什么夯实的风水布局,唯一勉强算得上的,也就是将军像下的那道破了口的裂纹。 正常来说,除非风水大师提供了足够详细的标准图纸,外加在白天请了一个规模很大的施工队对将军庙进行了彻底改造…… 不,新改造的风水布局就算能发挥出其功能,可这浓郁的腐败气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充进去的,这味道里,有无法快进的时间沉淀。 李追远蹲了下来,左手伸出向里头抓了一把湿润的泥土,仔细摩挲感受的同时,右手遮住嘴巴,嘴里轻念着感知形容词汇,和自己看过的书里内容寻求对照。 想一叶知秋的前提,是得有庞大的数据库,观察土也是一样。 谭文彬也蹲了下来,学着李追远的样子,伸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面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刹那间,只觉重回当初在山城时尝试折耳根的经历。 因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谭文彬只能嘴巴张大,做无声地干呕。 李追远疑惑地看向谭文彬:“彬彬哥,你在做什么?” 谭文彬终于恢复过来,有些心虚道:“学习,学你啊。” 李追远挪开捂着嘴的右手,掌心干干净净,再松开左手,泥土落下。 谭文彬瞪大了眼睛,天黑视线不好,他没分得清左右手。 阴萌在旁边说道:“他眼花了,以为你在吃土,他就跟着一起吃了。” 谭文彬:“你……” 李追远:“水猴子是有尝土的习惯的,但这种方法太急功近利,不好。” 谭文彬马上点头:“对对对,我错了。” 阴萌岔开话题问道:“小远哥,为什么里面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第一次来将军山时,就发现了这处地方,因为这里简直是标准的水葬福地,古代应该也是有人选取这里进行水葬。” 谭文彬疑惑道:“可是,标准的地方意味着很容易被发现吧,水葬不应该是要追求隐匿性的么?葬在这里,不是等着被人盗?” “帝王修建皇陵时,一般都会默认自己的王朝能万世长存,达官显贵们也会认为自己的富贵可以永久传承,所以修建在这里,也不奇怪,他们认为这儿可以被世代守护。 这座水葬,应该早就被水猴子盗掘过了,上面修的庙,也是古代人按照传统,在这种地方行的镇压之举。 很多河边,山里,非人口稠密区的小庙,都是这么来的,它的存在不是方便人们去祭祀烧香,只是拿来镇邪保平安,因此庙里供奉的东西也往往千奇百怪,反正只取个形式,不用讲究细节。 不过,这种地方也诞生出另一种独特的风水格局,黑白交织、正邪对冲,生者不管,逝者不入。 有些风水师,就喜欢这种地方,会特意选这里建道场或者建屋,一般这样的场所,被称为‘阴阳合葬’或者叫‘阴阳合住’,将阴宅阳宅并在一起。” 阴萌:“那这座庙里的捞尸人同行,走的其实是偏门?” 每个行业里都会有自己的鄙视链,在捞尸人里,水猴子就是最底层,甚至几乎被逐出捞尸人序列被踹出去和盗墓贼门派住一窝。 而在传统捞尸人里,也分走正统路子和偏门路子的,阴家虽然早已没落,但一直是以正统自居。 李追远摇摇头:“阴萌,你家是有老宅的吧?” “有的,但在乡下,早就没人住了,比较偏远,也就没带你们去。” “不出意外,你们家老宅应该也是修建在这种风水位上,因为捞尸人本身职业,就是行走阴阳频渡黄泉,选这种地界建自己的阳宅,最合适不过。” 阴萌一时语塞,没想到偏门居然是自己。 “太爷家其实也是,只不过太爷家翻建了新房所以看不明显,润生的老家也是山大爷住的那个屋子,能更容易看得出来。 这种房子一般都修建于原始村落聚集的边角,旁边没什么邻居,有也只是某一面会稍微挨着,不大可能出现四周邻里密布。 不过,这都是普通捞尸人的择选,眼前这家……”李追远指了指身前的庙,“能在大型水葬遗址上安家落户,在咱们同行里,已经算混得很好的那种了。” 将军山目前还未得到开发,这庙也没有名气,细究下来,连里头主堂口的将军像都是用的魔家四将之一,也不知道是从哪家寺庙大门那儿偷运来的。 结果,却依旧能混个“保护编制”,挂上牌子,虽然拨款福利什么的必然少得可怜,但也算是借王气镇宅了。 那对师徒名义上是这座庙的工作人员,但不过是旧主人居家时换了一套工作服罢了。 这套手段,让李追远都开了眼界。 自家太爷还得去派出所抱牌子呢,人直接给公家牌子挂家里。 “我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但既然今晚活人到齐了,死人也来了,那应该是筹划该兑现了。 他们现在,已经把阳宅门关了,把阴宅门大开。 我们现在再进庙,就不是白天参观时的样子,而是真的步入了阴宅。 总之,待会儿进去后要多加小心,里面发生什么诡异的事都有可能。” 谭文彬砸吧了下嘴,说道:“我艹,听起来好厉害,要是以后开发商选这种地方盖房子,业主岂不是能平白多偷出一套房的面积?” 阴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白天住阳宅,夜里回阴宅睡是吧?” 谭文彬:“不行么?” 阴萌:“哪家开发商会这么傻?” 谭文彬反驳道:“亮哥说了,以后经济大发展,房地产肯定会暴涨,阳宅炒起来了,阴宅还可能便宜? 我看电视里的港剧,那边的公墓都卖得老贵了,保不齐咱们这儿以后就会在临近大城市旁的小城市里建商品房,吸引大城市里的人来买房,只为供个骨灰盒。 小区里,既住活人又放骨灰的,不就是小远哥刚说的那种阴阳合住么?” 阴萌觉得谭文彬在讲歪理,却不知如何反驳。 谭文彬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李追远淡淡说道:“大城市旁边的小城市,不就是咱们南通么?” 谭文彬:“……” 李追远:“行了,咱们进去吧,里头戏应该已经开场了。” 阴萌率先翻身而入,落地时微微皱眉,俯身撑了一下,然后示意没问题。 李追远第二个进来,落地时,明显察觉到土质松软,鞋底一踩,四周还能渗出水来。 谭文彬翻进来后,小声道:“阴宅都这么湿么?而且还起雾了。” 只是一门之隔,可庙里面不仅湿得吓人,还起了山雾,朦朦胧胧的,只能瞧见身边的人影。 而且,雾气似乎受到了惊扰一般,正继续向这里汇聚,越来越浓。 “跟着我。” 李追远右手向后,抓住谭文彬的腰,左手向前,抓住阴萌的腰。 这一抓,阴萌身体缩了一下。 “小远哥……” 她腰部敏感,吃痒。 以往,开路的活儿都是润生来干,润生不在时自然就是更能打的阴萌打头阵。 李追远只得换了个位置,指尖抓住阴萌的裤腰,指节抵在她后背。 没办法,他需要靠发力来指引阴萌行进的方向。 而且不能手拉手,以前开路和断后的两个人必须时刻双手警戒,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异变。 就这样慢慢行进,终于走出浓雾范围,身前是一个公告栏,里面有证件照和姓名,第一排是俩正式工, 茆竹山的名字就在第一排,旁边是老者照片,也姓茆,叫茆长安。 回头一看,身后浓郁消失不见,而三人先前也不过是从庙门处向里走了不到十米,可这十米却如同有百米那般漫长。 看来,当年盗掘这处水葬的水猴子,手艺很好,盗好的同时还极大程度保留了水葬原有的布局,这才能使得现在的阴宅效果如此之好。 先前这种“鬼雾”,是水葬中比较常见的防盗措施。 阴萌偷偷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她觉得先前那种情况下自己还怕痒,很丢脸很不合时宜。 谭文彬小声嘀咕道:“呵呵,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订做套行动服,腰上带个手环。” 虽是调侃,但阴萌难得没有反驳。 庙里有几处地方亮着灯,但这灯亮灰蒙蒙的,呈现出青幽色。 “顺着廊道继续往里走,不要走外面。” 廊道是阳宅建筑,虽说肯定不会绝对安全,但要是随意走在空旷区域,那变化就太多了。 沿着廊道,经过一间开着窗的办公室。 往里一看,发现里头的面积居然无比宽敞。 按常理,这应该是一间三四平米的小办公室,或者叫接待台,可现在看进去,里头足足有几十平米。 谭文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缩回头看看外头又看看里头。 他先前还笑说岂不是能偷一套面积出来,现在来看还是自己太保守了,这到底是偷了多少倍的面积啊? 不过,里头空荡荡的,而且房顶是平的,只有四周开了凹槽,这场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起来了,这种布局,不就像当初四人进地宫时见过的耳室么? 所以,自己现在走的这条廊道,其实就是墓中甬道? 廊道先经过办公室区域,中途有个左拐,能直达主堂口,也就是将军像所在的位置。 此时,那里的灯火最盛,隐约能听到人声。 先前进庙的一众人,应该就在那里。 而且那里,就是阴宅阳宅的开关处。 自己上次来,只发现了将军像头沉睡的死倒,自己并没有走阴查看。 只是,走到第二间办公室的窗户时,里面的情景就不一样了。 虽然依旧是和第一间办公室一样,外头小里面非常大,可这次里头不是空荡荡的,而是有一个六层台阶,台上有个床架,架子上躺着一个老者。 老者唇红面白,身穿寿衣,双手叠于腹,一副安详的样子。 老者就是那日所见的,行走时都能瞧出捞尸人特征的,茆竹山的师父,茆长安。 他死了? 旁边,是一副挽联,落款是弟子茆竹山。 谭文彬诧异道:“老家伙被他弟子杀了?” 咋可能这么巧,前两天还好端端精神矍铄的老家伙,就在自己等人要上门算账时,就这么寿终正寝了? 再结合先前茆竹山出面,将众人带入庙里,足可见今晚的聚会就是他的一手安排,那么就是他提前杀死了可能会碍事的自己师父。 这间主办公室又恰好对照上了水葬里的主墓室,所以从窗外看,死去的老头就像躺在主墓床架上一样。 李追远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他想推开门,进去看看死去的老头,虽然他很清楚,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今晚的主局在将军像那边。 但是,他就是想要去看一下。 然而,门把手刚刚转动,四周的风忽然响起,像是尘封的墓室被打开,引来阵阵莫名的破音呼啸。 这番动静,让李追远不得不松开手。 一滩烂泥,自廊道外积聚,缓缓堆叠起来后,逐渐形成人的样子,等烂泥散开,里头显露出了一具无脸的躯体。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抄起黄河铲,准备上去干架,这本就是他们今晚上门的目的。 李追远却说了句:“她离我们很远,她现在看不到我们,扯网。”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将归乡网再度拉出,盖在三人身上。 果然,邱敏敏虽然向着这边走来,却走得很慢,并未像当初在练舞房那样飞扑过来发动攻击。 这就是没走廊道导致的,连死倒,都得在这种阴阳宅里受限。 好不容易,邱敏敏走上了廊道,然后立刻上升,黏在了廊道顶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在廊道里穿梭。 但因为三人都被归乡网罩着,所以她无法察觉到外人的存在,很快她就又回了主堂,身形没入其中。 警报解除。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又往办公室窗户里看了一眼,老头一动不动,身侧的那对新写的挽联似乎还墨迹未干,内容更是情真意切。 李追远没再尝试开门进去看看,而是示意撤网,三人继续向堂口走去,顺着廊道,来到堂口边缘,再慢慢绕至后方隐匿的角落,才停下继续观察。 堂口四周,摆放着很多尊黑色的小石狮子,上方也挂着青铜剑。 这是上次来时没有见到的东西,应该是新拿出来专为今天布置上的。 它起到了隔绝的作用,而这种隔绝是双向的,除非是先前那般剧烈的响动,否则内部也察觉不到外部的变化。 正常来说,这里夜里本就很少有人,而阴宅的布置,已足以阻隔一切外来干扰。 不过,在李追远眼里,这种布置很是强行且随意,好似完全忽略了外界环境的特殊性。 透过门窗缝隙,只能看见里面绿幽幽的灯火,其余一切都看不见。 想进去,要么破阵,要么走阴。 “你怎么了?”阴萌伸手推了推有些摇晃的谭文彬。 谭文彬忽然吸了口气,像是强打起了精神,有些奇怪道:“明明白天睡了的,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忽然好困。” 就在这时,里头的光亮一下子变了色泽,变成了乳白色,光晕散发,溢散了出来。 谭文彬的眼皮子又不由自主地耷拉起来,他只得强行用力拧了一下大腿,但眼睛里想睡的泪花却再也控制不住。 李追远:“里头在举行仪式。” 阴萌:“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谭文彬揉了揉眼,边打呵欠边说道:“因为你反应迟钝。”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问道:“小远哥,不管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这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么,要不直接破阵打进去?” 李追远沉默了。 阴萌说得没错,此时确实是偷袭的好机会,茆竹山和冉秋萍先前对付自己这边时,也没讲什么道义。 但李追远往身后望了望,又朝身前看了看,摇头道: “不,再等等,那头将军像 阴萌只得点头。 谭文彬则继续用力拧着自己的大腿,强撑着不睡觉,他其实是要走阴了。 而且,他先前对阴萌说得也没错,她之所以没感觉,确实是因为她的迟钝。 丰都鬼街的棺材铺里,阴福海走阴晚上出没,谭文彬受刺激地顶起了棺材盖,可与阴福海有血缘关系的阴萌,却一直是呼呼大睡。 “去瞧瞧吧,我也好奇,那家伙到底在谋划什么,阴萌,你看顾好彬彬哥。”说着,李追远拍了拍谭文彬的后背,“睡吧,这次不用硬撑,跟我一起进去。” 得到了允许,谭文彬直接趴在了阴萌背上,闭上了眼。 阴萌将他扶好,想要去搀扶李追远时,却看见少年双手负于身后,半睁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别的不说,光是少年这会儿的姿势与气质,确实有种出尘的感觉,不由让她想起族谱上那些古早先人的画像。 谭文彬已睡成死猪,阴萌好奇地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李追远:“你看管好彬彬,记得留心前后。” “小远哥,你进去了么?” “嗯。” “你看见了什么?” 李追远没说话。 阴萌知道,他是嫌自己烦了。 走阴成功时,李追远视线里就出现了不同的画面,像是一扇扇泛着光的门。 他明白过来,茆竹山在进行集体走阴的仪式,这些门,都是里面那些人的记忆画面。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将军像仪式,可不是简单就能布置的,除非他借助了其它的力量,比如……那头一直在沉睡的死倒。 没看见谭文彬,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已经进了某一扇门里,也就是某个人的记忆画面中。 李追远没急着进去查看,同样的记忆画面,他阅读时间比普通人快太多倍,所以他先环视四周,查看一下“环境”。 这里,大部分门都是开着的,只有三扇门仍处于关闭。 李追远先走到一扇关闭的门前,伸手打开,里面挂着的,是一张女孩的脸。 李追远在卷宗以及孙红霞屋子的遗像上见过这张脸,是邱敏敏。 她的脸,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追远将门关闭,这一刻,他不得不重新怀疑这个环境到底源自于哪里。 他尝试打开第二扇门,门却紧闭,似乎里头有一股力道正在与他较劲,第三扇门也是如此。 李追远开始往回走,步入其中一扇打开且发着光的门。 走进去后,他就看见了正在椅子上坐着的冉秋萍,她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多了,冉秋萍正在鼓着掌,面带笑意与骄傲地看向身前,正在为自己跳舞的邱敏敏。 邱敏敏的舞姿确实很好,体现出她在舞蹈方面的绝佳天赋。 “来,一起来看我女儿跳舞。”冉秋萍主动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摇了摇头,而是往右侧挪了一步,一条黑线自他脚下延展出去,形成了画面分割。 左侧依旧是妈妈看女儿跳舞时的温馨,右侧则是冉秋萍抱着女儿尸体时哭得撕心裂肺的压抑。 哦,就这些么。 李追远没有丝毫感触,他甚至觉得看这一段记忆毫无意义。 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这扇门,又步入了第二扇。 他看见了孙红霞,孙红霞正坐在餐桌边和她的儿子赵军峰一起吃饭,儿子大口大口地吃着,母亲在旁絮絮叨叨。 李追远留意到,赵军峰面前的碗很大,里面盛放着高高的米饭,画面后方橱柜上,还挂着一套练功服以及比赛奖状。 “来,坐下和我儿子一起吃饭吧。” 和冉秋萍一样,孙红霞也对李追远发出了邀请。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虽说是浪费时间,但还是向右侧挪了一步。 同比列切割出的另一个画面中,孙红霞跪伏在蒲团上,旁边是自己儿子放在板凳上的遗像,她正带着死去的儿子一起,向高桌上供奉着的邱敏敏磕头赔罪。 李追远退出了这扇门,又进了一扇,这次,里面人很多,也很热闹,很多学生还有干警,正在山里搜索。 在其中,李追远还看见了谭文彬。 旁边一个学生开口道:“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找杀人犯!” 李追远没理他,他就自己走过去了。 等到又有一个学生经过自己面前时,他又说了一样的话:“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找杀人犯!” 李追远依旧没搭理他,但很显然,前方正找得一头热的彬彬,已经在沉浸式体验着这种情景游戏。 李追远只能走向谭文彬,谭文彬正找得一脸奋劲! 嘴里还念叨着:“妈的,赵军峰,你到底躲在哪里!” 转头时,谭文彬看到了李追远,他愣了一下,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但还是开口道:“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 李追远举起手,对着谭文彬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谭文彬捂着自己的脸,眼里终于流露出一点点清明:“你是,小远?” …… 与此同时,在现实里,扶着谭文彬的阴萌,有些奇怪地看着谭文彬的脸,向左偏移。 她只能伸手想去扶正一下对方的脸。 谁知,刚要触碰到,谭文彬另一侧的脸也忽然偏移了一下,虽然过程很难以理解,但确实回正了。 …… 李追远举起手,又是一巴掌。 “啪!” 谭文彬双手捂着脸,惊喜道:“小远哥!” 这是彻底清醒了。李追远倒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彬彬,实在是在走阴状态下,他所会的阴家十二法门以及《地藏菩萨经》,随便每一招拿出来对谭文彬而言都是酷刑,稍不留神就会将他掐灭在这里。 对着脸扇巴掌,是可能有效的前提下伤害最低的选择。 反正,彬彬能懂,又不会误会。 “小远哥,我感觉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我在梦里抓犯人呢! 咦,我们现在是出来了么,我睡觉时你们就把问题解决了? 好多人,还有警察,穿着老式警服,我爸以前也是这一套。” “彬彬哥,我们还在走阴。” “哦?哦—哦~哦!” 谭文彬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谁的记忆?哦,对了,我刚好像看见吴新辉了,我还喊他会长来着,他现在人去哪里了?” “彬彬哥,你看好,我教你。” 李追远向右横跨了一步,黑线自他脚底延伸出去,画面被分割。 另一侧的画面里,出现了吴新辉和赵军峰两人的身影。 谭文彬也往这边挪了一步,他发现自己没有过来,还在原画里。 他开始跳,也没跳过来,他开始奔跑,依旧在原画。 李追远伸手,抓住了他,他借力,终于钻了过来。 此时,吴新辉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恶狠狠地盯着赵军峰。 赵军峰脸上全是慌乱与不解,他大声嚷嚷道:“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吴新辉没说话,继续逼近。 赵军峰继续叫道:“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吴新辉:“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说着,吴新辉一个猛子上前,刺了个空,赵军峰反手一把扭过吴新辉的手臂,将匕首抢过来的同时,又将吴新辉制住。 谭文彬忍不住小声道:“赵军峰身手不错啊。” 李追远:“他武术得过奖。” 在孙红霞的记忆里,李追远看见了练功服和奖状。 “住手,赵军峰,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停止行凶……”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没……” “砰!” 枪响了。 赵军峰怔住了,这时吴新辉往后一撞,赵军峰失去平衡,滑落进后方的河中。 画面中,开枪的警察也恍惚了一下,身子轻微一摇。 谭文彬说道:“小远哥,刚刚赵军峰好像没中枪。” 黑灯瞎火的,对方手里还劫持着人质,到底是怎样的神枪手才敢直接对着“凶手”射击,刚刚那一枪,可能仅仅是情急之下的鸣枪警告。 吴新辉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脸上如释重负。 记忆画面至此结束。 李追远带着谭文彬离开了这扇门。 还留下最后一扇开着亮着光的门,李追远和谭文彬走了进去。 在这个画面中,年轻的茆竹山将赵军峰从河里救了上来,他们在交谈。 “报纸上说,你中枪落水了,现在警察和学生们都在捞你的尸体。” “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是吴新辉,是吴新辉……” 李追远再次横跨一步,旁边分割出另一个画面,画面中,茆竹山找到了刚见完女儿尸体面若死灰的冉秋萍。 “保存好你女儿的遗体,信我,我有办法能让你女儿复活。” 两个画面同时开始崩塌。 “小远哥,这是怎么了?” “是仪式要结束了。” “那我们快走吧。” 李追远没急着走,而是抬起手,两边的画面开始快进,最后的画面是,茆竹山狞笑着亲手杀了赵军峰,冉秋萍跪在了茆竹山脚下求他复活自己的女儿。 随即,李追远和谭文彬退出门,他最后看了一眼关着的三扇门,确切的说,是那两扇无法打开的门。 “啪!” 打了个响指。 李追远结束走阴,视线恢复正常。 谭文彬也睁开眼,像是刚睡了一觉,头很疼。 “砰!砰!砰!” 地上摆着的这些小狮子身上都出现了裂纹,上面挂着的青铜剑在此时也都坠落下来,隔绝阵法被冲散了。 此时透过门缝,可以瞧见里面的人都醒来了,站在中央手持长香的茆竹山喷出一口鲜血,但他的神情,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亢奋。 茆竹山:“呵呵,你们,都看到了吧。” 先前的记忆画面中,屋子里的人本就能看见其他人的记忆,而李追远和谭文彬是后来的进入者,虽然彬彬融入了。 茆竹山这句话,其实不是对在场这些活人说的,他说这句话时,先看向了头顶倒挂着的无脸死倒,又看向将军像下方。 冉秋萍发了疯似地扑向吴新辉:“原来是你,是你杀了我女儿,是你杀了我女儿!” 吴新辉努力推开她,但女人已经不顾一切了,哪怕他是壮年男性,这会儿也挣脱不得。 “你个畜生,你还我女儿的命,你还我女儿的命!” 吴新辉大喊:“我没杀她,我没杀她!” 旁边的朱红玉和刘欣雅在缓过神来后,也马上上前帮吴新辉推开了冉秋萍。 “你个畜生,你到现在都还不承认,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 当冉秋萍再次扑上来时,吴新辉干脆掐住她脖子将她摔在了地上,朱红玉和刘欣雅也一起过来帮忙压住了她。 “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杀她!”吴新辉随即扭头看向茆竹山,“你是给我们下了什么毒还是梦幻药,我没杀邱敏敏,不是我!” 另一边,孙红霞发怔了许久,她先看向吴新辉,然后看向茆竹山。 她带着自己儿子的遗像向别人赔罪了这么多年,她赎罪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儿子真的是冤枉的? 她很后悔,为什么没有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 孙红霞扑向了茆竹山,茆竹山嘴角扬起笑容。 “嗡!” 上方,邱敏敏落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孙红霞的脖子,任凭孙红霞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冉秋萍已经被那三人压在了地上,她侧过头看到这一幕,马上喊道:“敏敏,杀了他,杀了他,他才是杀害你的凶手!” 但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此时却无动于衷。 茆竹山微笑说道:“去吧。” “砰!” 孙红霞被邱敏敏一把甩出,撞到了将军像 紧接着,邱敏敏向着吴新辉扑来。 “鬼呀!” “邱敏敏?” 吴新辉、朱红玉和刘欣雅三人被吓得马上放开了冉秋萍向后退去。 冉秋萍脸上流露出愤怒的神情,她正准备爬起来,可下一刻,一只手,却从她的胸膛洞穿而出。 她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身侧,那是一张没有脸的面容,但她一直都知道,这是她的女儿。 “敏敏……你为什么……” 冉秋萍的鲜血开始快速回收,被邱敏敏吸入体内。 “啊啊啊!” “啊!!” 朱红玉和刘欣雅发出尖叫,这一幕,确实太过血腥惊骇。 紧接着,将军像在此刻向后轰然倒塌。 “轰!” 声颤结束后,下方出现了一扇青铜色的门,门上面蓄着一滩水,水里躺着的那具尸体,缓缓坐起身。 赵军峰! 孙红霞抬头看向赵军峰,喃喃道:“儿子,你,你还活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不相信你,妈妈……” 赵军峰弯下腰,一口咬中孙红霞的脖颈,孙红霞身体开始抽搐,发不出声音。 随即,赵军峰一甩头,孙红霞的尸体被甩飞出去,他的脸上,全是孙红霞的鲜血。 另一侧,邱敏敏抽回手臂,冉秋萍颓然倒下,她的手臂上,也都是冉秋萍的血液。 “快跑!” 吴新辉喊了一声,准备开溜,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场景,可以称得上是以前做噩梦都想象不出的可怕。 “呵。”茆竹山笑了一声。 邱敏敏出现在吴新辉三人身前,挡住了去路,赵军峰站到了后方,拦住了退路。 紧接着,茆竹山弹了一下手指,上方一面镜子立起,两侧有长画落下,形成了一道鬼打墙阵法,这个其实很简单,却足以让里面的三人跑不出去。 “啊!!!”朱红玉抱着头尖叫起来。 吴新辉跪下来磕头:“我给你钱,我什么都给你,放过我,放过我!” 外头,正趴窗户缝偷看的谭文彬很是震惊且不解地看向李追远,小声问道: “小远哥,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李追远:“他在祭炼……阴阳伴生死倒。” 谭文彬面露震惊,显然,看过书的他,记得这段内容。 魏正道《江湖志怪录》里有记载:男女死倒,各占阴阳,择吉忌之日,弑至亲与仇亲,淋其血,互结伴生。 李追远这这段记载印象颇深,不是因为死倒的名字以及这恐怖的炼制方法,而是魏正道在针对这种死倒的后续介绍里,明显用了很隐晦的手法。 他画了一张图,图中央是一座宝座,看不出是什么教派,但宝座两侧是一对童男童女。 收尾是:某宗门座下阴阳伴生死倒失控,覆灭全宗,后为正道所灭。 这是一种暗示,不能明说,因为很可能是某些“正道门派”,才喜欢炼制这种死倒,很多神话故事形象里的童男童女……其原型,或许不是那么憨纯可爱。 但有一点可以确信,能让魏正道去“为正道讳”,肯定意味着极深的利益驱使,让那些正道人士也不惜不要脸皮,再联想一下哪些尊贵大人物座下能有童男童女标配。 只能说,都是疯子,和江面之下的白家镇那帮人一样,都是为了追求成仙梦不惜一切的疯子。 眼下,至亲血淋过了,接下来就是仇亲血。 谭文彬疑惑道:“小远哥,邱敏敏是吴新辉杀的,但赵军峰是茆竹山亲手杀的,难不成他待会儿还要自己去献祭?” 李追远:“仇亲。” “仇亲血……”谭文彬整张脸都布满了惊骇,“所以,他杀了他爹,拿自己亲爹献祭?” 李追远:“他爹茆长安没死。” 阴萌闻言,这才明白先前为什么小远要尝试开那间办公室的门,也为什么要多次叮嘱自己留意前后。 原来,少年早就瞧出来,躺在“主墓”内的茆长安,其实还活着。 确实还活着,杀早了,还怎么献祭,而且得在画着阵法图案的堂口里、同时在那根血香点燃到燃尽的这期间杀,才有效。 此时,茆竹山从怀里拿出两具男女人偶,人偶上绑着线扎着针,人偶的背面,已被浸染成血色,只剩前面还是原色。 茆竹山抓着女人偶轻轻一挥,邱敏敏当即冲出了堂口。 李追远三人因为躲藏在背面角落处,倒不用担心被发现,当然,放在以往这种躲藏想避过死倒的感知很容易变成自欺欺人,可眼下这里是阴宅,除了眼见耳听这种直接“感知”,其余的第六感什么的,在这里都不做准。 很快,邱敏敏提着茆长安回来了。 两位仇亲,也准备就绪。 茆竹山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兼师父,似乎还残存着些许父子之情。 他先举起女人偶,指向了吴新辉。 邱敏敏将茆长安靠在柱子上,自己则转身走向吴新辉。 吴新辉见状,马上发出惊恐地叫声:“不,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唉唉!” “咔嚓!” 邱敏敏一口咬断了吴新辉的脖子。 “唉。” 茆竹山先是叹息,再又露出期待之情,指尖轻拨男人偶上的针。 就在这时,茆长安忽然睁开眼,骂道: “畜生!” 茆竹山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还能醒过来,我明明给你下了足够的药!” 茆长安开始挣扎,他身上的寿衣破裂了,但寿衣里面,还绑着铁链,系着个大大的铜锁,显然是被自己儿子提前做了双重防备。 “你这个畜生!我白把你养这么大,我白教养你这么久,你居然敢背着我行这伤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老东西,那本书明明是小时候刚搬进这里时,我从你徒弟,你自己不练,为什么不给我练!” “那是邪书,上面都是邪法,不是我们能碰的东西,我自己都没敢看,也没敢练。” “无所谓,反正你藏的地方也被我找到了,我八年前就开始练了,那本书上记载了,得阴阳伴生死倒,可入天门,证长生;我才不想和你一辈子待在这里当什么捞尸人!” “竹山,你魔症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真的,回头吧,去自首,去赎你犯下的罪孽吧。” “我都快成功了,呵呵呵,现在回头?” “老天爷在看着你呢,做这种事,肯定会遭厄运,不得好死的。” “来啊,让我看看啊,它在哪儿呢,老东西,我就是被你的那一套说辞唬弄到了现在,现在,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孽子,孽徒,你居然敢……” 茆竹山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前仅剩最后一截的香,说道: “香快烧完了,我必须在香燃尽前完成所有仪式流程。 所以,爸,你去吧,你死后,我会给你摔盆的。” 外头,谭文彬抓住李追远的胳膊,阴萌也是做好准备只等李追远一声令下就会冲进去。 “小远哥,进去救老头吧!” 在二人看来,眼下是最适合动手的时机。 李追远没下令,而是幽幽道:“老头说的话,好耳熟啊。” “啊?”谭文彬不理解小远这会儿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阴萌也投来不解的目光,这时候不出手么? 屋内,茆竹山举起男人偶,赵军峰也向茆长安走去。 “你这逆徒逆子,我要替天行道!” 话音刚落,茆长安虽然身体被束缚着,但他双手一翻,两根粗长的银针出现在他手中,银针尾端带线。 “嗡!嗡!” 两根银针交替自指尖弹出。 一根刺中了茆竹山的手腕,他痛呼一声,手指痉挛张开,手中的男人偶落下,另一根则恰到好处地刺入男人偶上面,再顺势回拉,男人偶飞入茆长安的手中。 茆竹山:“你居然也练……” 茆长安拇指轻拨人偶上的一根针。 赵军峰双目泛红,如同野兽般对着茆竹山扑去,茆竹山连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发出,就被咬死。 茆长安掌心持针,拨弄铜锁。 “咔嚓……” 铜锁快速打开,他向前迈出一步,锁链自身上脱落。 紧接着,茆长安扫了一眼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忽地跪伏在地,开始痛哭: “呜呜呜……是我没教好你,让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天道……” 哭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外头偷看的谭文彬和阴萌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这老头,好猛! 而这时,二人也渐渐回过味来了,这老头,猛得有些匪夷所思了,他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李追远显得很淡定,一点都不吃惊。 没办法,实在是老头睁眼后的那套说辞,自己也经常说,这糊弄天道的味道,太熟悉了。 人是他儿子杀的,孽是他儿子造的,他全程被蒙在鼓里,最后对他儿子出手,也只是出于正当防卫。 瞧瞧,他全程无辜,却最终能落得个礼成,白捡一对阴阳伴生死倒。 听茆竹山死前说的话里,似乎他们在很多年前选择这里定居时,年幼的茆竹山在这儿捡到了一本书,然后交给了茆长安。 这书,应该是这处水葬之地里遗落的。 也不知道是那本书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还是上头记载的东西让他们父子都动了心,但很显然,当爹的到底比儿子算计得更高一筹。 目睹眼前的这出父子情深,李追远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和李兰之间的母子关系,也没那么糟。 自己和李兰只是见面时互扒对方人皮,人家那是真掏心挖肺。 果然,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李追远看向里头,小声道:“好了,别哭了,香快燃完了。” 茆长安的痛哭流涕戛然而止,他马上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捡起另一个女人偶。 “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自然得由我来负责看管镇压,以免它为祸人间!” 茆长安将两具人偶叠在一起。 赵军峰和邱敏敏此时也都站到了一起。 茆长安开始念咒,同时将血香灰抓起,洒在两个人偶身上,再将人偶置于火烛前,将其引燃。 可是,赵军峰和邱敏敏只是站在一起,却没发生其它变化。 “不对啊,按书上说,他们现在应该彼此呈印,出阴阳,结伴生,释华光。” 伴随着人偶的持续燃烧,赵军峰和邱敏敏双眸逐渐泛红,呈现出将要脱离掌控的趋势。 “不对,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难道失败了!” 茆长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儿子。 不行,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能允许失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茆长安马上将燃烧一半的两个人偶重新拿起来,不顾火烧发烫将俩人偶分开,他惊讶地发现,男人偶是两面都红了,而女人偶,只红了背面,前面还是原色。 这意味着,邱敏敏并未完成复仇! “不,怎么回事?” 茆长安马上跑向吴新辉的尸体,脖子都断了,脑袋和身体都分离了,这是死得透透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复仇没完成,不是他杀的邱敏敏么?” 茆长安怒吼着看向旁边还活着各自蜷缩在角落里的刘欣雅与朱红玉,她们已经被吓得有些呆傻了。 “难道不是他杀的,是你,还是你,奸……杀了邱敏敏?” 他已经浑然忘记了,自己指着的是两个女人。 刘欣雅:“不是我,不是我们,我们没杀人,我们真的没杀人啊!” 朱红玉:“和我们没关系,不是我们杀的,也不是吴新辉杀的,那晚我们三个人全程在一起。” 刘欣雅指向了朱红玉:“是她说的,她说她看见了赵军峰从厕所里跑出来的。” 朱红玉尖叫地指向刘欣雅:“你胡说,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你看见赵军峰从厕所里跑出来的!” 两个女人互相指责,最后一起指向躺在地上头身分离的吴新辉:“是吴新辉说的,他说他看见了赵军峰跑出了厕所。” 茆长安咆哮道:“但他不是杀邱敏敏的凶手!” “我们,我们其实没看见人。” “我们去厕所时看见邱敏敏被人杀了。” “是的,我们根本就没看见凶手。” 茆长安嘶吼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说看见是赵军峰杀的?” “谁知道赵军峰不配合抓捕,还死了,我们三个当时只是想给警察随便提供一个线索玩玩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一章 “随便提供一个线索玩玩……” 门窗外,谭文彬和阴萌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 这种事情,是怎么能随便的,又是怎么能归到玩玩一类的,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毁掉一个同龄人的一生么。 谭文彬记起来自己在吴新辉记忆里看到的画面,二人对峙时曾发生过如此对话: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吴新辉如此奋勇地拿着匕首去追捕逃跑的赵军峰,不是因为他是凶手,而是为了把这个“玩笑”,给圆下去? 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逻辑和动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谭文彬小声道:“我不理解……” 屋内,传来茆长安狰狞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显然,现在最无法理解也是最难以接受的人,是他。 他费尽心思,一步步谋划,一直假装不知道还要时刻关注着进度,为此不惜献祭掉了自己的亲儿子,到头来,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对对对,放了我们吧,今天的事情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一定保密。” 茆长安的笑声停止了,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这两个人施以酷刑、极尽折磨,可惜,吴新辉死得太痛快了,便宜他了。 但是,茆长安刚刚举起手,指尖银针再度出现时,他就止住了动作。 窗缝外,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李追远目光微微一凝。 老东西是个狠角色,即使计划崩盘失败,即使愤怒到这个地步,他也依旧在忌惮天道硬生生地压制冲动没有出手。 他是真的好爱他自己。 此时,血香已经燃尽。 原本画在堂口地砖上十分鲜亮的阵法纹路,瞬间变成上了年头的脱落漆料。 并排站在一起的赵军峰和邱敏敏身体开始摇晃,一缕缕液体自他们身上不断溢出,因人偶被损坏,他们正呈现出失控的状态。 茆长安挥了挥手,语重心长道:“你们是无辜的人,快跑吧,注意安全。” “谢谢,谢谢!” “谢谢你,谢谢!” 朱红玉和刘欣雅如蒙大赦,起身开始逃跑,但茆竹山还活着时布置的迷魂阵还在,她们俩人原地转圈了好久,却依旧没能跑出堂口大门。 这种简单小阵,茆长安举手就能破掉,但他没这么做,他一边捂着脸,抽泣哭诉着自己死去的儿子以及这里发生的惨状,一边走出了堂口,“噗通”一声跪下,继续对苍天忏悔。 很显然,他是不会放过那两个女人的,但他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赵军峰和邱敏敏结束了摇晃,属于死倒的浓郁气息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赵军峰更浓烈,邱敏敏显得浅薄些,大概是后者近期刚遭受过重创。 两个死倒,本能地看向屋内还在奔跑的两个女人,并一步一步向她们走去。 朱红玉和刘欣雅尖叫着后退,二人的后背,近乎就贴到了门板上,距离李追远三人藏匿着向里偷看的位置,很近。 谭文彬和阴萌脸上神情稍微出现了点变化,因为他们现在只需露个面,就能救下这两个人。 但二人显然不愿意这么做,不仅没人去尝试征询一下身后小远的意见,反而一个将脸撇开一个干脆低下头。 谭文彬:“你看到两个死倒凶手要杀人了么?” 阴萌会意,马上接话道:“没看见。”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说法不好,又改口重新问道: “你刚看见朱红玉和刘欣雅跑出堂口了没?” “看见了,她们刚刚跑出去了!” “真好,她们逃脱了,安全了。” “是啊,真为她们感到庆幸。” 人在做一些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时,往往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内心不留负担,不用陷入内耗。 屋内今晚死了很多人,他们全程在外头看戏,如果他们早点出手,可能里面大部分人就不会死,但,为什么要出手呢? 冉秋萍和孙红霞曾袭击过自己等人,润生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养伤;茆竹山死有余辜,他亲爹兼师父都不在意;至于吴新辉仨人……像是谁不会做个睁眼瞎似的。 这么一调理,谭文彬和阴萌脸上就都舒了口气,念头通达了。 连带着屋内连续传来的两道惨叫声,也没让他们觉得不忍与罪恶。 李追远站在后面全程目睹了二人的内心戏,反正,除了对“天道解释”外,他自己内心里压根就不会有这个流程。 屋内的人都死光了,茆长安站起身,边抹着泪边走进了屋。 他表情先是错愕,再是不忍,最后是愤怒: “两个孽障,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残害生灵!” 谭文彬不禁感慨:“不愧是老戏骨啊。” 阴萌附和道:“真敬业。” 李追远做了课堂总结:“记得学习,再把随堂笔记交给润生,别让他落下功课。” 每一次共同参与的冒险事件,都是一场宝贵经历。 阴萌在配合度上比谭文彬差一筹,且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废话,也是因为她自从加入团队来到南通后就一直风平浪静,缺少了这种团队经历的磨合,早些时候刚加入团队的彬彬废话可比她多多了。 茆长安准备清场了,谋划失败了,儿子徒弟也死了,但生活,还得继续。 赵军峰和邱敏敏走向了他,显然是出自本能想要对他动手,他弯下腰,将地上的两只破损的人偶捡起,面对步步紧逼的两头死倒他丝毫不慌,手指快速地往上重新缠线插针。 李追远转身,走出藏匿地,径直来到门口,看着茆长安,说了声: “晚上好。” 谭文彬和阴萌不明白为什么小远要选在这个时候现身,先让茆长安把那两头死倒解决了,自己三人再出面解决老头不好么? 这也更符合三人之前的计划,只不过从第一个解决老头变成只剩一个老头可以解决。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二人还是很快来到李追远身侧,手持黄河铲,一左一右护持。 茆长安拿着两个刚修复好的人偶,手指轻拨,两头死倒当即停下脚步,指尖再一轻调,两头死倒转身,面朝门口。 随即,茆长安左手伸出三指,右臂打旋儿,一番交叉后,最后上下相叠: “茆长安,祖上插坐金陵秦淮码头,不知小哥是坐的哪家码头?” 同行见面,最先生出的其实是忌惮,先探底,也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摩擦。 没办法,这一行谁身上没几手看家本领,真动辄撕破脸互阴,那真是谁都没好日子过。 这时候,要是再提什么“坐濠河码头”,就是故意插科打诨了。 李追远双手插兜,懒得回礼,而是很直白地说道: “我不是坐码头的,我拜的是柳家龙王。” 茆长安神情一滞,肉眼可见的慌乱,甚至整个人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焦急解释道: “我教子无方,致使儿子误入歧途,酿下如此惨剧,现我已大义灭亲,收拾残局,还请您明鉴!” 他很害怕。 但他的害怕,和当初在丰都鬼街面报家门时,阴福海的震惊不同。 阴福海是世代久居小县城,对江面上的事情也只是传闻和听说,茆长安可是能有办法弄来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挂自己家门口的。 他怕的,分明不是过去柳家的威名,而是现在! 这不由让李追远想起了当初来过南通的说书人余树。 看来,就算是当初在山城丁家晚宴后的散步,柳奶奶也是对自己藏了一手,没骗自己,却也没把实情说完。 李追远指了指茆长安手中拿着的两个人偶,问道:“能丢一个过来给我看看么?” 茆长安迟疑了。 咦,居然真可能丢给自己? 李追远继续道:“收手吧,外面全是我们的人。” 虽然很清楚,除非润生提着吊瓶出院,否则外面绝对不可能还有人。 但谭文彬和阴萌还是气定神闲地各自挺起了胸膛,尤其是谭文彬,嘴角还挂上了一抹不屑的笑。 “您请。” 茆长安将女玩偶丢向了李追远。 上面全是针,李追远没接,阴萌一个翻花手,先卸去上头力道,再顺势接住,递给了李追远。 茆长安道:“这里发生的事,我可以做充分的解释说明,实在是……” 李追远一边查看着玩偶一边点头:“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少年确定了,眼前的老头把自己当余树那种人了,看来,秦叔离开太爷家后应该也不是选个地方隐居,他是有事情做的。 检查完后,李追远将女人偶很是随意地丢到了地上。 落地的同时,针头被触碰,邱敏敏连续做出了好几个怪异的姿势。 茆长安疑惑道:“您这是……” 李追远指了指赵军峰:“他其实不受你的人偶控制,他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茆长安惊讶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信不信随你,我刚刚不出来你是不是想用这人偶控制他们解决自己,好完成最后一步的毁尸灭迹? 你会死的,他其实也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赵军峰猛地向茆长安扑去。 茆长安一个狼狈的侧身翻滚,堪堪躲过。 他快速用指尖拨弄手中的男人偶,可却毫无作用,赵军峰身形在半空中旋转,再度扑来,张开嘴,口中喷吐出血雾。 茆长安见状,只得将人偶丢出,再次躲避,可这次右臂却被红雾扫到,不仅衣服破裂,手臂更是被烧灼了一层。 “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状况的不仅是茆长安,谭文彬和阴萌也同样如此,但二人现在还继续绷着脸,谭文彬心里再疑惑,也依旧强行挤出一个“看吧,就是这样”的神情。 这时,邱敏敏身上覆盖上了一层烂泥,从后方向茆长安扑去。 茆长安再次一个侧身,手中探出银针,刺中邱敏敏,再顺着丝线一阵拉扯,将双方距离拉近后,侧身一踹。 “砰!” 本就是元气大伤过的邱敏敏被踹翻在地。 正当茆长安准备骑身上去以银线切割下邱敏敏的头时,赵军峰出现,茆长安不得不先行放弃,快速后撤。 后退的同时,他还在喊道:“还请助我降服死倒!” 李追远拍了拍手:“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了。” 说完,就往后退。 “你……” 茆长安目眦欲裂,这一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是龙王家的!” 李追远没搭理他,继续后退,阴萌和谭文彬也跟着一起退,三人退出足够安全距离后,再停下脚步看戏。 谭文彬忍不住再次问道:“小远哥?” “那晚练舞房里,我曾尝试控制过邱敏敏,却发现她被另一个意识操控,是一具伥鬼。 先前看见茆竹山用那人偶控制这两具死倒时,我就感到疑惑。 不是说这种邪术控制不了死倒。 而是,我不觉得我连一个人偶都竞争不过。” 那晚,李追远就差一步就能完全操控邱敏敏了,可邱敏敏体内的意识却格外顽强,与自己拼命对抗。 可人偶是死物,哪里来的对抗意识。 所以,操控邱敏敏的,绝对是另一个存在。 茆竹山和茆长安都练了那本邪书,也都是以人偶控尸,那就说明真正操控邱敏敏的,不是他们父子。 屋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用排除法筛一下,不管多不可能,那也只是最终答案。 一直操控邱敏敏的,是赵军峰。 “彬彬哥,还记得先前走阴时看见的记忆画面么?” “记得……” “你有没有发现,吴新辉的记忆画面,很具有迷惑性。” “啊,对,吴新辉明明不是凶手,但那一段,却给人以他就是凶手特意来杀人灭口的感觉。” “明明可以把记忆画面再往前调一调的,比如吴新辉仨人并未真的看见凶手,是可以简简单单就真相大白的,却故意没截取出这一段。 另外,那里有很多扇门,有三扇门是关着的,一扇门能打开,里面是邱敏敏的脸,另外两扇门开不了,既然有邱敏敏,那就应该还有赵军峰的,可赵军峰的记忆是关闭着的。” “那还有一扇门呢?” “我原先以为是茆长安的,毕竟他没死,也在这局中,现在我觉得可能不是了……应该是更深层次的某个东西寄居在赵军峰体内,比如,他们父子所说的那本书。” “一本书,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有些东西,邪性得很,润生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在石港那边坟头处,还有一枚铜钱埋在那儿,就算我离家去上大学了,也没取。 不是我忘了,而是我现在真没把握去触碰它。” 那玩意儿拿到手里,一个不慎就身上长太岁,跟传染病似的。 “所以,现在来看,茆长安也不是黄雀?” “嗯,螳螂捕蝉,后头跟着一串食物链。” “小远哥,你刚刚故意出去,是想让他们先自相残杀?” “要不然呢?我们是来收尾的,老东西算主谋,本就是要处理的,既然证明不是人偶真正地在操控邱敏敏而是赵军峰,那赵军峰也和我们有仇。 都是要料理掉的对象,哪能让老头就这么被偷袭死,先让他们互咬各自放血,我们不也省事么。” 谭文彬:“哥,哪天你要是觉得脑子沉了累了,我帮你装一会儿。” 阴萌这时开口问道:“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阴阳伴生死倒,哪有那么容易就炼出来,按魏正道的意思,得是那些名门正派才有那个底蕴去尝试搞出这玩意儿。 俩捞尸人,还是插坐码头的,哪搞得出这般阵仗?” 阴萌神色有些戚戚,她家也是插坐码头的,不,爷爷死后,她来到南通,她阴家连码头都没了。 “我怀疑他们父子得到的那本书中的记载,有问题,大概跟你阴家十二法门一样,是个简化版,让人觉得能轻易上手。” 阴萌觉得自己胸口,又被闷一记。 “最终目的么,虽然有些荒谬,但我猜测,它本身比较受限,它想拥有一个载体,同时恢复自由。” 谭文彬:“老头好像要不行了啊?” 屋内,茆长安几次想逃出来,却都被赵军峰与邱敏敏拦截住,仿佛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这里。 “赵军峰,你既然不受控有意识,那你就应该清楚,就算把我杀了,你们待会儿出去也得面对那三个人!” “那三个人可能很早就来了,他们现在还没走,就是想着我们先鱼死网破他们好收拾局面,你要带着邱敏敏走,我不拦着你,你们俩现在就走,到时候是荼毒生灵发泄怨念还是遁江入海,都随你们!” “赵军峰,我们先联手吧,把外面三人解决了,然后我们再分生死,这样才不会被外人捡了便宜!” 谭文彬:“老头有点不装了啊。” 阴萌撇撇嘴:“真不要脸。” 谭文彬:“但赵军峰和邱敏敏似乎就盯着他,就要弄死他,这么苦大仇深么?” 死倒可不是生前的人,赵军峰在能自我控制且可以控制邱敏敏的前提下,杀了冉秋萍和孙红霞,这证明他早已脱离了原本的身份羁绊关系。 在这一前提下,如果他真有智慧,似乎应该考虑一下老头的提议。 李追远:“书在老头身上。” 茆长安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身上已出现多处伤痕,鲜血淋淋,再不动真格的,小命就真要丢到这里。 只见他两根大拇指指甲,分别刺入自己的掌心,刺开血口子,然后自里头分别抽出两根红线。 红线撑起,腰部发力,向身前一弹。 恰好这时赵军峰扑来,口中再次喷吐出红雾,但红雾在碰到弹出的红线时,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不仅自己散开,还完全没阻拦到红线。 红线弹在了赵军峰身上,如同墨斗一般,在赵军峰胸膛处留下一道红痕,然后快速融化。 “砰!” 赵军峰被弹飞出去,身体一阵曲折,被染上红线的身体部分,碎肉开始脱落。 邱敏敏出现在茆长安身后,双臂刺出。 茆长安身子一缩,没选择躲闪,而是顺势往后一靠,肩膀狠狠撞击在了邱敏敏身上。 邱敏敏后退的同时,身上的烂泥快速黏上茆长安,从他身上的伤口处疯狂涌入。 “啊!!!” 茆长安发出一阵惨叫,可双臂依旧一绕,红线环住邱敏敏脖子,然后发力一切! “噗……” 邱敏敏的头颅被切割了下来。 无头的尸体往后后退几步,双臂撑开,脓水自脖颈切口处汩汩涌出,黑气溢出,怨念开始消散。 “我艹,老东西好强。”谭文彬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没小远哥的后手,我和阴萌还真干不过他,那红线怎么是从身体里抽出来的?” 阴萌:“是他温养在身体里的,当筋用。” “好狠呐,萌萌,你会这个?” “不会,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时提起过。” “这套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路子。” 李追远闻言,不由想起当初秦叔下江前,身上出现的血色鱼鳃,其实,正道本来就很血腥。 解决完邱敏敏后,茆长安又以红线将赵军峰连续逼退,可每次当他想要趁此机会脱离时,赵军峰就又重新黏了上来,如同跗骨之蛆。 可这也同时,给了茆长安机会,他再次假装要离开堂口,等赵军峰又一次扑上来时,他双脚一蹬,向后弹跃,直接坐在了赵军峰身上。 双臂下压,红线扯向赵军峰脖子。 赵军峰双臂上举,刺入茆长安大腿,同时张开嘴,红雾疯狂吐出。 “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 茆长安不管不顾,拼上了一切。 “噗……” 赵军峰的头颅,也被切割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呼……呼……呼……” 茆长安浑身是血,如同一尊血人,一瘸一拐地向大门走来,面对着屋外站着的三人,他笑了。 在血污的衬托下,他的牙很白。 他手中的红线已经断裂,从面部到双臂再到双腿,皮肉都明显松弛下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但他还是没放弃,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再战斗了,他开口道: “条件你提,只求给我一个活路。” 李追远摇摇头:“你得死。” “为什么?我和你没仇啊。” 李追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杀你,我们三个今晚过来就什么事都没做,会显得我们很呆。” 茆长安:“……” 谭文彬附和道:“对对对,大晚上出来,戏确实精彩好看,但总得干点什么,这样才有参与感。” 茆长安:“我的一举一动,全都符合规矩,你们杀我,不怕天谴么?” 谭文彬指了指自己三人:“没事,我们三个人分一分,平均一下应该也不剩多少。” 李追远:“没我先前的提醒,你已经死在赵军峰的偷袭下了,所以,你的命本就是我的。” 阴萌看向谭文彬:“脑子的差距。” 茆长安“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他的手中掏出一张符纸,指尖轻抚,符纸点燃。 他现在连走路都很勉强,再不止血失血过多都能导致他死亡,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逃脱的可能。 自私的人,不仅十分怕死,更怕别人占他便宜。 他刚刚引燃的符,是家里的“钥匙”。 符纸燃烧的刹那,庙里的风都变了味道。 原本的阴阳合住格局开始发生摩擦与对撞,一股股浓郁的阴气从将军像下方的青铜门里溢出,一团团绿幽幽的鬼火在空中升腾而起,地上也出现了一条条火线。 “我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拿走,谁都别想……” 火势开始出现,这引燃得无死角,很快就自各处窜起。 阴萌:“小远哥,我去把他杀了,然后我们就走。” “我们走。” 李追远转身直接向外跑去。 阴萌有些不明白,不是不杀个人会显得很呆么? 而且这时火势虽然起来了,但还没到万分危急的地步,杀了人也来得及跑出去的。 谭文彬已经跟上,阴萌见状,最后扫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茆长安,也跟着一起往外跑去。 “嘿嘿……”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茆长安发出了笑声,再看着四周燃起的火焰,他脸上呈现出落寞。 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本白封黑底的书。 低头,看着书封面,他眼里流露出了憎恨,他知道,要不是这本书,自己和儿子还过着平静的生活,家学传承,维护一方安宁,不让死倒为祸人间,不辱祖宗门楣。 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都是它害的。 但很快,茆长安眼里又出现了贪婪与眷恋,他是爱这本书的,爱到了心坎里。 朝闻道,夕死可矣;普通插坐码头的捞尸人,哪里来得真正的深奥传承,是这本书,让他看见了真正的精彩,原来,这个世界,还可以有这般可能。 竹山,我的好儿子,我的好徒弟,你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吧。 为了看一看那个世界的风景,丢了命,又算什么? 我们只是失败了,没成功罢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成的? 我们父子俩,终究比旁人,比先人,要见到更多的…… 阴风吹来,掀开了第一页,是空白。 茆长安怔住了,他马上翻开第二页,空白,再翻开第三页,空白,继续翻,全是空白! 书是真的,他记得这种纸质触感,可书上原本记载的阴阳伴生死倒的炼制方法,针偶控尸的方法,这些,怎么都不见了? “不,不,不,不!!!” 茆长安不停地翻页,他可以接受失败,他可以接受亲儿子作为失败的代价,但他无法接受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骗局! 它给的阴阳伴生死倒炼制方法,本就不是真的,这本书,戏弄了自己和儿子,自己父子俩,完全成了这本书的玩物!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求求你,求求你,把字放出来,把字放出来,哪怕是错的,哪怕是假的,求求你,给点字,给点字……” 忽然间,堂口内无头的赵军峰缓缓站了起来。 茆长安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去。 赵军峰的衣服脱落,胸膛上的碎肉因先前被红线扫中也掉了很多碎肉,但在血肉模糊的深处,却有一张女人的脸,缓缓蠕动。 是邱敏敏的脸。 无头的赵军峰走到茆长安面前,伸手,抓住了茆长安的头,不停发力。 “啊啊啊……” “砰!” 脑袋炸裂,红的白的飞溅了一地。 赵军峰弯下腰,将那本白封黑底的书捡起来,上面原本被溅射了不少污浊,却在顷刻间消失好似被吸收。 胸口处的女人脸,嘴巴张开,书被女人咬住。 赵军峰周身,出现了一滩烂泥,将其包裹,在大火燃到这里前,他顺着地面移动了出去。 脱离了炙热火海,离开了将军庙,他向着最近的河流笔直而去,像是一条重获自由即将归水的鱼。 然而,鱼儿游着游着,下方将军庙的火光,还是如此清晰。 终于,鱼儿停了下来。 烂泥缓缓褪去,赵军峰环视四周,胸口处女人的眼睛,不停张望。 他被困住了。 “嘿嘿嘿。” 谭文彬缓缓站起身,左手拿着七星钩,右手拿着罗生伞。 紧急时刻,拿黄河铲最合适,但真的需要打配合同时条件充裕装备带齐时,那就得明确自己的定位。 旁边,阴萌就拿着一把黄河铲,润生不在,她就主攻。 “嘿嘿哈哈哈……” 谭文彬笑声不止。 阴萌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笑得好像电视剧里的反派。” 谭文彬忍住笑,舔了舔嘴唇:“别说,当反派的感觉还真快乐。” 顿了顿,谭文彬又问道:“小远哥,你是怎么猜到还有附加题的?” 李追远坐在一处石头上,很平静地说道: “不是附加题,是总分算不满,漏了一张脸。” 随即,少年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腮: “别耽搁了,在火光引来人之前,解决掉它。” 谭文彬对阴萌努努嘴:瞧瞧,谁才是真的像反派。 阴萌没反驳。 二人嘴里一边念叨着:“三三得生,四四入乾,二八问卦,三九对接……” 李追远忍不住将手向上,遮住眼,这一幕,好似背着乘法口诀进考场,愚蠢得没眼看。 谭文彬手中七星钩延展而出,对着赵军峰就勾去,赵军峰想要闪避,可明明是往后移动的他又很快变成主动上前,被钩子勾住。 阴萌上前,就是一铲重拍。 等赵军峰反应过来想要反抗时,谭文彬撑开伞,将溅射过来的烂泥给全部挡住。 再适时将伞一撤,阴萌又是一铲重拍。 赵军峰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过,攻击次次被化解,反倒是伤害是一招都没落下吃。 他的状态,本就被茆长安削去了一大截,算是以假死的方式寻脱,这种萎靡的状态,再遇到提前精心布置好的阵法压制,真的是完全没了发挥余地。 而谭文彬和阴萌无比死板的配合攻势,更是掐死了任何反转和奇迹发生的可能。 只是,让这场搏斗,变得有些无聊。 李追远叹了口气,要是润生在,以润生的力量,应该早就结束了,阴萌在单纯力量上,还是差距太大,她更适合谭文彬现在的位置,而谭文彬,更适合自己现在的位置。 少年脚下,还有很多根余下的阵法旗,当阵法哪里出现松动或破口时,他需要拿着旗去修补。 但眼下这种平顺的局面,阵法很稳固,能支撑到阵法效果自然消退,他根本就没事可做。 这也是他无法接受润生上次犯错的原因,明明有更理性的团队选择,偏偏要在那一刹那被感性所左右。 李追远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女人嘴里叼着的那本书。 留在石港的那枚铜钱,你不去碰它,它就很安静,可这本书,应该具备着某种活性,它甚至可能会主动地蛊惑人心。 算了,为了早点结束,自己加一把火吧。 李追远站起身,喊道:“记住了,待会儿你们不准看那本书,那本书是我的!” 谭文彬和阴萌听到这一声喊后的内心想法是: 额,用得着喊么,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这书就算摆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敢翻啊! 就在这时,女人的嘴张开,将书吐出,落在了地上。 然后,赵军峰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让人杀。 饶是如此,谭文彬和阴萌还是很稳定地按照老节奏,一次攻击一次防御,一直到阴萌将赵军峰胸口的那张脸彻底拍烂。 终于,“噗通”,赵军峰身子后仰,倒在了地上,一股股脓水冒出,黑气疯狂消散。 解决了! “呼……”阴萌舒了口气,她两只胳膊已经脱力,掌心更是磨出了血。 谭文彬则将罗生伞撑地上,揉着自己的腰。 其实,最后那段时间,他们知道可以更放肆一点,人死倒都放弃抵抗了,可实在是没办法,心里还在念着口诀生怕出错,自然而然地就只能继续一板一眼。 “闭眼。” 二人马上听话地闭上眼。 李追远同样闭着眼走下来,他能记住下方的方位,所以走得很安稳,来到那本书面前站定。 明明没有风,可却听到了书翻页的声音。 李追远很喜欢看书,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书主动向自己献媚。 可惜,这媚眼,只能抛给瞎子看了。 李追远掏出一块帆布,帆布里头的木花卷还是紫色的,每一片,都是阿璃亲手从祖宗牌位上刨下来的。 再由阿璃亲自雕刻出纹路,置于布内,缝好。 它的问题也就是使用上没驱魔鞭方便,但毫无疑问,帆布一直是自己手上,对邪祟伤害最强的器具。 李追远将帆布覆盖在了书上。 “滋滋滋滋滋………” 刹那间,好似在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了水,鼻子里更是闻到了烧焦的烟味。 “唉……” 李追远叹了口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阿璃,这东西坏了,也没办法修补。 很快,少年又意识到这种思路不对,阿璃又不是自己的工具。 所以,他又很快地在心里进行自我纠正: 阿璃不在身边,这是阿璃留在我这里的念想,要是坏了,自己该怎么睹物思人。 这种思路,明显合适多了。 李追远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只有在涉及阿璃时,自己内心想法会变得比较活跃,不再是单一地权衡利弊与动机。 “滋滋滋”声渐渐平息,也不晓得是帆布被烧透了还是终于把那东西给压下去。 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地带摸起。 好险,没烧透,但帆布已经变得很薄很薄了,这意味着里头的紫色木花卷儿已经大部分都变黑。 好在,这本书确实是被镇下了。 李追远将紫色的驱魔鞭拿出来,先用帆布将书裹起,再用驱魔鞭捆住,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李追远才睁开眼,看着手里的皮鞭包裹的布包。 可不能让柳奶奶看见这个,不能让她知道秦柳两家的列祖列宗被自己拿来包书皮。 即使是做到这一步,少年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保险,这东西可不像那铜钱是无意识作用,它是有自己意识的,先前自己喊了要它,它就主动“投诚”了。 因此,挖个坑给它埋了不合适,万一它哪天出来了,自己刚刚那般烫它,指不定就会想办法重新找个躯壳过来寻仇。 还是得带回宿舍,自己亲自看着。 掏出自己画的符纸,李追远将它贴上去,符纸没变色,很稳定。 “彬彬哥,你那里还有符纸么?” “有,我袋子里全都是。” “你们可以睁眼了。”说着,李追远就将这布包丢给谭文彬,“贴满它。” “好嘞!”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赵军峰的尸体就已化作了脓水,而下方将军庙的熊熊大火,注定会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倒是节省了事后处理的功夫,如果仅仅是失踪案或者纵火案的话,是不会惊动余树那种人的。 李追远现在不太想和他们打交道,因为打着打着,很容易就会和李兰碰面。 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现在这样,自己的团队,自己可以相信的伙伴,嗯,虽然最相信的那个今天病号没来。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学校。” 将军山比较偏远,夜里几乎见不到出租车,而且为保险起见,三人特意多走出了一段距离远离了该地界才寻的私家车花钱让司机帮忙送到了学校。 进学校时天还没亮,怕被门口保安留下印象,三人没走大门,而是选择翻墙。 行走在清冷的校园林荫小道里,谭文彬自嘲道:“今天车费好贵啊,这要是没钱,还真除不起魔,卫不起道。” 阴萌说道:“开学后,商店就能赚钱了,等再攒攒,我们就可以自己买辆进货的车,这样以后就方便了,金陵的物价,是真的贵。” 谭文彬:“对吧,还是咱小南通好。” 阴萌:“物价和金陵差不多,工资还更低。” 谭文彬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不过,小远哥,咱们用得着这么小心么,还翻墙进来?就算学校发现吴新辉他们仨失踪了,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嘛。” “是五个。” “额……对,是五个。” 还有个商店卖货阿姨,一个宿管阿姨。 “正常情况下是查不到我们头上的,但万一再遇到像你爸那样的警察呢?” 记得那天下午,石南镇梅姐录像厅外,谭云龙刚下车,扫视一圈后,就径直向自己走来。 这个画面,李追远记忆犹新。 “啊哈,我下次给我爸打电话时,要把小远哥你这句话转告给他,相信我,我爸会因此乐得屁颠屁颠的。” 阴萌呵呵一笑:“你们父子感情真好。” 谭文彬:“对了,你们说,既然不是吴新辉杀的邱敏敏,那杀害邱敏敏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阴萌:“会不会,就是赵军峰杀的?” 谭文彬摇头道:“怎么可能,在赵军峰的记忆画面里,他全程都在喊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没杀人。” 阴萌:“那你看到案发时,赵军峰记忆了么?” “没有。” “我听说,死刑犯上靶场时,也会继续喊自己是冤枉的。” 谭文彬眨了眨眼:“我勒个去,不会真的是赵军峰杀的人吧?对哦,要不是他杀的人,他跑什么?他被茆竹山从水里救起来时,肯定不会说自己是杀人犯,必然说自己被冤枉的。” 李追远开口道:“你们是什么职业?” 阴萌和谭文彬异口同声道:“捞尸人啊。” 李追远:“死倒形成的最基础条件是什么?” 阴萌:“怨念。” 谭文彬一拍额头:“那赵军峰就是蒙冤而死,他是被冤枉的。” 李追远摇摇头:“其实也会有例外情况,但这次失踪的五个人都是和七年前那起案件有关的,警察肯定会重启调查,如果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必然会惊动到他。 说不定,真凶现在也在这座学校里。” 阴萌先回商店放东西喂狗,然后还得去医务室看望润生。 李追远和谭文彬则回到宿舍,经过陆壹寝室时,发现门开着,有着先前中邪的事,谭文彬就推门进去看了看,出来时嘴里叼着一根红肠: “他人不在。” 回到自己寝室,谭文彬负责擦拭器具兼整理,李追远端着盆去洗手池那儿洗澡。 刚洗好,身后就传来拖鞋声,是陆壹,他一脸喜忧参半的神情。 “神童哥,你怎么现在洗澡?” “天太热,睡不着。” “神童哥,我刚起床去小便,你猜我回来时看见什么了,我供桌上放着的那根红肠没了,它没了!” “哦。” “神童哥,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供品有用了。” “是嘛,那就好,那就好,唉,真可怜啊,我现在怀疑这鬼生前也是我老家那嘎达的。” “或许吧。” “那我下次多供两根红肠,就算是鬼,也不能让老乡鬼吃不饱。” 李追远端着盆回到寝室,谭文彬坐地上拿着一条毛巾还在细心擦着伞,嘴里那根红肠已经吃了一大半。 “我先睡了,哥。” “嗯,你先睡吧,哥。” 李追远躺上床,闭上眼,他很快就入睡了。 但等天刚亮没多久时,他就醒了,隔壁床上,收拾好东西也洗好澡的谭文彬,正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李追远坐起身,一般情况下,除非昨日消耗过度透支了,否则他的生物钟很稳定。 但少年觉得,这稳定的生物钟注定维持不了太久了,因为少了那一日三次的天籁。 就在这时,窗外宿舍楼下一声天籁传来: “小远,吃早饭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二章 下床,走到阳台边,向下看。 刘姨站在梧桐树下,上身着碎花轻衫,下身是一条蓝色长裤,穿着木色凉鞋,秀发披肩。 比之在太爷家时,要鲜亮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大学里刚结婚没几年的女老师。 李追远对她挥手。 刘姨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前,示意少年拾掇好了再下来。 李追远先去洗漱,然后在书桌上给谭文彬留了一张字条,这才走出宿舍楼。 “小远,你好像又长高了。” “刘姨你也更年轻了。” “呵呵,走着,你柳奶奶在等着你过去一起用早餐呢。” 李追远跟着刘姨走出北门,再顺着马路行了一段,然后拐入了一片别墅区。 说是别墅区,但面积并不大,里面的别墅洋房也并非是统一规格修建,有些房子门前还挂着牌子,上面记载着前主人身份。 “就是这儿了。” 刘姨推开院门,里面是一栋三层洋房,并不高,但很宽延,院内明显刚翻新过,重新布置了景致。 进了院,抬起头,就看见二楼阳台处,一身白裙的阿璃坐在那里。 在见到女孩的那一刻,李追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对润生与阴萌,对周遭的人和物,是否都太过淡漠。 美好的事物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热爱生活,这世上美好的存在不胜枚举,但能让少年产生共情的真的不多。 女孩也发现了少年,她站起身,双手搭着白色栏杆,没挥手,没跺脚,甚至都没言语,但嘴角的幅度哪怕是站在楼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刘姨站在边上,一会儿看看上面一会儿瞧瞧跟前,这俩孩子只要搭在一起,就很养眼。 当然,有人看得欢喜自然就有人看得心里不得劲。 底楼侧屋的纱门被推开,柳玉梅站在那里,眼皮微耷: “喂,是要饿死我这个老太太么。” 刘姨赶忙挪开视线,生怕自己此时笑出声来。 “柳奶奶。” “哎,来啦。” 柳玉梅低沉的气场在少年走向她时明显一收。 住在一起时,感觉不明显,等真的分开后,就又时常想念。 相处一年,几乎天天能见着,已勉强能说一句:少年是她看着长大的了。 餐厅有张小圆桌,柳玉梅坐主位,阿璃走下楼,和李追远坐在一起。 柳玉梅问道:“学校还适应么?” 李追远:“适应的,都挺好。” “瞧着憔悴了,昨晚没休息好?” “嗯,有点。” “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偷摸去放火去了?” “可不,放了好大的一把火。” 刘姨将小菜先端上来。 李追远拿了一颗咸鸭蛋,阿璃也拿了一颗,俩人都拿鸭蛋镂空那头对着桌面敲了敲,然后小心剥好一个头,再很自然地各自交换。 厨房里的刘姨喊道:“要醋么,还有糖蒜。” 柳玉梅:“不用,桌上已经有了。” 一笼汤包、一笼烧卖、一盘火饺被摆上桌,这些都是刘姨亲手做的。 接下来,是一人一碗的阳春面。 汤清色诱,碗里的面很是规整,不爱吃的人会觉得味道寡淡甚至面条夹生。 但爱吃的人就是钟情于这种清爽与劲道,往上放任何浇头都是一种不美。 “刘姨,辛苦了。” “不辛苦,没润生和壮壮,做饭简单了。” 柳玉梅问道:“平时吃什么?” “现在还没开学,食堂基本不开,平时都是去校外吃。” “嘴馋了就往这儿来,让你刘姨做给你吃,不过是多添双碗筷的事。” “好的,谢谢奶奶。” “要是润生他们要来,得提前打招呼,我好加个大锅。”刘姨提醒道。 “嗯,会的。” 早餐吃完,柳玉梅站起身走向门口:“你和阿璃先顽吧,我先去散会步,待会儿你再下来,我与你有话要说。” “好的,奶奶。” 李追远和阿璃上了楼。 阿璃的房间很宽敞,摆着一张书桌还有一张画桌。 墙上挂着好几幅画,画的是太爷家的主屋、坝子、东西屋,以及从家里望出去的稻田村景。 显然,女孩并不喜欢这里,她更喜欢原来的生活。 楼不用那么高,房间不用那么大,早起梳妆后,就能来到少年屋里,等着他醒来第一眼瞧见自己。 画中细节里,有吃饭时用木凳拼起来的小桌,有二楼的露台还有那对由秦叔亲手做出来的藤椅。 李追远在画前驻足,这一刻,他也在想念。 “阿璃,你是想回去么?” 女孩点了点头。 门口,端着果盘进来的刘姨停下了脚步。 搬家以来,阿璃一直闷闷不乐,原本柳玉梅还想再晾个一阵子再去喊小远到家来的,可到底还是害怕孙女的病情再倒退回去。 李追远指着墙上的这些画说道:“因为我们出来了,所以这些过去的画面和记忆,才更显美好了。” 阿璃主动牵住少年的手,再抬头看向墙上自己的画作时,眼里多出了很多神采。 刘姨无声笑了笑,轻轻敲门,将果盘端进来,指了指上面:“你们可以去顶楼。” 李追远端着果盘和阿璃来到楼顶,这里也被改造过,一顶遮阳伞下,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藤椅。 二人各自躺下去,开始下棋,依旧是同时开三局。 下棋的同时,李追远讲述了自己来到学校后所经历的事。 每次讲到关键点时,阿璃的手指都会微微发力,她在努力给予回应,证明自己在认真听。 讲完后,李追远有些口干,侧身吃起了水果。 叉起一块递给女孩,女孩摇头,眼睛眨了眨。 李追远会意,放下叉子,重新躺好,闭上眼。 寻常人所谓的“走进彼此内心”是只停留在文字上的夸张描述,但在他们二人这里,是最直白的写实。 睁开眼,李追远感受到了灼热的风以及冰凉的阳光。 抬起头,空中的太阳以及其周边的光晕,散发出的是一种惨白。 面前的田野以及溪流边,是一只只恐怖的存在,正在劳作和嬉戏。 但它们在做着自己事情的同时,还都故意用眼睛偷偷看向这里,带着戏谑与玩味。 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荒诞诡异。 再回头,看见了屋子,以及身后的那道门槛。 离开家的阿璃,也走出了那道门槛,她将自己置身于“恐怖的野外”的环境下。 等再睁开眼,回归现实时,少年脸上已布满冷汗。 他特意多撑了会儿,想要去体验阿璃闭上眼后的感觉。 女孩用袖口帮男孩擦汗,眼里带着笑意。 “我们阿璃,真的好坚强。” 幸福感通过对比能增强,痛苦感也能因此被削弱,他们的陪伴,是互相从对方那里汲取信心与力量。 又躺了一会儿,平复好心绪以及头晕的不适,李追远将阿璃先送回房间,自己则来到楼下。 “你柳奶奶还没回来呢,喏,那边是书房,你可以去那里等着她。” “好的,刘姨。” 李追远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里面没传统书桌,就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摞书, 在茶几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李追远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到最上面的那本书——《柳氏望气诀》。 伸手翻了翻,发现上头字迹清晰工整,嗯,这是普通版,没看的必要。 李追远干脆先泡了一壶茶,茶刚泡好,柳玉梅就走了进来,在榻子上坐下,身子抵着软枕后靠。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柳氏望气诀》,察觉到书页被翻动过,眼里不由露出一抹得意。 “奶奶,喝茶。” “嗯。” “奶奶,秦叔没有和你们到金陵么?” “他忙,事多,等忙完了就回来了。” “哦。” “最近在看什么书?” “一些经文。” 最近手头正经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昨晚在记忆画面中能那般自由操控,也是这本书的功劳。 “就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书?” 柳玉梅抿了一口茶,这小子要是说借,那她就顺势把《柳氏望气诀》借了。 先提前看看,慢慢学,不懂的再问自己,这样效率能高一些。 “有意思的书,倒是有一本,正因为太有意思了,怕‘玩物丧志’,暂时没敢看。” 那本白封黑底的书,还会给人“抛媚眼”呢。 “这倒不打紧,书嘛,本就是写出来让人看的,能摆在你面前的书,就都是缘分。” 柳玉梅心里轻笑,这孩子,倒是知道书的好赖。 “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想等自己再成长点,更有把握时,再鼓起勇气去看它。” 就像石港镇坟地里埋着的那枚铜钱一样,终有一日自己会回去挖出来正视的。 “书,本就是能帮你成长的,什么时候看其实都一样,要是连面对它都不敢,未免也太让人瞧不起了。” 少年越是推辞,柳玉梅心里就越是受用。 “奶奶,您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不看它,你就不能理解它,兴许你现在看它是一种感觉,等长大成熟后再看它,就是另一种感觉,放弃了现在只追求将来,得不偿失。” “嗯。”李追远点点头。 他心底对那本书,真的很好奇,但又害怕走茆长安父子的老路,虽然他很有自信,但每个翻开那本书的人,哪个不是信心满满觉得是特别的那个? “不怕您笑话,我心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老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怕什么,相遇是缘,人和书也有缘,你不翻翻它,又怎么能知道它是否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我懂了。” “嗯。” 柳玉梅放下茶杯,等了一会儿,不见少年对自己提借书的事儿。 她也不急,只当是少年出于礼貌,想等着谈话完起身离开前,再正式提这一要求。 “润生他们,都跟着你来学校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具体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追远说的不是丧气消极话,因为刚来学校就来了大活儿,离开老家后,生活一下子不缺精彩了。 “路,可以一步一步看着走,可总得有个目标,按老话来说,就是王八寻塘底,蛟龙需走江,看你自个儿的心气了。” “走江?” 阴福海对自己说过,“这么多年了,柳家终于又有人走江了。”“一个比方,远大志向。” “柳奶奶,我想知道它原先指的是什么?” “原先指的是什么? 从江头到江尾,遇到的人和遇到的事儿,该趟平就趟平,该处理就处理。 新门新户,得靠走江来立门庭; 老家宅邸,得靠走江来稳门楣。 江水养人,人可比蟒容易化蛟成龙。” “那秦叔当年……” 不在太爷家了,一些话倒是能松快些说了,但李追远察觉到,柳奶奶说话间,依旧带着些顾忌,大概是因为阿璃病还未完全好,还没有说话,指不定未来哪天还得回自家太爷那儿“还愿”。 “阿力当年自然是走过江的,但他没走完,差点折了,这怪我,心太急了那会儿。” 柳玉梅眼里流露出一抹追忆。 “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柳玉梅揭开了话题,“你小子呢,以后想着做什么?” “奶奶,这走江具体怎么走?” “呵呵。”柳玉梅笑道,“这话问的,就跟江湖在哪里一样,哪有个确切提法,你心里若是要走,这脚下,不就是江么?” 李追远沉默了。 “奶奶说得深奥了?” “倒是听懂了。” “哦?” “入了这一门,自己不想停,就会一直走下去。” 当你想要捞死倒时,你在找事儿的同时,事儿也会自己“长腿”来找你。 这很像来金陵时的货车上,自己对谭文彬说的“清洁球”。 但这似乎又有点唯心。 李追远不禁抬头看向屋顶,联想起自己和茆长安糊弄天道的方式,好像天道也有点唯心。 另外,阴家族谱上也记载了先人游历,但他们没用“走江”,大概这是秦柳这种家族的专用称呼,就跟普通人去景区参观不能用“莅临”。 阴家先人游记里都有一个特点,不管出发时是如何意气风发,最后都是遭遇了某种挫折后又回到了丰都老家,嗯,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游记只记载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应该是连家都没能回来。 比如地宫给蛇女抬床的那四位阴家先人。 所以,插坐,其实和隐居差不多的意思么,到一处码头,安生下来,倒不是真的去划分势力范围,更像是向宿命的低头。 李追远给柳玉梅续上一杯茶,起身端递给她,问道:“奶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情况还能一样么?” “以前洋人的紫石英号开进江上来了,现在他们没开来,是洋人不想来了么?” “您的意思是指,面子上是不一样了,但根本性矛盾一直还存在是么?” “再换个解释,这个我听着别扭。” “江两岸的风景变好看了,但江面下的暗流,还是和百年前一个样?” “呵呵呵。”柳玉梅边笑边伸手指着少年,“我算是晓得阿璃为什么喜欢和你待一起了,以前听你太爷说过,你爷奶是偏疼你妈得紧,想来你这张嘴,也是随的你妈妈。” 李追远:“……” “江上无论修再多大坝,江面看起来再平静,可这江底的泥沙,依旧能轻易埋死个人,这江,依旧是不容易走的。 不过,这些对你来说还较早,你先安心读书长大就是了。” 说着,柳玉梅又低眉看了一眼放在最显眼处的《柳氏望气诀》。 李追远也低下头,他觉得自己要是带着润生彬彬阴萌他们以捞死倒为乐,那现在可能已经有在走江的趋势了。 秦叔当年没走成功,都能变得那么厉害,要是自己走成功了呢? 书,已经看到瓶颈了,要想继续进步提升,那就只能去主动接命运的馈赠了。 “留这儿吃午饭么,我让阿婷去做。” “不了,我还是先回学校吧,明天我再来看阿璃。” “行吧。” 李追远站起身:“感谢您的教诲。” 柳玉梅点点头,算是送客。 然后,李追远走出书房,他走了。 柳玉梅有些疑惑地看向茶几上的那本书,这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刘姨推开门走了进来。 “臭小子走了?” “嗯,走了。咦,这书怎么还在这儿,是您太严厉了?” “老太太我这辈子,还真没对哪个外人如此慈眉善目过,生怕这小子不好意思开口,我还劝慰鼓励了他。” “那就是您态度不够明显,人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这口。” “还不够明显?”柳玉梅拿起那本《柳氏望气诀》,“我就差把书恭敬地呈送给他,求他看,然后来指导我了!” “那不应该啊,这孩子机灵着呢,难道真是这次大意了,没听出来您意思?” “算了,随他去吧。” “您真舍得?我刚在外头可是都听到您的笑声了。” “这儿距离他学校有多远?” “不远,出校门走一段路就到了。” “斜前面不是学校围墙么,开个门是不是能更近一点?” “我去协调安排。” “我看那学校里不也有屋子么?” “那屋子可小,是学校退休教师教授们住的地方,我怕您住不习惯。” “呵,小东屋我都住过来了,还住不习惯这个?你去安排一下,让一户腾出房子,实在不行干脆互换房子住,住学校里,能近点。” “您刚刚还说不要他了。” “我那是为了他么,哎,我是瞧着他一来,我们阿璃就站起身看着他,我心疼。” “好好好,就按您说得做,但这套房子还是不换了,校内的屋子可没地下室能放得下咱家阿璃这么多东西。” “你去弄吧,我上楼去躺一会儿,这臭小子,居然没借书。” 柳玉梅刚走出书房,就看见阿璃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 那间房是专门用来摆供桌的,新做的一整套牌位,取材于上佳的惊雷木。 寻常惊雷木并不难找,但特定树种特定品相甚至是特定年代温养的,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而此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阿璃,怀里捧着四个牌位。 阿璃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看着自己的奶奶。 得,那小子一来,自家孙女就要给他当小工了。 柳玉梅张了张嘴,却还是挥了挥手: “乖,快抱着上去吧。 阿婷,阿婷啊,你快去把咱阿璃的工具箱给她拿上去。” …… 李追远回到学校时,已接近中午,他本想去宿舍楼看看谭文彬醒没醒,却在经过平价商店门口时,看见了润生。 润生依旧是那件白色背心,漏肩处还能看见绷带。 “小远。” 润生小跑过来,他的摆臂还不是很协调。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润生过来。 他一直不停尝试在“亲密”关系网络里不去表演,期待自我能给出一点情绪反馈。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有可能促使自己进步,坏处是……挺容易伤人。 毕竟,就算是正常没病的人,两个朋友之间去“坦诚相待”,都容易友情破裂甚至结仇。 “伤怎么样?” “没大好,但可以下床了,反正最近也没事,我就出院了,整天躺着身体也不得劲,嘿嘿。” 昨天没出院,是怕自己出院的举动,让大家觉得他迫不及待地想参与行动,他不想给团队施加压力,更不愿意成为累赘。 李追远张开双臂,走上前,但动作做到一半,就只变成了一只手拍了一下润生的手。 然后,他转身就走回宿舍。 “嘿嘿嘿。”润生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小远拍过的手背,也往商店里走去。 站在商店门口台阶上的阴萌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小声说道:“看来,我们小远哥还在生你的气。” “没,小远很热情。” …… 接下来的数日,李追远的生活很规律。 捞死倒很像钓鱼,钓鱼佬的快乐在于忙里偷闲享受那份短暂的宁静。 对谭文彬而言,他则开启了对大学课程的预习模式,天天学到后半夜再睡觉。 李追远早上醒来后,就去柳玉梅那里吃早饭,再和阿璃待半天后,中午去润生商店里吃午饭,吃完再打包一份带回去给下午才醒的彬彬。 本来没这个步骤的,但彬彬下午醒来肚子饿,就会习惯性在去洗漱的路上,进陆壹寝室里拿根红肠吃吃,听说后来还摆上了饺子。 人陆壹家庭条件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暑假不回家留校做兼职了,为了防止彬彬继续祸害人家,李追远只能给他带饭。 主要是上次陆壹中邪后自己把寝室门撞坏了,人不在时也上不了锁,所以彬彬次次都能开门进去享用祭品。 修理师傅得等正式开学后才会上全职班,假期时也就隔段时间来一趟集中处理一批问题,倒是可以去宿管阿姨那报修,过两天也就能来修门锁了,问题是这栋宿舍的宿管阿姨失踪了。 陆壹去过后勤维修那儿问过,值班的人说分管这一块工作的新上任的后勤主任,也失踪了。 润生那边也去报了关于孙红霞的失踪案,虽然心知肚明,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新生要军训,报到日期本就会提前,可别的班的新生都被组织安排去领军训服时,李追远和谭文彬所在的班以及临近俩班,却毫无动静,因为刚开学……他们的辅导员失踪了! 近期,学校里警车出现的频率很高。 大学里,一下子失踪五个人,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而且稍微一调查就能清楚源头指向了七年前的那起案件,自然引起了高度重视。 这天傍晚,大家都在商店里煮火锅吃时,和罗工一起去山城出差的薛亮亮特意把电话打到了店里,直接就问: “你们到底又捞了什么?” 警察的调查电话都打到了薛亮亮那里了,毕竟他是店里的老板,孙红霞是他的员工,他马上就看穿了这起引起校园轰动的失踪案背后的原因。 谭文彬接的电话,回答道: “在捞鲜毛肚、千层肚,巴适得很,你要不要回来次。” 薛亮亮听懂了暗示,说等他回来。 他还说了,罗工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挺无奈的,毕竟上次是为了给小远安排好学校学习生活才特意开的那一桌席,结果三位打招呼的具体负责人,直接失踪了。 这意味着等回金陵后,还得再重开一桌。 谭文彬挂断电话后,阴萌问道:“我们这也会有电话监听?” “没,我只是不想和亮哥多废话,怕把我的毛肚烫老了。” 谭文彬坐下来,开始拿筷子捞。 这时,有几个人自外面向店门口走来。 润生抬头看了一眼,对还在专心捞菜的谭文彬说道: “警察来了,是恁爹。” 谭文彬头也不抬地说道: “放嘚屁,俺爹只是个乡镇派出所小小队长,他要是能一口气高升到省会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俺们家祖坟着了!” 李追远挪了一下位置,离谭文彬远了点。 阴萌和润生也端着碗,往边上靠了靠。 谭文彬疑惑道:“你们吃啊,都要烫老了,嘿嘿,你们不吃我壮壮全包了!” “砰!” 彬彬被踹飞出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三章 壮壮的功夫是真的练出来了,被踹飞落地时,居然能膝肘撑地,维持住平衡,手中碗里的油碟竟是一点没撒。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惊讶道: “不是,爸,咱家祖坟真着了。” 虽说谭文彬警察世家的身份,以前曾被李追远和润生当派出所门口牌位抱过。 但那里的“世家”指的是一种荣誉责任传承,而非真的指“家势”。 先前,谭文彬之所以不信他爸来了,是因为他懂一点系统内的升迁流程。 可他爸居然真的来了,而且穿的是警服。 谭云龙和几个新同事开车来学校途中,几个新同事聊起了子女教育话题,谭云龙就分享了自己的“育儿经验”:意思是孩子小时候贪玩不懂事很正常,等长大点就开窍了。 主要是宽慰同事,顺便铺垫点小小的炫耀。 进校门时,他还很是随意地指了指校门,说巧了,自己儿子今年就考上了这所学校。 就是在刚才上台阶进店时,同事们还在向他具体讨问育儿心得,谁知刚走到儿子身后,就听到了这一出。 阴阳怪气对自己以及对自家祖坟的调侃,再加上惟妙惟肖的方言,怕是旁边新同事们都要忘记自己的籍贯是哪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每次自己正准备以子女为骄傲,享受享受这种正常父母都渴望的情绪需求时,自己的儿子总能精准地拆自己的台。 你说他没长大吧,他过去这一年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可你要说他真懂事了,却又总没个正形。 “爸,你是来金陵参加学习活动还是接受颁奖来了?” 谭云龙无视了自己儿子,拿出证件走了一下流程:“有些问题需要你们再配合询问一下,你们先吃饭,我们不急。” 润生问道:“谭叔,一起?” “不用,我们吃过了。” 李追远放下筷子,其余人也都放下。 这段时间,润生和阴萌已经接受过两轮询问,他和谭文彬作为当时在校内的学生也被问过话。 “那我们就开始吧。”谭云龙走到李追远身侧,示意同事们对其他人走流程,“我们抓紧点时间,不要耽搁人家做生意。” “爸!” 谭文彬又喊了一声爸,谭云龙听到了,指了指另一位同行的警察叔叔,如同“托孤”。 谭文彬耷拉着肩,只能去柜台那儿坐下接受问话。 李追远则领着谭云龙来到地下室,孙红霞的房间已被贴上封条,谭云龙亲自撕开,带着李追远进来。 “谭叔,恭喜。” 谭云龙明显是在查案工作状态,不是作为代表来参加学习大会亦或者是领什么先进奖项的。 而如果是调派来协助参加工作,怎么着也不至于去调南通乡镇警察过来。 “呵呵,小远,你叔叔我现在还有些脑子发懵呢,怎么一下子把我调这里来了。” “工作关系没动么?” “人先过来了,手续还在走。”谭云龙抽出一根烟,没点,只是捏在手里,目光扫视了一下这间屋子,“进学校前,我还想着调查流程走完后去看看你和彬彬,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我就说看卷宗时陆润生的名字有点眼熟,没想到还真是润生侯。” 老家说话方言用得多,发音并不是普通话,且人名上还喜欢简化加语气词,常常相处几十年的老朋友乍看一下书面名字,可能都意识不到写的是对方。 “谭叔是专门被调来调查这起失踪案的么?” 谭云龙沉默了一下,转着手中烟头,问道:“小远,彬彬他现在还抽烟么?” “抽的。” “这次也抽了么?” “抽了,我们身上还有他的烟味呢。” 谭云龙伸了个懒腰:“估摸着很难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刚从将军山那座庙里回来,烧得那叫一个干净。” “我觉得调查重点应该放在七年前那起案子的真正凶手身上。” “是他干的么?” 李追远摇摇头:“不管是不是他,总不能让真凶继续逍遥法外。” “嗯,确实。” “谭叔,之前彬彬去弄来了卷宗,会和那件事有关么?” 谭云龙很笃定道:“不会。” “那就是和您以前的事有关。”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谭云龙走出孙红霞的房间,将烟点燃,“问话结束,小远,我们上去吧。” 李追远跟着一起走了上去,其他人的问话这会儿也已结束了。 大家心理素质都很好,面对这种问话自是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他们是怕打扰生活故意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本质上,这起案件的确和他们无关。 没一个活人是死在他们手上,他们那晚只解决了一个……不,是超度了一个放弃抵抗的死倒。 “小远,等我手头上的事做完了,晚上一起吃宵夜?” “好啊。” “冉秋萍是哪一栋的宿管阿姨?” “我们那栋楼的。” “那你带我们再走一趟看看吧。” “谭叔,我有点事,让彬彬陪你去吧,我们吃夜宵时再见。” “嗯,好。” 李追远是真有事,阿璃为他亲手做了一件新帆布,他得去拿。 新帆布在手,等于有了新书皮,只有这样他才敢打开那本邪书的“旧书皮”,去尝试观看里面的内容。 走出门时,李追远对谭文彬打了声招呼:“彬彬哥,晚上夜宵。” 谭文彬举起手做了一个“懂了”的手势:“明白,老四川。” 等李追远走后,谭文彬就充当起了带路党。 “爸,你真的要调到这里来了?” “嗯。” “这不符合规矩吧,爸,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堕落了?” “什么?” “你是不是背地里走了什么门路?送礼贿赂?” “你这么担心你老子我?” “那当然了,我没享受到你的高考加分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影响我以后的政审。” “呵。” “爸,你要做一个好警察。” “这个不用你教。” “那你负责分管哪里?” “目前是在这里。” “不是,我高考前在你辖区,我高考后还在你辖区,我这高考不是白考了么?” “那你退学吧,回高中再复读一年,考京里那两所大学去。” “哟呵,谭警官,你野心不小啊,还想调入京?” 谭文彬用胳膊撞了一下自己老子,谭云龙回瞪了他一眼。 然后,俩人都笑了。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瞧见陆壹背着一个包出来。 谭文彬主动打招呼:“喂,这么晚还出去?” “嗯,就在附近,人孩子白天要上钢琴和舞蹈课,也就晚上有空。” “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这是……”陆壹看向谭文彬身边的谭云龙。 “哦,阿sir让我给他带个路。” “呵呵,好。”陆壹点点头,挥挥手,走了。 进了宿舍楼,谭文彬指了指:“爸,这就是冉秋萍的办公室。” “下次名字不用叫这么顺溜。” “明白。” 窗户是关着的,打开门,发现里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谭文彬目光微凝,他认识这个人,当初还在石南镇上给他们说过书,后来还来李大爷家说了一场,是余树。 远子哥对他的身份很忌惮,且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谭云龙也认得他,主动打招呼道:“余先生,你好。” “谭警官,你好。”余树简单打了个招呼,目光看向谭文彬,“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 “啊,嗯,你好,说书先生。” “你是这里的学生?” “对,是的,余先生,你是要来我们学校表演么?” “呵呵,你住这里?” “对,没错。” “那去你宿舍看看,我口渴了。” “成啊,没问题。” 余树看向谭云龙:“真巧,我还真不知道你儿子也在这里上学。” 谭云龙愣了一下,他忽然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人事调动,有了些头绪。 谭文彬在前面带路,余树和谭云龙跟在后面,其余警察则留下来对冉秋萍办公室进行流程式地再次检查。 “谭警官,你信命么?” 谭云龙没回答,而是面露严肃地将警帽摘下来,又戴了回去。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的意思是,你儿子似乎很旺你。” “这臭小子,没把我气死就算我走运了。” 走在前面的谭文彬举起双臂很不满道:“我妈可是说了,我出生时天降祥瑞,晚上都出现了红霞。” “那是医院隔壁的棉纺厂失火了。” 谭云龙倒是信有人旺自己,但不是自家儿子,而是另一位。 来到三楼,谭文彬很自然地打开了陆壹寝室门。 “来,大家坐,别客气。” 谭文彬从小桌上拿起散烟,分别递给自己爸和余树,然后把那根红肠也拿起来,掰开成几截,同样递给他们。 整个宿舍区,除了自己和小远的寝室,他最熟的就是这间了,他自己本人,就跟这间寝室的土地公似的。 余树问道:“怎么就只有你一张铺,其它铺都空着?” “嗐,我运气不好,分宿舍时落了个尾,和大二的并一间了,现在学校里是大一新生提前入学,高年级的还没返校呢。” 谭云龙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是自己儿子的寝室,床褥和生活用品可以解释成是从家里带来的旧的,但收纳箱和一些物件儿下积的棱角灰,说明这绝不是新入住的寝室。 但他什么都没说。 余树毕竟不是专业干刑侦的,术业有专攻,这些细节他是察觉不到的。 咬了口红肠,余树点头道:“味道挺正宗的。” “那可不,我一东北哥们儿给的。” 虽说有段时间,红肠鬼没来吃自己红肠了。 但陆壹依旧保留着这种上供习惯,反正不会浪费,白天上供的东西他晚上都会吃掉。 他父母在老家肉联厂工作,隔段时间就会给自己寄一些过来。 总之,甭管咋样,不能让老乡鬼挨饿,指不定人哪天就又想念这一口回个门打打牙祭呢。 “谭警官,我们走吧。” “好。” “那爸,余先生,你们先忙,我去洗衣服。” 等亲爹和余树走出宿舍后,谭文彬整个人才终于松弛下来。 可不能带余树去自己和小远的寝室,那里可有小远布置的门禁以及安排的高跟鞋。 走出宿舍楼,余树将最后一点红肠送入口中:“谭警官,这起案件上头很重视,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觉得重点还是应该放在七年前那起案件上,我怀疑真凶可能还没落网。” 余树点点头,他其实并不太关心案情本身,只是应了一句:“那你就朝着这个方向调查吧,我先走了。” 谭云龙招呼自己的新同事们,去往下一个调查点。 此时的李追远,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窝”差点被端了。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办法。 他是来找阿璃拿东西的,结果又被刘姨嘱咐说柳玉梅要找他谈话,让他在书房里等。 这些天,每次自己过来,与阿璃玩了后,柳玉梅都会把自己叫去书房说会儿话,而且次次都是让自己先在书房里等着。 第一次书房交谈时,李追远真的并未反应过来,因为里头夹杂着“走江”和“邪书”。 但经过后来几次的没话找话聊,李追远要是再听不出意思,就有些侮辱省高考榜眼、探花以及 这本《柳氏望气诀》每次都会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谈话时柳奶奶的目光恨不得就直勾勾地盯着它。 人家,是想收了入师门。 这本《柳氏望气诀》,就是入门礼。 但就算清楚了柳奶奶的意图,李追远还是得继续装傻,不接这个茬。 平心而论,他是愿意入柳家师门的,事实上,他都已经几次亮出柳家身份行走了。 也就是被自己亮出身份的人,很快就死了,要不然柳玉梅坐在家里都能听说柳家居然有人开始走江了。 真要是入了师门,那自己岂不是要喊阿璃“师姐”? 少年甚至为此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阿璃姓秦,大概率继承的是秦家,就算不是秦家而是柳家,那都无所谓。 反正自己秦柳两家的秘籍都早已学会,阿璃继承哪家那自己就去另一家,怎么着也得拉个平辈出来。 愿意归愿意,但该走的流程不能不走。 高中的吴校长他们已经为自己打过样,就算自己已经决定要进海河大学,但该做的待遇拉扯也不能不要。 在李追远眼里,师门就像是大学。 他又不是秦柳两家的家生子。 所以,这是双向选择。 你觉得我值什么价,那你就开出价格来。 一本少儿版的《柳氏望气诀》可不够当入门赠礼,这有点亏,因为入门后自己于情于理肯定得主动交出进阶版的《柳氏望气诀》。 这就等于,自己花钱给自己卖身。 其实,真不是少年贪心或者市侩,因为他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还有润生、彬彬和阴萌。 他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得为伙伴们解决一下编制和待遇。 比如,让柳奶奶把秦叔喊回来,给润生他们开个小灶,传授一下功夫。 他自己是真不太会教人,而且是从最基础的开始教,那怎么着也得再给他们争取到一套“基础教材”。 这些,都是要谈的。要是事先不谈,等事后想再谈,这口,就不好开了。 而且,谈判桌上,谁先开口,亮了底牌,谁就落入下风。 只是,好像继续和柳奶奶干瞪眼也不是个办法,柳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真好,和自己瞪这么多天了,硬是绷着不主动开这个口,她都不觉眼睛干涩。 李追远并不知道,这几天每次自己没开口借书直接走后,一辈子养尊处优的柳玉梅,被气得是怎样破口大骂,昨天更是摔碎了一对官窑。 不能继续干拖下去了,还是得加把火,就像想被大学提前录取就得先去参加奥数竞赛拿奖一样,自己得先展露出价值。 直接告诉柳奶奶自己已经学会更高级版秦柳两家绝学是最蠢的,因为大家族对家学传承很重视严格,自曝这个,就等于承认偷师,柳奶奶应该不会惩罚自己,但自个儿就等于被迫直接入门了。 这时,刘姨端着果盘进来,先放下果盘,然后她主动将《柳氏望气诀》拿起来: “你柳奶奶又遛弯忘记了时间,小远,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找本书看看,我记得你在老家时,最喜欢看书了。” 李追远心里松了一下,知道柳奶奶也急,自己就没那么急了。 “刘姨,我最近有书看呢,暂时没精力看其他书。” “听你柳奶奶说,你最近在看经书?” “对。” “那些书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修身养性了?” “啊,不仅是看这些,萌萌家里也有些古籍,她来南通时也带着了,我最近也会顺带着看看她的那些书。” “看她的那些书?” “对,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是么,书名叫什么啊?” “《阴家十二法门》。” 刘姨嘴角出现一抹弧度,她是不屑的。 这种不屑不是嫌贫爱富,毕竟刘姨是既能入都市又能入乡村,各种身份切换自如的人。 主要是牵扯到传承上,她自然对自己的传承有着绝对的自信与骄傲。 在她眼里,《阴家十二法门》,完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对此,李追远深表理解。 自己逆推完整版《阴家十二法门》后,他严重怀疑,这部明显很高端宏大的传承,被后世一代代不肖子孙所修改的,不仅仅是内容难度,甚至包括名字。 它最初应该有更霸气的叫法,好歹是阴长生那位传说中酆都大帝的传承。 这就好比:一个古武世家的家传绝学,叫《第六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那么,小远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么?”刘姨说的只是场面话。 李追远心里叹了口气,阴家的尊严,现在居然得靠自己一个外姓人来维系。 “刘姨,我才刚看懂一点,就比如这个……” 李追远掌心朝上,闭上眼。 起初,刘姨并未察觉到什么,但刹那间,书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外面的风声和虫声全部隔绝。 少年面相肃穆,掌心向上,闭目沉声道: “四鬼起轿。” 明明少年依旧坐在自己面前,他坐着,自己站着,可在自己视线中,少年的身影好似忽然被抬高起来,而且越来越高。 这是一种气场的增幅,仿佛眼前的少年一下子变得很是伟岸。 刘姨轻抿嘴唇,她相信,自己要是此时走阴,肯定能看到不一样的画面。 【四鬼起轿】是阴福海教自己的十二法门中最简单的一门,阴福海说这一招是拿来为邪祟超度的。 主家要是价格给的公道或者识货,阴家人就会在坐斋时用这一招,把逝者舒舒服服地超度送走。 等李追远完成逆推后,李追远觉得,还好阴家人后继乏力没落了,用这招只能当“往生咒”用。 实际上,这是一整套家传绝学中,最能体现阴长生当年风采的一招,亦是最能彰显酆都大帝气势的一式。 【四鬼起轿】:四方神鬼,为我前驱。 这分明,是拘鬼役鬼的招式。 得亏阴家后人学艺不精辱没了先祖,要不然谁家花大价钱请人家来坐斋,谁家逝者亡灵都被拘走,真是太孝顺了。 李追远掌心下翻,缓缓落下。 落轿。 “嗡……” 一声无色的音颤,在书房内环绕,余音绕梁。 刘姨瞪大了眼,这真的是什么《阴家十二法门》? 另外, 初学者邯郸学步、进学者收放自如、深学者融会贯通,而眼前的少年,竟已悟出了神韵。 刘姨不知道的是,由于太爷地下室里的书全都是高端,使得李追远自打入门看书时起,看懂一本书的门槛,就是读懂神韵。 少年不是不想一步一步走上来,他是压根就没基础教材,这也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能在高台跳水上完成整套高难度动作、水花也能压得很小……却还没学会游泳。 李追远睁开眼,法相庄严消失,回归少年显摆后的兴奋与得意:“刘姨,我觉得萌萌家的书,真好玩。” 刘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尝鼎一脔,她早就知道少年很聪慧,但她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把人家想得太笨了。 “萌萌说,她家这套东西想真的看懂学好,就得回丰都,在鬼城里烧香焚祭,求证酆都大帝庇护认可。 反正接下来是新生军训,我又不用参加,倒是可以抽空再回丰都看看转转,那里风景好,很好玩。” 刘姨先附和地点点头,然后神情就变了。 不是,阴萌那妮子要你拜入阴家? 背地里偷偷学了哪家法门,要是那家势弱了或者不追究了,其实不算啥大事,但真要去丰都鬼城摆桌焚祭,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相当于,已被其它大学录取。 “小远,你先再坐一会儿,姨帮你去看看,你柳奶奶咋还没回来。” “嗯。” “哦,对了,这阵子你先别出门跑,因为我们要搬家了,你柳奶奶在大学里有一些老朋友,他们邀请她住进学校里去,阿璃的东西多,你得帮忙收拢拾掇。” “嗯,我知道了。” 刘姨走出书房,门一关后,哪怕以李追远的耳力,也忽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 李追远打开书房门,走上楼,来到阿璃房间。 女孩正拿着推子,推着牌位,那一卷卷木花,每一片都均匀飘逸。 李追远蹲下来,拿着盒子,她继续推,他慢慢装。 二人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在太爷家,一起做手工的日子。 干活儿的同时,李追远还把刚刚发生的事都讲述了一遍,包括柳奶奶的想法以及自己的算计。 他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遮掩,哪怕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放在台面上,他也不想有任何隐瞒,毕竟,这是一个愿意把内心敞开让自己进去看的女孩。 收拾好木花卷,李追远关上盒子,在女孩身边躺了下来。 地上铺了地毯,很柔软。 “阿璃,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很没意思?” 女孩停下工作,她刚刚其实也只是在备料。 紧接着,女孩左手探入男孩脖颈下,右手轻拍男孩的头。 李追远下意识地反应,以为阿璃是要玩自己和太爷当初的那个动作,那个动作李追远几次想改掉,却没能成功,因为它最先进入女孩的视线里。 过去一年中女孩很多次主动贴向自己胸口,希望自己能像当初太爷对自己那样轻拍她的头,说那一番话,哪怕那话说出来,有些羞耻。 但很快,李追远发现不对,这次动作的主客交换了。 变成自己被阿璃抱着,阿璃轻轻拍着自己的头。 阿璃没说话,但她清亮的眼眸以及嘴角的酒窝,仿佛无声地把那句台词念了出来: “小远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有钱,有的是钱呐。” 李追远整个人怔住了,一时间,他觉得很是无所适从,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他内心升腾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他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 女孩尝试将他抱紧,但少年还是推开了女孩,他站起身,不停地后退,直至退到墙角。 眼泪,从他眼角溢出,哪怕他不知道这会儿为何会流泪,他只觉得自己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他感到很不安,他想要逃避。 几乎是本能的,他左手握拳,送到自己嘴边,张开牙齿,就这么咬了下去。 刺痛感传来,但他马上又叫了一声,将手挪开,他害怕在女孩面前把自己的手咬破血。 女孩站起身,似乎想要走来,但男孩的反应却更加剧烈,女孩只得站在原地。 “呼……呼……呼……” 李追远抱着自己的头,视线朝下,现在的他,像是一个考生,进入考场,拿起笔,却忽然忘记了所有知识点,他焦虑,他彷徨,他无措。 耳畔边,是其他考生笔尖“唰唰”答题的声响,大家似乎都很会,题目也很简单,可他就是不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就算周围满是答案,但距离太远,他看不见,也抄不到。 这时,李兰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李追远,我和你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咚!” 少年后脑勺重重撞击在墙上,可整个人却因此安静下来。 先前的他,如同经历了一场溺水,现在,他终于爬上了岸,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自己一直在努力不让身上的人皮脱落,可当人皮真的有长出来的趋势时,却又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 原来,自己和壮壮当初一样,叶公好龙。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少年笑出声来。 阿璃走过来,蹲下,看着他。 李追远也看着她,二人目光交汇,彼此都在对方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阿璃,你说,等我入门后,我的牌位,能不能摆在你梦里的供桌上?” ……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阴家十二法门》。” “不是?” “阴萌那丫头初到南通时我就察觉到了,丫头脑子钝得厉害,怕是压根连走阴都走不成,哪里能教那臭小子什么法门。” “他说是他看那丫头带来的书……” “也没有那套书。”柳玉梅很笃定地说道,“真有这套完整的书,阴家早就断绝了,根本就等不到现在,因为那套书不改,后世他们自家人都学不会!” 柳玉梅顿了顿,又道:“我们秦柳两家虽然人丁凋零了,但好歹还有你还有阿力,还有那些…… 就算是阿璃,要不是生病了,她的天赋也是极高的,因为只有真正血脉天赋高的,才越容易得这种病。 普通子弟,根本就入不得那帮怨祟的眼,它们也没兴趣缠上来报复。 秦柳两家是被打断了,而不是没落了。 所以, 阿婷, 你是没见过江湖上那些真正没落的家族门第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那后世子孙哟,简直是排着队去和猪比赛谁更蠢!” “可要是没有那套书,小远是怎么学会的?” “就两种可能,一种,是李三江地下室里的那些书里,是真有好东西,哪怕在我们眼里,依旧如此。” “但传承这种东西,真的只是看书看着就能学会的?” 刘姨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起少年坐在露台藤椅上看书时的画面,那书页翻得,跟看连环画似的。 “是吧,这种可能很难想象吧? 各家传承的关键点在人,真要靠书靠文字记载就能学会,那各家绝学不早就共通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聪明人?” “可是您刚刚还说……” “那是因为第二个可能更难以想象,阴萌那妮子,身上应该是带着一套给猪看的东西的。 然后那小子,把给猪看的东西,逆推出给人看的,给酆都大……” 柳玉梅话头止住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喃喃道: “四鬼起轿。” 虽然无风无浪,但当时的感受,刘姨已经告知她了。 就这两种可能,没第三种可能了,因为过去一年,她们是和小远住一起的,没人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瞒着她们收徒教孩子。 “小远,逆推出来……”刘姨眼里全是震惊,“他要真有这种本事,那各家秘籍,只要拿给他,岂不是就能学会?” “要不是当初在李三江家时,怕沾惹福运反噬,我真应该去瞧瞧那小子,每天看的都是什么书。” 刘姨提醒道:“阿璃应该知道,可惜,阿璃还不能说话。” “呵。”柳玉梅叹了口气,“阿璃就算能说话,你觉得她会告诉你?” “您怎么倒对我生起气来了,阿璃可是您亲手带大的孙女。” 柳玉梅有些无奈地撇过头。 她不想承认,可事实摆在她面前: 她,柳玉梅,一辈子富贵荣华,清高雅致了一生,结果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胳膊肘不是往外拐了……是胳膊肘就没放家里! 刘姨见老太太真气郁了,只得顺话道:“要怪只能怪小远不知道给咱阿璃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玉梅冷哼道:“哼,就不能是咱家阿璃眼光好,慧眼如炬?” “啊对对对,您说得对!” 柳玉梅双臂一束,嘴角轻扬:“咱家阿璃随我,看男人的眼光肯定一流。” “那可不,可不随您嘛,毕竟是您亲孙女。” “呵呵呵。”柳玉梅笑了起来。 刘姨故意调侃道:“怎么,听您这话头,您是改变主意了,打算招这过江龙?” “孩子们还小,你说这话作甚,忒没意思。” “您说得对,您说得都对。” “好了,阿婷,是我们看走眼了,他就算只是自己看书看会的,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天才了。 你想想看,当年,我要是对你和阿力,只是把书砸你们脸上,让你们自己去看,你们现在估摸着还在哪条河沟里挖黄鳝呢。” “当然啦,我和阿力资质多愚钝呐,哪能比得上您挑的孙女婿。老太太,您可真是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倒先把我们先看不顺眼、瞧不上了。” “不许瞎说,再胡吣掌嘴。” “我错了。”刘姨轻轻给自己来了俩嘴巴,然后说道,“那您可得抓紧,要不然人家就去拜丰都去了。” “傻丫头,没瞧出来么,人哪里是要拜什么丰都,人是催我这老太婆赶紧开口,他好拿乔提要求呢。” …… 李追远从楼上走下来,在院子里,看见柳玉梅和刘姨站在那里。 “柳奶奶。” “嗯,三天后,我们搬家,按风俗,你到家里来吃顿饭。” “好,按风俗,我要带啥礼么?” “你是孩子,空手来就好,按规矩,该我给你入门礼。” “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奶奶就给你什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四章 “你想要什么,奶奶就给你什么。” 一个人的财富,不仅仅指的是金银珠宝、家宅地契、香火人情,更是一种格局。 别看老太太平日里一副养尊处优、富贵雍容的姿态,可真到需要睁眼时,她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叫龙王家的气吞江湖。 这一刻,李追远都觉得自己这些天心里的算计,显得很是小家子气。 也就只有在这样的人面前,少年才会生出,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感觉。 “谢谢奶奶。” 柳玉梅缓步走到李追远面前,看着面前的少年。 “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还真被你这孩子给瞒了过去。” 她这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意思就是,过去的种种,愉快的和不愉快的,二人之间的提防与试探,都可以翻页。 “奶奶您是难得糊涂。” “糊涂就是糊涂了,没必要再加个前缀,显得奶奶我强要面子似的。” “太爷也会难得糊涂,说明奶奶您是个有福之人。” 柳玉梅的嘴角,压不住了。 既然翻页了,那就等于放下了心中的拧巴,看这孩子,自是越来越顺眼,而且三天后,这孩子还会变成“自家孩子”。 李三江的快乐,她感受到了。 难怪那老东西过去一年里,整天笑眯眯的,原来过得这么开心。 “缺……” 这话一出口,就被柳玉梅自己打住。 她怎么能像那老东西一样,对孩子张口闭口地就问缺不缺钱呢。 虽然,她最多的就是钱,可也因此,最没诚意的,就是给钱。 同样是给零花钱,自己哪怕给一沓,也比不上李三江那老东西从兜里掏出的一张褶皱卷边。 要是这孩子真缺钱也就罢了,可自打这孩子第一次来到李三江家,站上那坝子,她只是扫了那一眼,就清楚,这孩子对金钱看得很淡。 不是他真的成仙了不用食五谷,而是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生下来,就不用为生计犯愁。 这和普通的富贵子弟还不一样,那群只是守着更大米仓掰着蹄子算自己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肥彘。 对这小子来说,他只需要往后退一步,最次,也能由国家养着。 柳玉梅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衣领子,说道: “该给你做几件夏日的衣服,秋装也得提前备上,放心,你和阿璃不同,你是要在人前露面的,奶奶肯定给你做时兴的款式。” 李追远小声补充道:“和阿璃一样的款式,其实也是可以做的。” “呵呵呵呵。” 柳玉梅又笑了,这次干脆笑弯了腰。 旁边刘姨忍不住在心底翻了记白眼,是谁过去一直嘲笑那李大爷被这小子哄得团团转的,我看您现在也差不多了。 “奶奶,我先走了。” “嗯,走吧。”柳玉梅摆摆手。 等李追远向外走去时,柳玉梅忽又叫住了他,问道:“再想想,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少年将手中帆布打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柳氏望气诀》,举起来对着柳玉梅扬了扬: “没忘,带着呢。” 柳玉梅有些意外,心里却又更添了欣喜。 这意味着这孩子就算今天等不到自己,没有自己先前那番话,他也会把这书带走,算是主动默认了这一入门进程。 “臭小子,奶奶我还以为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哪能啊。” 当阿璃将自己抱着,轻拍自己的头,以无声的方式复述自己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时,结果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回去好好看,不懂的……”柳玉梅顿了顿,她想到了这孩子的可怕看书天赋,但好歹是家传绝学,心底就又生起了一股自信,“不懂的就来问我,我给你讲讲。” “好的,奶奶。” 李追远觉得,为了不破坏氛围,自己还是隐瞒下曾看过秦柳两家秘籍的事吧。 老太太好面子,让她晓得自己当她面提早把自家绝学看完了,又不能对自己撒气,那就只能憋闷地继续祸祸那些上等官窑了。 就这段时间,装作自己是第一次看,悟出了其中更深一层。 然后, 给老太太讲讲。 等少年走后,刘姨走上前搀扶起柳玉梅:“瞧得出来,您今儿个是真开心了。” “还是得再摸摸。” “怎么,您还不放心?” “这话说的,就算知道是好物件儿不是赝品了,就不能拿手里继续把玩把玩了?” “晓得了,您这是捡到宝贝了,想慢慢赏心悦目呢。” “不行么?” “行行行,您想干什么都行,但我可得提醒您,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您这儿还差了一辈呢,可别真给自己看陷进去,到时候把家底子都赔人了,再呼嚎着喊: ‘哎哟,我当初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呢!’” “阿婷啊,我看你这几天真是皮子痒了。” “怎么,您开心,就不能使得我们这些给我发红封哩。” “给给给,给你,家里这些玩意,你想要啥就尽管拿去,谁又拦着你了?” “别的我都不要,我就要您今晚起,得按时喝药羹。” “那玩意儿忒苦……” “您年纪大了,得百岁长命,阿璃还小,小远也还小,以后江上再起什么风浪,还指望着您来遮风挡雨呢。” “我喝就是了。” 二人进屋,看见阿璃从楼上走下来。 “阿璃,小远答应入门了,你奶奶还把《柳氏望气诀》让他带走了,你开心了吧?” 本意是想逗逗阿璃,让女孩也乐呵乐呵,最好再浮现一下小酒窝。 可阿璃听到这话,非但没显得高兴,反而目光黯淡下去。 “咋啦?”柳玉梅也委屈了,“咱家望气诀,啥时候就这般上不得台面了?” 阿璃推开门走入牌位间,然后又抱着一摞牌位走上了楼。 柳玉梅只能对刘姨嘱咐道:“再新做一批牌位,这次先不用带家里来,搁外面,三天后要用到的,可别到时候有缺口。” “您放心,我晓得。” “刚刚阿璃是不是生气了?” “确实像生气了。” “以前吧,阿璃一整天没个动静,我愁得不行,现在孩子会表达情绪了,我反而更弄不懂了,真是奇怪。” “就是,也不知道随的谁。” “掌嘴。” …… 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李追远脑海中还在回味与阿璃在房间里的那一幕,一边走着,一边轻摸自己的脸。 以前见到阿璃时,仿佛自己脸上斑驳将落的人皮,被用订书机打了好几个钉固定。 今天见到阿璃后,像是长出了新皮,让自己无所适从的同时,还觉得有些痒痒的。 没直接回学校,而是走向北门外的美食街,隔着老远,就看见新立起来的灯光架上,那闪闪发光的三个字——老四川。 对于学校生态圈的商户而言,每一年新生季都是做推广的时节。 大学生很懒,吸引和伺候好他们,往往就意味着收获了接下来这四年的稳定客源。 虽然现在只有需要军训的新生报到,但老四川门前的外摆,已经没几张空位了,估摸着接下来得扩张盘店。 李追远走过来时,警察们正准备散场。 送走自己的新同事后,谭云龙点上一根烟,看见李追远。 “谭叔,抱歉,我来晚了。” “没,是我来早了,他们都是有家室的,得早点吃完回家,小远,我再给你要一条烤鱼,老板……” “不用了,谭叔,我吃过点心了,不饿。” 在柳玉梅书房里坐了那么久,茶点真没少吃。 “真不饿么?可不要和叔叔我客气。” “我和谭叔你怎么会客气。” “行吧,那我们散散步?” “好。” 谭云龙拿出钱包,准备去结账,李追远先一步走到老板娘面前,指了指先前那张桌子,老板娘应了一声,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谭叔,我们走吧。” 等走到街对面,谭云龙才笑道: “看来你们真是经常来这里吃饭,都能挂账了。” “这店是我们一个朋友开的。” “哦,怪不得。” 起初大家来这里吃饭时,还是给钱的,后来薛亮亮打了招呼,他们四人在这里的消费,直接挂账从他每个月的分红里扣。 毕竟是一起历经过生死的朋友,大家也就没矫情。 “彬彬哥他们呢?” “晚上生意好,他留在店里帮忙呢,我就没让他出来。” “那你们父子今天见面,还没能一起吃顿饭?” “晚上我睡你们宿舍,和彬彬睡张床,打扰你了,小远。” “没事,我们宿舍宽敞。” 二人走着走着,就进入了学校。 “今天去检查冉秋萍办公室时,遇到那个余树了,我怀疑我这次的特殊调动,和他有关系。” “那应该就是他了。” 余树参与进这次案件,这并不奇怪。 因为就算那场大火烧得再干净,也无法抹去那是茆家父子“道场”的事实,基于这一点,他余树过来瞅一眼,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又不熟。” “谭叔,可能是因为你在石港那几起事件里,表现得太好了。” “表现好么?我只是带着他逛了几个地方,做了一些特殊报告呈递,我觉得我挺磨洋工的。” “已经很好了,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这个,他们其实并不太在意寻常案件本身。” “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还是沾了你的光。”谭云龙吐出口长长的烟圈,自己和自己儿子,都欠了人家人情。 “是谭叔你帮了我很多,以我和彬彬哥的关系,我们没必要那么生分。” “余树想看彬彬宿舍,彬彬把他领去了一个有红肠的寝室。” “嗯。” “小远,你的事,是不能被余树这样的人发现么?” “谭叔,我是不想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但不是不能被他们发现,您凭本心做自己的工作,不用顾忌我,当然,不违反您原则的前提下,稍微照顾一下,那就最好了。” “呵呵。” 二人走着走着,没具体明说去哪里,但步调一致,都奔着一个方位,来到了一栋老式教学楼前。 谭云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谭叔,距离案发时间还有多久?”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你说,凶手会回来看看么?” “不清楚,碰运气了。” “那我陪你上去等等吧。” “好。” 谭云龙很喜欢这种感觉,自己脑子里想什么对方都知道,没什么废话,直接干脆。 唯一缺点就是,和眼前少年交流相处完后,再去面对自家儿子,会有严重的落差感,然后就是怎么瞧自己儿子都怎么不顺眼。 二人走进教学楼,上楼梯时,都很默契地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 新生刚入学,教学工作还未全面展开,老教学楼这个点基本没什么灯亮,十分静谧。 经过三楼的一间阶梯教室,门牌号上挂着Cj-302。这是卷宗里,那晚吴新辉四人排练节目的地方。 这一层尽头,就是卫生间,也就是案发地。 二人将身形隐没进拐角处的黑暗,没人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学校里因为五人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今天谭云龙又带着同事们特意很招摇地又进行了一轮校内走访,就如同在鱼池里,搅动了一下水。 有一定概率,会刺激到那条鱼,再回作案地故地重游回味。 当然,前提是,那条鱼一直还留在学校。 所以,谭云龙说了,他今晚只是来碰碰运气,顺带消消食,没抱太大希望。 其实,调查早就展开了,警察对相关人员的问话都进行了好几轮,但最近才刚算正式开学,今天也是大部分教职工返岗的日子。 就算是碰运气,也希望这概率,越大越好。 安静地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终于,谭云龙说道:“我们走吧。” “嗯。” 二人走下楼梯。 等他们离开后,Cj-302门口,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他的牙齿,在月光下,显得很白。 “咚咚咚。”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了的谭云龙,又跑了回来。 人影调头就跑,谭云龙在后头奋力追赶。 但人影不是往楼下跑,而是向上跑,就这样一直追到天台。 还没等谭云龙说什么,人影就背对着他,一头栽下去。 没跟着去追犯人,而是继续停留在三楼的李追远,恰好看见人影从他面前的栏杆外坠落。 对方的身形,在下坠过程中,显得很不协调。 这意味着对方今晚出来时,连身材都做了伪装。 “砰!” 地上传来落地的闷响。 李追远没双手扒着栏杆向下看,而是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栏杆。 倏然间,一双手抓住栏杆上拉,一张脸自栏杆处探出。 现在的他,显得很是瘦弱,刚刚掉落下去的,应该是衣服和伪装。 如果刚刚少年多一点好奇心,就会被扒拉在那里的人,给抓住脖子。 李追远和对方四目相对,对方脸上蒙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但靠一双眼,也够了。 只需要记住这眼神的感觉,李追远相信自己能在人潮中相遇时发现他。 他没想过要去靠自己的力量留住对方,要是普通嫌疑犯,他倒是能借助少年的伪装向对方展示一下什么叫扎实的基本功。 但对方从天台坠落的同时还能悄无声息地抓住外栏杆撑住自己身体,这种操作,李追远以前只见润生做过。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练家子,在自己没到十六岁,骨骼没发育展开,身体力量未支撑起来前,李追远绝不会和这种人动手。 而对方,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因为他似乎笃定自己没闹出什么动静,可这少年,又的确是提前往后退了。 “小远!” 谭云龙跑回了这一层。 李追远伸手指向自己身前,告诉谭警官对方的位置。 顺便提醒了一句:“掏枪。” 因为他很笃定,这种练家子,也就只有谭云龙腰间的枪,才能引起对方忌惮。 没怀疑,也没犹豫,流畅地掏枪动作。 对方双手松开,下落。 李追远耳朵微颤:“他落在二楼了。” 谭云龙马上跑下楼梯去二楼。 就在这时,李追远又听到了声音,顺便脑补了对方的动作,他又跳起来,抓住三楼的边缘,他,还想再上来! 对方,居然胆子大到,和一个掏出枪的老警察,玩起了猫捉老鼠游戏。 亦或者是,对方还想再上来一次,调戏一下自己? 李追远右手探入裤兜,按压出红印,再顺着自己左臂一路画下去。 手指着对方将探出头的区域,目光一凝。 对方的头,探出,当即感到视线里一片腥红,脑袋里一片嗡嗡。 惊骇之下,对方松开手,这次,是完全落了地,来到了地面。 “警察,站住!” 谭云龙的声音自二楼传出。 见到嫌疑犯就先喊别跑,那是电影里的情节,现实情况则是觉得自己追不上嫌疑犯时才会喊这一声。 李追远靠近栏杆,看见那身影如同黑色的猴子一般,快速奔向前方的茂密花圃。 “砰!” 谭云龙开枪了。 很果断,也确实是应该,原本就是碰运气抓捕嫌疑犯的氛围,况且这人还能上蹿下跳把层间距很高的教学楼当滑梯那样玩,这会儿甭管对方是否真的是七年前那位嫌疑犯,挨一枪,不冤。 但也就在子弹射出的瞬间,李追远看见对方的身体以很别扭的姿态,侧了一下,在不影响奔跑进度的同时,他在主动规避子弹。 然后,对方纵身一跃,身形没入花圃中。 但那一跃,身形有些歪,这是发力没完全。 谭云龙是瞄着对方腿开的枪,对方虽然避开了,但子弹应该造成了腿部擦伤。 李追远缓步走下楼梯,一边下楼,他脑海中一边复盘先前的场面,把对方的力量、速度以及肢体矫健,全部归纳进去,最后再模拟一下,对方在第一个照面时没逃跑而是主动发动攻击的可能。 顺带,又模拟了一下,对方在双方都在阴影中时,就先一步向二人发动袭击的可能。 李追远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他自己大脑模拟的结果是,后两种可能,都是对方的胜算更大,尤其是最后一种可能,自己和谭云龙的下场,会很不妙。 从这一点上看,对方是七年前那个凶手的可能性,被降低了。 不仅是对方没有在一开始就采取主动出击的架势,而是有这种身手的人,往往练的是童子功。 除非对方七年前跟自己一样是个孩子,当然,一个孩子那会儿发育不完全,也干不出奸……杀的事。 只要对方那时成年,就像是自己计划中的十六岁。 他没必要隐藏在厕所里,在邱敏敏上厕所时对她出手。 这种场景这种选择下的罪犯,大概率只是仗着身为男性对女性的普遍力量优势,是典型的弱者犯罪思维。 而刚才这个人,他的身手已经厉害到了,压根不用借助厕所这种隐私阴暗隔绝的环境,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入阶梯教室,用绝对暴力迫使里面的四个人全部屈服。 不过,事无绝对,也可能人家就是既身手好又有某种心理变态,就喜欢厕所那种腌臜的环境。 李追远走出教学楼,谭云龙正拿起对方遗落下来的衣服。 “小远,这是什么衣服,像披风又不太像……” 李追远伸手摸了摸,里面有夹层,还有垫板。 “谭叔,这是戏服。” “戏服?” “嗯。” 李追远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闻出了一股淡淡的香薰味,不是香水的那种香薰,就是以特制香熏染的味道。 得益于柳玉梅以前也会给阿璃每天的新衣服做这一步骤,少年在这方面的鉴赏能力,被培养得挺高。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是哪种香,但应该挺贵。 而且从衣服料子上来看,这人生活格调应该很高。 “小远,虽然我个人觉得这人应该不是七年前的凶手,但我现在还是得通知队里。” “谭叔,你也这么认为么?” “是我开的枪。”谭云龙很认真地说道,“开枪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我感触很深,我先送你回寝室,告诉彬彬,我晚上不去你们寝室睡觉了。” “好的,谭叔,你忙。” 李追远被谭云龙送回了寝室。 谭文彬回来得更晚,他先去冲澡,回来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道:“吃完火锅后,店里一下子就忙死了,买东西好多,跟不要钱似的。” “辛苦了。” “不辛苦,赚钱的感觉还挺快乐的,就是我回来时看见又有几辆警车进了学校,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李追远把今晚的事简单复述了一下,最后附带一句: “你爸说今晚不回来和你睡了。” 谭文彬直接忽略了最后一句,直接喊道:“我艹,武林高手!” 李追远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拿起床头柜杯子,喝了口水。 谭文彬则兴致盎然地继续问道:“小远哥,你当时不害怕么?” “有点,但还好。” “好危险,下次你别一个人散步了。” “有你爸在旁边呢。” “我爸算个嘚儿啊。” 寝室门被推开。 “啊!” 谭文彬吓得原地蹦起,这是有了应激反应。 进来的是陆壹:“彬彬,你脸盆毛巾这些落洗脸池上了,我给你拿来。” “哦,好,谢谢。” 陆壹走后,谭文彬坐上自己的床位,继续说道:“真厉害啊,这种人。” “润生能做到。阴萌的话……勉强也可以。” 谭文彬一脸期待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我呢?我指的是以后。” “你加油吧。” 李追远躺了下来,准备睡觉了,原本计划今晚看那本邪书的,可今晚事多,只能往后挪一下。 他今晚的确没那么害怕,毕竟死倒都见过不知多少了。 但那一刻,其实是有点无力的,要是当时附近有鬼或者有死倒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把那家伙给留下,甚至,能根据自己心意来决定留下多少块。 也难怪,那么多人会想着养鬼养死倒,哪怕不用来害人,拿来自保也是极好的。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窗台下放着的鞋盒。 总不能以后随身携带一双女式高跟鞋吧。 “对了,小远哥,你明儿起床时记得喊我,我要去集合军训了。” “好。” 一觉过去,被刘姨重新续上的生物钟,现在格外稳定。 起床后,先把谭文彬叫醒,谭文彬揉着眼,端起脸盆和李追远一起去洗漱。 回来后,谭文彬开始换军训服。李追远则将昨晚带回来一页未翻的《柳氏望气诀》又放进书包里,背着包,走出宿舍。 等他来后刘姨端上了早餐,今天早餐主食排骨粥,配着多种咸菜,吃起来很享受。 柳玉梅说道:“昨晚又没睡好?” 老太太有那种本事,哪怕你隐藏得再好,都能一眼瞧出你的休息状态。 李追远放下勺子:“是睡得短了些。” 柳玉梅脸上露出笑意:“书可以慢慢看的,别那么着急,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没人和你抢。” 显然,柳玉梅对李追远对自家《柳氏望气诀》的痴迷态度,很是满意。 阿璃抬头看了一眼柳玉梅。 柳玉梅反问道:“咋了,心疼小远了?” 阿璃低下头,继续吃粥,她不是在心疼男孩。 刘姨笑吟吟道:“我说,老太太,寻常别人打趣时你都是第一个不乐意的,现在好了,自个儿上阵打趣了。” “那能一样么。”柳玉梅站起身,“小远,吃好了来书房找我。” “好的,奶奶。” 李追远用完早餐后,就拿着书,走入书房。 柳玉梅已沏好茶,在榻上正襟危坐。 李追远将《柳氏望气诀》摆在茶几上,书封面的字体倒对着自己,正对着柳玉梅。 柳玉梅将茶杯放在少年面前后,又顺手将书转向,字体正对少年。 然后,收回手,微笑问道: “来,有哪里看不懂的,问奶奶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五章 “好的,奶奶。” 李追远点点头,伸手翻开书页。 《柳氏望气诀》不似其它书动辄一套几十本,它只有一本,内分二十四卷,是真正意义上的微言大义。 李追远很喜欢把玄学的东西数理化,在他看来,这本书,更像是一部总纲。 柳氏以它为内核,发展延伸出了多条支线,因此,也可以将它理解成基础。 对它的学习与参悟,是柳氏门人无法跳过的第一步。 对于优秀门人而言,它是一把钥匙,有了它,才能开启这扇门,去学习和掌握前人留下的各项分支脉络。 就比如秦叔教自己的扎马步和吐纳,这其中就蕴含了《秦氏观蛟法》里的理韵。 在该层级上,谁读懂理解得越深入,分支法门练武等方面学习起来,就越是事半功倍。 再高一层,就是另一个领域,相当于掌握了某种权限。 你可以自己创造设计最适合自己的分支,而对于前人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已经不用去学了,只需要去瞥一眼,心下就能清楚:哦,你这个思路不错。 李追远自忖,自己应该在第一层将满的位置,似乎还没到第二层。 其实,他是有些心虚的,因为他取了巧,他是站在了那位“窃书者”的肩膀上。 然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灯下黑区域,在既定思维认知惯性下,很容易出现何不食肉糜的发问。 就像是年纪优秀学生给差生讲题时,常常会生出一种不理解: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还是不会做。 书,其实就摆在这里。 那位“窃书者”应该也是某位惊艳大才,但人家誊录这本书时,可能压根就没考虑对后者进行传承,否则,谁家是用如此写意的方式去给后人故意设置门槛的? 大概率,人家可能就是喝了点酒,或者誊录时心里痒痒,在笔迹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对《柳氏望气诀》的认知韵律,只为自娱尽兴。 人家本质上,也是脱胎于这本书的理解,能共情理解他的字迹,也是一种大本事,说明在认知层次上,比肩了那位“窃书者”写下这段文字时的深度。不能说学习时借用工具书提高了学习效率就觉得这种行为没有死啃书的学得扎实。 况且,少年读的书太多,并未专心于这一本,而且他并未得到完整传承,只是一个孤本,相当于断码。 少年过去为什么分析个风水修改个阵法,动辄将自己弄得流鼻血甚至眼盲,原因就在于那会儿他其实就是靠着基础理论,在临时硬推硬算具体使用方法。 莫说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要是换做普通的成年人,早就把自己榨得心血呕泣,油尽灯枯了。 “奶奶,我昨晚研读了……” “小远,昨晚读了多少?” 李追远轻顿了一下,说道:“读了第一卷。” “小远,不是奶奶要说你,奶奶知道你聪明,但也没必要如此贪多冒进,需知欲速则不达,一个晚上一卷,那这二十四卷你岂不是一个月就能看完了?” 哦,还是报快了。 其实,就算搭上《秦氏观蛟法》,两本书一起看完,都没用这么长时间。 “船身一定要打牢固,这样才能不惧暗礁与风浪,来,奶奶给你做个示范。” 柳玉梅原本是想先听听李追远的具体疑惑讲述再进行逐个讲解的,但见其如此“轻浮”,虽心有欣慰,却依旧忍不住想要敲打一下他。 因为她对少年,是寄予厚望的。 只见柳玉梅无名指轻点茶杯,拘出一滴茶水,再轻轻一弹。 “嗡!” 李追远只觉得自己大脑一阵发鸣,柳玉梅也在此时前倾身子,想要将拇指按压在少年眉心,以帮其保持半“走阴”状态,防止过度走阴对少年产生虚耗。 但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少年,就看见少年自己半睁了眼。 压根就不用她操心,少年对走阴的各层级掌控,比她预想中要好得太多。 虽有惊讶,但也在能理解范围内。 柳玉梅重新坐定,同样半睁眼。 此时,老太太和少年相对而坐,十分静谧。 但在二人的另一层视野里,李追远和柳玉梅都是站着的,在二人中间,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圆润水珠,四周是一片漆黑。 “第一卷:气乃造物之本,万象之源,静极方思动,明始而知终,悟尽遂生初,是为相,是为法,是为理,是为周天。” 柳玉梅面带微笑,手指轻勾那颗悬浮着的水球,很是写意地往外一拉扯,一条水纹荡漾而出,在其身前不断变化,时静时动,时隐时现。 紧接着,柳玉梅再掌心微合,水纹消失,掌心再启,水纹复现,随即不停展现多般变化,倒映诸多光影。 将每一个晦涩难懂的概念,掰碎了揉烂了,再亲自喂你嘴里。 过去一年都在闷头读书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师承的温暖。 是啊,上课只要有老师教的话,什么东西学不会,考试又怎么会考不好呢? 不过,师生之情的温暖总是短暂的,少年班时期,学生和老教授之间的互相折磨,才是不变的主旋律: “奶奶。” “你说。” “可不可以有另一种理解?” “说来听听。” 李追远举起手,握紧拳,对着面前悬浮着的这颗大水球,砸了下去。 “砰。” 水球被捶烂,随即炸开,向四周扩散。 柳玉梅先是一愣,随即不解,但紧接着,她的眼睛逐渐睁大。 散开的水球,形成一片笼罩这里的水雾,结合少年自阿璃那里学来的国画功底,营造出了一幅粗狂中兼有写意的山水。 一老一少,现在就站在山水之间。 山中有溪有潭,有动有静;西侧阴雨绵绵,东侧骄阳明媚,有始有终,有尽有初;山水云间,皆有印证,可视之处,皆有缘法,是为自然。 柳玉梅抿了抿嘴唇,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她这一生,见过不知多少天才,可直到此刻,她才真切意识到,一辈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她,过去是真没吃过什么好的。 这并非意味着少年已经超越了她,事实上,少年与她还差得很远,但她已经瞧见了少年的未来,超越她,超越她记忆里的丈夫和儿子,都只是时间问题。 昨晚至今,她内心兴奋,升腾起了“好为人师”的快乐期待,可此刻,这种热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一缕缕不甘的轻烟。 她隐约意识到,很有可能,自己根本教不了他什么。 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为了自己的老脸,为了自己的尊严,也是为了柳氏的门面。 柳玉梅继续念诵着《柳氏望气诀》第一卷中 “何为逆势冲杀之局?” 李追远目光扫向四周,山水变雪山,积雪消融,一条小溪自山顶顺势而落,最终消抿于岩土缝隙,不知所踪。 柳玉梅问道:“逆势在哪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逆势。” “那何为生死交接之局?” 李追远看向脚下,柳玉梅也低头看去。 先前被截断的小溪,长时间浸润,在岩土缝隙之间又开凿出新的通路,再聚成流。 柳玉梅又连续问了好几轮第一卷中的内容,可每一轮的问题,少年都只是眼角余光一扫,就自动成像。 寻常人仔细求证、小心推导、心怀敬畏的风水望气,在少年这里,显得是那么的轻松写意,好似在随手涂鸦,却又精髓毕露。 而后者的难度,显然更大,因为实地写生有具体的参照物,反而是最简单的。 柳玉梅很清楚,这种水平,现实里每到一处地方,少年都能很快观测其风水格局,甚至能在究其本质的基础上,进行更改。 这种天赋,已经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了,是老天爷端着碗拿着勺,绕着桌追着你跑,求你咽一口。 “呼……” 柳玉梅闭上眼,她认了。 就像一名艺术大师,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新收的学生在立意、格局与审美上,已超过了自己,那可怕的才气已经迸发,这时候你再去教他什么引导什么,反而可能会变成画蛇添足。 这并非意味着少年不需要继续学习了,而是基础类教条类工笔类的那些,只需花费时间去熟能生巧即可。 少年需要继续学,但完全不用她柳玉梅来教。 让刘姨或者秦叔,去教他这些基础最为合适。 而她柳玉梅,只需要坐在那里喝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干预,就是最好的贡献。 她甚至连后勤保障的活儿都做不了,因为老太太都不会做饭。 柳玉梅深吸一口气,她得强迫自己认清现实,同时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 没必要刻意追求自己的参与感,反正这孩子不久后就要入自己的门。 以后走江时,闯出的威名,那也是自家门第。 他日就算自己捂嘴轻笑说,自己压根什么都没教孩子,那些老东西们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在故作谦虚给他们留面儿。 “奶奶,可以继续第二卷么?” “嗯?”柳玉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今晚可以开始读第二卷了,我也累了,以后你读好一卷,就来我这里汇报一下。” 李追远原本想顺势把第二卷和后面的一起展示出来的,见柳玉梅这么说,他也就点点头。 眼睛用力全睁,破开了幻象,回归现实。 柳玉梅眼皮耷拉了一下,说道: “看来,阴家的走阴之法,的确有些东西。” “自是比不过咱们柳家的。” “臭小子,这话奶奶爱听。” 顿了顿,柳玉梅还是补了句: “但各代人杰各领一时风雨,阴长生这样的人物,总是要心生敬畏的,只不过世上无全才,他也不过是吃亏在持家方面罢了,家族因他生而升,也因他落而寞。” 其实,李追远能察觉到,柳玉梅的持家也是很厉害的,因为她真的撑住了风雨飘摇的秦柳门楣,只是这种马屁不适合拍,容易扯到伤疤。 柳玉梅低下头,拿起新杯烫起,问道: “还喝茶么?” “不了,才用了早饭,喝太多茶伤胃。” “那你去找阿璃顽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起身,将《柳氏望气诀》收入书包,走出书房。 “咦,小远,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刘姨刚收拾好厨房做好餐厅卫生。 “我有点累了,柳奶奶明天再继续教我。” “哦。”刘姨不太信,但还是招手道,“来,你与我过来,把衣服试穿一下。” 李追远被刘姨带进一楼客房,试穿新衣服,有四套,不复古老套,却也不过分张扬,穿在身上得体大方。 而且,不仅每一套衣服都对应着一双鞋,还有手表手链挂坠等配饰。 “刘姨……” “晓得,鞋子衣服你带走,其它的就放这儿吧。” “好的,刘姨。” “怎么样,感觉合身舒服不?” “很合身,刘姨,你的眼睛就是尺。” “呵呵,这套就穿着吧,身上穿来的衣服鞋子留下,我给你洗刷好了下次你再带走。” “谢谢刘姨。” “来,坐下,我给你头发裁剪一下,有点长了。” 刘姨将少年按在床上坐下,然后拿起一匹白布系上少年脖子,又取出了梳剪。 “刘姨,你怎么什么都会?” “那可不,老太太的吃穿住行,可都是我伺候的。” 一顿流利地快速梳剪。 刘姨把着少年的头,示意他看向柜镜。 “怎么样?” “手艺真好。” “是你小子自己底子好,听李菊香说过,你爸当初被你妈带回村时,用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话来讲,就是个奶油小生。” 时下奶油小生指的是面容白净且眉宇间有英气的年轻男子。 “嗯。” 李追远应了一声,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和李兰离婚后,父亲就去参加了地质科考队,现在应该……很粗糙了。 离婚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现在应该是在刻意回避着这个家,再加上北爷爷的严令,他近年就没有来看过自己。 李追远并不怪他,反而很理解,作为北爷爷北奶奶的幼子,父亲其实一直过得都挺顺遂安稳,然后他遇到了李兰。 自己还能和李兰互相扒对方人皮玩,斗个旗鼓相当; 父亲则完全经历了李兰从病情恶化到彻底崩坏的整个过程,其所承受的心理创伤,真的难以想象。 “对了,刘姨,我想问你一种戏服,还有一种香薰……” 戏服被谭云龙当物证带走了,李追远只能尽可能地用语言描述。 “听起来应该是鬼檀香,像是官将首。” “官将首,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八家将呢?” “这个我知道,起源于福州,是五福王爷幕府专责捉邪驱鬼的八位将军。” “官将首就源自于这个,各地风俗演变,出现了变化。” “我明白了。” 一般这种风俗,会出现在地方庙会上,画脸谱、着戏服、持法器,于队伍中开路,为当地驱邪祈福。 但这只是外在表现形式,比如自家太爷这种捞尸人,没遇到死倒前,也会去给人家白事坐斋。 李追远不禁回忆起,昨晚自己以震术逼退对方时,对方眼里流露出的惊骇。 现在回味起来,似乎不是对这种特殊能力闻所未闻,而是没料到自己能使出来。 “好了,上去找阿璃吧,让阿璃看看。” “那我上去了,刘姨。” “嗯,去吧,另外三套我给你打包好放你书包里。” 李追远上了楼,昨儿个柳玉梅才说给自己定做衣服,今天就穿上了,显然衣服早就提前做好了,这也从侧面说明,老太太前些日子确实是一直在绷着。 刘姨走到书房前,推开门,惊讶地看见柳玉梅正低着头,对着茶几上的一滴水珠,面露沉思。 “哟,您这是怎么了,小远这样的孩子,也这么难教么,怎么把您愁成了这样?” “阿婷,给我拿纸笔来。” “啧啧啧,到底是不一样啊,当年您教我和阿力时,那可是又打又骂,说您这辈子就没见过比我们俩更蠢的孩子,结果您现在教孩子都要提前备课了?” “呵呵,我教他?”柳玉梅无奈地笑了两声,“是这小子在教我。” “您可别吓我。” “吓你作甚,拿纸笔来,我要重修第一卷。” 刘姨马上将笔纸端来,边亲自研墨边小心问道:“那孩子不是才拿回去看了一宿而已,真就到了这种地步?” “那小子刚本想把第二卷也一并展示给我,我故意打了个哈哈,说自己累了,让他明后日再汇报,实则是我怕一下子见太多了,来不及整理成卷。” “得,那我和阿力对比下来,还真是蠢笨得可以,不过您不应该开心么?您的心胸我可是知道了,不可能因为小辈过于优秀而让您伤怀。” “愁啊,小远这孩子但凡没这么离谱,我也就寻着那点私心,给他收进柳家门第了,他现在这样子,我反而不好意思这般做了。” “那您这位秦家少奶奶,就要替秦家收人了?” 柳玉梅有些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看着刘姨: “我……真舍不得。” “哟哟哟,不委屈不委屈。”刘姨主动伸手过来搂住老太太,“您也不怕这样子被小辈们瞧见失了您威严。” “现在顶着他秦家少奶奶的头衔,还得为他老秦家考虑,真是把我给束缚着了。早晓得,老东西他们去渡江前,我就该跟他和离了的。” “您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哟。” 柳玉梅深吸一口气,脸上多余神情收敛,再度变得淡雅雍容。 刘姨也适时收回手,重新研墨。 “阿婷……” “您说。” “反正这小子学东西快,干脆,让他一人挑两门得了。” 刘姨闻言,不由咽了口唾沫,没敢接话。 “说话呀。” “这种事,哪里是我能置喙的。” “平日里就数你话最多,也最没大没小的,现在怎么哑巴了?”“您拿主意就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我以后下去了,他们也挑不出我的不是,算了,他们灵都没了,下去也见不着了。” “这是大事,入门仪式不还有两天么,您再思量思量。” “嗯,我再琢磨琢磨。”柳玉梅拿起毛笔,“再给我多拿些纸来,这小子悟出来的气象,还真不太好描述,太过意会。” “您先写着,我这就给您去裁。” 刘姨去地下室,裁了纸端上来,一进屋,就瞧见柳玉梅已满满写上了十张纸,最后一张纸也写到末尾。 “这还是第一卷?” 柳玉梅没好气道:“这才是第一卷开头。” “那我以前看的,肯定是假的《柳氏望气诀》,您整理好后,我也得看。” “给你看,给你看,来换纸。” “来了。” 停笔的功夫,柳玉梅轻轻挥舞手中的毛笔。 “纸换好了。” “嘶……” “您思路断了?” “不是,倒是忽然想到个新想法。”柳玉梅提笔,在新纸上书写了一行字,字迹歪斜扭曲,不忍直视。 刘姨横看竖看,最终还是摇头道:“您这是写的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好像这意境可以融入字迹里,有种莫名的贴切。” “那您这么写,就别想以后的人能看懂了,连写的是什么字都不晓得,哪里去悟什么意境。” 柳玉梅拿起纸,卷成团,随手一丢。 “不对。” “怎么了?” “要用这方式,得把二十四卷完整意境融会贯通,前后呼应,才能自成周天,初解一卷两卷,断不能做到如此写意……” “您是说?” “这小子,一宿的功夫,就把这整本书给读完了!” “啪!” 老太太手中的毛笔忽地碎裂成粉,顺着指尖缓缓落下。 柳玉梅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当初在李三江家里,她坐在坝子上喝茶,偶尔抬头看向二楼露台藤椅上坐着的男孩,那看书时翻动书页的速度,比看连环画还要快。 “要是他真的看我柳家的绝学都能如此之快,那过去这一年,这小子在李三江家里,到底看了多少书?” 刘姨起初有些不理解,随即面色一肃,看多少书是其次的,关键是少年看的那些书,很可能都是和《柳氏望气诀》一个水准的。 柳玉梅缓缓开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书如吃饭,吃惯了好的,那些粗的,又怎么可能继续津津有味地咽下去。”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昨日,她们还能以调侃的口吻猜测李三江的地下室里,可能真有什么秘籍,现在,当现实摆在面前时,内心仍是无比震惊。 “呵……”柳玉梅笑出声来,伸手抚额,“我现在好似明白了,咱们住李三江家,是为了蹭一点福运的。” 刘姨安静地听柳玉梅继续往下说。 “但李三江的福运,好似就是专为给这小子,准备的!” …… “唔,阿璃,这么多木花卷其实够了,暂时不用再刨了。” 阿璃手拿推子,先看了看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遍地的木花卷儿,情绪,有些低落。 这世上,哪怕是柳玉梅也无法具体理解阿璃的深刻情绪,但李追远可以。 “阿璃,你是觉得柳奶奶的入门礼,拿不出手么?” 女孩点点头。 自己奶奶兴高采烈地送人一本看过的书,而且是初版,自己能做的,只有再多刨些祖宗牌位来做弥补。 李追远伸手,轻抹女孩的眉头,希望让它舒展起来。 “柳奶奶给我送什么入门礼都不重要,这都是情意。 再说了, 阿璃医生, 我还欠你柳家这么多治疗费呢。” 被当病人看待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摆在了“医生”位置。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 连带着这窗帘拉起,不怎么透光的房间,都变得比外面的日头更加明媚。 见女孩开心了,李追远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借着残留的触感,感知一下自己的人皮。 女孩则伸出手,捏了捏少年脸蛋,然后又捏了捏自己的。 女孩每捏一下,李追远就觉得自己被捏的地方,被订书机钉了一下。 他现在都有点想去找润生再互动一下,像是个差生,去炫耀一下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进步。 阿璃收起了推子。 李追远则拿着盒子开始装木花卷儿,好不容易,长舒一口气, 呼…… 好累终于给自己装完了。 随后,二人全都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李追远一边下盲棋一边讲述昨晚在教学楼里发生的事。 讲完后,快到中午,李追远得回学校了。 “阿璃,等你和柳奶奶搬进学校里住后,我以后每天早上都来找你,像过去你每天早上来找我一样。” 李追远下楼,经过书房时,看见书房门紧闭着,也不见刘姨的身影。 “刘姨,我走了。” 书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小远,明儿早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行。”刘姨将书房门闭合。 就是这一开一合间,李追远闻到了里面散出来的墨香。 挺好,看来“窃书者”的感悟,确实能帮到柳奶奶提升完善家传。 就是不知道那位到底是谁,这种人就算历史上没记录,但应该也是类似魏正道一样的人物。 走出屋门,来到院子,回头,看见女孩站在阳台上目送自己。 李追远对她招了招手,女孩也举起手回应,虽然动作有些生涩和不自然。 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和当初只能坐在屋内脚踩着门槛坐在那儿的她,判若两人了。 李追远清楚,自己和她的病情,都在向好的那一面不断发展。 他会算命,却不信命,可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安排。 自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恰好,女孩坐在屋内,见惯了怪物。 回到学校,经过操场时,上午的军训还未结束。 李追远是不用参加军训的,这一条写在提前特招福利里,也不晓得是中学哪位校领导给自己加进去的。 事实上,以他的岁数,确实也不适合参加这种大孩子的军训强度,虽然,少年的体质比操场上这些大学生普遍都要好。 沿着操场栏杆行进,他想尝试着寻找一下谭文彬,可惜,他不知道谭文彬在哪个班。 对哦…… 李追远这才想起,自己和谭文彬不该是同班么,所以自己是哪个班的学生来着? 开学前,就死了辅导员。 导致自己班比其它班少开了几次班集体会,哪怕后来安排了新辅导员,但也就只来得及分派一下工作。 至于班上的同学以及社交,谭文彬根据以往在高中里的习惯,都帮自己给挡了。 还是等晚上彬彬回寝室了,再问他班级号吧。 “弟弟,能请你帮个忙么?” 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小跑过来。 李追远看向她。 女生又指了指远处草坡上坐着的另一个蓝裙女生: “姐姐们在写生,能请弟弟你来当个模特么?” 说着,她就想上手,去摸少年的脸蛋。 李追远后退,躲开了她的手,然后摇头:“不能。” 说完,他就走了。 徐白鹭有些无可奈何地走回来,对坐在坡地上架着画板的女生说道: “吴雪,那个好看的弟弟害羞,不愿意做我们的模特呢。” 吴雪笑道:“我怎么觉得是那弟弟没瞧上咱们呢,呵呵。” 学校里现在只有新生入学了,军训未结束时,商店里比较冷清,趁着这个时候,润生和阴萌准备吃饭。 要不然,等军训结束后,学生就会犹如潮水般涌入,根本来不及吃喝。 润生的厨艺比较接地气,毕竟你不能奢望从小到大经常断顿只能吃烤红薯垫肚子的人掌握什么高超厨艺,至于阴萌的厨艺,那就是比较接地府。 所以,他们都是去食堂打的饭菜,李追远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和他们一起吃。 阴萌:“嘿,润生,早上彬彬去军训前说,我和你都能躲子弹。” “躲什么?”润生有些疑惑,“躲子弹?” “对啊,彬彬说是小远哥讲的。” “我说的不是躲子弹,而是外墙爬楼。”李追远走进店里说道。 阴萌:“小远哥来了,我们开饭吧。” 李追远坐下吃饭,顺便简单讲了一下昨晚的事,主要彬彬有些细节上给夸张了。 “小远哥,那我和润生晚上闭店后,去学校里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凶手给他抓起来。” “不用。”李追远喝了口汤,“就算他真的是凶手,最近也不会再去那里了。” 润生问道:“我和他,谁能打?” “近战,有几个能打得过你。” 润生笑了,嘬了口香。 “但人家手段可能比较多。”李追远顿了顿,“不过不用着急,过几天,你们就都有老师可以教了。” 军训结束后,饿狼们会快速冲进食堂,所以提前给彬彬带回了饭。 很快,谭文彬回来了:“呼,好热。” “累么?” “不累,这才哪儿到哪儿,洒洒水啦。” 谭文彬坐下来,吃起了饭。 “对了,小远哥,班上有几个同学挺有趣的,你有没有兴趣认识?” “我们几班?” “1班。” “哦,有那种听话一点的么?” “有的,有个家伙今天还给我带水,对我一口一个哥的,人挺文质的,适合以后有事让他去帮忙跑腿。” “可以介绍认识。” 陆壹开学后就忙了,不太方便。 饭后,彬彬洗了把脸,就坐在自己书桌前,看起了专业书。 就算是已经获准进入罗工的项目团队,哪怕只是个扛器材的,也得会点基础专业素养,可不能到时候连个图纸都看不懂。 李追远则在看着《地藏菩萨经》,虽然外头有点喧嚣但这间寝室里很是安静,学习氛围浓郁。 但就在这时,近处的一间宿舍门被“砰”的一脚踹开。 “内务检查!” “睁开你们眼睛给我看清楚,这是我们学生会的钱部长,都给我放尊重点,端正好你们的态度!” “快,喊钱部长,都没吃饭么,给我大点声!” 李追远照常看书。 谭文彬则没这种不被外物影响的境界,生气地骂道:“装什么装,什么玩意儿。” 学生会的很多人也提早入学了,名义上是为新生服务,实际上是不想放过作威作福最快乐的时间段,毕竟到大三时学生就不太搭理他们了,大四的老油条更是懒得瞧他们一眼。 一间一间地踹,一间一间地吼,估摸着,很快就要到自己这间寝室了。 谭文彬被吵得实在不行,干脆起身来到那张木凳前,将上面的铜镜转过去,对准寝室门。 一般来说,他们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会开启这个门禁。 “砰!” “开门,查内务!” 谭文彬直接骂道:“你他妈是狗啊,只会用狗腿敲门!” “谁在里面叫!” “咔嚓!” 扭动门把手,两个人进来了,其中一个身材瘦削,脸很尖,后头一个肚子很大,脸有点圆。 他们听到了谭文彬先前的骂声,正准备进来呵斥人,谁知刚踏进来,二人就开始原地转圈。 转了一圈又一圈,活脱脱得像一对胖瘦陀螺。 谭文彬故意没停,让他们俩继续。 至于李追远,则继续在看书。 谭文彬也没敢去喊远子哥一起来欣赏,毕竟他很清楚,谁要是真惹到远子哥注意,那下场会很凄惨。 这俩人是很可恶,但彬彬觉得还罪不至开席。 看腻了后,谭文彬把镜子转向,然后伸手将这俩人推出了寝室。 俩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一段距离后,全部“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然后开始不停地呕吐,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压根就不记得推开门以后的事。 “呵。”谭文彬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回到寝室继续看书。 午休时间快结束时,谭文彬戴好帽子,就去参加下午的军训了。 李追远下午抽空,备了一下课,方便接下来给柳玉梅演绎,备完这一本后,他又顺便把《秦氏观蛟法》也备课了一份,不出意外,以后也会用到。 教人学习确实比自己学习要耗时耗力得多,等李追远备好两门课时,外头都已经近黄昏。 趁着其他学生还没军训回来,他先端着脸盆去洗手池那儿洗了澡,要不然晚上得“客满”,等个水龙头都得排队。 很快,今天的军训结束,学生们回来了。 外头传来谭文彬的声音:“阿友,你快去占位置,我去拿盆!” “好!” 以谭文彬的性格,在班级里马上交到朋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彬彬打开门,进来拿东西时道:“哎,洗发膏好像不够俩人用了。” “新的在行李袋里你先去吧,我给你拿了送去。” “这怎么好意思谢了小远哥。”谭文彬故作扭捏了一下,拿着盆和毛巾就出去了。 李追远走到行李袋前,将里头的洗发膏取出,然后出寝室走向洗手池。 洗手池处挤满了人,有些人军训完会先去吃饭,但大部分人还是想清洗一下臭烘烘的身子,要不然根本就没食欲,最重要的是,白天全在军训,也就晚上这会儿才有娱乐时间,自然得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些。 李追远看见了谭文彬,拍了拍他背。 谭文彬转过身来接过洗发膏,然后搂着旁边一瘦高男的,示意他也转过来: “小远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林书友,分配在陆壹那间寝室。 来,阿友,这是我小远哥,快点,不跟你开玩笑,快喊大哥。” 林书友是个瘦高个,看起来很腼腆,此时他正在给自己抹着香皂,听到谭文彬吩咐后,马上很听话地双手放下,对李追远喊了一声: “大哥好。” “你们慢慢洗,我回去了。” 李追远回到寝室,将镜子翻转,然后将鞋盒端起,取出里面的这双女式高跟鞋。 是他!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六章 昨晚,他把全身都进行了包裹隐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但李追远,就是能记住他的眼睛。 刚刚,李追远看见他了。 他正和谭文彬靠在一起,俩人共用一个水龙头,往身上搓着肥皂,还叫了自己一声“大哥”。 确认过眼神后, 李追远就没往他小腿上去看,压根就不关心他小腿上是否有枪伤擦痕,也不在意他是否做了遮掩处理。 既已笃定,少年就懒得再寻些佐证,这样做不仅多余,而且容易让对方起疑。 因为对方,是见过自己的。 但对方,可能现在并不知道,自己也认出了他。 所以,对方还在演戏,大概率在很憨地喊出“大哥好”时,其心里泛起的是一股自鸣得意。 李追远希望他能继续保持。 他越是想演,也就越是意味着不想撕破身份脸皮,那自己眼下也就越是相对安全。 没办法,那位林书友同学的身手,实在是好得有些吓人。 他若是真发起狠,自己的铜镜门禁以及手里的这双高跟鞋,可能还真拦不住他。 不过,眼下能基本确定的是,林书友不是七年前那场案件的真凶。 人的面相也能看出类似树的年轮,李追远确定,他的岁数和谭文彬一般大,七年前案发时,他应该还在上小学五年级。 刘姨说他是官将首,正常来说,这一“职业”的人,很像内地其它省份地区庙会上关公的扮演者,理应带有正气。 但事无绝对,李追远也能说捞尸人普遍带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却并不妨碍,捞尸人队伍里出现茆家父子那样的人。 所以,职业是好的,但人,可不一定。 因此,李追远决定抓紧时间,趁着对方戏瘾还在时,先排掉这颗雷。 这甚至无关对方昨晚是否出现在那座教学楼里,而是一想到就在这一层楼内,距离自己很近的寝室里,还住着这么一个家伙,少年睡觉都不得踏实。 卧榻之侧,岂容同行鼾睡。 谭文彬洗完澡哼着歌回来了,他把门一关,就往自个儿床上一坐: “远子哥,我本来还想喊林书友晚上一起去老四川吃烤鱼的,他居然说他晚上要去学校图书馆享受一下氛围。” 谭文彬奇怪的点在于,原本很听话的新朋友,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这不能算错,也属正常,可明显与其刚认识时的人设有些不符。 尤其是刚开学时,大家都有明显的社交需求与目的,要不然连个一起上下学或一起去食堂的搭子都没有,那得多尴尬。 听到这句话,李追远心里明白了: 看来, 林书友同学,也觉得晚上睡不踏实。 …… 前半夜还在熙熙攘攘,后半夜的宿舍楼,就陷入了宁静。 白天军训的消耗,让这群本该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暂时还无法支撑起完整的夜生活节奏。 寝室里的两张床铺上,李追远和谭文彬都在熟睡。 夜幕下, 一道黑影以头朝下的方式,缓缓下移到窗边。 夏天闷热,寝室窗户本就是打开的。 就在他即将进入时,窗台下的那双高跟鞋忽然自己飞起,对着黑影砸去。 黑影单臂一翻,袖口上的黑布顺势一裹,直接将高跟鞋给收入。 黑布下虽仍有不断挣扎翻滚的迹象,却是半点杂音都无法发出。 紧接着,黑影进入阳台,走入室内,站在了少年床铺边。 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抓向少年的脖颈时,他目光瞬间一凝,身形快速后退。 一记铲子,自下方横扫。 铲边锋锐,要不是黑影躲闪及时,可能就得被削下一只脚。 润生单脚一蹬,身体从床下滑出,黄河铲对着对方又是迅猛一记。 在润生看来,都潜入到这里且打算对小远出手了,那你……死去吧。 黑影动作敏捷,双手抓住床上端栏杆,身形翻转上去。 谭文彬这时掀开薄被,抄起藏在 黑影双脚并拢,将七星钩夹住,向前一甩使得谭文彬失去平衡的同时,又单腿向后一踢。 “砰!” 谭文彬被踹中肩膀,倒翻回床。 润生此时已经起身,黄河铲再次横扫,空气中都传来刺耳的破空之声。 黑影显然不敢和润生直接接触,其左手对着床上端一拍,身体像是一只燕子斜飞出去,不仅躲过这一击,还落回了阳台。 随即,黑影目光再次扫向少年的床铺,看见少年也已坐起,正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知晓对方早有防备,黑影不做犹豫,双腿蹬地,身形腾空而起的同时四肢前曲,以一种背身跳水的方式,落出了阳台。 李追远下了床,走到润生身后,伸手搭住润生的右肩。 润生一个箭步,在窗前抬脚侧身,带着少年一起翻跃下了阳台。 谭文彬这会儿紧随其后,右手攥着七星钩,左手捂着自己肩膀。 只见其一阵加速小跑,来到窗前后又减速,然后转身,打开寝室门去走楼梯下楼。 黑影刚要落地,一条皮鞭就向他抽来,正是埋伏在这里的阴萌出手了。 黑影腰部发力,身形于落地前忽地又前翻,硬生生躲开了这一鞭。 阴萌目露凝重,她现在相信了,这家伙确实能躲子弹。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职责,一击不成后,她马上贴近,右手皮鞭一晃,缠绕上拳,对着对方打去。 双方短时间内快速拳掌相对,然后几乎同一时间一起出脚。 “砰。” 阴萌被踹得连续后退,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腹部。 黑影则站在原地没动,因为阴萌那一脚踹过去时,其身体侧移,没让阴萌踢实,卸去了大部分力。 是阴萌吃亏了,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润生带着小远落地。 黑影是真忌惮润生,见对方再度向自己冲来,压根就不打算像先前那样接招,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润生背着李追远开始追逐,跟着黑影一同翻过了宿舍楼院墙,又穿过了一片花圃,最后更是翻入了空荡荡的操场。 因为背着一个人,润生速度无法完全施展开,所以渐渐被黑影拉出了距离。 但就在这时,在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附着在那双高跟鞋上的封禁,被李追远解开。 前方原本在快速移动的黑影,即刻降速停下,将原本携带在身上的高跟鞋甩出。 也就是这一迟滞,局面彻底不同,不仅润生追上了他,连带着阴萌甚至是壮壮,也都赶了上来。 三人呈三角,将黑影围住。 黑影毫不遮掩,扭头看向谭文彬所在的那一角,显然,这是最弱的一环。 谭文彬被气笑了:“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明显啊!” 随即,谭文彬干脆把手中的七星钩丢到地上,从衣服里掏出归乡网。 意思很简单,我不和你打,你也随时可以从我这里突破来揍我,但我会拼尽一切,只为把自己和你网在一起。 身为团队的短板,壮壮只能把自己往难缠方面去发展。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滑落,站到一旁,看着黑影,开口道: “谈谈吧。” 也就只有在自己这一方处于优势局面时,李追远才愿意与对方交谈,互撂身份。 只是,正当李追远准备行柳氏礼时,他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中动作。 起风了。 黑影发出一声戏腔,带长尾音: “养鬼邪人,也配与吾相谈~” 话音刚落,只见其右手指向自个儿眉心,双眸瞬化为竖瞳。 原本被甩在地上后,还在努力扑腾想要在李追远面前显示出自己存在感和贡献感的高跟鞋,顷刻安静。 当其竖瞳扫视全场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谭文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腿,居然在无法控制地微颤,当即嚷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追远:“乩童起乩。” “哗啦!” 黑影身上的黑色披风裂开,月光下,露出其真相。 只见其身着彩服,肩挂立起,脚踩草鞋,头戴鹤冠,面涂白纹鱼尾。 双手一拍,虽未持械,威风自来。 “邪魔歪道,只杀不渡~” 先前一直避免和润生起正面冲突的林书友,此时主动向润生走来,他三步一顿,两虚一实,走的是三步赞。 起乩后的状态,即为扶乩,神降于身。 李追远知道,这个时候林书友已经不是林书友了,而是白鹤童子。 对方现在,已无法交流。 “拖住他,为我争取时间。” 李追远开始后退,润生则开始前进。 退到一定距离后,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念诵《地藏菩萨经》。白鹤童子临近润生,有小远的要求在前,润生持铲行守势,未主动发起攻击。 他虽然很自信于自己的力量,但他更相信小远的判断。 只是,当白鹤童子双手如爪般快速探出,而自己也以黄河铲格挡时,只是简单的一记过招,润生就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 手中的铲子,在此刻竟然已不再完全为自己所控,在绝对力量拔河状态下,润生竟然处于下风,下盘也出现不稳的趋势。 这一幕,把谭文彬和阴萌都看得吓了一跳,润生的力气他们是晓得的,眼前这位起乩后,居然能变得这般恐怖? 不做犹豫,阴萌和谭文彬从侧面,一齐向白鹤童子发动进攻。 白鹤童子一甩脸,竖瞳中隐现幽光,力气更是随之大涨双臂挥动之下,竟然将黄河铲举起。 润生也抓着黄河铲,这下被动双腿离地,被其强行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地时,正欲借力,却见白鹤童子双臂回拉,一脚踹中其胸口。 润生被踹倒在地,黄河铲完全落入对方手中。 “呼呼……” 黄河铲挥舞对着润生砸下。 润生双掌拍地,向前一撑,快速避开。 “砰!” 原地,水泥篮球场地面,被这一铲砸出一个凹坑,四周更是密密麻麻的龟裂。 阴萌手中皮鞭抽出,直指对方面门,却被白鹤童子举起左手,精准地攥住皮鞭。 紧接着,一股巨力从皮鞭另一头传出,阴萌被拽得离地,如同风筝一般被拉到空中。 随即,白鹤童子抓着皮鞭向下一扯,离地的阴萌被顺势带向地面,砸落在地。 谭文彬将归乡网撒开,如同捕鱼一般,将白鹤童子兜住。 按理说,以归乡网的特性,邪祟被其包裹时,往往会影响对外界的感知。 但白鹤童子却侧过头,竖瞳精准地面向谭文彬。 谭文彬被看得后背发麻,有些尴尬地举起双手: “晚上好啊。” “哗啦!” 手中黄河铲一扫,身上的归乡网崩裂。 白鹤童子迈向谭文彬,谭文彬不住后退,但白鹤童子的三步赞看似缓慢,其身形却如虚影般不停变幻,直接逼临谭文彬身前。 强势之下,谭文彬直接向后摔倒在地。 白鹤童子举起黄河铲。 润生此时已经爬起,伸手抓住地面的一根网绳,对白鹤童子甩去。 网绳缠绕住白鹤童子脚踝,润生开始发力拉扯。 白鹤童子扭头看向润生,手中举起的黄河铲依旧向谭文彬砸去。 “砰!” 谭文彬叉开双腿,中间地面被砸出一个坑。 只差那么一点,谭警官就将失去含饴弄孙的退休晚年。 白鹤童子看都不看谭文彬一眼,直接转身面朝润生。 他抬起脚,再向后一蹬。 润生被这一股力道拉扯得再度失去平衡,身形踉跄前移。 白鹤童子主动逼近,双方快速接触的瞬间,白鹤童子一拳砸向润生的胸口,润生则顺势一个侧身,躲过这一拳后,肩膀狠狠撞在对方胸膛。 这一撞,那叫一个结结实实,就算是死倒受这一撞都得翻身,可白鹤童子却岿然不动。 不仅如此,对方还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腰,单臂将其举起。 还瘫坐在地的谭文彬,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过于荒谬了,天呐,润生居然被人这么举起来了! “轰!” 举起后的润生,被砸向地面。 白鹤童子抬起脚,对着润生面门踩去。 润生双臂相迭,挡住了对方这一脚,但面容青筋毕露,显然已是用上了全力。 僵持之中,身后传来动静。 白鹤童子回过头,看见阴萌向她飞踹过来,他侧过头躲过了这一脚,但阴萌双腿却将其脖子绞住,整个人倒挂在其身上。 普通人,这一记绞杀就能让其毙命,就算是死倒也该被掀翻,但白鹤童子却依旧能站着不动。 谭文彬被激发得站起来,双手从兜里取出各种粉末,但一想到归乡网对对方毫无用处,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是邪祟,这一大帮家伙事压根就派不上用场。 最后只能再度抄起七星钩,当长矛一样大喊着向对方刺去。 白鹤童子伸手过来,抓住了七星钩,止住了谭文彬的冲刺。 这一刻,他一个人,脚踩润生,手控彬彬,肩扛阴萌。 一人独对三人,却丝毫不落下风。 润生:“拖住他,他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 阴萌和谭文彬咬牙,继续发力。 白鹤童子的竖瞳,看向自开打之初,就站得远远的少年。 他是养鬼邪人,而且,他是场上最有威胁的一个。 白鹤童子单脚改踩为蹬,润生整个人也被踹离,后背在地面一阵长距离摩擦。 但在被对方踹离的同时,润生被解放的双手快速握拳,对着对方小腿位置,狠狠捶击! 白鹤童子上半身迅猛一晃,阴萌被甩飞出去,狠狠落地。 最后,白鹤童子看向还拿着七星钩与他正进行角力的谭文彬。 白鹤童子后退一步,松开手。 谭文彬举着七星钩向前冲去,最后自己摔在了地上。 白鹤童子再次竖瞳看向李追远,当他抬脚时,却感到小腿处一阵剧痛,整个人在原地一阵痉挛。 连双眸的竖瞳,此刻也在逐步消散。 林书友小腿有伤,刚刚被润生重点攻击过。 润生从地上爬起,他脑海中浮现出中午吃饭时,小远对他说的话,小远说对方手段多,不好对付。 他现在感受到了,对方先前的状态,根本就不似人。 好在,他时间到了。 然而,白鹤童子身体一阵痉挛后,双手伸入两侧披肩,抽出两根香,插上自己头顶的鹤冠。 “引道开路,驱邪除祟~” 香火自燃,散发出异香的同时,白鹤童子整个人气势重新回归,本已接近松散的视线,再度回归深邃的竖瞳。 “不好,拦住他!” 润生发出一声低吼,像是一头蛮牛一样,无论被击倒多少次,依旧要重新冲过去,但很快,他停止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小远已经睁开眼,还对着自己举起了左手,示意他不用过来了。 润生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是没用,最终还是得靠小远。 其实,润生还是低估了自己,以普通人的状态,能和起乩的白鹤童子过招,已经是极为夸张了。 润生的身体素质绝对超出常人想象,但野路子,终究比不过人家的正统路线。 好在,这一切都会因李追远的入门而得到改变,到时候会有真正的秦家人,来教他。 以头顶燃香重新续接了扶乩状态的白鹤童子,这次直接向李追远走去。 李追远没躲避,而是主动向他走去,同时右手按压印泥,对着自己的脸画了下去。 白鹤童子来到李追远面前,举起拳头,就要将这养鬼的邪人毙杀,就在这时,李追远眼里白色褪去,转而变得一片漆黑。 他抬头,看向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的拳头,停住了,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在少年身上,他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好像是,自己的某位同班袍泽,而且是脾气最不好的那位。 官将首最出名是增损二将,两位将军本是危害人间的魑魅,后被地藏王菩萨所慑服,成为地藏王菩萨的座前护法,其中增将军一身化二,所以常说的增损二将实际是三人。 白鹤童子又称引路童子,庙会头阵中走前列,后方往往跟的就是增损二将。 李追远就这么和白鹤童子对视着。 白鹤童子不停侧转着自己的脸,他很疑惑,很不解,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杀的邪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自己同行。 李追远来上大学时,从太爷家里选出了三套书带出来,其中有一套,就是《地藏菩萨经》。 来大学后事情比较多,但闲暇下来时,李追远就会看书,最先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今天中午午休谭文彬在看专业书时,李追远还在看着呢。 这就属于,考试前,将书随便翻一页对着它发呆,进考场后一拿到卷子,嘿,居然正好压中了大题。 宝贵的时间就这般流逝。 白鹤童子头顶的香燃得很快,最终熄灭。 扶乩结束,神降解除。 “噗通……” 林书友跪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十分萎靡虚弱。 显然,虽然先前润生被白鹤童子打得很狼狈,但润生施加在其身上的攻击,还是造成了伤势,只是扶乩状态下被压后了而已。 “啪!” 李追远打了个响指,黑色的眼眶消退,转而恢复正常。 林书友艰难抬起头,看着正在用袖口擦拭脸上红印的少年: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起乩?” 疑惑的不仅是先前神降的白鹤童子,林书友更是满肚子的不理解。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早上,一位姓柳的老太太,比他还要不理解。 李追远:“我们来大学是为了做什么的?” “念……念书?” “对了嘛,我就是多读了点书。”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七章 “咳咳……” 林书友应该是想发出冷笑的,他觉得眼前少年是在戏谑自己,但伤势牵扯之下,他的笑变成了咳嗽,又吐出两口血。 润生捡起黄河铲走了过来,铲头对着林书友后脑勺晃了晃,模仿着电视港剧里打高尔夫球的动作。 只等小远一声令下,他就会一铲拍烂对方脑袋再找个坑给人埋了。 李追远挪开视线,看向谭文彬:“彬彬哥,你先给他背去店里地下室。” “好嘞!” 谭文彬小跑过来,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林书友背起。 润生:“小远,咱们去地下室处理尸体。” 李追远摇摇头:“先谈谈。” 润生不理解,却也遵从地点点头。 李追远本想转身跟着去店里,但还是停顿了一下,解释道: “润生哥,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剪除危险,但剪除危险的方式,不仅仅是肉体消灭。明晰目标的前提下,方法是可以多样的。” “哦。” 润生憨笑着挠挠头,他挺意外的,小远居然会特意跟自己解释一句,以前的小远可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薛亮亮做梦都不会想到,他送给众人的商店,现在很像是一座开在校园内的土匪山寨。 尤其是商店自带的地下室,更是绑票看押的绝佳之处。 谭文彬将人背进店后,先从货架上拿了不少饮料,然后再朝地下室走去。 将人放润生床上,小黑狗从笼子里出来,围着床转了一圈后就又回到自己笼子里去。 谭文彬打开一瓶汽水,递送到林书友嘴边:“来,喝点甜的。” 他是见小远每次动完手后,都会喝饮料,这才特意拿的。 林书友抿住唇,不开口。 “不喝么?” “咳咳……有汽。” “哦,抱歉。”谭文彬自己喝了一口,打了个嗝儿,然后又开了一瓶奶味的饮料,将吸管插入,递送到林书友嘴边,林书友抿住吸管,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糖水,本就是一种性价比极高的“补品”。 喝完一瓶后,谭文彬问道:“还要么?” “不用了。” “别客气,想喝还有。” 林书友疑惑地看着谭文彬:“你在照顾我?” 谭文彬耸了耸肩:“只是在回报你先前照顾了我的小弟。” 先前白鹤童子那一铲子,只需要再往前几厘米,自己的小弟弟就肯定保不住了。 谭文彬能瞧出来,那几厘米的缺失,可不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是人家特意收手了。 包括后来打架时,白鹤童子明显没给自己施加对等于润生与阴萌的打击力度,要不然他可不能像现在这样继续活蹦乱跳。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我。” “小远哥脑子聪明,习惯就好。”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既然把你带这儿来了,那小远哥肯定是打算和你谈谈的,如果这其中有误会的话……你先端正好你的态度吧。” “我要是不呢?” “那润生埋你时,我在旁边给你多盖点土。” “呵呵……” “装你妈呢你装。” 林书友:“……” “对,保持这种神态就好,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别想着再拿什么腔调了。” “他养鬼……” “养就养了呗。” “这是邪道……” “你还有什么遗愿不?能帮你完成的,我就帮了。” “替我告诉我师父,我是因除……” “换一个,咋可能通知你师父,弄死你一个小的,再引来一个老的? 放心吧,小远哥肯定会把你安排一个很正常的死法的,或者给你安排另一个死因,把矛头指向别人。 就算到时候你师父他们找来了,估摸着还得找我们寻求帮助给你报仇,他们还得谢谢我们哩。” “这里的事,我事先通知过我师父了。” “骗人。”谭文彬叹了口气,“真告诉了,你现在不会说出来,这不是提醒我们做好准备么?” “你……” 谭文彬低头看向林书友的左小腿,那一块已经肿起,鲜血不停流出。 “阿友啊,你这腿,再不处理就要废了吧?” “嗯……” “听哥的话,要是不想给你活的机会,小远哥也不会让我把你背到这里来,更不会让我和你先独处这么一会儿,来做你的思想工作。 估摸着,小远哥也是看出你对我的蛋下留情。”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谭文彬离开床,拿起汽水喝了起来。 李追远推开门,走了进来,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手里也拿着一罐健力宝,正在喝着,只喝,不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终,还是林书友先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李追远摇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想问你的。” “什么都不想问……你把我弄到这里来?” “只是想观察一下,你是否还有害。顺便再仔细瞧瞧,起乩的副作用。” “副作用?你自己不是也会起乩么?” “我不会,我刚是装的。”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这个乩童的水平太低了,只能神降引路童子,我知道随便装一个,就能骗过你。” 闻言,林书友胸口开始一阵起伏,嘴角鲜血不停溢出。 任谁自己的骄傲,被人家如此轻飘飘的评价,都会无比愤怒。 更愤怒的是,人家好似根本就不在和自己炫耀,只是在陈述。 各个地方、各个派系都有自己的请神术,叫法不同,请的对象也不同。 阿璃记忆里的那些牌位,其实也是秦柳两家请神术的一种,而且档位很高,本可以庇护阿璃的,却因为特殊原因,灵全都没了。 而李追远很早就清楚,自己是个请神困难户。 “你……为何养鬼?” “看门用的。” “养鬼,有伤天和,乃邪门歪道之举。” “哦,好,我待会儿就把她给放了,让她玩死几个大学生。”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追远看了一眼谭文彬,然后低头喝饮料。 谭文彬开口道:“你和陆壹是一个寝室的,实话告诉你吧,那双高跟鞋最开始盯上的是陆壹,要不是我和小远哥恰好碰到了,陆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听到这个解释,林书友眼神缓和了下来。 很显然,他和同寝室的那位大二东北老哥学长,关系处得很不错。 “但你……不该驭鬼做事。” 李追远没回答。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和她定下约定了,等我们离开校园前,会帮她找寻到尸骸,超度她。” “可是,不管怎么样……驭鬼,都是不对的。” 林书友的声音已经很小了。 “你看,你今晚闯入我们寝室,这高跟鞋不就用上了么?还有就是,我们最近事情比较多,也没功夫去超度她。” 谭文彬故意偷换了概念,又继续道: “话说,你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爸差点开枪给你打死。” “你爸?” “对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艹,要是你知道了,是不是第一个就要来报复我?” “是我懒得留下来接受盘问,他作为警察开枪打我,理所应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额……”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你回答得这么正干嘛,我又没小红花可以给你。” “我是听学长陆壹在寝室里说的那件案子,就想着晚上去案发现场看看。” “你可真闲。”谭文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爸……枪法挺准的。” “其实我爸鞭法更厉害,腿法更是一绝,谭家三十六路弹腿,知道不?” “久仰……” “呵,那是我亲自喂招传授给我爸的。” 李追远观察着林书友的微表情,虽然对方的脸谱妆还没卸掉,但依旧能看出来,他没有在说谎。 其实,按李追远原本的行事作风,他早该把这家伙给埋了。 可问题是,这家伙一是那晚没对自己和谭云龙主动发起偷袭,二是今晚他是空手进的自己寝室,三则是在对战时,他很明显地对谭文彬留了手。 如果不是自己设下埋伏,逼迫他不得不起乩导致其失去了绝对主导权,他原本应该想的也是把自己抓到一个这样的地方来对自己进行问话。 要是能确定这家伙,只是个耿直青年,那留着他……比埋了他更好。 等于在同一楼层内,又加了一层正义的保险。 而且,以后遇到些事情时,也能以“危害苍生、除魔卫道”的理由,驱使他干活。 自家太爷,就喜欢这种死心眼儿的骡子。 但李追远是不会想着把他收入自己团伙的,因为林书友太有操守了。 不像润生完全以自己为主,也不像谭文彬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 至于阴萌,她算是因阴福海的缘故,带资入组。 阴萌心态上,算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是婚姻状态,而是她把自己当作了阴家新的掌门人。 总之,李追远不喜欢自己的团队里,被插入这么一个太有原则的人。 此刻,还在被谭文彬胡诌吸引着的林书友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被坐在对面的少年,安排好了一个工具人定位。 李追远又看了一眼谭文彬,谭文彬马上转移话题: “对了,你老家到底是哪里的?” “湖州。” “哦,浙江的。” 李追远提醒道:“福州?” 林书友:“对,福州。” 谭文彬:“那你这个本事,是谁教你的?” “我外公和我师父……” 提醒到这里,林书友终于明白过来该做什么了,他一脸严肃地看向李追远,虽然现在依旧气喘,但还是用尽可能连贯地语速说道: “头顶三根香,立庙石竹峰,起坛龙江口,坐望云与风。敢问尊驾,在哪家码头插坐?” 谭文彬:“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捞尸人。” 林书友:“我认得黄河铲。” 李追远还是坐在那里,回道:“江上柳家。” 林书友震惊问道:“龙王柳?” “嗯。” “你拜的是龙王?” 李追远思忖了一下,以前讲自己拜的是龙王很正常,但现在即将入门,就不合适了,因为像上次山城丁家晚宴上,那些名义上属于柳家下家的人,也能说自己拜的是龙王。 李追远:“我是门里的。” 林书友不顾伤势,手撑着床,看着李追远:“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为什么不早问?” “我……我小时候听外公讲过龙王柳家的故事,我外公,很敬佩推崇柳家。那个,你,真的没骗我?” “骗你一个随时可以埋掉的人,图什么?” 林书友忍着剧痛,双手置于身前,开始行礼。 李追远见状,也只得站起身,正式回礼。 “呼……” 礼毕后,林书友躺床上,一时间进气儿比出气少。 谭文彬赶忙帮他用被子垫起,再抚摸他的胸膛,好不容易帮他顺过气。 “我说,你这是干嘛呢,自己寻死赖我们,想碰瓷?” “礼……不可废。” 谭文彬顿感头痛,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小远,要不是不合时宜,他现在真想劝小远哥这种人可千万不能收,这家伙是真认死理啊。 李追远:“林书友,我们间的误会,算解除了么?” “即使你是柳家人,但也不该驭鬼,我至多……至多以后当没看见,下不为例。” 谭文彬想给他一记毛栗子,但一想他现在这状态,真怕直接给他拍嗝屁了,只得手指着他骂道: “我说,你这人脸盘子咋这么大呢?” “我已经违背原则了……” “那我们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李追远说道:“彬彬哥,送他去医务室吧。” “哎,好,我就说他是趴阳台上偷窥女生宿舍时太投入,摔下来了。” “你……” “闭嘴。” 谭文彬将林书友背起,带他离开。 李追远回到楼上店里,润生坐在凳子上,光着上半身,阴萌正拿着药帮他涂抹后背。 “润生哥,你伤势怎么样?”“皮外伤,不碍事。” 李追远看向阴萌:“你呢?” “我也是皮外伤,没事,小远哥,你回寝室休息吧。” “嗯。”李追远捡起装着高跟鞋的袋子,走出商店。 阴萌舒了口气:“说真的,刚刚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关心我,我有点慌。” “挺好的,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润生简单应了一声,将衣服穿起,“早点盘一下货吧。” …… 回到寝室后,李追远将高跟鞋放在书桌上,轻轻拍了拍鞋面。 女孩身影浮现,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显然还没能从官将首的震慑中恢复过来。 她是邪祟,被白鹤童子竖瞳一照,如同遇到天敌。 李追远点起一根蜡烛,再以指尖夹住一张黄纸,引燃后递送到女孩面前。 女孩无动于衷。 李追远只得再伸手,打开她的嘴巴,将黄纸塞入。 女孩涣散的意识,终于逐渐恢复。 李追远拿出罗盘,指了指。 女孩摇头,除了高跟鞋,她无法寄居到其它东西上。 李追远摆摆手,女孩身影消失,高跟鞋微微一颤,示意她已回归。 这邪祟,太蠢了。 上次余树进寝室的事,以及这次林书友的事,让李追远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让这东西看家的必要性。 他没有养鬼的正道洁癖,他觉得这东西挺有用的,只是,这双高跟鞋的作用,明显有些鸡肋。 像这种又蠢又弱的邪祟,养起来性价比明显很低,还容易给自己暴露。 可问题是,强大的邪祟,岂是那么好收服的?就算镇压了,也不敢摆自己家里。 环视寝室,李追远觉得自己还是别偷懒了,干脆出个设计图,在整个寝室内布置出一个完整阵法。 至于这双高跟鞋,接下来抽空找到她尸骸帮她超度了事。 李追远掐动手印,将先前自己解除的封禁重新施加了回去,然后提起高跟鞋,将它放回窗台下。 目光,留意到了角落里被用符纸满满当当包裹的圆球,里头镇压的,是那本邪书。 李追远将它抱起来,走回书桌前,将阿璃给自己新做的帆布摆在边上,然后伸手摘下符纸,又解开捆绑在上面的驱魔鞭,最后,将那一层薄薄的旧帆布打开。 要不是连续两晚都有事,李追远早就看它了,这会儿距离天亮没多久了,他也懒得去睡觉,主要,是真的迫不及待了。 只是,这本书虽说依旧是白封黑底,但明显皱巴巴的,像是百岁老人脸上的褶皱,散发出一股崭新的岁月沧桑。 就像是用比较粗糙的手法强行做旧的。 伸手摸了摸那层薄薄的旧书皮,还能察觉到一股温热。 这意味着,帆布的效果其实一直都在,这本邪书还在继续反抗,哪怕无比微弱。 李追远第一次对一本书,发出生命力顽强的感慨。 翻开第一页,空白,第二页,依旧空白,连续翻页,全是空白。 空白只是“内容形容词”,事实上,它的每张纸都很枯黄毛糙,农村厕所里备放的草纸与之比起来,都能称上一句柔顺。 现在,遇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自己要想不受对方影响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那就得用帆布镇压它,可当它风险系数降低时,它活性也降低了。 这本书,可真难伺候。 李追远有些无奈,只能先继续镇压它以后再寻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看。 可就在伸手准备将书闭合时,面前的空页上,出现了歪歪扭扭的字。 很虚弱,很无力,如同油尽灯枯的老人,手持毛笔,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本书,正在为它自己,争取价值。 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写出的是: “《丰都十二法旨》。” 李追远明悟过来,先前自己刚刚用的就是阴家十二法门对高跟鞋重新封禁,寝室内这会儿应该还残留着些许微弱法门气息。 这本书察觉到了,然后当做献宝一样,向自己展示出来。 自己以前就觉得阴家传承绝学的名字很不对劲,原来它原本应该叫《丰都十二法旨》。 这个名字,就很贴合了,但也难怪会被后世子孙改去,因为家族没那个实力时,就少摆那种高格调。 李追远不由开始深思,他意识到,自己逆推出来的是阴家先人版本,可能并不是阴长生自创的那一版。 以法旨之名义,结合丰都鬼城的特殊环境,那得是怎样的一种气象。 这证明,《阴家十二法门》,还有巨大潜力,可供自己再次反刍。 这一讯息,价值极大,相当于又给自己“送了”一本新的秘籍。 李追远对着这本书问道:“你是谁?” 书页上再次出现歪歪扭扭的字: “邪书。” 李追远的目光,沉了下去,它肯定不叫这个名字,但它在故意讨好自己。 它现在是虚弱期,但它就像是一条冬眠的毒蛇,随时都会反客为主咬你一口。 李追远笔筒里的毛笔取出,他自是懒得研墨的,直接用墨汁。 蘸笔后,提笔在空白页上写上一段。 在李追远停笔后,文字被吸收,转而又重新出现: “《柳氏望气诀》。” “你还真是个,百科全书啊。” 但这本书的最大问题是,你要是真敢把它当百科全书,那它会在得到你的信任后,给你挖坑。 李追远早就怀疑茆家父子得到的阴阳伴生死倒炼制方法,本就是错的。 “你想要什么?” 书页上再次出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良禽择木而栖。” 李追远点点头,然后将书闭合,紧接着换了新的帆布将其包裹,再以驱魔鞭捆绑,最后再把符纸贴满。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留恋。 一本书,居然敢和自己玩心眼子。 但它不是没用,以后找到什么古籍残本,倒是可以通过它来推导,前提是,自己得进行仔细分辨。 收拾好书桌,天也蒙蒙亮了。 谭文彬还没回来,应该是还在陪床。 李追远将《柳氏望气诀》放入书包,背起来后走出宿舍。 在楼梯口,恰好看见陆壹同样背着一个书包,左手拿着俩馒头右手端着刚从开水房接了水的大水杯,正吃着。 “咦,神童哥,给。” 陆壹热情地给出自己的馒头。 李追远摇摇头:“我出去吃好吃的。” “哦,这样啊,那就不能白占了肚子。”陆壹自己收回手,自己又咬了一口,然后吹了吹杯口,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神童哥,我是上午做家教的人家比较远才起这么早,你起这么早干嘛?” “做家教。” …… 李追远今天比以往来得要早些,刘姨早餐还没准备好柳玉梅正坐在客厅里,帮阿璃梳头。 按理说,女孩梳妆是件私密事,但柳玉梅并未避着少年,反而开口道: “想看就近些看。” 李追远走近了。 阿璃很是端庄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李追远,少年也看着她。 女孩伸出手,在面前点了一下,李追远会意,和她下起了棋。 柳玉梅嘴角含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参与到孙女的游戏中,她能感受到阿璃此时的欢乐。 再瞅一眼二人正在进行的“游戏”,心中不禁感慨: 别的姑娘都是容易在年纪轻轻不懂事没见过世面时被人骗了去,自家阿璃倒是相反。 光是这种游戏,就算阿璃长大了,也很难再找到能和自己玩的了。 这少年,怕也是一样。 老太太向来不喜什么青梅竹马的说法,因为她自个儿就不是,但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正视了。 太早吃过好的,见过最佳的风景,以后吃什么看什么,就会容易索然无味。 梳好了。 柳玉梅拿起配饰,帮阿璃挂上。 然后收回手身子微微后靠,欣赏着自己的孙女,同时也是自己的艺术品。 她心疼孩子的病,却从未对拥有这样的孙女而产生任何怨怼与不满,因为阿璃已经给了她极大的快乐与满足。 “吃早饭啦。” 众人入座,早餐依旧精致丰富。 柳玉梅早早地放下筷子,边拿起帕子擦着嘴边说道:“小远,吃完了进书房。” “好的,奶奶。” 阿璃抬头,看了一眼柳玉梅。 柳玉梅老脸微红,起身,走入书房。 李追远吃完后,先送阿璃上了楼,然后自己再下来进了书房。 柳玉梅这次没正襟危坐如同严师等待学生,而是侧躺在榻子上,手拿一把蒲扇轻摇。 李追远坐下来,打开书包,拿出书。 这时,他发现茶几上摆着三个物件。 最左侧,是一张纸,上面字迹如同鬼画符般难以辨认,但李追远立刻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看的那本“窃书者”版的狗爬体《柳氏望气诀》第一卷开头的一句话。 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她也悟出了这种承载方法。 也是,对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层窗户纸的问题,想通了,也就点破了。 中间,则是空白纸加毛笔。 右侧,则像之前随意摆放的《柳氏望气诀》一样,摆着一本《秦氏观蛟法》。 李追远有些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 “小远啊,奶奶我不比年轻人了,吃了饭就得先消消食,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先写下来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拿起毛笔,写出狗爬体的第二卷。 一边写他一边说道:“奶奶,润生身体好,不练点功夫可惜了。” “你秦叔后天就回来了,让他去教。” “奶奶,望气诀里有一卷我不是很懂,似乎讲的是气,又有实形,色味相冲,具体指的是什么?” “人体本就是自成周天,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具气象,此乃医法,亦称毒法。” “阴萌倒是适合学这个。” 医术是用得着的,每次把人送医务室也不方便,而且很多特殊的伤,现代医学还真没办法。 至于毒法,真就挺适合阴萌的,她绝对是有天赋,她只需要正常做饭,就能起到下毒效果。 “让你刘姨教她就是了。” “奶奶,谭文彬得教什么?” 这是李追远真心发问,他希望柳玉梅能站在前辈经验角度,给予意见。 “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的船头上,总得有人吆喝,他能把你太爷哄得乐呵的,这就是本事。 你太爷这个人,别看整天笑呵呵的,但看人,挺挑的。 再说了,你小子,其实比你太爷,眼睛更挑。” “吆喝?” “可别想岔了,那可不是门房,甭管我愿不愿意催不催你,以你小子的心气儿,以后是必然要走江的。 既是走江,那自然得有个船头吆喝,替你吩咐打理江面江下的各路牛鬼蛇神。 龙王不轻易挪窝,那么他去哪儿,就等于打上了龙王的牌面。 让他以后没事时就来我这里坐坐,我亲自给他讲讲过去的那些条条道道,反正你小子是懒得听我这老婆子絮絮叨叨的。” “谢谢奶奶。” “不过,得加一条,你入门后,他们得对你行拜礼,这样秦柳两家的东西,才能给他们学,他们以后出去,也能说自己是拜的秦柳家的龙王。” “拜礼……” “以前规矩严,拜龙王相当于卖身拿契,敢悖逆者得锁缚沉江,现在别家讲不讲这个我不清楚,反正我是觉得这些都是老黄历了。 这拜礼,你就当拜把子吧,也就是走个流程。” “好的,奶奶。第二卷写好了。” “就先写这么多吧,我空闲时给你瞅瞅。” “辛苦奶奶了。” 李追远清楚柳玉梅要做什么,她得为传承计,把这意境用通俗文字重新翻译,那自己回去后,干脆把余下卷全部写完就是了。 放下毛笔,李追远很自然地把《秦氏观蛟法》拿起来,放进自己书包。 柳玉梅嘴角露出微笑。 “奶奶,我上去找阿璃了。” “去吧。” 李追远离开书房。 先前其实不算交易,柳玉梅答应过自己,自己无论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但就算是亲生孩子对自己父母提要求要买哪个玩具,也得讲究个态度和策略,有些事,答应你和主动帮你促成,那可是两个概念。 老太太其实挺好哄的,就好个面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谭文彬从医务室拿了假条,去找教官请了假,他自己也被特批去陪护,对此,谭文彬也乐得清闲,从寝室里拿了本专业书,就又跑回医务室。 林书友挂着水,正睡着觉,谭文彬就坐病床边看着书。 这时,两个背着画板的女生从病房窗前走过,说说笑笑。 俩女生一个穿白裙一个穿蓝裙,身材也很高挑。 谭文彬将注意力从书上短暂抽离,看向她们:这就是大学里的文艺学姐啊。 等她们走过病房后,谭文彬就低下头,养眼结束,继续看书。 随即,他似乎感应到什么,侧过头看向身侧病床,发现原本在睡觉的林书友此时也睁着眼。 “你小子,受伤这么重还有心思看美女,赶紧把伤养好自己去追……” 谭文彬话说一半卡住了,因为他惊愕地发现, 林书友双眸现在是……竖瞳!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八章 “有鬼。” 刹那间,谭文彬感到有一股凉意从自己尾巴骨处直窜天灵盖,他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原地半转身,将手中的专业书,“啪”的一声倒扣在林书友的脸上。 竖瞳开,见邪祟。 谭文彬当然清楚林书友的特性,这家伙的眼睛就跟个雷达似的。 可问题是,你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你就算看不见自己,总得看看现在给你陪床的我,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吧! 但林书友现在并不清醒,经过治疗处理且正在挂水的他,现在更像是处在一种特殊的昏迷状态。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似是想要起身,但虚弱受伤的身体无法让他挺起。 他嘴唇颤动,像是说着梦话: “邪祟……邪祟……诛邪祟……” “好好好,乖乖乖,诛诛诛。” “邪祟……邪祟……邪祟……” “你安静点,没事的,我去解决,小小邪祟在我面前,如插标卖首耳。” 似是得到了抚慰,林书友安静了下来。 更大的可能是,他现在状态太差了,竖瞳开启后很快就又涣散,然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 谭文彬长舒一口气,他终于安静了,刚刚真的好怕他闹出动静,把本该只是路过的邪祟给吸引过来。 彬彬记得小远教过自己,遇到邪祟,且自觉不是其对手也没有应付局面能力时,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装作看不见它。 是刚才那两位学姐么? 真可惜,年纪轻轻的就沾染了脏东西。 谭文彬走到病房门口,先前两位学姐是往走廊西侧走的,他就毫不犹豫地出门往东。 校医务室里出现邪祟,把昏迷中的林书友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但谭文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速去请我小远哥。 从东侧楼梯下来,谭文彬在尽可能自然的前提下,步履加快,时不时还抓耳挠腮,谩骂几句“事儿真多”。 他不知道邪祟是否会注意他,但就算不会被收录进镜头,他也得体现出自己的职业素养。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在走到校医务室通往外头的南门时,他眼角平行的余光,注意到先前那对学姐,这会儿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双方一个从东一个从西,前后下了楼,两条平行线,在大门口收束。 “唉,真是烦死了,住个院事情真多,下次别想我再来照顾你。” 谭文彬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出院门后,他过马路回学校,正好前方有几辆货车经过,他只得等了一下。 那对学姐没过马路,而是转身向东侧行进。 没特意去看,却依旧余光瞥到了,两个学姐一左一右,中间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穿着病人服的四五岁小姑娘。 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说话声音也是奶声奶气: “前面真的有好玩的么?”“你们真的带我去买玩具么?”“姐姐,你们对我真好。” 谭文彬面色平静,继续等车过去好过马路,但心跳却开始加速,道德负罪感开始出现。 要是俩邪祟牵着一个大爷或者大妈,或者哪个成年男女,甚至就算是孩子,他皮一点闹一点再尖叫蹦跳一下……谭文彬内心都能做到没什么波澜。 偏偏这个受害者形象,选得太好了,太能激发出人的正义感与保护欲。 而且,俩学姐牵着女孩的手,下了马路,再次右拐,那里是一片小矮灌木,再往下就是一条人工河。 她们,要干什么?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然后猛地用牙齿咬了一下自己舌尖,疼痛感让他清醒。 要是普通的拐卖儿童或者寻常的犯罪,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见义勇为,这是他的信条。 但林书友先前都开竖瞳了,当觉得自己实力不足以应付局面时,还是得做最冷静的决定。 自己不是润生,小远不见得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恰好这时货车过去了,谭文彬迈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向学校。 河边。 小姑娘停下脚步。 左右各牵着她手的俩学姐也都同时停下。 小姑娘脸上的可爱神情消失不见,污浊的白色覆盖她的眼眸。 她回头,看向身后,没看见那人跟上来。 最终,小姑娘转过身,两个学姐也一起转身。 小姑娘脸上浮现出笑容,两个学姐脸上也恢复表情。 两大一小再次牵着手,有说有笑地离开河边走回马路,再原路返回,进了医务室大门,然后上楼。 行进到先前经过的那间病房时,小姑娘停下脚步,留在外面。 俩学姐走入病房,多人病房,每张床都只用个帘子隔开,两个学姐神色正常的一张床一张床地看过去,像是在找寻自己住院的同学。 她们经过了林书友的病床。 此时,林书友的脸上还被盖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 其中一个学姐走上前,伸手揭开书,看见的是陷入更深度昏迷中的林书友。 此时的林书友别说再开竖瞳了,怕是用巴掌抽都抽不醒。 学姐将书又盖回他脸上,没发现不对劲。 二人巡视了所有病床后,又都走了出来,站在小姑娘身后。 小姑娘双手扒着走廊阳台,透过栏杆缝隙看向学校,也是谭文彬离去的方向。 她的眼里,流转出一抹似是被欺骗的怨毒。 随即,她闭上眼。 “噗通……噗通……” 两个学姐忽然全身瘫软,晕倒在地。 有附近的医生护士发现,呼喊着过来处理。 小姑娘则默默地穿过人群,回到自己位于走廊尽头的那间小病房。 她躺上床。 旁边有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趴在床边睡觉。 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妇人的头。 妇人醒来,看见睁开眼的小姑娘,马上惊喜道: “晶晶醒啦?太好了,你可吓死大姨了。” “姨妈,晶晶要回家。” “好,姨妈带你回家。” …… 从柳玉梅家里出来后,李追远照例先来到平价商店吃午饭。 伴随着高年级的逐步返校,店里出现了四名勤工俭学的学生。 这也就意味着,润生和阴萌的负担得以减轻,拥有更多空余时间,不用一直被绑在店里。 吃完饭回到宿舍,李追远就开始着手将《柳氏望气诀》和《秦氏观蛟法》用狗爬体写下来。 原本的“窃书者”老书是不能给的,那书年份太明显,只能自己重新誊写……不,只是默写。 毕竟是看过的书,那所有内容肯定能清楚记在脑子里,否则不是白看了么? 既然柳玉梅加快了进度,那自己干脆再提提速。 全写好了交给柳玉梅,再让她慢慢去翻译,要不然每天早上都得去书房一趟,占用了自己和阿璃的相处时间。 写着写着,寝室门被推开。 谭文彬进学校大门后,就开启一路狂奔,此刻已经在大喘气: “小远哥,医务室出现了邪祟。” 李追远将毛笔放回笔架,他没急慌慌地站起身赶紧奔赴医务室,而是默默等待谭文彬顺口气,好把情况详细讲完。 既然谭文彬跑回来了,那彬彬就是安全的,至于医务室里的其它情况,少年并不是很在意。 谭文彬把经过讲完后,看着小远,没出声。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去看看吧。” 中途喊上了润生和阴萌,四人组成队伍,一起来到了医务室。 先去了林书友病房,李追远把他脸上的书揭开,查看了一下,确认他只是昏迷没其它问题后,把书又盖了回去,同时对谭文彬说道: “你待会儿买个胶布,给他上下眼皮贴上。” 紧接着李追远走出病房,带着大家在各个病房里检查。 没找到谭文彬说的那个小姑娘,却找到了那两位学姐。 李追远记得这俩学姐,昨天自己经过操场时,她们就坐在坡地上画画,其中一个还来邀请自己做她们的模特,但被自己拒绝了。 回忆起那时她们之间的对话,其中一个应该叫徐白鹭,另一个叫吴雪。 俩人此时一脸萎靡,正躺在靠椅上挂着葡萄糖,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医生说她们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 但李追远看她们的面相,分明是“外邪缠身”,可以指近期身体状况不佳将会连续生病,也可以指被脏东西浸染,俩人同时昏迷,那就肯定是后者。“彬彬哥,还好你没头脑发热去救那孩子,说不定那孩子才是真正的邪祟。” “他妈的太可恶了,我当时做了多大的心理斗争啊,现在舌尖还疼着呢。”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润生,润生没理他。 等众人走出医务室时,谭文彬故意拖在后头,用胳膊撞了一下润生,舌头抵住上颚,发出“嘚儿”的一声。 “你看看,我多聪明。” 润生终于搭理他了,看了彬彬一眼,很平静反问道: “没底气犯错?” 谭文彬:“……” 没什么收获,四人又回到校园。 “彬彬哥,你去调查一下那俩女生的信息,一般情况下,脏东西祟上谁,往往喜欢熟门熟路继续祟她们。” 就像是当初小黄莺对自己那样。 “好。”谭文彬点点头,“我先去店里拿胶带再回医务室,等那俩学姐清醒后,我再去和她们套信息。” “润生哥你待会儿陪彬彬哥一起去,那小姑娘不见了,意味着彬彬哥的行为炸了窝,惊扰到了她,她说不定还会回来。” “嗯。” 李追远又补了一句: “等林书友什么时候恢复自理能力了,就别管他了,随他去,死了就死了吧。” …… 四人回到商店,谭文彬拿了胶带就和润生一起去医务室了。 李追远则去地下室,喂了一下小黑。 小黑见到李追远,从笼子里出来,用自己脑袋在少年裤腿上蹭了蹭,然后像完成任务一样,又走回自己笼子。 这条狗,身体一直很健康,而且,它对外界,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阴萌端来刚煎好的补药,李追远倒它碗里,小黑喝了起来。 喝完后,小黑在笼子里身子侧躺,同时将自己的一只狗爪从笼子缝隙里探出,一副任君多采撷的姿态。 李追远拿针管抽了黑狗血后,拍了拍小黑的脑袋。 小黑收回狗爪子,四仰八叉地继续睡觉,还摇了摇尾巴,像是在做告别。 明明是一条狗,却给人一种看透世俗、超然物外的感觉。 李追远不禁怀疑,等期限满,自己放它自由后,无论放多远,它都会自己跑回来,再主动钻进笼子。 它是真的享受这种补药喝着,好吃好喝供着的慵懒生活,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抽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狗血。 也是,当宠物狗得谄媚,当看家犬得工作,当流浪狗得打架,日子过得没它好不说,付出的血汗还比它多多了。 李追远回到商店,准备出门回宿舍时,恰好一辆车开了过来。 车窗摇下,薛亮亮探出头,招手道:“小远,上车。” 李追远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后头坐着的是罗工,他正低头看着文件,李追远上车时,他抬头笑了笑:“小远,最近过得还好么?” “我很好,老师。” “嗯,最近学校出了点事,我已经帮你重新打好招呼了,以后你有事直接去找系主任就好。” “谢谢老师。” “那个同学最近怎么样?” “谭文彬同学正在刻苦预习专业知识。” “嗯。” 罗工继续低头看文件。 薛亮亮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和老师刚从徐州回来,今晚还得连夜去黄山,明儿那里有个会,今天的时间是特意抽出来的,回老师家看看,吃个晚饭我们就要走了。” “真辛苦。” 李追远系上安全带,没再提去接谭文彬的事,罗工刚刚已经点过了。 “本来老师的家在学校里的,但前阵子刚协调过了,学校分了一套新房。 我听说是有外校的谁喜欢咱学校教授楼的环境想要住进来,就给学校实验室捐了一大笔器材费。 呵呵,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可惜了,老师家小院虽然不大,但布局设计得很好,装修也是老师当年亲自操持的,你没能去看过。” 李追远并不觉得可惜,很大概率,他以后天天早上都会去。 新家位于繁华地段的老小区,进小区后,大家下车,罗工对薛亮亮叮嘱了一下门牌号,就先上去了,薛亮亮则带着李追远去小区外的饭店里打包饭菜。 “老师家里出了点事,师母应该没心思给我们做晚饭了。” “出了什么事?” “师母的妹妹妹夫前阵子出车祸走了,留下一个四五岁的女儿,被师母接到身边带着了,老师同意的。 老师亲女儿在深城上大学,老师自己现在工作也忙,师母有个小孩带身边也有些慰藉。 不过小孩最近生病了,突发晕厥,老师得知消息,这才特意抽时间回家看望一下。 小远,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学时我看课文上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时,还很不理解,现在我理解了。” “确实不容易。” “只能期待以后基建越来越好,机场越来越多航班也越来越丰富了,这样你以后回南通老家看看就方便多了,一天假期,都够你一个来回的。” “亮亮哥到那时候,你年纪也大了。” “你要喝什么饮料,酒就不喝了。” “豆奶。” 薛亮亮和李追远提着菜上了楼,一个中年温婉女人开的门,她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 “亮亮来啦,呵呵,这是小远吧,我们的省状元。” 说着,女人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了李追远。 “谢谢师母。” 李追远收下了,第一次上门,又有师徒关系,该收的。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我们家老罗可是捡到宝了。”随即,师母看向二人手里提着的菜,说道,“哎呀,我都做饭了,你们还在外头买什么呀,外头的饭哪有家里的好。” 薛亮亮:“这不是怕师母你累着么。” “这么多菜,可吃不完。” “没事,到时候剩菜打包,我和老师夜里路上吃,保证不会浪费。” 进了屋,李追远看见罗工坐在客厅沙发上,怀里搂着一个小姑娘。 罗工:“来,晶晶,叫哥哥,这是亮亮哥,这是小远哥。” “亮亮哥哥,小远哥哥。” 晶晶的声音很清脆动听模样也很可爱。 但她的声音刚一出来,李追远看向她的目光里,就多出了一抹特殊意味。 因为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在“扮演小孩”方面,比他更专业。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女啊,哈哈哈!” 薛亮亮张开双臂,弯下腰,抱住小姑娘。 小姑娘笑呵呵地和他抱着,但鼻头却微皱。 李追远脸上也浮现出得体的笑容,心道:呵,是闻到不喜欢的白家娘娘气息了么? 拥抱后,薛亮亮让开身子。 小姑娘继续乐呵呵地过来要拥抱李追远,站在孩子视角,她肯定对年龄更接近的人更有亲切感。 李追远站着没动,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和薛亮亮先前一样的问话,但却是不一样的味道。 尤其是少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一种看人表演的玩味。 小姑娘眼眸里流露出一抹疑惑,但一想到这里是家里,这么多人在呢,心里的疑窦就随之消散,脸上的笑容越发旺盛。 然而,当小姑娘跑过到跟前时,李追远抬脚对着她直接踹去。 “砰!” 小姑娘被踹倒在地,她一脸惊愕:他怎么敢?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小袋,里头是刚取出来的新鲜黑狗血,还温热着呢。 “啪!” 一袋子黑狗血被李追远直接甩在小姑娘身上,袋子破裂,黑狗血溅洒其全身。 “啊!!!” 小姑娘当即发出惨叫。 李追远很坦诚直白地对薛亮亮和罗工开口道: “她被脏东西祟上了!” ——— 家里有事,码字耽搁了,我后半夜争取再码一章,大家不要等,明天上午看。 最后,月底了,再求一下大家的月票,要是手里有余票的,可以投给咱老实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九章 小姑娘晶晶躺在地上手脚挥舞,不停挣扎尖叫,一脸狗血。 事实证明,高端的材料,哪怕只是最朴素的使用方式,也依旧能生效。 自家的小黑,懒归懒,但它真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其所产出的黑狗血品质,绝对是上品。 “姨夫救我!姨夫救我。亮亮哥救我!亮亮哥救我!” 晶晶开始呼救,她没在少年的身上感受到威胁气息,但少年的雷厉风行,让她感到害怕。 当李追远踹倒晶晶时,薛亮亮愣住了,罗工自沙发上猛地站起。 当李追远将黑狗血砸晶晶身上时,薛亮亮和罗工更是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当李追远喊出晶晶被祟上了,同时晶晶也在大声哭喊求救时…… 薛亮亮和罗工一左一右,各自压住晶晶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一中一青俩理工男,瞬间理顺了自己的思路,知晓自己该怎么做。 薛亮亮和李追远之间的深刻关系自不必说,就是罗工也是在工程上见过很多诡异事件的,而且他还曾在医院病房里亲眼目睹过秦叔的手段。 晶晶见这俩人非但没救自己反而帮少年来压制自己,眼神里流露出了强烈的愤怒与不解。 “啪!” 师母赵慧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从厨房走出,看见客厅里的这一幕,手中盘子直接落地。 “姨妈救我!姨妈救我!姨妈救我!” 晶晶似是终于找到了值得依靠的救星。 师母赵慧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她中邪了。” 赵慧原本欲扑向晶晶的动作,停住了,然后扭头看向李追远: “那该怎么做?” “找根绳子来,先捆住她。” “哦,好!” 赵慧马上进屋去找绳子。 晶晶:“……” 其实,赵慧反应也很好理解,站在普通人角度: 你是信小姑娘是中邪了还是信本省高考状元是个精神病? 不过,赵慧的果断干脆,也让李追远品出了另一层味道,那就是赵慧照顾自己外甥女这些日子来,可能她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绳子被找来了,薛亮亮和罗工俩人合力,将晶晶捆了起来。 随即,晶晶被抬去了侧卧,丢在了床上。 赵慧将窗户关闭,将窗帘拉上,侧卧内显得很是封闭。 然后,三人目光全部看向李追远。 未等他们开口,李追远先道: “供桌、蜡烛、供品、黄纸、黄酒……没黄纸给我找白纸和毛笔或钢笔,没黄酒用啤酒白酒也可以。” “好!” 三人齐应了一声,全都出去准备。 侧卧里,就只剩下李追远和哪怕被捆绑着依旧在疯狂扭动挣扎的晶晶。 看着小姑娘眼里流露出的不解,李追远反问道: “难道,你会觉得我会装作不知道,然后故意在这里和你演戏?” 李追远曾教过谭文彬,当你觉得自己无力应对局面时,那就假装看不见邪祟。 刚回南通老家的那段时间,李追远就是这样做的。 那时的他连走阴都是稀里糊涂的,面对死倒时更是毫无办法,只能选择趋利避害、保护自己。 所以,在过去这一年里,他不停地读书。 知识,改变命运。 现在,再面对这类脏东西时,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露出懵懂神情陪着演戏的男孩了。 薛亮亮和罗工将一张桌子抬了上来,上头蜡烛这些都摆放着,不仅有黄纸还有金银元宝以及冥钞。 前阵子师母赵慧的妹妹妹夫车祸身亡,她家里存有这些也很正常。 布置好后,赵慧忽地双腿发软瘫在地上,得亏罗工及时伸手搀扶住。 “我的晶晶,我的晶晶……” 先前又是拿绳子布置供品,现在手头没事做了,情绪终于涌了上来。 罗工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可以么, “老师,上次在老家河工遇到那件事后,我家里太爷教了我一些手段,应该可以应对的,您……” 李追远看了一眼侧卧门。 罗工会意,对妻子道:“阿慧,你之前不是也在电话里和我说晶晶有些地方很奇怪么,现在发现问题了是好事,为晶晶好,咱们现在不能添乱,我陪你出去等着,相信小远。” “嗯。”赵慧用力点了点头,手背擦了擦泪水,对李追远致以歉意的微笑,“小远,拜托你了。” 罗工夫妇出去了。 薛亮亮没走,而是留在了侧卧,他一边帮忙点燃蜡烛一边说道: “咱师母是个拎得清的人,老师命真好。” “嗯,你命也不错。” “我说,老弟,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说真的。”李追远指了指还在床上扭动如蛆的晶晶,“她先前闻到你身上的白家气息,表现出了反感。” “咦,真有这种效果?” “跟衣服口袋里装了颗樟脑丸一样。” “小远,你就不能选一些唯美点的比喻?” 李追远摇摇头。 少年可以对白家无感,但绝不可能喜欢上白家,更不会去说好话。 后天,柳玉梅搬家,同时也是自己的入门礼。 江上龙王,怎么可能瞧得起躲在江底做白日飞升梦的水老鼠。 “接下来,怎么搞?”薛亮亮问道,“要不要打电话喊润生他们过来?” “不用。”李追远摇摇头,“她身子年龄比我还小。” “呵呵呵。”薛亮亮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继续,你继续。” 李追远指尖夹住黄纸,在蜡烛上引燃,挥舞两圈后,将黄纸置于黄酒碗里熄灭。 “你既听得懂话,我就先不走阴了,先礼后兵,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离开小姑娘身体,享用这桌供品。 然后,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切莫再附身作恶。” 能让脏东西自己主动离开宿主,这是最简单也是对宿主身体伤害最低的方法。 李追远不是林书友,他没有扫除一切邪祟的执念,因为那会很累。 薛亮亮在旁边暗自点头,他还记得当初小远在他自个儿房间里摆下供桌带着自己一起拜祭的场景,那时候的语气软和多了,类似说好话请求。 再听听现在,果然,本事起来后,口气也不一样了。 晶晶停止挣扎,抬起头,看着少年,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李追远很平静道:“再有废话,直接开镇。” 晶晶:“我可以给你这个面子,但你得再为我寻一个阴日阴时出生之女人,为我新寄居。” 李追远点点头。 晶晶大喜:“你答应了?” 李追远:“你去死吧。” 晶晶面色陡然变得狠厉双眸呈现赤色开始流转。 薛亮亮只觉得一阵头晕,踉跄后退两步,后背靠在了衣柜上。 李追远则似完全不受影响,从供桌后走到床边,手指在小姑娘身上一抹,反正上头黑狗血多,现成的颜料直接可用。 五指鹤形,自小姑娘眉心至喉咙再至腹部位置,一路画咒。 最后,再握拳,对着小姑娘腹部就是一捶! “砰!” 血色的纹路从晶晶腹部一路延伸到眉心。 “啊啊啊!!!” 晶晶发出比先前更凄厉的惨叫,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是时而凶厉时而迷茫。 李追远有很多其它手段可以用,但怕伤害宿主,只能用这种笨方法。 不过无所谓,得益于黑狗血的提前泼洒,削去了她的气焰,笨方法也够了。薛亮亮撑过了头晕,靠了过来,他能清晰看见晶晶脸上正不断交替出两种神情,二者似乎就要脱离了。 晶晶开口道:“要不是我附身了,她其实早就死在车祸中了,你把我赶出去,她会死的!” 李追远:“她身上既无死气又无尸斑,本就是车祸幸存者,你不过是趁她三灯萎靡时窃入罢了,用这种话术骗人,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晶晶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绿色的诡异瞳色,声音也不再是小姑娘,反而很是沙哑阴沉: “阴阳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再退一步,你且送这具躯体至我洞口,我自离去,不巴着她就是了。” “哦,你洞口在哪里?” “在……”话刚要说出口,晶晶怔了一下,“你不准跟,让她自行走去!” 李追远懒得再和她废话,指掐小姑娘人中,继续逼迫其体内脏东西脱离。 “道友,你真要把事做绝么!” “我有强迫症。” 李追远另一只手向下一抚,先将小姑娘眼皮抹闭再顺势抬起,指节对其额头连叩三下。 小姑娘身体一颤,嘴巴张开,一股黑烟窜出,窗帘掀起,窗户打开,似是风去。 晶晶身体逐渐松弛,虚汗瀑下,很快就将床单打湿了一片。 且眼耳口鼻处,还有黑色的脓水溢出,散发着腥臭。 薛亮亮马上道:“是死倒!” 李追远有些诧异地看向薛亮亮:“你家那位,也是这个味儿?” 润生阴萌他们闻得出来很正常,可薛亮亮是水利工程人,可不是捞尸人。 “这怎么可能!” “哦。” “我不是闻出来的,你看她身上流出这么多水,不就是死倒么?” “这水其实不算多。” “行,那就是我理解错了,我笨。” 顿了顿,薛亮亮又补充道: “还有,她身上没味。” “行了,亮哥,你给她倒过来,别让她呛着窒息,顺带解开绳子。” 薛亮亮先将晶晶翻过来,解绳子时问道:“没事了吧,可以把老师师母他们喊进来了么,他们在客厅里肯定担心死了。” “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 “它还没走。” 李追远说完,睁眼走阴。 先前的风和窗帘门窗动静只是它的障眼法,它其实还留在这间屋子里。 当然,就算它想走,李追远也不会让它如愿的,只不过先前查看小姑娘身体状况要紧,故意装会儿瞎。 走阴的视角里,李追远看见在头顶天花板上盘踞着的一条黑蛇。 哦,原来是头尸妖死倒。 记忆中,尸妖死倒往往会比其它死倒,更具备灵智,也更容易沟通,就像是老家遇到的猫脸老太一样。 黑蛇吐着信子,原本还悠哉悠哉的它,在和少年目光对视后,瞬间大惊。 大概是李追远见面后,先是黑狗血再是供桌又是画咒推拿,用的全是土方法,它就把少年当成那种民间玄学“土郎中”了。 就像是刘瞎子当初拿香灰给李追远做推拿除祟一样。 所以,它还想等 现在,它终于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这少年,有大活! 黑蛇快速爬行,这次它真的要逃了。 李追远摊开手掌。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黑蛇的身躯不受控制,原本还在逃跑的它被强行拽了下来,落于李追远脚下,完全贴着地面,动弹不得,似乎真有一顶轿杠正压着它。 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将黑蛇攥入自己掌心。 走阴状态下,他能感受到黑蛇的剧烈颤抖。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罗盘,他有两种罗盘。 紫色罗盘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一般都放宿舍里,有事时都是由润生或者谭文彬带着。 小罗盘是他自己刻的,携带方便,缺点就是一直有一个固定误差,每次使用时都得自己通过心算校正。 这种误差仿佛是固定的,一开始做罗盘时就有,后来自己水平不断提升,做出来的罗盘误差也依旧没变。 走到供桌边,端起那碗浸没纸灰的黄酒,倒洒在自己手掌。 黑蛇当即蔫吧下去,像是喝醉了一般,没了意识。 李追远将黑蛇拍入自己罗盘中,又走到女孩身侧,从女孩身上又蹭了点黑狗血,在罗盘上画了一个封禁。 按照魏正道在《正道伏魔录》的描述,一般这种活儿抽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封禁符纸贴上去就可以了。 但和自己做罗盘一样,李追远在画符方面,也是没有寸进。 起初,李追远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师承,相当于在符篆一道,没有被开过光。 后来,他隐约察觉到,这似乎和自己请神困难一样,是自身的某方面受限。 按照命理里的解释,大概就相当于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总得象征性留点缺口,要不然容易早夭。 只是,没符纸终究不方便,李追远决定可以让阿璃尝试帮自己画一些符纸,她给自己雕刻的木花卷儿,每次都有很强的效果。 祖宗牌位和材质只能起一个增幅效果,要不然真拿牌位有用,那大家以后打架时,就都要变成人手一个牌位了。 李追远打开侧卧门,走了出来,对坐在客厅里的罗工和赵慧说道: “晶晶已经没事了,不过身子有些亏,最好送医院观察,近期可能会生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赵慧马上冲进卧室去查看小姑娘。 罗工则舒了口气,对李追远笑道:“辛苦你了,小远。” “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罗工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方面的本事,以后还是得背着点人,解决一些问题时,得背着点外人,要不然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 “老师,您又不是外人。” “呵呵。”罗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脑子好就是让人羡慕,一边做毕业设计一边还能抽空学这些东西。” 罗工也进去看孩子了。 李追远走到阳台,拿出罗盘,大概测算了一下方位,估摸出一个位置。 然后,他走到客厅电话机前拿起电话,拨通了平价商店的号码,接电话的是阴萌,李追远报了个时间和地点,让她通知润生和谭文彬带齐装备去那里汇合。 将军庙的那一场,固然经过精彩,但最终也只是简单收了个尾,而且润生那晚还不在。 这种尸妖本体,李追远已提前摸了底,强度适中,符合标准。 薛亮亮此时走了出来,斜靠在墙上,有些惋惜道:“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谁会带着樟脑丸去打架。” “你是在说我没用么,怕我去了反而会拖你后腿?” “嗯,除非你把她从江底请出来。” “她不可能出来的。”薛亮亮很笃定地说道。 “你这么相信她的话?” “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对我说过,江上龙王家,已经盯着她了。” “那亮亮哥你下次替我回乡看望时,可以顺便告诉她,龙王家,也算你娘家。” 薛亮亮抬起头,面带得意的微笑:“哟,我这么有面呐?” “嗯,上门女婿不易,娘家没人容易受气。”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薛亮亮笑骂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的胳膊,“谢了,小远。” “别客气,你可是大寨主。” “什么寨主?” 海河大学平价商店匪寨,工商营业执照上标注的头把交椅,是薛亮亮。 罗工和薛亮亮要先陪着赵慧将晶晶送去医院,然后他们俩人还得连夜赶往黄山。 李追远没和他们同坐车,而是选择自己叫了一辆出租。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城市夜景。 到了地方,给了钱。 刚一转身,就看见前方路灯下背着装备的润生、阴萌和谭文彬,三人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李追远转身,挥手,喊了一声: “走,团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章 “就是这里了。” 李追远手指前方。 那是一座被围起来的建筑工地,看样子已经停工挺长一段时间了。 工地大门处有个保安亭,亭子外有俩上了年纪的保安坐在板凳上,一人一把蒲扇,正在纳凉。 “彬彬哥。” 谭文彬向前横跨一步,双手叠于胸前: “末将在~” 李追远手指保安亭:“去吆喝一下。” “末将得令~” 谭文彬将装着器具的背包放下,然后一只手托天另一只手撑地,迈着铿锵铿锵的步伐去了。 其余三人则在路边坐下。 阴萌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南瓜饼,递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没敢接,而是问道:“你做的。” 阴萌摇头:“食堂里的大师傅做的。” 李追远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虽然凉了口感差了些,但依旧很好吃。 阴萌自己又拿了两个,然后将余下的一整袋,全部放在了润生面前。 润生点点头,拿出铁盒,从里头抽出一根粗香,点燃后,开始进食。 他其实并不饿,出来时刚吃过晚饭,但他清楚,这会儿是战前准备。 工地西北角,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有人翻进去了,在往外头丢钢筋,外面恰好有一辆三轮车停在那里。 动静不小,李追远这边坐这么远都听见了,工地保安亭那儿肯定也察觉到了动静。 但那俩保安依旧一边抽着谭文彬递过来的烟一边聊着天,压根没有想管的意思。 毕竟一把年纪了且就拿这么点工资,犯不着拼命。 这时,一辆小巴车开了过来,减速后,朝向保安亭所在的大门。 俩保安马上站起身,丢了烟,一番交谈后,小巴车驶入大门。 谭文彬打探完消息后一路小跑回来,润生挪了挪位置,让谭文彬刚好在自己和小远之间坐下。 阴萌从包里取出一瓶水,扭开瓶盖后递了过去。 谭文彬喝了一口水,又顺手从润生面前袋子里拿了一块南瓜饼咬了一口,说道: “小远哥,咱们要找的死倒应该就是在这儿了。这处工地停工几个月了,先前施工期间就一直出现怪事,事故频发。后来有一次不知怎么的,一大群蛇冒出来,钻进了工地内工人休息的工棚里,咬伤了不少人,自那之后就彻底停工到现在。 刚才进去的那辆小巴车,我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里面都是些道士和尚,应该是开发商大老板那边请来驱邪的。 唉,早知道咱就应该提前和人大老板联系,他工期一停损失多大啊,只要咱能解决问题,肯定愿意给咱出大价钱。 可惜,让人同行捷足先登了。” 李追远站起身:“那我们就去看看同行们的表现。” 四人收拾好东西,西北角有窃贼团伙还没走,正门太扎眼,四人就绕了一下,从南门翻了进去。 工地内大部分区域都是漆黑的,只有中央那一角打着灯,远远还能看见蜡烛火焰在摇晃。 中心地基区域,已经浸了水,形成了一座不知深浅的水塘。 两张供桌各摆一边,和尚道士们虽说是坐一辆小巴车来的,但此时泾渭分明,三个和尚三个道士各自负责自己一桌。 和尚在诵经,法相庄严;道士在舞剑,仙气飘飘。 中间站着一个人,蓝色背心梳着个大背头,应该是他负责把大师们请来的。 这会儿,大背头正抽着烟,香烟头晃动的频率很高,看得出他也是在强撑着。 四人匿身在旁,躲在归乡网下,听了好一会儿了,舞剑的道士变念经了,诵经的和尚开始绕桌打起了锣。 谭文彬调侃道:“这同行,怎么像是刚从白事班子上请过来的。” 这会儿,大家心里都清楚了,这帮大师是滥竽充数的。 前期仪式越繁琐,铺垫准备越久,就越是表演性质居多。 “噗通!” 水潭里,忽然发出声音。 大师们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大背头手里的烟都掉落在地。 谭文彬马上攥着罗生伞贴向李追远准备保护:“死倒出来了?” 润生:“为什么没味道?” 李追远说道:“是水塘对面有人故意往里头丢东西,应该是今晚进来偷钢筋的贼,他们在戏弄人呢。” 少年听力好,他听到了水塘对面的嬉笑声,应该有三个人。 偷东西就偷东西,偷完了还不走,居然留下来看起了热闹。 要是其它地方也就罢了,这里可是真有死倒的,而且是擅长蛊惑人心智的尸妖,那东西真冒出来时,想逃都可能找不准方向。 那边的人自是不清楚是有人在搞怪的,只当是脏东西真的起反应了,吓得他们马上拿出应对措施。 和尚们端出黑狗血,存货足够多,一盆接着一盆地往水塘里泼洒。 润生:“猪血。” 和尚泼黑狗血本就够狗血的了,结果居然还是以次充好用的是猪血。 但他们这样做,一时间让李追远几人还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毕竟老家也有一位,做法事时泼什么血取决于前两天吃的什么荤。 道士们则点燃了不知什么皮革,然后把黑漆漆长毛的东西往里头丢。 润生:“驴皮。” 谭文彬:“那刚刚丢进去的东西,是黑驴蹄子?” 随即,道士和尚们开始各自将供桌上的法器符纸这类的,依次丢进水塘中,每丢一个都要大声喝一声: “以镇。” “以除!” 到最后,连桌上的供品盘子,也都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谭文彬:“我就说嘛,老板舍得给钱,他们这一单肯定赚得贼厚,要不然也不会舍得把吃饭家伙事都丢了。” 阴萌:“等死倒真的出来时,这和提前缴了枪有什么区别?” 润生:“这些东西拿手里也没用,全丢了待会儿跑得更快。” 李追远抬头看了看头顶,恰好一片乌云遮蔽了月亮,他的视野里,也出现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淡淡灰气。 润生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不满道:“烧了太多杂七杂八东西,味道好乱。” 李追远:“做好准备,它快出来了。” 三人马上凝神戒备。 即使事先摸过底,知晓这头尸妖的大概实力并不算离谱,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没人敢掉以轻心。 李追远:“含丸。” 阴萌从背包里取出三颗红丸,递给另外二人,除了李追远外,所有人都将这颗红丸含在嘴里。 红丸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其味道类似苦胆和芥末的综合体。 作用就是,当你觉得自己意识出现模糊时,就凭本能咬破它,然后强行以生理反应唤醒自己意识。 《正道伏魔录》记载过这一东西,但只是提了这个方法,没设定原材料,大概魏正道也清楚各地人有各地人的口味。 比如原本李追远想把鱼腥草也加进去的,没这么做的原因是,阴萌能把凉拌折耳根当零食吃。 “攥粉。” 谭文彬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三个粉囊,递给了另外二人,这是攥在手里的,需要时捏破,撒粉破幻,要是发现同伴迷糊了,也能对他的脸直接甩。 以前李追远专门有一把扇子,扇子凹槽就拿来装各式各样的粉末,只不过现在他不大需要那些玩意儿了。 软实力上来后,一些辅助品,也就渐渐失去了其作用,而只要李追远在这里,润生三人也能少带很多东西,只管专心对着死倒削就是。 李追远目光看向对面还在那里停留看戏的三个窃贼,又扫了一眼这一侧灯火下的六位大师,用很平静地语气说道: “等鱼先咬钩。” 三人集体点头。 等死倒先对上面的其他人出手,他们再趁机捞网。 虽然这有些残忍,却又最为稳妥。 没这行的本事却要吃这一行的饭,翻了船那是正常的;当贼的偷完东西还留下来看热闹,出了事也是活该。 唯一无辜一点的也就是那位大背头,但无所谓……自己又没收他的钱。 先前谭文彬提起这一茬时,李追远故意没接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真收了钱就无法避免地要受约束。 哪像现在,除我以外,皆为鱼饵。 “啊,火,火,火!” 一名和尚忽然发了疯一样脱起自己身上的袈裟,然后一路奔跑,径直向着前方水塘跳去。 这一幕,把其他五位大师都吓懵了。 三个道士立刻以质询的目光看向剩下的两个和尚,大概是想确认这是不是你们那边临时给自己加的戏,想多拿一份红封?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因为真没这一出设计。 “啊,蛇,蛇,蛇!” 一名道士双手掐着自己喉咙倒在地上,双腿不停乱蹬。 一时间,两个和尚开始找东西去拉拽掉下水塘的同门,俩道士则企图掰开另一个道士的手。 大背头已经在抖了,脚步不停往后退,他想要逃。 其实和尚道士们也很慌,但这时候对救伙伴的急切暂时压制住了内心快速升腾的恐惧。 终于,那位和尚在溺死前,被同伴拉了上来;而那个道士在把自己掐死前,被两个同伴掰开了手。 六位大师都很狼狈,且彼此都清楚,这不是剧本,可要是就这么直接灰溜溜地跑了,那尾款就不好结了。 就在这时,大背头忽然大喊一声,整个人像颠了一样,抄起地上的一根铁管,对着和尚和道士们就直接挥舞过去。 场面,一下子乱成一团。 但这些,只是小打小闹,死倒,还是没有出来。 “噗通!” 对面,有人落水了。 当小偷的倒是更讲义气一点,或者说他们应该是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见有一个同伴落了下去,另外俩马上也跳下去拉人。 终于,李追远发现自己眼前灰色的雾气变黑。 润生也闻到了正宗浓郁的水尸臭味。 而伴随着一颗脑袋浮出水面,一切,就如同录像厅里的影像,被按了快进,这一锅水,终于煮沸。 这边所有和尚和道士,全部和大背头一样,扭打在了一起,很快都头破血流,就连躺在地上的那一个和尚和道士,还用手抱着别人的腿,死命咬下去。 李追远:“起钩!” 四人将身上的归乡网掀开,谭文彬负责将网重新回收的同时,拿出印泥盒按压手指,边默念口诀边重新涂印。 润生撑起七星钩,顺势一甩,七节全开,对着那颗水塘中间的脑袋直接套去。 最尾端一节套中后,润生双手翻转,七星钩顶端锁住,紧接着,润生使出全力,开始往后拉拽。 水面上,当即扑腾出剧烈的浪花,还有浓郁的鲜血味散出。 这是最先掉下去的小偷,这会儿已经被开膛破肚。 “啊!!!” 刺耳的尖叫声传来,来自死倒,带蛊惑。 润生当机立断,咬破嘴里的红丸,然后整个人精神一震,强烈的恶心感激发出他的更大潜力。 “哗啦哗啦哗啦……” 死倒被他拽得不断向这边靠了过来。 阴萌面露痛苦,但还在坚持。 柳玉梅说过她是个笨丫头,天生钝感,这是劣势,但有些时候,这也是优势。 在润生拉死倒时,阴萌抽出驱魔鞭,对着其一阵鞭挞。 每一次皮鞭落下,死倒的尖叫都会更尖锐一分,大家的痛苦也会进一步加剧,但这就是熬鹰,谁熬过了,谁就赢了。 尖叫声起时,谭文彬起先整个人都踮起脚尖立了起来,两侧嘴角勾起,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毫不犹豫地将粉囊捏破往自己脸上一拍同时咬破嘴里红丸,然后: “呕!” 吐完一大口后,他嘴角再度勾起,又露出了诡异笑容,等口腔里恶心味道继续下浸入胃,他又开始呕吐。 处于被影响、破除影响、被影响再次破除影响的动态阶段。 可即使这样,他手里的动作还是没有停,嘴巴现在没空,得拿去笑和吐,念不了口诀。 但他硬是凭着肌肉记忆,把归乡网重新涂抹好新的红泥。 然后,他一边呕一边笑,跟抽筋似的一挺一挺地来到水塘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清明,甩出了手里的网。 归乡网套住了死倒,谭文彬终于挺不住了,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地时向后,以自己的体重压着网的另一端当个桩。 李追远看了一眼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同时还一脸晶粉的谭文彬,什么都没做。 他可以出手解除谭文彬的痛苦,但他能察觉到,尸妖还留了最后一搏,他得等到那一刻再出手,这样才能干脆利落地完成这次“打捞”。 尸妖已到岸边。 李追远:“起尸!” “嘿哟!” 润生蹲下马步,身体后转,将七星钩的杆子立在自己肩上,然后向前奋力甩去。 尸妖如同一条大鱼,被拽出水面,来到岸上半空中。 可也就在这时,尸妖眼眸呈现出绿色,张开嘴,自其口中探出一条黑蛇。 黑蛇额头缺了一块,正鲜血淋漓,可此刻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 随即,蛇头忽然涨起,似是蓄势而发,但在其即将张开蛇口前,李追远走到润生身前。 黑蛇的蛇眸里,流露出恐惧,它没有那条灵念的记忆,却能分享到感知。 眼前的少年,很可怕。 连带着,尸妖刚刚泛绿的眼眸,也出现了闪烁。 李追远左手按印,在右臂处画咒,然后顺势下滑至右手手背,右手大拇指,对着那颗鼓胀起来的蛇头直接点了过去。 “镇!” 蛇头张开嘴了,但口中的绿色雾气并未能溢出,而是又倒退了回去,连带着黑蛇本身,也被强行缩回了尸妖口中。 绿雾在尸妖体内爆发,其眼耳口鼻处更是有缕缕溢出,同时绿色的鬼火升腾而起,将其身体照射得透明。 像是皮影戏的效果,能瞧出尸妖体内有无数条小蛇在疯狂挣扎。 “嘿哟!” 润生再次发力。 “砰!” 尸妖被重重砸在岸上。 阴萌一个侧翻,手中驱魔鞭再次探出,缠绕住尸妖的脖颈。 尸妖嘶吼着想要站起身,刚起来,就被重新拽倒。 润生丢下七星钩,捡起黄河铲,在尸妖倒地的同时,对着其脖颈处,就是狠狠一剁! “噗!” 锋锐的黄河铲只是刺入其脖颈,却并未能将它脑袋剁下来。 尸妖再度挣扎欲起,阴萌一边继续收紧驱魔鞭一边倒地侧滑过来,双脚一只在下一只在上,将尸妖的腹部夹钳住,迫使死倒刚起了一半的身体再次落下。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主要是为了配合润生接下来的一铲,要是润生没能解决掉它,那和死倒贴身的阴萌,将十分危险。 润生咬牙,黄河铲再度落下。 “噗!” 尸妖的脑袋,终于被剁了下来,身首分离。 但落下的脑袋正朝着阴萌翻滚而去。 躺在地上的阴萌,甚至能看清楚脑袋的眼窝嘴巴里不断窜动的蛇躯。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白嫩的手伸了出来,抓住这颗脑袋,将其提起。 阴萌抬起眼帘,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低头看着她:“下次没到迫不得已时,别用换命的招式。” “嘶嘶!” 被少年拿在手中的脑袋里,一条皮开肉绽且散发着焦臭味儿的黑蛇迅猛钻出,直扑少年面门。 李追远压根没看它一眼,只是左手打了一记响指。 “啪!” 黑蛇躯体,直接僵住。 李追远继续看着阴萌说道:“要不是我事先把它要吐出来的东西镇了回去,烧死了它体内大部分的小蛇,你刚刚近身时,随便一条蛇出来就能咬你一口,让你中毒。” 一边说着话少年一边伸手抓住僵在那里的蛇躯,隐约间,视线在那里出现了扭曲折叠,宛若有看不见的火焰在少年掌心燃起。 本就焦黑的蛇躯,在此刻开始龟裂,蛇肉分离,最后化作灰烬泻下。 李追远拍了拍手中的灰,却依旧感到满手蛇油的滑腻。 只能转过身,找了一处沙堆,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揉搓。 另一边,失去脑袋的尸妖已经开始逐步化为脓水。 李追远走到边上对润生问道:“他是男是女?” 面色太白,体格膨胀,穿的又是变了色的长衫,一时还真瞧不出生前性别。 “不知道,我看看。” 润生说着就拿起黄河铲,向 “算了,不用了。” “哦,好。”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身边,用指节在谭文彬额头轻敲了三下,然后闭上眼,手掌覆住谭文彬的脸。 数息之后,李追远猛地向上抬起手,谭文彬睁开眼的同时脖子跟着上扬。 “咔嚓!” “啊……哦……” 谭文彬醒了,但他手抓着自己脖子。 李追远:“怎么了?” “小远哥,我脖子扭到了,好痛。” 谭文彬坐起身,可脑袋还是侧着的,像是睡落枕了。 润生看了他一眼:“唯一工伤。” 谭文彬:“你们谁会正骨?” 润生:“我来。” “你滚。萌萌,你会么?” “我只会掰自己的脖子,不敢掰别人的。” 谭文彬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李追远。 “彬彬哥,回校后你去医务室找医生吧。” “哎,好吧。” 李追远站在水塘边,向下方看去。 润生说道:“小远,我下去摸摸看是否有东西。” “润生哥,水脏。” 上头不仅还漂着一具浮尸,里头更是尸妖原先的藏身地。 “不脏,没事。” 润生脱去上衣和裤子,然后一段助跑后,纵身跳了进去。 这一小段动作,让李追远依稀看见当初秦叔跳江时的影子。 “阴萌,你收拾一下器具;彬彬哥,你去看看那些人的情况。” 李追远走到那具“死倒”旁,已经瞧不见死倒了,只有一滩脓水和一件衣服。 找了根铁棒拨了拨,衣服里有不少细长的黑色酥脆,铁棒一触及到就散裂开,应该是原本死倒体内的那些小蛇。 要是先前真让那绿雾连带着体内的这些毒蛇喷出来,那事情还真不好收场。 除此之外,就只看见了一块黑色的石头,看造型原本应该是块玉佩,但早已浸润了尸气,变得毫无价值。 李追远用了点力,对它敲了敲,玉碎了,里头也是黑的,呈粉末状。 好在,李追远对此本就没抱多少期望,有时候摸尸,只是一种习惯,跟捞死倒一样,享受的是这一过程。 谭文彬绕了一圈回来了:“小远哥,那些和尚道士现在都昏迷着,伤得很重,但也就折个胳膊断个腿,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那边,我刚看见一个,应该是有个小偷逃跑时心急,摔钢筋上去了,那么粗的钢筋,直接刺穿了胸口,应该是要不行了。” “他看见你模样了么?” “没,没有,他脸没对着我。” 水下传来动静,润生浮出水面,上岸,手里拿着一尊香炉。 “小远,这玩意儿可能有点价值,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香炉,它很小巧,也就巴掌大,但很沉。 底座是一只乌龟,香炉中间还有一座碑。 李追远:“这是拿来占卜测命用的,点个香,问吉凶。” 润生挠挠头:“那对小远你来说没用了。” “有用的,以后去哪里遇到岔路不知道走哪条时,可以点根香问问它,要是再去水葬地宫那样的地方,也能靠它来指路。” 谭文彬问道:“那和抛硬币有什么区别?” “要配合罗盘、寻阴问路法门和命格算法一起用。” 谭文彬眨眨眼:“要是高数课上教这个就好了。” “润生哥,收起来吧,以后团队行动时,也带着它。” “好。” 润生穿好衣服,伸手去接香炉。 “等一下,体深色,瞧不出来,现在晾干了一些,出现了白痕刀刻纹路。 谭文彬打开手电筒,帮忙照了过来。 李追远仔细观察,发现上面先画了一张很简单的鬼脸,等看完鼻子有眼。 谭文彬把字念了出来,然后疑惑道:“这怎么这么像小孩子口吻?” 这字是刻在底座,也就是乌龟肚子上的,就跟小学生喜欢在一些插画上写下同桌或朋友的名字一样。 李追远:“可能就是小孩子玩闹。” “那叶兑是谁?” “知道刘伯温么?” “晓得,老朱的谋士。” “差不多的人物,不过他在老朱称帝前就归野了。” 谭文彬指了指地上那摊脓水,不敢置信道:“就是他?” “肯定不是,那样的人物就算变死倒,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先前这具死倒虽然看不清楚性别,但死时应该是个中年人,和叶兑对不上。 再说了,这炉子本就是个宝贝,流落到谁手里都不例外。” 李追远将香炉递给润生,润生将其收入背包。 谭文彬有些好奇地问润生:“ “没了。”润生指了指水塘,“你可以下去再看看。” “我才不下去。”谭文彬摇头,然后,“嘶……痛。” 李追远解释道:“说不定第一次挖破时,东西就被当时的工人拿走了,好了,咱们回去吧。” 四人顺着原路出了工地,再绕行到工地门口时,发现俩保安全都待在保安亭里。 而原本西北角路边停着的那辆三轮车也不见了,钢筋落了一地,应该是最后一个小偷翻出来后急急忙忙骑走了。 “彬彬哥。” “明白。” 谭文彬捡了一块砖头,本想丢过去提醒他们出去救人,谁知砖头一砸在保安亭上,俩保安就推开门,大叫着向工地外跑去。 他们先前应该是听到了工地内传来的动静,正处于精神紧绷状态,这下子是直接连大门都不要了。 “小远哥,那我现在去找个公用电话报警?” “嗯,去那边找个电话亭,呼你爸。” “我爸不管这个片区……” “你爸现在还真负责这个。” 找到个电话亭,打完电话后,四人又往外走了一段路,这才打到了出租车,因为东西多放不下,所以李追远和谭文彬坐第一辆,阴萌和润生再打下一辆。 看着离去的第一辆出租车,阴萌说了句:“我们该买辆皮卡的。” 润生点点头:“下次我把食堂买菜的三轮车骑出来。” “这儿是金陵大城市,三轮车可太慢了。” “再远的地方,多蹬一会儿也就到了。” 阴萌做了几次深呼吸,脸上浮现出笑意,她仰起脖子,松了松肩膀,感受着这种身心舒泰。 “好畅快的感觉,润生,你有么?” 润生:“就像电视里放的外国人喜欢极限运动一样,它会上瘾,捞死倒也是。” “小远刚教育我了。” “嗯,你确实不该那么早和死倒近身。” “脑子发热,招式就凭本能用出来了。” “下次注意就是了,你这又不算犯错。” “你说我是不是贱,我还是更喜欢小远以前冷冰冰的样子,他现在说话明显柔缓多了,这让我反而心慌。” “可是,小远不喜欢他自己冷冰冰的样子。” “润生,我有种感觉,小远像是在故意等着我们成长一样。” “其实不是,小远是在等他自己长大。” …… 上车后,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已经到了校门口。 走进校园,回到宿舍,后半夜的洗手池空荡荡的,俩人洗了个澡。 将一盆接着一盆的凉水往身上冲时,李追远不仅感受到了痛快,还察觉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轻松与愉悦。 虽然很微弱,虽然过段时间就会不见,但的确真实存在。 洗完澡回到宿舍床上,谭文彬翻来覆去,不时挥一挥手臂,又不时笑嘻嘻。“彬彬哥,你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小远哥,我兴奋,脑子里全是工地上的画面,睡不着。” “你明天还得军训。” “没事,林书友明天出不了院,我还能继续请假陪床。对了,小远哥,我昏迷时看见你了。” “嗯?” “我看见你用大拇指,把一条大蛇给按了下去,然后你又抓着那条蛇,给它烧成灰了。” 说着,谭文彬拍了拍手:“真的,这事后拍手动作,绝了!” “你看见火了么?” “看见了,黑色的火。” “那你是走阴了。” “我走阴了?我还以为当时我是半昏迷着,身体动不了呢,早知道我就起来帮你抓蛇了。” “你过来的话,可能会连你一起烧掉的。” “额……那幸好。” 李追远没有继续聊下去,闭上眼又眯了一会儿。 天刚亮,他就早早起床,哪怕算上在车上的时间,他其实也没休息多久,把东西收拾好放进书包后,就离开了宿舍。 刘姨刚起床打开屋门,就看见少年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小远,你这是来得越来越早了。” “早上好,刘姨。” “我早饭还没开始做呢,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那你等着,我先给你柳奶奶把头发梳了再给你做饭。” “好的,不急,我不是很饿。” 李追远走进客厅,在椅子上坐下。 柳玉梅背对着他坐着,刘姨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 刚开始梳没多久,穿着白绸睡衣的阿璃,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柳玉梅只得道:“随便梳两下就是了。” “哎,晓得。”刘姨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行了,就这样吧。”柳玉梅侧过身,对阿璃摆手,“阿璃,来,到奶奶这儿来。” 阿璃看向李追远,李追远对她笑了笑。 女孩走到奶奶身边坐下,柳玉梅亲自为她梳妆。 李追远继续安静坐在那里看着,阿璃抬起手,要下棋,李追远接了。 但当少年习惯性想同时开第二盘第三盘时,女孩却并未落子。 柳玉梅瞥了一眼少年,疑惑道:“怎了,你昨晚又去放火了?” 李追远摇头:“没,去工地了。” “你太爷没给你汇生活费,用得着你小子去工地打工挣钱?” “汇了的。” 将阿璃梳妆好,柳玉梅面露满足的神情。 这些年来,她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给孙女梳妆打扮,第二大快乐就是给孙女设计新衣服。 “吃早饭啦。” 三人来到餐桌落座。 刘姨将早餐端上来,嘴角带着笑。 搁以前,阿璃要是没梳妆好出来见少年,老太太可是会不高兴的,得絮絮叨叨讲很多关于“体面”的事,现在,老太太好似习以为常了。 李追远胃口不是很好,在柳玉梅放下筷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吃好饭到书房里来说话”,李追远也放下了筷子。 一老一少就这么进了书房。 李追远打开书包,从里面将自己默写好的完整版《柳氏望气诀》给拿了出来。 柳玉梅瞧了一眼厚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说句心里话,她这两天翻译了两卷已经有些疲乏了,一方面是年纪摆在这儿难免精力不济,另一方面则是做这项工作本意是为了给后辈传人提供更好的学习路径。 结果自己现在将入门的传人,年纪还这么小,且还是人家给自己提供的,这也就意味着她现在做的这些事,很大概率在有生之年里,见不到有人使用。 人,总是容易对看不见的未来,失去耐心。 李追远又拿出了《秦氏观蛟法》高阶版,递了过去。 柳玉梅神情微怔,虽早已被震惊过,可再次面对相似的情况时,依旧会惊讶。 再翻了一下,确认是全书后,再看看少年眉宇间的疲惫,不免心有慰藉的同时又很是心疼: “辛苦你了,孩子。” “奶奶,这是我应该做的。” “熬夜本就伤身,再熬夜做伤身的事,容易亏损身子。” “不辛苦的。” 李追远知道,柳玉梅误以为自己昨晚是熬夜写这些。 “不辛苦?怎的,《秦氏观蛟法》更容易?” “嗯,看过《柳氏望气诀》后,《秦氏观蛟法》也就简单了。” “呵呵呵呵……” 柳玉梅捂着嘴笑了出来。 良久,她才平复下来又说道:“我当初就跟那老东西说过,说他老秦家这些东西,粗鄙简陋得很,你看,果然吧。” 李追远笑笑不接话。 “行了,你上去找阿璃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走出书房,上了楼。 刘姨端着果盘进来,见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不由笑道:“我说,这上课的进度,怎么就越来越快了?” “我今天心情好,就不掐你这贱皮子了。” “咋了?您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柳玉梅将《秦氏观蛟法》递给了刘姨,刘姨翻看扫了一眼,惊讶道:“小远直接就写完了?” 随即,刘姨又补了句:“这可比看咱《柳氏望气诀》快多了。” “行了,少说瞎话哄我开心,秦柳两家的这两本,本就是分路同源,看通了一家再去看第二家时,必然事半功倍。 他要是先看秦家再看柳家,那也是一样的。 那小子是没说假话,却故意把真话编排一下好让我开心。” “您瞧瞧,人家这么说您就开心,‘呵呵呵’的笑着,我在屋外切水果时都听到了,可一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您就要说道我。 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生子终究是家生子,再怎么亲,都亲不过亲传门人。” “有本事,你也给我几天功夫把这两本的感悟再高看一层楼啊?” “哼,我是没这本事,更没这闲工夫,我拿什么和人家比啊,又是亲传的,搞不好以后还是嫡传。 放过去,家里规矩严时,他这样的身份,我和阿力见了他,可都得叩头行礼称小爷的。” “什么嫡传不嫡传的,不还早么,就是要提,也得再过个几年才是。” 刘姨故意往柳玉梅身上一靠,轻轻蹭了一下她,边笑边用手抚着老太太的胳膊: “听听,这话现在说得可真软乎。 您当初瞧不上人家,说招条过江龙当上门女婿,担心会让秦柳两家基业改了姓。 现在人家就算不当这女婿,秦柳两家的家当,不还是他的?” “好了,休要再皮。等明儿阿力回来,把这本交给他,虽是早已学会了的,但再多深看一层感悟,方方面面的提升也都会有的。” “还是咱阿力看得清楚,一年前在李叔家时,他就探过小远口风,说介不介意孩子姓。” 柳玉梅竖着耳朵听着。 刘姨却故意打住话头,收拾起茶几,自顾自道: “行了,我不敢再皮了,真怕惹了老太太您生气动家法教训我。” “讨打!” 李追远和阿璃来到楼顶露台,各自在藤椅上坐下。 少年一开始还在讲述昨晚发生的事,说着说着,伴随着初晨的阳光覆盖在身,以及每次在女孩身边时都能体会到的特殊心安,他睡着了。 主要是连续几晚都发生了事,睡眠不足外加精力消耗,他的身体本就疲惫着。 阿璃就侧躺在旁边,手撑着下颚,认真注视着熟睡中的少年。 女孩知道,少年心里明明没有情绪,却总是会在她面前表现得极为丰富。 因为她胆小,不敢走出去,所以他就把世界搬到她屋里来。 中途,刘姨手里端着冰饮,走上露台。 似是察觉到少年睡着了,她的脚步一下子变得微不可闻,却又如飘似移般来到藤椅边。 刘姨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 阿璃点点头。 刘姨弯腰伸手,将少年抱起。 李追远察觉到了,睁开眼,看见是刘姨后,就又闭了上眼,他太累了,睡得正香,不想中断。 刘姨将少年抱到二楼,本想将他安顿进客房继续睡。 阿璃却打开自己房间门,看着她。 刘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拗不过,还是将少年放到阿璃的床上。 离开前,她还顺手点了一根助眠的熏香。 阿璃拿起自己的薄被,按照在老家时少年的习惯,进行工整地折叠,然后将其盖在少年肚子上。 随后,女孩在书桌边坐下,将一沓黄符纸放在面前,提起毛笔蘸上朱砂金。 笔锋落下,一气呵成。 每画完一张符,女孩就随手一挥,这张画好的符纸就自己飞到墙壁上贴起。 女孩一口气画了一墙的符纸。 放下笔,将其抵在砚边时,失去约束且早就不堪重负的毛笔,直接开裂散开。 女孩不以为意,抬头看着墙上的三种符纸。 先一招手,一排符纸落下,叠落于女孩掌心。 再一招手,第二排落下,随后是第三排。 每一叠,女孩都以绳线绑好,然后将三叠符纸,放入少年的书包。 一下子画了这么多符,女孩也感到了疲惫。 她将书桌边的椅子倒转向床,坐上去,双脚踩在床边,双手搭在膝上。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像是在李三江家东屋里那般,她坐在屋内,坐在小板凳上,双脚落于门槛,只是现在,门槛上多了一个陪着她一起晒太阳的熟睡少年。 过去,她最讨厌的事就是睡觉,因为每次一闭眼,那些东西就会立刻蜂拥至她面前,对她进行戏谑、恫吓与诅咒。 每一个,都在诉说当年被某位先人镇压的仇怨,誓要将这一切痛苦让其子孙偿还。 可她身后,那些昔日镇压这些死倒邪祟的先祖牌位,却一个个龟裂,毫无动静,就这么漠视着她一个人,面对外面的一群又一群。 小时候,她见奶奶喜欢对着牌位说话。 她也曾学过,在梦里,对着那些牌位哀求,但回应她的,只有寂寞无声。 后来,她知道了,其实奶奶也清楚,她说的那些话,牌位根本就听不到。 她喜欢收藏男孩用过的东西,因为那上面留有男孩的味道与痕迹,那一件件被填满的收藏箱,是她的底气,是她睡梦中的稻草。 现在,她累了,她疲惫了,她想睡了,然后,她就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她回到了那座古朴的屋内,外面下着雨,雨幕中,一道道恐怖的阴影正在浮现。 她来了,它们也知道她来了。 女孩站起身,这次,她没坐在屋内板凳上,而是坐在门槛上,半个身子露在屋外,她后背抵着门框,看向门槛另一端。 在心里,想象出他正靠在另一端的样子。 柳玉梅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李追远,走阴太频繁容易失控出问题,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性,但长辈的经验也不是没有道理。 床上熟睡中的李追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皮颤了颤。 然后,在阿璃的梦中视角里,男孩就真的出现了,靠在门槛上,继续熟睡。 外面,鬼哭狼嚎。 女孩也闭上了眼。 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在入睡时,嘴角出现了两颗酒窝。 …… “我,我,我的眉毛呢,我的睫毛呢?” 林书友对着镜子里光秃无毛的脸,感到无比诧异。 眉毛睫毛这些东西,看似不重要,但当真的失去它们时,整张脸就会显得很怪异。 旁边,刚补好觉的谭文彬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友,你醒啦?” “我的脸怎么了,还有点疼。”林书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和前面眼睛那儿平齐的高度,还缺了一轮头发。 “起乩的副作用吧。” “作为乩童,我怎么不知道起乩的副作用还有这个?”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所以才需要多读书学习嘛。” “真的?” “废话。”谭文彬看了看病房墙壁上的时钟,“你饿了没有?” “我吃过了,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 “还不是为了给你陪床照顾你,你知不知道你多难伺候,昏迷时不停踹被子还说梦话,睡相太差了,你这样的以后结婚了老婆也要跟你分房睡。” “对不起……谢谢。” “说什么谢谢,你我之间用得着说这俩字?”谭文彬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来,换俩字。” “大哥。” “哈哈哈哈!” 小远喊自己“哥”时,谭文彬毫无感觉,只当自己亲爹给自己另取了个名字叫“谭文彬彬哥”。 但这货喊自己哥,他是真能感到快乐。 林书友本就不是为了李追远而故意接近谭文彬的,他们俩是在班级军训中认识的,谭文彬的活泼开朗性格,很容易就在班里混成一片。 而林书友,只有在涂了脸谱开脸后,才会显示出另一面,张狂、自信。 平日里,他性格很内向怯懦。 谭文彬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怕他受欺负,才主动罩着他,顺便想为自家远子哥再发展出一个跑腿小弟。 谁知竟一下子挑中个大雷,差点没把团队集体送上天。 “大哥,你不军训么?” “不是为了陪你么,教官给我批假了。” “唉,那你可能就当不上班长了。” 一般来说,军训期间表现比较活跃存在感比较高的,大概率军训结束后会被选为班长。 谭文彬有些想笑,有时候,他真是不懂这个家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明明有这么一身的好本事,却真的愿意叫自己哥,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和他一起上下军训和抢洗手池的水龙头。 而且,他居然还对“班长”这个位置很有执念!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痴迷于玩“扮家家酒”游戏。 总之,真的很难把眼前这家伙和那晚操场上把润生举起来的那位白鹤童子联系在一起。 “阿友,我问你个事。” “大哥,啥事?” 谭文彬伸手摸了摸林书友的脑袋,确认没发烧后,问道:“你在老家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精神方面可能有点问题?” “精神问题?” “比如现在报纸上很流行的词:人格分裂?” “我有么?” “好像是有。” “我没感觉啊,我家里人和我一样。” 谭文彬皱起了脸,这是家族遗传? 不对,更像是职业病。 起乩,神降,顾名思义,可不就容易人格分裂么? “大哥,你是觉得我有病?” “不,没事,挺好,你这样挺可爱的比画上脸谱后好得多,以后没事儿少画。” 第六感告诉自己,自家远子哥似乎很擅长治这种病,至少对这种病很有经验。 但远子哥不想把林书友拉得太近,谭文彬也就不推荐名医了。 最重要的是,给他治好了图什么,图他就算没画脸谱也和画了脸谱时一个样么? 看看那晚,就算伤得那么重,他躺床上依旧和远子哥犟嘴呢,现在脸上清爽无毛,整个人都顺眼多了。 这时,病房外出现了两个女生,是吴雪和徐白鹭。 “学姐好啊。” 谭文彬举起手打着招呼,然后走了出去。 林书友看着窗外走廊处,和两位学姐谈笑风生的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纯澈的羡慕微笑。 没画脸前,他是不太敢和女孩子说话的,但画了脸后,他就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了。 拒绝了俩学姐同时发出的请吃饭和逛游乐园邀请,谭文彬走了回来。 “大哥,你要谈对象了?” 谭文彬白了他一眼:“放屁。” 他只是昨天下午,按照远子哥的指示去找清醒过来的学姐套了一下情报。 而站在俩学姐角度,自己刚刚经历了灵异事件,正惶惶不安时,一个阳光学弟忽然降临,对她们进行开导安慰,还透露出对这方面事情的专业,这好感,很容易就升起来了。 毕竟,撞鬼这种事对正常人的打击,可比失恋大太多。 再说了,也没人规定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不能去抓鬼。 只不过,谭文彬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昨晚捞死倒的兴奋劲儿持续到现在都没过呢,晚上去找润生他们吃饭时,还能再复盘回味。 “那大哥你不打算在大学里找对象?” “没这个计划。” 不知怎么的,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高中班长周云云。 他想到了高考前,女生在喧嚣的教室里,对自己喊出的喜欢自己。 一念至此,嘴角,就情不自禁泛起弧度。 他从未后悔当初的拒绝而且,这并不影响现在回味起那一刻的美好。 只是,高考后,他就和周云云没了直接联系,只有在和自己妈妈的电话里,妈妈告诉他,周云云上的也是金陵的大学,好像是金陵审计。 亲妈还撺掇他再找找联系方式,反正在同一个城市,联络起来也方便,寒暑假也能一起回家。 “大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谭文彬故作深沉道:“往事只可成追忆。” 林书友点点头,说道:“原来大哥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谭文彬:“……” 医生下午来做了检查,对林书友的恢复速度赞不绝口。 谭文彬刚把他送过来时,医生是建议转院的,毕竟这么重的伤,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可能真控制不住伤情。 但谭文彬坚定摇头,说没关系,他就是个牛犊子。 果然,林书友没让谭文彬失望,虽然其恢复速度没润生那么夸张,但本质上也不能算普通人了。 同样的伤,谭文彬觉得自己至少得躺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下床,人两天就能恢复行动能力,甚至还想着要拉着谭文彬继续参加军训,以方便竞争班长。 谭文彬也就懒得再和他扯皮,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搀着他回到寝室。 下午,寝室里的人都去上课了。 谭文彬看见了小供桌上的红肠,熟门熟路拿起来就啃了一口。 林书友劝阻道:“大哥,这是陆壹学长拿来祭祖的。” “没事,我吃也一样。” 陆壹也不想把宿舍里闹过鬼的事告诉同寝室的人,就编了这个理由。 “对了,你开脸的工具在哪里,我瞅瞅。” “在我柜子里,最上边的左侧柜子。” 谭文彬打开柜子,里头有一套画笔和颜料,他端了出来,问道:“有讲究不?” “起乩对象不同,画的脸也不同。” “这么多东西,这么讲究么?” “是要注重细节的。” “但我记得那晚小远哥是这样的。”谭文彬伸出五根手指对着自己的脸转了一圈,“他就五根手指沾了红印,这么随便涂了一下。” 林书友一时语塞。 “所以,这样其实也是可以的,是么?” “强大的乩童,不开脸也能起乩。”林书友顿了顿,又道,“但那晚他跟我说,他是骗我的,他没起乩。” “他骗的是你么?” “骗的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的声音越来越小,白鹤童子:竖瞳开,邪祟现。 什么样的伪装欺骗,能骗得过白鹤童子的竖瞳? 要是没骗的话,那晚他起乩神降下来的,可能真就是损将军。 那是林书友自己现在,都无法请下来的存在。 “可是大哥,他为什么要骗我没请到……” “嗐,我家小远哥,最喜为人低调。” 林书友点点头:“我爷爷也说过,近几十年,柳家龙王确实很低调了,不过他这么年轻,以后是要走江的吧?” “啊,那是肯定的。” 谭文彬严肃地点点头,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具体搞清楚,走江具体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提着一把刀,从长江头,一路砍到长江尾? “那要是他以后走江,就请他先赐下名帖,我肯定劝我爷爷低头。” “咦?”谭文彬好歹是学水利的,疑惑道,“长江经过你老家那儿么?” “额,具体的我也不太懂,我爷爷说过,走江者在镇压邪祟以成自己功德时,还会牵扯到诸多因果有时候就会牵扯到其它门派家族。 按龙王家的脾性,牵扯到谁,谁家敢不配合低头,那就要打到他低头,要不然怎么能称龙王呢?” “我艹,听得我都热血沸腾起来了。” 谭文彬扇了扇领口:“那以后去你家时,你可得给个面子。” “我只能劝,我上头还有我师父,我师父上头还有我爷爷。” “那你得发挥主观能动性啊,寒暑假回去就先着手篡位。” “我……”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会劝的,因为他和大哥你不一样……” “怎么一直他他他的,忘了我教你的,尊称。” “大哥他和彬哥你不一样,大哥太狠了,他以后走江时,我怕家里不低头的话,会被大哥他……” 谭文彬这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因为他清楚,这还真是自家远子哥的风格。 不提过去,昨晚他们实际上做的事,就是斩草除根。 不过,在外头怎么着也得为自家大哥遮掩一下: “喂,好歹我远子哥留了你一命,你还说他狠?” “不是我看出来的。” 是白鹤童子。 短暂沉默后,谭文彬站起身:“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军训不急,至少明天不行,我有事。” “什么事能比竞选班长更重要?” “你小子再在我面前提班长,我就拿你颜料笔给你脸上画净坛使者!” 走出陆壹寝室,回到自己寝室,小远哥还没回来。 谭文彬就在自己书桌前坐下,拿出专业书看起来。 等天快黑了,寝室门才被推开,李追远背着书包回来。 “小远哥,你忙什么去了?” “去补了个觉。”李追远打开书包,拿出三捆符纸,递给谭文彬,“分别是破煞符、封禁符、清心符,你分成四等份,自己留一份后,给润生阴萌他们也送去。” 谭文彬弯下腰,从自己脚下书袋里找出几本《正道伏魔录》,快速翻页后,找到记载符篆的地方。 然后,他仔细对照着书上图例,将名字与符纸图案对应上后,再拿出双面胶带,在上头写上名字,四等分后,用宽纸条捆起,再将写着对应名字的双面胶贴上。 “呼……” 做完这些,他才起身离桌:“小远哥,我去送符了。用给你带晚饭么?” “不用,我吃了回来的。” 谭文彬走后,李追远没去看书,而是躺在床上,头枕双手,看着天花板。 明天,就是柳玉梅正式搬家的日子,同时也是自己入门的日子。 心里有一种,自学一年后,终于能正式入学堂的感觉。 还真有点期待。 —————— ps:这章字数写完后发现超2w字了,起点规则一章不能过2w字,要不然发送不出去,所以只能分成两章发,这章结尾下一章顺接。 莫慌,抱紧大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章(续!) 虽说入门仪式是在中午举行,但一大早,李追远就去了,身后跟着谭文彬、润生和阴萌。 本想着看看能不能帮忙搬家,可到了地儿才发现早已楼在人去。 柳奶奶的搬家,是真的单指人换个房子住,家具和用品这些全都留在这里,反正这栋楼也是她家的,放哪儿不是放。 李追远等人只能重新回到学校,来到老教授们的家属区,这里有联排,但屋子和院子都比较小。 谭文彬去打听到了罗工家原本的位置,众人到了那儿后,看见小院子里,一个男人正拿着锤子加固花架。 李追远喊道:“秦叔,厨房里酱油瓶倒了。” “是嘛,那我得赶紧去扶起来。” 秦叔钉好钉子,回过头,看向李追远,二人相视一笑。 李追远还清晰记得,一年前,自己坐在秦叔二八大杠上的画面,那时的自己,强得可怕。 进了院,里头可以瞧出来罗工曾经的精心设计,虽然地方没先前那栋大,但胜在别致。 柳玉梅都能住习惯太爷家的小东屋,肯定也就能住得下这里。 最重要的是,这儿是校内,距离自己宿舍区很近,自己以后过来可以更方便。 进屋后才发现,阿璃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一楼向阳的位置,有一扇落地窗,正对着院子。 进出阿璃的房间,甚至都不用走正门,跨过小院栅栏再迈过草坪,推开窗门,就能进来。 对于常人来说,可能有点不够安全,但对于这个家而言,最不需要担忧的就是安全问题。 不过这屋子的房间小,只能放下一张床,所以阿璃的画桌和书桌,被安排到一楼第二个房间里。 至于柳玉梅和刘姨,她们的卧室只能被安排去了楼上。 刘姨见润生和彬彬都来了,只能一拍额头:“哎哟,真的是,刚搬家,就得劳碌起来。” 大锅饭煮起。 李追远终于再次回味到,在太爷家时的那种味道。 吃饭时,谭文彬问道:“柳奶奶,咱中午在哪家酒楼吃。” 柳玉梅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桌子:“还是在家吃。” 谭文彬疑惑抬起头:“坐得下么?” “现在不是坐下了么?” 谭文彬明白过来:“没宾客的?” “要什么宾客,自家人不是都到齐了么。” “嘿嘿,我还以为您会喊些老朋友什么的来捧捧场的,您现在是真清简习惯了,境界高。” “就是搁以前,入门礼也是不请外客的,不会大肆操办。”柳玉梅目光看向李追远,同时拿起帕子擦拭自己嘴角,“入门后,能走江出来,那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要是没能走出来,请外人来观礼,岂不是被人留话柄笑话么?” 坐在桌上吃饭的秦叔,放下筷子,低下头。 李追远知道,秦叔是走江失败了的,柳奶奶对此归责于她的操之过急,但李追远很好奇,以秦叔的实力,到底是什么能阻拦得住他。 同时,先前进院子经过秦叔身边时,李追远也嗅到了自秦叔身上散发出来的草药味,这意味着秦叔是带伤回来的,而且很重。 柳玉梅余光扫向秦叔,淡淡道:“阿力,吃饭吧。” “嗯。”秦叔再次拿起筷子,“小远不会让您失望的。” “年代不同了,我也早就放下了。”说完这句话,刚擦拭好嘴角的柳玉梅,又重新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雪梨汤。 有些话,口头上说说就行了,骗得了别人是骗不了自己的。 秦柳两家的基业传承,都落在她肩上。 说不想再看到昔日的辉煌,那自然是假的。 但岁月教会了她宽容与耐心,她是不会再像当初对秦力那样,给少年压力了。 恰恰相反,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少年自己的步伐,会不会迈得太快,自己说不得得压一压他开坛走江的时间,省得过刚易折。 饭后,有一段休闲时光,这种感觉有点像过年,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聚在家里。 院子里,秦叔在拍打润生的肌肉。 “润生,你死肉太多了,身上的死气也太重。” 死肉太多指的是一味只知道蓄用蛮力,死气则是润生的身体特性。 李三江说过,山大爷捡润生时就发现,这孩子是吃脏肉活下来的。 所以,山大爷自河边将润生捡回家这件事,细节很值得商榷,山大爷可是捞尸人,他去河边是为了做什么的? 只不过,山大爷是真把润生当亲孙子养,过去的事,他不愿意再提了,本心上,他是希望润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要把自个儿当异类。 秦叔的评价,让润生有些羞愧。 他不安地看向落地窗边,与阿璃肩靠肩坐在一起下着棋的少年。 润生清楚,少年对自己的期望有多大。 许是见识过秦叔的实力,所以少年一直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秦叔,甚至超越秦叔。 可现在来看,自己似乎没这个天赋。 下棋时,是能分心的,毕竟也就是同时下三盘盲棋而已。 因此,秦叔说的话,李追远是听到了,但他一点都不担心。 润生要真没天赋,秦叔怕是都懒得骂,他现在越是贬低,代表着内心真实评价越高,觉得这么优秀的苗子,应该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秦叔开始逐步细节调整润生的肌肉发力,并传授他量身定制的吐纳。 从这里就能看出,传承体系中,人的重要性。 人,才是传承纽带的关键,文字记载,只能起辅助作用。 厨房里,刘姨正带着阴萌做甜点。 刘姨教得很用心,厨房里传出的都是轻声细语,阴萌学得也很认真。 直到第一批甜点出炉,李追远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点着了熏蚊片。 很快,一楼卫生间里就传来了刷牙声。 应该是刘姨,即使是杀虫片,她也得尝一下味道,做师父真不易。 阴萌站在厨房门口,缩着肩,双手攥紧,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很正常,谁第一天入门学做菜就差点给师父送走,都会心慌害怕。 李追远、润生和谭文彬三人,早就摸清楚了阴萌的厨艺水平,越是复杂的菜在她手里,越有变成毒药的潜质。 也无怪乎她当初一个人守棺材铺时,只吃白水煮挂面,至多加个酱油;炖个猪蹄连毛都不刮,只知道往死里炖它。 身为一个正宗川渝人,天天在家里只能给自己煮白味,绝不是因为她口味清淡。 不过,刘姨倒是比秦叔要慈爱多了: “萌萌,你是有学毒的天赋的。” 高端的剧毒,只需要简单的食材。 这是别人学不来的天赋,因为假如阴长生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位酆都大帝的话,人家真是地府有人。 丰都啊,丰都…… 亮亮哥告诉过自己,要再去丰都的话,得趁早。 上次在丰都只是走马观花,下次去的话,李追远是打算去探究一下它的真实隐秘的。 光是阴福海死后,被四鬼抬走接走的画面,就已足够勾起他的好奇心。 自己或许可以定做个大一点的棺材,让阴萌和自己一同躺在里面,再事先布置个障眼法,做一个假死,这样,说不定自己就能去到阴家人的往生之地了。 可能,在那里就能看见酆都大帝。 但问题是,进去容易,怎么保证自己能活着出来? 谭文彬和柳玉梅聊着天,让柳玉梅都有些意外的是,和这孩子聊天还挺开心的,不自觉地就让自己话变多了些。 以前虽说谭文彬也住李三江家里,但双方交集并不多,一是柳玉梅瞧不上他,二是谭文彬自己早出晚归上学加练功锻炼,压根没多余时间。 现在,柳玉梅倒是有些明白李三江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孩子了。 人呐,就是这样,吃惯了高端的就又会想来点接地气的,有小远那样的孩子在那里,更能反衬出壮壮的可贵。 时钟走到十一点。 “轰隆隆!”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夏日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本就是一种常态。 谭文彬一拍大腿:“啧啧,老太太您瞧瞧,老天爷真给面儿。” 柳玉梅瞥了谭文彬一眼,笑而不语。 这时,李追远走了过来,对柳玉梅说道: “奶奶,两家先人提醒咱吉时了。” 柳玉梅手指着李追远,对谭文彬道:“听见没有,这才是咱新龙王爷该说的话。” 谭文彬苦笑道:“老太太,您这不是为难人么,我要有小远哥这脑子,我也……” 一时间,谭文彬甚至无法想象出,自己要有小远的脑子后,自己该是什么样。 柳玉梅伸手点了一下谭文彬额头:“这有什么难的,小帆小船的,自然到哪儿都得低声下气,可当你船上坐着龙王时,你这站船头吆喝的,只需记住一条。” “老太太,您快教我。” “往死里装就是了。” 言罢,柳玉梅转身,对跟着小远一起进来的阿璃招了招手:“来,咱们该准备正事了。” 没宾客,没灯笼,没酒席,连办仪式的房间都是小小的,三分之一的面积放的是祖宗牌位,下首两张椅子,中间一块蒲团。 蒲团前方地上,摆着三盏灯。 一盏深蟒睁眼,一盏金龙抬头,一盏凤凰栖树。 分别对应的是入门、走江、回巢。 也就只有龙王家的敢有这底气与自信摆这三相灯,其它家,不是不能摆,而是怕自己承受不住。 一如其它家族的弟子出门叫云游而不能叫走江一样,天道有眼,江湖有灵,敢夸多大的口气,它就敢给你上多大的压力。 李追远今日只需要点第一盏灯,寓意自己入门。 等准备走江时,才会开坛点第二盏。 第二盏灯一起,就意味着走江开始,命格气运转变,有些东西,就算你不去找只是躲在家里,它也会被安排着奔你而来。 刘姨对自己介绍时,李追远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 李追远还反问过,走江时,自己家里人是否也会受到牵连? 刘姨的回答是,走江时既然要打出家里的名号,那家里必然会受到牵连,无论谁家,弟子走江时,都会先托举一程,毕竟家底子厚实,扛得住。 可等这一路送出去后,接下来的路,还是得那人自己去走。 一是最终是否能蜕蛟化龙,终究还是得靠自己;二是越往后,干系牵扯就越大,再家大业大,也扶撑不住。 说白了,走江就是一场对个人以及其背后家族的赌博,本质是以小博大,真压上全部身家,那就没意义了。 当刘姨介绍到“家大业大”时,李追远下意识地看向屋子里那满供桌的牌位。 要不是今天润生、彬彬和阴萌来了,真正的“自家人”吃个早饭,可能只需要一张木方凳。这可真是……家大业大。 不过,有秦叔刘姨和柳玉梅在,自己走江时,前期还是能托一手的,但等过了前期……怕是自己和柳玉梅她们的关系,就会变成当初在太爷家时一样。 能一起吃饭、生活,却不能干预正常世俗之外的事。 至于那第三盏灯凤凰栖树,走江成功者自不必点,临时退出中断才需点起,秦叔就点过。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自己放弃了这次机会。 柳玉梅身穿一身绿色华服坐在左侧,其右侧坐着的,是身穿红色华服的阿璃。 今日这样的场合,柳玉梅代表的是柳家,阿璃姓秦,代表的是秦家,哪怕差了辈分,此时却依旧得并排同坐,这是代先人收徒。 秦叔和刘姨则分别穿着红蟒和绿蟒练功服,分立两侧。 刘姨,应该姓柳,只不过在李三江家时,为了装成祖孙三代她得将自己柳姓换掉。 其实,从灯盏上的龙凤以及他们身上穿的蟒就能看出来,搁古代,这样的家族得有多豪硬。 铁打的漕帮、流水的朝廷,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次乱世局面中,都有漕帮的身影。 而且,他们这样的家族往往讲究气运风水,不显于人前,这也就使得他们能在阴影下传承很久。 李追远站在蒲团前。 在他身后阴萌、润生和谭文彬全都手持燃香。 空间有限,三人只能贴着墙站着。 柳玉梅开口道:“条件简陋,怠慢大家了。” 李追远:“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柳玉梅笑着点点头,她是有条件大肆操办的,金陵的老宅她也有,但她就是故意选的这一处,挑的这一逼仄地。 地方小点,人情味也就浓点。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更加强烈,闪电也此起彼伏。 柳玉梅不由看向窗外,倒是今日好风景。 供桌上供奉的只是些昂贵的木头,所以,你们是都在窗外观礼么? 柳玉梅看向刘姨,刘姨开口道:“行礼。” 李追远先向柳玉梅行柳家门礼,柳玉梅随即站起身,进行回礼。 紧接着,李追远向阿璃行秦家门礼。 秦叔往前一步,站在阿璃身前,准备代为还礼。 但阿璃却主动起身。 秦叔只能退了回去。 阿璃对李追远还礼。 很多东西,她都是会的,但她就是不愿意做,因为论人。 刘姨内心一阵发笑,可在这雷声隆隆下的如此严肃场合,只能尽可能地压住自己嘴角。 她想起了当初在山城丁家,老太太就让小远代替阿璃见礼,又代替阿璃入座。 老太太的嘴巴是近些日子才松的,可她的身体行为,老早就很诚实了。 今儿个,看见俩孩子互相行礼了,那接下来,就该盼着下一轮了。 这生活,还真过得挺有期待感的。 反正,她是从李追远第一次走到阿璃面前,将阿璃手牵着走时,就喜欢瞧这俩孩子在一起时的画面。 每天早上起床做早饭前,她都会依靠在厨房门口,欣赏一会儿俩孩子坐在露台看书下棋,看得嘴巴甜甜的后再去做饭。 正礼行完,接下来就是选传承了。 柳玉梅心里是打定主意让这俩孩子一肩挑俩的,但该走的流程也必须得走,让他先挑一个,再由她开口劝其再兼一个。 外头雷声隆隆,柳玉梅不由瞪了一眼:催什么催你们! 清了清嗓子,柳玉梅开口问道: “李追远,秦家柳家在前,你选入哪家门?” 李追远看向阿璃,问道:“阿璃进的是秦家门么?” 柳玉梅摇头道:“我们阿璃,还未入门。” 没入门,都被那帮东西缠得这么厉害,等真入门了,怕是那帮东西得纠缠得更凶。 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柳玉梅一直没给阿璃办入门礼。 “那以后阿璃会入门么?” “等阿璃病好了,自是会的。” “那阿璃会入哪家门?” “你选哪个,阿璃以后就会入另一个。” 柳玉梅既是柳家小姐又是秦家少奶奶,得一碗水端平。 李追远可以挑一个再兼一个,兼的那个以后再让阿璃入门,这样无论两家,都挑不出刺。 “李追远,你选好了么?” “选好了,秦柳两家的门,我都入。” 柳玉梅愣了一下,这小子这么上道,她是没料到的,她甚至都准备好了再提兼一个时,和这小子再来段讨价还价的拉扯。 不过结合这小子先前的话,细思之下,她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子的想法。 一时间,柳玉梅自己都差点没忍住想笑。 这臭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让阿璃以后当他的小师妹! 你是把秦柳两家的传承,当什么了?当成逗小姑娘开心的玩具? 得亏这被逗弄的小姑娘是自个儿孙女,要不然柳玉梅当下就是再大的天才站在她面前,她都是要起身杀人的! 可就是被这么戳着软肋,弄得她气又气不起来,笑又觉得极不合适。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接二连三地在周围炸起,这一片家属区今天,凡是插着电的电视机、洗衣机和电灯,怕是都被劈坏了。 “唰”的一声,电闸也不晓得是被劈坏了还是跳了闸,各家在乌云沉沉的正午,都变得一片漆黑。 也就只有这里,因事先点了蜡烛,没怎么受影响。 柳玉梅对着窗外翻了记白眼:起哄起哄,一帮老东西,就知道瞎起哄! 事已至此,柳玉梅指尖一弹,柳家的门帖飞入李追远手里。 当柳玉梅想去拿阿璃那一侧的秦家门帖时,却见阿璃做着和她刚才一样的动作,指尖抵在门帖上,轻轻一弹,秦家门帖也飞入李追远手中。 李追远将两封门帖迭在一起,跪在蒲团上,将门帖置于第一盏灯的蟒头上。 门帖自燃,火苗如水银般落下。 蟒灯被点起,蟒蛇眼也随之睁开,与少年对视。 冥冥之中,精通算相一道的李追远,似乎感知到自己的命格在此刻发生了某种变化。 待门帖燃尽,李追远跪直身子,朝着供桌上的牌位叩首行礼。 每一叩,窗外雷声就随之发出一声轰鸣,像是在呼应。 这一场景,把此刻正贴着墙站着的润生、彬彬和阴萌看得睁大了眼。 他们能瞧出来,小远哥没有刻意在等闪电雷声配合,只是按照他的节奏稳定地行礼。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小远哥在故意配合雷声营造声势,可你什么时候见到连续九次都同一个节奏点打的雷? 礼毕。 雷声止。 柳玉梅:“拜龙王!”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润生、彬彬和阴萌。 然后四人相对而跪,互叩三次。 既然柳玉梅说她不在意虚礼规矩了,那李追远就真按照拜把子流程走了。 拜龙王结束,自即刻起,润生三人就算是秦柳两家的记名弟子了。 山城丁家晚宴上那么多家族,都是很早以前以这种方式传承下来的。 李追远转过身,再次面朝柳玉梅,还有最后一步劝诫,入门礼就算圆满结束了。 柳玉梅开口道:“李追远,既入秦柳两家,当思进取,不堕门楣,日后走江……” 第二盏灯上的金龙,在此时忽然缓缓抬起头,龙口张开,吐出火苗。 金龙抬头,走江开启! 柳玉梅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秦叔和刘姨也是面露震惊,明明没有点灯,可灯芯自燃。 李追远也很惊讶,但看着这燃烧的灯火,心里又有些释然。 原来,自己早就开始走江了。 可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润生三人也是满眼好奇,刚也没见小远哥点灯啊。 全场,唯一神色没变的,只有阿璃,因为少年告诉了她所有秘密。 柳玉梅神情无比凝重,她本意是想等少年完全长大后,再多准备准备时再开坛点灯走江的,可现在,灯既已起,木已成舟。 除非现在把这灯熄灭再重新点一次,可这就直接意味着认输,走江失败。 柳玉梅的双手,置于座椅扶手上,实木椅子在她掌心里,如塑料泡沫般不断碎裂。 刘姨都很担忧地看着李追远,这么小年纪走江,这得多难? 秦叔眼里除了担忧外,还有回忆与期许,更深处,还有一种解脱。 他是秦家走江的失败者,所以他也希望后面有人能成功。 李追远倒是率先调整好了心态,指了指金龙抬头的灯火,神色平静道: “真好,以后省得费事再慢慢找了。” 事已至此。 柳玉梅看向少年:“小远?” 李追远点了点头。 柳玉梅缓缓站起身, 开口道: “谨以至诚,昭告江河湖海: ‘自今日起,我秦柳两家,再遣门下传人走江!’”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一章 “谨以至诚,昭告江河湖海……” 在柳玉梅的声音响起时,李追远人虽然还站在屋子里,可意识却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恍惚。 在他的视线中,那盏金龙抬头的灯盏,好似一下子活了过来。 金龙的身躯自灯盏上脱离,先是扭曲,再是盘旋,灯芯如火,吐息含涌。 它离开了地面,飞到自己跟前,随后又顺着环绕。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了,却没有任何焦味,只有缕缕烟尘以及耳畔边若有若无的脆响。 硬要去打个比喻,那就是纱。 一层,笼罩在脚下、覆盖在路上、遮掩住命运的纱。 纱是薄的,能透光。 一如一年多前,李追远第一次在自家太爷地下室里,翻出了那套《江湖志怪录》。 魏正道在这本书中,归纳总结了其一生所见所闻的所有死倒,是一部关于死倒的百科全书。 这套书,是李追远的启蒙。 自那时起,李追远就规划好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回到高中,选好大学,奥数竞赛,提前录取。 包括和罗工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确保自己以后可以参加大工程水利项目。 因此,他脚下的路,只是蒙着一层浅纱。 可有些事,哪怕只有一点不透光,下方就依然是暗流汹涌。 他确实是早就开始走江了,但走得并不明白,并不干脆,也并不爽利。 开坛走江以及柳玉梅的昭告,相当于帮他把这最后一层薄雾给驱散了。 这是一条注定难走的江,遍布艰难险阻,动辄倾覆。 可是它,就在这里。 比起开放式的主观题,少年更喜欢有限定条件的客观题,无论后者有多复杂有多难。 现在,题目就列在自己面前,提笔去做就是了。 少了那点云遮雾绕的迷茫后, 只觉浑身轻松自在。 连那条还围绕着自己飞来飞去的金龙,在李追远看来,都显得有些可爱,愣头愣脑的,像是自家养的小黑。 现实中,灯还是那盏灯,金龙依旧挂在灯上,灯芯烛火在其龙口中摇曳。 屋里大部分人,是看不见李追远此时所见异象的。 在润生他们三人眼里,李追远整个人像是舒缓了下来。 他们拜了龙王,也懂第二盏灯的含义,可具体要说有多深的理解与体会,那自是不可能的。 刚刚,他们在柳玉梅等人的反应里,感受到了紧张与不安,但等瞧见自家小远哥现在的状态后,三人心里也就跟着如释重负。 再严重的事,换个视角与心态,都能变成:嗐,多大点事儿嘛。 秦叔眼里的其它情绪都被驱散,剩下的,只有感慨。 遥想自己当初点第二盏灯时,主母还年轻。 面对供桌上那一排排的牌位,面对重振秦柳两家的责任,他紧咬着牙,面容肃穆,心里,是忐忑与惶恐。 可同样的场景,再加上出人预料的机遇安排,落在眼前少年身上,其呈现出的反而是一种洒脱。 这不是伪装,因为在这种氛围下,有能力伪装的人……不存在去伪装的必要。 当你看见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时,你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似乎是一种必然。 刘姨的观感更直白些,她觉得小远身上似乎多了一层气质,这让本就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变得更好看了。 这样,少年少女在气质上,就更加贴近,当他们在一起时,看起来也就更和谐。 刘姨现在迫切需要嘴里的这点甜,去对冲接下来阴萌亲手给自己烹饪的苦。 柳玉梅看着李追远,同时轻轻挥手。 少年没动,因为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秦叔向外走去。 刘姨想要去牵阿璃的手带她离开,阿璃没动,依旧看着少年。 她不喜欢画画,她只喜欢画李追远,她觉得少年现在很好看,包括那条作为背景正绕着他飞来飞去的小金龙。 刘姨看向柳玉梅,柳玉梅微微颔首。 入门和走江仪式都走完了,接下来该是长辈嘱咐,阿璃今日代坐的是秦家,是可以留下来的,虽然她不会开口说话。 但柳玉梅清楚,对这臭小子而言,自家孙女的一个眼神,胜过自己千言万语。 润生三人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柳玉梅、阿璃和李追远。 终于,那条金龙离开了自己身体周围,又回落到了灯盏上。 于现实中,灯火熄灭。 在正常人眼里,这盏灯点的奇妙,熄得突兀。 可在李追远看来,这灯火,已经在自己身上燃了一圈,弄得自己现在都暖洋洋的。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向窗外,雷声是停歇了,可风雨依旧。 这时候,真想推开窗户,接些风和雨进来,贪个一时凉爽。 “吱呀……” 窗户被一只手推开,风雨进来了。 凉风一吹,湿润拂面,李追远彻底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才发现,其他人都离开了。 李追远转身,对着站在窗边的柳玉梅,带着歉意说道:“是我走神了。” 柳玉梅欣赏着窗外黑云压城般的景致,笑道: “下江前能多想想自己该怎么游,这是好事,总比愣头青般不管不顾一猛子扎进去要好。” 李追远听出来了老太太意有所指,但好在秦叔这会儿不在。 “奶奶,有个问题,先前刘姨告诉过我,现在,我想再向您确认一下。” “说。” “我走江后,对家人的影响。” “你改姓迁移,算是和你北边家里断了亲;户口落在李三江名下,算是和你南边家里做了离。 也就是说,你狭义家人里,现在只有李三江一个人。 你太爷那老家伙福运深厚,他只要留在老家不挪窝,依旧能吃香喝辣。 就算你想回去看看,也随时都可以,像以前那样对待他就是了。别去搞出个什么改运、改气、续命这类的大阵仗,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老家伙是真的命好啊,和你同享一个户口本,还早早地定了契将他遗产都留给你,绑定得如此之深。 这你以后走江时,镇的那些邪祟所积的功德,也会哗啦啦地分润到他头上。 人在家中坐,福自天上来。 老家伙健健康康活个超百岁,都很正常。” 李追远:“那广义的亲人呢。” “广义的亲人指的不是你南北边的亲戚,而是我们,是秦柳两家。 也正是因为你入了门,才加深了对南北两边的断亲。” “那我要是走江顺利的话……” 柳玉梅直言不讳:“秦柳两家,自是能得到好处的,” “……那阿璃的病,会变好么?” 柳玉梅:“阿璃的病,不是一直在变好么?” “病情依然在,只是阿璃更加去克服和习惯了而已。” “会变好的。”柳玉梅看向阿璃,继续道,“都是些曾经的手下败将,污秽残渣,无非是瞅准了空档,上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罢了。” “我该怎么做?” “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你只需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好好走你的江,你越强大,秦柳两家门楣越复兴,那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自己就吓退了。” 李追远点点头。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好在风声雨声夹杂,倒不显得沉闷。 柳玉梅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李追远:“因为想问的都问完了。” 柳玉梅伸手指向供桌上的牌位:“烂船还有三千钉呢,瞧不上眼了?”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怕牵扯到我们?”柳玉梅指尖轻勾,窗户闭合,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普通人家小辈出门,长辈都晓得给预备点盘缠呢。如今,咱秦柳两家好不容易又有人走江,作为家里人,怎么着都该托他一手。” “奶奶……” “奶奶我是年纪大了,但一辈子养尊处优,还耗得起; 你秦叔你刘姨,虽是不成器的长辈,好歹也能扛一扛事。 换了新屋子,小是小了点,可不也是能遮风挡雨么? 遇到惹不起的、弄不过的,该回来就回来,该请人就请人。 这屋门一关,世上敢敲门进来的东西也真不多。 真要出了门去,寻着哪家,哪家也都不好消受。 虎死威犹在,咱两家是不比过去了,可也正因此,反而更豁得出去了。” 阿璃点头。 李追远是见过柳玉梅在太爷家的谨慎小心的,所以自然更清楚柳玉梅刚刚说出这番话的重量。 除非自己再次点灯,昭告走江结束。 否则,要是自己在外面遇到什么事,躲回家,那庇护自己的人,就将遭受气运的反噬。 更别提家里谁去帮自己主动出头了,此举带来的副作用,只会更加剧烈,弄不好真就是出一次头换一条命。 可以说,自第二盏灯燃起的那一刻起,自己与柳玉梅等人的关系,就变成了昔日自家太爷和她们的关系。 可以共同吃住,可以正常生活,但只要牵扯到玄学方面的事,那就会引发负面效果。 “奶奶,您也看见了,今日虽是由您正式昭告,可实际上,这江,我早就是在摸黑走着了。 我的意思是,以前我是怎么走的,那以后,我继续这么走就是了。 我有我自己的习惯,也有我自己的节奏。 旧有的模式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我自己摸索出来最适合我的。 所以, 我们一切照旧?” “小远,你有你的道理,可我也有自己的规矩,你不能只讲你自己的道理,却完全不顾奶奶的规矩。 奶奶我这辈子,都活得很体面,也好这个面。 你总得让我伤个风感个冒,咳嗽咳嗽。 这样以后你走江成功后,我再去和那几个老不死的玩意儿见面时,才好意思装出一副故作谦虚的姿态,说出‘其实我只是白捡了个龙王’的漂亮话。” “奶奶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开口了。” “说。” “您、秦叔和刘姨,继续教一段时间壮壮、润生和阴萌。” “这算什么开口,本就是早就答应你的事,而且还答应了两次。”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同的承诺在不同时期的分量可截然不同。”自己没走江时,这都不算事,可现在,都得牵扯进因果。 而且,根据自己早已走江的结果来看,因果其实已经出现了。 比如秦叔受了很重的伤回来,比如刘姨今天差点被毒死。 他们一个要教润生功夫,一个要教阴萌毒术。 老太太倒是没啥事,因为她只教彬彬唠嗑。 如果必须要付出点代价的话…… 那这个世界上,付出与回报之间,性价比最高的事情就是——学习。 让秦叔帮自己去打架,不如让润生学习发展成秦叔; 让刘姨帮自己治疗和下毒,不如让阴萌学习发展成刘姨。 反正按常理经验推算,刚走江时的风浪还不算大,自己的团队还有容错和发展空间。 柳玉梅问道:“那你自己呢?那我呢?” 很显然柳玉梅也察觉到了,这种反噬作用已经出现。 但没办法,一辈子好面的老太太,可不允许只让阿力和阿婷出血,她也得拿着帕子接一口,要不然不得劲。 “奶奶,您做主,帮我选一套基础类的书吧,越基础越好。” “奶奶我其实……比他们俩,要能扛得多。” “我知道,我信的。” 李追远目光看向柳玉梅原先坐的椅子,两边扶手处,已经被捏碎了,地上垒起了两小堆细细的木屑。 这可不是光凭力气大就能办到的。 “那你就跟奶奶要点好的呗,别客气,让奶奶也痛痛快快出点血。” “可是,我就缺基础。” 基础不牢固以后会吃亏的,这是学校老师都会经常讲的道理。 以前李追远就是因为这个,吃了太多苦。 高端的功法,他现在倒不是太缺了,最重要的是,这些高端的功法秘籍,自己可以回太爷家地下室里继续扒拉。 太爷纯粹把那些古籍看作卖不起价的废品,而且压根不当是他自个儿的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无论去拿多少套书,对太爷而言,都毫无反噬影响。 柳玉梅闭上眼,似乎认命了,淡淡道: “行吧。” 李追远微笑道:“奶奶,等润生他们学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就恢复如初。” “依你的。” 柳玉梅摆摆手,示意赶紧走。 她现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是那天李三江坐在小方凳前,拿着笔给李追远一笔笔算上大学开支的画面。 有时候,明明有条件有家底,却给不出去,也是一种憋闷。 更憋闷的是,柳玉梅发现自己近期,老是在共情李三江。 “奶奶,那我先走了。” 李追远走向阿璃。 少年不是很喜欢阿璃今天的装束,因为太庄重了,少了些许天真俏皮,好在,这种装束,一辈子也穿不了几次。 阿璃站起身,将手递给少年。 二人牵手的刹那,李追远耳边仿佛听到了鬼哭狼嚎。 应该是自己入了秦柳两家的门,得到身份认定的缘故,使得自己和阿璃之间的关系,在法理上更亲近了。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知道,原来不仅仅是睡觉中的黑夜里,就算是在清醒的白天,那些东西,也依旧在缠着她。 怪不得女孩当初只喜欢坐在板凳上,目光平视前方,她是在尽自己可能地,去屏蔽周遭的干扰。 这种恫吓、恐吓与诅咒,它根本就不分昼夜,如跗骨之蛆,一直都在。 阿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帘微闭,想要切断这种关联,让少年不受影响。 但李追远握着她的手,却微微发力,然后双目一凝,直接走阴。 女孩抬起头,看向少年,少年则轻轻扬起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没告诉我即使是在和我下棋、吃饭和画画时,你身处的,依旧是这样的画面。 女孩没有说话。 少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他推开门,门外是走廊;门外,是一片血腥的泥泞沼泽。 他们下楼梯,楼梯上铺着垫,踩起来很软也防滑;楼梯由累累白骨垒成,数不清的手从里面伸出,想要抓住他们的脚踝。 他们来到底楼,餐桌上,刘姨已经摆上了午餐佳肴;餐桌是一口大锅,锅里煮着一颗巨大的肉瘤,肉瘤有眼睛有双手有双腿,它在锅里浮浮沉沉不断翻滚,那相较于身体显得格外细小的嘴里,不断发出着难以入耳的肮脏诅咒词汇。 他们来到屋门前,门外,就是这栋三层小联排的院子,打开门,外面风雨交加;他们来到一座古朴平房的门槛边,门槛外,是成片成片放下手头事情的各种诡异恐怖存在,它们全部面朝这边看来,发出阴惨惨的笑容。 李追远是有病的。 李兰说过,他们母子俩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因为他们的天生理性会泯灭掉情感,将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视为愚蠢恶心的更低级存在。 连看人都是这样了,那看待连人都不是的这些东西时,哪可能还有什么好观感? 或者说, 一个十岁时,就把死倒邪祟当玩具钓着玩的孩子,其骨子里,怎可能对这些玩意儿有什么敬畏可言?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出屋门;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跨过门槛。 李追远面向四周的狂风骤雨;李追远环视周围的污秽邪祟。 “被封印出不来的,我以后会找到你们,破除你们的封印,亲手送你们上路! 被镇压还没被磨灭的,我会去镇压地,修补完善提升阵法,看着你们被镇碎。 已经死了却还在享受哪家香火供奉而得以存续的, 谁家供奉你们, 我就让谁阖家血光灭门! 别以为我是在空口威胁, 不信互相扒开人皮看看, 到底是谁, 更不像人!” 话落, 虹销雨霁。 …… 柳玉梅站在窗边,看着阳光透过云层,逐渐放晴的天空。 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浸湿了眼眶。 但她还是强撑着,没让泪水真的滴淌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已经没谁真的在意自己哭没哭了。 搁以前,她还是柳家小姐时,随便掉一颗眼泪,父兄们都会心疼得围着她转,那老东西更会死乞白赖地给自己演猴戏,全然不顾秦家少爷的身份,只为博取自己一个破涕为笑。 他们,都走了。 只把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 她知道江上的人依旧怕她,可怕的却不是昔日的龙王柳或者龙王秦。 即使表面上客客气气,该行礼行礼,该跪拜跪拜,可心里,估摸着早就腹诽开了。 笑话她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硬顶着两家龙王的牌匾,只为了撑起那一份舍不得丢下的体面。 可牌匾,不是擦得越亮就越有威严。 牌匾,得用血去泼,以新血拭旧血。 面服心不服,是无所谓的。 跪下,再抬起头,我要看的,是你眼睛里的害怕与恐慌。 我堂堂柳家大小姐,自出生以来到成亲,就不晓得“委屈”这俩字是个什么意思。 可这几十年来,你们却让我硬生生咽下去了这么多。 都来瞧瞧吧 我给你们送出的这份大礼。 “这江湖, 合该滚滚血,让本小姐解解气!” …… 天晴了雨停了。 隔壁老教授的妻子正破口大骂这贼老天,把她家的电视机给劈坏了。 这年头电视机可是个大件贵物,而且她还大声喊出了电视机的型号,还是个彩电。 骂着骂着,老妇人又改口大喊: “你为什么不去劈死那石雨晴!” 石雨晴是老教授年轻时教过的一个女学生,今年她刚离了婚。 李追远这边,大家安安生生地坐一起吃过午饭后,上午干嘛,下午就继续干嘛。 阿璃在书房画画,她先画出了仪式房间的布局,还把先前在场的其他人都画出来了。 她要最后一个画少年,这很像是其她同龄孩子吃蛋糕时,先把面包吃完,最后一口留给珍视的奶油。 李追远在旁边看着她画中途,他出去倒茶。 平日里刘姨会贴心地把茶端进来,但现在刘姨没办法这么做了,在下午她刚教阴萌又做了一道菜,直接把整个底楼都弄得乌烟瘴气。 最后柳玉梅骂人了,把她俩发配去了校外先前住的那栋房子,让她们去那里进行教学。 李追远发现了,刘姨的教学方式很因材施教,她居然把毒术原理融合进做菜心得中,以做菜的方式来传授阴萌。 这教学效率肯定会惊人的高。 但也让李追远暗暗记下了,得提醒润生,以后千万别让阴萌靠近大家的厨房。 至于润生,他现在很痛苦。 秦叔教给他一套拳法,润生在练。 李追远先前在屋里,都能听到润生练拳时发出来的骨骼和肌肉撕裂声。 等少年端着开水瓶来到屋外时,更是看见润生不仅七窍流血,而且汗珠混着血珠,遍布全身。 “继续练。” 秦叔吩咐完,就主动走向李追远,解释了一句: “我在纠正他以前的错误,重新打地基。” “嗯。” 李追远知道秦叔误会了,他可能觉得这种训练方式让自己觉得有些残忍,从而同情润生的境遇。 可事实上,李追远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欣赏这种能直观表现出的训练效果。 秦叔指了指润生,“在李叔家里时,我就瞧这小子不一般了,可惜那时候,我连你都不能多教。” “秦叔,能问你一件事么?” “小远,你是想问我当初怎么走江失败的是吧?” “是。” “等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不矫情,可指望着你来替我找那帮家伙报仇呢。” “不,秦叔,你误会了,我才懒得给你报仇呢。”李追远伸手指向润:“你还是指望他吧。” “行,我知道了、我给他,往死里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求大家的月票 普维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觉得这回任务忒不公平,同是任务者,有人是直接传送到地下城的,有人却要扔到垃圾堆里,苦苦找寻。 当然了,那个时候,格斯特并没有觉得这样做会吃亏,因为在他眼里,胡毓完全就是一个陪跑者,甚至他能不能跟卡梅伦和杰克逊跑到最后都是一个问题。 看到这辆有些熟悉的豪车,胡毓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而寒雪,也是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 可惜的是,他这一次选错了对象,等待他的不是美好的明天,而是死亡的地狱。 “看看能打成几比五再说吧,上次你还挂着个鸭蛋呢。”兰多夫站起身来,嘲笑着说道。 作为姚明之后的又一名中国球员,当袁夙到达休斯顿的主场--丰田中心球馆的时候,意外的受到了球队老板莱斯利-亚历山大和球队队长肖恩-巴蒂尔、查克-海耶斯的热烈欢迎。 得知好莱坞都亲自派人前往天国邀请陈默,国内的这些娱乐公司真的是慌了。 他真的饿了,可是,自己的兄弟又不让过去,他确实有些不高兴。 神刀斩的升级速度就要慢很多了,30秒才能施展一次,熟练度的增长慢得可怜。 当时日上三竿,离周懿毒性发作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武馨心里清楚,再这样耗下去,即便最终能保他一命,他的身体也会收到不可预知的损伤。 “你说你会采访我,但我只是一个地区联赛的球员,甚至在地区联赛里也不算踢的很好的。如果说没有其他因素的话,你这么做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左立显得很不解的说。 他倏忽站起身子,望着实验楼门口的方向,罗昭远紧紧攥起了拳头。 一到慕容雪的住处,见房门正门大开着,周懿满面笑靥地走了过去。刚要进门,便见虞兮从里面走了过来,双手将门一关,紧接着又上了门闩,硬生生将他堵在了门外。 一时间又有无数网友攻陷棒子国的论坛社区,各种流言,各种抨击。 左立也是在关注着许冰冰。不知不觉间,左立觉得已经和许冰冰有了某种连自己都不太懂的情感了。 司马春又惊又喜,久别之后的思念之情难以言表,便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好在门禁刚刚开启了一会便开始关闭,金属插销缓缓地收回来,罗昭远将丧尸奋力往外一推,正好避免影响了金属插销的扣死。 巨像鬼连续倒退了数千米,方才停下来。在地面留下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一声巨响之后伴随着声声碎裂的声音响起,诸葛正我面前那土褐色的山形壁障如同被大锤狠狠地砸中了一般,虽然没有就此蹦碎,但是其上遍布的裂纹却清晰无比的表明了,它已经没有了再挡下郭栋第二道掌心雷的能力。咔咔,巨大的鳄鱼手臂靠近了,而我也几乎是压抑下自己的恐惧走了过去,果然,除了气味真的有些让人不太适应之外,这手臂的力量还是没的说,顿时就让雕像变得坚固起来。 天道身前一个巨大的玄奥法阵运转,紧接着这玄奥的法阵如同一扇大门,开始运转,转眼间大门打开,一些发光的生物从大门纷纷钻出来。 “或许这就是奶奶说的,劫数吧!”马舒瑶似乎不再怨恨,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二代挥拳,从上而下砸到豪彘的头顶,它当时就蒙了,愣了好一会。 “他们怎么会怀疑汤天路呢?这有点太牵强了吧?”唐果确定严立夫他们听不到的时候,才疑惑的问秦沧。 整理好情绪之后,反倒是副队开始劝说我们,而这时候我也美誉继续深究,而是直接开始研究那个道具。 十几名天杰爆喝一声,从异兽上飞身而下,天杰队长首先发难,紫色能量暴涨,一掌向我的头顶拍来,掌力势大力沉,他的出招极其突然,我没有预想的到,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夏流和白璐依偎着躺在床上,这已经是夏流成为圣人的第三天了,昨天夏流回到连云宗,将所有消息告诉白璐后,白璐也是惊呆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夏流竟然能达到如此程度。 回到朝华云蔚馆,景容将他与玄武帝所做的交易告知了慕雪芙。慕雪芙听后又气又感动,气他放弃所有,让玄武帝称心,又感动他为了自己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她记得她明明是在乡下外婆家来着,乡下怎么可能有这么豪华的装修。 只是这谋划之人太过没有脑子,而我那嫂嫂向来是识大体的主,我那兄长为了维护大庆安宁,陆陆续续也抬了不少的妃嫔之位,可是对着我那嫂嫂一直都是相敬如宾。 这事儿穆璟宸从来没跟梅雅丽说起过,直到现在,梅雅丽也不知道她和穆璟宸其实还有一段“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缘分”。 老刘震惊于,这个认真的牧马人,心说难道我看走眼了?巴巴罗萨是一个安于现状,或者是他经历人生的磨难,看透人间红尘?真的想隐居在这个岛上了? 虽然他的这番询问颇有些例行公事的意味,但梅雅丽却丝毫没有被影响了好心情。 “我是醉了,莫要放在心上。”咱不能逼迫姑娘家不是?明眼人也能瞧出她这是练习厨艺。 什么叫做她饥渴还独守空闺啥的?她一个高中一年级学生用得上这些个词吗? 宁初然大惊,忙要推托,可沈期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领着两人往车那儿走。 两人搭乘出租车来到梅雅丽订好的酒店,稍作洗漱之后,穆璟宸便就和梅雅丽一起出去找东西吃了。 自打李木臣消失在美食广场的上空,空城熙的心就一直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点儿什么,他在老会长的领导下帮助美食星球恢复了原来的生机,看着美食星球一点点变好,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二章 秦叔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走到花架下,将放在那里的工具篮提起,先从里面取出一个锤子,然后伸手拨了拨,自最 每个钉子都有筷子那么长,钉帽有大拇指那般粗,锈迹斑斑。 这是,棺材钉。 秦叔单手抓着棺材钉手腕一震,锈迹全部脱落,可里头呈现出的色泽,却是覆盖 李建申何时见过谢梦华如此刻薄的样子,也是气的不清。可她不走,他也无法,索性随了她去,自己迈步上阶进了官署。 杨自在和张然两位连长,在这个时候已经走进了指挥室,并把他们的现状向孙宁做了汇报。 一些胆大的人从窗户里探出头,往西望去,看看马贼有没有过来。 突然,车灯亮起,车窗摇下,男人俊奕的脸庞出现在江年年面前。 许良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能将成向荣、曹曼卉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一下子吓的张乾腿都软了,他踉跄了两步上前查看,心说还好还好,瞅李建申的样子应该只是胳膊断了。 也就是因为那场战争,美国人终于开始承认,中国很强,中国的陆军很强。 而,如今,竟还要加上一个大韩的百姓? 越说纳威的声音越低沉,他已经意识到了他没有加嚏根草糖浆,当时药剂沸腾七分钟后,他就开始执行第四步操作说明了。“那好吧。”见她转移了话题,我也不再逗她,顺着她说了下去。 “……”明明是他不对在先,怎么错的是她?曲璎怒瞪着他,心里却反驳不了他的话。 “明琮权,你家有珠宝店吗?”曲璎看着崔希雅目前维着正在切开的毛料打转,附在他耳边轻问。 【很浮夸的演技,但是这一次连我都骗不了了。。。如果说你还有什么计划的话。。。】尤利乌斯黑着脸说着。 林宇将冉灵儿头上的帽子和眼镜摘了下来,这当然不是为了让冉灵儿也比美,只是为了让她透透气,一张瓷娃娃般精美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由于滑雪运动脸蛋上还是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如此你们多加保重!”周德说完身形一闪就迎着千流灵漩涡风暴继续深入大阵的中心而去。 同一品牌名换行业注册在我国是行得通的,手表行业的商标注册在家纺行业在南通家纺市场是件在平常不过的事了,市场上还有“凯美瑞面料行”、“保时捷面料行”等等。 而这边的菲力,自从莉可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没敢眨过一下,生怕错过一点,当她们走过去的时候,他就想立马冲过去调戏一番,奈何他的胳膊一直被烈炎拽着冲不过去,气的他只想咬死这个拦着他的人。 “慢着,我的马你要是敢动它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身后华服男子,忽然开口道。 听到叶天这句话,菜丰阳非常高兴,不是为了活命高兴,而是能跟着这么厉害的人做事,将来一定也能成为一个高手。 素意看了一眼提利昂,他一脸担忧在她看来当然很假,可他眼里的沉重却不像假的。 如果除了死还有什么能让爱她的人更心痛的,就是她连精神都没保住。 孙翠是最先看到石作志等人身影的,身为孟家的直系后辈,孙翠对孟家的这些势力自然是熟悉无比,看到这一情况,孙翠还以为来的肯定是孟家的什么人物,最有可能的还是自己的父亲。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三章 “哟,早啊叔,这是给您的。” “阿姨,您今天气色可真好,这是您的。” “姐姐,你这戒指真漂亮,对象送的吧。嘿,我一看就知道,啥时候办婚礼啊,记得喊我哦,我让我家老谭替我随礼。” 谭云龙本来背靠办公椅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正打着盹儿,睡着睡着耳畔就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睁开眼,就瞧见自 而后便见萧问又一晃,跟醉汉完全没什么两样,这就要倒在地上。一旁的演宁连忙抢前两步,扶住了萧问,也没和萧问打招呼,金针直接朝萧问脑袋上扎去。 而他身边的两个中国人,明显是功夫高手。如果他们的身份是保镖的话,那么这一切就可以得到完美解释了,虽然看起来有点牵强,但是更可以辅证。 “你妹o阿!”看着阿斯顿马丁远去的背影,郎公子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之声。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神,都烟消云散。 “大概夸父大人喜欢吃煮熟了的鸭子吧…”爱丽丝在心里想到,然后继续把心一横,脱了起来。 那个叫做疯子的男子转身看了林天生一眼,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林天生。 底下的人并不知道宋定波体内的变化,他们只知道,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宋定波便被那个新晋弟给制住了!他们甚至连真正的交手都没有过,因为根本没人听到任何碰撞声。 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碰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的神通,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如同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想带走什么带走什么,包括他们的命。 “哼,你以为可以将我们个个击破吗……碰上了那个病秧,你只会和我一样的下场……”说到后来,那丹道测试者的脸上又恢复了些神采,既然自己已经被淘汰,那么淘汰掉自己的人也被淘汰自然是他喜闻乐见的。 这一刻他索性认命了,由着那彩石上的光芒带着他飞行,至于说扔掉这块石头,他还真没那胆量。 季末心里微疼着,当初若是知道时阳要这样,他一定会誓死保时林的,这样,他和时阳也不会走到今天。 杨秦拉着秦幽若一起,本来杨秦是不太清楚的,但是秦幽若是什么人,自然清楚这周围什么地方车比较好。 一想到曾经时茹是怎么样抹黑自己的,她现在就怎么样让她身败名裂。 不愧是天剑城,纵然是夜幕之下,钱庄之内依旧人头涌动,好不热闹。 盖德军经历了那么多,还撰写出了三百年前历史真相的报纸,路易·八世不相信他们会那么笨。事实和他想的一样,盖德军有着充分的准备,甚至没打算将他们带回静和。 晚风一阵阵的,廊下灯笼摇曳着,昏黄的灯火忽暗忽明,洒在地上。 祝氏本来心里沉甸甸的,听到儿子这声稚嫩天真的话,看着孩子眉眼间的开朗和认真,又觉得孩子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那个时候,她是市长千金,所有人都忌惮,并不敢得罪自己,可是现在,她还能吗? 不管如何,若是能够得到这个男子,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是在这之前,他们首先要面对的,还是天玄洞天之内隐藏的那些危机。 迪奥面筐强打加内特,整个肢体都在寻求接触,最终造成加内特的犯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四章 “小远哥,我知道的就这点了,我当时也没去细翻那一摞卷宗,就恰好眼睛扫到那张照片,然后我爸给我简单说了几句。 要不,我现在再去局里找我爸,把那一摞卷宗给借回来?” 李追远指尖在书桌轻弹,他正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节奏。 毫无疑问,“余婆婆”是自己选出来的题。 江水,真的如自己所想的 陈秋嘴角掀起一抹弧度,一步一步来到林思颖的跟前,捡起沙发上被他扯下的扣子,拇指,食指轻轻发力,直接捏碎,露出里面一颗黑色金属物体,最中间还有一颗红点不断闪烁。 话音刚落,子良立刻拄着桌子,将身体往爱丽丝的方向欠去,把脸贴到了一个很近的距离上。 随着来到第二节,丁禾吉他换了曲风,逐渐低沉,渲染着浓浓的悲伤。嗓音也由高变低,用低沉的嗓音,凄凉的唱出情景的变化,让人体会到歌曲中人物,心里的唯唯诺诺的担忧。 刘经理心中咯噔一跳,听出了周凡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这才想起这个家伙身手了得,昨天才被他教训了一番。 这时候白狸也是怒声道,对于六凤长老坏了自己的好事这事儿显然是很不高兴的。 当年,许仙死了,白素贞虽然有天仙修为,但影响太大,敌不过叶轻雪身边的高手,败下阵来了。 “阿弥陀佛,我这么仁慈,为什么你非要逼我呢。不过谢你吉言,我必定会跟会长百年好合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在那里举着刀砍一个响马的轻纱曼舞。 “死老头子,你瞎呀,没看到!”正因为买不上跑车,满肚子邪火的青年,直接咒骂说。 也就是这一刹那,老者还没细想,就被金阳涛发出的惨叫声直接打断。 不过正蒙着呢,只听一声风的呼啸,然后,自己的脑袋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凌玄摇头,制止了它。于燚清淡漠的道:“我要的只是大地之魂,其它一切与我无关。大地之魂已到,我必须赶回去。”说罢,他蹒跚着向一边走去,四周沙漠民族并不阻拦,并且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通向外面。 “离远干啥,它又不是老虎,吃不了我!”表弟说着,给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跑开了,但我听完他那一句话,心里一紧,暗想那指不定是个猫妖呢,吃了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看到这里,技术员们一时间也说不出这到底算是这个叫做夜藏弓的玩家运气好呢,还是因为人品够坚挺,不过他们心里的疑惑也都解决了,游戏进程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不过就是提前开放了一个系统而已,也不算多严重的事。 到如今,刘泽清终于要跨下张溥等人早就预先替他设计好的一步,张溥的脸上,也是满满当当的全是欣慰的笑容。 没人跟自己说话了,觉得无聊,江渔渔就窝回椅子上,昏昏欲睡。 看到十七皇子笑得一脸灿烂,并且用那么熟悉和亲呢的语气唤自己。 听到东方岄明的这番话后,虽然邢大人很不想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东方岄明说的这番话是对的。他就算是有钱,他也没有命享,有钱没命享,这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 返回的将士们在曹植那里碰壁之后,便接到曹操的命令,令所有高级将领进入皇宫。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五章 在小男孩哭着说出“余婆婆”这个名称时,谭云龙耳朵就立刻竖了起来。 他清晨刚跟自己儿子提到这“余婆婆”,上午他儿子就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失踪者唐秋英的尸体。 同时还叫自己顺带把关于“余婆婆”的卷宗带来,说是他刚去同楼层寝室串门,听到一个睡懒觉的同班同学梦话里喊“余婆婆”。 所以他怀疑自 历史的一粒尘,放到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巨大的山,会直接把你压死,还无法反抗。 她无力的笑了笑,罢了,就让她带着这一份心事,永远的长眠地下吧。 这一战中,华烨依靠黑洞引擎的力量,改变了时空结构,让它们处在一种类似波浪的动态不稳定状态下。 这一次,中子星并没有被他轰碎,但他却得到了中子星内部粒子轰击产生的重要数据。 阮阮满头的冷汗,正想收手算了还是不丢这个脸了,手背上却突然覆上来男人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纠正着她的指法,她脑子里忽然就嗡的一声,大脑不争气的空白了。 宋时知道在眼镜这边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眼镜收集情报的能力主要体现在网络上。 凯飒加盟曼联的条件,一个是选择位置的自由,另外一个就是队长袖标,关系到彩蛋。 “噫,他不会又是来催稿的吧?”杜子辕很不情愿地打开了视频聊天。 随着话音一落,两旁的执法者皆是拔出了腰间的黑金战刀,气势凌厉。曼联荣膺六冠王,创造了新的历史。他们还有希望将历史更往前推一大步,让其他球队更难以追赶。 只是他也明白,能够打死迦叶僧的人,自己未必就是对手,而且对方身边还有百崖上人,这人和他们缠斗了很久,实力也相当强悍,想到两人联手,他心里顿时胆怯三分。 这时馆长正色的说道:“这件事很重要,我希望你们能谨慎对待。”林杰趁机离开换了姿势离开了妹子一点,逃离了她的魔爪。 听到彦的话,盖伦的脸上顿时拉下了数条黑线,此刻盖伦的内心真的是崩溃的,不得不说彦这话说的有点太彪悍了,以至于盖伦都有点顶不住了。 七月十号当天,帕兰放弃了即将被他们全面攻克的怒熊镇,挥师向东。 仙界的资源虽多,但大都被各个仙人家族占据,普通仙人是没有办法挖掘收集的,只有达到某种高度,比如金仙的层次,才能在四层天无所顾忌的收集。 耳畔传来的呼唤声仿佛在慢慢消失,视线中出现言灵雨等人的声音,还有伍重楼等掌教,想吼吼不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 目光讶异的看着那重新飘动的白色雾气,奈绪美下意识低语开口道。 开始动手,手机固定在一个位置,高勋的提示没有断过,包括让白贝壳掉水,炒蒜蓉等等。 固然,现在的银白之都,应该算是诅咒教会当前的大本营,但并不代表银白之都被收复,里面的亡灵全部被杀光,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在温哥华,我没有她电话号码,游戏也联系不到她,怎么努力?”叶秋瞪眼道。 柳松点头,芳芳住在村里,心情舒畅,脸色红润,他当然希望她一直保持,所以宁愿自己辛苦些,每晚开车回村,也不把宋智芳接回来。 “雨儿姐姐:我是妹妹花潇叶呀。”一个万分微弱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像极了当红歌手粼遥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六章 邱敏敏? 李追远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豆奶瓶。 从地府里爬上来找你索命?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在明示了。 单独抽出这一段,以一个正常人的视角,似乎很难以理解: 为什么石雨晴在明知道老教授杀过人的前提下,还要和他在一起,且逼着他离婚与自己结婚? 可要是视角切换,举出更多例证 陈汐身影停在一处茂盛如林的草丛,再往前不远处,就可以座高高隆起的土丘。 而以陈辰的角度,更是能够感受到,在那些毁灭者和劫掠者后方,存在一个强横的意识。 “我去……”扭头,郑易惊愕的看着那突然冒出来的百十号雷王号,看起来寄生兽母巢已经不想继续‘玩’了。 莱家的大权都在这个老者身上,星际追杀不是壮年可以决定的,必须要老者准许才会执行,此时的莱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莱晶的死讯和包贝这么一号人物,甚至已经追查出包贝这个凶手已经离开红星,逃向了星空深处。 五灵之气来应对五灵仙术。怎么也不会比五灵仙术上自带的基础练气功夫差。 唐家老爷子赶往休斯顿,试图化解霍尼科特拉拢的德州势力,可是进行得并不顺利,这些势力开出了更高的价格,虽然唐家并不是给不起,可是肯定要元气大伤,为了一个陶瓷公司,似乎也不值得。 四千八百七十六万之巨的菩提叶纷纷脱落,燃烧,整棵菩提树被火海淹没,菩提世界中火光一片,彻底成了一个火焰世界。 这一次,叛军挟持人质,就是瓦西里斯为了报恩而向萨夫索维奇主动请缨,并推荐了尼古拉他们,才有了之前的行动。 这是一栋刚刚兴建起来五层楼的建筑,建筑的外壁使用了华丽的淡红色花岗岩,显得气派而又华贵,地址则位于黄浦江畔,上海市内最热闹的地段之一,距离厚德银行总部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百米。 每当听到法国人被杀死或是游击队大获全胜的消息时,岩石下方聚集的数百名军民便会振臂高呼,以各种腔调呐喊着,更多的却是诅咒法国人的恶毒词句,使得假冒信使『毛』骨悚然。 陆飞不理解,这样的人在残酷的异能界,不被吞噬的连骨头都留不下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随着微博空降到沪城地区的本地热门,越来越多的网友开始转发评论,宋孤烟和豆奶粉的正面照也被有心的乘客拍到了。 这下可把陈勉吾搞蒙了,再怎么样这冷如霜也不会是什么“武器”,这可不是敌后战场,否则以冷如霜的美貌,还真称得上是一件威力巨大的“绝杀武器”,但那也要蒋浩然舍得? “告诉你个消息,候局康复痊愈,在昨天晚上已经回到了宁海市继续坐镇。”刚一回来,宁霜霜就汇报了侯亮平回归的消息,让陈逸是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惊呆了,前方不远就是韩集河,目测距离爆炸就是在韩集河上空,大桥被炸了? 对于她来说,付出了青春美好的身体,却什么都没得到,还被对方羞辱了一顿,这绝对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此时四面八方的岛军士兵都开始往场内涌,到处充斥声嘶力竭的声音嚎叫着灭火、抢救物资。 张三这边说好,又走到那边问问双儿的意见,双儿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让这些孩子找个活干,不更容易让他们生存下来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七章 大的表演棚还在搭建中,不过供杂技团里人生活居住的一溜小棚子、小帐篷已经搭好。 许东牵着自己“儿子”良良的手,跟着走到中间一处白顶棚子前。 棚子四周裹着厚厚的塑料板,门口还挂着一个毯帘。 此时还是夏天,日头正高,这种居所看得就让人内心燥热烦闷。 许东一边掀着自己衣领子一边催促道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姬宇晨声音低沉,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他现在可不是本来面貌,在靠近这里的时候,他可是将自己易容成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张扬整理完后就离开了,把阵旗全都一一收起来,就走进了树林。 等出了龙翔宫,百里沧溟的脸,瞬时地阴沉了下来。原先对秦素素还是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这会儿,却是满脸阴沉地看着秦素素。 随着时间的流淌,原本在楼下等候的萧明玉眼神在惶急中显得愈加的散乱与迷惘,几次几欲冲上去把萧洛从房顶上直接揪下来问问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雪麒麟”见沈锋倒并不贪心,微微诧异,不过随即哼了一声,止住血,自顾回到它休息的地方休养元气去了。 夜子轩的敌人众多,可是能够知道他和沈云悠之间事情的,却并没有几个。 叶辰见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表现一下,也没有想着要坏他们的兴致,可怜那个病人,被七八个医生围着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舌头一打结,愣是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百里沧溟现在的心情,有几分不平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也能扰乱起他的心情来了。 九龙塔第一层中没有一人,但是却也没有其他公会的玩家或是散人前来练级,在这里,就是红旗军的天下,任谁都不能在这里撒野。 一颗心不知怎么搞的,就像急骤的马蹄在不住地跳动,压抑不住的激动,排山倒海般朝她倾来。 一想到此节,慕羲就眉心轻跳,想着自己给重昀取这个名字,就是意在他放下过往重迎光明,若被他体内存留的复慈真人魂魄所左右,那复慈真人暴虐残忍,重昀岂不是又会步上不归之路? 眼看着阿风和香浓进了城,沈娴与时凌转身朝河滩对面的树林走去。 下一瞬,风扬和风凌同时扑向躺在台上的那条霸王枪,风扬抓住枪尾,风凌捏住了枪缨。 “这是本官和袁巡抚一同商讨过后,做出的决定。”一边的熊廷弼出声道。 苗莉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你白海燕真敢狮子大开口呀,要分两成收入,一年就是五十万,还要长久分下去。你还要把徐海涛夺过去,这样你们俩的分成就达到了七成,我的店差不多就成了你们的店了。 其实不只是树冠方向,连同白云宫外的侯府铁卫乃至整座九真郡城,此刻亦是尽皆失声,恍若一座死城,也不知是满城军民被一场场变故尤其是金色巨树惊得呆了,还是琅琊君以秘术将白云宫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我一定要检查!”黄祥说着上前抓住刘丽,将她按倒在床上,用两只手把她的双手反按在背后。刘丽尽力挣扎,但哪里挣得过黄祥。 洛清吟咋舌了一瞬,干劲满满地取出涅槃之火的外焰精华,以缓慢而坚定的姿势注入到丹炉右边的位置上。 闻言,齐敬之倒是真对这老家伙刮目相看了,拎得清形势,也放得下身段,胆子极大,行事亦是果决,能闯下金刀魏的偌大名声,靠的绝不只是一把赤金刀。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八章 这一刻,仿佛先前的所有铺垫与准备都沦为一种笑话,哼哧哼哧地踩点与阵法布置也都化作无用功。 林书友正准备扯下自己身上的清心符,起乩神降;谭文彬左手握伞右手持铲也欲起身,护持到小远身前。 强烈的挫败感会让一部分人陷入消极颓废,但也会激发出另一部分人的殊死一搏。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直接干 原来如此,怪不得秦安直接闯入到会议室,还说什么他支持萧云璇,反对丽人内衣有限公司被并购给香飘儿……原来最根源的地方是在这里,那就是他是萧云璇的未婚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雷霆纵队为了筹划更大规模的攻势,清军则忙着加固广汉的城防工事,所以双方都没有发动攻击。 可她冒着事业的风险,却依旧不换这个男人的帮助,现在,她只好赌一把,来求他了。 “那怎么行,说好的不醉不归的!你有你老婆照顾,你还怕什么?”于奶娃二话不说,直接又将叶修拽到了酒桌上。 问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看着自己的兵一个个被人干掉更难受的? 王腾瞬间换了一副表情上串下跳,眼睛里似乎还有星星,其他人也都围着李牧叽叽喳喳地问道。 虽然明知道能把车开得这么溜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会倒车,但是两人还是在心里祈祷了起来。 王浩是想过,这家伙会带着人跑路,但是却没想到,战斗一开始他就开始跑了。这的确是王浩始料未及地。 第二巴掌落下,黑八还没有将他的话说完,再一次被吴泽呼在了地上。“什么?许七安丢了?”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的问句,两个大男人慌张的不知所措。 这股气势让妖冲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这股程度已经有7阶的程度。 内容越来越复杂,在场除了一直微笑凝视着陆少曦的秦如绚外,再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越说越起劲,沈教授甚至亲自搬了两张椅子拉着陆少曦坐下来,比划着说个不停。 “是的。”梦琪瞪了他一眼,该死的,早就说了,不希望儿子知道这个事情,还故意提。 “上次没打你,你是不是觉的皮痒了?”黄宇转头看向了李凯,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那边,四名血影宗长老也聚在了一起,警惕的望着宋明庭这边,一时没有再动手。春分剑一剑之威已经彻底震慑住了他们。 不仅青木旗,黄金水道三处关卡,所有人手全部撤回白沙洲。近日华夏那边海域封锁,已经没有商船通行。西方那边也是相同情况。 陆少曦拒绝了医护人员的疗伤建议,独自离开了今天的比试场地。在热量的治愈作用下,他肩膀的伤势已好了将近五成,但热量也耗得七七八八。 华远正气不打一处来,听得他的叫骂,本想少说几句减少水分蒸发的打算抛之脑后,又叫骂起来,神情激动,听得高登哈哈大笑。 被她抱在怀中的毛球同样一脸不高兴,挣扎着从她身上跳了下来,蹿到陆少曦的脚边,亲热地蹭着他撒娇。 声音不大,但是在众人屏息凝神自顾不暇的时候出声,就相当引人注目了。 创走向长城边缘,看着天空飞着的巨龙,它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打算。 在叶冷风看来,既然他当了老师,那凡是走进这教室里面的人都是他的学生,这个佐藤川也不例外。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九章 谭文彬马上爬起身,朝着表演棚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 “你是不是傻,要是一把真枪,我刚还需要用嘴来叫你别动?” 喊完,谭文彬就后悔了,自己做得是不是太明显了? 要是对方没上钩来追自己,而是直接去对付小远哥,那自己岂不是抓瞎了? 但很快,谭文彬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后头的女人,正朝 经过郝御医的诊治,得出结论:皇帝并无大碍。他这几日操劳过度,身倦体乏,以致寒意入侵体内。再加上朝堂上被气,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只要服些药,多多休息,不日即可痊愈。 沈木白逼不得已放弃了,气喘吁吁的坐在原地,奶凶的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鱼。 他并未见过李愁容本人。听说,她年轻时,被心上人抛弃,从此性情大变。她性格古怪,向她求医的人无数,她有的医,有的不医。若是被她拒绝医治,即使送上万贯家财,她也不会医治。可以说,威逼利诱,对她毫无作用。 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无助的,未必真的就那般可怜,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二话没说罚了款道歉之后,许是看他态度好,交警也就轻松放过了。 “闭嘴!一方,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赶紧给我一边玩去!”明明是想吼她的,可声音却羸弱无力,哼哼的像个蚊子。 他倏地抬起她,吻住她的唇,花颜大脑里空空一片,也不知道自己的睡衣什么时候被解开。 “好,”水伊人临睡前咕哝了句,云昊天等水伊人睡下了就让轻歌先出宫回去了。在传送阵还没出现之前,他还是多吸收点紫灵塔的灵气吧,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旦离开了就很难有像这样的修炼机会了。 但是那一双美眸,却是蕴含着漫天怨恨和杀意,周围的灵气也是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阿娘嘴里骂的狠,可第二日还是和阿爹穿了一身新衣,收拾的板板整整,摸遍了家里值钱的边边角角,清晨便出门直奔程家。 见到王逸与卢忠一起走进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拄着下巴的王思跳下椅子,跑到王逸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春联与福字,至于卢忠可就没有这般的待遇,好在身后不知道何时进屋的马顺笑嘻嘻接过卢忠手里的东西。 走在街上,王逸看着空旷无人的街道,他知道今天是三教辩论的日子,虽然明知道今天长安城的人都跑去观看三教辩论了,但是还不至于街上空无一人,现在走在这条街道上有些寂静地可怕。 她都懵了,她一直在切肉,这肉也不会飞,当然不会跑到这来的。 “这就是皮豆,我姑买过。”胖墩的姑在乡里供销社,给他买过。 想到这,林若曦内心有升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恨意,她要去找陈莲凤和林解放这对恶母子算账。 因为他得到消息,张显宗今日就会到花舫楼,自己动手的时候到了。 主簿们还都在休假,看来只能先自己采买些垫用,日后再报账了。 张辰推开祖龙之魂就往前走去,他想要好好看一看神囚,看看是否有泓灯遗留下的痕迹。 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就更多了。每到上下班的时间,路上行人如流水,都是在寒风呼啸中赶路。 就算是以前的记忆也同样会不到他的脑海里,那需要重新一点一点的学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章 楚朝阳拿了过去,原本是想打给沈佳琪,却看到了两人的短信记录和内容。 百香园,坐落在御花园的东南角,顾名思义,种满了各种各样千娇百媚的名贵花株,恰值春日,园子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浓郁的花香随风飘散,拂面而来,熏得人都有些微醉了。 你越是轻描淡写,别人想得就越多,其他的人虽然都没有多问,但对张氏的笑容越发诚挚。 肯定是云影把她死了的消息放出去了,呵~别的不积极,对她的死倒是挺积极的。 “不吵醒她就是了,我们在外面看看。”苏凝眉说真的特想看看孩子。 而且,从他穿着一身的白大褂,钥匙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是一名医生的呢。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答应对方了,而且对方还是李永介绍的,那肯定会有一定的能力的,李永可不会那么的不靠谱的。 “放心,一切都会好,”李琎声音优雅而坚定,在静谧的塔顶散逸。 现在,的感觉就是,怎么李子锋是接受道歉,李子锋是主角了呢? 所以说,有一个有才能,有资源,更重要的是非常懂规矩的经纪人,球员本身确实会轻松很多。安迪-米勒所能够给张空的帮助,是里奇-保罗这个新嫩所无法比拟的。 “哈哈哈,好,林江伦倒也是个好苗子,就让他上。”尽管林江伦不是自己的人,但是权衡利弊之后,赵连生还是同意了李秋娜的提议。 第一批结束,第二批人代替了第一批人的位置,弩箭如同马蜂一样一批批嗡嗡的朝着敌军倾泻而下。 可实际上这世界有个说法叫事与愿违,孙子洋似乎忘记了对面那个磕碜少年是个莽汉,而莽汉一般都不讲道理的。 伊琳娜和艾薇儿则表示,作为冒险者应该服从总公会的安排,既然会长大人让他们团驻扎在这里,那就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好了。 “砰”的一声,夫罗什撮指成刀,勉强及时切中龙鹰的飞脚,一股后劲连绵,仿如大江之水的雄沛劲气滔滔而来,夫罗什应脚往后抛飞,宛如全无自主权的布偶般,直掉往主河去。 “艾薇儿!开门……我们来了!”门外响起了依露的喊声,团长大人来的真早,艾薇儿匆匆换好了衣服,把队友们都迎了进来。与此同时,中华联邦南部,数个加盟国宣布独立。印度军队颇有创造力的越过了青藏高原喜马拉雅山系。而东南亚军区的舰队全副武装,运载着总共十万海军陆战队,航向上海。 挂断了电话,“妈!”这一声喊,王子君可能只是喊在心里的,显得微弱而可怜,下意识地揉了一下眼睛,才发现眼里蓄满了泪水。 张空不是没被记者跟过,成名之后当然会有狗仔队偷跟偷拍,虽然有些不爽,但是只要当他们不存在,别被他们抓着把柄也就行了。但是现在,围在自己家门外的记者起码有几十名。 边上姚干等人见状都偷笑不已,这家伙也真是的,就不能先问清楚自家大人是什么地方人再找借口讨好么? 见此,陆缜不觉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来。想不到后世那套打土豪分田地的手段,居然被自己早几百年就给用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以后的历史上会不会提到这一点呢? 孤婕咏美目一动,话题一转,道“独远,你来的也是真巧,本姑姑也正好也遇见一件事情,正好要去你去办,你随我来!”言落,孤婕咏于众位仙岛弟子往远处白色建筑方向而去。 这让刘鼎天很感动,跟胡乐圣比,这百草堂真是冷漠的够可以,他也算是跑了三年的江湖的老手,所以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更加的怀念起胡乐圣来。 但火臧却并未气馁,即便如此,自己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骑兵对步卒一贯都是碾压的,除非遇到的是可怕的弓弩攒射或是长枪方阵。但一对一,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此刻,太白村的所有村民一个个都悔不当初。但是想到从今以后都不用在祭祀了,不用在经历骨肉离别的悲情,不用每日都总是摆着一张比黄瓜还要长脸比眉毛还有苦的脸这般天天视人,那将会是多么好,多么高兴的事情。 这样一想,原本生出的几分好感立时化为乌有,江安义冷笑道“好身手,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可惜此人不学好还是可惜此人一身本领蜗居在乡间。 休安提重任莎宿国大将军的消息传到联军大营,联军统帅戎弥国金护将军卑俟斯决定不再静观莎宿国内乱,于当天下午率领联军十万向莎宿国边城格沙列发动进攻,莎宿国左骑君禄竺加率领两万边军殊死相搏。 不怪程用章好奇,阮旌封特意找一个新保安回来,熟知老板脾性和场内情况的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就是搞不懂老板怎么会选一个这么嫩的人回来,难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树根不太喜欢陈林这种自来熟的口吻,不过想起他给自己送的熊猫,也就舒坦很多了,递给他一根烟。 雷军愤怒的挂掉了电话,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对方是有意的阻拦自己,最后想办法将陈飘飘绑架了,他们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既然在重重保护下绑架了陈飘飘既然连狐狸也没有察觉。 没办法,只能先安抚一下枫了。可即便如此,枫还会再课堂上不时向他望来。就这样,浩岚在顶着这如此大的压力下终于撑到了放学。 不出所料,大夏皇朝亦是受到了洛神一族的邀请,此次洛神一族广发邀约,来此相会的祖地和皇朝强者云集,堪称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盛会,令无数人期待不已。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一章 梁善闻言轻轻地哼了一声,然而冯纪东听到这话后却是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梁善面容这样说钟茹有些不好,原本还要数落钟茹的话也停了下来。 虽然对这个老人有好感,但梁善行事却有自己的准则。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身为一个修士,对一些看不过去的事他会管。但涉及到人的生老病死,除非跟他有缘,否则他是不会出手的。 天色尚未全黑,马路上偶尔有汽车和行人经过,它飘起来不太合适,只得沿着马路徘徊。 高观音泰毫不犹豫射出手中火箭,这支离弦之箭疾如闪电般飞射杨德忠。 虽然过了一千年,这里仍看不出发生过任何变异。我闭上眼睛,在坟地里自由穿行,这是爷爷舒肃安之墓,睁开眼睛,没错。再往前的坟冢里,葬的便是父亲舒远峰了。 “秦庄主太客气了!我自会尽心尽力,成功与否就不得而知了。”我说得和颜悦色,不能让它看出任何破绽。 “呵呵,不会抽没关系,过几天你就学会了。”徐哥帅气地拿出支精致的打火机,手指一拨,“锵”的一声清脆悦耳,火苗窜动点燃了烟卷。 就在这个时候,山寨东面和西面同时响起号炮声,两面各一千大契丹军攻入孩懒水乌林荅部。 美美地洗了个冷水澡,污秽咒安顿下来。打开窗,开始下雪了。我伸出手,接了一片托在掌心,六瓣花瓣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我干脆从窗子里飘了出去,外面的寒凉之气,更适合我恢复。 一时间,萧金的瞳孔放大,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战斗,那模样,似乎生怕错过了任何的一个细节。 没过多一会,郭靖和黄蓉全都准备起来,不到一会功夫,他们全都弄好了。 声音从内屋飘来,清亮中带着些许慵懒,清让当然不会忘记这声音的主人,只见虞子琛一身白衣一把扇子撩起纱帘,另一只手提着酒坛子,红润的脸上笑容漂浮似云。 中年男人频频点头,虽然到现在他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他。 贺兰瑶头朝床上看去,龙绍炎睡得正熟,嘴角上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她怎么会觉得是这个傻子呢? 在幕后看到这一幕,部落守护者们更加惊恐。目前,他们毫不犹豫地使用了最好的保护手段,向四面八方逃去。 毛乐言连忙含了茶水吐掉口中的马毛,粉儿递上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她胡乱地擦了一下,便丢弃在精巧雅致的木盆中。 尔后,他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面,泪水顺着他的眼角不停地流出,晶莹的泪珠如珍珠一般在黑暗里熠熠生辉。距那日贺兰瑶进宫已有五日之遥,这段时间贺兰瑶一直关注着贺兰清远的所有情报。同时,龙绍炎也在龙昊然的关照下,身体逐渐的恢复,只是还必须要卧床不起。 洁白华丽的婚纱,将姚灵衬托的更美‘艳’,合身剪裁完美的展示了s形曲线。 “你确实需要冷静冷静,不过不要胡思乱想。”颜萧萧临走还不忘叮嘱。 山丘后,蒙巍然慢慢走了上来,手里拄着根树枝,一瘸一拐,身上满是泥土鲜血,模样狼狈极了。 大片的泥土飞射起来,地面震动,被重拳轰出一个一米多直径的大坑,坑底泥土夯实,上面留着几个指节印。 只见在众人的眼里,那个武者已经越来越近了,但是武振龙却丝毫不在,只是手一拍,瞬间露出了盒子内的东西,只见一把纹龙大刀。就出现在武振龙的手中,那个武者已经近了,砍了下来。 吸引注意,那就是说庄剑准备出手,可是龙公子看看庄剑那满身泥土有气无力的模样,实在是想不出庄剑能怎么做。 这个上午,昨晚发生在名爵酒吧的事情就逐渐传播了出来,毕竟现场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保密呢? “说的没错。”无限分身接了鬼目的话,能看出他的眼中有少许凝重。 林若雪这时才佯装气鼓鼓的坐下继续吃饭了,美眸还没好气的扫了苏晨一眼。 看到不对,刘爸紧张的往保镖身后躲了躲,都忘记了自己刚刚说的板块学说,牙齿都咔咔起来。 她的待遇和夜风、国字脸男相同,都被石制的手铐脚铐牢牢束缚。 “我知道什么原因,我只知道,我们花钱请了你,你就得干活办事。”范范姐气骂道。 “孙老,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叶浩气这时又提出告辞。 他还是想等等,若对方真的不要命的冲上来,他也只有放手一搏。 本来她还能压制泛酸的眼睛,可是越说越是伤心难过,话音落下后,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向下掉个不停。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世上,从来都不是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但拳头却能砸烂其他人的嘴,让全场只有你一个人在讲话,哪怕声音再小,也依旧响亮。 一老一中两个人,经过了小院门,一路继续前行。 无需言语,无需知会,无需示意,二人走出了学校家属院,经过食堂,穿过操场,一直走出学校大门,这才停下脚步。 林福安看向自己的徒弟,陈守门看向自己的师父。 俩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半生师徒,却胜过父子,但论默契程度,从未有先前之深刻。 陈守门喃喃道:“秦力。” 林福安默默道:“龙王。” 陈守门曾亲眼目睹过,那个摆弄花架的男人,在龙江口,给一头百米尸蚣放血。 那混合着红、黑、黄、紫的血液,溅洒两岸,如今已长出一大片分外茂盛的姹紫嫣红,当地还在此处修了一座滨江公园。 那时陈守门还年轻,正是兴致勃勃骄阳似火的年纪,却见到了真正的太阳。 当那百米尸蚣现身时,可怕的威压和浓郁的尸气,震慑得他身体自发颤抖,竖瞳都开不出。 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在努力克服本能恐惧的同时,他并未真正意义的退却,还记得官将首的使命。 然后,他看见一个浑身流转符咒的同龄人自江面之下冲出,将那头尸蚣一拳砸上了岸。 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刚现身时就将自己吓住的可怕妖邪,实际是被一个人,从江底追着打逃出来的。 挫败感么,还真没有。 只要差距足够大,你就无法生出去比较的心思。 对方没有起乩,身上并无阴神,也没有其它地域传承派系的神降、请仙、出马,就是纯靠自身的蛮力,将这尊妖邪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根根长触断裂,一节节骨躯崩断,那刺动山谷的哀嚎,只是他拳脚之下的背景伴奏。 后来,陈守门去尽可能地搜集关于那个人的讯息,得知他叫秦力,是秦家人,是秦家近代以来,第一位走江人。 再后来,他得知一条消息,那个人,走江失败了,自此销声匿迹,生死不知。 陈守门不理解,走江到底有多难,连那样的人都没能走过去。 不过自那之后,心高气傲的他,每次再遇到师父林福安对其孙子也就是自己徒弟讲起龙王家的故事时,他都会在旁边站着,安静地一起听。 每当年幼的阿友问起,那龙王家和咱们官将首谁更厉害时,身为师父的陈守门都会默不作声,还得由林福安开口劝导: “都是捍卫正道的同道中人,不兴去比个高低。” 同时,林福安还会再补个一句: “不过人家传承悠久,日后阿友你要是见到龙王家的,定要执礼尊敬。” 陈守门是真的没料到,那道曾震撼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竟会以如此突兀的方式,撞入自己的中年。 经过小院门的刹那,他想到了当年的那头尸蚣,记忆画面中被压着暴揍崩解的蜈蚣,仿佛变成了自己。 林福安是不认识秦力的,虽然他听出庙归来的徒弟讲过这段经历。 但很可惜,陈守门不会画画。 可林福安身为老官将首,就算未开竖瞳,也能瞧出常人所不能见的气象端倪。 先前一目扫过时,那个正在扎起头发的女人,其身形如角蟒抬头,仿佛正积压着某种郁结,正欲择人发泄; 而那男子,其脚下所站那一块的尘土泥粒已在颤抖,恰似蛟龙睁开,将要撕开云雾,再现真身。 增损二将本是昔日阳间鬼王,可观运海,这一男一女身上,分明沾有龙气,虽残破衰败,却是实实在在的存有。 龙气这玩意儿,寻常人哪怕只求寻到一丝,都得感激涕零,烧拜祖宗显灵。 而对于这两位而言,他们烧拜的祖宗,就是龙王。 除开这一男一女二人之外,林福安隐隐察觉到,屋内三楼还有一尊龙气更大的,大得他哪怕没把视线往上挪,可那股威压与气象,还是轧入了自己的视线。 他是不敢再抬头往上看了。 他心里有种感觉,真敢抬头看上去,那今天,就不要走了,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用走了。 运气好点,过阵子,他会变成一条新结出的丝瓜。 “守门。” “师父。” 即使已走出校门,二人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因为他们是不请自来,而且是挟威而临,按江湖规矩,就是来挑场子的。 既然你已做初一,那人家顺手把你当十五给做了,也是合理。 先前刘婷扎头发,秦力卷袖口,就是要准备动手的意思。 没办法,人家都已经压上门来了,作为孤儿寡母的“小门小户”,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拼一下了。 其实,这种体验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新鲜的头一遭。 虽说龙王秦和龙王柳不复当年,老太太也懒得出门去从人家恭敬的眼神里读取其内心的腹诽;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一大桌子没有灵的牌位下,可还有一位老太太时不时地对着他们说说话呢,几十年来,还真没人敢真的欺上门来。 师徒二人互相称呼后,眼角余光都向四周扫去。 然后,又默契地不说话,继续行走,来到医务室,进入病房,一左一右,坐在林书友两侧。 昨儿深夜,负气出走的阿友命纹圆满呼应上了,当时家里人还以为这小子终于回心转意,想通了。 谁知刚呼应上,就眼瞅着要死了。 家里是一通手忙脚乱,布祭桌、摆生死盘、行阴阳占,费了好大的劲,这才给他重新续上。 一般来说,这种布置,都是庙里官将首需要去解决邪祟前,提前就做好以备万一的。 晓得家里老幺出事了,庙里一番商议后,就由林福安和陈守门买最早的机票,飞临金陵。 当时想的是,怎么着,由他们二人去,就算老幺遇到再大的事,也都能轻易摆平了,他们二人也是这般想的。 结果,没料到会成如今这般,过人家门非但不敢入,甚至不敢停。 老爷子神情抑郁,谈不上多生气,也不算多憋屈,就是很不得劲,更要命的是,这劲你还真不好撒。 总不能把自己这孙子提起来,对他来几拳出出气吧。 莫说孙子刚受伤,身子还虚,来几拳怕是就把人给捶没了。 就是真要打,也不是他能决定的,确切的说,这已经不是打几下孙子就能了结的事儿了。 官将首传承,不是绝对的一姓而传,而是会依托庙宇体系。 就比如他林福安的儿子,在下一代里并不是排首位,而是他的徒弟陈守门。 要都是自家人,老爷子打打孩子做做样子,关起门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干系到一整个庙,你再想简单敷衍,就不合适了。 因为一个弄不好,庙里的大家,都会被你家这孙子给集体送走。 老爷子对这方面的事,懂的比徒弟陈守门要更多些。 自古以来,江上龙王家本就不多,这毕竟是要一代代人走江厮杀出来的名额,本就自带稀缺性。 但龙王家的风格,很统一,它可以不在意那些支流湖泊,可哪条河哪座湖敢翻滚炸刺,那不出手镇压过去,就真说不过去了,要不然外人还会以为龙王爷没脾气。 而上一个时期,风头最盛的龙王一脉,就是秦柳两家。 因为龙王家天然世仇,各自家族一代代人,走江时不是你镇压了我,就是我镇杀了你。 要是把两家牌位并列摆一起,还能细论出个深度关系。 “你曾祖父杀了我曾祖父。” “我祖父杀了你祖父。” “你爹杀了我爹。” 可谁也没料到,在这种复杂的时代血仇关系下,龙王秦和龙王柳能结成亲。 在当时,婚柬递送江湖时,直接引起整个江湖震动,都以为江湖日后就得改为两姓。 也就是后来两家集体中断,这才让这种气象没能延续下去。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刚师徒俩更是亲眼所见,都不用三楼的那位老的出马,院里的那两位放出来,直奔他们庙去,就足以将自家庙除名。 甚至,只派出一位也可以。 倒不是他林福安怕了,能当官将首的,骨子里就不会是孬种。 真到了庙破人亡的时刻,大不了大家一起豁出性命去干。 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要是面对那种喜欢独来独往隐藏或偷偷为祸人间的邪祟,官将首单挑或组阵列去解决厮杀,那没问题。 当世天下太平,朗朗乾坤之下,邪祟可不像乱世时那般会成群结队呼啸出大气候。 可要是江湖厮杀,尤其是这种纯粹凭单体实力的个人,自家庙里的短板就会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龙王秦的《秦氏观蛟法》,可怕就可怕在可以凭自身之气卷蛟龙之势,生生不息,说一人可挡千军万马,那绝对是夸张,但一人能打个几天几夜……真的不算稀奇。 他只需要来到自家庙口,一登门,那你起不起乩? 等你起乩了,他就走。 等你时间过去了,将军大人们走了,他又回来了。 普通官将首起乩一次就得歇息几个月,正常来说也够用了,毕竟一年里,庙会也就那几次。 资深官将首,起乩一次也得歇息半个月。 他们这一庙,传承深厚,倒是能做到一天起乩一次,阿友小时候刚学时一天请了两次,虽说昏厥了好久差点没能抢救过来,却也因此被全庙当作宝贝天才。 可每次起乩时间,并不持久,就算头顶点三根问路香再续一段时间,等香火燃尽,将军大人们说走也就走了。 自有传承以来,不知多少官将首不是因为实力不济战死的,而是因为时长不够,大人们飘然离开,只留下变为虚弱普通人的自己,被邪祟杀死。 所以,人家只需派一个哪怕你全庙列阵,都没十足把握围捕杀死的人,就能对你玩放风筝。 然后,把你一整个庙,给耗死。 耗死你一整个庙,人家说不定身上都不带什么伤的,因为他只需对普通人出手。 寻常江湖门派家族是没这种强人的,可龙王家有。 且其它情况下,各个庙结盟一同应对那是没什么问题,但要是招惹的是龙王家,人家怕是不会愿意和你结盟了。 林福安开口道:“要是给龙王家当枪使,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守门:“龙王家长辈使阿友做什么,要使,也应该是龙王家的晚辈。” 林福安:“龙王秦和龙王柳人丁凋零了,年轻的晚辈怕是不多,如果有,那也应该是两家龙王的真正嫡系。” 陈守门:“那阿友就是被嫡系使了。” 嫡系,在这里讲究的不是血缘,而是传承重视度和地位。 要是搁以前,说是拜龙王的,虽不敢招惹,但心里也清楚,龙王家大业大,那么多口人,你拜的怕也不是嫡系,里头有多道门槛多层地位。 真正的嫡系,那是了不得的,家族资源、教导、传承,全都供给在你身上,日后走江成功,那就是真正的超然。 以秦柳两家如今现状,其真要出个晚辈嫡系,那可真是要往死宠,往死里堆资源。 哪怕为保续家族传承,这位不去走江,就算坐吃山空也都能成势。 因为秦柳两家,还有另一层荫庇。 话至于此,师徒二人各自颔首。 二人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得到短暂的舒缓。 之所以是短暂,是因为二人又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这只是龙王家嫡系晚辈和自家阿友之间的事,那自己二人掺和进来,又算是怎么回事? 原本小辈间闹个矛盾,打打闹闹,就算真的动机不纯,拿你当猴儿耍着玩,说破天去,那也是小辈之间的事。 哪怕出了人命,你不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当年汉景帝还是孩子时,一棋盘把人藩王儿子给砸死了,又怎么了嘛? 更何况现在也没出人命,人还给你放病床上处理了。 可自己这俩人,却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还放出气势,堂堂正正地走向人家门口。 你要是先送拜帖上来,也就罢了,人可能不见你,可怎么说,也算走的是礼数内。 真要是人家愿见你了,你见到人家,也不敢直接提孩子们的事的,问个好,道个安,也就该撤了,人要是有心的话,询问一下 当然,这一步已经极为凶险了,因为人家的反应可能是:怎么,你不服气,还敢上门给我施压? 所以,更正确的流程是,我家孩子虽然躺病床上伤得很重,但我还是上门来赔礼道歉来了,姿态得拿得低。 而他们二人,这次走的路数是:打了我家小的,我家就派出我家老的来了,那人家也派出老的。 成功把晚辈孩子间矛盾,升级成派系矛盾。 陈守门幽幽道:“可能,阿友和龙王家晚辈,也没仇。” 林福安胸口一起,似一口老血憋在脖颈,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本来可能真没仇,因为自己二人来了,把仇给结了。 陈守门再次幽幽道:“阿友还说,让我们回去准备给他族谱单开一页,是不是说明阿友已经和龙王家那位,结上关系了?” 林福安只觉徒弟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入他的心窝。 陈守门继续幽幽道:“阿友要是两次受伤都和龙王家那位有关系,那龙王家那位,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该被焐热了,就算没被焐热……龙王身边的人也该被焐热了。” 陈守门目光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脸盆,以及盆内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是那个人送来的,那个人后来,更是直入龙王家,还很热情随意地打招呼。 “那个人,应该是拜龙王的。” 陈守门又指了指林书友的肚子:“我们刚来这里帮阿友治伤时,发现阿友本命纹不是被补缺回去的,而是从其它处借用,分了个均匀,给重新规整的。 整个庙里,能画本命纹的,只有师父您一人,我还没完全掌握,咱们阿友他自己,估计也是补不了的,更别提这种化原形补缺形了,这种手段……师父您会么?” 林福安的脸,都憋红了。 我会,我会个大颗呆! 这是阵法,这是阵法,破损了要擦去重新画的,你见过谁家阵法坏了,还能从这里借几根柱子那里借几杆旗,插回去,就又能用的? 陈守门幽幽地准备开口。 林福安终于忍不住了,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你再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先清理门户。” 陈守门双手捂住脸,低下头。 林福安:“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这种姿态,真的是……” 这时,林书友悠悠醒来,睁开眼。 林福安双手捂住脸,低下头。 无他,没脸。 “爷爷,师父……”林书友这一觉睡得很香,他的身体被师父和爷爷调理了一下,不过他还记得之前没结束的对话,自己的师父和爷爷明显不信自己将要得到什么传承,“我真的得到了一个大机缘。” 林福安和陈守门,互相对视着,没人愿意说话。 难道说: “孩子,乖,你机缘没了,我们还帮你结了个仇。” 林书友握住拳头,神情激动道: “相信我,师父,爷爷,那个东西,对我们官将首很有用,是我们最需要的,等我得到了它,爷爷你就可以把它分享给其它庙,让所有官将首都能更好地除魔卫道! 爷爷?” 林书友见林福安的神情,以为爷爷是高兴的,他也高兴了,误以为是爷爷终于相信自己了。 受谭文彬影响,以往以正直内向著称的他,也难得开始了溜须拍马: “爷爷,您不是一直想当庙首会的会长么,有了它,您就可以当上去了,多好啊!” 林福安挤出一抹笑容,握住林书友的手: “好孩子,这个庙首会的会长,爷爷也不是非当不可……” 现在的情况是,家里的庙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陈守门用力搓了一下脸:“阿友,师父跟你说件事……” 林福安猛地站起身:“阿友刚醒,让他再睡会儿,我们先出去。” 陈守门只能跟着自己师父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里。 “师父,不说实话么?” “不能说,我们已经走错一步了,不能继续走错。” “那我们现在回去?” “不能回去,得有个说法。直接走了,事情就算没了结,金陵了不结,就等于逼迫人家去老家跟你了结。” “那我们去投拜帖?” “不能去投拜帖。 虽然我们已经前倨后恭了,可你要是再来一次字面上的,就是摆明了告诉人家: 要不是看在你们是龙王家的面子上,我们今天就是来挑门楣、灭……破你们门的!” 陈守门:“那我们……” 林福安:“就在这里等着,等人家给我们发话。” 这时,已经回家睡过一觉的范树林医生又回来上班了。 他今天不仅提了枣,还提了一袋橘子以及一盒他妈妈亲自做的米糕。 经过这里时,他瞅了瞅站在这里的一老一中,然后走入病房。 “咦,彬彬不在啊?” 范树林将东西放到床头柜。 “范哥,我彬彬哥不在,不过他应该刚来过,给我送了东西。” 林书友知道,上次也是这位年轻医生给自己做的手术,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嘿,看来你大哥对你这小老弟不错,还拿了这么多吃的。” 范树林拿起一瓶牛奶,扭开,喝了一口,这奶味和他昨晚收到的红包一样浓厚。 “是我害我大哥担心了。” “这倒没有,我反正是没看出来,他这人给我一种学校老前辈的那种感觉。 怎么说呢,有点看淡生死的意思,指不定哪天他自个儿死了,要是能从棺材里爬起来,还乐得给自己吹唢呐呢。” 范树林也觉得这种感觉很是诡异,对方只是一个大一新生,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人也是真有趣,自己次次被他胁迫却又对他不断生出好感。 这好感可不是来自于红包,因为他要是真把人擅自在这里治死了,那自己职业生涯甚至整个人生,也就断了。 “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好的,范哥。” 检查完后,范树林不由愣神道: “我的天,恢复得这么好?” 这一刻,范树林脑海中不由回响起昨晚谭文彬对自己说的话。 难道, 我真的是扁鹊再生、华佗在世?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两个来人,气势如虹地走来,又水银泻地般地离去。 秦叔还好,只是笑笑,却也没急着将袖口放回去,他在等,等屋里老太太的吩咐。 倒是刘姨,她是真有点生气了。 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是不太美丽,迫切需要打一架来释放一下,可谁知刚扎好头发,人就走了。 但头发还是没急着再放下来,保不齐老太太这次不点阿力而是点自己呢? 当初,李追远还是在被刘姨理发时,从刘姨这里得知的官将首。 这说明,刘姨对这一派熟悉。 在她看来,老太太要是让阿力去,阿力还得慢慢放风筝,要是让自个儿去,那可不就更省事了? 那些阴神再厉害又怎么滴,可没听说过祂们能解毒治病的。 就算真有,但一个个起乩请下来,排队挂号都来不及。 谭文彬摸了摸头,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什么。 糟了,是自己把皇军带进村了。 “小远哥……” “上去吧,奶奶还在等着给你上课。” “哎,好。” 中午的扁豆饭,还是秦叔做的,因为刘姨现在不是暂时失去了味觉等东西,而是紊乱,意味着……她可能会觉得给一碗汤里放半碗盐会更好吃。 而家里伙食的没落,更让老太太如坐针毡,按理说这时候,该是她这个老人家顶上来的,既顶不上去,就更显得自己无所用。 李追远走到秦叔身边,说道:“叔,他们俩是奔我的。” 和将军庙里见过的茆长安负手行走姿势就能推断出他是捞尸人一样,刚那两位行路风格,也有三步赞的影子。 当然,就算不看步伐,看那二人头顶隐约有香烛朦胧之象,也意味着他们随时能够起乩,甚至已经在准备起乩了。 秦叔看着李追远,笑道:“我知道。” “叔,我可是在过河呢。” “我没忘。” “那你和刘姨刚刚……” 李追远清楚,刚刚俩人是真准备要出手的。 按正常理论来说,自己走江时所招惹到的麻烦,要是家里人出手了,那家里人就会承担因果反噬。 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事实上,他们俩人分别教导润生和阴萌时,已经在承受着一定的反噬。 不过,自己这里已经掌握了走江的规律。 这第一浪刚结束,第二浪还未起。 所以,刚来的那两位,并不是被江水推来的。 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因果意义上,会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对手。 更意味着……自己真的可以请秦叔刘姨出手,把这两个江水之外的人给解决掉。 当然,以上这些,秦叔和刘姨是不知道的。 “你是家里孩子。 再说了,别人找上门来了,要真推了那院门,那就只能打死,没第二个选择。 这和你现在走没走江,没关系的。” 李追远闻言,笑了笑。 心里则暗暗警醒,看来,自己得找柳奶奶打个小报告了。 因为看秦叔的样子,他是真愿意拼着受反噬的代价,来帮自己解决死倒。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有点想弥补年轻时遗憾的意思。 可惜,自己现在脑子里的和即将总结到书上的走江认知,只能和自己团队分享,不能和他们细说,要不然就会遭受无妄牵连。 阿璃是可以说的,他自己,在阿璃那里没有秘密。 一是因为阿璃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 二是阿璃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以阿璃门槛外死倒作为题库的方式,二人之间,本就纠缠在一起。 这江,本就是他和阿璃两个人牵着手在一起走。 本质上,阿璃实比名义上最早的润生,更早加入团队。 忽然间,李追远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说外人看到自己写的书,会受到牵连的话,那自己当初坐在太爷家二楼露台看魏正道的书时,是否就已意味着牵连开始了? 再联想起自己寝室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那本邪书……和自己将写的以及魏正道的书比起来: 就你,也配称一个“邪”? 柳玉梅原本正坐在楼上喝着茶。 那二人刚走来时,老太太目光微凝,她这后半生,最容易受刺痛的,就是外人不再敬畏龙王家的牌匾。 这倒好,居然敢有人找上门来了。 老太太的心底的火苗,已经被点起,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在怎么解决好这俩人之后,再顺蔓摸瓜,把他们身后的关系也都给料理掉。 这老虎蛰伏,要是不把那些敢于最先凑上来的家伙给狠狠收拾,那之后,就会吸引来一大片企图食腐肉的玩意儿,弄得你不胜其烦。 可等那两位即刻偃旗息鼓,又如此圆润地过门而不入,仿佛只是出来散步时,倒是把柳玉梅逗得笑出了声。 心底的火苗,也就散开了。 甚至,她还觉得有点有趣。 说到底,就和她吩咐秦叔院里不种花而种蔬菜瓜果一样。 因为小远入门和走江的关系,老太太心里踏实了,也祥和了,不似过去那般敏感。 这世道,一直如此,很多人的生死,只取决于某些人的一念之间。 谭文彬上来了,上楼时,他就在酝酿情绪,等到老太太面前,他就开始了表演: “老太太,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一个人好好地瞎溜达,却被人偷偷跟着,他们不会企图对我不轨吧?” 一个是千年的狐狸,一个正在给自己身上沾狐狸毛。 在这个家里,也就小远能和老太太过过招。 柳玉梅放下手中茶杯,说道:“好啦好啦,你想为人家里求情就直说,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搞这些弯弯绕绕。” “嘿嘿嘿。”谭文彬开始泡茶,这技艺,还是他在寝室里,请小远教的,他记住了每一个步骤。 柳玉梅摆手道:“不喝茶了,给我倒点米酒,最近老睡得不踏实,喝一点。” “成。”谭文彬拿来米酒瓶,又换了套杯具,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倒也不是想求情,是我自己没把事儿办妥帖。” “哦?” “小的那里我打理好了,没想到老的能来这么快,是我疏忽了。” 其实,深究下来,这事还真不能怪谭文彬,他已经把林书友打理好了,而且林书友意外得配合几乎是哭求着想要小远哥的秘法。 但事情错就错在,林书友那边就算得了封口令不能具体说事,可他在病床上笑着不停喊着“大好事”“大机缘”“年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 这一幕在家里长辈眼里,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自家傻儿子。 “具体说说,是怎么个事儿?” “好嘞。” 谭文彬开始组织语言,为老太太身体不受反噬着想,他不能直说,只能不停地打比方做比喻找隐射打机锋。 好累,终于把一件事儿给说完了。 老太太听得也累,弄得她都想直言不讳地说:切莫再打哑谜了,自己宁愿呕点血,也省得费这脑子了。 但等听到结尾时,老太太忽然眼睛一瞪,手中的成化斗彩鸡缸杯直接被捏了粉碎。 “好大脸!” 谭文彬怔住了,咦? 柳玉梅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被占便宜了。 自己这边从一年前就好好相处着情分,亲孙女陪着他,更是将两家传承一起给他,这才将他请进了自家的门,这得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而那位,居然想空口白牙地直接要秘法传承! 这等于是自家辛辛苦苦日夜供奉地菩萨,被别人请去摇签问卜。 自古以来,你敢窥觑我家秘法,那就是结了死仇! 老太太低头看向谭文彬,她知道他应该不懂,至于小远,小远懂不懂这个无所谓,小远大概是不在意。 但自家又不是开善堂的,我在不在意是我的事,岂容你惦记? 搁过去,想求秘法或者想请上家梳理自家传承体系的前提是,你得率本家入我门为奴,定个期限,期满方可离开;亦或者,为我前驱做事,死半个家族。 但很快,柳玉梅又想到不对劲,这等天大的好事,刚那俩家伙还如此这般上门做什么? 到底是谭文彬只是个高考语文水平,没办法像小远那般引经据典,能把事儿讲完了就不错了,就别在意丰满人物形象了。 柳玉梅问道:“那个小子,是不是有点傻?” “嗯?”谭文彬点点头,“不傻,但憨憨的。” “呵……”终于理清前因后果的柳玉梅,再次被逗笑了。 这家人倒是有意思,两次把自己惹生气,又能两次把自己逗乐。 “你告诉小远,秘法……”柳玉梅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算了,不要跟小远说了,小远的事,他自己去决断。” “哎,好。” “另外,这件事,你再去处理一下,他们还在那儿,不敢再过来了,但也必然不敢走的。” “成,老太太您给个话。” “我无话可说。” 谭文彬仔细观察了一下老太太的神情,确认这不是话中有深意,而是老太太似乎真的被整无语了。 “那我这就去。” “再等等,今儿的课可还没上,他们那儿,可以再晾晾,让他们多受些煎熬,也是他们自找的。” “您说,我听着。”谭文彬原本是蹲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这会儿抽出一张凳子坐下了。 “壮壮啊。” “哎,我在。” 谭文彬立马站起身。 柳奶奶平日里不喊自己被太爷取的小名,可每次喊起时,都意味着有正经话要吩咐教导。 换个角度来看,这小名确实取得讲究。 “你是在学小远么?”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应该的么,这叫……见贤思齐。” “可是小远,他真的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么?” “这……” “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你得自己心里掂量。想想过去刚认识时,小远为什么愿意和你玩,总不可能是因为你像他吧?” “我……” “人这辈子,其实总在做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最怕的,是一直舍不得撒手,端着。 甭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没叫你忘记,但该看开的,也得看看开。 心里就算搁着谁,他应该也不乐意你受累一直端着他,平白让他成了你的负担。 壮壮,你是懂得开导活跃别人的,但别只顾着哄别人开心,忘记了自个儿。” “我听懂些了,谢谢您,老太太。”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小远好,小远性子冷淡,我是知道的,以前在李三江时,他会表现得很热情,可现在,他是越来越不想演了。 你作为他的船头吆喝,龙王不想说的话你得说,龙王不想应付的场面你得应付……” 顿了顿,柳玉梅继续道: “龙王身上要是有短板,你也得补上,让外人,瞧不出来。” “呼……”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笑容,“明白了。” “去吧。”柳玉梅抬起手,“记住,我虽无话可说,但也别让那俩家伙太过好受。” “您瞧好吧,我这就去帮您好好逗逗他们,晚上再说与您听,供您睡前解闷儿。” “那说好了,没乐子,我这心里可过不去这坎儿。” “您放心,必须的。” …… “他来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凝重。 “师父,那边来给咱们派说法了,到底是福还是祸……” “你居然现在还想着福?” 陈守门:“……” 林福安:“祸不毁庙,就该烧高香了。” 谭文彬走上了楼,面带笑意地往病房这里走来。 林福安和陈守门虽内心紧张,却也硬挤出了笑脸,这难度,直逼他们生平刚学起乩。 谭文彬无视了他们,走入病房:“阿友,好些了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再次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跟进病房。 他们不信这家伙不认识他们。 “彬彬哥,我好多了,对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师父,这是我爷爷,他们来看我了。” 林书友指着介绍,他注意力在谭文彬身上,没注意到,他指一个,抖一个。 林福安和陈守门集体向前半步,准备行江湖礼。 谭文彬“噗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 “叔叔爷爷,我对不起书友啊,是我把书友害得这么惨的,我有错,请你们责罚!” “噗通!”“噗通!” 林福安和陈守门只觉得这眼前的天都塌了,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坐在病床上的林书友,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坐着,有些不合适。 “叔叔爷爷,你们跪什么呀,有错的是我。” 陈守门:“不,你没错!” 林福安:“有错的是我们,是阿友没教育好我们。” “叔叔爷爷,你们这样通情达理,让我如何自处,这样,我给你们磕头!” 林福安和陈守门这下不仅觉得天塌了,这是天要炸了啊,这磕的是哪门子头,莫不是龙王家派他来给自家庙送终? “别别别,别这样。” “哦,好。”谭文彬麻利地站起身,然后上前搀扶,“叔叔爷爷们,你们也快起来,我和阿友是哥们儿,我是晚辈,给你们跪下是应该的,你们那儿不是有磕头送红包的习俗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被搀扶起来,俩人脑子里还是晕晕的,完全成了浆糊,只听得“红包”俩字,就不自觉地开始摸自己口袋。 要是能靠给红包或者给其它东西能了结这桩怨,那要什么都肯定给啊。 谭文彬又道: “我家长辈说了,家道中落,就算外头有朋友,也瞧不上咱家了,路过家门也嫌穷酸,怕脏了鞋底不愿进来,干脆装没瞧见,赶紧走,生怕走晚了,就被我们追出来借钱,唉。 哎哎哎,叔叔爷爷,你们别跪啊,别啊,你们跪我也跪了。” 正在查房的范树林正好走回到这里,往里一瞧,诧异道: “哟呵,帮内结拜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三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呵呵呵……” 柳玉梅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笑出声来。 在医院进行友好亲切问候后,谭文彬还请那两位去老四川吃了烤鱼。 席间话题很密,但基本都是一个套路流程。 比如先咨询官将首的传统文化,对这一行表示出极大好奇,紧接着话风一转,询问一个区域一般有几座庙,要是庙太密香火会不会不够分。 再比如先聊聊林书友同学刚正不阿的品性,说宿舍楼里有位同学居然敢养鬼看门,林书友同学气得请白鹤童子上身差点把那同学给打死。 谭文彬:“要我说那种养鬼玩的人就是罪大恶极!” 林福安和陈守门也随之附和。 谭文彬:“所以我们家龙王就知错能改,把看门用的鬼,给超度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闻言,脸色直接就变了。 总之,就是这套流程反复来回,折腾到饭吃完,二人离开饭店,走路出去时,腿都在打摆子,面色也是惨白。 连出租车都是谭文彬帮他们打的,二人今晚就连夜回福建了,甚至都没去和林书友告个别。 柳玉梅抿了一口米酒,说道:“你小子,是会折腾人的。” “这还不都是老太太您教得好嘛。” “我可没教你这个。” “您下午才教导我,人这辈子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我就先在他们身上试了一下七上八下。” “贫嘴。” “那我掌嘴?” “行了,我听舒坦了,这件事就给它放下了,事办得不错,奶奶我,很满意。” “可不敢居功,人家是恐惧庙被拆了,怕的不是我,怕的是我背后的奶奶您。” “还不错。” “再者,再好的套路一下子用太多,人也就麻木了。 前一半他们是真害怕,到后头,他们俩应该也是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咱要真打算去拆他们的庙,我还用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话? 最后其实就是,我在说,他们也就在配合着演那一惊一乍了。 出了饭店门时,那走路姿势太夸张了,演得可真不像,阿友的爷爷自个儿偷偷用力掐自己大腿,使劲把眼眶给逼得发红。” “不错。” “他们这是演给我看,想借我的口说与您听,博您一乐,让您消气。” “很不错。” “嘿嘿。” 柳玉梅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给谭文彬:“赏你的。” 这杯子本有一对,下午被老太太亲手捏碎了一个。 谭文彬接过杯子,倒了半杯米酒进去,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回茶几: “谢谢奶奶,这米酒挺甜的。” 柳玉梅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淡淡道:“看来是眼光高了,瞧不上奶奶这点零碎了,说吧,想要点什么。” “平日里听您教导,再蹭您家几顿饭,已是我占了极大便宜,其它的,我可不能要了,我毕竟是跟着远子哥混的,哪能收……收外人的东西。” “奶奶我是外人?” “这不是看跟谁论么。” “我累了,要歇息了。” “那我走了,明儿再来听您教诲。” 谭文彬起身,把茶几上剩下的蜜饯果脯这些,都倒入自己口袋后,这才往外走。 走至门前,听到后头老太太传来一句: “很好,拎得清。” 谭文彬停顿了一下,笑笑,走出门下了楼。 走到院子里,先去敲了敲润生的棺材,问候了句闷不闷; 又跑阴萌那头,问了句腌入味了没。 等都打好招呼了,李追远也从阿璃房间走出,身上背着登山包,手里提着林书友的书包。 谭文彬伸手接了过来,这次李追远没拒绝。 二人并排往寝室走。 谭文彬没和李追远具体说官将首那边的事,因为他知道小远哥对那个不感兴趣,只是简单提了句那俩人都已经回去了。 “小远哥,老太太喝酒用的那个杯子叫什么?” “成化斗彩鸡缸杯。” “老太太今儿个捏碎了一个。” “剩下的那个更值钱了。” “唔……值多少?” “没断顿前别急着卖,卖了以后几代都不会断顿。” “那可真是不老少。” “心痛了?” 李追远猜出发生什么事了,柳奶奶有个习惯,心情一好就喜欢把身边物件儿送人。 “倒也没有,只是想问一问,方便以后年纪大了跟人路边摊喝酒时,与人吹牛。” “嗯。” “小远哥,润生和阴萌继续这样练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 “会有问题。” “副作用是?” “折损阳寿。” 任何急于求成的训练方法,都会带来透支生命的副作用。 秦叔和刘姨,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将各自的绝活让他们都体验一遍,以方便他们日后自己有个摸索精进的方向,这是透支性传法。 “那以后……” “积德补寿。”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笑道:“那我岂不是赚大了,没折损的需要补,只会继续往上加,哈哈。” 深夜的晚风,吹过二人身边后,又吹过了好几天。 阳光明媚,学校操场,李追远拿着书坐在角落台阶上。 军训新生以班级为单位,在下方排队,接下来将接受检阅。 校领导开始讲话时,李追远翻开第一页。 等一本书看完,副校长们还没轮完。 还好,李追远提前有准备,他带了两本书。 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领导们的强烈表达欲。 第二本书看完,最后一位副校长才讲完话,接下来还有下一级的领导、主任以及优秀教师代表。 光是开篇的那段“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相聚在一起……” 每位领导,都以不同的文字,重复将秋天赞美了一轮又一轮。 终于,检阅开始,各班以方阵形式穿过主席台下,展示军训成果与精神风貌。 李追远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谭文彬也在方阵中。 谭文彬就开头军训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在请假,毕竟有不断受伤的林书友,一直在为他批请假条。 每次教官都去医务室检查,确认无误,只能叹息这孩子太倒霉了,刚开学就从宿舍楼里摔下来两次。 谭文彬原本以为自己不用参加的,没训练磨合好,再加入方阵队伍里,容易带坏节奏,影响班级评分。 但新辅导员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强烈要求谭文彬参加最后的检阅。 而且,新辅导员在和教官商议后,将谭文彬和林书友,放在了队列最前头,就连举着班级旗的旗手,都得搁他俩后头。 谭文彬被要求将警局颁发的奖状,高举。 林书友本来身体都没啥大问题了,却被新辅导员要求重新捆上点绷带,又递给他一根拐杖,让他拄拐前行。 本来新辅导员打算给他两根的,但林书友拄拐而行太快了,看起来生龙活虎,就撤去了一根,看起来就身残志坚。 班级方阵口号也很有意思,不是其它班的“一班一班,永不一般。” 而是:“爱护同学,关心互助;见义勇为,社会担当。” 不押韵。 但在真有故事的前提下,押不押韵都是次要的。 这其实已经算是在“作弊”了。 且毫无悬念的,本班级,拿到了军训检阅第一名的成绩。 其他班的同学和辅导员固然嫉妒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而且因为涉及到拐卖儿童事件,道德感强压下,你甚至不好意思在面上表露出来。 教官们对此倒是比较能接受,他们更能理解,有时候训练得再好,但行走的“功勋”有时候就奔那人去,这是命,有时候真羡慕不来。 检阅结束后,各班级回归先前方阵位置。 校领导再次开始讲话,操场上空再次回荡起: “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 教官们则趁着这个机会,在后面整队,跑步离开,无声告别。 李追远也捡起地上的书,没回寝室,而是去了教室。 待会儿要开正式班会。 先进入教室的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角落位置。 同学们还穿着军训服进来,各自落座,李追远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李追远,不少人还很诧异,怎么还有个小弟弟坐在这里。 谭文彬和林书友前后脚进来,谭文彬径直走到李追远身边坐下,林书友还想挤一挤,被谭文彬指了指前头,没办法,林书友只能坐前一排。 “彬彬哥,我这拐杖现在不能丢么?” “再多拄两天吧,现在就丢容易被人说闲话。” “哦,好吧。” “再说了,丢了干嘛,不是钱买的啊?卖了就是,你可以站学校商店门口喊‘卖拐喽’‘卖拐喽’。” “可要是没人腿脚受伤呢?” “这拐又不是必须卖给腿脚受伤的,也可以卖给脑子不好的。” 新辅导员走了进来,他姓吴,叫吴宏,很年轻,个头不高,人很胖,圆圆的脸小小的眼,不显油腻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班上学生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吴胖子”,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一进来,班级里“吴胖子”的称呼声此起彼伏,他笑着挥着手,目光在大家脸上扫过。 李追远看出来了,他在眼神记录。 那些喊“吴胖子”的同学,大概率与奖学金和班委名额无缘了。 而那些坚持喊“辅导员”和“吴老师”的小部分同学,则瞬间凸显出来。 谭文彬倒是没喊,而是从李追远那里拿来一本书,低头仔细阅读着。 班会开始,他没按照时下流行的方式,投票选班长,而是直接任命: “接下来,谭文彬同学将是我们班的班长,大家鼓掌欢迎!” 全班响起掌声,林书友鼓得最起劲也最响烈。 这个确实不需要投票了,即使他没参加过几天军训,但哪个班上能出一个新学期开始就能去参与打击拐卖儿童犯罪团伙而立功的牛人,都会毫无悬念地当选。 谭文彬刚从死倒的世界里抬起头,一脸茫然:啥,我是班长了? 班会结束,新班长谭文彬趁同学们没走前,喊了一声: “军训服待会儿全部送到平价商店柜台里去回收,报我的名字可免费获得橘子水一杯!” 大家传来欢呼声。 罐装饮料成本太高,橘子水就是纯粹拿橘子晶冲调的,店门口有个玻璃框子,机器一开,黄色的饮料就会翻滚,看起来很诱人,实则成本低得很。 不过,在时下敢请全班同学喝饮料,也算是豪气之举。 林书友激动地说道:“哥,恭喜你啊!” 谭文彬对他翻了个白眼,但很快,他自己也笑了。 他原本对当班长这事没什么兴趣,觉得会分散自己的精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上班长这一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而且近期,他的一些想法,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正如柳奶奶所说的,远子哥可能并不喜欢另一个小远。 李追远开口道:“恭喜你,彬彬哥哥。”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那晚面对那个叫“良良”的孩子时,小远哥喊自己“彬彬哥”而不是“壮壮哥”,这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 远子哥想看自己拿荣誉,想看自己拿奖,还想坐在这里,看自己当班长。 这时,吴胖子对这边招了招手:“班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嘞!”谭文彬举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们都来。”吴胖子又补充了一句。 显然特指李追远。 “好嘞!”林添头热情回应。 吴胖子的办公室是合用的,里头有四张办公桌,不过进来时其它办公桌后头没人。 先前吴胖子在教室里没有特意提李追远,这会儿在办公室里着重和李追远在聊天,先以询问生活的方式作为铺垫,然后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罗工身上。 最后,他再将话题拉入自己感情生活,以弥补中间那段的功利性观感。 吴胖子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相框,将自己和对象的合照给大家看。 谭文彬凑过来瞧了一眼,调侃道:“吴哥,你该带嫂子去医院看一下眼科。” 吴胖子的对象身材高挑,面容甜美,放在当下,就是清纯校花级别。 男人对别人说自己对象一朵鲜花插牛粪里这件事,一般不会感到生气,反而感到自豪。 吴胖子不仅默认了谭文彬的兄弟称呼,还很骄傲地仰起他那并不明显地脖子: “你嫂子眼光好着呢,跟你们说吧,当初上学时,还是她主动追的我。” “吴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家庭背景深厚,深藏不露?” “我要是深藏不露,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企图靠你们的关系拍上罗工的马屁了。” 谭文彬一拍大腿:“不好,看来带嫂子看眼科不行,得看脑科。” “去你的,我们这是真爱,过阵子喊你们出来吃夜宵,我带她出来给你们看看,认识一下。” “为啥要过阵子啊,还是抠。” “她最近没空,在医院照顾她父母,我待会儿也要去医院陪着的,毕竟还没结婚,得去二老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父母一起生病了?” “嗯,前阵子她爸妈回老家上坟后,回来身子就不舒服,然后就住院了,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具体毛病,医生怀疑是食物中毒。” 李追远抬起眼帘。 谭文彬也是一惊,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突然触电。 上坟,生病,关键词这不就来了么? 只有林书友,还在介绍自己老家那里解决食物中毒的偏方。 吴胖子拿出一张纸,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吴哥,你给我也拿一张纸。” “给。” “吴哥,笔还有么?” “给。” 谭文彬:“吴哥,嫂子老家哪里的?” “黄山附近。” “嫂子爸妈什么时候回老家上坟的?” “就前阵子。” “具体日期。” “这月1号,我和她一起去火车站送她爸妈的。” “嫂子没去对吗?” “嗯,她没去。” “二老现在在哪个医院?” “三院,距离咱学校不远,花鸟市场对面。” “几号病房?”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我认识个老中医,医术一流,专治疑难杂症,我帮你请去看看,花钱都请不来,得靠人情。” “这怎么好意思……什么时候能去?” “过几天,得联系,你先告诉我病房号,我约好了就先带他去,放心,我会说是吴哥你请的。” “好,我写给你。” “除了二老生病外,家里还发生什么异常没有?” “没听她说过。” “老家具体位置在哪里?” “民安镇,我没去过,因为还没到那一步流程。” “好的,吴哥,你放心,我会持续跟进的。” 吴胖子笑道:“你爸不会是当警察的吧?” “嗯,对。” 吴胖子闻言,立刻又来了兴致,似乎想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探讨一下。 谭文彬将纸条一收,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吴哥你放心,哪天你出去嫖被抓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你这小子。”吴胖子明白了意思,“好了,事儿都聊完了,以后班里的事我就传达给你,你和班委们协调负责一下,咱们散会。” 离开办公室,三人往寝室方向走。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会不会是新脉络出现了?” 李追远:“不一定,这个没办法说得准,而且也太早了些,也离我们比较远。”一波刚平,虽然过了些日子,但也不该如此迅疾,因为自己第一波本就是提前解决的,理论上这中间间隔会更长。 谭文彬:“也是,确实距离我们学校比较远。” “彬彬哥,我指的不是距离,而是关系。” “关系?” “辅导员的未来丈人丈母娘,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远了,如果这条线想要成立,未来发展模式应该是: 辅导员的对象因照顾和想要解决自己父母问题,也生了怪病。 辅导员为了照顾自己对象和解决对象的问题,也被染上怪病。 虽然你现在是班长,但辅导员和你的关系并不算特别熟络,需要时间来培养感情。 在这一基础上,你哪天去他办公室给他交资料或者你们俩一起吃夜宵时,他就当着你的面发病,要么忽然晕厥要么犯起癫痫,总之要很明显的那种。 这样,才能从你这里,过渡到我身上。” 谭文彬点头道:“要是按这样来算,就算我善于和人拉近关系,也起码得花俩月的时间吧,才能有那种交情深度。 而且,虽说我挺喜欢和吴胖子这种人打交道的,但想和这种人交心很难,除非中途我去他家,他那漂亮的对象给我们做了一顿饭。” 李追远:“她对象还得养几只流浪猫,最好还喜欢去孤儿院做义工,温柔善良,和辅导员形象形成反差。” 谭文彬:“这样才能触动小远哥你?” “是你。” “哦对,是我。” 自己差点忘了,我远子哥莫得感情。 谭文彬:“然后我会同情心泛滥,来求小远哥你。” “嗯。” 谭文彬眨了眨眼,自己说自己同情心泛滥,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 不过他也品砸出味儿来了,自己还真得热爱生活、乐于社交、挥洒感情。 就比如今天,要不是因为想看自己当班长,远子哥都不会去教室开班会,也正因为自己的关系,远子哥才会同意和吴胖子去办公室聊一下人际关系。 柳奶奶说得对,自己确实不能一味地模仿远子哥。 自己, 得来当远子哥的雷达。 一念至此,谭文彬整个人都轻快得摇晃起来。 那俩奋斗逼你们继续奋斗去吧,老子只要回归本性,团队作用就无可替代,哈,这就是命。 李追远:“所以,还太早了。” “对,确实,还太早了。” 顺蔓摸瓜,好歹有个蔓,要是这条线能成立,就不是顺蔓摸瓜了,是人家种子刚发芽,自己等人就提前拿着四五把黄河铲去挖了。 林书友好奇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谭文彬:“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林书友:“要是发现了邪祟,请记得喊我,我义不容辞!” 除魔卫道是真的,想学秘法也是真的,林书友身上现在不仅有正道责任,还肩负着老家两市一十三县所有官将首庙的未来发展。 他的担子,很重。 他现在巴不得像上次那样余婆婆的死倒,赶紧再多来几次,他好被继续插针,当然,能得到其它更多体验就更好了。 谭文彬:“别急,暂时用不到你了,我家润生明天就出关了。” 林书友:“虽说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兴分个高低,但他,打不过我。” 以前交过手,润生他们一起上,都没能拦得住自己。 谭文彬:“没事,你等着看吧,润生出关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想找你练练。” 林书友:“正道中人,要是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去拿瓶墨水。”李追远走入商店。 陆壹坐在柜台上收钱,他现在是真喜欢这项工作,只要一下课就过来,虽然是拿工资的,却有种当老板的感觉。 李追远从货架上拿了一瓶墨水,走到柜台前过账时,陆壹正在接电话。 “神童哥在这里,我让他接电话。”陆壹将话筒递给李追远,“大当家打来的。” 这称呼,陆壹是从谭文彬那儿学来的。 李追远接了电话:“喂,亮亮哥。” “小远,晶晶已经身体大好出院了,师母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老师让我来打电话问你愿不愿意去,不愿意去也没关系。” “你们回金陵了么?” “没,我们这会儿在都江堰。” “那我就不去了。” “行吧,我待会儿给师母回个电话,就这样了,我先挂……” “亮亮哥,你老家是安徽哪里的?” “安徽南通啊。” “我问你正经的。” “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继续开这个玩笑呢,还想着配合配合你。我老家在黄山边上,一个小镇。” “叫什么名字?” “民安镇,是个古镇了,老漂亮了,我下个月就和老师回来了,正好我爸生日也在那时候,我带你们去我老家玩一玩,你肯定喜欢我们那儿的建筑风格。” “伯父下个月几号生日?” “下月底呢,还早。” “好,我知道了。” “可别准备礼物啊,人去就行。” “好的。” 李追远将电话挂断。 拿着墨水走出商店,李追远回到寝室。 林书友还想跟进来,被谭文彬作势欲踹,这才把他逼退回自己寝室。 关上门,谭文彬无奈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家伙,现在整天要黏着我们,要不,我去解决一下,让他安静地当个门神?” 门神,是贴在门外,不进门。 “嗯,再送两套符针吧。” “嘿嘿,先送一套,他表现好,再给一套。” “彬彬哥,你看着办。” “保证完成任务。” 谭文彬拿着一套符针出去了。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翻开面前的书。 这是老家学校发来的《追远密卷》新版样品,不再是以前那种试卷形式,而是硬化上书,里头会加上课纲内容、公式解析以及答案解析。 寄来了三套,分为三种颜色,上中下三册。 主要是想让李追远看看封面设计,而且考虑到实用性上头没内容,全是空白页,也算是老家学校送来的一份硬本纪念品。 李追远现在翻开的,是《追远密卷》上册,上面用钢笔写下了第一卷,卷名《余婆婆》。 全程记录了《余婆婆》事件的所有脉络,以及事后解析和猜想。 这一卷,谭文彬早就看过了,他现在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册子,叫《走江行为规范》。 李追远拿起钢笔,在新的一页写上:第二卷。 然后,将书推开,在旁边本子上写上“民安镇”。 当两颗种子,都在同一处地方发芽时,那就可能不再是巧合了。 但如果真要提前这么久,去反向挖掘,那对那头的死倒而言,会不会太憋屈了些? 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为什么要与你共情?” …… “呐,给。” 谭文彬将符针递给林书友。 “谢谢哥!” 林书友无比激动地接过来,之前谭文彬已按照病床前的约定,送给他一套了。 一套分为两根破煞符针、两根封禁符针,可供一位官将首使用一次,用完就废,除非像林书友上次那样,能得到庙里的续命才能恢复。 林书友从床底下,将原本的那一套拿出来,两只手,一只手抓着一套。 “这一套留给我,这一套我寄回去给我爷爷。” “你傻不傻,你都没想过第一时间把拿到手的第一套送回去,让你老家人看看,能不能仿造。” “我爷爷仿造不出来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我爷爷想修补,也得擦掉重画。”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林书友挠头:“可是,就算仿造出来了,谁敢试?一旦有丝毫差错试试就逝世了。” “也对,忽然觉得你挺聪明的。” 这符的原型设计,来自于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 画符时得讲究神韵纹理,不是照着临摹就能成的,这些只在书上有记载。 再者,亲笔画这符的,是阿璃。 所以,李追远这里从根本上,垄断了这种符针的产出,哪怕送出去了,外头也是用一套少一套。 谭文彬伸手指了指林书友手中的另一套符针,说道:“你爷爷既然有了,那你师父呢,把这一套一起寄回去,送你师父吧。” “那我自己就没得用了啊?” “需要你用时,我会给你。” “啊,对,大哥,你好聪明!” “还有,跟你说件事,你以后上下学跟着我可以,但要是我跟着小远哥时,你别跟过来,有点眼力见儿。 安安心心地白天去上课,晚上回宿舍睡觉,有需要时我会来喊你,其余时候,做好我小远哥的外围防护。” “明白了。” “我这儿还有一套符针,你做得好,我以后就给你。” “好!”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林书友的胳膊:“等润生回来了,你就去和他好好打一架。” “啊?这怎么能行。” “你傻啊,你和他打起来了,要是你打不过他,为了帮他上强度,我远子哥会不会给你加点料?” “那我,故意打不过他?” 谭文彬皱了皱眉。 林书友兴奋道:“是吧,只要我故意打不过他,小远哥就会不停地给我加料。” 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润生这阵子所经历的恐怖特训。 “傻孩子,你要是这样玩……” “行的,可以吧?” “你会被润生打死的。” …… 回到寝室后,谭文彬看见小远哥在看书,现在寝室里堆了很多书,是柳奶奶派人送来的基础读物。 这段时间,他和小远哥一起在看这些书,这让谭文彬有一种我和小远哥处于同一阶段,共同在打基础的错觉。 “亮亮哥父亲下个月生日,他老家也是民安镇。” “民安镇?”谭文彬刚坐下的屁股马上弹起,“小远哥,那会不会真是这个?” “不确定,但概率在提高。” “我们现在就开始调查不?” 李追远摇头: “不急,等润生和阴萌结束特训。 当你抓住这条线时,振感也会顺着这条线传递过去。 所以,要么不动,要动的话,就直接顺着所有线以最快的速度推过去,不给它任何反应时间。” “好,我知道了。” 饭点时二人就吃了点面包,然后一起看书到下午。 谭文彬离开桌子,他刚看了一本基础书的一卷,远子哥脚下则放着刚看完的一摞。 “小远哥,我去陪老太太聊天了,你现在去不?” “我晚上去。” “好,那我先走了。” 谭文彬一个人来到柳家,刚推开门进入院子,就看见润生坐在椅子上。 只是这次,润生身上瞧不出丝毫萎靡,反而有一种镇定泰然。 “润生,你这是……” 润生:“我的特训结束了。” “那秦叔呢?” 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走路都有些摇摆的刘姨从屋里走出来:“他临时有事出去了,过阵子才会回来,不过课程是教完了的。” 谭文彬看向角落里的那口腌菜缸,没看见阴萌的身影。 刘姨说道:“萌萌被我找了口金陵古井,浸下去了,出师前,给她净净身子。” “哦,这样啊。”谭文彬点点头。 “哐当”一声,好几把工具被丢到了谭文彬脚下,有镊子、扳手、启子、榔头,小刀。 “这是……” 刘姨扶着额头说道:“他走得急,没能来得及善后处理,我又太累了,壮壮,你就帮润生把体内的十六根棺材钉给取出来吧。” 润生脱去上衣,将自己后背露了出来。 谭文彬捡起地上的工具,再看向润生身上那一个个嵌进去的钉帽,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画面,实在是太可怕了,每根钉子,都有筷子那般长,而且很粗,取出来那个画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何况还得取十六根。 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事他好歹也是用石头砸死过人的,但要对自己同伴用这种方式,他还真下不去手。 润生安慰道:“没事的,不疼。” “好。”谭文彬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手时,还是停了下来。 润生:“怎么了?” “我想到个好地方,不仅能很好地取出来,还能顺便帮你消毒。” ……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抖了一下。 抬起头,看向谭文彬,然后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其身后。 呼……这次没背人。 “范哥,我有个朋友走路不小心,扎了根刺进去了,想请你帮忙拔一下。” “好,这我擅长。” “人在哪里?” “我让他坐手术室里等着了。” 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有手术室,但手术频率并不高,大一点的病症,都会建议往附近大医院里去送。 倒是范树林,最近利用这间手术室,连续做了好几起大手术,要不是考虑到违规问题,他都想写论文了。 走向手术室的途中,谭文彬往范树林白大褂里塞红包。 范树林推开了,说道:“这次不用。” “用的,用的。” “不用,拔个刺而已,算什么事。” “那也是辛苦。” “你拿我当朋友,就别给。” “那好吧,下次我给你送锦旗。” “嘿,这个好!” “范哥你早说嘛,还是不够意思,有需求不告诉兄弟。” “那兄弟你今晚有空么,一起喝酒去?” “今晚?” “对,前阵子还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到天亮的老同学,今儿个离婚了,我得去安慰安慰他。” “为什么离婚啊?” “谁知道呢,本来他和他对象在金陵工作好好的,他对象却忽然铁了心要放弃这里的工作回老家。” “这是随便找的离婚借口吧?” “还真不像,工作是真辞了,要回黄山。” “回哪里?” “黄山啊,她老家是那儿的。” 谭文彬愣在原地,范树林推开手术室的门,疑惑道:“你不进来?” 见谭文彬还没反应,范树林就先将手术门关上,戴起手套,拿起工具,走到润生面前,一看,他不由笑道: “嘿,又是熟人,看来这次不错,没受什么伤,我说,你们帮派最近是消停了是吧?” “帮派?”润生略感疑惑,但还是点头,“最近是没事了。” “那距离统一全校江湖,也快了吧?” “统一江湖,才刚开始。” “嗯,任重而道远啊。来吧,刺在哪里,我给你挑出来。” 润生脱下了衣服。 站在手术室门外还在发呆的谭文彬,被一声尖叫惊醒: “你们是魔鬼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四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谭文彬一进手术室,就看见范树林跌坐在地上,双腿还在蹬地,“噌噌噌”地往门口这边挪。 “范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地上了,来,我扶你起来。” 范树林扭头看向谭文彬,同时手指着打着赤膊的润生: “你管这玩意儿叫刺。” “也没明确标准规定,刺得有多长多粗不是?” “这叫扎了根?你数数,已经有多少了!” “您这话说的,谁吃顿饭会数碗里有几粒米啊。” “不行,这个我干不了,我真干不了。”范树林起身就要往外走。 谭文彬赶忙抱住他:“范哥,锦旗,锦旗!” “我不要了!” “范哥,帮帮忙,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我仁心被狗吃了!” “对对对,被我吃了,我现在吐出来还您。” “你……” “你看,我这朋友上次就是被你救治的,他的命就是你给的,你舍得把他的命给丢掉么?” “我……” “快点吧,我担心再不及时取出来,破伤风就不好了。” 范树林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被推着重新站到了润生面前,重新换了手套和工具,等用力把第一根钉帽给拔出一截时,他才猛然惊醒: “我到底在干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语气恢复平静:“无所谓了,范哥,因为你已经开始干了。” 范树林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继续往外拔。 事实证明,只要循序渐进,层层加码,人的适应能力,往往能超出其本人的想象。 他开始进入状态了。 等第一根钉子快要拔出来时,范树林喊道:“帮我拿一下,我要准备止血。” 谭文彬:“好,来了。” 润生:“不用这么麻烦。” 润生自己伸手,抓住钉帽,往外一拉,钉子就这么被完全拔出。 “哎哎哎,你在瞎搞什么……” 随即,让范树林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拔出钉子后,原伤口位置居然自己开始了闭合,是闭合不是愈合。 是皮肉自己缩紧,自己给自己止血。 范树林张大嘴巴,他的大脑因连续接受刺激,已处于一种奇怪紊乱状态,现在脑子里居然想的是: 要是全国手术台上的病人都拥有这种能力,那医生们岂不是要笑醒? 紧接着,又一个念头升出: 我的论文没希望了,写这种病患发表的话,那就不是论文造假的问题了,而是会被当做精神失常吊销执业医师资格证。 “范哥,范哥?” “啊,嗯,我在。” “还有十五根,您最好快点。” “哦,好。” 范树林继续拔第二根钉子,依旧是老样子,自己只需负责把钉子起出来,然后身前的病人就自个儿伸手抓住拔出,伤口依旧自我闭合。 “不,你等等,我刚忘了,我得看你里面有没有感染溃脓。” 润生:“哦。” 两处对称位置的伤口,重新打开,像是一双眼睛睁开。 “嗯,没感染,很好。” 范树林说完后,“噗通”一声,被刚刚那可怕的场景,吓得摔倒在地,眼睛开始翻白。 谭文彬赶忙再次搀扶:“范哥,范哥,范哥?” 范树林恢复过来,麻木地点头,麻木地起身,麻木地开始继续拔钉子。 这一根,他没等润生伸手,他自己就直接拔了出来。 然后继续。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做外科手术,而是在农村帮人拉大锯。 终于,十六根钉子完全拔出。 范树林累的坐在手术台上,润生则站起身。 “辛苦了,范医生。” 范树林扭头,看着旁边托盘上,满满当当的十六根粗长棺材钉,又看向跟没事儿人一样已经在穿衣服的润生。 他忽然对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学医之路,产生了怀疑? “对了,范哥,你们同学小聚什么时候开始?” “晚……晚上,很晚了,都要值班,得零点了。” “那好,要是我能来我就来,不能来我就提前给你们医务室打电话告诉你。” “嗯……行。” “范哥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打完招呼后,谭文彬就和润生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往学校走时,润生问道:“有急事?” “怎么瞧出来的?” “你走得很快。” “我最近轻功有所小成。” “有急事你刚才不该在那里等我的,应该赶紧去告诉小远。” “是有事,多了条线索,但不着急这一会儿,小远哥说了,就算要开始做事,也得等你和阴萌回队。” “我知道了。” “那个,润生,你身上的伤,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养好?” “这不是伤,这是气海。” “你管这叫气海?我好歹也是跟着小远哥读了一些古籍的,谁家气海是真的拿榔头钉子给自己身上钻洞的?” “师父说……秦叔说每个人的特性不同。” “那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肚子有点饿。” 谭文彬和润生先一起回到宿舍,打开寝室门,里头没人。 “小远哥应该去老太太那里了,我们也去吧。” 关上门,下楼途中,正好瞧见左手拄着拐右手提着热水瓶的林书友,他应该刚去开水房打了水。 林书友看见润生后,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谭文彬也在这时开口问道:“润生,心里痒痒不?” 润生点点头:“香吃完了,得回商店地下室房间里去拿。” “我不是问你这个,想不想找个人练练手。”谭文彬说着,目光瞥向林书友。 林书友骄傲地挺起胸膛。 润生摇摇头。 特训期间,给他喂招陪练的是秦叔,自己一次次被秦叔打趴在地。 如果说,以前自己只是知道小远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秦叔的话,那么现在,秦叔的形象在他这里已经具象化。 有了一个更明确清晰的极高目标后,就算特训结束,他也没有自鸣得意手痒痒的感觉。 谭文彬小声道:“润生,眼瞅着要行动了,其实就是小远哥,应该也想看看你的进步,这样才能合理做出行动计划。” 自己去和润生打,是打不出去效果的,甭管是特训前还是特训后的润生,打自己都很简单。 但林书友,是一个很好的参照物,一个明晰的计量单位。 润生:“那得小远叫我打,我才打。” “那是,咱怎么着也不能私斗嘛。” “去找小远吧。” “行,那我们走。” 谭文彬和润生离开了。 林书友愣在原地,不是说闭关出来就要和自己打一架的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打了? 丢下拐棍,林书友想追上去询问一下原因,顺便发起一场正道切磋。 他原本觉得正道自相残杀,会使天道痛邪祟快;现在他觉得内部良好切磋竞争,能更有利于打击邪祟。 可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看见班上同学走过来,林书友见状,赶忙调头回去,把拐杖捡起。 有时候,一个谎言撒出去了,那就得不停地去圆。 “书友同学,我来帮你提热水瓶。” “来,我来搀扶着你上楼。” 林书友没办法,只能被乐于助人的同学陪着上去了,而且还得装作一瘸一拐的。 …… 李追远原本是要去柳家的,但在经过操场时,被里面的两个“摊位”给吸引住了。 大一军训上午结束,学生会和社团的招新也随之展开。 大家都在操场上摆开桌子,立起牌子,学长学姐们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那些双眸中还泛着懵懂纯澈的学弟学妹。 对于大部分考上这所大学的新生来说,高中的学习时光往往是比较枯燥的,很多时候支撑他们继续努力的信念,就是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 宽泛来讲,就两条: 一,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 二,谈恋爱。 把校园活动放在第一条,是因为大部分人很快就会滤镜破碎,三分钟热度过后就觉得不过如此。 而第二条,往往会贯彻始终,甭管找没找到对象谈没谈成恋爱,都会成为宿舍小圈子里经久不衰的话题,而且越是单身的聊这个就越是起劲。 当然,对新生们来说,刚开学就快速找到对象那是少数牛人专利,但参加社团学生会,却很是简单。 一些强势或者名字听起来比较威风的部门,以及小部分一看就比较符合时下流行元素的社团,他们会遇到人满为患的问题,为此不惜进行“面试考核”以进行筛选。 绝大部分的其它部门社团,则都处于饥不择食的状态。 不努力吆喝,不进行推广,拉不到足够人头的话,那就和江湖上的衰落门派一样,只能静待消亡。 这座操场,也是一座江湖。 行走在其中,青春活力感满满,而且很多社团名字也是五花八门。 传统社团已极尽细分,非传统社团也十分丰富。 吸引李追远从操场围栏外绕着走进来的,就是位于角落里的那一撮。 拦在那一撮前面的,是围棋社,时下围棋热度很高,前来拿表填申请以及询问的新生很多。 更有几张桌子已经摆上棋盘,老生和心高气傲的新生正在对弈,旁边还有人在观战。 李追远虽然经常和阿璃一起下围棋,但他感兴趣的从来不是围棋。 从人群中挤出,终于来到最角落,总共四张桌子,前头新生不多,但老社员们都在耐心营业。 “外星人社”的社长,正拿着自己的剪报册,向面前几个新生讲述着ufo以及一些世界上的未解之谜。 “气功社”的社长带着俩老社员,坐在地上头顶着铝锅正在冥想。 留一个社员在旁边介绍说这是在观察人造卫星的运行轨迹,必要时刻要操控自家卫星去和其它国家撞击厮杀。 许是觉得这吹得有些太过离奇,且自家社长和俩社员的表现也有点过于呆逼,负责介绍的社员干脆翻开介绍板,另辟蹊径。 只见板子上写着:修炼气功有利于增加桃花运。 很显然,这个板子一翻开,起到了奇效,几个新生马上询问这是否是真的。 这俩,还算是这一小撮冷清里的还算有点人气儿的,至于里头那俩,也就是李追远来的目标,那真的是前头一个人都没有。 左侧桌子上立着个牌子,写的是“命理社”,后头坐着一个正打着盹儿的秃头学长。 很惨一学长,应该是家族遗传。 这种问题几乎是无解,再怎么护理保养都没用,主要体现在到某个年龄后,哪怕先前一头密发,也即刻头秃。 右侧桌子上立的牌子是“相学社”,一男一女,各自戴着厚厚的眼镜,往那儿一坐。 这俩人倒是没睡觉,看起来很是窘迫局促,哪怕身前压根没人,也依旧紧张忐忑。 其实,他们两桌,要是并在一起,学那江湖道人一样,立个旗,上头写着“铁算子”“算姻缘算事业”“算不准不收钱”,再找点道袍僧袍的穿穿,肯定能吸引到不少人流。 可偏偏,看相的那俩明显严重内向害怕交际,而那位秃头学长则看破红尘世俗。 李追远走到那一男一女前,发现他俩还给自己做了身份牌子:社长刘韬,副社长陆安安。 “学长学姐好,看相。” “啊?”刘韬有些诧异,说道,“小弟弟,我们是社团招新的。” 陆安安伸手推了一下刘韬:“给小弟弟看一下嘛。” 一直干坐着反而更尴尬,还不如有点事做。 而且,这少年长得怪好看的,看着英俊小少年,总比对着空气发呆好。 刘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问道:“小弟弟,你打算看什么呀?” “看相呀。” “呵呵,我的意思是,你具体想看哪些方面,是学习成绩呢还是身体健康?”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先看个面格,批个相字。” 听到这专业术语,俩人神情明显有了些变化。 刘韬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卷边书,将书翻开后,从里面抽出一个本子,拔开钢笔帽,准备计算。 陆安安则从隔壁打盹儿的秃头学长抽屉下,取出一个算盘,放在了刘韬面前。 刘韬右手握笔,左手拨弄算盘,眼睛则盯着李追远,嘴里不停念叨着口诀。 这架势,还真让李追远感觉挺意外的,这说明对方是真的在算,而不是故意“掐指一算”就翻书找个条目来纯属忽悠。 只是,对方的水平,应该很低很低,属于一只脚进了门另一只脚还在后头。 因为正常情况下,要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算自己,那自己是能有明显察觉的。 当初在太爷家的坝子上,有阵子柳玉梅就老喜欢算自己,还故意把手藏在袖口或遮于扇下。 可每次,自己都能心生警觉,要么扮鬼脸打断要么干脆对着算,对冲。 陆安安则从桌子后走出,来到李追远身旁:“小弟弟,我来给你摸一下骨。” “好。” 陆安安个头不高,身上也没什么香味,是长相很普通的女生,不过手指却比较细腻柔软。 而且,当其指尖触及你的皮肤时,能感知到对方很巧妙的发力收力。 她,是真会摸骨。 摸完后,陆安安走到刘韬面前,对其说了几句话,刘韬马上重新翻书找寻,然后继续盯着李追远拨弄算盘。 李追远来感觉了,很微弱,类似蚊虫叮咬。 但这也意味着,刘韬进入状态了,虽说是建立在他们二人合力的基础上。 只是,算着算着,刘韬开始不停吸着鼻子,时不时还用手背压一压,而且,时间有点久了。 陆安安怕李追远等得不耐烦,安慰道:“小弟弟,这个是需要等一会儿,但放心,马上就能算好了。” “好的。” 李追远微笑答应,同时两手指尖开始轻轻弹起。 他会算了,反而有点麻烦了。 陆安安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块糖,打开包装纸,递到李追远嘴边: “小弟弟,姐姐请你吃糖。”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他现在双手没空,只能张开嘴。 “嘻嘻。” 陆安安没觉得这少年拿大,很开心地把糖喂进少年嘴里。 是块奶糖,很甜。 “小弟弟,你是家住附近还是你爸妈是学校里的?” “我是大一新生。” “你真的是新生?” “嗯。” “年纪这么小,神童啊?”随即,陆安安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道,“那加入我们相学社吧,你就是我们下一代社长!” 兵在精而不在多,要是能拉一个神童进来,那对于社团来说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而且陆安安很清楚,她们这一行,很吃脑子。 李追远不置可否,双手还在继续轻弹着。 其实,他现在要是停下来,那么自己就不用等下一代了,因为这一代社长怕是要因病退位了。 渐渐的,刘韬吸鼻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流出了虚汗,哪怕现在是暑尾初秋,天气依旧炎热,但他头顶也升腾起了白气。 陆安安见状,察觉到了不对劲:“刘韬……”她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李追远抓住了手腕。 陆安安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少年的手劲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让学长继续算下去,不要打扰他。” 李追远结束对算。 “啊!” 这时,刘韬忽然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连同身下的椅子一同向后栽倒。 李追远松开陆安安的手,陆安安跑过去,将面色发白的刘韬搀扶起来。 “刘韬,你流鼻血了,你等下,我给你拿纸。” 刘韬自顾自呢喃着:“我算不出来,我算不出来,算不出来……” 这一动静,把隔壁打盹儿的秃头学长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这一情景后,神色一惊,当即向前跨出两步,骂道: “你这是闲着没事干算自己玩儿呢?” 说着,他右手掐住刘韬下颚,使其嘴巴张开,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颗粒,很像是小学门口很流行的零食“老鼠屎”。 李追远闻到了味道,知道这是一种安神的补药,他以前经常流鼻血,刘姨可没少给自己煎药喝,而且次次都是阿璃端上来喂自己。 “不要喂他这些。”李追远走过来说道。 秃头学长瞥了一眼李追远,见其年纪这般小,压根没打算听,继续要往刘韬嘴里喂。 “流点血,脑子疼几天,对他有好处的,相当于清淤了。” “你说什么?”秃头学长皱着眉,再次看向李追远,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少年能讲出来的。 “你喂他,就白受苦了,让他休养几天,以后算东西会更有感觉。” 秃头男子沉声道:“小朋友,你是卦门的?” 李追远摇摇头,他都不知道卦门具体指什么东西,但顾名思义,应该是算相卜卦为主的一系列门派的合称。 “那你是谁?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么,他要是不及时吃药,脑子都可能会出问题的。” “不会出问题的,不过,你想喂药,就喂吧。” “你……” 秃头学生一阵无语,你都这么说了,我再喂还合适么? 这时,刘韬似乎也恢复了一点,他将目光聚焦,落在李追远身上,问道:“为什么我一点都算不出来?” “正常。” 自己正在走江,江水滔滔,气势恢宏。 走江点灯,相当于把自己的命格“递交”上去,再点第三盏灯,才算把自己命格又接回来。 走江阶段,自己的命格,属于江湖,亦或者是,头顶的那一片天。 因此,他刚刚在算的,是天意。 这可是比自己对着镜子算自己,更大无数倍的忌讳。 李追远原本以为他不会算的,只是个爱好者,但他算出状态来了,为了不把人弄残,少年刚刚也对着在算他,算是掌控力度帮其抵消反噬,维持了一个合理的度。 刘韬是受了伤,流了鼻血,脑子也会胀痛几天,但恢复过来后,他的算相水平,就算双脚都入门了。 秃头学长站起身,看着李追远,问道:“既然不是卦门的,那你是哪条道上的?” 连行礼都不会,显然是江湖小杂鱼。 “你不认识。” “你老师是谁,你家里姓什么,籍贯在哪里?” 李追远再次摇头,转而看向陆安安:“学姐,你很会摸骨。” 陆安安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少年一夸,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是跟我奶奶学的,我奶奶在老家做这个。” “下次放假回家,学姐可以告诉你奶奶,摸骨时,可以加上指颤回鸣。” 陆安安的眼睛当即瞪大,她不止一次听过自己奶奶提过这个词,而且每次都伴随着惋惜哀叹,说本来家学里有的,但自己曾祖母那两代,断了传承,也就没能教传下来。 “我奶奶……不会。” 她说得很实诚。 而且她先前放自己嘴里的奶糖,还没化完,依旧在释放着丝丝甜味。 “学姐,你弯下腰。” “哦。” 陆安安弯下腰。 李追远举起右手,微握,举起。 陆安安深吸一口气,她把自己的脸,对向少年的手。 李追远的无名指指节,对着她额头,敲了三下。 “嗡!嗡!嗡!” 三声颤鸣,自陆安安脑海中回响。 她连续后退,坐在地上,抬头望天,只觉天高云淡;环顾四周,似乎多出了很多更清晰细腻的视感和声感,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空灵。 这就是指颤回鸣,是摸骨术中的一个法门;指颤之下,以回鸣进行收束,能起到更具体细致的摸骨效果。 《阴阳相学精解》里记载过摸骨术,但只是作为里面的一个小分支,相较而言,摸骨还是有些不方便,局限性比较大。 李追远学过这个法门,但从来不用来摸骨,前几次用是对被祟上的晶晶以及昏迷的彬彬,拿来当唤醒其意识的“敲门砖”。 陆安安满脸欣喜道:“你会,你居然真的会,能教教我么?” 李追远诧异,我刚刚不是教了你么?还连教了三次。 陆安安马上站起身,双手交叉于身前,然后右腿后退半步,手势、头和整个上半身,交替向下,行礼。 目前来看,陆安安应该是家学最深的一个,比刘韬和秃头学长要靠谱得多,因为她奶奶还教了她老礼。 至于她奶奶,应该和自己老家的刘金霞差不多,吃的是这口饭,但刘金霞是靠命硬半路出家,玄学造诣上肯定比不过陆安安的奶奶。 李追远回了一个柳家礼。 陆安安只是继续面带笑意,爬起来还在流鼻血的刘韬还一脸木讷,只有秃头学长指着李追远洋洋得意道: “你看,我就说嘛,你有家传!” 显然,在场三人,没一个人认得柳家。 陆安安:“学弟,不,前辈,还请教我。” “我还有事。”李追远看了看天色,“要走了。” “前辈,这是社团申请表。”陆安安拿出表格和笔递了过来,“你说,我填?” “不加了。” 自己只是觉得天色还早又恰巧经过操场边时看见了这处角落,这才特意过来玩玩,现在玩好了。 还挺有意思,刘韬和陆安安都有点本事。 秃头学长拦住了李追远。 李追远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秃头学长挠了挠自己的中央秃头,说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了,你有这种感觉么?” 李追远摇摇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秃头学长让开路。 继续挠头,他是真觉得自己今天亏了什么,可具体亏的是啥,他不清楚。 其实,他没亏,但另外俩人赚了,就显得他亏了。 而且,李追远走过来时,第一眼瞧的,是他,因为他的发型太具吸引力了,可他在打盹儿。 打盹儿到一半瞧见自己朋友那个样子,自然就带着点火气,说话有点冲,也没像陆安安那样及时意识到少年的能力改变态度,还是继续带着点傲气。 有时候,真就是性格决定命运。 俩朋友都得了利,他连名字都没被记住。 李追远走出操场门时,恰好看见谭文彬和润生一起走来。 “小远。” “小远哥。” 李追远目光落在润生身上,眨了眨眼睛。 润生走过来,背对着李追远,弯下腰。 李追远上了润生的背润生站起身,背着少年前进。 临近黄昏,天边开始披霞上妆。 谭文彬将阴萌出关时间以及从范树林那里得到的黄山消息告诉了李追远。 李追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将脸贴在润生后背。 来到柳家,推开院门进来。 刘姨的声音传来:“哟,我们家小远真是越来越小了,现在还需要润生背呢。”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下来,对刘姨露出笑容,问道: “刘姨,阴萌什么时候能出关。” 刘姨看了看谭文彬:“我不是和彬彬说过了么,萌萌还得再浸泡一天。” “排毒么?” “哪里有毒,有毒我还能给她泡井里么,那是为了养颜。” “那就劳烦刘姨,把她捞出来吧。” “有事?” “嗯。” “我这就去。” 刘姨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先进屋取出一个大袋子,然后径直出了小院。 “润生哥,你需要休息么。” “小远,我身上没有伤。”润生指了指自己衣服 李追远点点头,这是《秦氏观蛟法》为基础所发展出的炼体法门。 想当初秦叔站在长江边,脚生蹼、脸出鳃,一跃入江,一个人近乎就要将整个白家镇打穿。 其原理,就是如此。 这十六根棺材钉所打下的“气海”,在陆上能帮助润生蓄势集气,在水里能帮其用特殊方法呼吸。 能上天下江,才是真的蛟龙。 “润生哥,那你先去店里吃饭吧,记得要吃得饱饱的,然后收拾好你的以及我的装备。” “懂了。” “彬彬哥,你去安排一下林书友,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他和润生切磋一下,今晚十一点前要结束。” “明白。” 谭文彬又指了指老太太所在的楼上。 “今天我代替你和柳奶奶说会儿话。” “行。” 润生和谭文彬转身离开。 阿璃房间的落地窗紧闭,窗帘也拉着,李追远没急着去找阿璃,而是先上楼。 柳奶奶站在桌前,正提笔画着衣样。 “倒是难得,进屋先来看奶奶我,怎么,有事了?” “嗯,估计得出趟门了。” “这么急?” “也是为了赶早。”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侧,帮她打理颜料盘。 “这件怎么样?”柳玉梅问道。 “很适合阿璃。” “你小子的眼光,我是信的。” “这些日子,润生、彬彬和阴萌,给您添麻烦了。” “这就要断了?” “哪可能断,换个门开开而已,还是自家人。” “听你的,我相信你心里有数,不过,那两个就算了,壮壮倒是没给我添什么麻烦。 这家伙现在一到我跟前,就跟个小太监似的,这是把奶奶我当慈禧了。 他还以为我瞧不出来,我又不是没看过电视电影。” “呵呵。” “哎呀,难为这孩子了,得天天来哄我这脾气不好的老太太。” “您是长辈,既护短又慷慨,既端庄又明理,谁家有这样一个老太太,晚辈们不得高高兴兴地哄着?” “不嫌我唠叨嫌我烦就好。” “只有持身不正、冥顽不灵、只知恃辈分而骄对 “到底还是你会说话。” 柳玉梅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脸,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上下仔细端详:“确实长高了些,在过几年,就要变成大孩子了。” “阿璃不也是一样么?” “阿璃不同,阿璃在我心里,无论多大,都是孩子。其实你也该是,但你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不一样。” “我知道的。” “还是那句话,奶奶我已经知足了,什么时候你觉得累了,不想继续走下去了,就回来点灯吧。 秦柳两家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庇佑俩小辈安生过一辈子,还是没问题的。” “秦叔又走了?” “嗯,他本就是中途折返回来的,现在这里事儿了了,那里的事儿还在等他呢,不过这次出去不用多久就会回来。 怎么,你是担心我派他去福建找那俩官将首麻烦?” “您现在平和了。” “是啊,日子过得有盼头,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行了,去找阿璃吧,既是要出远门,总该让你们俩再多说点话。” “好的,奶奶。” 李追远下了楼,打开阿璃卧室的门。 他是不用敲门的,因为阿璃能感知到他的到来。 进来时,阿璃刚好放下刻刀。 “打扰到你了?” 阿璃摇头,将那印章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接过印章,小巧精致却又内蕴气势,尤其是印章上端的龙象,更是栩栩如生。 没急着去看下方的刻字,而是将其在印泥上按压,然后走到桌边那幅画卷前。 画上,是自己终结余婆婆的画面。 “画得真好。” 李追远将印章,盖了上去,拿开时,画卷上多出了一道鲜红的印痕:【代天行道】。 与“替天行道”一个意思,可气象上却有所不同。 李追远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他没那么大的理想抱负,“正道”理念在心里也不是很深刻,毕竟一入门,看的就是魏正道的私货书。 但他很享受这种糊弄天道的感觉。 要是跟外人讲起时,那这四个字肯定指的是自己的远大理想,但实际上,是只有她知道的,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一份恶趣味调皮。 画卷完成,印章也盖了,只是画框本还没来得及做好,主要比预想中多用了些废料,导致这一批祖宗牌位不够,得等下一批重做的祖宗牌位接力。 李追远伸手牵住阿璃的手,说道:“来,咱再挑一个。” 男孩和女孩,一同闭眼。 李追远来到门槛后,前方,雾气还在,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还在,而且,比之刚解决完余婆婆时,雾气明显更逼近了许多,连声量,也大了不少。 一个余婆婆,能让它们暂时忌惮,却远远不够它们真的怕得逃散。 李追远迈出门槛,伸手将墙缝上插着的白灯笼抽出。 一人一灯笼,走入迷雾。 迷雾中,鬼影重重,有的在试探,有的在嘲讽,有的在撩拨。 这时,身前的灯笼忽然被一团雾气给包裹,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其吞没。 李追远没有慌乱,双手继续抓着杆棍。 灯笼那头,传来拉扯力道,它是主动的! 李追远奋力甩动灯笼杆,如同钓鱼时鱼儿上钩后的甩竿。 轰然间, 四周迷雾退散, 一条通体黑色的大鱼从头顶划过,鱼身庞大,鱼目憎恶。 愿者上钩! ———— 明天中午还有一章,求月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五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寺庙深幽,院内有一口古井,上盖青石板,板上覆陀罗尼经被,四条锁链自井边延伸至四方角的罗汉石像手中。 一白须老僧,盘膝打坐于井前。 这块区域本就不对游客开放,日前住持更是严令寺内僧人不得靠近。 日落西斜,老僧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另一道身影,踩到上面。 老僧睁眼,舒了口气:“柳施主,你可算来了。” 刘姨将手中的大袋子往地上一丢,走到一尊石雕罗汉像前,伸手抓住一根锁链,往后拉扯。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另三条锁链也跟着联动,抵在井口中心的四块石头被打开。 刘姨走到井口边,将陀罗尼经被揭开,往地上随手一丢,然后抬脚,“砰”的一声,将最上头的青石板踹翻。 老僧没做过多言语,只是默默将经被捡入手中。 刘姨没急着下井,而是看向老僧,问道:“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老僧回答:“柳施主既然在此存寄,贫僧自当亲自帮忙看管。” “多管闲事。” “柳施主,这是本寺的井。” “乾隆年间,我柳家先人就以此井镇尸妖了,后命其侍者于此立庙看护,细算下来,老和尚,这座庙的初代住持,也就是你的师祖,当年拜的也是我柳家龙王。 所以,这庙,不该是我柳家的么?” 老僧:“柳施主所言极是。” “呵,我还以为你个老和尚会跟我来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不敢。”老僧坦然道,“俗世未修尽,无颜见佛祖。” “一边去。” 老僧抬起手:“还请柳施主,先收了那物。” 刘姨手掌一挥,一道黑影从旁边不知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到刘姨脚下后顺着往上爬,最后来到刘姨掌心,再反手一收,那东西就已消失不见。 老僧长舒一口气,起身抱着经被离开。 他是来看东西的,但看的不是井下的,而是被布置在井边的那物。 那东西一旦失控为祸,那自己全寺上下,估计都得全身漆黑,集体去西天拜佛祖了。 等老和尚走后,刘姨跳入井中,很快,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阴萌被她提了出来。 落于井口边后,刘姨轻挲指甲,一缕异香传出,递送到阴萌鼻前。 阴萌睁开了眼。 “师父……” “自即刻起,改回以前的称呼。” “刘姨。” 刘姨点了点头,手指在阴萌的皮肤上划动,感知着这白皙细腻,笑道: “这才像川渝女娃子该有的样子嘛。” 阴萌问道:“刘姨,不是说该泡一天一夜么?”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自己皮肤变得更好的诱惑。 “有人让我提前把你捞出来。” 阴萌马上点头:“那应该的。” “给你带了几套衣服,你选一套先穿上,其余的带走,你原本的那些衣服,太过土气,乡下老婶子穿得都比你时兴。” 阴萌从袋子里选了一套衣服穿上,直起身,双手朝后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有一种青春洒脱的风采,她本就很年轻。 “刘姨,谢谢你。” 爷爷是男人,其父母又很早离开自己生活,在刘姨身上,阴萌找寻到了母亲的感觉。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刘姨伸了个懒腰,心中倒是没多少依依不舍,只有无限解脱,这段日子,她是真被折腾得够呛。 “萌萌,你记得,以后找对象,得找个会做饭的。” “嗯。” “要是遇人不淑,你就亲自下厨给他做顿饭。” …… 阴萌回到柳家,推开院门走进来,看见李追远和阿璃坐在花架下,男孩女孩都抬着头,把星空当棋盘。 李追远挪过视线,看了阴萌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继续下棋,但还是吐出两个字的评价: “白了。” 阴萌笑了笑,问道:“你们吃了么?” 李追远:“这话问得,怪吓人的。” 阴萌忙摆手道:“不不,是刘姨去买菜了,待会儿就回来做饭。” “那是给老太太和阿璃做的,我们怕是赶不及吃了。”说着,李追远目光看向远处小道上正奔跑过来的谭文彬。 “小远哥,我都安排好了。” “辛苦了,彬彬哥。” 李追远扭头看向阿璃:“我要出门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阿璃点头。 李追远目光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骨戒,他很喜欢这枚戒指,可惜的是自己的身体还会继续发育,这枚骨戒戴着戴着就会不合手了。 不过无所谓,再从死倒灰里扒拉就是了。 少年走出院门时,驻足回望,花架下的女孩依旧在看着他。 李追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下来这段时间自己身上的人皮,又会重新绷紧。 少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在后头跟着的谭文彬和阴萌彼此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懂对方眼里的意思: 小远哥要离开阿璃一段时间了,我们要小心不能犯错,尤其是不能犯蠢。 谭文彬的安排很妥帖。 他将切磋场地,安排在了校医务室外的河边空地。 并且,他还提前从老四川那里订了餐,带了椅子。 当李追远等人过来时,已经有人坐在那里,把烤鱼盘 谭文彬:“喂,阿友,你怎么一个人就先吃上了。” “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太磨蹭了。” 月光下,林书友抬起头,他已经开脸,画上了脸谱。 随即,他看向李追远,手指着润生,问道: “喂,我要是打过他了,那不就没办法从你这里拿到秘法了?所以,我是不是得故意放水输给他啊,呵呵。” 李追远同样看着林书友,平静道:“把你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林书友犹豫了。 开脸前和开脸后,他的性格会发生极大的变化,目前来讲,已很接近人格分裂症状。 而且,开脸前的林书友越乖巧,开脸后的他就会越乖戾。 “他们”俩,只会走向彼此的两个极端。 但哪怕是开脸后的他,也是有完整记忆的,所以对李追远以及其背后龙王家的进一步认知,他心里同样也清楚。 势力远比不过人家,珍贵的秘法还有求于人家,他确实没资格在人家面前如此嚣张。 林书友:“这样吧,你给我秘法,我就听你的。” 谭文彬走上前,对林书友后脑就是一拍:“出息了啊,还谈上条件了你。” 林书友过去这些日子,天天粘着,虽然有点烦人,但好不容易在远子哥面前积攒下来一点好感,就被你小子三两下地直接败光了。 林书友应激般地扭头看向谭文彬,虽然眼里有怒火,却并不算太多,哪怕是开脸后的他,对谭文彬的态度也是带点特殊的。 谭文彬:“看什么看,好好说话!” 林书友再次看向李追远,说道:“好,我听你的。” 口头上是这么说了,但这语气目光,搭配着脸谱形象,有一种街头痞子梗着脖子口服心不服的姿态。 李追远:“拿出你的全部实力来和润生打。” 说着,李追远看向润生:“不要下杀招。” 润生:“嗯。” 林书友像个炮仗被点燃般“蹭”的一声站起,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愤道: “我听你的,我会全力以赴的。” 随后,他离开座位,来到空旷处。 润生走了过去。 谭文彬重新回到李追远身边,小声问道:“小远哥,阿友这个样子越来越离谱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这种精神分裂?” “彬彬哥。” “嗯?”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治?” “我……我心里的小远哥你什么都会嘛,哈哈哈。” “他的那份人格影响,来自于白鹤童子,所以光治他不行,得治童子。” “可为什么我觉得他师父和他爷爷症状远没有这么夸张?” “他天生灵性敏锐,更容易感应到官将首,自然也就更容易受浸润影响。 而且,他目前只能请童子,以后等他能请增损二将时,人格影响会更明显。” “小远哥,有治祂们的方法么?” 李追远没说话。 谭文彬以为小远哥懒得管这种事。 实际上是,谭文彬的话,给予了李追远一定启发,他正在思考。 前方,林书友起乩了。 竖瞳开启,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但白鹤童子的第一眼,不是看向将要与他交手的润生,而是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只觉得一股杀机向自己袭来,当即后背一凉,自学会走阴后,他对这方面极是敏感。 “我艹,他为什么想搞我?” “因为上次是你插了祂。” “阴神还会记仇的?” “你都说是阴神了,祂们前身可都是鬼王鬼将。” 润生指了指自己:“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白鹤童子目光微沉,身形前扑,三步赞下出现幻影,来至润生面前后,抡起拳头,对着润生面门砸来。 “啪!” 润生抬起右手,将这一拳挡在了面前。 谭文彬先前约架时,特意嘱咐了林书友不要把那把三叉戟带来,未开脸的林书友还是很听话的。 当然,润生也没拿黄河铲,同样是赤手空拳。 双方此时,陷入了僵持。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转出血色,祂感到了愤怒,因为一个普通人,居然接下了自己的一拳,而且显得很轻松。 祂开始持续发力,脚下的河滩地面逐渐下沉,润生脚下也同样如此,同时润生的右臂和右肩处,隐隐有风声。 白鹤童子抬腿,润生也同样抬腿。 “砰!”“砰!” 双方各自朝对方身上踹了一脚。 然后因为双方的手还死死纠缠在一起,各自一踹的结果就是,彼此都被踹起,然后都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就算到这时,各自的手依旧没松开。 紧接着,白鹤童子和润生同时起身前扑,想要来到对方上方占据主动,最后只变成彼此肩膀间的一记猛撞。 “砰!” 对撞之后,彼此另一只手去抓对方的另一侧肩膀,然后各自侧过头,夹住对方的手。 两个人在地上打起了滚,一路翻滚下了河里。 率先探出身子的是白鹤童子,但刚探出来,祂就被润生再次摔入水中。 双方在水下的缠斗,激起大量的水花,明显更擅水性的润生,此刻渐渐占据了优势。 然而,白鹤童子的竖瞳,开始流转。 润生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虽然还能克服,但出拳出脚的速度,也因此出现了些许滞缓。 李追远心里暗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实际看到官将首动用法门。 在连吃白鹤童子数拳后,润生发出一声低吼,眼眸泛红,竖瞳的效果被驱散,拳脚恢复,再次将势头扳了回来。 因为都是贴身肉搏,且都选择了力量上的比拼,所以招式上就很难好看,这场景,更像是在水中摔跤。 李追远:“润生哥赢了。” 白鹤童子的战斗习惯,是一上来就发挥出乩童身体的所有实力,不会留手更不会怜惜。 而润生,虽然在交手时动用了各处局部气海,却还没有集体完全开启,意味着他一直留了一手。 可能这一招要是用了,会让润生透支太严重,眼下出任务在即,他得确保自己状态平稳,但胜负因为这枚筹码,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接下来,验证的就是润生的耐力。 白鹤童子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脱离对自己不利的水中战场,但在持续受压下,祂不得不做出选择,祂吃了润生的一拳,身体倒飞出水面,落回陆地。 这种反应迟缓,并非是白鹤童子不会打架,而是因为祂的傲慢。 润生跟了出来,在陆地上继续跟祂打。 观战的三人耳畔,全是拳脚对拼的震响。 渐渐的,白鹤童子的气势开始出现滑落,竖瞳也逐渐难以维系。 “润生哥。” 李追远喊了一声,润生停手,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深呼吸。 每一次深呼吸,衣服都会被吸得贴紧身体后又快速膨胀开。 这是故意给白鹤童子机会,让祂点起引路香。 三根引路香燃起,插于鹤冠之上,白鹤童子气息恢复,再度打来。 润生停止深呼吸,再次迎了上去。 不断的对拳,对脚,对肩,对撞,双方在用最直接的招式进行最原始的力量与耐力较量。 谭文彬咂舌道:“啧啧,润生进步这么大。”之前,他们三人面对白鹤童子时都落尽下风,现在润生一个人,就可以打个平分秋色。 谭文彬也清楚,白鹤童子缺少的,就是时间,只要能熬下去,祂打不死你,那祂的乩童,就“必死无疑”。 三根香燃尽,白鹤童子身形再次陷入迟缓,竖瞳重新出现涣散趋势。 润生这次不用李追远提醒,自己先行停手,后退几步后,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他身上的衣服现在已经成碎条了,原本鼓风机一样的衣服,现在变成了布条不断贴合再吹起。 但他身上那十六处曾经是棺材钉的伤口并未因此张开,依旧闭合。 棺材钉类似小孩学骑车时的后轮两侧辅助小轮,让你清晰知道气海位置与运用,润生通过这场战斗,加深了对此的理解。 那些伤口,在不久后也会彻底愈合,只是气旋依旧会在那里汇聚,发挥着同等的功效。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要用针么?” 李追远摇摇头,他走到林书友面前,林书友此时已经跪坐在地上,即将结束扶乩状态。 少年将手指抹上红泥,对着林书友眉心点去,然后顺着面门下拉,在其脸谱上,画上了一条红线。 紧接着双手重新掐印,然后在林书友两侧太阳穴位置画了一个圈。 最后,手指指向空荡一侧,再撩向林书友。 四周,出现了一股微弱的风,带着森然的寒意,这是煞气。 李追远刚刚在林书友身上,布了一个简易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一次性的聚煞阵。 以前,他曾用这种阵法,尝试激发死倒凶性。 现在,他在用同一种方式,去激发阴神的本能。 聚煞完成,林书友眉心的红点变为黑色,黑色一路向下,将那条红线覆盖。 李追远一边后退一边伸手勾了勾: “起!” 林书友再次睁开眼,竖瞳恢复。 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成功了。 这是一种乐趣,不亚于当初在太爷家二楼看书学习时,自己的猜想被证明可行。 白鹤童子瞪向李追远,眼里流露出清晰的杀意。 身为阴神,受庙宇供奉,与乩童形成约定俗成的默契,乩童召唤,祂们降临,借乩童之身,灭邪祟,积功德,祂们是主位,来去自如。 可眼前的少年,正在尝试颠覆这一生态! 白鹤童子攥紧拳头,从跪坐姿势,瞬间起身。 没人知道祂是否真的要对少年挥出这一拳,因为润生没给事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机会。 润生及时冲上来,将白鹤童子撞飞,然后白鹤童子再次起身,与润生厮打在一起,又重复起了先前两轮的故事。 李追远则在注意观察林书友的身体状况,第一次在操场上与官将首交手时,林书友是在扶乩状态结束后,瞬间重伤。 当时,李追远怀疑的是伤情被压后了。 但,真的是这样么? 枯燥乏味的击打,又继续了一段时间,不同的是,这次润生也明显出了颓势,白鹤童子得以压着润生开始打,润生只能被动防御。 不过,润生的颓势是降到一定程度后就止住了,仿佛一个下抛物线,逐渐趋于平缓,而不是一跌再跌直至破位。 李追远暗暗点头,这意味着以后面对棘手对手时,润生就算不是巅峰状态了,也能继续去拖延迟滞对方。 秦氏观蛟法与炼体术的结合,果然玄奇。 这第三轮后半段,润生是纯粹熬过去的。 等白鹤童子再次“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竖瞳又一次涣散时,润生也同样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艰难咽着唾沫的同时,身上的呼吸声也变弱了许多。 “润生哥,还行么?” “可以!”润生抬起头。 “阴萌。”李追远喊了一声,然后再次走向白鹤童子。 阴萌快速冲了过来站在李追远斜前方。 李追远伸手,将掌心覆盖在林书友的额头,沉声道: “四鬼起轿。”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童子大人你想走是么? 来, 给我回来,继续抬轿! 林书友扬起头,喉咙中发出厉啸,下一刻,竖瞳再次恢复,气息回归! 成了! 白鹤童子一拳,对着李追远砸来,这次,它毫不犹豫! 四轮了,四轮了! 这么多年的规矩,只有引路香再续一轮,但在这少年手中,却已经续到四轮。 而且,白鹤童子还记得,少年这帮人手里,还有一套符针,可以再续一轮,就是五轮! 他得死,他必须死! 要是这等术法真的流传出去,那祂们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阴神,就可能沦为乩童的工具! 阴萌双肘击出,将白鹤童子的这一拳给砸偏移了位置。 拳头从李追远耳侧掠过。 少年神情平静,开始后退。 等白鹤童子第二拳砸出时,润生再次赶到,接下了这一拳。 双方开始了第四轮交锋。 只是,白鹤童子的第四轮,如第一轮一般强势,而润生,则只能全方位被动挨打,虽说还能继续坚挺,但继续这样下去,白鹤童子就能很轻易地脱离润生的牵扯。 事实上,回到边缘处继续观战的李追远,已经察觉到白鹤童子的杀机不断在自己身上扫过。 祂在等机会,脱离润生纠缠,来杀自己。 “阴萌,让我看看你的特训成果,记住,不要下杀招,拖住祂就好。” “明白。” 阴萌再次加入战局,她的功夫其实并未长进多少,但身法却比过去更加灵活,她袖口里应该藏有某种香囊,此刻捏碎了后不断有黑雾扬起。 寻常的黑雾自然无法干扰到官将首,但阴萌的黑雾却能让白鹤童子陷入某种迷瘴。 应该是类似“归乡网”的效果,看不见且不自知,却真的有效。 有了阴萌的牵扯,润生压力大减,二人联手,重新和白鹤童子拉出了一个平衡。 李追远则着重观察白鹤童子的状态。 第一次在操场上,正常起乩加引路香,两轮后,扶乩结束,林书友重伤。 上一次面对余婆婆的侍者,也就是那个老女人时,基础两轮加符针,三轮,扶乩结束,林书友几乎瘫痪,到了一个临界点,是靠着老家及时续命才得以恢复。 现在,是第四轮了。 而且前三轮,润生给予你的打击,绝对不逊于上次那个老女人。 可你,依旧生龙活虎。 所以啊,什么伤势压后,不存在的。 童子大人, 是你有办法把自己的力量引渡下来,维系这具身体的运行,可你们过去,只会去压榨乩童的身体,不舍得消耗自己的! 也就是说,前几次,只要白鹤童子不要那么吝啬,稍微过渡一点力量下来维护一下林书友的身体,林书友都不用次次那么凄惨。 乩童是怀着殉道者的心态,除魔卫道,可这些阴神,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伤是乩童负的,命是乩童丢的,功德大头给阴神拿走了,这压根就不是合作者的关系。 李追远喃喃道:“这种玩儿法,我很不喜欢。” 第四轮结束。 白鹤童子再次摇晃,竖瞳又一次出现涣散,但这次,祂扭头看向了李追远。 似乎在等待,下一轮。 要是这少年再给自己一轮,祂觉得自己能改变局势。 李追远没搭理祂,而是走到餐桌边,拿起一瓶豆奶,用开瓶器打开,端着喝了一口。 白鹤童子声音沙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李追远举着豆奶瓶,与祂遥敬了一杯:“火?你们还不配。” “噗通……” 没能等来符针或其它方法的白鹤童子,离开了林书友的身体,林书友脸谱脱落,然后面朝下,摔倒在地。 谭文彬小跑过去,将其搀扶。 “喂喂喂,阿友,还活着没?” 林书友十分虚弱地睁开眼:“彬彬哥……” “呸,又白费我一次感情酝酿。” 谭文彬一边骂着一边撸起对方戏服,瞧见肚子上的脸谱印记还完整着,也是舒了口气。 林书友艰难地举起手:“为什么……没插针……” 这个问题,谭文彬无法回答。 林书友继续道:“既然没用……可以……送我么……” 就像酒席上剩下的菜,他想打包带回家。 谭文彬抬头,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端着豆奶走了过来。 看见李追远后,林书友整个人激动起来,哪怕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如此,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此刻,这个端着豆奶的少年,在他眼里,就是神! 算上没用上的符针,五次,五次,五次啊,比自家传统时间,翻了一倍还不止! 要是少年能把这些教给自己,自己再带回家传授出去,那以后官将首在诛杀邪祟时,能因此少牺牲多少人? 至于什么年夜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都是次要的了,因为谁能把派系传承翻个倍,那百年后,你的牌位都得和祖师爷并列摆放。 李追远将一套符针取出,放在林书友胸口,林书友将它攥住。 “我这次出门之前,会写一个聚煞阵法给你,你在这段时间一边养伤一边看看,能看懂多少就看懂多少。” 林书友听到这话,胸口一挺,嘴里溢出汩汩鲜血。 谭文彬吓了一跳:“艹,你别真激动死了!” 好在这时,应该是林书友老家那边,已经开始发力了,其脸上,也重新出现了些许红润。 估摸着那边也疑惑为什么自家阿友又变成这样了,但他们肯定不敢问。 “彬彬哥,送医院吧。” “好嘞。”谭文彬将林书友背起来,“幸好拐杖还没卖掉。” …… 范树林坐在值班室里发呆,他今天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完了,都出现幻听了。” 值班室门被打开,谭文彬探出脑袋。 范树林冷笑一声:呵,还出现幻觉了。 等到谭文彬把大半身子显露出来,其背后背着的那个人也出现时,范树林忽然打了个嗝儿。 他忽然意识到:糟了,还不如真的是幻觉! “范哥,范鹊,范佗?” 范树林手指着谭文彬:“我要去报警!” “行啊,范哥,我帮你报,我爸正好是警察。” 范树林闻言颓然地放下手臂。 “范哥,你看,你都救了他两次了,你现在放弃他,等于放弃了两条人命啊!” “我……” “咱快点,给他做好治疗,咱待会儿还要一起去喝酒呢,叫上你那个离婚的朋友。” “你……” “范哥,咱麻利点的,离婚的男人还等着我们去安慰呢。” …… 谭文彬一路跑回学校,来到商店。 李追远、润生和阴萌都在这里,这会儿商店已经不营业,寝室也关门了。 “小远哥,治疗在做了,阿友情况没大碍。” 李追远点点头,将一本黑面抄递给谭文彬:“这是聚煞阵详解,你待会儿去给林书友。” “好,我知道了。” 谭文彬将本子放入怀中。 李追远看向润生:“润生哥,你身体状态怎么样?” 润生响亮地回答道:“吃饱了就没问题。” 润生伤势确实不重,主要是疲惫。 李追远走到商店用来标注特价打折商品的黑板前,先擦去原有的,然后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下三条线索。 最上端是黄山民安镇。 下方分三条线: 吴胖子——对象——对象父母——老家上坟——民安镇。 薛亮亮——父亲生日——民安镇。 范树林——同学离婚——同学老婆——民安镇。 李追远敲了敲黑板: “现在,分配任务。 阴萌,去吴胖子对象父母所在的医院病房进行问诊。 彬彬哥,去和范医生参加今晚的聚会。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把你们的这条线,给我推到民安镇。 我和润生会直接去亮亮哥的老家。 我们三方,将带着三种线索视角,在民安镇,汇合!” 三人齐声应道:“明白!” 李追远拿起黑板擦,默默擦拭掉黑板上的内容。 愿者上钩? 没想到吧,我们这次连钓竿都不用,直接下河来捞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六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好了好了,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呢,快回去休息吧。” “学校里的事不着急,要不今晚还是我留下来陪护,你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你看,这些天你都憔悴了。” “这不合适。” “佳怡,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我的意思是,我爸妈已经因为身体不舒服,晚上很难睡得着了,要是再加上你的呼噜声,他们会更难受。” “啊,是因为这个。”吴胖子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好了,我是习惯你呼噜声,一段时间听不到还怪不适应的,但我爸妈现在是病人,你快回去,你的心意我爸妈都懂。”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哦,对了,明天我再去尝试请请那位老道长,同事们说他挺灵的,可以请过来看看,就是人家老道长比较忙,得看他的时间。” “你不是说还请了老中医的么。” “都得请,既然医院这么久都看不好,咱就多试试几种方法。” “嗯,都听你的。” 看着自己男友走下楼,郑佳怡默默地转身,先回到病房。 病房里,自己的父母还在“哼哼”着,入院有些天了,俩老人的意识还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提起热水瓶,去楼层最东侧打了开水,走回来时,郑佳怡看见自己父母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女生,正在确认着病房门牌号。 “请问,你是?” 阴萌扭过头,看向郑佳怡,说道:“我是吴辅导员请来看病的人。” 郑佳怡不敢置信道:“你这么年轻?” “我师父有事,就先让我来看一看。” “可是,我对象刚走,你们难道不应该……” “我师父只给了我病房地址,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现在就可以走。” 嘴上说是走,但身体已经侧过来,右腿微微下弯,做好以最快的速度挟持对方进病房强行看病的准备。 “您请进。” 郑佳怡打开门,将阴萌请入病房。 病房里除了消毒水味道,还弥漫着一股腥腐味。 阴萌径直走到病床边,观察起两位老人的情况。 她其实不会看病。 她会配毒药,这是她的天赋。 短暂的特训激发出她对毒的感知,但奢望让一个人在如此短时间里成为一个“名医”,这显然不现实。 不过她嗅出来了,俩老人确实是中了毒,医院说是食物中毒倒也挺贴切。 然而,她分不清楚是哪种毒。 问题不大,一个一个试就行了。 阴萌左手一翻,掌心处趴着一只蛤蟆。 这是她在医院池塘里刚抓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很有生气。 正准备给阴萌倒水的郑佳怡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阴萌对着蛤蟆念念有词,然后伸手,在蛤蟆的肚皮下弹了弹,又抽出一根香,指尖在香尖揉了揉,外层香皮脱落,白烟升起。 将这根香插入蛤蟆口中后,含香蛤蟆被阴萌放在了床头柜上。 紧接着,阴萌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颜色不同的纸片,先取出一张黑色的,右手一甩,出现了一个刀片,且毫不犹豫地对着郑佳怡父亲手臂处一划。 一道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阴萌用黑纸沾上鲜血,再将纸张置于香上,让香在黑纸沾染鲜血处烫了一个洞。 蛤蟆毫无反应。 不是尸毒。 阴萌又拿出一张紫色的纸,为了取血新鲜,再次用刀片在郑佳怡父亲胳膊上,划开一道新口子。 取血后,依葫芦画瓢,让香将纸烫个洞。 蛤蟆依旧情绪稳定。 不是蛊毒。 阴萌接下来取出的是蓝纸,再次开新伤口前,她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郑佳怡。 郑佳怡双手捂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很害怕,她感到匪夷所思,但她没尖叫,也没阻拦,甚至在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时,还对自己露出鼓励和感激。 这是一个拎得清的女人,她不懂,但清楚这是在治病。 新口子割开,取血,再将纸置于香尖,烧破洞时,蛤蟆高频叫了起来。 是妖毒。 找到是什么毒,接下来就有相对应的解决方法了,她会的方法很简单且唯一,那就是以毒攻毒。 阴萌问道:“你会抓蛤蟆么?” “啊?我……我没抓过,但我可以去抓。”郑佳怡坚定地说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抓着这只蛤蟆,我离得比较远的话它可能会失控。” “哦,好。” 郑佳怡走上前,尽可能地摒弃掉内心的强烈排斥,双手将蛤蟆抓住。 阴萌来到病房窗户前,打开窗,跳了出去。 看着人消失的窗户,郑佳怡感觉今晚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一会儿,阴萌从窗户口爬出,手里又抓着一只蛤蟆。 接下来,她开始给蛤蟆嘴里喂毒,这是一种带麻痹效果的毒药,效果类似“麻沸散”,但副作用很大,容易把人脑子弄坏。 所以她刻意地降低了药量。 两只蛤蟆分别被喂入毒药后,阴萌用刀片,在郑佳怡父亲和母亲的大臂处,切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块,这是直接生挖下一块肉。 “这……”郑佳怡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一个能从四楼跳下去再爬上来的人,她不觉得会是精神病。 “来,搭把手。” 阴萌将一只蛤蟆的嘴对准郑佳怡父亲的伤口。 郑佳怡上前,托举蛤蟆,让其继续保持对伤口的吮吸。 阴萌则将另一只蛤蟆,对准郑佳怡母亲的伤口。 “咕嘟……咕嘟……咕嘟……” 起初,是黑色不断从伤口处向其余方位扩散,但很快,黑色被快速压缩回来。 两只蛤蟆的肚子,也越撑越高,越撑越大,像是两只生气的河豚。 在蛤蟆达到承受能力极限时,阴萌将手中蛤蟆丢开,原伤口位置的四周,出现了一圈鱼鳞。 阴萌伸手将其攥住,往外一扯,同时推开郑佳怡,让其手中的蛤蟆也脱落,其父亲伤口四周也出现了一圈鱼鳞,阴萌另一只手也将其攥住。 然后,阴萌一个箭步上前,像是健身的人在猛拉划船机。 “哗啦啦……哗啦啦……” 从郑佳怡父亲和母亲的伤口处,被阴萌拉扯出两条足足有两米长的鱼鳞线。 等拉到尽头时,阴萌一发狠,因病房空间有限,她干脆身子前倾,双臂绷紧的同时原地前空翻。 “啪!啪。” 两条鱼鳞线被扯断。 郑佳怡父亲和母亲几乎同时从病床上坐起,嘴巴张开,自眼耳口鼻处,都有蓝色的雾气喷出。 随后,二人又向后栽倒,躺回病床。 呼吸都变得平顺了,而且昏睡中的他们,脸上也不再有痛苦,反而流露出一种终得解脱的舒缓。 阴萌从包里拿出一个蛇皮袋,将鱼线卷起,丢了进去。 两只大肚皮的蛤蟆这会儿已经泄了气,不仅没死,还显得很亢奋。 阴萌将它们放在自己鼻前闻了闻,确认先前喂下去的毒素已经和妖毒中和过了,它们现在无害。 走到窗边,将它们往下一丢,伴随着两声“噗通”声,它们又回归了池塘。 “谢谢,辛苦了。”郑佳怡对阴萌鞠躬。 阴萌摆摆手,拿起自己的水杯,扭开盖子,喝了一口红糖水。 郑佳怡问道:“我爸爸妈妈这就算好了么?” 阴萌摇头:“治标不治本,能好两个月,但两个月后毒素再度积累起来,会再次发病,而且会更难去除。” 如果自己不来,那么按照目前情况,两个老人会持续这种状态半个月后,身体状况快速恶化。 “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他们是回老家上坟后得的病,去了多久?” “他们在老家总共待了两个晚上。” “住你们自己老屋?” “老屋很久没住人了,要住的话得打扫,不方便,我爸妈是住我大伯家。” “吃住也在那里么?” “嗯,是的。” “你想彻底治好你爸妈的病,就带我回你老家,去你大伯家看看,可以么?” “可以,您什么时候方便?” 在见识到这种神奇的治疗效果后,郑佳怡对阴萌很是信任。 “越快越好,我事情比较多。” “那明天一早,我就给我对象打电话,他请好假到这里接班照顾我爸妈最快也得上午才行。那我们中午就一起去火车站。” “好。” “谢谢。”郑佳怡再次对阴萌鞠躬。 郑佳怡开始手脚麻利地打扫病房。 阴萌在旁边站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喜欢小动物么?” “喜欢啊,有时路上遇到可怜的流浪小动物,我会把它们带回家洗澡打药,收拾好了后,再把它们交给邻居或者朋友收养,主要我家里已经养了三只了,养不下了。” “那你平时会去孤儿院么?” “我喜欢做义工,你怎么知道?” “随便问问的。” “哦,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阴萌。” “阴萌道长。” 阴萌愣了一下,怎么是道长,这和自己出发时被给的身份卡不符。 “我师父是老中医。” “啊?”郑佳怡很是诧异,“您不是道长的徒弟?” “不是。” “我还以为刚刚那些手段,是……原来中医也这么厉害。” “道长是怎么回事?” “我对象和我商量过,想请道长来做做法事,我就误以为你说的师父,就是那位很灵的老道长,抱歉,误会你了。” “没事。” 阴萌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红糖水。 也就是说,自己今晚要是不来的话,过阵子吴胖子会领一个老道长过来,如果那老道长真有本事的话,他也应该能发现妖毒的端倪,自然也会想着寻根彻底解决。 然后他就和郑佳怡一起回老家了。 再之后,可能就出事了,牵扯到了吴胖子,然后再由吴胖子牵扯到自己等人。 小远哥在行动前,特意要求他们所有人都以这种思考方式去进行各自线条的推理,阴萌现在就在照做。 按照常理,从请老道长过来、老道长去民安镇、调查、出事,再牵扯到吴胖子,这里面每一个环节,都挺耗时间,想走完,最起码得一个多月吧。 这样,就和薛亮亮父亲的生日日期,勉强对上了。 阴萌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 这是小远哥留下的课后作业,要交的。 ……“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无需为我假意挽留,如果情是永恒不朽,怎会分手~” 原本属于三个老同学的悲情聚会,因为谭文彬的加入,变成了四个人的单身狂欢。 聚会地点,也在谭文彬的要求下,从忧郁的小酒馆改到了喧闹的唱歌房。 范树林呆坐在沙发椅上,看着自己俩老同学和谭文彬纵情唱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离婚的是他。 这时,胡一伟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他放下话筒:“我去前台回个电话。” 谭文彬搂着他肩膀:“一起,我再去要点酒来。” 二人离开包厢,来到前台,胡一伟打起了电话。 谭文彬要了啤酒后,为了留下来旁听,又要了一包烟。 撕开包装,敲了敲,抽出两根,递给胡一伟一根,胡一伟点头笑了笑,接了过来,等咬在嘴里后,谭文彬拿出火机,给他点上。 “谢谢哥们儿……” 这时,电话接通了,那头的女人声音一传来,胡一伟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谭文彬默默给自己点了一根。 在度过叛逆躁动的青春期后,他早就不抽烟了,可现在得制造一个合理的场景,听人家打电话。 “你说。” “没事,我听着。” “呵,现在不忍心说了,以前早干嘛去了?” “你放心,我不会难过的,我正和朋友们唱歌庆祝重回单身呢,我告诉你,曾苗苗,就算没有你,老子也能过得很好!” 谭文彬吐出一口烟圈,说实话,他挺能共情胡一伟的,二人是从大学校园到婚纱,结果莫名其妙就被老婆告知要离婚回老家。 忽然间,胡一伟整个人怔住了。 随后,眼泪流出,对着话筒激动地喊道: “曾苗苗,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电话那头挂断了,胡一伟将话筒扣了回去,转过身,后背贴着前台瓷砖,缓缓坐到地上。 谭文彬问道:“胡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苗苗说,她在老家相亲了一个对象,下个月就结婚。 你说,她,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为什么这么残忍!” 谭文彬问道:“那个结婚对象,以前他们就认识么?” “不认识,是今天刚相亲认识的。” “她这么说你就信了?” “啊?” “胡哥,你自己想想,这不胡扯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可是离婚时,我问过她,她跟我发誓,她没有外遇,没有出轨。” “胡哥,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得亲自去问问,去她老家,把事儿问清楚。可能,她也有难言之隐呢,你觉得呢?” “去她老家,问她?”胡一伟眼神中满是迷茫,“可是,我早就尝试过挽留了,但没用。” “胡哥,你的婚姻可以结束,但不能稀里糊涂,你得为自己要个明白,去问问她,也问问她将要再嫁的那个人。 至少,以后心情不好再想喝闷酒时,也有个话头好挑开。” “彬彬……我不敢再去面对她了,我好难受。” “没事,你一个人不敢,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有旁人的鼓舞,胡一伟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好,下个月,在她婚礼上,我要去问个清楚。” 下个月? 我要是陪你下个月才去,那说不定远子哥他们已经把事儿干完都回来了。 “胡哥,你得振作一点,听我的,明天咱们就去!” “明天?” “是啊,你想想,还有一个月时间呢,这一天天的,你都得过得多痛苦郁闷,还有心思去工作和生活么?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去早点问早点把话都说开,人生也能早点翻页。” 胡一伟用力点头: “对,你说得对,我明天上午就去单位请假,下午就去找她,兄弟,你……” “我上午就去学校请假,中午和你汇合,下午咱俩一起出发!” “好兄弟!”胡一伟激动地握住谭文彬的手,眼泪鼻涕再次流下,“咱俩这么多年没白处,真的!” “真兄弟,不说这些。” 谭文彬从前台那儿抽出一卷纸,递给了眼前这位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都没仨小时的真兄弟: “来,胡哥,擦擦。” “我去趟卫生间,洗把脸。” 胡一伟走后,谭文彬看向前台服务生:“能给我张纸么,再借一下笔,谢谢。” 谭文彬在纸上写着,一个月? 很显然,胡一伟完全没放下这段感情和婚姻,所以在得知前妻光速要再婚后,他最终肯定还会去现场问个清楚。 要是没有自己的出现,以胡一伟的性格,大概真会等到婚礼日才去。 换句话来说,就是自己把这一进程提前了一个月。 然后,胡一伟出事了? 再之后,范树林联络到了自己,求自己帮忙? 也不一定非要是自己,润生、阿友这种隔三差五地去做手术住院的,不也一样能联络到? “唉,我小远哥不愧是小远哥用这种思路去推,就有种已经占了很大便宜的感觉。” …… 中午,阴萌和郑佳怡坐上了前往黄山的火车,谭文彬则坐进了胡一伟借来的小汽车。 与此同时,李追远和润生,已经来到了一座门牌坊下,上面写着:民安镇。 镇子里全是徽派建筑风格,有石桥湖面,有凉亭长廊,四周更有青山农田包裹,步步是景,处处成趣。 这里,真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 薛亮亮说过,他的老家很美,的确如此。 其实,在吴胖子办公室那里得知“黄山民安镇”这个地名时,李追远就想到了薛亮亮。 上次他和罗工一起开会,繁忙之中罗工硬是挤出了半天时间回家看看,结果遇到了晶晶中邪的事,解决完事情后,他们俩就又火急火燎地开车前往黄山参加会议。 记得当时薛亮亮说过,离家近,开完会还能顺便回老家看看。 当通过电话,询问到薛亮亮的老家确实是“民安镇”后,李追远就没再具体问下去,后来也没有再给薛亮亮打传呼,询问其家里具体地址。 他知道亮亮哥很聪明,说不定当时就已经起疑了,要是自己再多问一次,怕是会马上意识到自己老家出事了。 亮亮哥是个很清醒的人,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强行回来给自己添乱,那自己也就不用他隔着那么远干操心了,事情自己会处理好。 镇子就一条主街,街上有一些小商铺,其余民居都在主街两侧巷子里,分户而居。 李追远找到小卖部,在这里买了两瓶饮料,然后询问小卖部大婶薛亮亮的家在哪里。 这年头大学生还金贵,报上大学和其本人姓名后,大婶就很热情地领着李追远二人走入一条巷子,来到一座屋门前。 屋门大开着,大婶对着里头用方言喊话,意思是你家亮亮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了。 薛亮亮的父母走了出来,二人脸上能看出岁月的沧桑,但身子骨依旧很硬朗,当李追远做完自我介绍时,二老异口同声道: “你就是小远啊。” 显然,薛亮亮对他家里人,提起过自己,而且不止一次。 原本可能会存在的一点隔阂与客气,在此刻烟消云散李追远和润生被热情地迎进了屋,二老开始做饭。 老房子,前两年应该刚翻修过。 屋内的陈设没有什么特殊的,和寻常人家差不多,但一些细节处,能瞧出虽然过得很简朴,却一点都不窘迫。 薛亮亮对金钱没那么大的执着,但那也是建立在解决基本生活需求的基础上,每个月他肯定都会给父母汇钱,不过他父母还是过着熟悉的生活模式,这让他们感到自在。 饭菜很丰盛,尤其是那道臭鳜鱼,滋味很足。 饭后,四人就坐在院井里聊天说话。 李追远并不急着去四处搜索、寻找讯息,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一条线,先尽可能地把自己这条线挖掘好才是最重要的。 下个月就是薛亮亮父亲五十岁生日,他打算大办一场,谈到这件事时,二老很开心。 黄昏时,薛亮亮父亲带着李追远去镇子上的长廊处,那里靠河,每天这时候都有人聚在这儿下棋喝茶,偶尔还会有人说评书。 李追远有种自己是来旅游的感觉。 晚饭时,李追远又聊起了办寿的事,同时询问起了当地的一些风俗。 晚上睡觉时,李追远和润生住的是薛亮亮在家时的房间。 木质结构为主的老房子,隔音不是太好,李追远听力又格外敏锐,二老在隔壁房间床上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聊起了自己,主要是夸孩子长得好看和聪明,这算起了个头。 然后又着重聊起了薛亮亮什么时候能结婚、自己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的话题,这应该是老夫妻日常夜话的重点。 就在这个老话题逐渐收尾时,薛亮亮的母亲忽然来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个探险队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群年轻的孩子,胆子怎就那般大,敢去那个村子。” 薛亮亮父亲似乎很反感这个话题,说道: “别扯这个了,快睡吧。” 李追远睁开眼:探险队? “润生哥,我们出去走走?” 李追远知道润生没睡,因为他没响呼噜。 “好。” 两人故意静悄悄地离开屋,来到巷子里,又从巷子走到主街。 此时街上的铺面都已关门,也没什么行人,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入镇时的那座牌坊下。 “按理说,如果他们俩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这会儿也该到这里了。润生哥,现在几点了?” 润生拿起手表看了一眼,说道:“11:48。” “再等等吧,等到零点回去睡觉。” …… 谭文彬坐在车里,问道:“到了,胡哥,看前面的牌坊,民安镇。” 胡一伟也是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到了,我这腰。” 谭文彬看了一下车里的时间:“我们开了这么久啊,现在都11:49了。” “要不是中途爆胎了一次,可以更早到的。” “那我们晚上住哪儿?找个民居投宿?” “不,我要直接去她家。” 谭文彬点点头,没说什么。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穿过无人的牌坊。 …… 阴萌和郑佳怡坐在一辆牛车上,赶车的是一位老大爷,车里拉的是化肥和农药,她们俩就坐在这些东西上面。 老大爷说道:“下次女孩家家的不要这么晚赶路哟,不安全哩。” “晓得了,大爷。”郑佳怡笑着应下了。 “好,到了,你家是前巷的吧,我家住镇尾,就给你们下这里了。” 郑佳怡拿出钱包,准备给钱。 “给什么钱,虽然不是同姓的,但真论起来,我也是你爷爷辈,给钱要被人说的。”老大爷说完,就驾着牛车继续前进。 阴萌抬头看向上方门牌坊:民安镇。 郑佳怡说道:“走,我带你去我大伯家。” “你大伯他们应该睡了吧?” “那肯定的乡下睡得都早,我看看这会儿是……呀,都11:50了。” …… 李追远和润生在门牌坊下等到了零点,没等到人。 “走吧,回去睡觉。” “好。” 转身往回走时,有一股风吹来,吹动前方树梢,掉落下三片叶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七章 “萌萌,来,天黑路滑,你跟我走,哎哟!” 郑佳怡刚说完,自己就摔了一跤。 阴萌走上前,先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然后“啪”一声,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防水强光手电。 “萌萌,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郑佳怡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阴萌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开朗善良、坚强明事的女孩,同时长得还挺好看。 来时路上,她嘴巴不是在“叽叽喳喳”的聊天说话就是在“呵呵”的笑着,把阴萌耳朵都听累了,却并不反感。 在阴萌目前为止的人生中,过去她在看棺材铺,来南通后身边虽然有了伙伴,却一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闺蜜”角色。 郑佳怡倒是很符合这一定位。 阴萌觉得,以后自己应该会经常和她来往。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着离开这里。 小远分析过,吴胖子为人太过圆滑市侩,这样的人很难快速交到真朋友,而且其身为辅导员的身份,也没什么能拿出来与“罗工学生”进行利益交换的。 因此,吴胖子这条线缺少一个具备触发力的人物,谭文彬提到了吴胖子的漂亮对象,小远就顺势对其形象进行了预测补充。 阴萌发现,小远的猜测,几乎全中。 不过,阴萌并未因此觉得这是小远的神机妙算,少年的聪明体现在很多方面,不差这一个。 阴萌大概捕捉到这一思路,小远这是用逆推的方式,“塑造”出一个能打动他们团队的一个形象。 谭文彬会吃这一套,自己……也吃这一套。 “萌萌,我大伯家就在前面,很近吧,他家就住镇头,嘿嘿。” 许是阴萌在医院病房里的表现给了女孩极大安全感,她现在心情很轻松,认为只要回到老家,找到根头,那自己父母的病就能彻底解决。 “砰砰砰。” 郑佳怡开始敲门。 “吱呀……” 刚被敲响,门就被打开了,仿佛这个人,就一直站在门后面。 郑佳怡被吓得一哆嗦,往台阶下退了几步。 阴萌则将手电往上照,是一个妇人,穿着泛黄且不是很合体的白衬衫。 “大伯母,是我,佳怡。” “佳怡啊……”妇人抬起手遮挡灯光。 阴萌将手电关闭。 “进屋吧,佳怡。” 妇人转身,往里走,她脚下穿的是塑料拖鞋,走路时会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屋内黑漆漆的,妇人将二人领进了厅堂。 厅堂内有张大桌子,但上面摆了杂物,继续往里是厨房,那里摆着小桌椅,一家人平时都在厨房那里吃饭,厅堂大桌子只有招待很多客人时才会使用。 有木质台阶,贴着一侧墙壁向上,楼上是卧室。 妇人拿出火柴,“咔嚓”一声,将蜡烛点燃,厅堂里出现了幽幽的光火,反而将她的脸映照得更加昏暗。 “佳怡,你爸妈呢。” “我爸妈没来,这次是我一个人回来的,大伯母,我想在你家这里住几天。” “好,住吧。” 来时路上,阴萌对郑佳怡吩咐过,她父母的病根需要慢慢调查,不能心急,郑佳怡不是很理解,但选择听从专业的中医。 妇人将蜡烛挪向阴萌,问道:“她是谁?” “她是我朋友,叫萌萌,和我一起来的。” 阴萌点头道:“阿姨好。” “你好。”随即,妇人又将蜡烛挪回,“佳怡,吃饭了么?” “我们路上吃过了,现在不饿,大伯母,你上去休息吧。” “我带你们上去。” 妇人端着蜡烛,走上楼梯。 郑佳怡和阴萌跟在后面。 木质的楼梯,不断发出脆响,有几节踩上去时明显出现了松动,应该是很久都没维护了。 来到二楼,经过主卧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谁来了啊?” 大伯母:“佳怡来了。” “二弟他们来了么?” “没来。” 郑佳怡喊道:“大伯,我带朋友回老家住几天散散心。” “好,吃饭了么?” “吃了。” “嗯,早点休息。” 屋里的声音结束了。 阴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先前声音传出时,就几乎是贴着卧室门。 现在,也没听到对方从门口往床那边走的动静。 是因为没穿鞋赤着脚么? 可这地板,哪怕是赤脚,也会踩出声音才对。 阴萌心里只有狐疑,却无法断定,可惜了,要是自己有小远那般敏锐的听力就好了。 妇人继续端着蜡烛,领着二人往里走。 中途经过一间卧室时,依旧是贴着门传出声音:“是佳怡妹妹么?” “嗯,大强哥,是我。” 对话结束,似乎只是为了对话而对话。 妇人将她们领到客房前,推开门后,将蜡烛放在了屋内桌上:“家里电线烧坏了,没来得及修,晚上起夜用蜡烛。” “好的,大伯母。” “早点休息。” 妇人往外走去。 阴萌放下背包后,缓步退到房间门口,这个角度,借着稀疏月光,能看见妇人走到主卧门前的模糊身影。 就在其即将开门时,妇人的身体忽然扭动回头看向这里,月光将其眼眸照出了些许光泽。 阴萌挪开视线,伸手关上门。 自己将门关闭的刹那,那边也传出了开门和关门声。 阴萌看向郑佳怡,问道:“你大伯母一直这样么?” “嗯,我记忆里,大伯家好像都是这样,我妈爸来也是一样的态度。” “你大伯家就一个儿子?” “对,就是大强哥,比我大五岁。” “没结婚么?” “没有。萌萌,你先坐会儿,我去楼下打点水上来,我们随便洗洗就睡吧,抱歉,现在太晚了,条件有限,今天洗不了澡了。” “你坐在这儿,我去打水。” “还是我去吧,要是灶台热水瓶那儿没水,就得去院子里打井水。” “我在农村生活的时间比你多,你待着,别动。” “蜡烛,你带上。” “不用,我有手电筒。” 阴萌打开门,往外走,经过郑大强的卧室门口时,她略微停了一下,没听到什么动静,经过那对夫妻卧室时,也是毫无声响。 顺着楼梯走下楼,阴萌先来到厨房,厨房下方凹槽里,摆着四个热水瓶,两个红的两个绿的。 正常来说,乡下家庭会根据自己家每日用水情况来烧水,新烧的水用来喝,第二天的温水用来洗用。 阴萌提了提那几个热水瓶,前三个都是空的,最后一个是实的,有重量,但有些过分重了。 拔出塞子,里头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很多只老鼠从里面窜出,阴萌马上将塞子塞回去。 至于先前跑出来的老鼠,这会儿已经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阴萌将热水瓶侧过来,下方没破损,这就证明里头的老鼠都是被人为抓进去的,抓老鼠是要做什么? 灶台早就冷了,阴萌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揭开了两个大锅中间的小锅盖,里头有水,却也是凉的。 她拿起一个大塑料盆,走到院子井口边,将铁皮桶丢入,让其浸没后往上拉时,似是听到了楼上的声音。 二楼房间布局,夫妻卧室与郑大强的卧室都是朝阳的,也就是面对这院子,自己和郑佳怡住的客卧则是背阴。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能看见的二楼两处窗户后面,就是这对夫妻和其儿子的房间。 阴萌不动声色地将第一桶水打上来,倒入盆内,再次将铁皮桶丢入时,阴萌打开了手电筒,照射向二楼窗户。 右侧窗户后头,照射出了两道人影,左侧窗户后头,则是一道人影。 等手电筒灯光再回拉重新照过来时,三道人影又都不见了。 但阴萌确定,刚刚自己不可能眼花,先前自己打水时,郑大强和其父母,都各自站在房间的窗户后头,而且是紧贴着窗户站着。 要是搁以往,这样的房子自己是不会住的。 要是小远在这里带队,依照小远的性格,他可能会直接下令让自己和润生冲上楼,把那三位全都抓出来,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她不能这样,因为这次她的任务是把这条线索线给推完,所以不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打完水,提着盆,阴萌重新走上二楼。 在这里,还有通往三楼的楼梯,应该是阁楼。 她没上去看看,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郑佳怡靠着床坐着,闭着眼不停点着头。 赶了这么久的路,她既累又困。 “啊,你回来了。”郑佳怡起身走了过来。 “就坐那儿吧,洗洗。” 阴萌从自己登山包里拿出了几瓶矿泉水和毛巾。 “萌萌,你是喜欢远足么?我看你背包里的东西,好丰富。” “嗯。” “我看它好像很沉的样子,里头还装着什么?” “一些书和一些工具。” 主要是捞尸器具。 两个女孩简单洗了洗,就躺上了床,郑佳怡睡里面,阴萌睡外面。 屋子里有点发霉的味道,床褥也是一样,但勉强还能盖。 “萌萌,你老家哪里的啊?” “四川的。” “蓉城好玩不?” “我家距离山城更近。” “怪不得你皮肤这么好,这么白还这么光滑。”郑佳怡伸手,抱着阴萌的手臂摸了摸,“我好羡慕。” “你也不差。” “比你差多了,对了,你有对象么?” “没有。” “为什么不找一个?” “还没这个打算。”阴萌扭头看向郑佳怡,问道,“你喜欢你的对象么?” “喜欢啊,他人真的很好,胖胖的,好可爱。” “好吧。” “而且,他也很有事业心啊,留校机会很难的,他争取到了,他还说以后会继续努力。 我们俩在金陵,都只能算是普通家庭,我这个人喜欢小动物,又喜欢小孩,会做很多在很多人眼里没意义的事。 他愿意看我去做这些,他很包容我,我是打算以后和他结婚的,因为一个家庭,有一个这样的我了,另一个就得更辛苦更努力。” “呵呵。” “萌萌,你笑什么?” “你还想得很清楚。”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 “没考虑过这个。” “那你平时经常接触哪些人嘛,有没有发展的机会?” “不聊了,睡吧,明天我们会比较忙的,得去你家祖坟看看,还得……在这个家里检查一下,争取早点找到你爸妈的病根。” 除此之外,阴萌还打算等天亮后,去询问一下薛亮亮家的住处,小远和润生应该早就到了。 郑佳怡说睡就睡着了,她像是小猫一样,依偎在阴萌身侧。 阴萌也闭上了眼。 但没多久,她的眼睛就再次睁开,她有一种刺挠的感觉,没办法去具体形容,却有点不舒服。 躺在床上,目光在四周逡巡,最后,将目光落在房间门上。 木质屋子本就容易开裂,要是不定期修缮,那各处的缝隙就会越来越大。 房间门和旁边墙壁之间的间隙,就很大。 阴萌一边保持呼吸的平稳一边将手探向放在身边的手电筒。 “啪!” 手电筒打开,对着房间门照去。 两个反光的圆球出现,然后快速消失。 这意味着,刚刚门口站着一个人,侧倾着身子,让双眼可以透过门缝,对房间内,进行着偷窥! …… “不是,胡哥,你到底认不认识她家啊?” 汽车只能停在主街,开不进两侧巷子。 二人下车后,就钻进一条巷子,走着走着,就又出来了。 好,第一次,谭文彬觉得你胡一伟认错了路,这很正常,毕竟黑灯瞎火的。 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都跟着胡一伟在这么多条巷子里,转了快俩钟头了,还没找到胡一伟前妻曾苗苗的家! 胡一伟很是歉意道:“其实,我这些年,就来过她家一次。” “就来过一次?”“她父母走得早,家里有个奶奶,还有个姐姐。她姐姐本来结婚了,但婚后没多久丈夫就死了。 她上大学时勤工俭学,过得比较辛苦。 我们结婚办酒席时,她家里亲戚就没来。 婚后第一年,假期时,还是被我爸妈催促说不去看看她家里人不合规矩,我才和她一起回了趟她老家,也就是这里。 她奶奶不喜欢说话,她那个姐姐,也比较冷淡,我们在这里就留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 再之后,我们就再没回过这里,每次我主动提起时,都是她拒绝的。” “那你就没想过,她既然和家里不亲,为什么又忽然要辞了金陵的工作回老家,还相亲结婚?” “现在我是觉得奇怪了,但当时,我脑子里很乱,真的想不了这么多,全是被她抛弃的打击和失落。” “胡哥,你要清醒一点,真的,人生路还很漫长,回头看时,这些都不算事儿了。” “谢谢你,兄弟,幸好这会儿还有你在我身边。” “胡哥,你还是继续找她家吧。” “要不,我们回车里对付一宿,等天亮了街上有人后,再找人问问?” “来都来了,继续找呗,反正都找了这么久了,往剩下的地方再走走看看。” “我是怕把兄弟你累着。” “没事,这不算什么。” 谭文彬不怕累,怕的是赶不上进度。 他天亮后还得去找薛亮亮家,找到小远哥,要是大家开碰头会时,自己还没找到目标处,那成绩就太难看了。 终于,再钻进一条巷子时,胡一伟激动地说道:“找到了,就是这家!” “你确定?” “没错,就是这家,你看这台阶上的缺口没有,就是我那次和她一起回来,我尴尬的一个人在外头抽烟时,用鞋底不停踹出来的。” “你还真挺有先见之明。” “那现在……” “敲门呗。” “可是,这么晚了,她们应该都休息了。” “不是你说要直接来找她么,别怂。” “好,不怂。”胡一伟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敲门,结果一敲,门就自己开了,压根就没上门闩。 “这……” “进去。”谭文彬推了胡一伟一把。 走进来后,胡一伟喊道:“苗苗,曾苗苗,苗苗!” 不一会儿,一楼传来房间门打开声,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肩披一件长衫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个头很高,体态略丰满,年纪在三十五左右。 她肯定不是曾苗苗,而是曾苗苗的那位姐姐。 “一伟?” “是我,茵姐,我来找苗苗,她在家吧?” 曾苗苗的姐姐叫曾茵茵。 “苗苗已经睡了。” “茵姐,帮我叫苗苗起来吧,有些话,我想和她说清楚。” “你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我还是得把一些事问清楚,要不然我不甘心。” “你走吧,苗苗不想见你的。” “茵姐,求求你,让我见见苗苗,苗苗!苗苗!苗苗!” 这时,二楼传来老太太的骂声: “瞎嚷嚷什么,别惊扰了邻居,先住下来,有什么事天亮后再说,再嚷嚷,老婆子我就喊街坊四邻,把你给打杀出去!” 胡一伟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看出来,他又怂了。 “行吧,那就先住下来,明天说。”谭文彬觉得自己已经完成初步目标了,那就不用太着急。 “好,好吧。”胡一伟赶忙点头同意。 曾茵茵指了指一楼对面屋子:“睡那间屋吧,有床铺,不准上二楼。” “好。” 曾茵茵走回自己房间。 胡一伟和谭文彬走到那间房门口,推开门,里头倒是挺干净,老式床,有蚊帐,足够大,挤得下俩男人。 “彬彬,睡吧,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为我的事跑这么远,等回金陵后,我好好请你吃顿饭。” “兄弟间,不讲这些。我去井口边冲个脚。” “那我也去。” 二人又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井口边,这栋屋子的院子和一楼厅堂都很小,这是因为在一楼开了两个房间,挤占了位置。 谭文彬弯腰去揭井口上的盖子,发现上面被用铁皮焊住了,这井,压根就不能用。 “胡哥,你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热水瓶之类的。”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前夫哥也是哥么。” “我……” “行了行了,你回屋吧,我去找。俩大老爷们儿赶了一天的路,不洗个脚晚上睡觉不得把自个儿熏死。” 胡一伟点头,回了房间。 谭文彬则穿过厅堂,来到厨房,一进厨房,就被摆在这里的一座黑色棺材吓了一跳。 “哦豁!” 厨房里是土灶供灶王爷的地方,正常人家就算家里要停棺,也不会摆在这儿。 谭文彬稍微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棺材有点年纪了,而且没上棺材钉,且棺材盖接触位置,有明显的划痕,也没灰尘。 这意味着,这个棺材盖经常会被打开。 他嗅了嗅鼻子,没闻到尸臭味,而且棺材地上也看见了一些米糠,意味着这家人是把这口棺材当储粮柜用了。 但谭文彬还是没有擅自开棺再检查一下。 因为按照小远哥的逆推思维再结合自己的现实情况,他是不可能和胡一伟这样的人真正交上朋友,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所以能“触动”自己的,大概只有是范树林,而范树林来“触动”自己的先决条件,就是原本的胡一伟在一个月后来这里出事了。 问题,不一定在这栋屋里,但这栋屋里,有发生问题的概率。 提了一个热水瓶,谭文彬往回走,经过向上的楼梯时,抬头向上看去。 楼梯通往二楼的位置,居然还有一扇门,那扇门现在闭合着。 这是什么奇怪设计。 奶奶和离婚回家的小孙女睡二楼,大孙女一个人睡楼下,中间还有一扇门。 算了,明天跟小远哥汇报去。 谭文彬回到房间,把门上闩。 热水瓶里的水是温的,二人洗了脚后,就躺床上开始睡觉。 胡一伟开了一天的车,先睡着了,开始磨牙。 谭文彬倒是不觉得吵,毕竟过去他和润生一起睡李大爷家一楼时,每晚都和润生比拼谁的呼噜声更大。 渐渐的壮壮也睡着了。 睡着睡着,壮壮就觉得眼睛有些发痒,像是有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附着在了上面,很黏人。 他抬起手,开始抓挠。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谭文彬马上放下双手,一动不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让谭文彬诧异的是,对方先前还在屋外,现在已经快走到床边了,可房间门是关着的,自己还上了闩。 难道,自己走阴了? 不是提前至少一个月的么,这就开始出问题了? 谭文彬心里有些慌,近期,大家都接受了特训,可和另两位不同的是,他的培训是在嘴上。 要是有实体的死倒,他还能拿起黄河铲斗一斗,可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他是真没什么办法,倒是自书上看到过一些笨办法流程,但那得开供桌摆坛,不实用啊。 因此,他只能再次祭出小远哥教自己的遇到邪祟时的保命手段,心中默念: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 很快,床尾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爬上了床。 谭文彬感觉自己右脚位置传来凉意,然后凉意不断上移,到小腿,到大腿,到小腹,到胸口…… 要是接下来要到自己脖子的话,谭文彬肯定会睁眼不装了,他兜里可还放着破煞符呢,大不了拼了! 但对方并没有去摸向自己脖子,而是将手放在自己右肩处。 右肩一片冰凉,对方似乎想要自己起来。 但自己就是不起来继续“睡觉”。 然而,自己没动,可自己身边躺着的胡一伟却动了,从动静里可以察觉到,他坐起身,下了床,然后光着脚没穿鞋,向外走。 “咔嚓……”门闩被打开的声音。 “嗯?”接下来,谭文彬的意识出现了一阵眩晕,然后整个人产生了“快速上浮”的错觉。 他猛地睁开眼,刚刚像是做了一场梦。 眼眶周围的刺挠感消失,扭头一看,旁边的胡一伟不见了。 他赶忙下床穿鞋,走到房间门口,门闩被拉开,门只是虚掩着。 “嘶……” 思考了一下,谭文彬还是觉得应该偷偷出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来推线索的,得挖掘出东西去和小远哥汇报,可不能一味地当缩头乌龟,必要的风险,还是要冒的。 将门轻轻再拉开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来到厅堂,没发现什么异常。 谭文彬想到了厨房里的那口棺材,可正当他打算蹑手蹑脚地再去厨房看看时,却听到了来自曾茵茵房间里压抑动静。 嗯? 谭文彬踮着脚,一步一步来到曾茵茵房门前。 距离近了,里头的声音也就更清晰了,是男女间有节奏的闷哼声。 屋内没开灯,但今晚天气不错,所以月光很足,月光从窗户处透入,也给屋子里带来些许能见度。 谭文彬将眼睛凑到门缝边,向里看见,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房间里的床。 两具身体,正错叠在一起,做着最原始的运动。 但这种事,光靠一方肯定完不成,女的应该是曾茵茵,那男的难道是……胡一伟? 他当然清楚胡一伟不是恼羞成怒到要拿自己大姨子当报复对象,刚刚分明是有脏东西进了房间,把胡一伟“喊”出去了。 而且很可能,那个脏东西原本是想喊自己的。 如果自己不会走阴,没办法抵得住,那岂不是说,现在床上的那个男的,就会变成自己了? 这时,屋子里的节奏变得高亢起来,男女的喘息声夹杂着一些说话声,也更大了。 男女互相喊着对方名字的同时,还夹杂有街头混混打架时才会飙出来的脏话。 如同两位决斗者,经过试探到鏖战后,进入了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 而且,双方说的都是一样的方言。 胡一伟只来过这里一次,而且那次大部分时间还站在外头,与台阶较劲,哪可能学会本地方言。 “啊~” “啊~” 屋内同时传来两道结束音。 谭文彬默默地离开这里,往回走,他刚进屋把门带上,对门房间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谭文彬马上上床,装作睡觉的样子。 他的眼睛,又出现了先前的刺挠感,像是又有什么玩意儿黏上了,这是又要走阴的趋势。 门被推开的动静传来,紧接着是上门闩的声音。 然后,谭文彬感知到身侧有人躺下。 随即,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但谭文彬没有睁开眼,依旧躺着没动。 心里数数计算时间,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当谭文彬觉得可以睁开眼时查看一下胡一伟情况时,屋内又传来了脚步声。 刹那间,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妈的,那脏东西还没走! 受到惊吓后,脑子反而更清醒了。 是啊,脏东西要是走了,自己走阴会结束的,只要自己走阴状态还在,就意味着脏东西还在附近。 谭文彬继续撑着。 可问题是,他的走阴没办法维系太久,而且对他的消耗很大,起初他还能有意识在装睡,但很快,他就因精神过度透支,真的昏迷了过去。 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户和房间缝隙照射进来,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嘶……头好疼。” 谭文彬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坐起身,他现在终于理解当初小远哥透支到瞎时到底有多恐怖了,自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已如此痛苦。 胡一伟居然还没醒,依旧躺在自己身侧。 谭文彬低头看向他,只见胡一伟眼眶发黑,眼袋极为严重,嘴唇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憔悴。 等再将目光往下时,谭文彬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见胡一伟的裤裆处,一片殷红! 他赶忙推动胡一伟,胡一伟被推了几下后,侧过身,一边继续磨牙一边说起了梦话: “苗苗,苗苗,呵呵,你真好,我的苗苗……” 谭文彬舒了口气,看来只是透支了,但没生命危险。 “苗苗,我爱你,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谭文彬摇摇头,这都要被榨干了,还做春梦呢。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谭文彬马上翻身下床,来到自己登山包旁打开一侧拉链,黄河铲的铲柄就在这里。 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胡一伟,又看向了站在那里的谭文彬,问道: “你不饿么?” “不饿,不饿。” “但我已经把饭做好了,还是来吃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八章 “哦,好,那就吃点吧,我把胡哥喊起来。” “不用喊他了,让他继续睡吧。” “那怎么行。”谭文彬没听女人的,依旧来到床边摇晃着胡一伟,“胡哥,胡哥,醒醒,吃饭了。” 胡一伟无意识地伸手拍了一下,嘴里嗫嚅着继续抱着自己胳膊睡觉。 “再不来要凉了。”曾茵茵说完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伸出右手,微微握拳,学着远子哥的方式,用自己的无名指指节,对着胡一伟的额头连敲了三下。 果然……没用。 胡一伟继续酣睡。 谭文彬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心符,“啪”一声贴在了对方脑门上。 清心符起效果了。 胡一伟睡得更香了,连梦话都不说了,只有如雷般的鼾声。 “这……” 谭文彬摘下清心符,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贴了一下。 符纸没变色。 这说明胡一伟早就脱离邪祟影响,他现在单纯是累到透支,起不来。 而自己先前清心符的效果,反而帮他睡眠程度加深了。 没办法,这是真喊不醒他。 还是先应付完接下来的事,然后找借口出去找一下小远哥,让小远哥来拿主意。 谭文彬从登山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走出房间门时,又瞅了一眼院中那口被焊上的水井。 他走到厨房,吃饭的小桌摆在这里,那口棺材也依旧在。 曾茵茵手里抱着一盆衣服,看了他一眼,说道:“后面有水缸,我带你来。” 水缸在厨房后头,上头搭着一个木瓢。 谭文彬刷牙时,曾茵茵在旁边洗衣服。 她的手很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而且,谭文彬留意到,对方盆里在洗的,有男人的衣服。 可这家里原先,根本就没有男人。 自己和胡一伟昨晚过来的,睡前只洗了脚,没换衣服。 刷好牙,谭文彬再拿瓢洗了脸,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谁的衣服,这么大。” “我男人的。” “你再婚了?” “没有,这是他以前的衣服,打算洗干净晒好了,送人,你们城里人不懂乡下的日子有多难过。” “哦,这样啊。” 谭文彬清楚,除非日子穷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否则活人对死人的用品,还是会觉得晦气。 以前自己跟李大爷坐斋时,没少见主家把逝者生前的衣服和私人用品堆在一起烧掉。 民安镇虽然是山里乡镇,但日子远没窘迫到这种地步,死人的衣服洗洗还能当人情送人? 还是说,她实际上洗的,就是她男人每天的换洗衣物? 昨晚虽然是胡一伟上的她床,但真正办事的,可并不是胡一伟。 曾茵茵手脚很麻利,将衣服晾晒后,就拿条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示意谭文彬坐下,她自己则去灶台上盛饭。 是汤饭,昨日的剩饭剩菜再加些蔬菜,添水一锅煮。 这在当下,不分区域,是很流行的早餐形式。 毕竟大部分家庭,是不舍得天天早上去店里买包子油条豆浆带回家吃的。 怕剩饭的量不够,里头还搁了面条。 曾茵茵转身去盛她自己那碗时,谭文彬故意用后背对着棺材,从怀里掏出追远幸运符,抓着符边,往碗里一甩,没变色,意味着这食物是人吃的。 “呼……” 心里舒了口气,赶紧将符纸收回口袋。 谭文彬右手拿筷子,左手端起碗,碗不热。 再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但有些温。 “怎么样?”曾茵茵问道。 “好吃的。” 不烫,正好下口。 谭文彬很快吃完一碗。 曾茵茵:“锅里还有。” “吃饱了,谢谢。”谭文彬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她们怎么不下来吃?” “她们早吃过了。” “我能……见见苗苗么?” “你见她做什么?” “我是觉得,有些话可能当事人来说不太合适,作为朋友的一方,兴许可以给予点意见。” “苗苗已经订婚了,下个月就结婚。” “我听说了。” “那你现在就不适合参与了。”曾茵茵收起碗筷,“你可以劝一伟早点回去,让他忘了苗苗,开始新的生活。” “这很难。” 这时,曾茵茵忽然说道:“这世上,除了死,没什么难事。” “我觉得你们家这事干得,不地道。”谭文彬想尽可能地再套点话,“至少该做到有始有终。” 曾茵茵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想得真好。” “什么?” “这儿没什么好玩的,赶紧走吧。” “我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很美。”谭文彬见对方不愿意继续给自己透露,那只能去找小远哥了,“想问你一件事,这村里有家姓薛的人家吧,他家儿子叫薛亮亮,海河大学的学生,挺能搞钱的,很有出息。” “不知道。” “不知道?” “镇上人家多,姓也多,除了邻居,我们不太和外姓人打交道。” “哦,这样啊,那我出去问问,顺便逛逛。再次,谢谢你的款待。” 谭文彬离开了。 曾茵茵对着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又从锅里盛了一碗汤饭,摆在了棺材 一双筷子,被她竖着放于碗中。 这不是实米饭,汤水比较多,本立不起筷子。 可手松开后,两根筷子却笔直挺立。 …… 谭文彬先回到房间,将自己的登山包背起。 床上,胡一伟依旧睡得香甜,裤裆处的殷红这会儿也逐渐泛黑。 虽说明显感知到了这个家的不对劲,但危险系数,目前还在承受范围内。 还是先和小远哥汇合吧。 谭文彬离开屋,走出巷子,来到主街。 民安镇虽说比不上地处平原石港镇的人口规模,但好歹也是一个镇,镇民间有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谭文彬找到了镇上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饮料,然后找小卖部的大婶打听薛亮亮家。 然而,大婶的回应,让谭文彬感到错愕。 大婶说,没听说过镇上有薛姓人家住。 谭文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猜测:难道薛亮亮的爸爸是上门女婿,后来支棱起来了,给薛亮亮又改回了薛姓? 这个猜测,连谭文彬自己都觉得有些扯。 离开小卖部后,谭文彬开始不停地找镇民询问,他觉得薛家在这里应该挺有名气的,毕竟亮亮哥怎么都算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结果却是,没人知道镇上有这户人家。 这一刻,谭文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找不到薛家,就意味着自己找不到已提前进驻薛家的小远哥和润生。 他拿出自己腰间的传呼机,没有被传呼的记录。 不应该的,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昨晚小远哥可能会觉得时间晚,且小卖部也关门了,不会给自己传呼,但都到这个点了,小远哥还没见到自己,肯定会让润生在第一时间,给自己打传呼。 谭文彬再次回到小卖部,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 这不可能,就算陆壹这会儿在上课不在商店,可店里白天营业时间肯定有人。 又连续打了两次,依旧无人接听。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给自己亲爹办公室打去,“嘟……嘟……嘟……”,显示打通了,却无人接听。 他甚至还给思源村的张婶小卖部打去,依旧如此。 最后,他打给了寻呼台。 这个时期,全国寻呼台很多,寻呼台接线员也是一个很热门的职业。 可这次,寻呼台也没人接听,没办法听到接线员姐姐的甜美声音。 挂上电话,谭文彬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柜台。 “咋了?”大婶疑惑道地看了一下自己电话机显示器,打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接听到。 “大婶,你电话会不会坏了?” “坏了?”大婶按了一下免提,自己拨通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接听,大婶用方言叮嘱对方下次多送点什么货,等对面答应后,她就挂了电话。 “没坏啊,好着呢。” 大婶磕着瓜子,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要不是看这年轻人一身穿着不错还背着一个登山包,她都要怀疑这家伙是大上午故意拿自己寻乐子。 谭文彬又拿起电话,拨打平价商店,依旧无人接听。 挂上电话,他拿出钱,又买了些袋装零食。 大婶笑吟吟地给他拿东西,零食没过保质期,但袋上都有灰了,镇上还是散装炒货更好卖一些。 谭文彬走出小卖部,来到河边长廊处坐下。 有几桌老人坐在那里喝茶,还有一个说评书的,正在讲故事。 操的是本地方言,他也听不懂。 望向平静的河面,远处是农田青山,很漂亮的风景,可他现在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要么是这个镇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自己出了问题。 或许现在,最合理的选择是赶紧离开这个镇,至少去一个能够打电话联络的地方。 可自己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要是遇到问题就走了,那还走江个屁。 在评书人说完一段后,谭文彬上前与对方攀谈,留下曾家位置后,又给评书人一点钱,承诺其要是有人靠他找寻到自己,自己会再给一份。 随后,谭文彬拿出纸笔,开始写字条,一连写了很多张,都是自己名字住址,然后给商铺老板们发。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没急着回曾家,而是在这镇子里逛起来,这模样,真像是一个来旅游的背包客。 昨儿个是深夜来的,黑布隆冬的看不清楚啥,现在倒是能仔细观察品味了。 只是,徽派建筑风格确实很有文化底蕴也很美,但当你心里有不安和惶恐时,这里的环境就能把你的这种情绪给放大。 每一户敞开门的人家都觉得有秘密,每一条巷子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一直逛到快下午一点钟,谭文彬决定回曾家了,回去前,他去铺子上割了肉,又买了些粮油。 提着这些东西刚进屋,就看见站在那里的曾茵茵。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我就出来逛逛。” “我吃过午饭了。” “我也吃过了。”谭文彬把东西放台子上,他吃了零食。 曾茵茵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买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 不买点东西,怎么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现在远子哥暂时联系不到,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曾家继续待下去。 曾茵茵没说什么,把东西收进厨房。 谭文彬回到自个儿房间,胡一伟还在熟睡,看来昨晚对他的消耗确实很大。 当然,消耗不仅仅是干那种事上,更主要的,还是在于被邪祟附身。 只是,他再继续不醒的话,自己就没理由见到曾苗苗。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胡一伟的脸,依旧醒不来。 整个下午,谭文彬就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井口边坐着。 脚下放着一包烟和一瓶矿泉水,看起来是在休憩晒太阳。 曾茵茵回她房间后就没再出来,昨晚放话的老奶奶和曾苗苗也没下二楼。 再加上一个还在熟睡的胡一伟。 这屋子里明明人很多,却给谭文彬一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另外就是这口井……虽然井盖被焊死了,但从缝隙里,依旧能察觉到寒气溢散出来,有点冻库开缝的感觉。 等到黄昏时,曾茵茵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她去做饭。 而这时,胡一伟也终于醒来了。 “好饿……饿得我头晕。”胡一伟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谭文彬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了压缩饼干递给他,至于矿泉水,他已经喝完了。 没谁会在包里放很多水,净水片这类的东西他包里倒是还有。 谭文彬来到厨房,准备拿瓶开水。 曾茵茵站在灶台边,正拿着铲子炒菜,只是没见有多少锅汽冒出。 谭文彬绕到灶台后,发现灶洞里,只有零星的火星。 “要烧火么?” “不用,快出锅了。” “哦。” 谭文彬点点头,去拿热水瓶,打开一个瓶塞,手指往洗脚用的水温差不多。 “那个,有热水么?” “不都是么。” “只是温的,不烫。” “天气热,故意放温了灌的。” “这样啊。” 谭文彬只能选了一瓶提走,穿过厅堂处的楼梯时,他再次向上头看了一眼,门还是关着的。 回到房间里,给胡一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同时提醒道: “留点肚子,马上吃晚饭了。” 胡一伟嘴边全是饼干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彬彬,你有裤子么,借我一条可以么?” 显然,他发现自己裤裆处的痕迹了。 谭文彬从包里取出一条裤子,递给他。 胡一伟是情绪激动下,借了车,直接开来要说法的,所以除了带了钱和路上要抽的烟,他没带行李。 谭文彬的登山包,则是基础满配状态。 他和阴萌,一人一个。 润生那个是进阶版,因为他还得负担起小远哥的那一份。 “谢谢兄弟,多少钱,我给你。”胡一伟从口袋里准备掏钱。 “不用了,都是兄弟,不提这些。” “这怎么行,来时加油都是你出的钱。” “别和我客气了,记得干正事。” 胡一伟一拍额头:“哦,对,正事!” 他心里还奇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吃了东西后,胡一伟得以缓过劲,都是男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把自己裤子和内裤都脱下来,换了谭文彬的裤子,这也算是挂空挡了。 “彬彬,不怕你笑话,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梦遗了。” 谭文彬摸了摸鼻子,谁家男的梦遗是梦出血来的。 当然了,大部分男生在见过事后,一般也不会给予自己身体梦遗的机会。 “胡哥,待会儿吃晚饭时,你一定要要求见到曾苗苗。” “我会的。” “把话说清楚后,你该回去就回去吧,你请假没请太长时间,别为了过去的一段感情把工作也给耽搁了。” “嗯,彬彬,你说的我都明白。” 房间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如早上时一样,她说道:“饭做好了,来吃吧。” 依旧是厨房小桌,棺材边。 但饭桌上只有三个人的饭。 胡一伟问道:“苗苗呢?” 曾茵茵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盘菜,两杯黄酒,以及用小碗盛出弧形的米饭。 “她们在上面吃。” “茵姐,让苗苗下来吧,我和她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就走。” “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我只是想来要个说法,我们这婚离得这么莫名其妙,她应该出来见我一面,你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想缠着她,真的。” “好,我去说。” “麻烦你了,茵姐。” “你们先吃吧,吃了饭,才好说话。” 曾茵茵端着托盘上去了。 胡一伟坐在厨房小桌边,胸口轻微起伏,正在组织语言。 谭文彬则离开桌子,来到厅堂一角,他看见曾茵茵走到二楼门口,抓着门环,轻轻敲了三下。 里头似乎传来锁落的声响。 曾茵茵推开门,进去前,她回头,向下看去,与谭文彬目光对视。 然后,她进去了,门也关了。 这一刻,谭文彬很想用暴力手段,强行进入二楼看看里头到底怎么回事,曾苗苗现在又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 但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强行戳破事情后兜底的能力。 而之所以自己能被单独分配到一条线,一是因为润生的性格无法适配,他和范树林也没太深的交情,搭不上这条线;二是因为小远哥身边,得有一个强力者陪护。 回到厨房坐下,谭文彬说道:“胡哥,帮我拿个热水瓶。” “哦,好。”胡一伟起身时,谭文彬又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测试了一下饭菜,没问题。 拿起筷子,先扒了一口饭,谭文彬怔住了,又夹了一口菜,他眉头皱起。 早上那顿饭,可以解释成做早了自己也起晚了,可晚上这顿是才做好的,怎么还是温的? 这家里,就没烫的东西么? 过了会儿,曾茵茵空着手回来了,她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胡一伟问道:“茵姐,苗苗她?” 曾茵茵将口中食物咽下,脸上露出晦涩莫名的笑容: “别急,饭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 阴萌不知道昨晚在房间门口向里偷窥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在被手电筒照了一次后,那双偷窥的眼睛就再没出现过。 将一把椅子抵在门后,阴萌就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睡觉。 她需要休息,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状态搞太差,不过就算是睡觉,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天天一亮,院子里就传来劈柴的声音。 阴萌将郑佳怡推醒,郑佳怡打了个呵欠,用很慵懒的声音说道:“萌萌,我好困,还想再多睡一会儿。” “你爸妈的病,你忘了么?” 郑佳怡马上坐起身。 “先下去洗漱。” “下去洗漱,你要把包背着么?” “我习惯了。” 经过二楼另外两个卧室时,阴萌再次特意驻足倾听了一下,没听到里头的动静。 来到楼下院子,劈柴的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背心、短裤、布鞋,人很高,也很瘦。 “大强哥!” 郑佳怡热情地打招呼 “佳怡,呵呵。”大强挥了挥手,“我爸妈一大早就进山采货去了,早饭在桌上。” 阴萌打了井水,和郑佳怡一起洗漱后,二人来到厨房。 小桌上摆着粥碗和咸菜。 阴萌端起粥,闻了闻,没什么问题,她现在对食物,有足够敏锐的区分能力。 只是这一口下去,发现粥不仅是不热,甚至可以说是凉了。 可问题是,现在天气,还没到真正凉爽的时候。 再尝一块咸菜,牙齿咬下去,居然有点冰牙。 这感觉,就像是早饭被特意挂到井里,镇过的一样。 阴萌目光看向灶台下的凹槽,热水瓶全不见了,包括昨晚自己发现装有老鼠的那一瓶。 要不要把那个大强,抓过来,用包里的驱魔鞭捆住后,拷问一下事情?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阴萌排除了。 还是先找小远哥吧。 “萌萌,我请你去外面吃早饭吧。”显然,郑佳怡也觉得这早餐无法下口。 “嗯。” 二人走出来时,发现原本还在劈柴的大强,人不见了。 斧头落在原地,连劈好的木柴也没收拢起来。 “咦,大强哥人呢?” 郑佳怡弯下腰,帮其收拾,然后全部堆到了墙角里。 阴萌目光扫向柴火堆,大部分木柴上都长起了苔藓,极个别处,居然还长出了一些菌菇。 柴火是消耗品,这意味着这家人,已经很久没烧过柴了。 走出郑家,阴萌先去询问薛亮亮的位置。 郑佳怡不在这里生活,她对民安镇的了解并不比阴萌这个外来人高多少。 可二人询问了一大圈,得到的回复永远是:不知道镇上有哪家姓薛的。 至于薛亮亮这个考上海河大学的学生,也没人听说过。 阴萌来到镇上的小卖部,先询问了大婶,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反馈。 她拿起电话,打向寻呼台,想呼一下薛亮亮,无人接听。 然后打给学校平价商店,还是无人接听。 又反复打了几次后,她询问大婶电话有没有问题,大婶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叫了一次货,示意没问题。 阴萌意识到,问题大了。 不死心的她,拉着郑佳怡继续询问。 然后,二人来到了靠河的长廊处。 这里,算是镇上的休闲文化中心。 两桌老人正在喝茶,还有一个老人正在说评书。 等老人评书说完后,阴萌上前对他进行询问,问是否有人来他这里打听过情况,说书人摇摇头,示意没有。 阴萌请他帮忙留心,同时把自己的名字和老郑家的巷子住址也告诉了他,最后,拿出一张钞票,放在他身前的铁盒子里。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给你说一段?” “不用了。” 阴萌又去了各个铺子上询问,然后请求别人帮自己留心。 这一套该流程走完后,阴萌心里莫名感到一股烦躁。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他们也能想到,而且只会做得比自己更好更细致。 这个镇就这么大,外来人本就不多,但凡有人这么问了,街上人或者铺子上的老板肯定会有极深印象,可先前与他们交流时,则完全没有。 “萌萌,你怎么了?” “我没事。” “那我们现在继续找么?” “不找了,我们回去。” 二人回到郑家,门关着。 郑佳怡上去推门,门被推开。 紧接着,大伯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回来了啊。” 然后,她本人也走了出来,穿的是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 “大伯母,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大伯也回来了么?” “没有,大强进山来找我们了,他接了我的班,我就先回来准备给你们把午饭做了。你们早饭怎么没吃,大强没跟你们说么?” “大伯母,大强哥跟我说了,但我想带我朋友去尝一下我们这儿的特色早餐,就特意留着肚子出门了。” “哦,那午饭还家里吃么?” 郑佳怡看向阴萌,阴萌轻轻摇头。 “不了,大伯母,我们待会儿还是出去吃。” “行。” 大伯母向屋里走去,然后直接上了楼。 阴萌又去井里打了些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脸。 这屋子,这屋子里的人,透着一股子古怪。 可惜找不到小远哥,这些线索眼下都没办法汇报。 二人重新上了楼,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时,阴萌指了指继续向上的楼梯。 “萌萌,上面是阁楼吧,我也没去过。” “那就去看看吧。” 阴萌走了上去,说是阁楼,但并不逼仄,而且也被经常打扫的样子,并不脏乱。 一口红色的老棺,摆放在那里。 郑佳怡被棺材吓了一跳,躲到阴萌背后。 “没事,我以前就是卖棺材的。” 阴萌走到棺材边,这棺材用料不算很考究,涂漆的手艺也很一般,稍微有点条件的老人,都不会选它当作自己的寿材。 “佳怡,你爷爷奶奶是早就走了对吧?” “对,我爸妈上次回来,就是给爷爷上坟的。” 爷爷奶奶都走了,那这屋子里,为什么还要停棺? 虽然现在还没见到郑佳怡的大伯,但从大伯母的年纪上来判断,夫妻俩,应该远没到提前预备寿材的时候。 正当阴萌把手放在棺材边,思索着要不要打开来看看时,大伯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郑佳怡回话道:“我们随便逛逛。” “这是亲戚家修缮房子,把家里老人预备的老寿材暂放我们家了。” 阴萌收回手,说道:“哦,这样啊。” “家里老鼠多,别乱跑,被老鼠吓着呵呵。” “嗯,我们知道了。” 阴萌和郑佳怡来到二楼房间里,郑佳怡坐床边,阴萌则站在门口。 “萌萌,我们出去吃吧。” “不用,随便吃一点吧。”阴萌从背包里拿出饼干,递给郑佳怡后,自己又回到门边站着。 “萌萌,我们接下来得从哪里开始找?”郑佳怡问道。 “从这栋屋子开始找。” “啊,我问的是找你的那个姓薛的朋友。” “一样的,找到他家,就能更容易找到你爸妈的病根位置了。”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郑佳怡点了点头,她信了。 “佳怡,你不觉得你大伯一家,都很奇怪么?” “我昨晚说了啊,他们家性格一直都很冷淡,然后,其实我和他们家,来往也并不多。” “吃好了么?” “吃好了。” “那我们出去吧。” 阴萌带着郑佳怡离开郑家,开始走访邻居,找那些一看就很喜欢聊天的婶子和奶奶对话。 从邻居口中得知,老郑家性格孤僻是出了名的,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外人来往,甚至一度到了亲戚邻居家里要办事时,也不会请他们的地步,也就他家那俩兄弟,一年会回来了个一两次。 在农村,性格再孤僻不爱交际的人,也不敢连村里的红白事都不参加。 因为大家清楚,这种事儿,迟早会轮到自己家办的,你不去别人家,到时候人家也不会来你这里帮忙。 邻居这里,也没能得到什么具体信息,阴萌只得重新回到郑家,在院子里坐下。 联络不到小远,她现在有些茫然。 眼下似乎,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继续走下去。 就比如,在尽量不撕破脸的前提下,探寻到老郑家的真正秘密。 整个下午,阴萌都在院子里坐着。 她终于看见了郑佳怡的大伯父,他背着一个化肥袋回来,袋子里有东西在动。 郑佳怡上去打招呼:“大伯。” “嗯,佳怡。” “大强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在后头,我先去收拾东西。” 大伯进去了,原本阴萌以为他会去进厨房,但他直接背着袋子上了楼。 然后,上去后,就没再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强回来了,他也背着一个化肥袋,里头的东西也在动,隐约传出“吱吱吱”的声音。 依旧是简单打招呼后,他也上了楼。 等到黄昏时,大伯母从楼上下来,问道:“你们晚上也是去外面吃是吧?” 郑佳怡:“是的,大伯母。” “那我就不给你们做饭了。” “大伯母,你把大伯和大强哥喊下来,我们一起去外面吃吧。” “不去外面吃,费不起那个钱。” 大伯母说完后,就又转身上了楼。 阴萌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家三口……从未一起出现过,永远是一个人。 入夜前,阴萌和郑佳怡去外面买了些吃的。 提着袋子回来,上二楼时,阴萌隐约听到了些许特殊的声响。 可等她刚踏上二楼的最后一层台阶,声响就集体静音了。 她和郑佳怡回了自己房间。 “萌萌,我们一起吃吧。” “你先吃。” 阴萌依旧站在房门口,将耳朵贴到房门上。 “嘎吱……嘎吱……嘎吱……” 她再次听到了高频率的声响,虽然很轻微,却确实存在。 阴萌对郑佳怡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郑佳怡点头,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下了。 随即,阴萌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等开到足够自己侧身出去的缝隙后,她抬起手,抓住上方,将自己吊着“送”了出去。 木质结构,地板很难避免发出声音,但上头的梁子还是结实紧凑的。 看到这一幕的郑佳怡张大了嘴巴:原来学中医的,都得练功夫的么? 阴萌“来”到二楼走廊处,声音听得更清晰了。 声音从那两个房间里传出,却有三个频率源,而且全部都贴着房间门。 阴萌腰部发力,将自己双腿提上去,以免站在门口可以透过缝隙看见自己。 “吱吱!嘎吱嘎吱!吱吱!嘎吱嘎吱!……” 都是一开始,急促痛苦的尖叫,然后就是咬碎咀嚼的声响,尖叫随即停止,紧接着,是下一轮。 联想到大伯和大强背回来的两个化肥袋以及昨晚自己在热水瓶里发现的老鼠。 阴萌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房间门后站着大强,一个房间门后并排站着大伯大伯母; 他们不断伸手,从化肥袋里抓住一只只活老鼠,送到嘴边啃食。 忽然间,声音集体消失。 用餐结束。 …… 清晨,李追远下楼后,薛爸薛妈热情地招待自己吃早餐。 他们真的很热情,早餐的主食居然是米饭,还炒了仨热菜。 就是润生吃饭点香的形式,让他们感到些许奇怪。 李追远解释说是润生小时候经常生病,有位游方道士说他每年得抽出一个月的时间,每顿饭点香吃,可保无病无灾。 薛爸薛妈啧啧称奇,都夸赞那道士好厉害。 毕竟润生这体格块头摆在这里,哪里还有半点体弱多病的样子。 饭后,李追远让润生出去问人,重点在小卖部附近。 他自己则和薛爸坐在院子里聊天,至于薛妈则在洗衣服,她还热情地把李追远和润生的换洗衣服拿来帮忙洗。 薛爸聊天聊得很开心,这一刻,哪怕撇开自家儿子的关系,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少年。 而李追远,确实有本事,把一个人逗开心。 他从小就在学习这种本事,只不过后来,尤其是在接到李兰的那通电话后,他就不太想继续伪装表演了,至少对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是。 离开太爷家去上大学后,对外人,他只会更冷淡。 不是刻意的,而是懒得继续演了。 可这“打娘胎里出来”就有的老手艺,却也没丢。 上午十点,润生回来了,没找到人。 “润生哥,去小卖部打电话,呼彬彬哥,然后给店里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电话打到店里去。” “好嘞。” 润生出去了,李追远则开始尝试引导薛爸聊起关于“年轻探险队”的话头。 可以瞧出来,薛爸不是很想聊这个,可总归,还是被不断套出话来。 不一会儿,润生又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 “小远,打不通,寻呼台打不通,我所有记得的号码都打了,但还是打不通。 电话是好的,小卖部大婶当着我的面给县里批发商打电话进了一批货。” “润生哥,去主街铺子上问问,再让老板们帮忙留意下。再去镇子上人多的地方……就是昨天薛爸带我们去过的那个河边长廊,那里距门牌坊近,算是个明显位置。” “好。” 润生又出去了。 李追远则继续留在这里。 他不是为了偷懒,一是为了继续从薛爸这里套话,二则是他得留在这儿,等待阴萌和彬彬找上门。 “薛伯伯,你们家在镇上,应该很有名吧?” “那可不。”薛爸骄傲地挺起胸膛,“谁叫我有一个好儿子呢,镇上修路修桥修什么的,我家每次也都是出大份子的。” 其实李追远也是白一问,因为他一进镇,找小卖部大婶一问,大婶连铺子都不顾,很是热情地把他们直接领到了薛家。 这不仅意味着薛家在镇上很有名,还意味着人缘也很好。 润生回来了:“小远,都询问打过招呼了,长廊那儿说评书的,我也让他帮忙留意了。” “给钱了么?” “啊……我钱在包里我出门没带包,我现在拿钱出去给?” “算了,给不给都没意义了。” 润生问道:“小远,我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毕竟,电话打不通,而且似乎针对的是自己。 只不过,润生缺少了一环,那就是寻找谭文彬和阴萌现在所住的人家,因为这两条线在大家出发时,并未明晰出来。 没有直面……找不到这家人的经历,对事态的认知程度,就不会那么深入。 但李追远这里能切换视角,因为他在这里坐这么久了,阴萌和彬彬都没能找上门来,那就意味着另一种可能。 润生:“小远,彬彬和萌萌,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没能过来?” 李追远摇摇头: “我觉得,他们已经在这个镇上了。”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九章 见李追远和润生在说话,薛爸就起身道:“小远,润生,你们聊你们的。” “薛伯伯,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事。” “哎,没事没事,正好我也有事呢。” 薛爸笑呵呵地拿起工具,去整理起那些摆在院子里的盆栽。 昨天来时李追远就注意到了,家里盆栽不少,还有几张小石桌,用以摆放成景。 薛家的责任田早就被亮亮哥给租出去了,这让二老从传统农村劳作中脱离,提早过上了养老生活。 平日里,薛爸的爱好就是拾掇这些盆栽,再就是去长廊那里喝茶听评书。 薛妈会在午饭后出去打长牌,牌友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在里面那是相当的年轻。 “润生哥,我们上楼吧。” “好。” 李追远来到楼上,在亮亮哥以前用过的书桌前坐下。 从背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李追远在空白页上画了三个圆。 三组人,都到了民安镇,却是三个不同的民安镇。 这是临出发前,李追远所没有设想到的事态发展。 是邪祟的瘴。 是玄门的阵? 还是以前经历过的空间夹层?亦或者是自然界里其它罕见的神秘? 前不久操场上社团招新时,那位喜欢介绍ufo的社长,还讲了很多世界各地的未解之谜。 李追远闭着眼,任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覆在自己脸上。 由于无法联系到彬彬和萌萌,缺少太多信息,所以他现在根本就无从推断。 而且,他怀疑,阴萌和谭文彬那里,应该已经发生了不正常的事。 因为自己这里的正常……反倒是一种极不正常。 是因为亮亮哥白家女婿的身份,导致这条线的发展,出现了滞缓? 不排除这个因素的影响,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这会是主因。 上次师母家的晶晶中邪时,晶晶表现出了对薛亮亮身上白家气息的反感,但也只是到反感程度,真打算对他做什么还是会去做的,连薛亮亮本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只是他的家人。 因此,李追远怀疑,自己的这条线,本就该是最慢展开的。 吴胖子的准岳父岳母已经生病,范树林的那位朋友也已离婚,这两条线,其实都已出现了异端变化。 薛爸的五十岁生日在下个月,能牵扯到这条线的薛亮亮这会儿还在都江堰,他要忙完事或者请假才能回来给他爸办寿……而且多半回老家前,他还得先回一趟南通。 是自己来早了。 但这不是错,因为这是特意争取到的优势。 现在的情况,相当于整个团队,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蒙盖了,互相看不见,但问题不大,盲打,也有盲打的方法,自己又不是没当过盲人。 “润生哥。” “哎。” 见李追远在思考,润生就自觉地站到房间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雪茄”,正在抽着。 他走到书桌边,问道:“小远,你想到找到彬彬萌萌他们的方法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有。” “那……” “润生哥,我需要你来帮我一起想。” “我?”润生将“雪茄”头指向自己的脸,“我尽力。”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如果把你替换成阴萌或者谭文彬,你来到民安镇落脚下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我会来找你,小远。” “要是找不到我呢,甚至,打听不到薛家呢?” “我……” “润生哥,你会离开民安镇么?毕竟这里发生了问题,我们联络不到外界了。” “不会,我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我不会离开民安镇,我会按照你事先的计划吩咐,继续做我手头上能做的事,把线索推进下去,以期待接下来能和你见面汇报。” “所以,阴萌和谭文彬,应该正在干相同的事。” 润生挠挠头,问道:“小远,这些,你需要问我么?” “需要的,我要确认一下,因为我的代入感,容易失真。” 他是任务计划制定者,计划约束性对他来说低很多,毕竟,李追远头顶上没有一个“小远哥”。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应对措施,会更极端一些。 比如证明一下,既然有三个民安镇,那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民安镇,所见到的镇民,是否是真的活人? 可以找个作奸犯科且逃脱法律制裁的亦或者找个横行乡里的村霸,替天行道的同时,观察一下他们的死亡。 也可以打听谁家有将死的老人或病人,注视他们最后的弥留。 哪怕民安镇民风淳朴且这会儿都身体健康,自己也能去打探一下谁家有新坟,挖个坟找具新鲜的尸体做个实验。 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里就记载过这样的一段话: “人,是最容易找出破绽的对照物,可以从这里的‘人’身上,找出这里复杂环境的特征。” 但很显然,阴萌和谭文彬,不大可能这么做。 因此,为了保证三条线的行事风格统一,自己得配合跟从他们的行为,以期形成合力。 李追远拿起笔,在本子上快速画了一只潦草的鱼。 笔尖,不停地在这条鱼身上轻点。 事实上,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可以用阵法、可以用风水、可以用齐氏机关要术等手段,来寻求更暴力的破解。 看起来难度很大,但他又不是要拆房子,只是想在墙角打个洞,可行性还是挺高的。 甭管你这环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自己都能研究后,尝试给你捅捅。 目光看着面前的这条“鱼”,李追远在心里道: “你,也希望我这么做么?” 这条鱼,给自己来了一出愿者上钩。 它的主观性,是一个无法绕开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却具备两面性,因为你无法确认到底哪一面是它的意图哪一面是它的刻意引导。 面对这样的局面时,有一个最确保下限的方法,那就是忽略它的存在与意图,你只需要按照你原本认为正确的计划,坚定不移地做下去。 李追远将本子合上。 润生开口道:“小远,我担心彬彬那里,如果他真的正在遭遇什么事的话,我怕他一个人搞不定。” “润生哥,我对彬彬哥更有信心。” 润生不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追远:“阴萌身手确实比彬彬哥好,但在面对特殊环境时,彬彬哥比阴萌,更善于利用环境。” “小远,你说得对。” “好了,润生哥,现在再怎么去关心他们都没有意义,我们应该把精力集中在该做的事情上。” “小远,你说吧,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按我推断,我们应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空窗期缩短,让未来该发生的事,提前。 比如……提前让薛伯伯,过他的五十大寿。” …… 午饭依旧丰盛。 吃饭时,李追远主动开口道:“薛伯伯,薛伯母,待会儿吃完饭我和润生出去采风画画,会比较晚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们吃晚饭了。” 薛爸惊讶道:“要这么晚啊?” “嗯,我想多画一会儿,课上能用到。” 薛妈疑惑地问薛爸:“我们亮亮当初怎么没画画?” 李追远解释道:“我和亮亮哥虽然是在一个大学,但我们专业不同,而且有些课程是需要自己去选的。” “哦,是这样啊。”薛妈点了点头,但还是又补充道,“没事,等你们回来吃饭。” 薛爸则反驳道:“别说等,让孩子心里挂念,到时候画画不得专心。 这样吧,小远,你们多晚回来都行,但得注意安全啊。我给你们留门,饭菜留锅里,到时候你们回来了,自己烧灶热一下吃。” “好的,谢谢伯父伯母。” “呵呵,这孩子,谢什么谢,我们拿你当自家孩子看的。” 饭后,李追远和润生出门去了。 薛妈收拾好碗筷,对丈夫道:“那我……去打牌啦?” 家里来客了,日常娱乐活动自然得停,不能怠慢客人。 “去吧,反正孩子们晚上才回来呢。”薛爸摆了摆手,“我也去睡个午觉,然后去喝茶听书。” 薛妈解下围裙,拿了些零钱,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薛爸则上了楼,走入卧室,打开电风扇,在床上躺下,开始睡午觉。 院门本就没锁,被推开,李追远和润生又回来了。 他们出去倒不是什么都没干,李追远去铺子上买了一些东西,示意润生拿去按照比例兑水。 然后,他自己先走上楼,来到薛爸卧室门口,听到里头均匀的轻呼噜声,知晓薛爸已进入睡眠状态。 轻声打开卧室门,走了进来,李追远拿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薛爸脑门上。 这一刻,薛爸进入了更好的睡眠状态。 李追远右手微握,无名指指节对着薛爸脑门敲了一下。 更好的睡眠状态,再加上指颤回鸣的清醒效果,形成了一种对冲。 薛爸的眼皮开始微颤。 李追远又敲了一下,薛爸眼皮翻开了一丝,看见了里面的眼睛。 差不多了,就是这个状态,类似“清明梦”,虽然在睡觉,却又对周围的事物存在一定的感知。 这种状态持续时间不会太久,李追远得抓紧时间。 他将自己嘴凑到薛爸耳边,开始用诱导性的语调说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过寿不过整,子女福永稳;破口月余缺,子息来补全。 贫道云游四海,今过薛门,得闻家风纯正,薛郎有才,特下此批语。 大寿提早过,切莫贪圆满,否则令郎姻缘蹉跎,薛门子孙不利。” 李追远又按照上面的话,连续复述了好几遍。 等润生拿着水碗和毛笔进来后,李追远忙起身过来,用毛笔沾上这配好的水,在地板上和墙上都写下了批语。 昨晚听老夫妻夜话,他当然清楚老夫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亮亮哥的婚事,以及他们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 以这一需求痛点,要求薛爸提前一个月过五十大寿,问题不大。 这样一来,就能使得原本在月余后才会发生的变故,提前到现在。 如此骗他们,没什么道德不道德的,自己现在在这里,有什么事暴出来自己也能出面解决,要是自己不在,天知道等事情发生时,这老两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写完后,李追远撕下薛爸脑门上的清心符,和润生一起离开房间,下楼,出屋,离院。 薛爸悠悠然醒来,自床上坐起身,眼里流露出思索之色,品味着脑海中响起的那些话。 “是做梦了么?” 但很快,薛爸就发现这似乎不是梦,因为他看见地板上和墙壁上,都出现了梦里的话。 “不能过整寿,这样对亮亮姻缘和子嗣不好,得提前办,越快越好!” 薛爸着急忙慌地下了楼,他要去找自己妻子商议一下。 就这样,刚坐上牌桌还没打几轮的薛妈,被自己丈夫拉扯了回来。 薛妈本想让薛爸等自己打完,薛爸连声催促来不及了,赶紧和我回家里卧房看看。 牌桌上以及周围站着看牌的老太太们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有一位还打趣道: “还不赶紧回去,你男人等不及了。” 薛妈臊红了个脸,只得跟着薛爸回了家。 关上门后,薛爸把自己刚刚做梦梦到仙翁的事告诉了薛妈,还带着薛妈上楼回卧室看那些字。 只是原本还能看见的字,此时却全都消失了。 但这种消失,反而更笃定了薛爸心中所想,让这件事变得更加真实。 “这寿得提前办,越早越好。” 薛妈虽然没看见字,但这事儿既然牵扯到自己抱孙子,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也附和道: “对对,那就提前过。” “那明天怎么样?” “哪来得及备菜和请厨子哟,就是请人吃饭,也不能今天请让人明天就过来的。” “也对,那该怎么办,最早什么时候能办。” “再有就是,你那过寿日子都提前知会请了人了,难道还得一个个回绝了他们?” “是啊……” 这时,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开门声。 薛爸薛妈走出房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追远。 “小远,你怎么回来了?” “我出门匆忙,忘记拿颜料了。”说着,李追远挥了挥手里的颜料盒,“薛伯伯、薛伯母,你们刚刚在房间里争吵什么呢?” “是这样的……”薛爸将事情说了出来,这两天的交流里,他已经把小远当作一个成年人看待了。 “这好办呀,过寿么怎么过不是过,明天就请一些近亲邻居来家里吃顿饭,摆一个大圆桌就行。 至于一个月后的那一场,到时候亮亮哥也会回来,就以他的名义办,他长时间不在家,就办个席面感谢亲朋好友过去对家里的照拂。 那天有人问起来为什么不是过寿,薛伯伯你就说算命的这般劝你的就是了,大家也都能理解的。” “小远这方法好,就这么办。”薛妈拍手道。 “对,咱就这么办,明天……不,你这会儿就去买菜,明天摆一桌。” “明早去买不也一样么,还更新鲜。”“你忘了么,过寿那天早上得拜祖坟的,你明早去买菜,供品怎么弄?” “对,我给忘了,我这就去买菜。” 听到“拜祖坟”,李追远目光一凝,等薛妈走下楼后,开口对薛爸问道:“薛伯伯,你们这里过寿前有拜祖坟的习俗?” “是的,这是我们这儿的一个习俗,也算是去知会祖宗一声,让他们也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那薛伯伯,我和润生明早能和你一起去么?” “祖坟在后山上,路可不好走,而且天没亮就得去,小远,你就不用……” “薛伯伯,我们南通也有个习俗,就是去别人家做客,别人家要拜祖宗时,我们也得跟着去拜拜的。” “那行吧,明天动身时,伯伯来喊你。” “好的,伯伯,我等你。” “你快去画画呀?” “不去画了,薛伯伯,我给你写寿联和写寿字吧,我书法挺好的。” “成成成,那可真谢谢你了,小远。”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 拜祖坟? 李追远记得,吴胖子准岳父岳母,是上完坟后出的事。 老两口忙备菜忙到了晚上,李追远则早早地把寿联和寿字写好。 大概凌晨四点,薛爸就来敲门了。 他只是轻轻敲了敲,小声喊了一下,本想着年轻人起不来,他就自己去了。 没想到门刚被自己敲响,就从里面打开,俩人都背着包,准备就绪。 薛爸说道:“不用背这么多东西的。”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快走吧,薛伯伯。” “哎,那好吧。” 薛妈不去,但要是薛亮亮在家,他就得跟着一起去。 薛爸本来有一个扁担搭两筐,筐子里是供品和纸烛。 润生见状,干脆一起提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沉的。” 润生摇头道:“没事,轻得很。” 离了镇,往后山走,因润生背扛肩挑依旧健步如飞,故而极大地缩短了时间。 天刚蒙蒙亮时,三人就来到了薛家祖坟处。 一到地方,李追远就察觉到了薛家祖坟的不一般,次数山坳,有三起二落,就是三个并立的山头,前对河,后背山,称得上是一方吉穴。 早年选祖坟时,应该也是请专门的风水大师挑选过的。 薛家祖坟位于中间山头,不出意外的话,东西那两个山头上,也应该是别人家的祖坟。 “薛伯伯,那两处山头,是谁家的祖坟?” 薛爸闻言,目露思索,说道:“应该也是坟才对,但不记得是谁家的了。” “小远,我去看一下?” “去吧,润生哥。” 润生飞奔而下,朝那边跑去,李追远则和薛爸一起布置供品。 没多久,润生就跑回来了:“小远,那山头没坟。” 薛爸惊愕道:“怎么可能?” 他虽是不记得是谁家的了,但他潜意识里笃定是有的。 润生又向西侧山头跑去,回来后说道:“那里也没有坟。” 薛爸不解道:“不应该啊,我记得应该是有坟的,等我回镇上后再问问人。” “薛伯伯,还是先办事吧。” 李追远清楚,那两座山头是谁家祖坟这件事,现在回到镇上肯定也问不出来。 同时,该有东西的地方却没有,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冥冥中他有一种预感,这三处地方,应该是类似“阵眼”所在。 得亏李追远已经梳理确定好了自己的方针,打算继续按照原计划走,否则这三处山头,就会是他尝试打洞的关键节点。 “好,我先把祖坟拜了。” 薛爸开始祭祖,先撒酒,再烧纸钱,最后再磕头。 等薛爸磕头时,李追远猛地察觉到,最上方也就是位次最高的祖坟位置处,出现了些许异动。 他马上进入走阴状态,看见一道微弱的青光,自上而下,直扑薛爸。 李追远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去阻拦,可这手抬起来,最后又放下了。 因为这不是邪祟,而是青霞。 人们常说的祖坟冒青烟指的就是这个,把青霞看作了青烟。 一般来说,只有真正的祖宗积德且葬吉穴,同时后世子孙品性纯良,可得青霞之庇,也就是所谓的祖宗保佑。 这算是一种赐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己没理由拦它。 青霞没入薛爸体内,他本人毫无察觉,继续磕头。 仪式结束后,薛爸开始收拾起东西,而祖坟地,也再无其它动静。 李追远不禁怀疑,难道流程还没到? 要是自己判断出了错,不是薛爸过寿的流程是推动主因,而是过寿那天来的某位宾客才是主因,那自己的这次提前,就没有意义了。 三人回到了家。 李追远原本想跟薛爸再询问一下,月余之后的大席上,会有哪些外地的亲朋过来,但才刚聊起话头,薛爸就明显开始犯困不停打着呵欠,而且几次就坐在椅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薛妈出来,看到这一幕,忙说道:“你起太早了,快去睡睡吧,睡会儿后就起来,要迎客。” 薛爸迷迷糊糊地点头,刚想站起身,却又差点摔倒。 “润生哥,你扶薛伯伯去睡觉。” “好嘞。” 润生伸手,几乎是将薛爸单手抱起来进屋上楼。 李追远看向薛爸先前坐着的板凳,困意来得这么强烈? 难道是……祖宗要托梦? 润生把薛爸送上去睡觉后,就开始贴起了寿联和寿字。 没多久,有两家亲戚就上门了,然后是隔壁的两家邻居,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这时,隔壁邻居家的小伙子,提着一个大竹篓子进来,笑着喊道: “哈哈,婶子,今儿早上出船,正好捞到一条大的,我都没见到过这么大一条鲜货,你赶紧拾掇拾掇,咱中午炖个鱼汤,这也算是河里龙王爷给咱叔祝寿了。” 竹篓里是条大鱼。 润生忽地弯下腰,在李追远耳边压声道:“这鱼,是脏的。” 李追远马上看向送鱼过来的小伙,小伙赤着脚,光着上半身,肤色黝黑,看其与周围人的互动,确认是隔壁邻居没错。 在小伙身上,李追远没能看出任何端倪,他不是邪祟,也没被附身。 而且,他言谈举止间很是自然,微表情也无不妥,证明他应该没撒谎。 所以,这条有问题的鱼,的确是被他无意间打上来的。 但这条鱼,很可能是故意的,它在愿者上钩。 薛爸刚拜祖坟回来,这条鱼“跟着”就来了,这里头,肯定有关联。 薛妈发出了惊呼:“天呐,这么大的鱼,我一个人可怎么杀啊。” “薛伯母,让润生帮你杀鱼吧。” “润生,可以么?” “当然。” 润生从邻居小伙手中接过鱼篓子,往后厨方向走去,李追远跟了过来。 后厨外有个小门,里头还有个几平米的小院子,平时基本不用。 润生将鱼篓子往这里一放,扭头看向李追远。 “润生哥,抓出来。” “好嘞!” 润生伸手,将大鱼抓出,大鱼显得异常温顺。 李追远双手按压印泥,直接在大鱼两侧划下两道红痕,最后在大鱼头端收束。 大鱼当即开始剧烈挣扎,鱼眼泛起红色,鱼鳞发黑,鱼唇下方更是长出了两排锋锐的细牙。 李追远发现,此时它的形象,和自己在阿璃“梦”里看见的那条大鱼,有七八分的相像,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体积上。 它现在哪里还有半点鱼的影子,分明像是一头正在疯狂挣扎的野兽。 得亏润生力气大,且懂得发力技巧,要不然普通两三个成年人,还真压不住它。 “小远,帮我把我黄河铲拿来。” “不能那么杀。”李追远摇摇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破煞符。 润生会意,用膝盖抵住鱼身,解放出一只手,将鱼头向上掰,使其嘴部张开。 李追远快速将符纸放入鱼口之中,在其嘴巴快速闭合想咬自己手指前抽离。 破煞符一进入,大鱼的挣扎变得更为猛烈,以润生的重量都被其顶得开始发颤。 不过很快,大鱼的鱼鳞开始化为白色,泛红的鱼目也快速灰败,其挣扎力度开始越来越弱。 起初是鱼鳞逐渐粉化,随后是鱼肉,像是被烧完了的蜂窝煤。 “咔嚓……” 大鱼身体彻底裂开,最中央区域,有一个黑色的鱼泡竟然在破煞符的威力下得以幸存,还在弹跳。 鱼泡里,似有东西在蠕动。 润生咽了口唾沫。 “润生哥,这个不能给你吃。” “嘿嘿。”润生脸上露出讪笑。 李追远又掏出了一张破煞符,对着那个黑鱼泡丢了下去,破煞符将其覆盖后,马上开始燃烧,鱼泡破裂里头一根根黑色细长如蚯蚓般的东西开始绷直身体做最后的挣扎,细看之下,能看见它们身上整齐细微的鳞片。 最终,这些东西也都化作了白色粉末,在地上留下了一圈类似烟花盛开的图案。 为了镇杀这东西,耗费了两张破煞符。 难以想象,这玩意儿真被下锅熬了汤,吃进肚子里后,会是怎样一个可怕后果。 这还并不是它的本体。 李追远走回屋,恰好这时看见先前上楼睡觉的薛爸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缓缓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在摇头,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薛伯伯,你怎么了?” 薛爸有些茫然道: “小远,我刚睡觉时,又梦到了一位仙翁,那位仙翁跟我说了一些话。” “薛伯伯,仙翁说什么?” “我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梦当不得真。” 李追远惊了一下,第一个仙翁是他传声假扮的,可这第二个,很可能是真有用! 结果因为昨天自己假扮过了,反而使得薛爸不相信这位“真仙翁”的话了。 “薛伯伯,万一仙翁还有什么其它吩咐呢,您快再回忆一下,梦里他对您说了什么?” “这个仙翁说,让我赶紧去正门村,设供摆血碗祭拜。 说只要我这么做了,就能保佑我家族传代,子息延续。 你看,这不就是昨天真仙翁来过,我自己又跟着做了一个相似的梦嘛,就连保佑我的奖励都是一模一样的。” “正门村,不就是您给我讲的那个地方么?” 薛爸点头道:“应该也是昨天我和小远你讲过探险队的事,正好凑到刚才那会儿,给一起梦到了,谁会去那个地方啊,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正门村,按地方志记载,原本是民安镇 其位置在民安镇西南方向,从很多年前到现在,都在不停地有传闻出现,谁谁谁曾在那里见过一个村子,村子里还有活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现在民安镇就有一个人,说自己去过正门村。 而这个人,镇上不管谁家办酒席他都会来,主家会特意拿一个大碗盛饭,再在上面盖上菜,让他一个人蓬头垢面坐角落里吃。 按老人家说法,那就是每个地界,都会有这样一个傻子,虽然疯疯癫癫精神失常,却也不打人不害人,村镇上百家饭养着他,也算是让他为大家伙保个平安。 上个月,有一支由六个年轻人组成的探险队,听闻正门村的传说,想去探险,那支探险队是由一个大学的学生组成的,被热情的小卖部大婶带到了同样出了大学生的薛家。 虽不是和儿子一所大学的,但薛爸薛妈还是热情招待了他们一餐宿,他们也找薛爸了解了一下正门村的事,薛爸跟他们说了一些自己的听闻,最后劝他们别去冒这个险,一是找不到,二是找到了更不吉利。 不过这群年轻人完全没听进去,第二天就出发上路了,而且他们还带着镇上那个傻子当向导一起去了。 结果一周后,傻子自己回来了,探险队六人,则完全没了音讯。 镇上人都说探险队没找到正门村,就把傻子送回来后就连夜走了,因为傻子口袋里有一笔钱,应该是探险队给他的向导费,傻子还拿钱去小卖部那里买了很多糖吃。 但薛爸薛妈不这么认为,因为那六个年轻人很喜欢薛妈做的臭鳜鱼,说等回来后,还要再到他家来吃。 老两口能听出来这不是客气话,可他们,却没再来。 薛爸还偷偷去派出所报过案,派出所做了笔录后说会去联系学校查证,几天后薛爸再去询问时,派出所说那所学校回复说本校无学生失踪。 自家出过大学生,因此薛爸清楚,那会儿还在暑假期间,学校怎么查证本校学生是否失踪? 这事儿,也就成了无头悬事,一直压在薛爸薛妈心里头。 事到如今,李追远几乎可以确定, 自己这次真正要去的地方,就是正门村!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外头传来一个成年人的笑声。 傻子来了。 ——— 太困了,赶到现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先去眯一会儿,晚上还有一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章 因为自己提前推动了事件进程,导致更多信息得以浮出水面。 李追远脑海中开始逐渐形成整个事态的轮廓,虽然还很单薄,但总算被搭建起来了,不再是云里雾里。 那三座山头的坟地,分别对应着三户人家,或者叫三姓,现在只知道薛家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家暂时不明。 特定时间段的拜祖坟会触发某种机制,就比如薛爸刚刚得到的仙翁托梦。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一机制的触发,也会导致另一个反向机制的启动,就比如“自己送上门”的大鱼。 李追远认为,要是自己没让薛爸提前过寿,那么这条鱼今天也不会被送来; 若按正常流程走,一个月后的大寿那天,薛爸去拜祖坟了,那么这条鱼就会在那天继续以邻居打渔小伙的形式或者以其它合理方式,出现在薛爸面前,上薛家的餐桌。 两种机制正在较劲,更确切地说,是一方正在污染另一方的运行。 原机制的运行逻辑,似乎更像是一种愚公移山式的子孙承袭封印。 污染的目的,就是希望封印能够破除。 按理说,薛爸这会儿应该准备动身去正门村了。 但现在很显然,薛爸并不愿意去。 前期的探险队事件加深了薛爸对正门村的恐惧,李追远自己搞的那出仙翁托梦,也极大削弱了真正仙翁的神圣性。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按照原本规划,一个月后亮亮哥回来,他和他爸一起去拜祖坟,那么青霞很可能就会奔着亮亮去。 以亮亮的见识和心性,在得到仙翁托梦后,他有不小的概率接受这一使命去正门村,有极大概率会会联络自己,让自己过来陪他一起去完成这一祖宗任务。 当然,更极端一点就是,亮亮哥一个人去了,生死不知,然后自己得知消息,来到他老家,调查亮亮哥的失踪之迷。 总之,能牵扯到自己的,只有亮亮哥,而薛爸,是不合格的。 眼下,李追远自然不愿意让薛爸陪自己去正门村,一是因为他是薛亮亮的爸爸,二是因为他是个累赘。 好在,他的人似乎不用去,只需要血碗。 血食指的是杀牲口取血用作祭祀,血碗则指的以自己鲜血作为祭品,摆上供桌。 量不用很大,取个小碗,割破手掌,血能够覆满碗底即可。 这点取血量,对自家小黑来说都属毛毛雨,薛爸肯定也不在话下。 自己有制作黑狗血印泥的方法和材料,只需确保取血时输血者是活着的,就能确保这血液可以保鲜极久,到时候当血碗用。 以薛家情况类推,另外两家是否也是需要去正门村供奉血碗。 那污染的目的,是否就是把这三家给提前弄绝户?或者至少是,把他们的身体连带血液都给弄脏? 可这里又有一个悖论暂时无法解开,那就是这头死倒既然正在谋划着破封而出,为什么还要主动咬自己的钩? 刚走了一个自信满满却被自己提前掐灭复苏希望的余婆婆,下一个还要继续犯相同的错误? “小远,小远?” 薛爸的声音打断了李追远的思绪,抬头,少年看见薛爸眼里的担忧与惊慌。 “嗯,薛伯伯,怎么了?” “小远,告诉伯伯,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正门村好可怕,薛伯伯你不想去是对的,换我也不敢去。” 薛爸闻言,长舒一口气,他刚刚真的害怕少年像先前那批年轻大学生一样,对正门村产生兴趣。 “是啊,咱们正正经经地过自己的日子,别去搞那些有的没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问题是,正正经经的日子,你是过不去了。 哪怕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一旦机制彻底崩塌,等那东西出来,机制下的遗民,都会得到清算与毁灭。 李追远已经决定稍后用点强制手段,从薛爸这里采点血,然后自己去负责把事情给做了。 “薛伯伯,您家有族谱么?” “有的,怎么,你想看?” “嗯,我喜欢看族谱。” “既然你想看,那我待会儿给你去拿。” “谢谢薛伯伯。” “哈哈哈,吃席吃席!” 外头的傻子还在笑着。 李追远走出屋,来到院子。 傻子年纪估摸着也就三十左右,蓬头垢面,别人打赤膊,他身上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棉衣,头发乱糟糟的像狗窝。 此时,他正从口袋里掏出糖来,递给今天来吃饭的几个孩子。 家长们不准拿,他们嫌傻子不干净,但孩子可顾不得这些,拿了就跑,撕开糖纸就往嘴里放。 傻子跟着他们一起跑,玩得不亦乐乎。 那位送鱼过来的邻居小伙,来一个人都要跟他炫耀形容一下自己今天打到了一条多么大的鱼,对傻子也不例外。 “傻子,你今天有鱼汤喝了,我打了一条大鱼,这么大呢。” 原本还笑呵呵的傻子听到这话,忽然愣住了,然后面露惊恐,边后退边摆手喊道: “大鱼,不能吃,大鱼,不能吃!” “啥不能吃,你不喜欢喝鱼汤么?” “鱼汤,脏!那汤,脏!鱼,脏!” 邻居小伙生气了,纠正道:“你放屁,那是我今早刚打上来的,新鲜着呢!” 傻子后退时脚一滑,摔倒在地,却依旧在不停喊道: “郑家吃了脏,曾家吃了脏,薛家也要脏了!” “什么郑家曾家?”邻居小伙有些疑惑,“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李追远问旁边一位前来吃饭的妇人:“阿姨,这个镇上有姓郑或者姓曾的人家么?” 妇人摇头:“没有啊。” 旁边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摇头道: “没听说过。” “咱镇上姓氏多,但还没听过有姓郑或者姓曾的。” “对,我也没听说过。” 李追远走到傻子面前,傻子起初看见一个大孩子向他走来,以为是要和他玩的,脸上惊恐的情绪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与期待。 但等李追远靠近后,傻子露出了比之前更可怕的神情,他左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做躲避状,右手指着李追远,尖叫道: “啊,你不是人啊!啊,你不是人啊!”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脸上露出和善纯真且疑惑的神情, 问道: “我不是人,我是谁啊?” 傻子缩回了先前指出去的手,挡住自己的脸,低头说道: “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李追远也发出了笑声,傻子缩在墙根处,站在他面前的李追远也是背对着众人,所以其余人都看不见,少年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其年龄的凝重与深邃。 “什么,鱼丢了!”里屋,传来薛妈的喊叫声。 院内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进屋去查看情况,那么大的一条鱼,怎么会丢的,寻常的猫狗,想偷也偷不动吧。 傻子听到这话,居然开心地笑起来: “鱼丢了好,不吃鱼,不吃大鱼!” 但因为李追远还站在他面前,傻子的声音又逐渐小下去,惊恐再度浮现。 李追远:“鱼,是我处理掉了,因为它脏。” 傻子小心翼翼点头,他的脸侧对着少年,只敢看侧方:“对,不吃鱼,脏。” “傻子,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傻子,傻……子。” 他原本不叫傻子,但叫的人多了,他就是傻子了。 “傻子,你还有糖么?” 傻子哆哆嗦嗦地伸手进口袋,摸了摸,然后摇头道:“没,没糖了,都没了……” “我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买糖吃?” 傻子眼里流露出犹豫,显然,他在权衡糖和披着人皮的怪物。 “除了糖,商店里任何吃的喝的,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怎么样?” 傻子嘴角勾起,双手放在身前,不停地对着手指头,怯生生道: “真……真的么?” 李追远理所当然道:“肯定是真的,怪物只会吃人,又不会骗人。” “嘿嘿嘿……”傻子点头,“对,怪物只会吃人,不会骗人。” “那你和我走吧,我带你去商店。” 李追远往前走,走到了门口时,发现身后傻子还犹犹豫豫,一副想跟过来却又很畏缩的姿态。 少年沉声道:“跟过来,要不然吃了你。” “来了!来了!” 傻子打了个冷颤,马上跟了过来。 李追远带着他走出了院门,至于润生……他得继续留在屋内去解释那么大的一条鱼是如何失踪的这件事。 来到小卖部,李追远让傻子选东西,傻子小心翼翼地抓了一小把糖,就五六颗,还用试探的眼神看着少年,仿佛生怕自己拿多了。 “大婶,你自己估摸着算账。” 说完,李追远就把装着糖果的大盘子拿起来,往傻子口袋里倒。 “嘿嘿嘿,嘿嘿嘿!” 傻子看着被糖果倒满的几个口袋,高兴地蹦起来,这一下子,不少糖果就掉到了地上,他又弯下腰去捡,一边捡一边口袋里继续往下掉。 “嘿嘿嘿,好多糖,捡不完,捡不完,捡不完!” 附近有一些孩子已经靠了过来,但因为有李追远这个外乡人在,他们不好意思上前。 傻子主动招呼他们:“捡糖,捡糖,好多,捡不完,捡不完!” 孩子们看向李追远,他们先前看见了,买糖的是这个少年。 “捡嘛,傻子请你们吃的。” 孩子们听到这话,马上上来一起捡,傻子更高兴了。 “大婶,还有糖么。” “有,等我开袋。” “不用了,整袋给我就好,再给我拿个大袋子,这些,这些,还有那些,都给我装进去。” “你……”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沓大团结。 “哎!好,给你装。” 傻子的糖,除了口袋里的那点,其余都被孩子们捡走了。 李追远把一大袋零食递给他,然后带着傻子走向一个僻静处。 一路上,每当有人故意问傻子你手里拿着什么好吃的时,傻子就会自己打开口袋,让他们自己拿。 遇到孩子和老人,傻子也会主动丢。等到了李追远要的僻静位置时,原本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就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上次那支大学生探险队,应该给了他一笔不少的向导费,但他也是早就花光了。 不过,李追远并不觉得他做错了,因为他真的是傻子,作为傻子,他守不住钱。 二人并排坐下,李追远没急着说事,而是来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想当这个怪物。” 有些话,似乎只能跟傻子说。 傻子很是讨好地看了看李追远,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撕开包装时太用力面饼掉在了地上。 傻子将它捡起来,赶忙咬了一口,然后又把面饼很小心地递给李追远。 “我不吃。” 傻子收回面饼,继续吃起来,嘴巴里不断传出脆脆的声响。 李追远问道:“你能见到曾家和郑家?” 傻子没说话,继续吃面饼,仿佛没听到。 李追远加重了声音:“说话。” 傻子一惊,噎住了。 李追远只得拿起一瓶汽水,给他打开拉环,然后递给他。 傻子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将一罐汽水喝完随后打出一个长长的嗝儿。 “你能见到曾家和郑家,他们两家,前阵子,吃过大鱼。” “对,吃大鱼,他们吃了,他们吃了。” “你见过其他陌生人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很年轻,背着登山包,女的很白,男的走路喜欢挎着腰。” 傻子再次继续吃面饼。 “不回答,就吃了你。” 傻子哭了,开始喊道:“给我进一批货来。给我进一批货来。给我进一批货来。” 李追远思索了一下,他还真的接上了傻子的脑回路,而且想象出了那个画面。 发现电话打不通后,问小卖部大婶是不是你家电话坏了,小卖部大婶就以自己打电话的方式来证明没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昨天小卖部大婶,应该打了三次进货电话。 傻子喜欢蹲守在小卖部旁边捡糖果,那他当时应该目睹过这一过程。 这三个民安镇,他真的都能看见! “他们有对你说什么吗?” 傻子继续吃面饼。 李追远这次没催他回答,因为阴萌和彬彬再怎么找人传话留意,也不会去找一个傻子。 同理,自己也一样,哪怕知道傻子能看穿三个民安镇,他也依旧不敢真的告诉傻子什么,让他尝试去给彬彬他们传。 谁知道他会怎么掐头去尾,一句话的意思直接给自己传颠倒了。 “正门村里,是不是有条很大很大的鱼?” 傻子动作止住了,如同定格。 可细看之下,能瞧见他眼球正在不停转动。 渐渐的,他的面皮开始颤起,随即整个人都开始抖动。 “村里有大鱼,村里有大人,村里很多很多人……” “傻子,你上次是几个人进村的?” 傻子两只手伸出来,十根手指不停地竖起又直起,这数,他数不过来。 李追远又问道:“几个人最后出村的?” 傻子其它手指全部收起,只留下一根右手食指,在李追远面前兴奋地晃动。 “我要去正门村,得请你带我去。” 傻子疯狂摇头。 “不去,我就吃……”李追远停住了。 他再次很认真地看向傻子。 傻子被少年看得有些怕怕的,有点哆嗦地又开了一包饼干,一块一块地往嘴里放。 李追远站起身,傻子吓得赶忙往旁边挪了挪,手里饼干也掉出两块在地上。 见状,少年收起了正准备摆起来的龙王礼,重新坐了下来。 李追远伸手过去,在地上捡起一块饼干,吹了吹上头的泥,又用手指摸了摸,这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我是个捞尸人。” 傻子将地上余下的那块饼干捡起,放进自己嘴里,嘟囔道: “嘿嘿,我是守着村里,吃饭的人。” “傻子,那东西要是从正门村里出来了,那这座镇子,就得变成第二个正门村了。” 傻子听到这话,嘴里的嚼动停了,他开始不自觉地环视四周,坐着看不清楚,他干脆站起身,不停地向四周张望,那些铺子,那些房子,那山,那水,那些人。 李追远将手里余下的半块饼干放入嘴里,然后拍了拍手: “傻子,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吧。” “好。” …… 谭文彬放下碗筷。 边上的胡一伟压根就没吃一口,他肚子里现在全是压缩饼干,正在发胀。 曾茵茵在喝完最后半碗温汤后起身说道: “来,一伟,我带你上去见苗苗。” 胡一伟站起身。 可他的手腕,却被谭文彬攥住。 谭文彬看向曾茵茵:“为什么不是苗苗下来,而是他上去?” 曾茵茵反问道:“不行么?” 胡一伟也说道:“彬彬,这样吧,我上去把事情和苗苗问清楚也说清楚,然后我就和你开车回金陵。” “胡哥,你就这么确认苗苗在二楼么?” “什么?” “我们来到这个家里到现在,你听到过苗苗的声音么?” 谭文彬话音刚落,二楼就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一伟,我在二楼等你。” 胡一伟激动道:“是苗苗!” 谭文彬依旧攥着胡一伟的手腕没松手:“胡哥,让苗苗下来,你是来要说法的,不是来道歉的,你得摆出你的姿态!” “我……” “一伟,你再不上来,你就走吧。”苗苗的声音自二楼再度传来,“我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苗苗,我有些话必须要和你说。” 胡一伟开始尝试挣脱谭文彬的手:“彬彬,你快放手,我去和苗苗把话说完了就下来,很快的。” “你……” 就在这时,谭文彬听到身旁棺材内响了一下,同时有一股寒意侵入自己的身体。 彬彬的身体立刻发僵被卸去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艹,这家伙进老子身了! 胡一伟终于掰开谭文彬的手。 曾茵茵说道:“来,一伟,你跟我上来,苗苗情绪有些低落,你待会儿不要说刺激她的话。” “我知道的,茵姐。” 曾茵茵领着胡一伟来到厅堂,从木质楼梯上楼。 她推开二楼的门,往侧边一站,示意胡一伟先进入。 胡一伟微微皱眉,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油味道,很压抑也很沉闷。 但他还是没做过多犹豫,迈步走入。 曾茵茵没打算进去,她抓住门框,将门关闭。 然后面带微笑,缓步下楼。 …… “苗苗!我的苗苗!我的苗苗啊!” 里头有一张供桌,桌上除了几盏蜡烛外,就是一条被竖切了一半的大鱼,像是被供在那里一般。 微弱的烛光下,胡一伟抱着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抱着一具干尸,正在痛哭。 干尸的脸还保持原样,能看出是一个和胡一伟一般年纪的女孩,但其自脖子以下部分,早已纤细得不成样子,用瘦成皮包骨头来形容都不合适,这明显是连骨头都被严重收缩了。 像是用火柴,搭出了一个人的主干和四肢,最后再在上头搭一个正常的人头。 而在曾苗苗后方,还有一具干尸,这干尸已经分不清楚男女了,因为它连脑袋都已缩小,反倒使其在极不和谐中,呈现出一种整体和谐。 这具干尸身侧,摆着一根拐杖。 这位,应该是曾家的那位奶奶。 胡一伟对曾苗苗感情还在,见到昔日的爱人如今变成这个模样,他是真的伤心欲绝。 只是曾苗苗闭着眼,无法开口,甚至可能都无法感知。 “你们到底对苗苗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胡一伟近乎发狂。 但刚喊完这一句,胡一伟就只觉浑身麻痹,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大脑还很清醒,现在他意识到了,这香油里,可能有毒。 “吧嗒吧嗒……” 只有半面的鱼,开始在供桌上扑腾起来,最后落在了胡一伟身侧,落地时,溅射出一片油脂。 胡一伟用力睁着眼睛,原来这不是香油味道,是鱼油。 “呕!” 曾苗苗的嘴巴忽然张开,从里面涌出一条条小鱼,伴随着小鱼的流出,曾苗苗原本还算正常的脑袋,开始快速缩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干尸。 胡一伟眼睛看得泛红,可他根本就无法动弹。 这些小鱼全都扑腾向胡一伟,明明是小鱼,可嘴里似乎都有尖牙,胡一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被撕咬。 这时,这只剩下半面身躯的鱼,鱼嘴开启,竟然发出了曾苗苗的声音: “一伟,你不是要和我谈谈么,你说话呀一伟,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恐怖的绝望,正在逐步将他吞噬。 …… 曾茵茵走下楼梯,回到厨房,仔细打量着还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谭文彬。 她将一根手指伸入嘴里含着,笑吟吟道: “今晚就用他了,我那个妹夫,是真的中看不中用我不够舒服,你也不能很好发挥出来,你觉得呢,我的男人? 他应该能用个三四天,等用完了,就给他丢上面去当祭品,然后我们再找新人。” 等了一会儿,见谭文彬不说话,曾茵茵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啊,说句话嘛?” 谭文彬缓缓抬起头,曾茵茵面色随之发生变化。 因为谭文彬的额头,贴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符纸。 “你在想屁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昨晚,谭文彬亲眼目睹了胡一伟被拉帮套。 他有过被邪祟上身的经验,知道这一过程到底有多煎熬。 至于享受……那是纯粹想多了。 你的自我意识全被取代,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福没半点享,苦全给你受。 早上起来看胡一伟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用完就丢的计生工具。 所以这一整天,谭文彬一直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不赶紧想招不行啊,胡一伟眼瞅着不行了,那今晚那对鬼公颠婆岂不是要撕包装袋用自己? 幸好,虽说没真的吃过猪肉,但他真见过猪群在跑。 前阵子林书友的事,他是全程参与的,就顺势琢磨出一个东施效颦的法子。 只等晚上睡觉,人家进来翻自己牌子时,自己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没想到都不用等晚上,人提前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开干! 鬼夫企图进入他的身体时,他就走阴了。 如果说远子哥的走阴是打个响指随心所欲,那么他的走阴就越来越趋向于膝跳反射。 而走阴的一个最直接效果就是:自己能和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祟,有了直接对抗的基础。 鬼夫从棺材里出来,就贴在自己后背上,双臂粘着自己双臂,双腿粘着自己双腿,面门更是直接抵在自己后脑勺位置,双脚直往自己脚下钻,想要将自己完全架住,让自己成为其傀儡受其附身操控。 这种全方位的接触贴合,好似大夏天热得穿着裤衩子的你,忽然坠入冰水混合物中,全身的痉挛僵直无法避免。 但等曾茵茵领着胡一伟上楼时,谭文彬就和鬼夫开始了对这具身体的争夺。 鬼夫力气很大,谭文彬虽力有不逮,却依旧在奋力挣扎。 等争取到部分身体控制权后,谭文彬从兜里掏出封禁符,“啪”一声,给自己脑门贴上。 刹那间,全身冰冷感更深了一层,仿佛邪祟已和自己皮肉相连,但鬼夫的意识,却也被同样压制下去了。 嘿,居然还真有用。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 林书友身为乩童,以这种方式能强行锁住白鹤童子阻止其离去;谭文彬以相同的方式,把鬼夫往自己身上背。 难受归难受,可至少等同于把一个极大威胁给压制下去了。 曾茵茵发出尖叫:“我男人呢!” 谭文彬猛地从吃饭坐的凳子上站起身,本想给这想强了自己的女人来上一拳或者一巴掌,但他现在实在控制不好自己这具身体,起猛了,直接向前倒下,脑袋正好砸中了曾茵茵。 “砰!” 一声闷响,曾茵茵被砸倒在地,捂着胸口,十分痛苦。 谭文彬跌跌撞撞地重新爬起,他现在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忽然增重一倍有余,而且由于全身冰凉,感知也出现了紊乱,如同带上了醉酒效果。 起身后,身子不是前后摇晃就是左右摇摆,压根正不起来。 好在曾茵茵只是一个普通人,被一记头锤砸倒后,一时也没能爬起来,倒也给了谭文彬调整适应的时间。 不过,他是有点适应了,可二楼,也来尸了。 干尸的出现,带来一阵阴风,其身上明明榨不出几两肉了,却依旧带着浓郁的腐腥味儿。 这具干尸是曾苗苗的。 她蹲下身,骨架下压,然后“啪!”一声,跳向空中后又自谭文彬身后落下。 一双骨手锋锐如刀,顺着谭文彬的后脖颈划去。 “嘶!”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后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痛,其皮肉已经被破开,却未能深入,而且破开的皮肉内也没鲜血渗出,只有泛着白气的死皮。 要是换做普通人,这一记下去,就跟杀鱼开腹,里头的东西都能给你全掏出来了。 谭文彬转身,对着曾苗苗一拳砸过去,曾苗苗身体躲开跳至餐桌上,谭文彬又来一拳,曾苗苗再度躲开。 “砰!” 餐桌被谭文彬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自个儿都没料到现在能有这般大的力! 曾苗苗蓄势,再度蹦起。 她似乎也忌惮谭文彬此时的力道,再次选择后方偷袭。 但谭文彬是标准的“猪群跑路”见多了,虽说啥都不精,却也能仿几声“猪哼哼”。 吃过一次亏后的谭文彬,身子前倾,腰部绷直,单腿提起,有点像是花式踢毽子的动作,同时这也是针对灵活死倒的一个招式。 大部分死倒普遍心智不高,甚至都不如野兽,一些以灵活性著称的死倒一旦发现正面受限,往往就会选择绕后偷袭你背面。 魏正道在书里,早就给它们研究透透的了。 跳到身后正欲落下的曾苗苗,直接撞上了谭文彬提踹起来的脚。 她这点小骨头架子,只剩一点皮裹着,压根谈不上什么皮糙肉厚,当即被踹飞出去,撞到房梁上后,又快速砸落。 不过其小而精悍,落地时跟只蜘蛛一样,快速翻转,四肢着地,小小的脑袋依旧高高抬起,那眯眯细的眼睛更是不停闪烁。 下一刻,曾苗苗开始快速横向移动,谭文彬一直注视着她转动身体。 忽然间,曾苗苗一个逆势回拉,似是根据惯性躲开了谭文彬的注意,然后一个飞扑上前,双臂如同两把锋锐的钳子,对着谭文彬腹部刺去。 丢失目标后,谭文彬顺势仰面倒下,然后双手虚抓,双腿虚蹬。 双腿蹬了个空,但左手却真抓住了一个玩意儿,随即狠狠地侧身一翻,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啪!”“啪!”“啪!” 跟洗衣机转筒似的,不断的翻滚不断地砸。 姿势虽然不好看,但量大管饱,谭文彬终于体会到了润生的快乐。 同样的招式,不同力量基础的人使出来,效果截然不同。 “咔嚓!” 曾苗苗的手臂断裂,余下部分飞了出去,砸在墙上,落下时,身躯出现了龟裂,骨节处也都是扭曲。 谭文彬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手中的一截手臂,跟枯木棍儿似的,刚想当武器挥舞一下,这截手臂就化作了粉尘脱落。 谭文彬张嘴,哈一口气,有白雾吐出,以前都是大冬天哈出热气,现在是大夏天哈出冷气。 后脖颈处的伤口,也从白皮逐渐翻变成紫。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了曾奶奶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 谭文彬毫不犹豫地抬头回答道: “龙虎山张天师座下第一百零八代传人!” 二楼没了回应。 谭文彬知晓自己不能耽搁时间,干脆抄起板凳,准备继续把那具残了的干尸彻底搞定。 谁知曾苗苗居然不敢再上前,开始绕屋躲避。 谭文彬追了一圈,知晓继续这样耗着不行,在经过曾茵茵那边时,对着刚好爬起来的曾茵茵就是一板凳砸去。 板凳碎裂,曾茵茵满头是血地重新倒下。 紧接着,谭文彬不再玩猫捉老鼠游戏,先穿出厨房来到厅堂,并未急着上去二楼,而是奔向自己睡觉的房间,无它,登山包还在那里头。 奔跑途中,屋顶传来细碎的声响,谭文彬抬头一看,发现第二具干尸正在自己头顶单手爬行,其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根拐杖。 没搭理她,继续奔跑,谭文彬纵身一跃进入房中,一个侧翻,来到登山包前。 恰好这时曾奶奶也追了上来,身形落下,手中拐杖对着谭文彬的面门径直砸下。 “砰!” 谭文彬抽出黄河铲,拉长,以铲身挡住这一击。 曾奶奶身体被震飞出去,落在了柜子上。 谭文彬则是身体一个踉跄,面部表情出现了扭曲,有种力气正在从自己身上逐步脱离的感觉。 他毫不犹豫地撕下额头上已经变黑的封禁符,换上两道新的,一个贴脑门一个贴胸口。 “嗡!” 原本将要脱离而出的鬼夫,再次和彬彬贴紧。 低头看去,谭文彬发现自己双臂皮肤下,已青筋毕露,自己脸部,也有密密麻麻的凸起感。 他毕竟不是乩童,用的也不是起乩,纯粹是靠手段砸出效果,把自己和一个邪祟强行绑定。 林书友每次起乩后会受伤,但那也只是纯伤,谭文彬不是,他再继续下去,身体都可能出现变异,逐步朝半人半尸的方向发展,这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极大概率,就是玩完身体就彻底废了,一个大病不起后,紧接着就此归西。 李追远当初在寝室里圈养个高跟鞋看门,那只是形式上不够符合正道人士的高标准要求。 而谭文彬现在行的,才是正儿八经的邪道之法,不,怕是连走邪道的都得佩服得夸赞一声:兄弟,你对自己真狠! “嘶嘶,呜啊!” 谭文彬嘴巴张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这不是故意的,而是受影响的一种本能表现反应。 随即,他从包里取出归乡网,打算来个收网解决。 可正当他习惯性将手指探入口袋去按下印泥时,只觉指尖发烫,传来剧烈的灼烧感。 “哦嚯哦豁!” 痛得谭文彬赶紧将手抽出,手指在旁边蚊帐上拼命擦拭。 不好,我成邪祟了! 而且还是一头随身携带黑狗精血的邪祟。 曾奶奶再度手持拐杖扑来,谭文彬则用黄河铲对削。 这种干尸只不过速度敏捷,但真实力道上,可比不过现在鬼夫附体的谭文彬,再加上谭文彬脑子里是真有套路招式,手中又有黄河铲匹配,很快就将曾奶奶一铲子拍飞出了房间。 谭文彬趁势追击,来到厅堂,独臂的曾苗苗也冲了出来想要阻拦,却被谭文彬一铲子拍飞出去。 二楼这时又传来声音: “捞尸人?” 没办法,黄河铲是捞尸人的标配。 谭文彬压根不和对方言语,拿着铲子追着拍。 两具干尸只能被他撵着跑,时不时吃上一铲子,身上也出现了更为密集的龟裂。 这种感觉,是真的痛快啊! 谭文彬以前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如此独当一面! 至于后果,正爽的时候,谁有功夫考虑后果。 但对方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的弊端,开始和自己拉扯,消耗自己的时间。 这让谭文彬心里极为恼火,他登山包里倒是有不少可以使用的器具,但问题是这些器具大部分都得用黑狗血临时开光。 追打了一段时间后,谭文彬知道不行了,再耗下去自己不占便宜,得溜。 先前不能遛,原因是得留在曾家推线索,哪怕明知道这家有问题,也得装下去不主动撕破氛围。 可既然人家已经掀桌子了,那小远哥的计划吩咐制约性也就此解除,自由度直接拉满。 谭文彬想要往外跑,可刚来到门前,大门就快速闭合。 手持铲子作势欲要砸门,实则再次狠狠蓄力,等着她们上来阻拦。 身后即刻传来两道风声,左侧那个快点,右侧慢点。 谭文彬向右转身,完全无视了左侧过来的曾奶奶将拐棍砸在他的身上,而是双手举铲,对着已经断臂的曾苗苗就是全力一击! “啪!” 曾苗苗抬起独臂想要抵挡,但她身上早已多处断裂,此时独臂也被折断,力道不减多少的铲子更是顺势砸中其脑袋。 清脆一声,脑袋如核桃仁般炸裂开。 这具干尸,彻底倒下,不再翻腾。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远子哥曾说过,大部分邪祟的智慧,普遍属于“禽兽之变诈几何哉”阶段。 这也是为什么魏正道书里着重提及玄门人变的死倒最难对付的原因,不仅是这种死倒会保留一点生前手段,更重要的是,它可能还懂你的套路。 曾奶奶第二拐棍砸来,再次命中谭文彬的身体。 谭文彬倒是不觉得有多痛,扬起铲子将其拍退后,才感到一阵空虚发力,身体不由自主地连续后退,然后铲子拄地,低头,张嘴: “呕!” 吐出来的不是刚吃下去的温饭,全是黑水。 曾茵茵没给自己下毒,因为她还想着借用自己身体和她丈夫更好地取乐。 之所以会吐出这些玩意儿,意味着谭文彬身体正在进一步转化。 可就在自己呕吐时,谭文彬敏锐察觉到曾奶奶不动了,竟然没趁机主动攻击,且二楼那里居然也传出一声惊呼。 惊呼的前半段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后半段则是老奶奶的沙哑。 这是震惊之下,居然出现了曾苗苗和曾奶奶声音的交错紊乱。 咋了,自己这个样子还能让你们泛起同情心了? 谭文彬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铲子,正立在那口被铁皮焊死的井口上。 哦,原来我错了! 谭文彬下午就在院子里,对着这口井喝茶抽烟观察了半天。 得出的结论是,这口井绝对有大问题,说不定里头封藏着某种脏东西。 事实证明,自己的确有点水平,但真不多。 他看不懂阵法,每次进阵时还得背着“乘法口诀”,可这是阵法的事么,自己简直就是猪脑子。 一屋子住着脏东西,却还能被封起来的地方,哪可能依旧还是脏东西? 尤其是对方现在的反应,真就应了那句话,敌人反对的,就是自己应该做的。 不再犹豫,谭文彬趁着体内还有力气,举起铲子,对着这铁皮盖子砸了下去。 力道反震得谭文彬都开始翻白眼了,好在真的出了结果。 铁皮被打破,当谭文彬提起铲子时,连带将其掀开,让井口完全露出。 铁皮盖子内侧,附着着一条很大的死鱼皮。 谭文彬是没上二楼见到那只剩下半面的大鱼,否则他就会猜出来,这口井是大鱼消耗了一半的自己才封住的。 井口开封,一股清凉的气息在这屋子里弥漫。 谭文彬感知到了强烈的灼痛感,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对着自己拼命地扎刺。 “哐当”一声,铲子从手中滑落,他在井口边跪伏下来,口中发出哀嚎。 曾奶奶也是一样,骨头龟裂处释出白光,像是将要裂开。 二楼的大鱼,则在痛苦地扑腾。 那一堆原本附着在胡一伟身上吸食鲜血的小鱼,则一个个脱离胡一伟的身体,翻身,露出白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绝大部分老宅,哪怕是平民之家,在修建时,也是会注意风水布局的,富贵人家亦或者是懂行人家,对此就更为讲究。 曾家,既将死人留藏在家里,二楼那儿还摆着供桌,证明其家里直到现在,至少是到曾奶奶这一辈,手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这也是曾家现在还能吃上一口温饭的原因。 不像郑家,早早地就彻底凉了。 至于薛家,其实也不剩什么东西了,李追远甚至能以“仙翁”之法,诱导薛爸提前过寿,且当真正的祖宗托梦出现时,薛爸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李追远是视角缺失导致了信息缺失,要是他能完全掌握这些,就要重新审视和分析薛家的特殊性,毕竟薛家现在还能吃上热菜。 “啊啊啊……” 谭文彬皮肤上出现大面积的烧伤痕迹。 曾家老宅的护家阵法,逐步恢复了运转,对邪物的倾轧效果,渐渐显现。 谭文彬将自己身上的两张封禁符撕开,先前是他绑着人家不让人家走,现在谭文彬只想人家赶紧滚开。 可鬼夫却不走了,还主动死死地贴着谭文彬。 他不是阴神,不是官将首,作为乡野间的邪祟,他先前被谭文彬强续了两次,也是油尽灯枯。 莫说这会儿宅内阵法再启,对其杀伤很大,就是没这阵法,鬼夫也没能力继续对谭文彬不利。 他能做的,就是和谭文彬同归于尽。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谭文彬的手段之丰富。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这世面,是真没少见。 只见其咬着牙,掏出一张破煞符,对着自己身上贴去。 贴上去的瞬间,谭文彬身子一颤,口吐大量鲜血,而其身后,则有一道黑影以近乎写实的方式脱离出现,随即燃起火焰。 此时虚弱无比的鬼夫,根本就无力抵挡这破煞符的威力。 “啊……” 没了鬼夫的纠缠,谭文彬虽然依旧很难受,但至少不再有阵法的特殊针对。 就在这时,他看见已经皮都烧没了的曾奶奶,竟然拄着拐杖,开始向厨房走去。 谭文彬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他清楚他得去阻止她干成。 重新握住黄河铲,撑着起身,谭文彬也向曾奶奶追去。 二楼,传来十分急促的声音: “捞尸人,你在哪座码头插坐?” 谭文彬没搭理他,继续前进。 “捞尸人,就此离开,我有厚礼相赠,传承秘籍,你不想要么?” 谭文彬满身是伤,可听到这话时却想笑。 自己会缺秘籍? 远子哥看过的那些书,都随便由自己看,他也从林书友身上瞧出了自己到底吃得有多好。 他真不缺秘籍,缺的是看秘籍的脑子。 “捞尸人,你提个条件,到正……”对方话头止住,重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你他妈当自己是阿拉丁神灯啊!” 二楼的那条鱼,嘴里开始吐出血色的泡泡,单只鱼目渐显灰白,鱼身也慢慢呈现出被煮熟的蓬松感。 它当初是好不容易进入了曾家,与曾家那位奶奶可谓斗智斗勇,最后还是靠蛊惑曾茵茵,以帮助其亡夫回魂作为条件,让其成为自己的内应,这才破了曾家。 但它也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而曾茵茵的鬼夫,也是真心护着她,迫使它不得不选择慢慢积蓄力量,才好对曾茵茵下手。 此时阵法再开,它又位于宅内,真的是没能力去继续封印了,甚至难以抵挡。 现在它鱼脑里就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曾茵茵,完成自己的使命,曾家人,必须死绝! 其实,它先前是有机会,趁着鬼夫被那捞尸人附着,让干尸杀了曾茵茵,但它没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了,鬼夫就会发疯帮其报仇。 虽然是条鱼,但只要条件允许,它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野望。 曾奶奶十分艰难地来到曾茵茵身边,曾茵茵先前被谭文彬一板凳砸晕过去,虽说头破血流着,可胸口仍在起伏。 曾奶奶举起拐棍,将尖端部分,对准曾茵茵的胸膛。 “啪!” 黄河铲及时出现,打中了曾奶奶的脑壳,没多大力,可谁叫她现在很脆,脑袋化作粉末后,身体也随之化为尘土。 谭文彬看着地上躺着的曾茵茵。 二楼,传来虚弱的声音: “日后我曾家但凡还留有一人,也要报今日之仇!” 谭文彬回头对着上方骂道: “你他妈当我是弱智?” 谭文彬先取来绳子,给曾茵茵手脚都捆上,然后再扯下她身上的衣服,给她被打破的脑袋包扎,防止其因失血过多而死。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艰难站起身,拄着黄河铲,上了楼。 推开二楼的门,一股浓郁的香油味扑面而来。 “呕……” 谭文彬呕了一声,再次呕吐出黑水。 这怎么有股子阴萌前阵子特训时做菜的味儿。 谭文彬没急着进去,而是将门保持开启的同时,还用铲子够着那边窗户,将窗户也挑开。 然后默默地将自己沾了血的衣角掀起,捂住口鼻。 等了一会儿后,味道就散了也淡了。 谭文彬起身,走向里面。 他看见了躺在地上,浑身都是小伤口的胡一伟以及其旁边一地的小鱼。 别说,鱼唇咬出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密密麻麻的口红印。 谭文彬低头检查了一下,还有呼吸,没死,而且眼睛睁得大大的,意识还清醒。 “喂,没事吧?” 胡一伟动了动手指,他身上的麻痹效果,正逐渐褪去,估计不用多久就能恢复。 “就当是场噩梦,睡一觉,也就好了,能忘就忘掉吧,你已经赚了。” 按照远子哥的思路流程,你得死在这里,然后再由范树林找我。 谭文彬看向地上的那条死鱼,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像是刚清蒸好端出来一样,就差摆上点葱姜蒜。 拿起铲子,谭文彬对着它一顿捣鼓,明明已经死透透的了,谭文彬还贴心送上了一份骨肉分离。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心里的那口气散去,整个人逐步脱力,他想下楼梯,却因为脚软,直接滚了下去。 等滚落到最底层后,谭文彬就摊在那儿,手抓住旁边的铲子,却无法再借力站起。 这时,屋外头传来声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谭文彬扫了一眼四周环境,翻了记白眼,骂道: “居然敢……抢我的词。” “吱呀!” 院门被从外面推开,那条鱼已经死了,这门的封闭效果自然也就消失。 傻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见状,咬着牙,想要将铲子举起,最终只能将铲子挪到自己胸口。 现在的他,对谁都充满戒心。 可问题是,他现在真没力气战斗了。 傻子进了屋,走到谭文彬面前,笑呵呵地弯下腰,将脸凑过来,仔细打量谭文彬的同时,还不停用手在他身上到处戳一戳。 “你……” 谭文彬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将铲子稍稍举高了一点,然后横过去,擦碰到了傻子的脸,然后颓然落下。 这攻击力度,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谭文彬觉得,自己好歹是反抗了,算是在临死前,维系住了最后的尊严。 傻子开口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谭文彬目光一变,他的第一反应是: “小远哥?” 傻子继续道:“我是个捞尸人,我是个捞尸人……” “是小远哥,让你来的?” 谭文彬放下心了,自己没被捡尸,这是自己人。 “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 “好,你带我去……” 傻子弯下腰,将谭文彬背起来,他人傻,但力气大。 正欲往外走时,背上的谭文彬提醒道:“铲子……” 傻子将黄河铲捡起来,再次要往外走时,背上又传来声音: “屋里的登山包,包……” 傻子顺着指引,走进房间,将登山包也拿起。 这次,傻子觉得可以走了,但刚走到门口,背上又传来声音: “厨房的女人……一起带走……” 说完这句话,谭文彬就昏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女的具体有什么用,但他相信小远哥应该知道。 深夜, 一个傻子,背上背着一个人,左手提着一个包,右手拖着一个女人,行走在巷子里。 …… “萌萌,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管,帮我开封,都倒地上。” “哦,好。” 郑佳怡将从小卖部里买来的零食,一个个开袋,撒在了地上。 阴萌则将花钱从邻居家买的饭菜,也堆在那里。 这里是镇角,比较偏,没什么人,要是别人看见了,怕是得指着鼻子骂:这般浪费粮食,得遭天打雷劈的! 食物都撒好后,阴萌带着郑佳怡,往旁边一坐,静静等待。 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自己要等的对象。 阴萌不禁怀疑,这镇子上的老鼠,是不是已经都被吃光了? 昨晚,她悬挂于房梁上,听着那两个屋子里传出的啃咬声。 一晚上,这一家三口,得消耗两化肥袋的老鼠,老鼠再能生,怕是也经不起这般吃。 怪不得郑家人得进山抓老鼠。 “唉。” 阴萌抚额,叹了口气。 她昨儿个一宿没睡,因为昨天后半夜比前一晚更加疯狂。 三双眼睛,不停地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找寻一切可行的缝隙,向房间里窥视。 自己拿手电筒照也没用,起初还知道避一避,后头就有点干脆不装的意思,顶着手电筒的光与你对视,还故意转动起眼珠子。 阴萌倒是想他们先动手,这样自己也就有理由撕破这虚假的氛围,进行反击了。 可一直等到了天亮,那一家三口却又退走了,没冲进来下手。 但从进程变化上来看,今晚,他们肯定是要冲进来了。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这时,有个蓬头垢面穿着破棉衣的傻子跑了出来,直接奔向地上的那些食物,拿起来就往嘴里放。 “哎……”郑佳怡想要出声阻止。 阴萌则将袋子里剩下的零食拿起,走过去,递给了傻子。 “地上脏。” 傻子看了看袋子里的这一点,又看了看地上这么多,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低头吃地上的。 “吃这个!” 阴萌将包装袋打开,递给傻子,傻子摆手不要。 “你给我先吃这个!” 阴萌加重了声量,吓得傻子一哆嗦,只得抬起头接过袋子里的,吃了起来。 郑佳怡小声问道:“萌萌,你认识他么?” 阴萌反问道:“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么?” 郑佳怡忙摆手道:“我不怎么回来的。” “那就是守村人,几乎每个村,都有这样的人。” 过去,因父母不重视、医疗条件不足等种种原因,这种脑子坏掉的人,在村里很常见。 而伴随着他们年纪的长大,家人或老去或故去,渐渐就失去了照顾他们的人,不少这样的人更是早早地被抛弃,流浪。 守村人是一个带有美好祝愿的称呼,虽说里头肯定有天赋异禀,天才与傻子界限不清晰的个例存在,但绝大部分,真的只是傻子。 施加在他们身上的这种称呼,以及神话上去的各种作用,是将他们与本村绑定的一种默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村里有守村人,且能活得健康,本就证明该村的基础生活水平到了一定程度,同时民风还得淳朴,符合村民视角下对美好生活的朴素愿望。 阴萌起初并不觉得自己遇到“宝”了,但当傻子吃着吃着,附近也传出“叽叽”的声音,且越来越多的老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开始吃起地上的食物时,阴萌看向傻子的目光,出现了变化。 自己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个“守村人”。 老鼠被引来了,阴萌就要开始工作了。 “佳怡,打开袋子。” “好。”郑佳怡打开了手中的化肥袋。 “不要手抖,忍着。” “好!” 阴萌抽出皮鞭,一甩后再一回拉,一只老鼠就被皮鞭卷起,甩入化肥袋中。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郑佳怡早已闭上了眼,双手也在颤抖,却仍然撑着越来越重的化肥袋。 “好了。” 郑佳怡闻言,睁开眼,低头瞧见袋子里一堆正在同伴身上翻爬的老鼠,只觉得肠胃开始抽搐。 阴萌将袋子接过来,拿绳子捆绑好,然后将袋子扛到肩上。 “走了。” “好,萌萌。”郑佳怡想像以前那样靠近阴萌,但看着那不停鼓胀的袋子,还是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经过傻子身边时,阴萌停下脚步,又看向了他,说道: “谢了。” 傻子像是没听到,继续吃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阴萌没直接回家,而是在一处民房前停下,拿出钱,希望对方能借一下厨房和一些食材,让自己随便炒个菜带走。 主人家很客气,直言让阴萌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不收钱。 阴萌拒绝了邀请,坚持要付钱,主人家还是不肯收,她帮阴萌生起灶火后,将猪油罐端出来,又指了指案上的调味品以及柜子里的菜,示意阴萌随便使。 阴萌确实随便使了,把人家挂在梁上的烟熏腊肉全摘下来,也不洗,直接开切,然后往锅里一倒。 主人家的脸色,终于变了。 阴萌再次拿出钱,问够不够。 这次,主人家脸色讪讪地收下了,不停说“够了够了,多了多了。” 这次是特训刚结束,她和润生就出来跟着小远走江了,原本情况下,特训结束后他们还是会回学校商店帮忙的。 她和润生都是过过钱磨子压手日子的人,赚钱本身就能给予他们快乐。 郑佳怡将老鼠袋往旁边一放,然后很开心地去后头帮忙烧灶,并笑着说道: “我每次回老家,都可喜欢烧这种灶了,好有趣。” 阴萌一边翻炒一边说道:“等你天天需要靠灶台做饭吃时,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进城后,她还是喜欢煤气灶,可惜润生不准自己进商店地下室里的小厨房,俩人晚上吃夜宵时,也是由润生去做,坚决不让自己插手,连递个盐和味精都不行。 就连她师父,也就是刘姨,在尝过她做的菜后,也夸赞她:“萌萌啊,你真是一个适合做少奶奶的好命。” 后头又加了一句: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厨艺,老太太怕是舍不得让我下厨的,怕熏了我的脸脏了我的手。” 其实,还有半句没加,那就是: “更怕要了她的命。” 阴萌炒着炒着,就去切菜,往锅里倒入后再炒炒,然后调味品觉得合适时就开始放,期间还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堆小瓶瓶罐罐,往里头加,最后,她还来了个勾芡。 “好了,不要烧了。” 郑佳怡闻言,马上起身来到灶锅边,面对着这一锅卖相极差且比彩虹颜色还丰富的菜, 夸赞道: “哇,好香啊,萌萌你好厉害!” 阴萌嘴角轻轻勾起。 这还是第一次,在她做饭时,有人夸赞自己的厨艺。 “我先尝一口。” 郑佳怡拿起筷子,想去搞一块尝尝。 锅是她烧的,烧得旺旺的,不管这菜再奇怪,食材总是烧熟了的。 “啪!” 郑佳怡的筷子被阴萌拍落。 “别吃,好好活着继续夸我。” 阴萌享受做饭的感觉,但也没痴心疯到真觉得自己做的菜,适合给自己人吃。 碗是不够盛的,阴萌打算跟主家买个勺再买一口小缸。 主家摆手拒绝收钱,说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拿去用就是,大不了她过两日再去老郑家取回来。 阴萌将自己亲手做的佳肴盛入缸中,然后又留下一笔钱才离开。 回到老郑家,将缸和化肥袋都放入床底。 黄昏时。 阴萌站在二楼楼梯边窗户处,看着郑家三口,一个一个地回家。 每个人肩上都背着一个化肥袋,但明显都小了很多。 入夜了,本该睡觉的郑佳怡,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不敢上床。 “上床睡觉。” “萌萌,我不困。” “听话。” “哦,好。” 郑佳怡上了床,双手抱着膝,一想到床底下放着一大袋老鼠,她实在是躺不下来。 “萌萌,你不上来睡么?” “我等会儿。” 阴萌站在门口。 夜深了。 外头再次传来啃食的声音,老郑家,开饭了。 只是这次,声音持续时间并不长。 阴萌走回床边,坐下。 她没假装睡觉,可即便如此,上方房梁缝隙间,出现了一只眼,墙壁处,也出现了眼睛,脚下地板那个圆洞那儿,也有眼球在转动。 他们一家三口,就像是壁虎一样,或贴或扒,尽一切可能往里窥视。 而且这次,他们许是饿了,不再满足,开始用牙齿咬,用手掰,企图将供以窥视的缝隙弄大。 “萌萌,这是什么声音?” “你别管了。” 很快,他们就不再满足这种方式,而是变得更为直接房门开始被推动,外头接连传来大伯、大伯母以及大强的声音: “佳怡,乖,开个门,伯母有些话想跟你说。” “佳怡,开门,大伯想让你给你爸带几句话。” “佳怡妹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你回家上坟,我们俩一起玩的事么?” 郑佳怡没有开门,她这次是直面感受到了不对劲。 “萌萌,我大伯他们家,这是怎么了?” “你不听见了么。” “他们,他们不会有事吧?” “没事。” “呼……”郑佳怡闻言,舒了口气。 “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郑佳怡:“……” “你不想你爸妈也变成他们这样子的话,就帮我把缸从床底拉出来。” “好!” 郑佳怡下了床,双手使劲,将缸拉出。 阴萌则解开化肥袋,拿勺将缸里自己做的菜,一大勺一大勺地往袋子里舀。 袋子里的老鼠们,吃得很开心。 终于,一缸的菜都舀进去了,而那边的推门,也变成了砸门。 抵在门口的桌椅快要坚持不住了。 “上床。” “好。” 郑佳怡听话地回到床上。 “砰!” 房间门被推开,门口只站着一个大强。 郑佳怡将被子护在自己身前:“大强哥……你……” “佳怡妹妹,你刚刚怎么不开门呀?” 郑大强说完话后,转过身,他身后,居然是他的妈妈: “佳怡,你不乖啊,让伯母我敲了这么久的门。” 郑大强又把身子转回来,伸手,撕下自己脸上的皮,露出了大伯的脸: “佳怡,你让大伯等了好久。” 阴萌早就察觉到这一家三口的奇怪了,怪不得他们都只是单个出现,从不成对,更不会全家福。 因为他们只能让一个人保持像活人的状态,其余两人则像是皮衣一样。 所以,他们在屋里说话时,都是贴着门,吃老鼠时,也是贴着门,因为当时他们本人,就像是一件衣服一样,被挂在门后头。 看着郑大强的动作,这是真物理意义上的撕破脸了。 阴萌心里舒了口气,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用继续束手束脚,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抬起脚,将化肥袋踢倒。 一下子,里面刚吃过加餐的老鼠,一窝蜂地全窜出来,在地板上到处乱爬。 郑佳怡这次倒是没叫,因为她刚刚见过了更可怕的画面,相较而言,老鼠已经不算事了。 大伯身前身后的两张人皮脱离了他,像是两个纸片人一样,抓取地上的老鼠放嘴里啃食。 大伯更是跪在地上,用双臂环抱,将老鼠搂到自己面前,然后整张脸埋下去开始啃食。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些老鼠的眼睛都已经变色了,有些肚皮位置或者尾巴上,还出现了斑纹。 他们吃得很开心,享用美味的同时,还不忘偶尔抬头扫一下床上的二人,似是在无声地说,等他们用完餐,就轮到你们。 阴萌在静静等待着,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厨艺充满期待。 “啊!” 这时,郑大强先受不了了,他那薄成一片的身体,开始扭曲而且扭曲的幅度越来越大,乃至开始打结。 他母亲也是一样,身体已扭成了麻花。 可哪怕是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也依旧在继续发力扭动,最后,只听得皮肤碎裂的声响,俩人如同破了的气球直接炸开,化作大量碎片。 大伯怔住了,他被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糊了一脸一身。 这时,他也开始起反应了,身体抽搐起来,嘴巴更是以极为夸张的幅度撑开,似乎是嫌还不够,他竟然伸出手抓住自己上下嘴开始发力。 “嘶啦……” 像是剥石榴一样,他将自己的嘴巴彻底拉开。 “噗通……” 一条大鱼跳了出来,这条鱼嘴里还残留着一根老鼠尾巴。 阴萌拿起铲子,想要去剁了它。 大鱼眼睛不停眨动,像是在渴求她帮忙了结自己的痛苦,甚至还流下了鱼泪。 阴萌收起铲子,拿出一张破煞符,塞入鱼嘴里。 大鱼停止了颤抖,但它的身体却不断地鼓胀起来。 阴萌见状,将梳妆台拉扯了过来,随后将郑佳怡拉到身边,二人躲在梳妆台后面。 “砰!” 一声炸裂声传来,墙壁、地板包括身前的梳妆台上,凡是脓液溅射到的位置,都出现了不同程度地腐蚀。 阴萌舒了口气,郑佳怡则有些魂不守舍。 这时,院子里传来傻子的声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阴萌拉着郑佳怡,走到隔壁房间,开门时,果然看见门板后头挂着一个鱼钩。 她推开窗,看向楼下的傻子。 傻子蹦蹦跳跳,喊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阴萌皱眉:是死倒么? “我是个捞尸人!我是个捞尸人!” 阴萌听到这个,马上问道:“是小远哥让你来的?” “带我去正门村,把它给捞了!带我去正门村,把它给捞了!” “好,我这就跟你去!” 阴萌拿起背包,下楼,行至院中时,郑佳怡追了出来:“萌萌,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走,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佳怡,你爸妈已经没事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不,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你让我跟你走好不好,萌萌,求求你了!” 她刚才真的是被吓坏了,眼前唯一能依赖的,只有阴萌。 “我不能带你走,小远哥会生气的。” 她清楚,自己不能妇人之仁,自己先前可以照顾她,但现在既已没事,就不能带着一个“累赘”去见小远。 “萌萌,我求求你了,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面对郑佳怡的哀求,阴萌也很为难,不过转念一想,等见到小远哥时,让她再回去也一样的,大不了自己被小远哥眼神瞪一下。 最后,阴萌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行,你就先跟着吧。” “阴萌,你真好,谢谢你!” 深夜, 傻子走在前面载歌载舞,后头,两个年轻女孩默默跟随。 …… “薛伯伯没事吧?” 李追远正在调配新的红印泥,用的是刚从薛爸那儿取出来的血。 “放心吧,小远,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我下手很轻的。” “嗯。” 李追远将红印泥做好,收入包中,临走前,他又特意去薛爸房间看了一下,确认润生说的没错,薛爸昏睡得很香。 其掌心伤口处,也做了细致的包扎。 李追远将手搭在润生肩上,润生将他背起,二人上了屋顶,再从屋顶跳出院墙,没有惊动楼下的薛妈和那帮亲戚邻居。 不过,他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临时来了灵感,要去写生了,感谢招待,勿挂念。 刚在屋外落地,傻子就一边吃着糖一边双手举着三根手指开心地跑来,对着李追远挥舞笑道: “我是捞尸人!我是捞尸人!” 李追远说道:“你是守村人。” “我是守村人,我是守村人!” “这个镇子,幸好有你。” 傻子笑呵呵地往前走,李追远跟在后面。 润生凑上前问道:“小远,那彬彬和萌萌?” 李追远指了指傻子还举着的三根手指: “他正在给我们所有人带路。” ————— 字数多了,就码晚了,更新迟了会儿,求月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倒也是,他年少登基上位,还是当时的苏丞相力排众议一路扶持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眼看着朝局稳定下来,问题也随之而来。 可当他想探出头继续观察,却感觉到很明显的有庞然大物矗立身后,顿时汗毛竖起,后背发凉。 解说们又是新奇又是好笑,不过对nt的实力还是比较相信的,且这种奇怪阵容也不是第一天见了,并不是很担心。 姜九寻震惊于苏幽影的说打就打,背后撕裂的痛楚让她冷汗涔涔,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联想到昨日被按在地上磕头的屈辱,心下更是愤恨难平。 这不,张尘闲的没事,来到村子一口水井处,听见不远处传来村民的议论声。 他一直沿着其中的一条干道往里面前进,走到某处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 她对漠北的国土并不熟悉,一路以来一直都是洛临欢安排路线,自己从不过问。 第三把,Bgm显得更认真了一些,选人的时候都在讨论,然后二十六分钟被推掉了基地。 宁璇脸色也不好看,这个房间是秦霈专属的,能在秦霈房间里出现的,总归是不好惹的,幸好她们刚才没说错话,左右也不过是奚落了几句张婷罢了。 看到万道塔,灯笼古兽王竟然是发出了人族语言,说了一个不字,并且不断的挣扎。 原本以为未来也会如过往那一百多年一般,他们师徒三人,友爱和睦,是真正的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离。 当顾离人说道“要看我的剑”这几个字时,余左池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然而,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就算是二打一,她们二人也没有任何优势,甚至都没有太多的抵抗之力。 一想到她平日里的德行,秦神意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另一块本源印,产生了心魔,所以脑子坏掉了。 “可恶!这化毒炽血果果然被夺走了!这下本门的大计又要被延后了,那骆向晨真是死不足惜!”阴骘男子用仅剩的左臂一拳击在山崖边的岩石上。 “真是抱歉,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山贼永远是见财起意,凶神恶煞的一帮土匪。没想到这里还有你这样那么善良的山贼。”阿霞说得渐渐接受了岩风的说辞和安慰。 只可惜,这里的天地之气中蕴含魔元玄气,随着仙灵之气泄露得越来越多,这里的魔元玄气就会越来越占上风,到时候长期留在仙缘秘境之中,那就是死路一条。 “陛下,元帅,这……”凌浑指着远处的军争战域,脸上苦笑连连,他本来对姬宸和聂惊鸿主导的这次硬碰南庭计划并不看好,但如今见到眼前的这幅场面,凌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打听了这么久都没人知道的存在,落九乌真的知道忘忧岛具体的位置吗? 毕竟,现在敌人的底牌还不知道,若是贸然揭露自己的底牌,那么等待自己的,唯有败亡一途。 “工作?”顾涵浩好奇地走过来,郑渤周围的人马上给他让出了空位。 其他几人点点头,当初五斗米跟着陈浩一起去了热血高校,那时候虽然也是副会长,可那还不是华山呢。如今,重建了华山,陈浩依然是华山的副会长,主持着公会大部分的事物,五斗米会继续跟着他也不奇怪。 灵犀心中不懂,心有犀灵一点通,这名字不好吗?何以引得这些人笑得花枝乱颤? 话说回来,武兴候府尚在孝期,三年不得婚嫁娱乐,更别说闻名大显的菊花宴了。再说,红月长公主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的。哪还有办宴会的精力? 李湛看着大毒蛇这个样子,离着唐宁远了点,只是,他并不是害怕这东西,而是见唐宁如此喜欢它,不愿伤它。 可是有了夏池宛的消息,褚氏的心到底是放下来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容湛先还满心不想去的,等后面听得与自己考武举有关,满心的不情愿便不翼而飞了,与君璃说了句:“奶奶且先家去,我稍后便回来。”与那婆子自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刘峰一直看着赵云的眼睛,里面的真诚相信赵云完全能够感觉出来。 方才容浅菡在君璃面前的异样容浅莲也注意到了,情知容浅菡不是真的不舒服,但她本就不打算趟这滩浑水,只关切的问了容浅菡几句,便领着自己的丫鬟自去了。 士兵们的行动没有受阻,仅仅一刻时间便将城中的百姓全部控制,随后又闯进大臣府中,控制六成以上的大臣。 就在北川愣神的这一会,拉达没有再多做言语,已经率领着一众将军回到了他们之前的座位上。 像这种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估计早就已经安排人查我了,现在只不过是先了解一下,怕有什么没有查到的消息罢了。 我只能赌一把,就赌他心里内疚,当然,如果他真的不承认,那我就不打算管了,这村子已经没救了。 初级灵方,【天灵四气方】有多么神奇,他王有康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大主播飞龙抽着烟,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对着身边的男主播指挥道。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走,去看看。” 李追远决定接受邀请。 三姓血碗已供,玉虚子阵法得以承续,大鱼的图谋破产。 可以说,靠着巨大的先发优势,自己这边的底已经兜住,一张试卷,目前已拿到及格分。 要是现在退去,自己再把阵法修补一下,分数还能再往上提一提,冲一个良;要是能在阵法原有基础上再增设一个更为 接下来,知夏打发走了温冰、晶冰和月虹,悄悄和寻易商议起来该如何回敬巫真宗的挑衅。 我有试过跟着血迹走,但在某个地方的时候,血迹忽然就断掉了。我有在血迹断掉的附近仔细寻找,可还是没找到。 一个个名字被念了出来,人们都是唾弃不已,有的人更是按耐不住直接要去动手,不过被陈子寅给拦下了。毕竟那些邪修组织……可都在浙江这一亩三分地上,真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就在这个时候,货架忽然就倒塌了,我始料不及,被货架压住了身子。 至于林风,则是眉头紧锁,琢磨着该怎么样对柳如溪说这件事情,虽说林风的身体现在刚刚痊愈,可是要出门柳如溪是肯定不会愿意的,一定要想一个办法,既不耽误自己的事情,又不让柳如溪伤心。 “嘿嘿,你是火焰团的人,本身挑战我们风火团就已经是违反规则,我们不应战也无可厚非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打,我们不如玩刺激点。”水天澜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容。 “放心去睡吧,晚安!”蛋白现在正忙活着收人,简单说了两句就不再言语。 “安啦,师父妹妹,只要能迅速升级提升实力,钱会越来越多的,你先安心的找导师吧,我去买点东西。”张诚一边说着话,一边控制着老猫再次走进了官邸。 “霸州的事光说也说不清楚,不如我就充当李掌门的向导,带李掌门去领略霸州的风土人情。”卓君起身一把拉起李斌,笑意吟吟地出了客房。 男子百米飞人大战,楚风夺得第一名。不过世锦赛还并没有结束。 她力排众议,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保下来的人此刻却似乎理所当然地窃取了他们辛辛苦苦得来的胜利果实,而且脸上始终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欺骗了一般,心里堵得难受。 待佑敬言说了这些话之后, 曾经的她,为了戒掉他的存在,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整整半年,她才走出他的阴影。她怕下一次,她会走不出来,会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 耶律延禧点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这都打他脸了,当然只能回击了。 燕青哎了一声,便带着闻达离开了,时迁二人也被琼楼的卫士给控制住了。 侯爵走到前面,看了一下那一盘棋,问道:“这棋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完看了一下棋盘上面的已经落下的棋子。 整整一夜,苏念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他竟然在她的身侧,还搂着她,而她更是紧紧的贴着他的身子,苏念安惊醒,猛地推开他。 但要想只靠这个就打倒敌人,也是做梦,说白了,这些只是软化和削弱敌人的手段,要想真正的打败敌人,还是要靠血和铁。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不愿意?” 玉虚子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被拒绝,而且还是在自己都没把请求内容说出来之前。 李追远很直白地再次回答:“是的,我不愿意。” 玉虚子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问道:“为什么?对于小友你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或许,小友你可以听我把话先说完。” 李追远手指着那六个大学生, “那么苏先生,你认为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呢?”班主任的语气不敢有任何不恭,反而比之前更加尊重了。 原本赵铁柱心想这个哈扎大师神通广大,好像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应该是个很严肃的老和尚。 大约半分时辰之后,绿篱才回来,身后带着碧夫人和苏钰,径直进了扶云殿。 “真的?那就拜托你了!”沈悠悠还是有信心的,只是不知道,直营店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她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本钱给赚回来。 所谓拖车不过就是木架动顺畅。 “我有个电话进来了,宝贝你早点睡吧,过几天我就回去看你,如果你呆没意思了,就过来城里玩几天,你芳芳姐都想你了。”张扬挂了电话把许美琳电话接了进来。 杨凡也没想到这游戏舱的价格竟然是铁口银牙,根本不给别人还价的空间。 况且黎庶和铁头,怎么可能联手?尤其是铁头,对黎庶耿耿于怀,为了得到暗黑生物,现在肯定是强行憋着一股劲。楚公子点了点头,与楚谷主一起来到了院中,两人席地而坐,凝结心神。 “嫂子不会是冒雨而至吧?”张扬有些不相信的问,转身进洗手间拿了‘毛’巾递给许美琳。 于飞还走多远,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一阵的震动,商场里人声曹杂,反而没有听到提示音。 达坦本命灵器自爆,身心受损,全身武道气息直接跌落了两重,从原本的真灵境七重,跌落到了真灵境五重。 “这是今天的训练计划,和昨天检测出来的数据,今天的修炼也要辛苦了。”科尔达将一份资料递给百里缘。 李方义刚想反驳一下,却被外面一阵急促的突突声给打断,几人探头看去,正看到牧歌满面怒容的从一辆边三轮上下来,气冲冲的向这边走来。 榊游冀咬牙道:“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我一定会忍耐住的!这个瞬间,我发动覆盖的速攻魔法卡——弯月罩的效果1:怪兽的攻击无效时,可以从以下效果选择1个发动。 但现在的自己就像当时那样无力,只能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离自己远去,却无法挽回。 这时候的雨水没有刚才那么密集了,雷声似乎也过去了,仅剩下成片丝丝的雨线连接在天地之间,从河面上看去,一片雾蒙蒙的。 蓝欣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目光这么有神。仿佛里面包含了千言万语,而实际上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切,现在都没有所谓的练武之人了,有的也就是一些假把式,就以我现在的体格都能一个打好几个,还用等你说。”于飞很是不屑。 “慕容珏?”见人倒了上床,床单被打湿一片,打湿一片就算了,偏偏这人还流了血。 他究竟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这也太夸张了!哪怕是东皇帝君的嫡系子孙,都未必有这种待遇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鱼身上的火焰升腾而出,好似竖起了一根粗壮的火柱。 鱼嘴位置不停出现凸起,可它却依旧死死紧闭。 玉虚子的挣扎可谓竭尽全力,但大鱼的怨念更是无穷无尽。 它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但它可以选择结束的途径。 愿者上钩, 就是它的最终决定。 作为一条鱼,它当然清楚被鱼钩勾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重夕回来,心里有几分忐忑不安。 秦琼等人这才明白柳木为何一心要派人往西,那边确实有不同于大唐的技术,吸收过来再改进,绝对有利于大唐的发展。 何笑咯咯一笑,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却不笑,两眼直盯着她。 “哥哥,你真好看。”冷纤凝说着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然后停在了那双紫眸上,抚摸着他的睫毛,温柔而怜惜。 她白色的纱裙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杀气,那杀气之中还有淡淡的血腥煞气。 金先生招呼众人继续往上走,格桑也不停地希望大家离开这里,可是所有的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不管他们如何呼喊,大部的人都一动不动,有的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气。 “很高兴见到你李漠然机长,u公司最年轻的机长。”艾瑞克微微一笑,有礼貌的伸出手。 千寻在旁伺候着仓九瑶用膳,听着浣春在旁愤愤的说着这些府中听闻,仓九瑶无甚反映,倒是千寻握着给盛汤的汤匙的手紧了一紧。 云荼的脸色突然变得胀红,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嘴角溢出阵阵如兽般的嘶吼声,骇人可怖到了极点。被山林围绕的庄园,那些布鲁赫家族的精英们都坐在院落里,沉默不语。 吃了包子,虽然是了豆腐脑之后,宋娇妮是觉得身体暖了许多许多。 “皮克西先生。您受到了威胁。”迈克尔等到乔瑟芬被带走后,笃定的对皮克西说道。 我手中闪过一道绿芒,那根枝叶出现在我的手中,我直接抛了过去。 三百年了,无尘蓝星足足已经没落了三百年了,在此期间,无尘蓝星也不是没有英雄出现过。 不过,即便是如此,魏七还是留下了两名心腹手下,负责清理现场的证据。 一共只有三颗,林邪先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取出一颗,丢入口中。 神灵,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神灵主动来袭了,而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儿。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威严气息,在他手里面持着面染血的大旗,大旗早已破败,显然经历了无尽的战火。 “你要知道,你在我这里召唤的亡灵可一直都是低级亡灵的范畴。”安白臣意味深长,语气里充满了诱惑。 而张翠山也害怕的发现所有村民身上都冒出了一股黑气,飘向了自己的脑袋。张翠山的腿开始打颤,他知道村民们对自己没有好心。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要瞒着我?”那知道颜冰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竟然追问道。 “还好啦,怎么,你不恨我吗?”凌风苦笑道,不敢看他的神情,只敢对着他说话,因为他知道,亏欠他真的很多。 “徐牛鼻子,修仙之人怎会生病?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剑一逮到机会,立马嘲讽了徐长卿一句。 一个冰雪圈瞬间把所有的人包围了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嘣的一声,整个冰雪圈竟然爆炸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艾玛,你别乱说,我没那个意思……”孙卓知道这个经纪人不会放过调侃自己的机会。 他拿出一颗丹药,方正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吃下去,当着梦昭君的面,这老东西绝对不敢耍花样。 柳芷蕊就这样的想着,然后脚步格外的坚定,朝着颜乐和穆凌绎的身前走去,而后挺直的跪下,让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极响亮的声响。 他毫不犹豫的出手,将三人全部解决,搜了他们身上的空间戒指。 晋级半决赛之后,球队气氛开始有了些微变化,毕竟对手是卫冕冠军,大家又是第一次征战季后赛,面对如此强敌还是很重视的。 山洞不会有一条生门,最多也就是三条,这三条要通往不同的地方,第一个直接通到了海面上,这样可以直接做船之类的走。第二个则是通到了第二座山上。 从这件事之后,安肆和安雄的关系以火箭的速度急速亲近,早已从之前时刻警惕到现在事事安心,再也不会存在猜忌安雄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了,而且,在很多时候,安肆都觉得安雄是个好人,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太好了,在哪里?我去看看。”陈正杰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眼前一亮,思维波有进展,还有什么消息会比这个更让他高兴呢?这要能够研发成功高级机甲的改装跟霸王龙机甲必然会重获新生。 呵呵,真有玩意,我这下彻底明白了,我也彻底懂了,为什么左蛛生前一个劲的让我往上爬?为什么一直和我说爬的越高看得越远,懂的事情也就越多?肯定是杨子龙找过左蛛,让他去办理这件事情,但是呢左蛛没有答应他。 可现在尚迪倒了,单凭唐羿分身乏术,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她自嘲一笑,她当初只道这枚玉扳指是唐家主母的象征,唐志谦想要给自己家中的妻子这个凭证,这才想到要找回这东西,可是不曾料到,这居然还牵扯到一批海外的宝藏,还真是出乎预料。 “就让我在近距离多看一看,你那理想究竟能走多远。”斯派顿笑道。 但平等契约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可以选择力量通道关闭,不将自己的力量展现给另一方,这样一来更适合楚南隐藏自己地力量。不然一个主仆契约过去,什么底都暴露给大地翼龙了。 “这可如何是好?杜浚不过是依仗长刀,此刻长刀脱手,他如何抵挡被几个席合力加持的五行手印阵?”有人惊声道,道出了众人的心思。 众人的惊呼还为喊出声音,长枪已经到了楚南的背后,一柄巨大的战锤突然凭空出现砸在了长枪身上。 “当然。”郑佳明点头,这个在京都玉石界里新晋的翡翠门面,玉石的质量很是有保障,品种多样化,而且做工服务都是上佳的,很多款式就算不是私人订制,款式也是很讨人喜欢的。真是奇怪的攻击性植物,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说不定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九头蛇魔老祖”合搏之术终究是破了,可这不是它们期待的“撤了”,因为它们恢复真身之刻,也是它们终结之刻。 段瑞杰咬了咬牙,“那好吧,就麻烦你拉我们上去吧。”他将绳子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欣慰的是,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到了圣皇境,就可修炼出一枚世界的种子,不过他不要修炼出,因为他早就有,而如今,仅是水到渠成地让它茁长成长。 日向宁次也被纲手从生命边缘拉了回来,而其余人本就没受什么伤势,除了体力耗尽的鸣人,但也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便能恢复。 陈初的养父陈清远是一个大学教授,在陈初大一那一年被检查出患了心脏病,平时需要吃一堆进口药物才能改善他的症状,他的工资只够一家人温饱。 由于这段时日弥勒教利用底层信众的力量,将这十几人的生活规律打探得一清二楚,因此当晚行动起来,准备十足的充分。 陈初怕陈思诚又出去闯祸,这次她出门前对他放了狠话。再有下次,她会亲眼旁观他被赌场的人剁手指。 没有了功德之力的人皇印,在王皓看来,就如同一块质地坚硬的板砖,除了好看,没有一点用。 这就好比是两位高手对擂,一人神情肃然,想方设法的要取胜,而另一人如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剑意莲花消散,一直浑身是血窟窿的狼妖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气息奄奄。 看上去似乎吴璟更凄惨一点,他此时也有些眼冒金星,心底惊呼范卓远的手好重好硬。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孟冬冬真的害怕了,他身体不由得哆嗦了好几下,没敢吭声。 他们身后比人形还高的巨大花瓶边,许婕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最让她寒心的是那些被她射中的黑衣人,她明明已经手下留情了,可是他们却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会死得很惨? “难道,周云云是邪祟?” 林书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竟已强大到,即使靠近我,我的竖瞳也无法感知的地步? 陆壹点点头,深以为然道: “漂亮温柔的女孩就是魔鬼,她能把你的魂都勾走,让你一个人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润生,搬货了!” 阴萌的声 木叶丸三人组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攻击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一直压制着卡卡西的影分身。 双方先见过礼,打了招呼,在对方打量许仙的同时,许仙也在打量他们。 在秽土转生中,虽然被施术者束缚住了行动,但被转生的人还会因为感情的刺激,而灵魂解放。 所以,豺狼人最后的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没过几秒,它也被冻结在了冰块中。 日子流逝,距离徐慕娥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的时间,不知不觉秋天就已经过去,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随着第一片雪花的落下。 渝州城地处中原中心,距京城远近适中,富裕又安宁,商人生意红红火火,百姓苍生安居乐业,恰逢天下安定,好不安逸。 “该死!”仇英重重的挥了挥拳头,眼神有些闪烁不定,眼下这种情况是他完全没料到过的。最后剩下的孤狼要么锻炼一段时间能力足够后找一份稳定的其他工作,要么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一些临时队友死在危险之中,没有人会记得他们,除了一具尸骸,他们也没有留下什么。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自己也是个穿越者,而且移植的柱间细胞,算是间接的完成了母亲的设想。 难怪晚宴的时候,林景喻的手机能忽然响起来。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候离开,想来也是慕影的功劳吧。 “那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呢?”我有些火大,但是面对政府也只能把这火爆的脾气收敛一些。 听到容七的传音入密,二人脸色皆变,逃也似的拔下飞射出来的耳环,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蓝田迟疑了,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呢?为什么他说的那么真切,难道是大哥欺骗我? 战斗打的就是一口气,如果云图这一口鲜血喷出,接下来就绝对没有力量再战,而落冰王虽然强大,在连败二头骨魔之后体力也在下滑,几乎无法完成短时内斩杀骨魔。 绿抚扶着段如瑕走进幽檀苑,幽檀苑原来是没有什么人住的,荒凉得很,屋内全是蜘蛛,跟在后面的丫鬟奴才立即上前收拾了起来。 梓晴怔了怔,没有想到皇甫唯一会主动找她,她还以为她如今有了未婚妻,就会完全断了跟她一切的念想,看来她终究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于是,当李乘青以蜗牛的速度以拜访四婶的名义,到李氏的院子时,就看到一个诡异的情况。 却是没告诉李乘风,屈大夫除了这个身份外,还是专‘门’负责在冠军侯府和她之间传话的人,也因为这一点,屈大夫每日都会入冠军侯府,董煜为此必定会一早吩咐下来,和屈大夫有关的事情仔细注意一些。 “大伯母,您这次出去那么久,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荣华开口询问。 帷帐里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帷幔被撩起,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 薛雪凝不着急,反正她已经和李枭龙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就在李枭龙的会所,她相信李枭龙一定会在会所里面等她。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们爷儿俩,怎么现在才来啊?” 郑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对谭云龙和谭文彬埋怨道。 她所坐的长途汽车早就到站了,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被上前拉客的黑车司机都问烦了。 谭云龙:“我中午就到你儿子宿舍楼下了。” 郑芳:“儿子不在宿舍?” “在,而且正好看见他出来了。” 和雅抬眸看他一眼,神色隐忍,若是可以,她真想教训眼前的男子。没办法从来支配别人的她如今却被这个男人给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不爱他,没有爱,怎么能结婚呢?”苏珊为自己找到的理由沾沾自喜。 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公冶楠明显安静了很多,脸上有掩不住的疲倦,一只手看似有意无意的背在后面。 歌唱间,他们的船儿也已经到了湖中心了,隔着我们只有几丈远的距离,却再不靠近。 然,就在君无邪话声落下的同时,正欲杀掉若无心的素和,身影在虚空中突然晃了一下。 姚清沐满意地闭了眼,在他里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轻轻靠了上去,他的身上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让她既开心又安心。 知道和尚们都走了,赤岐第一件事是让元贲从方丈的斋房里挖出了一大坛陈年老窖,元贲好奇赤岐怎么知道,赤岐却笑而不语。 重点是这么出色的两名的男子,居然手牵手,让好些进出的大学生,都有些惊奇的停下了脚步望着两人。官道之上,骏马飞驰,尘土飞扬,一身雪衣的‘男子’冷肃着脸,灿亮的眸幽冷看着前方。 墨越的姐姐墨雅,嫁给同城的唐家,唐家也算得上是豪门,就是略差于墨家。 有个细心体贴的老公,特别能存钱,因为他给的零花钱,她花不出去。 可是殇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错,而且殇也始终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有它该发生的定律,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他们就应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在这里后悔或者是责备。 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平平安安淡淡然然的,不好吗? “不过……”筱原希子又道,这一次,他的神情有些变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烁着犹豫的神情。 “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帮忙吗?”赫连峻只得自己出声。 可是陈墨言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垂垂老矣,连眼皮都松驰的不像样子的师傅。 她会做一个好母亲,给它全心全意的爱,无关使命,无关责任,只是做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是吗?看来这些线也让你十分的困扰呢?其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因为这才是我刚刚所领悟的招数,我就拿你当做实验品吧。”宇智波殇十分轻松的说道。 在一次她被易三少打的浑身是伤,甚至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之后。 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加入他藏剑峰,而且这人还是个刚来圣院的新人。 “铛铛铛铛!”盘龙石刀旋转飞舞,霞光化作了一道旋风,一斩而过,所有的沿途所过之处,所有的石塔尽数粉碎掉,竟然无法挡住盘龙石刀的一击。这些石塔内都是自成一体的古阵,所有的古阵连在一起,便是一座大阵。 黎成逃脱后,数十个龙腾形态的拳影,将这一处山地都打下陷了五米,这个地方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追远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林书友身侧,伸手拉开其背上登山包的侧面拉链,从中抽取出一截网绳,递送到林书友面前。 “拉。” 林书友抓住网绳,连续发力拽动,归乡网就被他完整拿在手中,双手各抓一端,随时可以铺开。 “随时准备起乩接人。” 闻言,林书友当即神情一肃,鼻尖微耸,双眸处于半开 “还记得那么清,也难为你了。”端木琪说着在夜风里嫣然而笑。 纪国仇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在游戏里就总是各种走位,这和篮球场、足球场上的跑位基本一个道理,有这种天赋的人哪怕走在街上,选择的路线也一定和常人不同,走位不是开玩笑的。 郑磐丝毫不介意,如果是乖乖的被自己爆头,那就不是耶和华了。 现在毫无疑问已经入冬,却依然能看到几名少年正在打篮球。这些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们,即使在冬天,也还在运动场上尽情挥洒自己的汗水。 先前的月光泉水虽然让那些树灵迅速的成长,可到了混元九重时似乎达到了瓶颈,成长之势嘎然而止。 比如现在,基地的那些精英怪根本无法得知,随着精英怪的被擒,运送样本罐的船被苗朴掌控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芭蕉扇:红白相间的芭蕉扇,可单手挥舞。能使出五大性质变化忍术的武器。可以无视自身查克拉性质,一次性释放火水雷风土的性质攻击。 “你们的游戏的确不错。之前是我错了,中国人还是能做出好游戏的。”海军陆战队武力搜索队的退伍军人粗声大气的说道。 现实总是有太多的不尽人意,刚刚有了互相亲近的基础,面临的却是回到彼此各自的生命轨迹上,犹如活在两个世界般遥远。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格外关注苗朴的一个原因。 雷霆风暴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里,它让区域内风、水的能量激活度大增,当真是风刀雨箭,至于雷霆,一旦被劈中,别说是康大年他们,就是苗朴自己也是说不准能不能扛住。 “噢?师弟说来听听。”沈风轻轻放下酒杯,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犯人们对张扩恋恋不舍,有的还说在监狱里一定要好好表现,等出狱了跟着张扩混。 叶子善如今的实力急速膨胀,狂神诀也修炼了不少时间,人的心气是高傲了许多,但是他还没有自大到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 说起来,“第二世界”的这个秘密据点蛮可怕的,居然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郊外屠宰厂。 这天晚上,独孤鸿早早地在屋中备好了酒宴,待鬼玲珑过来之后,又差下人去叫那杨彩月来赴宴。 “哼,你现还有资格与我讲条件吗?”荀长老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口气冰冷下来。 他的任何一句话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大局,所以他必须慎重在慎重。 温宁不想让许念背上这种锅,所以在校门口的时候才没跟许念说这些,而且,还拦着许念不让她跟许冽说刘亚茹的事情,一直等回到她家里才原原本本说出来。 大概是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吧,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宁思昊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宁家,他表现的越好,宁家众人脸上也就越有光。 呼扎隆居然是北寒王国老国王的私生子,由于老国王病重,又没有其他子嗣,就让呼扎隆跑来继承王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章 由于没能找到直接的毒物,医院那里也没给出明确的中毒报告,所以警察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不可能真的把所有嫌疑人都传唤进局里进行审讯,哪怕是针对关系网的摸查也是以简单走访为主。 不过,经过这一番快速及时的操作,倒是能“坐实”周云云是被投毒的传闻,将已经在酝酿且即将扩散出去的“本校某女班长突发精神病” 算了,先不去想了,无论安如海是不是自己的爸爸,他那么对待自己,也都无所谓了。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感觉,这辈子,她和白墨卿之间是越来越远了。 朕早就预料到了,为了皇位你们肯定要有一番恶斗,可是正从来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有皇位要杀了朕竟然都等不到朕寿终正寝之后再争夺。 “自己身形不正还要拉人垫背,三皇子您还真够男人的。”不屑的嘲讽的话从夏瑾汐口中说出来,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金鹏展的眼珠转了转,一把抢过胖子的电话,给闫明回拨了过去。 她虽然信了,却还是摇着头自己推轮椅的轮子向外走:“七七,这里太贵了,要不然咱们还是不要住了吧。跟医院说一声,能免医药费我就可以配合他们做些实验的,不用专门安排这样的房间。 她之所以这么关心,倒也不只是为了如雪,毕竟她与霍金斯也接触过几次,霍金斯一直对她不错,也算是她的朋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让她也很难过,情不自禁的想知道更多点消息。 那样子看得莫千远心里很是疼惜,伸手将灵月揽入了怀中,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安慰。 “喂!你转移话题!”瑟菲娅抬高了声调,虽然是休息时间,事务工作室里仍有一些工作人员不时回头看了一下决尘于思将军这里,不过都知道瑟菲娅与将军关系甚好,所以也不以为然。 东方细雨开始细细的将整个过程,完全和盘托出,当时东方细雨就潜伏在四周,即使取得龙脉,也并未离去,而是观看完整个结果,方才返回韩郡当中。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吴用便按下了遥控按钮,两个炸弹同时爆炸了,两个忠于阿拉真主的灵魂同时去向真主报到,他们的在天之灵应该可以安息了,因为他们在人间的所有心愿吴用都非常贴心地帮他们完成了。 出于这种原因,哪怕这蛊虫因为无尽的厮杀而变得凶残万分,也会对其主人非常亲近。 不过,说句实在话,那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耍货,跟他凑一对,真可谓是弯刀对着瓢切菜,正好般配。 相比于时不时就会出错的什克特尔,曾恪在防线上的表现无疑更加叫人放心。 “让”字还没有出口,李忠国却是忽然语气凝滞了,脸上带着浓浓的惊讶神色。 冯克尔悠悠的吐出一口气,神色多少有些黯然和疑惑,他的球队准备充足,他对这场比赛的战术安排同样没有错,而一上来,他们确实反客为主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落后了。 “有本事拿你的出来看看?看你比她好得到哪里去?”祝英台忍不住嘲讽他道。 宁如意就是担心自己的新鞋子,被淋湿了。听了沈安安的话,她顿觉安心不少。 吴用知,自己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算有,那些比较明显特征,也一定会被卫琼刻意隐藏了起来,凭着这样特征去寻找他机率是很低。只能是另想办法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入秋后,夜里有些凉,医院这样的地方往往体感温度更低。 先前在廊道里头还好,吹不到风,现在出来了,晚风一呼,李追远就把背包里的薄外套拿出来,穿在了身上。 每个人的包里都装有特定的物资装备,之前夏天时,哪怕趟水过河后也不觉得多冷,这件薄外套就一直压在最 系拉链时,才发现坏了 这座桥完全由石头构成,关键部位由银锭固定连接,为华北最长的古代石桥。 矮人鲍利斯的面带惊异之色,而一直沉默的誓言骑士则陡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 剧烈的阵痛从胸膛正中传来,表情扭曲的路斯恩来不及后退,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癫狂的法内西斯还在死死地盯着被布伦希尔德压制着,单膝跪地的黑发巫师,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他嘴角的狞笑更胜几分。 “哼,可恶。”南宫琉璃傲娇的说道,随后便扶起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砸了这么一会,她也感到有些累了。 新罗国和倭国之间也不是第一天开仗了,想来目标也不会是甄乾。 对应国内的股市来讲,因为卖空受到限制,那么卖出远比买进重要。 当初佟娅会看上张林,便是因为大一那年的生日。佟娅的生日是冬天,大学之前她都是在家过程日,那是她第一年在外面过生日。 南宫羽辰前脚刚刚落地,来不及回身,神经反射感应下,几道蓝色能量子弹已经洞穿而来。 但让他觉得无语的是,虽然他在不断横移着,也计算不出出离了多少距离,但明显大略也有数十万里之遥。 “沙沙”远处的草丛之中又传来声音,一到身影忽然出现在其身后,一条腿直接朝着夏鸣馨的头部扫去。 雨泪樱这几天则带着杨剑在学校四处玩耍,杨剑发现自己对学院还没雨泪樱熟悉。 余下的二三十人之中,却自始自终再无一人离去,对于达到大修士境界之修,几个月时间不过供自己参详一番功法,或感悟静坐一番。 而在天空中下落的王侯,看着黑袍队长正在远离自己,顿时的也是给山脉亚龙下达了命令。 “轰!”一声巨响,震彻天地,一道身影划破天际,一个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正是赵铭,只是此刻他嘴角噙着鲜血,衣服有些凌乱外,再无其他不适。 一边摩挲枣核一边思量,正自嘀咕时候,叶拙神情忽然一动,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在刚刚,叶拙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催动心法时候,有一缕真气从指掌毛孔溢出流进了枣核之中。 然后拉着赵华生就开溜,可不曾想我这手才刚出,还没来得急碰到那个为首的鬼草婆。 这些地方,通常都是最难管理的,所以除了一些匪盗和一些邪修偶尔躲藏在这里之外,平常的百姓是很少在这里安家落户。所以在两个境界的一片领域里,基本都是人迹罕至。 过了一会儿,等包裹着泥土的把柄都完全冷却下来之后,艾尔曼拎出了武器,放在?工作台上。 尽管佐拉利用手中所有的力量把大量的士兵骗出了宫殿,但这里依旧有着防御力量,也是霍芙兰家族最核心最精锐的防御力量。 我看着熟睡的两人,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直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神识感知到,猛的惊醒过来,回头正好看到夏集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柱间?秽土转生吗?想不到连你也变成了这幅模样。”斑嘲讽道。 鲁道陵一跃而上,在空中不停出掌,与独孤煌配合试图打破敌人的星辰之力。 数了数手里数目非常可观的钱,二汪眼睛一转,没说什么弯着腰点头出去了。 祁峰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在刘芒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疼的刘芒呲牙咧嘴的,随后用委屈又疑惑的眼神看着祁峰。 谭晓雅和林青雪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张一鸣。 正如其名,百花楼之中有许多花,这里的花有的正开的争奇斗艳,让人看到便是心生怜爱之意,有的花正在衰败着,色泽芳香已是彻底的消失,被人随意的践踏唾弃……当一朵娇艳的花儿盛开之时,便是注定有着一朵要枯萎。 魏倾城看着祁峰装模做样的样子,鄙视的瞪了祁峰一眼,可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个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 接着他又在第七十九分钟接到张述杰的挑传,头球攻破了佛罗伦萨门将弗雷的十指关,为球队扳平了比分。本来他在第八十三分钟还有一次绝佳良机,可惜最后的射门他打高了,错过了上演帽子戏法的机会。 此刻,德罗西、武齐尼奇、皮萨罗三人跪坐在地,双手抱头,都很懊恼没能把球踢进去。斯帕莱蒂更是狠狠的一击双掌,嘴里还碎碎念着不是什么话。 帽子男看了一眼高裤腰,高裤腰捅了捅大鼻子,总之仨人就在那捅来捅去的没完没了。 “你找机会回神域吧!我们的计划也该开始了!”十刑脑海话语再度响起。 只可惜,他手机相册里面的照片,也早就已经被东雀给全部替换成了美羊羊了。 说完江宁将自己手里面的香烟给丢掉,直接带头朝星光ktv走去。 金鳞又不傻,他怎么可能让太阳星干涸呢?这洪荒可是讲究功德罪业的,太阳星关乎整个洪荒,他可不敢弄坏它。 刺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才一直藏在床下,等着李相亮回来才动手,身上肮脏的很。 但是大家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是主动靠近方昊,那显然不太好。 于是原主来到了一个远在千万里,并且脱离荒古圣域掌控的传龙国。 闻言,希娜身体一僵,良久,她慢慢的转头看向子墨,哑声说道:“老师爱才,不是那种会因为情面而妥协的人。 林帅嘴里碎碎念着,不断的自言自语。想要以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使自己的内心平静。 至于方昊为何会拜入刘云飞的门下,那他先前完全是因为签到奖励而已。就在此时,孛儿只斤念放下陷入昏迷的月西楼,一脸仓惶的跑了过来,抬头看向悬在半空中的两人,出声阻止。 苏弥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应,轻轻松松的堵上阿作的问题,不清楚里头缘源的人,脑海闪过,原来是跟年家有亲戚关系。 “这不是宁锐吗?怎地今日有兴致来此处了?”俊美的少年笑眯眯的坐在木屋外的栏杆上,嘴角的笑容异常灿烂,可是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将耕牛分散,让领着耕牛犁那平坦的地,一片地要来回犁两次。至于那些耕牛犁不到的地方,就让先前的人用锄头挖。 还是元锦玉亲自派人去邀请林清雨,她才苍白着脸,来见了元锦玉。 君云卿凝眸注视着,忽然她脑子嗡的一下,意识陡然被吸进了那浩瀚的星空中。 纪云手里没有一分钱…应该说是没有天剑大陆的通用货币,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去兑换一些,纪云早就准备好了灵液,当然是被稀释了几十倍的灵液。 言下之意,她们三个没有她是不行的。况且是她带蝴蝶美人出来,她更加得负全责。 他堂堂太子府亲兵首领,竟然被长生殿的两个奶娃娃给教训了,这传出去还能听吗? 桌上已经放着一个空酒瓶,还有另一瓶已经倒了一半,另外的两瓶还没有打开。 她畏手畏脚地躲闪那一双双染着血迹甚至脱皮的脏手,苦着脸走到监狱的最深处,心中一直默念着“貌比潘安”四个字。 “至少三人间。”负责生活起居的执事显然也被钟灵的热情感染,很乐意与她分享宗门大比的盛况。 众人虽然内心好奇得很,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吗,说不好奇是假的。 招人还有这个流程?其他人瞬间有些奇怪的看着前台,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杜蒙为了防止洛凡坑人专门加的。 仿佛天生的一样,来自上位者的优越,该清醒的时候就清醒,该沉迷的时候就沉迷。 括囊剑的剑刃竟然断裂成两截,众人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都感到后怕。 他其实也算是萧楚的粉丝,不太想看到萧楚丢脸,便打算委婉的将其劝下去。 云南王王显,王莽的几位兄弟之一,凭借着宝枪八宝藤蛇枪连败汉营诸位先锋、大将。 而后,上面的木纹开始变化,右下角渐渐地显示了“黄”字,黄字外面包裹着一个圆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终于黑了。 老赵家后宅的厅堂里,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红布,四周碗筷酒盅井然有序,中间是八凉八热。 热菜和酒放久了,会凉,但那得等客人到了后,再端下去重新温热。 老赵家的老祖宗赵娟花,坐在陪坐位,半低着头,沉着脸。 村里与她同等年纪的老太不是没有,但一个个早就弯腰驼背老得不 但是,她喻微言就是那个不怕死的人,就算自己是废材,也不能输了气势。 看着妹妹蹦蹦跳跳的,长谷枫无奈地叹口气,他还是不能理解真衣突然说要去火之国的想法,但他在码头那边关系不好,适逢到外面闯荡和给妹妹更好成长环境的心情,所以他们走了出来。 地藏王菩萨刚刚赶到血海边缘,正与冥河老祖交手。忽然心中一警,察觉有人破了他大殿的禁制。 “哎哟,怎么忽然这样脆弱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放心!”她扑吃一声笑了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安慰性的浅啄了两下。 血月下,大地静寂无声,话语飘荡,仿佛为了印证,一柄刀忽地从虚转实,凭空幻化在鼬的手中。 朱达笑了笑,看常家两口子的神情变化,他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朱达也有些放松,因为他能确定一件事,周氏接受了自己的恩情,抛弃了死志,彻底的投靠自己,接受庇护。 “皇上已经死在极北雪域,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能回朝了,届时,本王就帮你诛了龙氏,让你如愿以尝!”舒荛自信的昂了昂下巴。 “高四爷哪里话,老汉承蒙二柜上照顾,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别的心思。”向伯再怎么粗豪直率,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场面上的功夫还是有的。 对了,若是乐冰死了,那么她与幻兽的契约就不成立了,一般情况下幻师与幻兽签定的契约是不平等的,幻兽死幻师还可以再与其它幻兽契约,主人死了,幻兽却很难存活下来。 是时候离开了,邢天宇想到。但是他这个时候却犹豫了一下,难得能够进入一个萨卡都姆人的大脑,就这么离开了未免有些太可惜了吧。 那条消息称,方逸是个大魔头,肆意杀戮各大正义宗门,行事无忌,极大的消耗了华夏国的实力,有可能会让西方势力趁虚而入。 南宫端月的肚腹被残破石碑砸出大洞,可以说生机已经全无,除非是有老祖之类的大人物为他脱胎换骨,否则只有一死。 可当尸体提出铜棺后,项昊却惊讶发现古尸盘坐的伤势不危机生命就可以,对于烛影他还是信得过的,毕竟也不是什么报喜不报忧的人。不过,曹操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这样才好彻底的放下心来。 “我当时谁,原来是你!听说之前刚刚被甘将军生擒活捉了,怎么会在此处出现,估计是甘将军见你一声武艺修习不易,将你放了吧。”沙摩柯能坐为五溪族首领,自然不是一点脑子没有,立即嗤笑。 兽医接过水袋,便开盖往盆里倒。倒了这袋水,盆里的棍子,被水弄得飘动。兽医扔了水袋,拿起棍子,便将山尖般的石膏粉往水里刮。 “不说,绝对不说。”财主这时有求于他,心里却想,你给我等着,等我保住地。 “你在我这里横什么横,有本事,你跟那叫什么叶晨的家伙横去!”天蓬回击道。 刘咏无语。前世看电影电视就没搞懂这古代武将怎么个个都是酒鬼,来了三国还没有搞懂。 在酒吧昏暗迷离的灯光下,两人就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卿卿我我。方逸不断地在周晴的身上揩油,而周晴欲拒还迎,弄得方逸心痒痒的,真想当即就解衣上阵,但周晴就是不肯,方逸只好憋住。 对秦阳,他们就更不敢轻视了,他们不敢想像以后秦阳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一个还没有成仙,就能操纵应劫战场的人。 “辰寒,你的本元心血不是早就恢复了吗?”雷泽隆卡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夜澈把工人安置在一座废置的破庙里,他向工人了解了一下工地上的事情,关于工人频频死去的原因还有河神的传说。他们今天见过了工人高处坠下死亡,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唯一的死因,这皇陵应该没这么简单的。 杨夙枫和杜戈尔也肃穆的伸出手来,三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一只软绵绵的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剑尊阶的长老被一头牛类奇兽给生生的撞了一下,当场便吐血不止,她仍然坚持护在花灵身边,哪怕每挥一下利剑,嘴角都要涌出一抹鲜血。 “我和师兄出来历炼,听说这里奇兽正在围城,就来帮忙了。”薛俊杰也笑着回答道。 更让人心惊的是,她对真气的驾驭如臂使指,没有半点生涩。这就表示,她一身修为并非来自他人,不是通过灌顶大法强行提升的。 昨天他与岳老四交过手,虽然样子五官看不出来,但身型他是认得出的。 七日后,龙星雨实在是按耐不住了,便带了丫鬟出门,她打探过,藩国的皇帝是住在城西的行宫中,她想到那里走走能不能遇到他。 “大哥……”魂一辰看着武霸天的尸体,双眼赤红,眼泪就像泉水一般向外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敢下来么? 田老头心道:嘁,你在上头就在上头嘛,和我家少爷下来有什么关系? 但下一刻,田老头内心忽地“咯噔”一声。 江上, 走江? 老头子身形一个踉跄,连续往后退,却又想着少年那帮人就在自己身后,忙不及地脚尖点地,来了一记顺滑的原地旋转。 等面朝对方后,这才放心 而跑步训练在上午虽然进行完毕,下午却仍然在继续,并且急剧消耗着人的体力。 据传,炎帝和黄帝乃同母异父之兄弟,两人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只是为了称霸的缘故才发起战争。 虽然有点儿有失男人风度,但是唐心觉得好喜欢他这样霸气的做法。 “别又来了!”唐心意识到他眼中的火热,红着脸推拒。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眼睛还好好的事,他却想歪了。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泛动的情绪就像是已经找到了要出手的猎物。 自从神识与身体分离之后,江月棠便无法控制自己的一切了,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舍,又如此的无能为力。 “呵呵,算我落单了,打趴下你们也是绰绰有余!”池放看着面前的几个熟人,都是以前有过过节的,他的眼神愈加的冰冷。 当常家人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网络上被穿得沸沸扬扬了,可把常家人气得不轻。 宫哲也顾不上再说别的,让他们继续训练,他亲自向广播室跑去。琉雨感到脸上一热,轻轻道了声谢同时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了地上。 萧何点点头,要说门派的日常管理以及规矩和数据的这方面常规工作,其实更适合一些头脑精明心思细腻的人来做。 “庐山升龙霸!”紫龙根本不说话,直接一记大招,干掉了所有敌人。 孟轲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脉被缚束得太久的缘故,你自己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会好的。 “我只去过巴格达,还有这里。”罗伊不喜欢被称为年轻人,但是面前的这个老头子似乎有着某种能让他接受这种称呼的特质。 接着,门主那大手一挥,半空中的四个“爱疯”顿时就换了颜色。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鲜艳的色彩直晃人眼。 自己的事尚让他焦头乱额,他也没时间去管别的事,一路撕开空间通道往混沌的方向行进。 “参见掌门!”那些弟子们率先跪倒施礼,掌门都被杀了,如果石凡震怒,他们真怕被屠门。 “听着,友军的雷达又发现有无人机在附近,你们注意隐蔽。”赛布的声音从手边的电台里传来。 大蛇丸阴冷的目光盯向来临的金发少年,神色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得过这个变化巨大的张亮,所以只能采取偷袭的方式。 不过在老四又说了几句之后,韩老板的面色逐渐好转了过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白行知表情刹那间空白,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乔宋,“你、你好了?!”,做出那么挑逗的动作,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 杏儿却瞪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就不怕你父亲责骂了么?”此话一出,登时有些后悔,怎么偏偏这档口提前她父亲。 “他还来做什么!他心里只有白浅!白浅,白浅,白浅那个贱人!她明明都要爱那个救寅政的!”,邹风雅强忍着悲痛,痛苦的吼道。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卷完 怎么又是九江赵? 自己才和赵毅分开没多久,难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喝碧螺春了? 再联想到先前柳玉梅所说的“吃绝户”,李追远心里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意思了,但他又觉得,赵毅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那般愚蠢。 再者,从正常逻辑角度来看,赵毅已割掉自己眉心的生死门缝,决意点灯走江,那就不应该再 高顺对于周平夸奖的话语不过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高顺心中想的是,如何能在乌桓部落多呆些时间,一晚上的时间太短,能不能躲开乌桓兵士的监视出去还不知道,更不用说得到赵逸所要的情报了。 诗瑶抬眼往这人的脸上看去,原来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他已经换了衣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比之前更让人移不开眼。 秦一抬头看去,发现中年人正看着青石,才使青石变成了这副样子。 作为百万年前可以跟随传说中的那位冥域域主祸乱大世界的元凶之一,这位冥妃的实力自然不用质疑,生前的实力说不定都在易老之上。 那十几个士兵全是地地道道的蜀国人,他们的家几乎都在金沙王城,所有亲族被屠杀后,他们一直颠沛流离,自从杜宇成立商队后就一直跟着杜宇,真可谓忠心耿耿,情同手足。 容菀汐这辈子,是注定逃不开这深深的宫城了。甚至于,会落得和慎妃一样的下场。 独立势力的修士想把这个消息传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这些知道的修士,跟其他修士说了,其他修士也未必会相信的。 如今官军若是攻城,其部众因对官军有恐惧之心,行动起来将颇为迟缓,甚至手忙脚乱之下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行动。且官军刚刚攻下高句丽部落可谓士气正盛,凭借着这两大优势,官军攻破城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加的清楚,拥有危险感知这项能力的他,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宋世言只是扯了扯嘴角,脸上不屑一顾,从牙齿里艰难的蹦出“呵呵”两字。 他们的邻居和工友都告诉我们,他们都是那种最为靠谱和友善的人。 天击爪的攻势还未落下,便被苏弥礼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场所瓦解。 自己可以假装不知道任何事情,就这样被事情推着走,也能撇清自己。 如果他的厨艺真的不错,那这就是给他一个出彩的机会,唤作彭彭、奕星他们,他也一样会这样。 赫拉还在思索加多少钱合适的时候,海格突然脸色刷地变白了——他一跃而起,奔向窗口。 吴斯年微皱眉头,之前楼梯口被紫色符咒定住的保安,已消失不见。 “所以你这个妈热法克的,就把我的一些信息,告诉了那些该死的媒体人? 邓布利多接住那片羊皮纸,举得远远的,这样他才能就着火焰看的光看清上面的字。火焰这时又恢复了蓝白色。 首先,他让rob承诺,在将来的百度关键词竞价中,决不能唯利是图,百度一定要对所有参与关键词竞价的企业,进行严格的审核,对方必须具备在该关键词领域的正规资质,才可以参与该关键词的竞价。 “施恩望报”的任务说明里,是赵子鲤学会了这四个能力,才被允许下凡救人传播信仰。然而事实上,赵子鲤根本学不会——人都死了怎么学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敢下来么? 田老头心道:嘁,你在上头就在上头嘛,和我家少爷下来有什么关系? 但下一刻,田老头内心忽地“咯噔”一声。 江上, 走江? 老头子身形一个踉跄,连续往后退,却又想着少年那帮人就在自己身后,忙不及地脚尖点地,来了一记顺滑的原地旋转。 等面朝对方后,这才放心 而跑步训练在上午虽然进行完毕,下午却仍然在继续,并且急剧消耗着人的体力。 据传,炎帝和黄帝乃同母异父之兄弟,两人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只是为了称霸的缘故才发起战争。 虽然有点儿有失男人风度,但是唐心觉得好喜欢他这样霸气的做法。 “别又来了!”唐心意识到他眼中的火热,红着脸推拒。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眼睛还好好的事,他却想歪了。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泛动的情绪就像是已经找到了要出手的猎物。 自从神识与身体分离之后,江月棠便无法控制自己的一切了,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舍,又如此的无能为力。 “呵呵,算我落单了,打趴下你们也是绰绰有余!”池放看着面前的几个熟人,都是以前有过过节的,他的眼神愈加的冰冷。 当常家人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网络上被穿得沸沸扬扬了,可把常家人气得不轻。 宫哲也顾不上再说别的,让他们继续训练,他亲自向广播室跑去。琉雨感到脸上一热,轻轻道了声谢同时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了地上。 萧何点点头,要说门派的日常管理以及规矩和数据的这方面常规工作,其实更适合一些头脑精明心思细腻的人来做。 “庐山升龙霸!”紫龙根本不说话,直接一记大招,干掉了所有敌人。 孟轲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脉被缚束得太久的缘故,你自己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会好的。 “我只去过巴格达,还有这里。”罗伊不喜欢被称为年轻人,但是面前的这个老头子似乎有着某种能让他接受这种称呼的特质。 接着,门主那大手一挥,半空中的四个“爱疯”顿时就换了颜色。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鲜艳的色彩直晃人眼。 自己的事尚让他焦头乱额,他也没时间去管别的事,一路撕开空间通道往混沌的方向行进。 “参见掌门!”那些弟子们率先跪倒施礼,掌门都被杀了,如果石凡震怒,他们真怕被屠门。 “听着,友军的雷达又发现有无人机在附近,你们注意隐蔽。”赛布的声音从手边的电台里传来。 大蛇丸阴冷的目光盯向来临的金发少年,神色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得过这个变化巨大的张亮,所以只能采取偷袭的方式。 不过在老四又说了几句之后,韩老板的面色逐渐好转了过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白行知表情刹那间空白,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乔宋,“你、你好了?!”,做出那么挑逗的动作,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 杏儿却瞪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就不怕你父亲责骂了么?”此话一出,登时有些后悔,怎么偏偏这档口提前她父亲。 “他还来做什么!他心里只有白浅!白浅,白浅,白浅那个贱人!她明明都要爱那个救寅政的!”,邹风雅强忍着悲痛,痛苦的吼道。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卷完 怎么又是九江赵? 自己才和赵毅分开没多久,难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喝碧螺春了? 再联想到先前柳玉梅所说的“吃绝户”,李追远心里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意思了,但他又觉得,赵毅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那般愚蠢。 再者,从正常逻辑角度来看,赵毅已割掉自己眉心的生死门缝,决意点灯走江,那就不应该再 高顺对于周平夸奖的话语不过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高顺心中想的是,如何能在乌桓部落多呆些时间,一晚上的时间太短,能不能躲开乌桓兵士的监视出去还不知道,更不用说得到赵逸所要的情报了。 诗瑶抬眼往这人的脸上看去,原来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他已经换了衣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比之前更让人移不开眼。 秦一抬头看去,发现中年人正看着青石,才使青石变成了这副样子。 作为百万年前可以跟随传说中的那位冥域域主祸乱大世界的元凶之一,这位冥妃的实力自然不用质疑,生前的实力说不定都在易老之上。 那十几个士兵全是地地道道的蜀国人,他们的家几乎都在金沙王城,所有亲族被屠杀后,他们一直颠沛流离,自从杜宇成立商队后就一直跟着杜宇,真可谓忠心耿耿,情同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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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龙潭上空,蝎尾宗太上长老脸色骤变,闷哼一声,身体不可控制的凌空上冲了十几米,远处,十几名蝎尾宗长老正齐齐急速赶来。 这次的任务收获颇丰,每人分得近万金币,这足足比他们这几年的佣金都要多,如果加上那几招域技,就更多了。所以,一路上欢天喜地,兴奋的嚎叫声传遍旷野。 七人发出长啸,他们的气息如山如海,连接在一起,搅动着整片天地的风云。当他们一击打出的时候,天地色变,乾坤巨震。 在这里干上一整天就能挣到相当于两三倍其他工作的“薪酬”,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整整休息两天两夜都不用再上工了。 这条爬天藤缠绕着世界树旋转而上,宛如环形的楼梯一般,越往上,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沈子恒这时候引着大夫给司竹看病来了,泽英施了礼,随着大夫进去瞧司竹了。 刹那间,一股帝威从鼓上爆发而出,宛如山呼海啸一般,年轻人坚持了一下,便被轰飞了出去,鲜血狂吐。 志村阳眯着眼睛不住的看向大蛤蟆仙人,这次出门之前没有升级,没有多带点钱倒是他亏了,这大玉螺旋丸明显因为法术修炼的关系,威力增强了不止一倍。 审核部,易克超放下手中的手机,把眼睛一摘,做了个眼保健操,给自己的发涩的眼睛做了个大保健,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龙炎兵正配合余烬,把那些插在防酸钢板上的骨刺拔下来,这些骨刺与老宪兵手上那根有很大不同,这些骨刺又尖又细,整体呈流线型,相比于老宪兵手里的那根两米长的骨刺要短很多,大概也就六十来厘米。 这一刻他已经知道,他已无退路,他已经被炽天使牢牢地锁定了。 毕竟这些人若非是在这样场合,各个都是在商界、权界挥一挥衣袖就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把鲍威尔这种角色看在眼里。 由于傀儡兵灵活性较差,弱点明显,而且其实他们都是李褚急功近利下的半成品,不足以造成长久的威胁。 顾颜沫让自己不再去想迟辰和林森落的关系,而是戴上耳机,听明天她要表演的曲目,她一定要在迟辰面前表现好。 周围只有一个史家庄,江日胜找来当地的维持人员,然而,他们一问三不知。黄建兴和苏志华审判林丹庭时,并没有外人。 然后煮面,煮好后,林瞳又拿出一个盆,装入清水,便将煮好的面条过下凉水,在将凉水倒掉,又往面条里放入适当香油拌开。 不管苏志华兄妹是什么人,来泉城有什么目的,江日胜都愿意帮他们一把。鲁兴宾馆经常有宪兵队的人出入,苏志华性格耿直,不适合在这里做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三大幕府看来,接近六万大军围剿三千锦衣卫,这难道还能出差错? 霸血家族的长老也跟随在其中,他保持警惕,随时找寻出手的机会。 “是是是,毕竟人界嘛。”蓝暖玉顺嘴说着,之后不再接他的话。 因为平淡,这种植物可以扎根生长于任何地方,只要是能提供养分的土壤,都会枝繁叶茂。 黎允也明白李欣然的苦心,对她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往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张梅兰心中明了,自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投资成功,云家有了钱,到时候做什么做不成?还是那句话,有钱的人将会变的越来越有钱,穷人没有机会,只会越来越穷。 不过黎允现在可没有时间管这些,她还不知道他找他来的目的呢? 一时间,商店里沸反盈天,笑声,骂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最后木子成功抓住张朝阳,揪着他的耳朵,把一个猫咪发箍戴在他的头上。南北指着张朝阳笑得直不起腰,木子则叉腰哈哈大笑。 黎诗也不是那种会被黎允气势压迫到的人,她不会因为黎允的沉默而跟着沉默。 “如果,我供应济民堂和百草堂各类丸药,和一些类似‘荣养丸’这样的保健药品呢?”顾夜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三爷。 当然,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夜间举行这种聚会,不过有时候恰逢其时,有时候夜间演绎一些法术神通,不大容易引人注意而已。 坐在一旁,想要凑过来跟顾夜套近乎,又有些害怕她心情不好被迁怒的王梨落和胡明媚,见状心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安雅郡主跟顾夜的关系,这么好了? 等着苍海回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到了自家的门口,苍海跳下了丑驴子,大声的吼了一嗓子。 苍海这边自然而然准备跟着这姐弟一起回屋,但是走了没有两步听到师薇说道:“你自己去村东头吧,我就是和我弟谈谈借钱的事”。 毕竟现在可是前期,金币可是非常难弄的,要不是他运气好,估计这八十万都弄不到,不过他也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以后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可良辰和美景总觉得,姑娘待她们像隔了一层,不像对花好月圆那样亲近。姑娘不喜人多,平日里,房中只留花好两人伺候。她们两个大丫鬟,平日里进姑娘房中的次数少之又少。“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她再出来闹事。”杨寒主动拦下这个活,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心底根本不想杀死秦舞。 专注于视野辅助界面的郑鸣,闻言抬起了头望向了秦泽。只见秦泽定格在视野中央的一瞬,他的周身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待的郑鸣定睛看去,竟然是有关秦泽的信息。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未婚夫褚慕桐悄悄找上了她,塞给她厚厚一叠银票,说是他这些年存的积蓄,让她拿去参股。 两把刀一左一右向那个佣兵斩去,挑选的角度极其刁钻,不管这名佣兵向什么地方退却都无法逃过两人的狙杀。 要知道陈强身边有如此厉害的人,打死西门远也不敢跟着造反,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以陈强的性格,是不会饶了他的。 张伟很是震惊,看向陆丰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被化解。 田二苗悄无声息的将暗劲给化解了,然后,他又悄无声息的打出一道暗劲。 两尊大罗至仙境圆满的强者都奈何不了此刻的如来,让大秦天庭的士气锐减。 顺子这才有些相信,或许张伟并没有骗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心中很疑惑,同时也很担忧,这才首次开口。 一道冰寒彻骨的剑光从剑身当中映照而出,整个天地间温度都是迅速降了下来。 “田二苗,要是你没拿出弄死弄残特别行动组成员的劲头,我亲自把你抓到特别行动组交给一些人。”夏侯震幽幽的说道。 颜夕和浅沫继续睡觉,可是想着凌宇坐在面前,她们又睡不着了,只是眯了一下眼睛而已。 豪华并不是堆砌金钱,而是经过了设计师的精心设计,让这里既显得高大上,又有品味,让人一看就很有品味,这才是最难的。 迎面扑来的是粘粘的海风,和着丝丝的腥味。我赤着脚丫踩在沙滩上行走,一起一落的海水将我的足迹无情的抹去,冰冷的我无暇叹息。 去帝御城,是保护风家。但是同时,也是让风家摘出一批优秀的人。 于是凯萱就打了电话给哥哥和爸爸妈妈,告诉了她们,于是也就往医院跑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咚!咚!咚!咚!咚!”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 第一位: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 它的蛇躯盘叠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 这个男人简直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将她撞得喘不过来气了几乎都。 熟练的工匠,打造盔甲武器的技术,上好的精铁。他们一样也没有。 老板娘本以为几人是张亮的老乡,在京城没有跟脚,才敢狮子大开口,听到韩清的电话,立刻后悔了。 “你既然将玄老杀了,那今日我就用你开几祭奠他的在天之灵!”说完,玄天与玄地嘴中法决轻念,将整个场域都用玄法包围了起来,显然是怕这邪物逃走。 “想妈了,所以回来看看。”他低下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可是了。今晚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还没有呢。我都等不及了。”孙潜满脸淫笑的朝着洛妍走去,一副今晚非得吃了她的模样。 她马不停蹄的跑到凌家,可是凌家别墅里面,她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赢别人最自信的方面,那感觉才爽。”白晓白嘴角泛起微微笑意,道。 可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恐怖的威压,使得天地都被禁锢。其次,对方为什么要在会场内杀人,毕竟这次拍卖会守卫森严,即使能够拿枪进去,杀手能够有把握一枪击毙洛研吗? “呵呵,聂兄弟怎么有空来修罗殿了?”水寒长老笑着问道,也有些惊讶了。 “哼!谁让你这个家伙这么过分!帮秀智她们写了这么好的歌,你这是在无视我们吗?”西卡依旧维持着包子脸。 也许正是如此,男人更需要脸皮千锤百炼,胜过城墙,方才能抱得美人归。 郑秀晶百思不得其解,为此她还又看了一看那一则新闻上的照片,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火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立华奏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行动。 滦河边上人欢马叫,连绵不断的营帐在河边铺开了十里有余,河边架满了行军锅灶,林立的屠宰架子上更是挂满了刚刚屠宰好的牛羊。 太史昆的轨迹是在绕过十里铺子那片古河道后立刻向北挺进,这个路子,正是宗翰派出搜查北路的马队所在。火铳射击火光在夜幕中非常刺眼,两个靠的近的百人队咬住太史昆车队简直易如反掌。 几乎就在培根消失的那一瞬间,海瑟薇就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翅,一连串的龙语从她的口中吐了出来。 “放心吧,努纳我的演技还是可以滴,骗过帕尼她们几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居丽的脸上露出了腹黑的笑容,作为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她可不认为自己会露馅。 一些大臣建议,全城搜捕,捉拿散布谣言者,可是赵朴拒绝了。谣言这种东西,越是禁止,越是传播的厉害,只是这样放任不管,似乎有些不行。必须要采取反击手段,赵朴心中思量着。 那些长相凶悍的化形灵猴都看到了无邪眼底的愕然,顿时轰的一声,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到达低倍重力区时,苏哲才知道,这里的重力区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章 求月票 艳紫琉道:“你这后辈如今已经要冲击神帝了,我这长辈若是再不好好修炼岂不是太没太没面子了”。龙洛道:“也不多说了,叶韬如今还在闭关我就不等他了”。 宵宵的两个食指仍然在对着点。“宵宵,”青玉姨伸出双手,除了食指伸直,其他的手指弯曲,食指指尖轻碰着,“一个手指头点点点。”她停下来看着宵宵。 龙洛也是大笑,龙洛道:“当日雪帝可是在雪剑宗给给诸神帝下了死命令,可是没多少神帝敢对我出手”。霸帝道:“也对,雪丫头已是至尊,一位至尊的警告可没人敢不当回事,特别是巅峰神帝”。 他很有自信,两个六品大玄尊的强者几乎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除了龙鹫那种顶尖的强者,是没人能杀死他们的。 停好了车,还没下来,就被两个交警堵在了车上,又敬礼,又要出示证件,嘴里还啰嗦的说些什么。 “萧家萧成武,你就是吴帆吧?来来来,咱们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萧成武笑着说道。 半空中,华生身体向下落去,与下方的钢刺越来越近,这一幕看的全场一愣,莫非这人想自杀? 没想到帝洛巴和杨德忠二人过了玉龙雪山之后,一路北行,竟是昼夜疾行,阳云汉,段素廉和梵苦三人始终没能追上二人。 一双眸子在那树冠之上,这一切尽数在她眼底,这当然就是这万藤灵阵之主,穆紫鸢。 叶韬道:“刚刚我这位朋友可是被你伤着了,至今他都还未醒过来你说我能轻饶你吗”,树妖惊道:“晚辈只是吸得他一丝灵气,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醒来,求求前辈开恩”。 莫君邪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云元基微微点了下头,对着青年包厢方向冷哼一声退回了原位。 “这么说来,瓦屋山最有可能,咱就去那里,若没有再去青城山,实在不行就去四川境内的昆仑山脉。”王不归咧嘴道。 这时,清华仙子取水回来了,她见只一会儿工夫,那个男子就开始轻薄起自己的妹妹来。清华顿时火冒三丈,刚才对他的好印象也变得可憎起来。 虽然她知道龙星麟变态,但在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一辈都是踏入玄元境的,所以易晓梦担心龙星麟解决不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霄知道自己的阵法造诣,就他布置的那九道阵法,对付聚灵境强者还可以,登天境大能就只能拖延。 “蜀山第一天才与九天教第二天才的对决,连其他天才也露出异色,这两人当真是强大无比。”有人感叹道。说实在话的,那一刻时水月仿佛在唐洐头上看见了【经验加n】的符号。 “他们应该有什么能力追踪到我们,不过,这一次来的竟然只是一些普通试炼者。这样就有些奇怪了。”何熙想了想说道。 而在地球,华夏战场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王不归用天劫清洗各大城市,除了一些偏远之地,因为时间不足,实在没办法赶往。 龙星麟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因为,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信。 很显然凤娇沒听进去,叶蓁这样真心实意的忠告在她听來就是嘲笑她暴躁易怒,她就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就直说,叶蓁这般作态让她反感极了,她深深的看了叶蓁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我有他的一缕魂魄,只要能感应到他,就能找到他。”槐桑说着,张开手,从手心飘出一缕红色的魂魄。 冷刀的手上出现一个蓝色的光球,蓝光的光球飘到几十头妖兽上空,爆炸,碎石乱飞,浓烟滚滚,几十头妖兽被炸死。 再看其他人,他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表情。整个化妆室的人都屏息着,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晓欢。 队长!这老货说投降了。一名队员枪抵着一名越南老汉说,咋办? 秦紫苑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毕竟她不是秦曦倩怎么可能会知道秦曦倩到底在想什么。 陆明遇到的若不是刀奴木征,而是一般的用刀高手,是完全能占据上风的。 李子孝从梁嫣家一直走回到自己家,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想起梁嫣那醉人的笑容,温柔的话语和美丽的容貌。 如今的神行无忌和欧亚,目标竟然是如此的一致,那就是解决血脉融合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也由最开始的猜忌,不放心,变得比较融洽了。 这撒了一个谎,就要用n多个谎来圆,可圆着圆着,就圆不住了。 打开门的是纪父,站在站在纪父身边的纪母,她看到纪甜甜直接就给她一个白眼。 不过在明面上,大家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巨星也是需要顾及彼此面子,大家再怎么说也是半斤八两,真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祂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追远,对此,童子都已经习惯了。 自己这个乩童,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那少年身边,忙前忙后。 近期,自己每次被起乩请下来,也都是沦为这少年的打手。 李追远左手摊开,黄布包裹下的右手握拳,以官将首的礼仪,向童子致以问候: “请,童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林怡不断直视自己的目光,罗南于是忍不住疑惑问道。 好吧,她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相信罗南的话了,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可以直观的跟踪监视到,但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就不是光靠看和听能够知道的。 “这个没事,他们只要有代价越大,付出的越多的觉悟就好。还有刚才那个平头我放走了,没什么问题吧。”张怀土也没有跟道上的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刚才话已经带到了聂家,所以就放走了。 这次张怀土还是跟着白凯一组,知道了张怀土的水平之后,这次玩球,白凯交代,只要机会就可以投球试试。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丛林残酷的法则,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安宇不以为然,绕过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放进筐里,离开时经过她说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听完夏谷长老的话,连坤也有些怒火,现在连灿撞到枪口上,他顿时将怒火完全宣泄到连灿的身上。 现在,看着在指尖燃烧的烟,腥红的颜色一闪一闪,就好像诱人沉沦的恶魔。王姐开的门,见到夫妻两皆是一身的狼狈,也不敢多问,在纪辰希的吩咐下连忙陪着秦安安去到主卧洗漱。 这时,一涵也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将脑袋瓜凑过来,鹿森见她俩贼兮兮地靠在一起,疑惑地挤了进去。 两个大家伙的鼻孔里正“呼哧呼哧”地往外奔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掉头看向了已落于地面的张亚轩。后足咆地,便要向着张亚轩冲出来。 不是欣彤的通讯占线,是因为她打给皮克的时候一直没有挂断通讯,她的通讯器还在她拿起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呼叫皮克。 卡鲁里斯在决定调查这件事情之时,程麟就做了十分全面的安排,除了让人盯着里斯会长的动向之外,他们还特意向组织上报告了此事。 在他回过神来之际,攻打青山大道的古氏街人手,已经回不了头了,不得不全力攻入了青山大道。 欣彤认为诚允只是在硬撑,人类和机器是没可能的,不管时代再怎样变迁都不可能。 缇萦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欣彤,现在会突然变得没了自信? 这便意味着,当游戏里的等级提升之后,装备的品阶肯定也要提升的。 庄爱芹撇撇嘴,她可不这么认为,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不会错的。 遭到突袭的城墙方位被三台铁卫的生猛火力覆盖,弹着带激扬得甚嚣尘上,几乎没有活物能突入到火力范围之内。 李玄沉浸在元神化阳的那种脱胎换骨般的极致感觉之中,对于外界的感知,逐渐淡去。 “宗主,黄三无能。”黄三咬着嘴唇,无奈的说出留着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反而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毕竟这件事情真的超脱他的能力范畴,要真的说有能力管这件事情的人恐怕在江湖上面找不出五个。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消息是,魏正道真的没死。 好消息是,魏正道正在求死。 他没死,让李追远有些失望,但他求死的态度,又挽回了他在少年心中的形象,甚至因此变得更生动活泼了一些。 最起码,魏正道没沦落成那种,为了追求长生而主动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 虽然,他事实上变成了连怪胎见了都要喊一句 他为了弥补顾峥不能与体育团队一同回国,接受体委内部的表彰的遗憾,就将顾峥在此次马拉松比赛之上的精彩的新闻和片花,用了一整晚的功夫,给好好的制作了一番。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暗嵌银丝的白靴踩着一片落红走到她的面前,“找到你了。”男人低沉清浅的声音里带了丝欣慰。 “龙?”宁一天心中震撼,这种灵兽太像他以前在地球上所知的龙。 前面的过去,奔拉灯伸手拉住了最后一个,拉到草丛中就用短刀砥住了这人的脖子。 大家的身上穿的十分破旧,可以说是补丁摞着补丁的窘迫,但是他们的褂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该有的窝囊。 因为赵悦换了地方之后,之前的手机号码就不用了,所以唐若瑶根本就联系不了她,只能等她联系自己。而这是开学后,赵悦第一次给唐若瑶打电话。 打野战什么的,真的好么?而且貌似来客人时,都是坐在这个亭子里的……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敖邈满眼热切的看着璟瑶,只见她缓缓道:公子说的不错,如果芊墨道了耀阳之凤的境界,她将拥有所有的自由,包括她选择的伴侣,但在此之前,敖邈你不要太乐观。 “公孙公子别來无恙?”曲无容笑着问道,她曾经跟公孙倚樊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在死亡之光的照耀下,容不得高峰多做考虑,所有的千劫丝一起出动,穿越金属将下方的混凝土破开,在最后一秒钟,与2号一起沉入破口的混凝土,堪堪来得及封住金属,稍微阻挡一下金色的死亡之光。 片刻后,圣域东方一处被金色光幕严密笼罩的超豪华府邸内,四名守护者围坐一堂,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什么。 地头蛇打探一些本来就不是很隐秘的事情,总是有着异常惊人的高效率,高峰虽能够通过最终防线的顶级情报处获取信息,唯独无法获取巨兽城的信息,因为信息大多与直接军事行动无关。 没有了法宝,又被上千个唐劫强攻,就算用完了一次法术使用能力,这些幻影唐劫作为炮灰依旧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低端战场由此全面崩溃。 其实一般的时候,切尔西的这个防守时不怕敌对的前锋逃出禁区的,因为切尔西队第二防线,或者是第三防线的球员应该会急速地跟上,烂切断这个接球点的。 这里生活在地底里的岩蛇是没有眼睛的,最起码在近距离接触后,秦浩与盗亦有道都没有发现它们的面目上有这两个玩意。 如果这些药瓶落在npC手里,那么那些人第一时间肯定是拔开上面的木塞,倒出里面的东西出来,但是这毒药一出来,还能收回去吗?明显是不能的,而且这毒恐怕是见血封喉的狠东西。 看着卫天冲那沮丧的表情,唐劫开始理解为什么他要苦等自己半个月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所以,你是一条蟒蛇?” 听完了邓陈的叙述后,谭文彬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还伸手撩起了对方的袖子,想找一找蛇鳞。 邓陈苦笑着主动把两条袖子撸起,让对方尽情地摸找: “黑蟒是我的灵体模样,但我从未有过真正的蟒蛇肉身,也从未吃过老鼠。” “那你这具身体是?” “别人的,他当时 夜莫星抚了抚眼镜,轻咳一声,保持沉默,爱人吃醋的时候,有时还是在保持沉默为好,不然越说越错。 苏无双并无听见他说的话,思考的神色看着天花板,直到灯被颜兮月给关掉了,才慢慢闭上眼开始入睡。 雪人听了她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一直走高冷路线的茶叶蛋,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您也知道如今我过得很好,请您……请您还我自由,放过我。”淮真听完这番话,深深将脸埋下来,几乎是对他鞠了个躬。 三个大部门的高层接连被带走,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于这帮人的关系网,几乎是一个都不剩的被弄走了。 欧阳暖暖暖,当看到郑悦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不敢置信的揉了下眼睛,但他流了无数次,他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类水立刻掉了下来,生气又无奈的开口。 :哼!好吧,照顾好自己,要是易俊磊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夏侯策见她离开了,视线才收回,宋德清干笑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摄政王今天来的目的,莫非就是来吃饭的? 按说乙元芕要招呼,但乙元芕要赚堂侄的酬劳,堂侄似乎很有钱。 只要冯璐用得好,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让寒愈和夜千宠都一夜崩塌。 “我只能说有可能。现在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准,毕竟我还在猜测,秦始皇到底想要做什么。”郭中庸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当年明羽战胜自己不过是侥幸,然而今时今日,自己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却是在瞬间就被明羽给打到重伤,他甚至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视野都是变得模糊起来。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围,这是一片密林,树木都非常的高大壮实。 火焰生灵一步跨出,同样是消失在山河秘境的入口位置,往深处而去。 “归海前辈,我先到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若是没有,就可以安排人过去拉锁链了。”竹儿见众人都去安排了,于是她不放心的说到。 真他娘的天不绝人之路,实际上因为刚才的差点就挂掉,我其实对神庙有了那么一点畏惧,可是我还是想,既然都九死一生到了这里了,不进去看一下的话也非常遗憾,毕竟这里好像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父母和侄儿去世以后,秦桓到东方恒河与雪山一带旅行散心,在旅行途中,秦桓遇到一位修行人,秦桓把家族发生的不幸之事一一告诉修行人,希望能得到修行人的排解和超度。 爷爷顺着何真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在村口飘荡着一朵黑云,黑云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不过何真人既然说是李大胆爷仨,那肯定就错不了,爷爷跟何真人站在那里看别人看到了肯定也要顺着望。 封焰天尊身上流淌恐怖的锋利剑意,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道规则划破虚空,汇聚而起,化作一条可怕的剑道长龙。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毕竟只是一个化元境,并且在五行门无名无份,空有门主嫡子之名形同虚设,底气不如两派长老深厚。 但见方圆百万里地界之中,无数域外天魔纷纷犹如逃命一般,朝着四方逃窜而去,却抵不过九霄天魔塔得意一道玄光,顷刻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域外天魔被镇压其中,发出阵阵哀嚎,犹如鬼蜮一般。 她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和那家伙在一间屋子里一秒钟都呆不住,这人已经丧失了最基础的人性,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莫辰排除在道宗的队伍里。 大家都是老板,再看看人家陆老板的丫鬟,分分钟进账上万块,一年的烟钱都有了吧? 在所有的建筑正中,便是一个广场,而广场的正中便是晶池了,而且被改造成了喷泉的外观,显然是更美观了。 双方都是金丹级的高手,拼杀起来,打得虚空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 在这一瞬间,成百上千的羽毛冲击在血色刀光上面,而后自行炸开破碎。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都是极其稀少的,灵气复苏结束时,全国也就不到300人觉醒了异能,可在最后的战斗中,就死了70人左右。 林铛铛对尔萌笑了笑,抬起手抚上了尔萌的脸,尔萌立马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林铛铛的手。 甚至他们弄不清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有问题,还是他的精神上有障碍。只知道魏鸣的世界里,只有俞隐冬的存在。 流光散去,出现的是七位鬼王,可以说这七位鬼王是鬼冥众最强大的力量,其中岳泽和天魂鬼王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最为强烈,已经达到了鬼王巅峰,差一步便可踏入鬼帝之境。 浪费?慕容晴莞的心已寒到了极点,确实是浪费,玉指汀兰可解百毒,却单单解不了她体内的寒毒,只因两样东西都是性寒之物,对她没有丝毫的帮助。 凌潇潇依靠在叶剑的肩膀上,双眼微闭,她真希望这一生就这样依偎在叶剑身边,永远都不要醒来。 一方面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另一个则是养育自己的父母,茵迪丝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王子凡早已怒极,这些传闻都到了他耳朵里,可见流言蜚语的威力。 无心的元婴,仿佛缺失了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徐言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你……”他真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才让他如此狠心的对待娘亲,难道娘亲的死,还不能化解他心头的怨恨吗?随着猿灵双手旋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残影圆圈,当猿灵双手在胸口收拢时,加上之前的一个,残影圆圈在猿灵身前形成了八个,且每一个圆圈之间的距离均是相等。 听到萧砚这名字的时候,宁静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來,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她还不及问一下这个萧砚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救了她,唐宁安已经眼泪汪汪的捉着她的胳膊,一脸焦急的问她应该怎么办。 对于叶剑来说,凌潇潇就是他内心的一颗刺,只要轻轻碰一下,都会很痛,朱莉俩人不愿增加叶剑的痛苦和烦恼,所以便一直没有去问。 黑暗中,大哥伸了个懒腰,肥胖的身躯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边。 瞬移非常的消耗灵力,也只有风千能不停的施展瞬移,一般的轮回强者或者半神高手,连续施展十数次瞬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风千却能几乎无限制的施展,这自然是因为他拥有无比浑厚磅礴的灵力。 如果世华表示录下的声音长度不够,那他以后还要继续重复今天干的事,直到她满意为止。 箱子没有挂锁。不止这一个,车里的箱子都没有锁。砚君轻轻打开,看见里面垫着干稻秸,果然是贵重物品。再将秸秆拨开,吓了一大跳: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支支火铳,还有包好的火药。 但是他不知道蒋碧菡住哪里,问过跟蒋碧菡要好的敏玲,她带着仪制寺卿,赶到蒋碧菡以前住的地方,发现早已经人去院空了。 砚君这时候检点自己的嫁妆,一看之下气得脸‘色’发青:大衣箱倒是蔚为壮观,但里面的东西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越往下翻越不能看。她一过‘门’就临近秋冬,嫁妆里的冬装却寒碜得让人脸红。 张楚淡淡的一笑,“那倒不会!只要你将这幅画收下,帮我一个忙就行!”张楚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顾玲儿这才知道,张楚饶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但抛去外面那一层,大多还是会笑着脸,和善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年轻人。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陈元淡淡的说了一句,眯眼看向台上的局势。 这一击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只要大蛇用尾巴一甩,就能把他抽飞,只要大蛇嘴巴一张,就能把他脑袋咬烂。 房间,也是被布置的十分粉色温馨,给人一种,置身在了粉色的海洋错觉。 “好了,老婆,别担心了,明天就知道了……”吴邪见唐倾城的眉头皱一皱的,顿时就对其安慰的说道。 呜嗷乱叫的妖魔鬼怪十分兴奋的冲向月神殿。泰兰德十分沉着的指挥她的战士们依托地形进行着顽强的抵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房内,男孩女孩都在画画。 李追远的落笔速度要快些,因为他只需将赶尸道人的形象给临摹出来。 阿璃则需要根据少年的描述,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少年画好了,放下笔,站在画桌旁,盯着道人仔细看着。 虽然道人头发杂乱覆盖其脸,但他身上的道袍以及脚上所穿的多层底布鞋,显得很干净 四条魁伟的古老华表大石柱子,伫立在这个大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柱子的最顶上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石雕神兽,正傲然凌空而立。 龙,翱翔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龙归入海,一去万里,海中之王。如今的木元虽然没有龙十分之一的英姿,但是气势也毫不逊色。 而且,还是隐藏的关卡,难道,这算是修行幻境给通过地狱模式的奖励? 他们欲逃,但虚空降下无形之力,他们全部被禁锢,身体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看起来大家也不期望最后一个言的总裁,能够表达啥一些新鲜的东西了。所以,会场并没有应声全面安静了下来。 显然,他已重伤到无以加复,只怕连灵婴都已裂开,已经只余一缕的气息未灭了。 但是,这时候,对方也已经追到眼前来,手中,已凝出绝杀一击。 其实帖子的内容在这里早就因该结束,可骨灰觉得还是把话说完比较好。 尽管句子的内容有所变动,不过姚亚耀依然采用了电视剧中的那种特殊字体用来临摹。这字体他已经练习了好长时间,此时写了出来,倒是已经似模似样,很有几分神韵了。 或许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纵然他忘情投入,也没能达到最好。李林目送着冒顿先行离开,随后他梳理完了自己的思路之后,也跟了上去。 所以名义上离开了咸阳,实际上一直居住在咸阳,只不过是为人太低调了而已罢了。 宁三缺面色潮红,声音嘶哑,刚才的那声虚空怒吼似乎超越了他之前所能发挥的极限,短时间内可能用不出来了。 沙佛陀话音刚落,只见得本是一片红晕的天空,立时又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都坚持住了!头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干什么呢?!”聂荣暴喝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莫将军突然回头,长枪一落;而山贼头子也算是义气,竟然也跟着放下了钢刀,见到雨潇寒冲入战场,都是下马。 至于彻底击杀那头传奇魔兽王者,凭借着神圣天灵虎自己的实力还力有不及,不过若是能够燃烧神力并动用半神器就没有问题了。 虽说他也只是穿着普通的晋兵条纹服饰,但他绝对不是晋兵,秦广以其在军中敏锐洞察力。 还未等他说完,一把镰刀已经钩在他咽喉处。只要一用力,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其实大秦律法并不严格,也并非是后世人所了解的那般,是什么严刑峻法。 服务员的态度让钟药环和萧灵更加讶异起来,而富家公子则沉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 刘喜人开始砸门了,许梅梅的软弱反而让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和跋扈了。 灵魂管理局的声音一传进杨明的脑海中,立刻让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八岐大蛇终于爆发,天丛云拉出近百米光幕,在杨明闪开处斩出一条裂缝,口中更是各种法诀吐出,一时间宿坊区域雷电交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本书,火了。 李追远没去灭火,他的第一反应是思索:邪书,是不是在骗自己? 然后,少年马上就想到了答案:不,它没有。 因为自己拿它只是当一场试验,更形象的说,是一种占卜,可箭在弦上,甭管是什么结果,自己都会按照心中的想法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所以,它烧了,证明天机在我; 外面的天色却是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董如一想也确实有些早了,便听话地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浮上他的下巴慢慢摸着他的胡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纵马奔向院墙,又猛然一勒马缰,马匹【希律律】长鸣一声,纵身越过了近四米的高墙,狂奔而去。身为临山城中的纯良百姓,在临山城危难之际,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当然,他不会说他是想趁机刷一刷祈愿点。 他们也不是老古董,若是这要是中奖了,刚好,年底就把事给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她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她,谁来跟她说明,这是怎么了?她的相公为何被别人状似亲昵地称作梓明哥哥? 玛的,摊上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将,真不知道该算幸运、还是自认倒霉。 齐道吞吞吐吐的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工资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班主任,而且方老师对他的帮助,他也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要这个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紫述有终身奴籍在,她这一辈子都是要为奴为婢的,我就算此时不动用她,往后她也会被别的人利用,能跟着你我已经算是给她尽了最大的利了。”卫七郎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往引城夜里向来鬼怪横行,一旦日落便无人敢在外逗留,哪怕是妖物也不行,只是这一夜过后却消停了许多。慕南卿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默默掀开华帘,去欣赏沿途的风水民情。 主人看似随和、温柔、大方,但他的脾气一上来,便如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任谁惹了他都不放过,哪怕是跟在身边许久的人也不例外。 在这样的下了雪的日子,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吃饺子是北方过年的习俗,也必不可少。 林雪大概是不甘心,想要再试一试,试一试沈逸对于瀮潇的信任到底有多深。 怎么说九九八十一难当中应该没有蛇妖这一劫,那么便又是因为自己了,这漏洞不可谓不大,拂晓摸着良心说也是得负责的。 好像在被什么狠狠的敲打一般,麻麻的,宛如是无数条蠕虫在心尖上爬动。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洛辰曦目光淡淡的扫了它一眼。 白色的皮肤,穿戴都是莲花状,颜色也是火红色。这一转身间,好似风吹莲动,就再也分不清宝宝的帽檐和花海。 君拂晓缓缓睁开眼睛,从眼中迸射出的精芒比起以前愈发内敛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感激?萧雁视线幽幽盯着王尊缓慢坐下。原来他还为自己准备早餐,一切只因为他以为他是爱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看看抽屉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 王建苦苦想出的妙计,竟然不奏效。水里泡了近两个时辰皮肤都泛白了嘛。怎生是好? 随着太阳王强势施展,他让天火神城很多十方境,乃至于通仙级的高手关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车到站。 虎哥三人提着行李袋走下车,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张家界,就是他们的旧金山。 他们将在这里,开启属于自己的淘金梦! 李追远背着书包走出火车,外面日头正好,有些刺眼。 伪装过的阴萌和林书友从身旁经过,李追远对他们俩微微点头,二人继续跟着虎哥他们前进。 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一尊死亡世界的恐怖强者在第二域绝对会造成非常恐怖的后果,所以不管如何,萧羽都决定有始有终,将这件事情搞定,绝对不能了,留下人为何隐患。 白芷笑嘻嘻的应是,听老妈这意思,不止中午在这吃,晚上也在这吃了。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玳瑁,你干什么?”李东华说着就要过来,玳瑁回头一伸手,然后手上又是几个动作,李东华看清了,心里更是疑惑,但终究还是听话,没有过来。 在知道那拉氏如何隐瞒身孕之前,康熙就曾经知道了不少那拉氏表里不一的性情。但是他念着那拉氏怀着孩子,没有对那拉氏做什么。 苏胜利没想瞒着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的,还跟人起了冲突,差点打了起来。 当自己亲自将武道境界练到意的高度时,萧羽发现意境跟想象的有些不同,武道意志不一定要恐怖,有时候可以像他打出遮天手的效果一样,让意变为一种形意,让化形升级,真正化为遮天巨手,而不是一种简单的意志力。 孙云鹤不想坐以待毙,一旦跟监察司开战,他知道不管胜负如何,他都无法在五洲城立足。所以在这场大战开启前,最好能够终止大战,而要结束大战,决定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雨秋平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今川枫却是不依不饶地用手托起了他的脸。 这里郭斌指挥着关张二人率领大军从大营正面踏马而去,只留下一串战马长嘶声和放浪阔达地啸叫声,呼啸着绕过长社城北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了恶心波才一把。 目前一剑光影的无敌还有2秒钟,只要过了这个2秒钟,一剑光影就没有无敌技能了。所以我紧追不舍的跟在他的后面。2,1。 一道灵识传音出现在罗平的脑海里,随即,他手中的大印力量消失,变成了没有任何光芒和威力的古朴模样。 出了门!铁云飞转头看了看自己侧面的大树后面,晨风躲在哪里。但是没有看自己这边,低头在想些什么!见此,铁云飞走了过去说道:“还看呐!人家都进去了!”但是,晨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 周灿早琢磨过了,都是一样的粮食,为啥有的躺下了,有的没啥事?还不是身体素质有点区别?所以,这昨日最初的那波降兵,就成了侍卫中军关注的重点。挑入侍卫中军的五百多人,九成多来自于这些人。 意识到五人是想消耗自己的内力,罗平怎能让他们得逞,抵抗了几波之后,罗平将全身的真气猛然释放,原本加持在周身的‘眀幽之气’瞬间爆发散开,其中还夹杂着天地灵气。 疑惑了一阵,晨风缓缓将盒子从地上拿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真的没人注意之后,连忙将盒子揣进怀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而身为想要炼化天地奇火的罗昊,又怎会给对方恢复实力的机会呢? “蜀山?他们会帮咱们么?他们不会也是冲着雾山来的吧。”十四叔说道。 我跟阿强简答的准备了一些东西,菲菲将我们送出毒谷,除了毒谷我们身后就是无尽的树林,我知道这是因为奇门遁甲的作用,只可出不可进。 能在祖元星这种地方,出现类似于仙道的灵体体质,就意味着她的修仙资质极高。 我被威武无情揭穿,脸面上十分挂不住,一时语塞转过身去眺望远处。 此时此刻,我的眼神,在面前那些牢笼中的人们身上不断的飘荡着,随后,我的眼神定格在了其中一个牢笼上面。 说好的来拉尸体的,现在变成偷尸体了,偷尸体不能明目张胆的,只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没了大宇宙神树,灵气的来源没有了,若是修行者成仙的越来越多的话,灵气将越来越不够用。 回到镇子后,村民们特意安排了酒席来宴请我们,喝道尽兴的时候,那几名兽医敬了我一杯酒。 何止是做错,如果来人不是寒潇潇,而是敌人的话,这个错误,可就很致命了。 她说完就将三根银针扔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三根银针,瞬间刺入他的胸膛。 但换句话说,姚楚汐并没指使他们做什么,相反,还打算要潘振安一个面子,请他们喝些热水,这说白了就是脸面,他们不仅必须得接着,还得是乐呵呵的接。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增加着对方的信心,同时也是在表示态度,必然会全力合作,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至于狱警他们的伙食,同样也是这间中央厨房里做出来的,只不过给他们做的饭菜更加的精细,用的食材也全是最好的。 夏建把车开到了山顶,他们打开车门下来时才发现,来这儿的游人还真不少。 夏建权衡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他觉得在gz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去了麻烦也不会很大。“姑娘,你看起来很沮丧!”就在这墨雪燕一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干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皇上只有赶去聚宁宫,听林婕妤回话说是有些发烧又总是做噩梦,太医们除了开退烧的方子外什么法子都没有,就连病症都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取胜的把握非常渺茫,乃至是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机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却已经完全把齐思思对于宋晓东的印象阐述的相当清楚。 “可不是,不过明天您去见暗无大人的时候,暗无大人一定会赐予您新的力量,让您更强。今天您可能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星魁说着,就退下了。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杀天举办了杀手联赛,让杀手界重新洗牌。第一毫无疑问是杀天直属的杀手组织而第二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是最几年来不温不火的孤狼杀手组。 南方宗师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宗师必定都已经踏入了大宗师境界,而杨奇是一个只想做第一的人,不在宗师榜之上成为第一,他都觉得自己有什么使命没完成。 否则,一旦摩诃太子真的陨落在这里,那万恶魔宗和心云宗必有一战。 半月之后,陆峰的境界达到三变巅峰,经过生死转轮草的他,体内蕴含磅礴力量。 “万一情况下,不了解内情的警察要检查他的身份证呢?”林智骁反问道。 感到自己的星象力量和生命之光还在不断的流失。百诺惨淡的笑了一下。果然,自己不能成为例外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那个孙晓君就在生哥身边,我也没机会跟生哥讲!”林智勇轻声道。 当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这么做,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家族,毕竟当初杨玄空的两位兄长就是因为觊觎族长的权势,然后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最终被杨家的老族长逐出了家族,永远再也不能进入杨家。 林婉晴明明有心脏病,在高考的时候,还晕倒过,现在去做什么暑假工? 其它的李家人看到白衣人被击得飞了起来,一个个也是兴奋,作为下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开心有笑容。 一个对阵法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让他自己去选择所学的阵法,确实是一个难题。 既然已经来了,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要进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即使白无双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离了这里,说不定还能在房间里查到一些别的线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润生对死倒气息有着特殊的感知力。 李追远是相信润生判断的。 但是,少年并未从妇人的那句“那是我丈夫”中,听出多少慌乱。 “远离她!” 润生一把抓住谭文彬的胳膊,气门开启,先前只是普通泅渡,现在就如投鱼入水,瞬间起速,与那妇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以妇人所在位置为圆心,一根根 对于这个师姐,子翔等人都是很好奇的,这个师姐,应该很漂亮吧。嘻嘻。 独孤舒琴也是一皱眉头,拔出长剑,剑走龙蛇,飞速的舞动起来。 子翔拿过手机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有人硬闯昆仑山还击杀两名军人!”众人大惊,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虽然看起来攀爬对他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向上仰望,看着上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后,他就觉得任凭他再灵活,爬上去也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风,你还好吧?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给你写信,这种事情也只能跟你说,根据老汤的推断,我真的喜欢上了左轮,那个臭屁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过,令她郁闷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就要将宝物扫入怀中时,一个壮硕大汉忽然中途杀了出来,说自己是窟石的爱好者,一定要把那窟石拿下来,并一开口就来了个高价——二十个金币。 张清须姓张名北辰,道号清须,在武当派中德高望重。其人外表朴实无华,注重节俭,心怀仁义,素有长者之风。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清须道长。 “放心,你的血脉被封印了,需要一步步地解封才能起效果。话说回来,要是你生长在父族里,现在估计就要乖乖做只种马了。每天面对着一堆红粉骷髅,嘿嘿……”乾老阴侧侧地笑了两声,吓得孤落一阵毛骨悚然。 看到这一幕,帕德里克不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感叹的说道。 这龙豹王施展了尽一个时辰的妖术,使得无敌汉龙身边的将士全部变成了人兽妖,他们一个个丧失了理智,开始听命于龙豹王的指挥,手持兵器杀向了无敌汉龙。 虽然战斗还没打到这里,但街道已经没有了往常的热闹景象,居民们都在CCg的安排下躲进了避难所。 陆子皓,东城人都知道,海量集团的少东家,难道这个时候三更半夜的,也要把他抓到警察局吗?两名值班警察可为了难,这个怎么办?一来陆家可是得罪不起的,二来上面领导怪罪下来,两人又要挨批的。 可以说灵药城的人,可以不种植食物,但不可能不种植灵药,因为这些灵药都是可以去找红颜会的那些天仙换灵石的,而且收入也十分客观,有灵石还种什么粮食,直接花钱在外面卖好了。 经过互相吞噬的磨炼,重生的血肉潜力更大,力量更强,再次投入到互相吞噬的争斗之中。 “在下现居四品带刀护卫之职”展昭回答的语气甚是平淡毫无炫耀倨傲。 “我们刚才在寻找出现在那片空间的空间波动,看那个出现的空间波动是不是我们出去的关键。”青德在心里恐惧,因为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是看到夜葬的眼睛,感觉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其中,把所有不想说的都说了。 谢宫宝一行立足一块圆形凸石之上,此石悬于高空,基此俯望,恍若云端观世,下界之景尽伏眼底,却极是遥远。虽说远是远了些,但下界怪吼之声倒能清晰听见。三人俯览半晌,始终只闻吼声,未见其物,方才安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章 “少爷你怎么了?难道是处了什么事了吗?”进入了屋子,孙一剑就看见孙建南坐在之前的饭桌上喝着闷酒,少爷不是来找三宝的吗?怎么现在喝闷酒,难道说三宝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中国有句话叫做‘似曾相似’,呵,还是这个鬼调调。难道你就不是中国人么。还是在国外待的久了,就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国的了。 乾元的沉默与挣扎,在宋南飞看来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给众人看得而已。毕竟前一刻还在保护方辰,如今因为这些好处而出手,这显然是有些不道德的,之后名气也就彻底烂掉了。 “尹邱峰?难道你就是尹家的尹八卦!”孙建南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而在此时,原本被“i”颗粒吞噬的蓝细胞又出现了,不过却是以另外一种形式从“i”颗粒的头上长出来,蓝细胞一出来,“i”颗粒就吞噬,蓝细胞也不甘示弱,撕咬起来。 “你说你一口一个老娘,你以后还嫁得出去吗?”风魂休息的时候,也不忘奚落新月儿。 此时,伊雪和伊霜的忙活下,给蓝灵儿梳了一个简便的妆容,知道她一直不喜胭脂,也就只是画了眉,看着更清爽了几分。 因为018回忆与刘枫见面时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了,刘枫当时介绍自己时虽然话没说完,但是也说出他自己姓刘。 芙蓉凝眉,他完全不用这般早的出去,连早膳都不愿一起吃,怕是对她接老夫人进府意见颇大,更是不愿看见她与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所以才独身出门。 空气中瞬时凝固着紧张的气氛,刘平凡僵硬着身子,眼神锁在对方勾住扳机的手指。 “两人虽然一武一道,但修为境界都差不多。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现在两人都还处在试探阶段,没有出全力。”方天佑淡然说道。 章羽为二品将军,当然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跟自己的太守府放在一起使用。 她像没事人一样,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在他看来绝对会让她爆发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揭过,问了第二个让人难堪的问题。 右边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这是距离冯可儿最近的地方,林宇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么冯可儿樱桃般的嘴唇便会和自己来一个亲密接触。 “约个时间,我带你去见一见她吧,见了你就知道了,”林宇没有做出正面回答,长相这种东西就算他吹的天花乱坠,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还不如眼见为实。 这时,方天佑从试衣间出来了,姚静初懒得再去理会贾老板,走向试衣间前的镜子前,和方天佑一起摆弄起衣服来。 方天佑来荒天界前,还清理了自己的储物戒指和八咫镜中的东西,将世俗之物,比如金银珠宝给留在了天佑峰。 因为莉迪亚是外国人,没那么讲究,所以姜奕就跟着君瓷一起叫名字。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个宇宙中的最强者,却也不敢肆意的在混沌虚空之中闯荡。 他抱着她去洗了个澡,秦沐一直睡着,不太配合,但他还是坚持着给她洗了一下,后来回到卧室,她睡着,他就抱着她又做了两次。 而秦墨大概是能猜到她怎么想的,也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笑着。 “鬼影前辈,您说够了吗?”玉惊澜抬头,神色冷漠。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其中那近乎暴戾的内力波动,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林锦荣没有再问,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又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自己倒了一杯。 虽然苏绵绵是游戏高手,但是有一关却把她难住了,怎么打都过不了。 乔薇雅眨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怎么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呢?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一定会马上开口问他,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他们才摆平族里人,住在他们村附近的外姓人得到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 “豆包,你没事吧?”见这边暂时没危险了,楚洛唯再次开始关心自己妹妹。 ‘轰!’我的大脑中的思绪就像是开坝泄洪的水流一下,猛的冲了出来,扰乱着正常的思考。 这是张风觉得自己手下唯一的好处,不会在张风想要安静的时候打扰张风,张风正好能理清一下思绪。 其实玄衣人此时也在斟酌,就算是金阳大城的袁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位厉害的炼丹师。 薄丝袜长筒靴,白衬衫外披着一件长风衣,简单却又足够的靓丽。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苟冲天彻底的魂飞魄散,残留的法则力量也成为穆尘补充自己法则之力的补品了。 “没错,那人身上有太古神禽毕方鸟的血脉,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的本体已经沉睡了超过六十年,至今还没有苏醒。”宁宇简单得描述了一下言毕方眼下的状态。 轰隆隆!上空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圣剑,剑身精光闪耀,带着浩荡的神光,让人难以直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剑身上荡漾出来,穆尘感觉心头一阵颤抖。 “凌风,你这个混蛋,你准备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么。”爱丽丝愤怒的说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一章 熊善的神情一滞,随即露出苦笑:“恭喜。” 李追远:“节哀。” 先前找到老二老三时,谭文彬有所顾忌,考虑过要不要及时通知熊善,可熊善掌握着离开这里的经验,他要是找到人是没必要做隐瞒的。 而林书友、阴萌外加虎哥仨,总共五个人,放在没燃烧前的水潭里,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目标了,双方人却愣是一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过了一周,此地被吞云兽打碎的山峰,破怀的植物,都慢慢恢复过来,血蟒草从由复活,烈焰兽和归阴兽幼体嬉闹玩耍,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容若要当妈妈了吗?她不是一直跟他说,就算结婚后也要再去进修个三四年再考虑这个事吗?她一直那么发誓旦旦。 而后,它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缓缓转身,沉稳如岳,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三人开始就这些日子的事情闲聊起来,龙三也没有避讳,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简单的说了一遍。 得到了这些信息,宋铭马不停蹄,立刻赶往其他星球,寻找其余的八颗始祖之心。 可以说,在这样繁华热闹的都市中,特别是夜晚如此欢腾的时候,在所有酒吧都开业的期间,却有一栋大楼黑漆漆的,这不得不说很诡异。 随着巨大声响,爆开的还有这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尘雾,一阵狂风扫过,所有的雾气都被推开,日光和尚不得已保持一阵荧光,才没有被这些不明雾气裹住自己。 卜想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窝里斗,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谢少跟他没有半分交情,他死他活他都不CAre。 我一直垂着头等他先走,目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可我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动,我便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巧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眉心微微蹙着。 这倒是让负责广告的导演有些意外,毕竟他心里是觉得,能和林子幽拍吻戏,恐怕男演员都希望时间长一些。 是罗德,他正在基地养伤,却再一次不得不被迫苏醒,可就算他醒了也没用,那高速旋转的水压中,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根本找不到我在哪。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曾雅静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楼梯口。 搜救进行到二十天后,终于停止了搜救,连警察都收队了,陈冬跑来这里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呆呆的。 “怎么?你有线索?”李强不由得震惊,他曾经只跟飘然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事情,难道他们有找到蛛丝马迹了? 在安排了这样的战术之后,我们的骑兵的压力果然减少了许多,被减速之后的冤魂,这个时候就成了我们骑兵的枪下之魂,尽管冤魂的攻击力很高,但是被减速的高攻冤魂还是要跪的。 刷的一道金光,我出现在了生命之城的回城广场,其余几人也是相继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听到他的话,我抬眼看去,果然,门口围了一堆人,看那样子,应该都是高三的,我心里瞬间就沉了下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毕竟,人家祖上是真的阔过。 阴家人出门在外,只需说一句:“先祖阴长生。” 接下来大概率会得到一声热情回应:“请上坐。” 这也是阴家族谱里夹杂的那些游记,看似低端枯燥,可李追远却能津津有味看完的原因,因为阴家先人们总是能凑进高端饭局,在平淡记述中冷不丁地给你来点惊喜。 不过,李 突然,一只白色纸鸢从屋顶缓缓飞了下来,唐梦大喜,转身抬头,只见唐影坐在屋顶,仍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衣,面容如玉,带着三分柔,对她笑,掌心放开,又是一直白色纸鸢缓缓飞下。 芮蚕姬抬头看去,只见众人的头顶上是一拢豁然大开的灰岩天洞,玉里刚才便是从这个岩洞中一路下来的。 如果孙子真的喜欢,那就遂了他的愿,老太太根本沒有门第之间,难免碰上孙子喜欢的,以前的沈佳瑶都沒享受过如此待遇。 “你滴一滴血到这个飞剑上,以后这个飞剑就是你的了,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就可以操控飞剑了,不过要想熟练,要想拥有灵活的操控能力,你以后还要多多的练习。”傲天把飞剑再次递回宝贝儿的手上嘱咐道。 宫人送了茶上来,莲华却连看都不看,狠狠拂过,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不会有事情的。”上官傲和杨修杰看着彼此,同一时间说道。 自从那日说到父亲,她对洛尘扬的态度,便一直是这么冷冷淡淡,却又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叫他找不到她的把柄一样。 “家?你觉得我有家吗?我敢回去吗?我还沒有说一句话,你就说我闹,我怎么敢回家?唐寒封,话我不说多了,我就那么一句话,我搬走,我现在就搬走,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说完悠悠就往家那边走去。 因为对方说今天也算是面试,梁以默就稍微穿的正式了一点,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看起來干练多了。 香港新义安老大向天歌,澳门赌王何鸿燊,台湾三联帮帮主大波,日本三田组组长,东南亚朝佛,巨象,暗夜行者,血影,亚洲全部重量级大哥全部到场。 汉考克发现有人被困铁轨,火车就要来了,而那人却被困在了车里,慌乱之中,被安全带卡了,如果按照正常轨迹走下去的话,过上几秒,就要车毁人亡了。 回想着记忆的路线,莫成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可谁知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了争执声。 “这个探查魔法使用起来对魔力的要求倒是出奇的低,就是对眼睛和嗓子的负荷太大了。”莉薇儿喝了一口水,又用随身制造的冰块用布包裹着敷在眼角处。 果然,陆氏日日都到福禄苑门前上演一出苦情戏,不折腾上半个时辰,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世祖伤好了大半之后,也听了自己院子的人说了陆氏的事儿,心里着实有些感慨。 那一股强大的作用力,直接凝聚在了蓝依的手掌之上,将蓝依反震了出去。 “呃……他是华夏大学考古系猪八戒先生的徒弟,更确切地说他应该可以算是贵校的徒孙了!”洛桑套近乎地回道。 星空当中的一个天尊,竟然将沈篱带走了,如此想来的话,沈篱只怕已经痊愈了,甚至现在,沈篱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也说不准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台上的解姓男子,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缕缕黑气,自下方不断向上升腾,汇聚到那黑色的漩涡中,使其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李追远注意到,解姓男子并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导。 头顶上方的咒云,本质上与他并没有关系。 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汇聚了,所以他们 受万众瞩目的是秋元康,都以为他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所以当冲绳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人们也都是把关注投向秋元康。 众侍卫激动的用眼神交流。虽然王爷表面冷酷无情,但对府里的侍卫下人还是不错的。从不苛责虐待,大家也是拜服感恩王爷的,只是王爷没有王妃这般亲切热情。 楼湛翻看着账簿,心下难以定夺——倘若交到皇帝手上,太师的罪名就被定下了——白亦蓉也难逃其咎。 巨蟒反应也很灵敏,两条蛇配合更是如虎添翼,柒染对付得很吃力,但始终没向墨白求救。 好久没看电视,还觉得挺有意思,主要是很放松,窝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 上面突然有了动静,而按照泷野的说法,她家是没有人在的,所以不是偶然,就是真的有人在。 士兵那颗因为战争而麻木疲惫的心再次鲜活起来,在胸腔里咚咚跳动。 一路走过去,杨飞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东西,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展品,每一个牌位,都包含了无数的屈辱,和无数华夏冤魂。杨飞将那个士兵的尸体,拖倒车门口,口中低语了一声走好,扔到了路边。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有人说,所有的,都是源自于生活的点滴,甚至高于生活的描绘。可对于当事者来说,的情节,恐怕根本说不清生活的一角。 但是在之前和西梅对抗时,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脊骨和肋骨都被西梅用拳劲击碎,而且肋骨还刺进了肺里。 而贝尔萨看起来也需要证明自己能够延续上个赛季的神迹,超级杯是他的试金石。 加上本来心里对丁杰背着自己出于感激,就对他偷窥自己的行为没有过多反感,便任由丁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春光。 恐怕方证比敲钟人起来的都早,做了几十年的事情,武功还那么高,早起早已成了习惯,也没那么多觉要睡。 这是雨果弃用了纳塔利和里纳乌多的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年轻的佩鲁索因为这次失误就忐忑不安。 雨果也就是临时一想,既然佩罗蒂对足球有无限的热情,为什么不来试试这个,先学习学习,涨点知识也是好的。 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我还没用力你就变成渣了,王靳还能法力蛊虫就已经成了焦炭,闪电奔雷拳那么厉害了,他还是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好。 看着里面那个淡定的身影,山鸡很是诧异,这个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死狐狸……”花善云嘟嘟囔囔地骂着,然后捧了捧脸颊,从储物空间摸出一套新衣服换上……储物空间!她赶忙摸了摸胸口的绒毛,松了口气,还好,玉坠还在,那可是她的大半身家,真丢了她怕是得裂开。 赵泰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其实这也是他战力复制的弱项,只有最生猛最简单粗暴的战力,并没有唐三那些特殊的技能和花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冶儒,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完成了吗? 方柳的娇躯都是有些颤抖,死死盯着那鬼莲‘花’果实反复的去看,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细节。 提姆教官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话,默认了这一个指责。 不过总得说起来,这价格还算是挺公道的,在那些副本之中,还标着一些危险地域,并有详细的注解,光是那副本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价值好几万积分,再加上这域图,论起来,总价值也不少于十五万积分。 “是!少爷!”阿狼应道,大长腿一迈,猛的一跳,身体在空中迅速变换身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一记鞭腿已经扫到了白衬衫少年的面前。 费良言看着师意说:“走吧,愣什么,在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了!”说完费良言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金修宸点头,想来以彭昊的性子或许会对这京都突然之间冒出的神秘势力而惊诧好奇,但要说他会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金睿的结果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马菲菲的人虽然没有伤到,但是警服却糟了大殃,胸口上的警服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豁口!一抹雪白从中泄出,连连倆根胸罩带子都被划破了一半,险险的坚持着,包住了马菲菲的春光。 第二天,王泽明和王婷来到民团指挥部,一番恭喜之后,王泽明问道“陈兄弟,知县大人那里你准备如何应付”。 而胡雪峰则更倾向于让宁欣然被带走,毕竟,今天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知道杨千语也竖起耳朵听着,他有意无意地,把整件事说得更清楚。 他猛地转动舵盘,尽可能的想去躲避这个身影,但飞行船的响应速度却跟不上他的反应。 董辞逊带着苑萌走进一间房,“宝宝,抓紧洗漱休息明天还要过去汇报呢”。苑萌听了他的话,也没耽搁,她这些天的确很累,身体的疲惫让她有些吃不消。 看到他们这么执着,王三又在安抚那些受伤被处理过伤口的守卫。 负责放行的门卫瞧了眼邀请函,竟然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此时的董辞逊已经回到了部队,大宝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四位老人为了更好的带大宝,和大宝的外公辛铭桀商量,席穆在隔壁又买了一套别墅,两家并称一家住。 但更真实的话是,她的安全感从不是靠男人给的,也不是靠那一纸婚约给的。 林尘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凝视了一会儿,便朝着宁欣然那走了回去。 “那我带你去看我师傅!”冬葵子虽然怀有身孕,步伐倒是轻盈,我挑了挑眉……便紧跟她其后。因此佩玉便用了浑然无瑕的羊脂玉,雕作鱼状,垂着一把碧色流苏。 没办法,脚被冻的发麻,没有知觉,能跑就不错了,速度吗,就别想太多了。 杨杰并没有急于行动,杨杰在仔细观察,杨杰要看到姚欣,才能行动。 莫离知道太后这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他知道,他应该说些话来安定太后的心,但是此刻,想起毛乐言可怜兮兮地躺在冷宫里,他心中就觉得难受和烦乱,本该他说胡的时候,他一字不说,只定定地瞧着床榻上皇帝的面容。 梁柔根本不关心元家的人是死是活,就是元彰,梁柔也不关心,她只惦记着梁辛。只要梁辛安全,她就放心。 “姜静,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下药呢?你是太敏感了,来,坐下,我们继续玩。”李天逍的朋友淫笑着说道。 黑衣人双唇微微一动,便见他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毛乐言一愣,连忙俯下身子捏开他的嘴巴,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双眼睁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脸色渐渐转黑,只一会,便断气了。 “既然注定亏本,就不要做了,亏光了离场算数。”景王翻了翻身子,背对着毛乐言。 聂焱有些对不上他的频道,下意识说:“那是自然。”梁柔是他老婆,他当然会照顾好。 这是无可厚非的,羡慕之余大家纷纷从布告栏上寻找自己的位置。 自己会受伤,上官倾城也就知道,自身两翼的亲兵,必定死伤极为惨重。若非如此,他们绝对不会让敌军的长矛威胁到自己。 此时想要躲避已是不可能,林飞语只能咬紧牙关,周身肌肉紧绷,同时将内劲运达后背。 “说的对。”林月溪点头,眼眸微动,看向林飞语眼神多了丝赞赏。 但是,无人会去怪她,他们只当这宫主尚且年轻,很多人情世故都还不懂,是以,便也对她那冷漠的态度宽容不少。 这里面既有马上就能使用的强力手段,也有能够持续提升自身力量的修行利器,对比进入秘境之前,李晔已经强大了太多,并且会继续变强。 叶灵犀这次去商王朝,回来之后事情也多,每次都是匆忙的来又匆忙的走,这次,终于能坐下来,给慕名而来的病人诊断了。 可阿阔连动都没动,由着沧千渊脱开了她的掌心,却把手腕狠狠的一抖。 林飞语点了点头,抬头朝着王雨朵看了一眼,后者嘴角莞尔,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风情万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云城心中其实甚为诧异,暗忖他自己难道是霸气外露,刘青杞为之折服,显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刘青杞到底是真为了学医,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则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烘!”一团墨色的火焰从他手中升腾而起,夜阳将其丢入铜炉中,立即生起熊熊大火,两个通风口同时往外冒着热气。 二人话尽,庄护卫拜别正要走时,只听嘭声门开,竟是高丸踹门硬闯进来。 二楼的位置比较少,各种器物比一楼的要高档,所用的食材也更加的新鲜优质,不过价格也要高上很多。 “啪!”夜阳抬起手,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猛兽嗷呜一声,眼中露出懊恼之色,脑袋在夜阳身上蹭了又蹭。 谢宫宝把信抢来,冲诛姬和梅掌柜两个伸指虚点:“早知道你们合谋耍我,我就应该把信送出去,好教她过来拆你招牌。不过现在点到为止,别想再用这封信消遣我了。”说完,把信撕了。 当看到陆山民一脸苦瓜相的时候,海东青只是撇了撇嘴,“要是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自己百度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陆山民不认识这些东西。 “会的,一定会的!哈哈……”屠明也被董老说的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说不准由萨菲娜率领的源能遗族,日后彻底抛弃了科技元素,转而专攻源力修炼呢? “这个你放心,在地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我是谁也不会告诉的!”太白子当下做了保证。 可就是这样,也远非八岐大蛇的对手,毕竟教皇现在的实力是在一级或者是二级天仙左右,八岐大蛇是六级天仙,堪比八级,实力悬殊太大。 “两位帝者?有心事?”林天其实早就知道两人的心里所想,也是故意一问。 吞完了宝葫芦,他又潇洒的沉了下去,夏天想要回去须弥戒之中想想办法,却发现须弥戒不是摄不了远处的月溪,根本就是完全动用不了了,如今的情况能出不能进。 “好了,明天我和白‘毛’负责找一个较大的场地,这样你们招收到人,就有了落脚点,凝聚起来也容易一些,记住我们需要的是人才,不是人数,知道了吗?”狂人大声吼道。 说罢,中年人探手便去抓那鞭子,身手却是不错,怕是已经有了二级初阶的水准了。 楚虚华仍旧是不紧不慢,望着手中的箭矢,好似有几分发怔。但是他的眸子清明,知晓他并不是在发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拈住箭矢,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将箭矢投了出去。七鼎同时辅助,八鼎同时发力,将天上的天劫之力吸入进入了离火鼎之中。 一路相安无事,就连胡凯都有些要放心了,再前进三十里地,就是约好的城中官兵过來迎接的地方。 胡媚娘拿捏不定,她算不得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可就是因为她做不到铁血无情,狐族的人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是好是坏不能一言而论。 “悦儿,没有想到悦儿的古古神兽修为也都很不错呢?”龙千绝夸赞道,悦儿是三者并存的强者,是逆天体质,而他也只是御兽师和御力师,他都有些羡慕悦儿呢?炼丹师是很受人尊敬的。 一方面他知道是秦悦擅自做主逼迫蔚惟一自杀的,相比较起来,秦悦对蔚惟一的威胁性更大,再者他也是提醒连子涵不要将心思用在裴言瑾身上。 她以前经过训练,那时候只是想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但却在速度和力量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这边段叙初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裴廷清的病房,他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玻璃窗那里裴言瑾背对着段叙初,身形修长负手而立,正从高处俯视着这个城市的黄昏。 “你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齐晦见湘湘有些发呆,语气更温和,湘湘也不再胡思乱想,连连点头答应,要他早些来接自己。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漂亮的姑娘了。”年平崇突然发现秦云珊,眼睛定定的看着秦云珊,娇俏可人,眼眸清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见裴言峤只穿着单薄的衬衣,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自己也犯病似的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陪他坐在那里吹着冷风。 这个决定做的很艰难,但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就不打算改变了。 现在最出名的两名国内的钢琴演奏家,一个是郎朗还有一个就是李云迪了。 毕云涛神情凝重,此时已经感觉到一股恐怖压力从遥远天际传来。 “这几次打电话你都没用原来的号码,那个号码是不用了吗?”齐安心疑惑的问。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语落寂静。 似是一块石头砸入湖面,“砰”的一声后,迅速沉底。 涟漪荡漾,复归平静。 可刹那间,却又风起。 几百年前就曾吹过来的风,再次燎起几百年来都未曾熄灭过的火。 波澜不惊的湖底,浆岩涌动,光焰流淌,将整座湖泊,彻底沸起。 宫殿内,所有人面朝着李追远以及其身后的 太阳系的那台千兆恩多拉在消灭饕餮先遣队之后就离开了太阳系,转而前往饕餮的主力舰队。 啧啧,这大将军府,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就是阔气,和荣国府比起来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石霄和宁妙晴前些日子还来这里买过衣服,当时二人还买了一个情侣装,当时惊呆了众人。 剩下的嘛,金钱看起来不少,好几十万呢,可真用起来,巴不得更多点才好。 但葛城一直盯着雪莉尔,试图深入了解她的话。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可就算这样,人类在天王星的探索度上,也只能达到平流层附近,远远没有到达天王星的液态海洋。 其他人立刻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陈凯倾撒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子弹。 默默的为韩雪凝递上一张纸巾,陈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情绪安定下来。叶灵尘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只是纯粹靠着身体的力量挥舞着天穹。 此时王掌柜已经彻底绝望了,就范弘道今天这表现,哪点像是能被选中的样子?但王掌柜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引荐范弘道来应聘。 来到浴室中,将浴缸里放上热水,刘萌萌便心疼的开始揪着玫瑰花瓣,直到整束花被揪的光秃秃的,而浴缸里也飘满了花瓣。 就算整个北境都叫嚣着要讨伐天辰宗,他们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日头渐渐升起,时间不知流失了多久,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远远围观,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手画脚。司盐城里两大最强衙门火并,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的最大八卦。 由此申时行可以判断出,王锡爵仍与清流势力划清界限,为了避免两面受敌,难道这次真要被迫退让? 见荣嘉皇帝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才将荣嘉皇帝抬出了镇魂棺,将俏眉放了进去,俏眉虽然有些挣扎,但并没有很激烈。 白赫刚走,那个蛮荒域主就到了,可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 “谁!”突然,七煞的老大眸光一转,隔空一掌震出,雄浑的邪掌透发而出的罡劲朝着树下的人冲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而在神宫城中,玄君正在跟苏昭温存,看着苏昭在不断的忙碌着,玄君就拖着病躯陪着苏昭了。 我无语了,不在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躺下来开始,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了一丝睡意。我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发现韦封楚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味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睡得很好呢? 傅婳感恩戴德,临行时,夫君便叮嘱自己。一切须得按照皇后的旨意行事,哪怕此生她再难回平国公府,再难唤一句父亲,可如今却能了却心事,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目送她哥离开,程佳佳侧头一看,顾佩卿还深深的望着她哥离开的方向,不禁对她更有好感。 老祖宗说着就招呼其他四位太上长老过来。那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露着无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追远陷入了沉睡。 论资历论实力,润生肯定是团队里毫无争议的第二位,但润生不喜欢管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因此,眼下团队的临时指挥权,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谭文彬身上。 将军已经上去了。 谭文彬又是这儿的“八千岁”。 所以,在此刻,彬彬算是整个地下环境里,真正的第一话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都对沃克表示了祝贺,并且纷纷上来跟沃克交朋友。 北无忧这才点了点头,给了东方茹雪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我一瞧,树林子里有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出来,龙井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离得越近,那股白公子特有的异香也就越浓,终于,龙井在一棵开了满树白花的大槐树前挺了脚步。 枫叶林里比外面要冷,萨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边的游客渐渐的变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冷,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哈了口气。 同样的,白冷叶手中的云霄剑也是光芒大增,身体周围的青色火焰冲天而起,最后化为一条上百米长的巨蟒,那周身的温度让空间都是极度扭曲起来。 一切的一切,发展都很迅速,白冷叶成为真正的世界首富,那些零头,都比超级富豪多很多,现在的白冷叶算的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那就看你能变得多美了……”沃克揉了揉妮可的头,淡淡笑道。 柳婉婷微微一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枪,对着门外狠狠的开始射击,一连串的打了七八枪,然后碰了碰一旁正在发愣的东方茹雪,示意她把北无忧挪开,别让北无忧再受到任何的伤害。00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沈君墨幽怨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接着是他轻轻收拾东西的悉碎声音。 黑山老妖知道孙悟空说的地鼠就是他的人头炮弹,所以无奈的转过身,露出肚皮,一咬牙一使劲,生出五颗人头炮弹来。 三头蛇的生命力很顽强,哪怕三个蛇头都被砍了,它也没有立即死亡,仍然还能继续往前走。 当然了,不说破只是暂时的,要是‘古董爱好者’又来威胁他,说不定他就会改变想法。 但听说黑铁铺的老板娘喜欢圆滚滚的东西,所以黑铁铺的老板也就把自己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别的不说,猛一瞧,还真有的可爱。 过了没多久,张翰明就是冲向了山坡之上,这身体好了,一点也是不累,没过多久,他就是达到了这段老住的地方。 莫羽立刻开启了“霸体”挡住了骆修的攻击,莫羽一震就把骆修给震开了;骆修被莫羽震开后立刻退了很远半跪在地上吐出来了一口血,骆修看见莫羽没有事情后立刻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 一个警员也是提醒道,看着张瀚明没有醒,反而是嘴巴都是吐了一些白沫了,这让他们这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噗。”剑刺在疯凶至尊的喉咙处,因为有甲衣保护,未曾刺穿,可许飞跃剑中蕴含的可怕冲击力却让疯凶至尊的身躯成了齑粉。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黑色铠甲,双手柱着一把黑色的阔剑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瑞又打开一张大图,这是他专门请鹰腾做的,这份地图上,醒目地标记着一个个征战的目标。瑞用手指一个个比量着,计算着他们的距离,他需要提前制定一份战略计划。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卷完 “你确定,要车出这个?” 葛师傅有些面色难看地拿着图纸。 图纸有两张。 第一张尚在合理尺寸范围内。 第二张不仅尺寸夸张,青筋毕露,端头还带弯曲。 “对。”谭文彬给葛师傅递了一根烟,“辛苦你了。” 第一张是给小王公公的,第二张是给大宦官的。 俩人会葬在一起,所 即便吴昊现在再怎么天才,也仅仅只是个四阶,还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而这里的科技水平的发展比前世大概低个十年左右,不过世界格局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田怡已经了解叶无忧的性格了,暂时还没有生气,非常自然的和他交流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他跟自家夫人说话,这位老神在在的盯着,是丝毫不将先贤的教化放在眼里。 正当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撞搁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金发碧眼的欧国人,对于下属向他汇报的这件事情,他意味深长的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兴致勃勃的取了块肉,用准备好的树枝串好,将之伸到了火上。 秦峥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顿时引得那些人回头看了看,不过旋即就又转过去了头。 城门口排着大量准备进城的人,费拉里从落叶镇而来的商队也在队伍中。“你是怎么知道的?”领头的人见到叶无忧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底细,内心震惊。 “不妥,东宫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只是观察,真抓人时不会动手,怎么可能再派人来?何况东宫还有谁能比两位厂公地位更高?”李孜省也表示反对。 在十分钟之后,今日头条,有事说事,晨间早报……等诸多刊物上,出现了白虎的身影。 袁茂与樊大坚同时点头,脸色微变,虽然在庙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还是被那场交锋震住,至今心存余悸。 欧阳家在燕京,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所能比拟,如果欧阳老先生在车上出了事,这责任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钓客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敢说出来,因为那会让他羞愧至死。 胡桂扬估计这几人后半夜能追上郭家村的队伍,应该不敢动手,明天下午能回来报信,真相就会暴露。 那刘执事看着游思思都没有意见了。也就不再劝了,最主要的是,游思思的实力,可不是普通的生死境。如果说别的生死境接这个任务还会有些危险,但游思思显然不会。 苏婧心下一喜,面色微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衫,赶紧也跟了过去。 耶和华打了个响指,磅礴神力波动一闪即逝,而阿努比斯那边却一脸惊骇,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作甚?”道牧并没有停下动作,在他看来,滑稽的一切,且实打实的有成效。 听闻族长说到这两个字,其他家族成员无不惊讶,因为他们葛家是百年灵植家族,底蕴虽然有一些,但距离灵膳家族还有一定差距。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红豆落水之后,她的癫狂姿态,不禁都噤声沉默。 意外的,师徒二人为了马车夜间行走方便而设计的马灯竟然让军部看上了,让俞旺斋再次入了皇帝的眼。 直到曹燕将“香水沐浴露”项目放在办公桌上,李静儿方才微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203忽然笑了。笑声很机械,仍然摆脱不了系统的虚假味道。赵若明第一次听到203发出这样的声音。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魏正道? “他,还没死么?” 魏正道要是没有死的话,李追远心里会挺失望的。 因为他所见的那些获得超脱人类极限寿命的家伙,无一例外,全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万江地宫里的那位,正门村的玉虚子,包括现在正与自己说话的“它”,全都如此。 少年看过魏正道的书,喜欢魏正道字里行间的 这些都是在牧天闪念中明悟过來,他感觉自从出了万兽山脉,依照师傅临终遗言來到青蓝学院,邂逅风怜儿,风族就在编织着一张大网,一张针对他的大网。 陈姨娘今天太过殷勤了些罢。她为什么这样殷勤?孙绍祖盯着陈姨娘看。 毒龙潭上空,蝎尾宗太上长老脸色骤变,闷哼一声,身体不可控制的凌空上冲了十几米,远处,十几名蝎尾宗长老正齐齐急速赶来。 这次的任务收获颇丰,每人分得近万金币,这足足比他们这几年的佣金都要多,如果加上那几招域技,就更多了。所以,一路上欢天喜地,兴奋的嚎叫声传遍旷野。 七人发出长啸,他们的气息如山如海,连接在一起,搅动着整片天地的风云。当他们一击打出的时候,天地色变,乾坤巨震。 在这里干上一整天就能挣到相当于两三倍其他工作的“薪酬”,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整整休息两天两夜都不用再上工了。 这条爬天藤缠绕着世界树旋转而上,宛如环形的楼梯一般,越往上,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沈子恒这时候引着大夫给司竹看病来了,泽英施了礼,随着大夫进去瞧司竹了。 刹那间,一股帝威从鼓上爆发而出,宛如山呼海啸一般,年轻人坚持了一下,便被轰飞了出去,鲜血狂吐。 志村阳眯着眼睛不住的看向大蛤蟆仙人,这次出门之前没有升级,没有多带点钱倒是他亏了,这大玉螺旋丸明显因为法术修炼的关系,威力增强了不止一倍。 审核部,易克超放下手中的手机,把眼睛一摘,做了个眼保健操,给自己的发涩的眼睛做了个大保健,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龙炎兵正配合余烬,把那些插在防酸钢板上的骨刺拔下来,这些骨刺与老宪兵手上那根有很大不同,这些骨刺又尖又细,整体呈流线型,相比于老宪兵手里的那根两米长的骨刺要短很多,大概也就六十来厘米。 这一刻他已经知道,他已无退路,他已经被炽天使牢牢地锁定了。 毕竟这些人若非是在这样场合,各个都是在商界、权界挥一挥衣袖就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把鲍威尔这种角色看在眼里。 由于傀儡兵灵活性较差,弱点明显,而且其实他们都是李褚急功近利下的半成品,不足以造成长久的威胁。 顾颜沫让自己不再去想迟辰和林森落的关系,而是戴上耳机,听明天她要表演的曲目,她一定要在迟辰面前表现好。 周围只有一个史家庄,江日胜找来当地的维持人员,然而,他们一问三不知。黄建兴和苏志华审判林丹庭时,并没有外人。 然后煮面,煮好后,林瞳又拿出一个盆,装入清水,便将煮好的面条过下凉水,在将凉水倒掉,又往面条里放入适当香油拌开。 不管苏志华兄妹是什么人,来泉城有什么目的,江日胜都愿意帮他们一把。鲁兴宾馆经常有宪兵队的人出入,苏志华性格耿直,不适合在这里做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三大幕府看来,接近六万大军围剿三千锦衣卫,这难道还能出差错? 霸血家族的长老也跟随在其中,他保持警惕,随时找寻出手的机会。 “是是是,毕竟人界嘛。”蓝暖玉顺嘴说着,之后不再接他的话。 因为平淡,这种植物可以扎根生长于任何地方,只要是能提供养分的土壤,都会枝繁叶茂。 黎允也明白李欣然的苦心,对她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往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张梅兰心中明了,自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投资成功,云家有了钱,到时候做什么做不成?还是那句话,有钱的人将会变的越来越有钱,穷人没有机会,只会越来越穷。 不过黎允现在可没有时间管这些,她还不知道他找他来的目的呢? 一时间,商店里沸反盈天,笑声,骂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最后木子成功抓住张朝阳,揪着他的耳朵,把一个猫咪发箍戴在他的头上。南北指着张朝阳笑得直不起腰,木子则叉腰哈哈大笑。 黎诗也不是那种会被黎允气势压迫到的人,她不会因为黎允的沉默而跟着沉默。 “如果,我供应济民堂和百草堂各类丸药,和一些类似‘荣养丸’这样的保健药品呢?”顾夜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三爷。 当然,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夜间举行这种聚会,不过有时候恰逢其时,有时候夜间演绎一些法术神通,不大容易引人注意而已。 坐在一旁,想要凑过来跟顾夜套近乎,又有些害怕她心情不好被迁怒的王梨落和胡明媚,见状心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安雅郡主跟顾夜的关系,这么好了? 等着苍海回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到了自家的门口,苍海跳下了丑驴子,大声的吼了一嗓子。 苍海这边自然而然准备跟着这姐弟一起回屋,但是走了没有两步听到师薇说道:“你自己去村东头吧,我就是和我弟谈谈借钱的事”。 毕竟现在可是前期,金币可是非常难弄的,要不是他运气好,估计这八十万都弄不到,不过他也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以后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可良辰和美景总觉得,姑娘待她们像隔了一层,不像对花好月圆那样亲近。姑娘不喜人多,平日里,房中只留花好两人伺候。她们两个大丫鬟,平日里进姑娘房中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她再出来闹事。”杨寒主动拦下这个活,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心底根本不想杀死秦舞。 专注于视野辅助界面的郑鸣,闻言抬起了头望向了秦泽。只见秦泽定格在视野中央的一瞬,他的周身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待的郑鸣定睛看去,竟然是有关秦泽的信息。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未婚夫褚慕桐悄悄找上了她,塞给她厚厚一叠银票,说是他这些年存的积蓄,让她拿去参股。 两把刀一左一右向那个佣兵斩去,挑选的角度极其刁钻,不管这名佣兵向什么地方退却都无法逃过两人的狙杀。 要知道陈强身边有如此厉害的人,打死西门远也不敢跟着造反,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以陈强的性格,是不会饶了他的。 张伟很是震惊,看向陆丰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被化解。 田二苗悄无声息的将暗劲给化解了,然后,他又悄无声息的打出一道暗劲。 两尊大罗至仙境圆满的强者都奈何不了此刻的如来,让大秦天庭的士气锐减。 顺子这才有些相信,或许张伟并没有骗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心中很疑惑,同时也很担忧,这才首次开口。 一道冰寒彻骨的剑光从剑身当中映照而出,整个天地间温度都是迅速降了下来。 “田二苗,要是你没拿出弄死弄残特别行动组成员的劲头,我亲自把你抓到特别行动组交给一些人。”夏侯震幽幽的说道。 颜夕和浅沫继续睡觉,可是想着凌宇坐在面前,她们又睡不着了,只是眯了一下眼睛而已。 豪华并不是堆砌金钱,而是经过了设计师的精心设计,让这里既显得高大上,又有品味,让人一看就很有品味,这才是最难的。 迎面扑来的是粘粘的海风,和着丝丝的腥味。我赤着脚丫踩在沙滩上行走,一起一落的海水将我的足迹无情的抹去,冰冷的我无暇叹息。 去帝御城,是保护风家。但是同时,也是让风家摘出一批优秀的人。 于是凯萱就打了电话给哥哥和爸爸妈妈,告诉了她们,于是也就往医院跑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咚!咚!咚!咚!咚!”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 第一位: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 它的蛇躯盘叠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 这个男人简直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将她撞得喘不过来气了几乎都。 熟练的工匠,打造盔甲武器的技术,上好的精铁。他们一样也没有。 老板娘本以为几人是张亮的老乡,在京城没有跟脚,才敢狮子大开口,听到韩清的电话,立刻后悔了。 “你既然将玄老杀了,那今日我就用你开几祭奠他的在天之灵!”说完,玄天与玄地嘴中法决轻念,将整个场域都用玄法包围了起来,显然是怕这邪物逃走。 “想妈了,所以回来看看。”他低下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可是了。今晚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还没有呢。我都等不及了。”孙潜满脸淫笑的朝着洛妍走去,一副今晚非得吃了她的模样。 她马不停蹄的跑到凌家,可是凌家别墅里面,她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赢别人最自信的方面,那感觉才爽。”白晓白嘴角泛起微微笑意,道。 可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恐怖的威压,使得天地都被禁锢。 其次,对方为什么要在会场内杀人,毕竟这次拍卖会守卫森严,即使能够拿枪进去,杀手能够有把握一枪击毙洛研吗? “呵呵,聂兄弟怎么有空来修罗殿了?”水寒长老笑着问道,也有些惊讶了。 “哼!谁让你这个家伙这么过分!帮秀智她们写了这么好的歌,你这是在无视我们吗?”西卡依旧维持着包子脸。 也许正是如此,男人更需要脸皮千锤百炼,胜过城墙,方才能抱得美人归。 郑秀晶百思不得其解,为此她还又看了一看那一则新闻上的照片,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火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立华奏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行动。 滦河边上人欢马叫,连绵不断的营帐在河边铺开了十里有余,河边架满了行军锅灶,林立的屠宰架子上更是挂满了刚刚屠宰好的牛羊。 太史昆的轨迹是在绕过十里铺子那片古河道后立刻向北挺进,这个路子,正是宗翰派出搜查北路的马队所在。火铳射击火光在夜幕中非常刺眼,两个靠的近的百人队咬住太史昆车队简直易如反掌。 几乎就在培根消失的那一瞬间,海瑟薇就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翅,一连串的龙语从她的口中吐了出来。 “放心吧,努纳我的演技还是可以滴,骗过帕尼她们几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居丽的脸上露出了腹黑的笑容,作为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她可不认为自己会露馅。 一些大臣建议,全城搜捕,捉拿散布谣言者,可是赵朴拒绝了。谣言这种东西,越是禁止,越是传播的厉害,只是这样放任不管,似乎有些不行。必须要采取反击手段,赵朴心中思量着。 那些长相凶悍的化形灵猴都看到了无邪眼底的愕然,顿时轰的一声,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到达低倍重力区时,苏哲才知道,这里的重力区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一百三十章 求月票 艳紫琉道:“你这后辈如今已经要冲击神帝了,我这长辈若是再不好好修炼岂不是太没太没面子了”。龙洛道:“也不多说了,叶韬如今还在闭关我就不等他了”。 宵宵的两个食指仍然在对着点。“宵宵,”青玉姨伸出双手,除了食指伸直,其他的手指弯曲,食指指尖轻碰着,“一个手指头点点点。”她停下来看着宵宵。 龙洛也是大笑,龙洛道:“当日雪帝可是在雪剑宗给给诸神帝下了死命令,可是没多少神帝敢对我出手”。霸帝道:“也对,雪丫头已是至尊,一位至尊的警告可没人敢不当回事,特别是巅峰神帝”。 他很有自信,两个六品大玄尊的强者几乎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除了龙鹫那种顶尖的强者,是没人能杀死他们的。 停好了车,还没下来,就被两个交警堵在了车上,又敬礼,又要出示证件,嘴里还啰嗦的说些什么。 “萧家萧成武,你就是吴帆吧?来来来,咱们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萧成武笑着说道。 半空中,华生身体向下落去,与下方的钢刺越来越近,这一幕看的全场一愣,莫非这人想自杀? 没想到帝洛巴和杨德忠二人过了玉龙雪山之后,一路北行,竟是昼夜疾行,阳云汉,段素廉和梵苦三人始终没能追上二人。 一双眸子在那树冠之上,这一切尽数在她眼底,这当然就是这万藤灵阵之主,穆紫鸢。 叶韬道:“刚刚我这位朋友可是被你伤着了,至今他都还未醒过来你说我能轻饶你吗”,树妖惊道:“晚辈只是吸得他一丝灵气,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醒来,求求前辈开恩”。 莫君邪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云元基微微点了下头,对着青年包厢方向冷哼一声退回了原位。 “这么说来,瓦屋山最有可能,咱就去那里,若没有再去青城山,实在不行就去四川境内的昆仑山脉。”王不归咧嘴道。 这时,清华仙子取水回来了,她见只一会儿工夫,那个男子就开始轻薄起自己的妹妹来。清华顿时火冒三丈,刚才对他的好印象也变得可憎起来。 虽然她知道龙星麟变态,但在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一辈都是踏入玄元境的,所以易晓梦担心龙星麟解决不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霄知道自己的阵法造诣,就他布置的那九道阵法,对付聚灵境强者还可以,登天境大能就只能拖延。 “蜀山第一天才与九天教第二天才的对决,连其他天才也露出异色,这两人当真是强大无比。”有人感叹道。 说实在话的,那一刻时水月仿佛在唐洐头上看见了【经验加n】的符号。 “他们应该有什么能力追踪到我们,不过,这一次来的竟然只是一些普通试炼者。这样就有些奇怪了。”何熙想了想说道。 而在地球,华夏战场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王不归用天劫清洗各大城市,除了一些偏远之地,因为时间不足,实在没办法赶往。 龙星麟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因为,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信。 很显然凤娇沒听进去,叶蓁这样真心实意的忠告在她听來就是嘲笑她暴躁易怒,她就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就直说,叶蓁这般作态让她反感极了,她深深的看了叶蓁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我有他的一缕魂魄,只要能感应到他,就能找到他。”槐桑说着,张开手,从手心飘出一缕红色的魂魄。 冷刀的手上出现一个蓝色的光球,蓝光的光球飘到几十头妖兽上空,爆炸,碎石乱飞,浓烟滚滚,几十头妖兽被炸死。 再看其他人,他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表情。整个化妆室的人都屏息着,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晓欢。 队长!这老货说投降了。一名队员枪抵着一名越南老汉说,咋办? 秦紫苑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毕竟她不是秦曦倩怎么可能会知道秦曦倩到底在想什么。 陆明遇到的若不是刀奴木征,而是一般的用刀高手,是完全能占据上风的。 李子孝从梁嫣家一直走回到自己家,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想起梁嫣那醉人的笑容,温柔的话语和美丽的容貌。 如今的神行无忌和欧亚,目标竟然是如此的一致,那就是解决血脉融合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也由最开始的猜忌,不放心,变得比较融洽了。 这撒了一个谎,就要用n多个谎来圆,可圆着圆着,就圆不住了。 打开门的是纪父,站在站在纪父身边的纪母,她看到纪甜甜直接就给她一个白眼。 不过在明面上,大家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巨星也是需要顾及彼此面子,大家再怎么说也是半斤八两,真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祂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追远,对此,童子都已经习惯了。 自己这个乩童,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那少年身边,忙前忙后。 近期,自己每次被起乩请下来,也都是沦为这少年的打手。 李追远左手摊开,黄布包裹下的右手握拳,以官将首的礼仪,向童子致以问候: “请,童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林怡不断直视自己的目光,罗南于是忍不住疑惑问道。 好吧,她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相信罗南的话了,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可以直观的跟踪监视到,但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就不是光靠看和听能够知道的。 “这个没事,他们只要有代价越大,付出的越多的觉悟就好。还有刚才那个平头我放走了,没什么问题吧。”张怀土也没有跟道上的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刚才话已经带到了聂家,所以就放走了。 这次张怀土还是跟着白凯一组,知道了张怀土的水平之后,这次玩球,白凯交代,只要机会就可以投球试试。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丛林残酷的法则,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安宇不以为然,绕过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放进筐里,离开时经过她说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听完夏谷长老的话,连坤也有些怒火,现在连灿撞到枪口上,他顿时将怒火完全宣泄到连灿的身上。 现在,看着在指尖燃烧的烟,腥红的颜色一闪一闪,就好像诱人沉沦的恶魔。 王姐开的门,见到夫妻两皆是一身的狼狈,也不敢多问,在纪辰希的吩咐下连忙陪着秦安安去到主卧洗漱。 这时,一涵也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将脑袋瓜凑过来,鹿森见她俩贼兮兮地靠在一起,疑惑地挤了进去。 两个大家伙的鼻孔里正“呼哧呼哧”地往外奔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掉头看向了已落于地面的张亚轩。后足咆地,便要向着张亚轩冲出来。 不是欣彤的通讯占线,是因为她打给皮克的时候一直没有挂断通讯,她的通讯器还在她拿起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呼叫皮克。 卡鲁里斯在决定调查这件事情之时,程麟就做了十分全面的安排,除了让人盯着里斯会长的动向之外,他们还特意向组织上报告了此事。 在他回过神来之际,攻打青山大道的古氏街人手,已经回不了头了,不得不全力攻入了青山大道。 欣彤认为诚允只是在硬撑,人类和机器是没可能的,不管时代再怎样变迁都不可能。 缇萦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欣彤,现在会突然变得没了自信? 这便意味着,当游戏里的等级提升之后,装备的品阶肯定也要提升的。 庄爱芹撇撇嘴,她可不这么认为,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不会错的。 遭到突袭的城墙方位被三台铁卫的生猛火力覆盖,弹着带激扬得甚嚣尘上,几乎没有活物能突入到火力范围之内。 李玄沉浸在元神化阳的那种脱胎换骨般的极致感觉之中,对于外界的感知,逐渐淡去。 “宗主,黄三无能。”黄三咬着嘴唇,无奈的说出留着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反而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毕竟这件事情真的超脱他的能力范畴,要真的说有能力管这件事情的人恐怕在江湖上面找不出五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消息是,魏正道真的没死。 好消息是,魏正道正在求死。 他没死,让李追远有些失望,但他求死的态度,又挽回了他在少年心中的形象,甚至因此变得更生动活泼了一些。 最起码,魏正道没沦落成那种,为了追求长生而主动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 虽然,他事实上变成了连怪胎见了都要喊一句 他为了弥补顾峥不能与体育团队一同回国,接受体委内部的表彰的遗憾,就将顾峥在此次马拉松比赛之上的精彩的新闻和片花,用了一整晚的功夫,给好好的制作了一番。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暗嵌银丝的白靴踩着一片落红走到她的面前,“找到你了。”男人低沉清浅的声音里带了丝欣慰。 “龙?”宁一天心中震撼,这种灵兽太像他以前在地球上所知的龙。 前面的过去,奔拉灯伸手拉住了最后一个,拉到草丛中就用短刀砥住了这人的脖子。 大家的身上穿的十分破旧,可以说是补丁摞着补丁的窘迫,但是他们的褂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该有的窝囊。 因为赵悦换了地方之后,之前的手机号码就不用了,所以唐若瑶根本就联系不了她,只能等她联系自己。而这是开学后,赵悦第一次给唐若瑶打电话。 打野战什么的,真的好么?而且貌似来客人时,都是坐在这个亭子里的……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敖邈满眼热切的看着璟瑶,只见她缓缓道:公子说的不错,如果芊墨道了耀阳之凤的境界,她将拥有所有的自由,包括她选择的伴侣,但在此之前,敖邈你不要太乐观。 “公孙公子别來无恙?”曲无容笑着问道,她曾经跟公孙倚樊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在死亡之光的照耀下,容不得高峰多做考虑,所有的千劫丝一起出动,穿越金属将下方的混凝土破开,在最后一秒钟,与2号一起沉入破口的混凝土,堪堪来得及封住金属,稍微阻挡一下金色的死亡之光。 片刻后,圣域东方一处被金色光幕严密笼罩的超豪华府邸内,四名守护者围坐一堂,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什么。 地头蛇打探一些本来就不是很隐秘的事情,总是有着异常惊人的高效率,高峰虽能够通过最终防线的顶级情报处获取信息,唯独无法获取巨兽城的信息,因为信息大多与直接军事行动无关。 没有了法宝,又被上千个唐劫强攻,就算用完了一次法术使用能力,这些幻影唐劫作为炮灰依旧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低端战场由此全面崩溃。 其实一般的时候,切尔西的这个防守时不怕敌对的前锋逃出禁区的,因为切尔西队第二防线,或者是第三防线的球员应该会急速地跟上,烂切断这个接球点的。 这里生活在地底里的岩蛇是没有眼睛的,最起码在近距离接触后,秦浩与盗亦有道都没有发现它们的面目上有这两个玩意。 如果这些药瓶落在npC手里,那么那些人第一时间肯定是拔开上面的木塞,倒出里面的东西出来,但是这毒药一出来,还能收回去吗?明显是不能的,而且这毒恐怕是见血封喉的狠东西。 看着卫天冲那沮丧的表情,唐劫开始理解为什么他要苦等自己半个月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所以,你是一条蟒蛇?” 听完了邓陈的叙述后,谭文彬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还伸手撩起了对方的袖子,想找一找蛇鳞。 邓陈苦笑着主动把两条袖子撸起,让对方尽情地摸找: “黑蟒是我的灵体模样,但我从未有过真正的蟒蛇肉身,也从未吃过老鼠。” “那你这具身体是?” “别人的,他当时 夜莫星抚了抚眼镜,轻咳一声,保持沉默,爱人吃醋的时候,有时还是在保持沉默为好,不然越说越错。 苏无双并无听见他说的话,思考的神色看着天花板,直到灯被颜兮月给关掉了,才慢慢闭上眼开始入睡。 雪人听了她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一直走高冷路线的茶叶蛋,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您也知道如今我过得很好,请您……请您还我自由,放过我。”淮真听完这番话,深深将脸埋下来,几乎是对他鞠了个躬。 三个大部门的高层接连被带走,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于这帮人的关系网,几乎是一个都不剩的被弄走了。 欧阳暖暖暖,当看到郑悦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不敢置信的揉了下眼睛,但他流了无数次,他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类水立刻掉了下来,生气又无奈的开口。 :哼!好吧,照顾好自己,要是易俊磊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夏侯策见她离开了,视线才收回,宋德清干笑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摄政王今天来的目的,莫非就是来吃饭的? 按说乙元芕要招呼,但乙元芕要赚堂侄的酬劳,堂侄似乎很有钱。 只要冯璐用得好,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让寒愈和夜千宠都一夜崩塌。 “我只能说有可能。现在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准,毕竟我还在猜测,秦始皇到底想要做什么。”郭中庸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当年明羽战胜自己不过是侥幸,然而今时今日,自己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却是在瞬间就被明羽给打到重伤,他甚至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视野都是变得模糊起来。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围,这是一片密林,树木都非常的高大壮实。 火焰生灵一步跨出,同样是消失在山河秘境的入口位置,往深处而去。 “归海前辈,我先到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若是没有,就可以安排人过去拉锁链了。”竹儿见众人都去安排了,于是她不放心的说到。 真他娘的天不绝人之路,实际上因为刚才的差点就挂掉,我其实对神庙有了那么一点畏惧,可是我还是想,既然都九死一生到了这里了,不进去看一下的话也非常遗憾,毕竟这里好像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父母和侄儿去世以后,秦桓到东方恒河与雪山一带旅行散心,在旅行途中,秦桓遇到一位修行人,秦桓把家族发生的不幸之事一一告诉修行人,希望能得到修行人的排解和超度。 爷爷顺着何真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在村口飘荡着一朵黑云,黑云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不过何真人既然说是李大胆爷仨,那肯定就错不了,爷爷跟何真人站在那里看别人看到了肯定也要顺着望。 封焰天尊身上流淌恐怖的锋利剑意,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道规则划破虚空,汇聚而起,化作一条可怕的剑道长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毕竟只是一个化元境,并且在五行门无名无份,空有门主嫡子之名形同虚设,底气不如两派长老深厚。 但见方圆百万里地界之中,无数域外天魔纷纷犹如逃命一般,朝着四方逃窜而去,却抵不过九霄天魔塔得意一道玄光,顷刻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域外天魔被镇压其中,发出阵阵哀嚎,犹如鬼蜮一般。 她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和那家伙在一间屋子里一秒钟都呆不住,这人已经丧失了最基础的人性,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莫辰排除在道宗的队伍里。 大家都是老板,再看看人家陆老板的丫鬟,分分钟进账上万块,一年的烟钱都有了吧? 在所有的建筑正中,便是一个广场,而广场的正中便是晶池了,而且被改造成了喷泉的外观,显然是更美观了。 双方都是金丹级的高手,拼杀起来,打得虚空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 在这一瞬间,成百上千的羽毛冲击在血色刀光上面,而后自行炸开破碎。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都是极其稀少的,灵气复苏结束时,全国也就不到300人觉醒了异能,可在最后的战斗中,就死了70人左右。 林铛铛对尔萌笑了笑,抬起手抚上了尔萌的脸,尔萌立马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林铛铛的手。 甚至他们弄不清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有问题,还是他的精神上有障碍。只知道魏鸣的世界里,只有俞隐冬的存在。 流光散去,出现的是七位鬼王,可以说这七位鬼王是鬼冥众最强大的力量,其中岳泽和天魂鬼王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最为强烈,已经达到了鬼王巅峰,差一步便可踏入鬼帝之境。 浪费?慕容晴莞的心已寒到了极点,确实是浪费,玉指汀兰可解百毒,却单单解不了她体内的寒毒,只因两样东西都是性寒之物,对她没有丝毫的帮助。 凌潇潇依靠在叶剑的肩膀上,双眼微闭,她真希望这一生就这样依偎在叶剑身边,永远都不要醒来。 一方面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另一个则是养育自己的父母,茵迪丝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王子凡早已怒极,这些传闻都到了他耳朵里,可见流言蜚语的威力。 无心的元婴,仿佛缺失了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徐言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你……”他真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才让他如此狠心的对待娘亲,难道娘亲的死,还不能化解他心头的怨恨吗? 随着猿灵双手旋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残影圆圈,当猿灵双手在胸口收拢时,加上之前的一个,残影圆圈在猿灵身前形成了八个,且每一个圆圈之间的距离均是相等。 听到萧砚这名字的时候,宁静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來,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她还不及问一下这个萧砚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救了她,唐宁安已经眼泪汪汪的捉着她的胳膊,一脸焦急的问她应该怎么办。 对于叶剑来说,凌潇潇就是他内心的一颗刺,只要轻轻碰一下,都会很痛,朱莉俩人不愿增加叶剑的痛苦和烦恼,所以便一直没有去问。 黑暗中,大哥伸了个懒腰,肥胖的身躯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边。 瞬移非常的消耗灵力,也只有风千能不停的施展瞬移,一般的轮回强者或者半神高手,连续施展十数次瞬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风千却能几乎无限制的施展,这自然是因为他拥有无比浑厚磅礴的灵力。 如果世华表示录下的声音长度不够,那他以后还要继续重复今天干的事,直到她满意为止。 箱子没有挂锁。不止这一个,车里的箱子都没有锁。砚君轻轻打开,看见里面垫着干稻秸,果然是贵重物品。再将秸秆拨开,吓了一大跳: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支支火铳,还有包好的火药。 但是他不知道蒋碧菡住哪里,问过跟蒋碧菡要好的敏玲,她带着仪制寺卿,赶到蒋碧菡以前住的地方,发现早已经人去院空了。 砚君这时候检点自己的嫁妆,一看之下气得脸‘色’发青:大衣箱倒是蔚为壮观,但里面的东西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越往下翻越不能看。她一过‘门’就临近秋冬,嫁妆里的冬装却寒碜得让人脸红。 张楚淡淡的一笑,“那倒不会!只要你将这幅画收下,帮我一个忙就行!”张楚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顾玲儿这才知道,张楚饶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但抛去外面那一层,大多还是会笑着脸,和善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年轻人。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陈元淡淡的说了一句,眯眼看向台上的局势。 这一击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只要大蛇用尾巴一甩,就能把他抽飞,只要大蛇嘴巴一张,就能把他脑袋咬烂。 房间,也是被布置的十分粉色温馨,给人一种,置身在了粉色的海洋错觉。 “好了,老婆,别担心了,明天就知道了……”吴邪见唐倾城的眉头皱一皱的,顿时就对其安慰的说道。 呜嗷乱叫的妖魔鬼怪十分兴奋的冲向月神殿。泰兰德十分沉着的指挥她的战士们依托地形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房内,男孩女孩都在画画。 李追远的落笔速度要快些,因为他只需将赶尸道人的形象给临摹出来。 阿璃则需要根据少年的描述,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少年画好了,放下笔,站在画桌旁,盯着道人仔细看着。 虽然道人头发杂乱覆盖其脸,但他身上的道袍以及脚上所穿的多层底布鞋,显得很干净 四条魁伟的古老华表大石柱子,伫立在这个大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柱子的最顶上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石雕神兽,正傲然凌空而立。 龙,翱翔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龙归入海,一去万里,海中之王。如今的木元虽然没有龙十分之一的英姿,但是气势也毫不逊色。 而且,还是隐藏的关卡,难道,这算是修行幻境给通过地狱模式的奖励? 他们欲逃,但虚空降下无形之力,他们全部被禁锢,身体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看起来大家也不期望最后一个言的总裁,能够表达啥一些新鲜的东西了。所以,会场并没有应声全面安静了下来。 显然,他已重伤到无以加复,只怕连灵婴都已裂开,已经只余一缕的气息未灭了。 但是,这时候,对方也已经追到眼前来,手中,已凝出绝杀一击。 其实帖子的内容在这里早就因该结束,可骨灰觉得还是把话说完比较好。 尽管句子的内容有所变动,不过姚亚耀依然采用了电视剧中的那种特殊字体用来临摹。这字体他已经练习了好长时间,此时写了出来,倒是已经似模似样,很有几分神韵了。 或许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纵然他忘情投入,也没能达到最好。 李林目送着冒顿先行离开,随后他梳理完了自己的思路之后,也跟了上去。 所以名义上离开了咸阳,实际上一直居住在咸阳,只不过是为人太低调了而已罢了。 宁三缺面色潮红,声音嘶哑,刚才的那声虚空怒吼似乎超越了他之前所能发挥的极限,短时间内可能用不出来了。 沙佛陀话音刚落,只见得本是一片红晕的天空,立时又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都坚持住了!头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干什么呢?!”聂荣暴喝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莫将军突然回头,长枪一落;而山贼头子也算是义气,竟然也跟着放下了钢刀,见到雨潇寒冲入战场,都是下马。 至于彻底击杀那头传奇魔兽王者,凭借着神圣天灵虎自己的实力还力有不及,不过若是能够燃烧神力并动用半神器就没有问题了。 虽说他也只是穿着普通的晋兵条纹服饰,但他绝对不是晋兵,秦广以其在军中敏锐洞察力。 还未等他说完,一把镰刀已经钩在他咽喉处。只要一用力,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其实大秦律法并不严格,也并非是后世人所了解的那般,是什么严刑峻法。 服务员的态度让钟药环和萧灵更加讶异起来,而富家公子则沉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 刘喜人开始砸门了,许梅梅的软弱反而让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和跋扈了。 灵魂管理局的声音一传进杨明的脑海中,立刻让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八岐大蛇终于爆发,天丛云拉出近百米光幕,在杨明闪开处斩出一条裂缝,口中更是各种法诀吐出,一时间宿坊区域雷电交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本书,火了。 李追远没去灭火,他的第一反应是思索:邪书,是不是在骗自己? 然后,少年马上就想到了答案:不,它没有。 因为自己拿它只是当一场试验,更形象的说,是一种占卜,可箭在弦上,甭管是什么结果,自己都会按照心中的想法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所以,它烧了,证明天机在我; 外面的天色却是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董如一想也确实有些早了,便听话地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浮上他的下巴慢慢摸着他的胡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纵马奔向院墙,又猛然一勒马缰,马匹【希律律】长鸣一声,纵身越过了近四米的高墙,狂奔而去。身为临山城中的纯良百姓,在临山城危难之际,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当然,他不会说他是想趁机刷一刷祈愿点。 他们也不是老古董,若是这要是中奖了,刚好,年底就把事给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她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她,谁来跟她说明,这是怎么了?她的相公为何被别人状似亲昵地称作梓明哥哥? 玛的,摊上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将,真不知道该算幸运、还是自认倒霉。 齐道吞吞吐吐的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工资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班主任,而且方老师对他的帮助,他也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要这个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紫述有终身奴籍在,她这一辈子都是要为奴为婢的,我就算此时不动用她,往后她也会被别的人利用,能跟着你我已经算是给她尽了最大的利了。”卫七郎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往引城夜里向来鬼怪横行,一旦日落便无人敢在外逗留,哪怕是妖物也不行,只是这一夜过后却消停了许多。 慕南卿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默默掀开华帘,去欣赏沿途的风水民情。 主人看似随和、温柔、大方,但他的脾气一上来,便如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任谁惹了他都不放过,哪怕是跟在身边许久的人也不例外。 在这样的下了雪的日子,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吃饺子是北方过年的习俗,也必不可少。 林雪大概是不甘心,想要再试一试,试一试沈逸对于瀮潇的信任到底有多深。 怎么说九九八十一难当中应该没有蛇妖这一劫,那么便又是因为自己了,这漏洞不可谓不大,拂晓摸着良心说也是得负责的。 好像在被什么狠狠的敲打一般,麻麻的,宛如是无数条蠕虫在心尖上爬动。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洛辰曦目光淡淡的扫了它一眼。 白色的皮肤,穿戴都是莲花状,颜色也是火红色。这一转身间,好似风吹莲动,就再也分不清宝宝的帽檐和花海。 君拂晓缓缓睁开眼睛,从眼中迸射出的精芒比起以前愈发内敛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感激?萧雁视线幽幽盯着王尊缓慢坐下。原来他还为自己准备早餐,一切只因为他以为他是爱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看看抽屉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 王建苦苦想出的妙计,竟然不奏效。水里泡了近两个时辰皮肤都泛白了嘛。怎生是好? 随着太阳王强势施展,他让天火神城很多十方境,乃至于通仙级的高手关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车到站。 虎哥三人提着行李袋走下车,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张家界,就是他们的旧金山。 他们将在这里,开启属于自己的淘金梦! 李追远背着书包走出火车,外面日头正好,有些刺眼。 伪装过的阴萌和林书友从身旁经过,李追远对他们俩微微点头,二人继续跟着虎哥他们前进。 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一尊死亡世界的恐怖强者在第二域绝对会造成非常恐怖的后果,所以不管如何,萧羽都决定有始有终,将这件事情搞定,绝对不能了,留下人为何隐患。 白芷笑嘻嘻的应是,听老妈这意思,不止中午在这吃,晚上也在这吃了。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玳瑁,你干什么?”李东华说着就要过来,玳瑁回头一伸手,然后手上又是几个动作,李东华看清了,心里更是疑惑,但终究还是听话,没有过来。 在知道那拉氏如何隐瞒身孕之前,康熙就曾经知道了不少那拉氏表里不一的性情。但是他念着那拉氏怀着孩子,没有对那拉氏做什么。 苏胜利没想瞒着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的,还跟人起了冲突,差点打了起来。 当自己亲自将武道境界练到意的高度时,萧羽发现意境跟想象的有些不同,武道意志不一定要恐怖,有时候可以像他打出遮天手的效果一样,让意变为一种形意,让化形升级,真正化为遮天巨手,而不是一种简单的意志力。 孙云鹤不想坐以待毙,一旦跟监察司开战,他知道不管胜负如何,他都无法在五洲城立足。所以在这场大战开启前,最好能够终止大战,而要结束大战,决定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雨秋平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今川枫却是不依不饶地用手托起了他的脸。 这里郭斌指挥着关张二人率领大军从大营正面踏马而去,只留下一串战马长嘶声和放浪阔达地啸叫声,呼啸着绕过长社城北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了恶心波才一把。 目前一剑光影的无敌还有2秒钟,只要过了这个2秒钟,一剑光影就没有无敌技能了。所以我紧追不舍的跟在他的后面。2,1。 一道灵识传音出现在罗平的脑海里,随即,他手中的大印力量消失,变成了没有任何光芒和威力的古朴模样。 出了门!铁云飞转头看了看自己侧面的大树后面,晨风躲在哪里。但是没有看自己这边,低头在想些什么!见此,铁云飞走了过去说道:“还看呐!人家都进去了!”但是,晨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 周灿早琢磨过了,都是一样的粮食,为啥有的躺下了,有的没啥事?还不是身体素质有点区别?所以,这昨日最初的那波降兵,就成了侍卫中军关注的重点。挑入侍卫中军的五百多人,九成多来自于这些人。 意识到五人是想消耗自己的内力,罗平怎能让他们得逞,抵抗了几波之后,罗平将全身的真气猛然释放,原本加持在周身的‘眀幽之气’瞬间爆发散开,其中还夹杂着天地灵气。 疑惑了一阵,晨风缓缓将盒子从地上拿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真的没人注意之后,连忙将盒子揣进怀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而身为想要炼化天地奇火的罗昊,又怎会给对方恢复实力的机会呢? “蜀山?他们会帮咱们么?他们不会也是冲着雾山来的吧。”十四叔说道。 我跟阿强简答的准备了一些东西,菲菲将我们送出毒谷,除了毒谷我们身后就是无尽的树林,我知道这是因为奇门遁甲的作用,只可出不可进。 能在祖元星这种地方,出现类似于仙道的灵体体质,就意味着她的修仙资质极高。 我被威武无情揭穿,脸面上十分挂不住,一时语塞转过身去眺望远处。 此时此刻,我的眼神,在面前那些牢笼中的人们身上不断的飘荡着,随后,我的眼神定格在了其中一个牢笼上面。 说好的来拉尸体的,现在变成偷尸体了,偷尸体不能明目张胆的,只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没了大宇宙神树,灵气的来源没有了,若是修行者成仙的越来越多的话,灵气将越来越不够用。 回到镇子后,村民们特意安排了酒席来宴请我们,喝道尽兴的时候,那几名兽医敬了我一杯酒。 何止是做错,如果来人不是寒潇潇,而是敌人的话,这个错误,可就很致命了。 她说完就将三根银针扔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三根银针,瞬间刺入他的胸膛。 但换句话说,姚楚汐并没指使他们做什么,相反,还打算要潘振安一个面子,请他们喝些热水,这说白了就是脸面,他们不仅必须得接着,还得是乐呵呵的接。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增加着对方的信心,同时也是在表示态度,必然会全力合作,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至于狱警他们的伙食,同样也是这间中央厨房里做出来的,只不过给他们做的饭菜更加的精细,用的食材也全是最好的。 夏建把车开到了山顶,他们打开车门下来时才发现,来这儿的游人还真不少。 夏建权衡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他觉得在gz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去了麻烦也不会很大。 “姑娘,你看起来很沮丧!”就在这墨雪燕一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干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皇上只有赶去聚宁宫,听林婕妤回话说是有些发烧又总是做噩梦,太医们除了开退烧的方子外什么法子都没有,就连病症都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取胜的把握非常渺茫,乃至是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机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却已经完全把齐思思对于宋晓东的印象阐述的相当清楚。 “可不是,不过明天您去见暗无大人的时候,暗无大人一定会赐予您新的力量,让您更强。今天您可能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星魁说着,就退下了。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杀天举办了杀手联赛,让杀手界重新洗牌。第一毫无疑问是杀天直属的杀手组织而第二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是最几年来不温不火的孤狼杀手组。 南方宗师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宗师必定都已经踏入了大宗师境界,而杨奇是一个只想做第一的人,不在宗师榜之上成为第一,他都觉得自己有什么使命没完成。 否则,一旦摩诃太子真的陨落在这里,那万恶魔宗和心云宗必有一战。 半月之后,陆峰的境界达到三变巅峰,经过生死转轮草的他,体内蕴含磅礴力量。 “万一情况下,不了解内情的警察要检查他的身份证呢?”林智骁反问道。 感到自己的星象力量和生命之光还在不断的流失。百诺惨淡的笑了一下。果然,自己不能成为例外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那个孙晓君就在生哥身边,我也没机会跟生哥讲!”林智勇轻声道。 当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这么做,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家族,毕竟当初杨玄空的两位兄长就是因为觊觎族长的权势,然后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最终被杨家的老族长逐出了家族,永远再也不能进入杨家。 林婉晴明明有心脏病,在高考的时候,还晕倒过,现在去做什么暑假工? 其它的李家人看到白衣人被击得飞了起来,一个个也是兴奋,作为下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开心有笑容。 一个对阵法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让他自己去选择所学的阵法,确实是一个难题。 既然已经来了,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要进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即使白无双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离了这里,说不定还能在房间里查到一些别的线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润生对死倒气息有着特殊的感知力。 李追远是相信润生判断的。 但是,少年并未从妇人的那句“那是我丈夫”中,听出多少慌乱。 “远离她!” 润生一把抓住谭文彬的胳膊,气门开启,先前只是普通泅渡,现在就如投鱼入水,瞬间起速,与那妇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以妇人所在位置为圆心,一根根 对于这个师姐,子翔等人都是很好奇的,这个师姐,应该很漂亮吧。嘻嘻。 独孤舒琴也是一皱眉头,拔出长剑,剑走龙蛇,飞速的舞动起来。 子翔拿过手机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有人硬闯昆仑山还击杀两名军人!”众人大惊,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虽然看起来攀爬对他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向上仰望,看着上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后,他就觉得任凭他再灵活,爬上去也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风,你还好吧?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给你写信,这种事情也只能跟你说,根据老汤的推断,我真的喜欢上了左轮,那个臭屁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过,令她郁闷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就要将宝物扫入怀中时,一个壮硕大汉忽然中途杀了出来,说自己是窟石的爱好者,一定要把那窟石拿下来,并一开口就来了个高价——二十个金币。 张清须姓张名北辰,道号清须,在武当派中德高望重。其人外表朴实无华,注重节俭,心怀仁义,素有长者之风。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清须道长。 “放心,你的血脉被封印了,需要一步步地解封才能起效果。话说回来,要是你生长在父族里,现在估计就要乖乖做只种马了。每天面对着一堆红粉骷髅,嘿嘿……”乾老阴侧侧地笑了两声,吓得孤落一阵毛骨悚然。 看到这一幕,帕德里克不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感叹的说道。 这龙豹王施展了尽一个时辰的妖术,使得无敌汉龙身边的将士全部变成了人兽妖,他们一个个丧失了理智,开始听命于龙豹王的指挥,手持兵器杀向了无敌汉龙。 虽然战斗还没打到这里,但街道已经没有了往常的热闹景象,居民们都在CCg的安排下躲进了避难所。 陆子皓,东城人都知道,海量集团的少东家,难道这个时候三更半夜的,也要把他抓到警察局吗?两名值班警察可为了难,这个怎么办?一来陆家可是得罪不起的,二来上面领导怪罪下来,两人又要挨批的。 可以说灵药城的人,可以不种植食物,但不可能不种植灵药,因为这些灵药都是可以去找红颜会的那些天仙换灵石的,而且收入也十分客观,有灵石还种什么粮食,直接花钱在外面卖好了。 经过互相吞噬的磨炼,重生的血肉潜力更大,力量更强,再次投入到互相吞噬的争斗之中。 “在下现居四品带刀护卫之职”展昭回答的语气甚是平淡毫无炫耀倨傲。 “我们刚才在寻找出现在那片空间的空间波动,看那个出现的空间波动是不是我们出去的关键。”青德在心里恐惧,因为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是看到夜葬的眼睛,感觉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其中,把所有不想说的都说了。 谢宫宝一行立足一块圆形凸石之上,此石悬于高空,基此俯望,恍若云端观世,下界之景尽伏眼底,却极是遥远。虽说远是远了些,但下界怪吼之声倒能清晰听见。三人俯览半晌,始终只闻吼声,未见其物,方才安心。 第一百四十章 “少爷你怎么了?难道是处了什么事了吗?”进入了屋子,孙一剑就看见孙建南坐在之前的饭桌上喝着闷酒,少爷不是来找三宝的吗?怎么现在喝闷酒,难道说三宝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中国有句话叫做‘似曾相似’,呵,还是这个鬼调调。难道你就不是中国人么。还是在国外待的久了,就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国的了。 乾元的沉默与挣扎,在宋南飞看来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给众人看得而已。毕竟前一刻还在保护方辰,如今因为这些好处而出手,这显然是有些不道德的,之后名气也就彻底烂掉了。 “尹邱峰?难道你就是尹家的尹八卦!”孙建南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而在此时,原本被“i”颗粒吞噬的蓝细胞又出现了,不过却是以另外一种形式从“i”颗粒的头上长出来,蓝细胞一出来,“i”颗粒就吞噬,蓝细胞也不甘示弱,撕咬起来。 “你说你一口一个老娘,你以后还嫁得出去吗?”风魂休息的时候,也不忘奚落新月儿。 此时,伊雪和伊霜的忙活下,给蓝灵儿梳了一个简便的妆容,知道她一直不喜胭脂,也就只是画了眉,看着更清爽了几分。 因为018回忆与刘枫见面时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了,刘枫当时介绍自己时虽然话没说完,但是也说出他自己姓刘。 芙蓉凝眉,他完全不用这般早的出去,连早膳都不愿一起吃,怕是对她接老夫人进府意见颇大,更是不愿看见她与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所以才独身出门。 空气中瞬时凝固着紧张的气氛,刘平凡僵硬着身子,眼神锁在对方勾住扳机的手指。 “两人虽然一武一道,但修为境界都差不多。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现在两人都还处在试探阶段,没有出全力。”方天佑淡然说道。 章羽为二品将军,当然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跟自己的太守府放在一起使用。 她像没事人一样,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在他看来绝对会让她爆发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揭过,问了第二个让人难堪的问题。 右边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这是距离冯可儿最近的地方,林宇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么冯可儿樱桃般的嘴唇便会和自己来一个亲密接触。 “约个时间,我带你去见一见她吧,见了你就知道了,”林宇没有做出正面回答,长相这种东西就算他吹的天花乱坠,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还不如眼见为实。 这时,方天佑从试衣间出来了,姚静初懒得再去理会贾老板,走向试衣间前的镜子前,和方天佑一起摆弄起衣服来。 方天佑来荒天界前,还清理了自己的储物戒指和八咫镜中的东西,将世俗之物,比如金银珠宝给留在了天佑峰。 因为莉迪亚是外国人,没那么讲究,所以姜奕就跟着君瓷一起叫名字。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个宇宙中的最强者,却也不敢肆意的在混沌虚空之中闯荡。 他抱着她去洗了个澡,秦沐一直睡着,不太配合,但他还是坚持着给她洗了一下,后来回到卧室,她睡着,他就抱着她又做了两次。 而秦墨大概是能猜到她怎么想的,也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笑着。 “鬼影前辈,您说够了吗?”玉惊澜抬头,神色冷漠。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其中那近乎暴戾的内力波动,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林锦荣没有再问,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又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自己倒了一杯。 虽然苏绵绵是游戏高手,但是有一关却把她难住了,怎么打都过不了。 乔薇雅眨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怎么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呢?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一定会马上开口问他,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他们才摆平族里人,住在他们村附近的外姓人得到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 “豆包,你没事吧?”见这边暂时没危险了,楚洛唯再次开始关心自己妹妹。 ‘轰!’我的大脑中的思绪就像是开坝泄洪的水流一下,猛的冲了出来,扰乱着正常的思考。 这是张风觉得自己手下唯一的好处,不会在张风想要安静的时候打扰张风,张风正好能理清一下思绪。 其实玄衣人此时也在斟酌,就算是金阳大城的袁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位厉害的炼丹师。 薄丝袜长筒靴,白衬衫外披着一件长风衣,简单却又足够的靓丽。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苟冲天彻底的魂飞魄散,残留的法则力量也成为穆尘补充自己法则之力的补品了。 “没错,那人身上有太古神禽毕方鸟的血脉,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的本体已经沉睡了超过六十年,至今还没有苏醒。”宁宇简单得描述了一下言毕方眼下的状态。 轰隆隆!上空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圣剑,剑身精光闪耀,带着浩荡的神光,让人难以直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剑身上荡漾出来,穆尘感觉心头一阵颤抖。 “凌风,你这个混蛋,你准备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么。”爱丽丝愤怒的说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熊善的神情一滞,随即露出苦笑:“恭喜。” 李追远:“节哀。” 先前找到老二老三时,谭文彬有所顾忌,考虑过要不要及时通知熊善,可熊善掌握着离开这里的经验,他要是找到人是没必要做隐瞒的。 而林书友、阴萌外加虎哥仨,总共五个人,放在没燃烧前的水潭里,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目标了,双方人却愣是一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过了一周,此地被吞云兽打碎的山峰,破怀的植物,都慢慢恢复过来,血蟒草从由复活,烈焰兽和归阴兽幼体嬉闹玩耍,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容若要当妈妈了吗?她不是一直跟他说,就算结婚后也要再去进修个三四年再考虑这个事吗?她一直那么发誓旦旦。 而后,它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缓缓转身,沉稳如岳,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三人开始就这些日子的事情闲聊起来,龙三也没有避讳,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简单的说了一遍。 得到了这些信息,宋铭马不停蹄,立刻赶往其他星球,寻找其余的八颗始祖之心。 可以说,在这样繁华热闹的都市中,特别是夜晚如此欢腾的时候,在所有酒吧都开业的期间,却有一栋大楼黑漆漆的,这不得不说很诡异。 随着巨大声响,爆开的还有这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尘雾,一阵狂风扫过,所有的雾气都被推开,日光和尚不得已保持一阵荧光,才没有被这些不明雾气裹住自己。 卜想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窝里斗,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谢少跟他没有半分交情,他死他活他都不CAre。 我一直垂着头等他先走,目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可我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动,我便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巧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眉心微微蹙着。 这倒是让负责广告的导演有些意外,毕竟他心里是觉得,能和林子幽拍吻戏,恐怕男演员都希望时间长一些。 是罗德,他正在基地养伤,却再一次不得不被迫苏醒,可就算他醒了也没用,那高速旋转的水压中,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根本找不到我在哪。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曾雅静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楼梯口。 搜救进行到二十天后,终于停止了搜救,连警察都收队了,陈冬跑来这里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呆呆的。 “怎么?你有线索?”李强不由得震惊,他曾经只跟飘然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事情,难道他们有找到蛛丝马迹了? 在安排了这样的战术之后,我们的骑兵的压力果然减少了许多,被减速之后的冤魂,这个时候就成了我们骑兵的枪下之魂,尽管冤魂的攻击力很高,但是被减速的高攻冤魂还是要跪的。 刷的一道金光,我出现在了生命之城的回城广场,其余几人也是相继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听到他的话,我抬眼看去,果然,门口围了一堆人,看那样子,应该都是高三的,我心里瞬间就沉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毕竟,人家祖上是真的阔过。 阴家人出门在外,只需说一句:“先祖阴长生。” 接下来大概率会得到一声热情回应:“请上坐。” 这也是阴家族谱里夹杂的那些游记,看似低端枯燥,可李追远却能津津有味看完的原因,因为阴家先人们总是能凑进高端饭局,在平淡记述中冷不丁地给你来点惊喜。 不过,李 突然,一只白色纸鸢从屋顶缓缓飞了下来,唐梦大喜,转身抬头,只见唐影坐在屋顶,仍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衣,面容如玉,带着三分柔,对她笑,掌心放开,又是一直白色纸鸢缓缓飞下。 芮蚕姬抬头看去,只见众人的头顶上是一拢豁然大开的灰岩天洞,玉里刚才便是从这个岩洞中一路下来的。 如果孙子真的喜欢,那就遂了他的愿,老太太根本沒有门第之间,难免碰上孙子喜欢的,以前的沈佳瑶都沒享受过如此待遇。 “你滴一滴血到这个飞剑上,以后这个飞剑就是你的了,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就可以操控飞剑了,不过要想熟练,要想拥有灵活的操控能力,你以后还要多多的练习。”傲天把飞剑再次递回宝贝儿的手上嘱咐道。 宫人送了茶上来,莲华却连看都不看,狠狠拂过,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不会有事情的。”上官傲和杨修杰看着彼此,同一时间说道。 自从那日说到父亲,她对洛尘扬的态度,便一直是这么冷冷淡淡,却又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叫他找不到她的把柄一样。 “家?你觉得我有家吗?我敢回去吗?我还沒有说一句话,你就说我闹,我怎么敢回家?唐寒封,话我不说多了,我就那么一句话,我搬走,我现在就搬走,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说完悠悠就往家那边走去。 因为对方说今天也算是面试,梁以默就稍微穿的正式了一点,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看起來干练多了。 香港新义安老大向天歌,澳门赌王何鸿燊,台湾三联帮帮主大波,日本三田组组长,东南亚朝佛,巨象,暗夜行者,血影,亚洲全部重量级大哥全部到场。 汉考克发现有人被困铁轨,火车就要来了,而那人却被困在了车里,慌乱之中,被安全带卡了,如果按照正常轨迹走下去的话,过上几秒,就要车毁人亡了。 回想着记忆的路线,莫成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可谁知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了争执声。 “这个探查魔法使用起来对魔力的要求倒是出奇的低,就是对眼睛和嗓子的负荷太大了。”莉薇儿喝了一口水,又用随身制造的冰块用布包裹着敷在眼角处。 果然,陆氏日日都到福禄苑门前上演一出苦情戏,不折腾上半个时辰,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世祖伤好了大半之后,也听了自己院子的人说了陆氏的事儿,心里着实有些感慨。 那一股强大的作用力,直接凝聚在了蓝依的手掌之上,将蓝依反震了出去。 “呃……他是华夏大学考古系猪八戒先生的徒弟,更确切地说他应该可以算是贵校的徒孙了!”洛桑套近乎地回道。 星空当中的一个天尊,竟然将沈篱带走了,如此想来的话,沈篱只怕已经痊愈了,甚至现在,沈篱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也说不准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台上的解姓男子,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缕缕黑气,自下方不断向上升腾,汇聚到那黑色的漩涡中,使其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李追远注意到,解姓男子并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导。 头顶上方的咒云,本质上与他并没有关系。 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汇聚了,所以他们 受万众瞩目的是秋元康,都以为他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所以当冲绳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人们也都是把关注投向秋元康。 众侍卫激动的用眼神交流。虽然王爷表面冷酷无情,但对府里的侍卫下人还是不错的。从不苛责虐待,大家也是拜服感恩王爷的,只是王爷没有王妃这般亲切热情。 楼湛翻看着账簿,心下难以定夺——倘若交到皇帝手上,太师的罪名就被定下了——白亦蓉也难逃其咎。 巨蟒反应也很灵敏,两条蛇配合更是如虎添翼,柒染对付得很吃力,但始终没向墨白求救。 好久没看电视,还觉得挺有意思,主要是很放松,窝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 上面突然有了动静,而按照泷野的说法,她家是没有人在的,所以不是偶然,就是真的有人在。 士兵那颗因为战争而麻木疲惫的心再次鲜活起来,在胸腔里咚咚跳动。 一路走过去,杨飞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东西,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展品,每一个牌位,都包含了无数的屈辱,和无数华夏冤魂。 杨飞将那个士兵的尸体,拖倒车门口,口中低语了一声走好,扔到了路边。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有人说,所有的,都是源自于生活的点滴,甚至高于生活的描绘。可对于当事者来说,的情节,恐怕根本说不清生活的一角。 但是在之前和西梅对抗时,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脊骨和肋骨都被西梅用拳劲击碎,而且肋骨还刺进了肺里。 而贝尔萨看起来也需要证明自己能够延续上个赛季的神迹,超级杯是他的试金石。 加上本来心里对丁杰背着自己出于感激,就对他偷窥自己的行为没有过多反感,便任由丁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春光。 恐怕方证比敲钟人起来的都早,做了几十年的事情,武功还那么高,早起早已成了习惯,也没那么多觉要睡。 这是雨果弃用了纳塔利和里纳乌多的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年轻的佩鲁索因为这次失误就忐忑不安。 雨果也就是临时一想,既然佩罗蒂对足球有无限的热情,为什么不来试试这个,先学习学习,涨点知识也是好的。 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我还没用力你就变成渣了,王靳还能法力蛊虫就已经成了焦炭,闪电奔雷拳那么厉害了,他还是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好。 看着里面那个淡定的身影,山鸡很是诧异,这个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死狐狸……”花善云嘟嘟囔囔地骂着,然后捧了捧脸颊,从储物空间摸出一套新衣服换上……储物空间!她赶忙摸了摸胸口的绒毛,松了口气,还好,玉坠还在,那可是她的大半身家,真丢了她怕是得裂开。 赵泰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其实这也是他战力复制的弱项,只有最生猛最简单粗暴的战力,并没有唐三那些特殊的技能和花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冶儒,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完成了吗? 方柳的娇躯都是有些颤抖,死死盯着那鬼莲‘花’果实反复的去看,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细节。 提姆教官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话,默认了这一个指责。 不过总得说起来,这价格还算是挺公道的,在那些副本之中,还标着一些危险地域,并有详细的注解,光是那副本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价值好几万积分,再加上这域图,论起来,总价值也不少于十五万积分。 “是!少爷!”阿狼应道,大长腿一迈,猛的一跳,身体在空中迅速变换身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一记鞭腿已经扫到了白衬衫少年的面前。 费良言看着师意说:“走吧,愣什么,在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了!”说完费良言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金修宸点头,想来以彭昊的性子或许会对这京都突然之间冒出的神秘势力而惊诧好奇,但要说他会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金睿的结果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马菲菲的人虽然没有伤到,但是警服却糟了大殃,胸口上的警服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豁口!一抹雪白从中泄出,连连倆根胸罩带子都被划破了一半,险险的坚持着,包住了马菲菲的春光。 第二天,王泽明和王婷来到民团指挥部,一番恭喜之后,王泽明问道“陈兄弟,知县大人那里你准备如何应付”。 而胡雪峰则更倾向于让宁欣然被带走,毕竟,今天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知道杨千语也竖起耳朵听着,他有意无意地,把整件事说得更清楚。 他猛地转动舵盘,尽可能的想去躲避这个身影,但飞行船的响应速度却跟不上他的反应。 董辞逊带着苑萌走进一间房,“宝宝,抓紧洗漱休息明天还要过去汇报呢”。苑萌听了他的话,也没耽搁,她这些天的确很累,身体的疲惫让她有些吃不消。 看到他们这么执着,王三又在安抚那些受伤被处理过伤口的守卫。 负责放行的门卫瞧了眼邀请函,竟然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此时的董辞逊已经回到了部队,大宝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四位老人为了更好的带大宝,和大宝的外公辛铭桀商量,席穆在隔壁又买了一套别墅,两家并称一家住。 但更真实的话是,她的安全感从不是靠男人给的,也不是靠那一纸婚约给的。 林尘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凝视了一会儿,便朝着宁欣然那走了回去。 “那我带你去看我师傅!”冬葵子虽然怀有身孕,步伐倒是轻盈,我挑了挑眉……便紧跟她其后。 因此佩玉便用了浑然无瑕的羊脂玉,雕作鱼状,垂着一把碧色流苏。 没办法,脚被冻的发麻,没有知觉,能跑就不错了,速度吗,就别想太多了。 杨杰并没有急于行动,杨杰在仔细观察,杨杰要看到姚欣,才能行动。 莫离知道太后这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他知道,他应该说些话来安定太后的心,但是此刻,想起毛乐言可怜兮兮地躺在冷宫里,他心中就觉得难受和烦乱,本该他说胡的时候,他一字不说,只定定地瞧着床榻上皇帝的面容。 梁柔根本不关心元家的人是死是活,就是元彰,梁柔也不关心,她只惦记着梁辛。只要梁辛安全,她就放心。 “姜静,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下药呢?你是太敏感了,来,坐下,我们继续玩。”李天逍的朋友淫笑着说道。 黑衣人双唇微微一动,便见他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毛乐言一愣,连忙俯下身子捏开他的嘴巴,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双眼睁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脸色渐渐转黑,只一会,便断气了。 “既然注定亏本,就不要做了,亏光了离场算数。”景王翻了翻身子,背对着毛乐言。 聂焱有些对不上他的频道,下意识说:“那是自然。”梁柔是他老婆,他当然会照顾好。 这是无可厚非的,羡慕之余大家纷纷从布告栏上寻找自己的位置。 自己会受伤,上官倾城也就知道,自身两翼的亲兵,必定死伤极为惨重。若非如此,他们绝对不会让敌军的长矛威胁到自己。 此时想要躲避已是不可能,林飞语只能咬紧牙关,周身肌肉紧绷,同时将内劲运达后背。 “说的对。”林月溪点头,眼眸微动,看向林飞语眼神多了丝赞赏。 但是,无人会去怪她,他们只当这宫主尚且年轻,很多人情世故都还不懂,是以,便也对她那冷漠的态度宽容不少。 这里面既有马上就能使用的强力手段,也有能够持续提升自身力量的修行利器,对比进入秘境之前,李晔已经强大了太多,并且会继续变强。 叶灵犀这次去商王朝,回来之后事情也多,每次都是匆忙的来又匆忙的走,这次,终于能坐下来,给慕名而来的病人诊断了。 可阿阔连动都没动,由着沧千渊脱开了她的掌心,却把手腕狠狠的一抖。 林飞语点了点头,抬头朝着王雨朵看了一眼,后者嘴角莞尔,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风情万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云城心中其实甚为诧异,暗忖他自己难道是霸气外露,刘青杞为之折服,显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刘青杞到底是真为了学医,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则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烘!”一团墨色的火焰从他手中升腾而起,夜阳将其丢入铜炉中,立即生起熊熊大火,两个通风口同时往外冒着热气。 二人话尽,庄护卫拜别正要走时,只听嘭声门开,竟是高丸踹门硬闯进来。 二楼的位置比较少,各种器物比一楼的要高档,所用的食材也更加的新鲜优质,不过价格也要高上很多。 “啪!”夜阳抬起手,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猛兽嗷呜一声,眼中露出懊恼之色,脑袋在夜阳身上蹭了又蹭。 谢宫宝把信抢来,冲诛姬和梅掌柜两个伸指虚点:“早知道你们合谋耍我,我就应该把信送出去,好教她过来拆你招牌。不过现在点到为止,别想再用这封信消遣我了。”说完,把信撕了。 当看到陆山民一脸苦瓜相的时候,海东青只是撇了撇嘴,“要是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自己百度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陆山民不认识这些东西。 “会的,一定会的!哈哈……”屠明也被董老说的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说不准由萨菲娜率领的源能遗族,日后彻底抛弃了科技元素,转而专攻源力修炼呢? “这个你放心,在地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我是谁也不会告诉的!”太白子当下做了保证。 可就是这样,也远非八岐大蛇的对手,毕竟教皇现在的实力是在一级或者是二级天仙左右,八岐大蛇是六级天仙,堪比八级,实力悬殊太大。 “两位帝者?有心事?”林天其实早就知道两人的心里所想,也是故意一问。 吞完了宝葫芦,他又潇洒的沉了下去,夏天想要回去须弥戒之中想想办法,却发现须弥戒不是摄不了远处的月溪,根本就是完全动用不了了,如今的情况能出不能进。 “好了,明天我和白‘毛’负责找一个较大的场地,这样你们招收到人,就有了落脚点,凝聚起来也容易一些,记住我们需要的是人才,不是人数,知道了吗?”狂人大声吼道。 说罢,中年人探手便去抓那鞭子,身手却是不错,怕是已经有了二级初阶的水准了。 楚虚华仍旧是不紧不慢,望着手中的箭矢,好似有几分发怔。但是他的眸子清明,知晓他并不是在发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拈住箭矢,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将箭矢投了出去。 七鼎同时辅助,八鼎同时发力,将天上的天劫之力吸入进入了离火鼎之中。 一路相安无事,就连胡凯都有些要放心了,再前进三十里地,就是约好的城中官兵过來迎接的地方。 胡媚娘拿捏不定,她算不得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可就是因为她做不到铁血无情,狐族的人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是好是坏不能一言而论。 “悦儿,没有想到悦儿的古古神兽修为也都很不错呢?”龙千绝夸赞道,悦儿是三者并存的强者,是逆天体质,而他也只是御兽师和御力师,他都有些羡慕悦儿呢?炼丹师是很受人尊敬的。 一方面他知道是秦悦擅自做主逼迫蔚惟一自杀的,相比较起来,秦悦对蔚惟一的威胁性更大,再者他也是提醒连子涵不要将心思用在裴言瑾身上。 她以前经过训练,那时候只是想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但却在速度和力量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这边段叙初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裴廷清的病房,他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玻璃窗那里裴言瑾背对着段叙初,身形修长负手而立,正从高处俯视着这个城市的黄昏。 “你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齐晦见湘湘有些发呆,语气更温和,湘湘也不再胡思乱想,连连点头答应,要他早些来接自己。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漂亮的姑娘了。”年平崇突然发现秦云珊,眼睛定定的看着秦云珊,娇俏可人,眼眸清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见裴言峤只穿着单薄的衬衣,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自己也犯病似的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陪他坐在那里吹着冷风。 这个决定做的很艰难,但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就不打算改变了。 现在最出名的两名国内的钢琴演奏家,一个是郎朗还有一个就是李云迪了。 毕云涛神情凝重,此时已经感觉到一股恐怖压力从遥远天际传来。 “这几次打电话你都没用原来的号码,那个号码是不用了吗?”齐安心疑惑的问。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语落寂静。 似是一块石头砸入湖面,“砰”的一声后,迅速沉底。 涟漪荡漾,复归平静。 可刹那间,却又风起。 几百年前就曾吹过来的风,再次燎起几百年来都未曾熄灭过的火。 波澜不惊的湖底,浆岩涌动,光焰流淌,将整座湖泊,彻底沸起。 宫殿内,所有人面朝着李追远以及其身后的 太阳系的那台千兆恩多拉在消灭饕餮先遣队之后就离开了太阳系,转而前往饕餮的主力舰队。 啧啧,这大将军府,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就是阔气,和荣国府比起来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石霄和宁妙晴前些日子还来这里买过衣服,当时二人还买了一个情侣装,当时惊呆了众人。 剩下的嘛,金钱看起来不少,好几十万呢,可真用起来,巴不得更多点才好。 但葛城一直盯着雪莉尔,试图深入了解她的话。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可就算这样,人类在天王星的探索度上,也只能达到平流层附近,远远没有到达天王星的液态海洋。 其他人立刻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陈凯倾撒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子弹。 默默的为韩雪凝递上一张纸巾,陈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叶灵尘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只是纯粹靠着身体的力量挥舞着天穹。 此时王掌柜已经彻底绝望了,就范弘道今天这表现,哪点像是能被选中的样子?但王掌柜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引荐范弘道来应聘。 来到浴室中,将浴缸里放上热水,刘萌萌便心疼的开始揪着玫瑰花瓣,直到整束花被揪的光秃秃的,而浴缸里也飘满了花瓣。 就算整个北境都叫嚣着要讨伐天辰宗,他们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日头渐渐升起,时间不知流失了多久,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远远围观,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手画脚。司盐城里两大最强衙门火并,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的最大八卦。 由此申时行可以判断出,王锡爵仍与清流势力划清界限,为了避免两面受敌,难道这次真要被迫退让? 见荣嘉皇帝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才将荣嘉皇帝抬出了镇魂棺,将俏眉放了进去,俏眉虽然有些挣扎,但并没有很激烈。 白赫刚走,那个蛮荒域主就到了,可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 “谁!”突然,七煞的老大眸光一转,隔空一掌震出,雄浑的邪掌透发而出的罡劲朝着树下的人冲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而在神宫城中,玄君正在跟苏昭温存,看着苏昭在不断的忙碌着,玄君就拖着病躯陪着苏昭了。 我无语了,不在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躺下来开始,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了一丝睡意。我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发现韦封楚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味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睡得很好呢? 傅婳感恩戴德,临行时,夫君便叮嘱自己。一切须得按照皇后的旨意行事,哪怕此生她再难回平国公府,再难唤一句父亲,可如今却能了却心事,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目送她哥离开,程佳佳侧头一看,顾佩卿还深深的望着她哥离开的方向,不禁对她更有好感。 老祖宗说着就招呼其他四位太上长老过来。那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露着无奈。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追远陷入了沉睡。 论资历论实力,润生肯定是团队里毫无争议的第二位,但润生不喜欢管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因此,眼下团队的临时指挥权,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谭文彬身上。 将军已经上去了。 谭文彬又是这儿的“八千岁”。 所以,在此刻,彬彬算是整个地下环境里,真正的第一话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都对沃克表示了祝贺,并且纷纷上来跟沃克交朋友。 北无忧这才点了点头,给了东方茹雪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我一瞧,树林子里有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出来,龙井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离得越近,那股白公子特有的异香也就越浓,终于,龙井在一棵开了满树白花的大槐树前挺了脚步。 枫叶林里比外面要冷,萨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边的游客渐渐的变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冷,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哈了口气。 同样的,白冷叶手中的云霄剑也是光芒大增,身体周围的青色火焰冲天而起,最后化为一条上百米长的巨蟒,那周身的温度让空间都是极度扭曲起来。 一切的一切,发展都很迅速,白冷叶成为真正的世界首富,那些零头,都比超级富豪多很多,现在的白冷叶算的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那就看你能变得多美了……”沃克揉了揉妮可的头,淡淡笑道。 柳婉婷微微一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枪,对着门外狠狠的开始射击,一连串的打了七八枪,然后碰了碰一旁正在发愣的东方茹雪,示意她把北无忧挪开,别让北无忧再受到任何的伤害。00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沈君墨幽怨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接着是他轻轻收拾东西的悉碎声音。 黑山老妖知道孙悟空说的地鼠就是他的人头炮弹,所以无奈的转过身,露出肚皮,一咬牙一使劲,生出五颗人头炮弹来。 三头蛇的生命力很顽强,哪怕三个蛇头都被砍了,它也没有立即死亡,仍然还能继续往前走。 当然了,不说破只是暂时的,要是‘古董爱好者’又来威胁他,说不定他就会改变想法。 但听说黑铁铺的老板娘喜欢圆滚滚的东西,所以黑铁铺的老板也就把自己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别的不说,猛一瞧,还真有的可爱。 过了没多久,张翰明就是冲向了山坡之上,这身体好了,一点也是不累,没过多久,他就是达到了这段老住的地方。 莫羽立刻开启了“霸体”挡住了骆修的攻击,莫羽一震就把骆修给震开了;骆修被莫羽震开后立刻退了很远半跪在地上吐出来了一口血,骆修看见莫羽没有事情后立刻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 一个警员也是提醒道,看着张瀚明没有醒,反而是嘴巴都是吐了一些白沫了,这让他们这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噗。”剑刺在疯凶至尊的喉咙处,因为有甲衣保护,未曾刺穿,可许飞跃剑中蕴含的可怕冲击力却让疯凶至尊的身躯成了齑粉。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黑色铠甲,双手柱着一把黑色的阔剑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瑞又打开一张大图,这是他专门请鹰腾做的,这份地图上,醒目地标记着一个个征战的目标。瑞用手指一个个比量着,计算着他们的距离,他需要提前制定一份战略计划。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卷完 “你确定,要车出这个?” 葛师傅有些面色难看地拿着图纸。 图纸有两张。 第一张尚在合理尺寸范围内。 第二张不仅尺寸夸张,青筋毕露,端头还带弯曲。 “对。”谭文彬给葛师傅递了一根烟,“辛苦你了。” 第一张是给小王公公的,第二张是给大宦官的。 俩人会葬在一起,所 即便吴昊现在再怎么天才,也仅仅只是个四阶,还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而这里的科技水平的发展比前世大概低个十年左右,不过世界格局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田怡已经了解叶无忧的性格了,暂时还没有生气,非常自然的和他交流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他跟自家夫人说话,这位老神在在的盯着,是丝毫不将先贤的教化放在眼里。 正当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撞搁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金发碧眼的欧国人,对于下属向他汇报的这件事情,他意味深长的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兴致勃勃的取了块肉,用准备好的树枝串好,将之伸到了火上。 秦峥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顿时引得那些人回头看了看,不过旋即就又转过去了头。 城门口排着大量准备进城的人,费拉里从落叶镇而来的商队也在队伍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领头的人见到叶无忧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底细,内心震惊。 “不妥,东宫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只是观察,真抓人时不会动手,怎么可能再派人来?何况东宫还有谁能比两位厂公地位更高?”李孜省也表示反对。 在十分钟之后,今日头条,有事说事,晨间早报……等诸多刊物上,出现了白虎的身影。 袁茂与樊大坚同时点头,脸色微变,虽然在庙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还是被那场交锋震住,至今心存余悸。 欧阳家在燕京,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所能比拟,如果欧阳老先生在车上出了事,这责任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钓客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敢说出来,因为那会让他羞愧至死。 胡桂扬估计这几人后半夜能追上郭家村的队伍,应该不敢动手,明天下午能回来报信,真相就会暴露。 那刘执事看着游思思都没有意见了。也就不再劝了,最主要的是,游思思的实力,可不是普通的生死境。如果说别的生死境接这个任务还会有些危险,但游思思显然不会。 苏婧心下一喜,面色微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衫,赶紧也跟了过去。 耶和华打了个响指,磅礴神力波动一闪即逝,而阿努比斯那边却一脸惊骇,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作甚?”道牧并没有停下动作,在他看来,滑稽的一切,且实打实的有成效。 听闻族长说到这两个字,其他家族成员无不惊讶,因为他们葛家是百年灵植家族,底蕴虽然有一些,但距离灵膳家族还有一定差距。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红豆落水之后,她的癫狂姿态,不禁都噤声沉默。 意外的,师徒二人为了马车夜间行走方便而设计的马灯竟然让军部看上了,让俞旺斋再次入了皇帝的眼。 直到曹燕将“香水沐浴露”项目放在办公桌上,李静儿方才微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203忽然笑了。笑声很机械,仍然摆脱不了系统的虚假味道。赵若明第一次听到203发出这样的声音。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魏正道? “他,还没死么?” 魏正道要是没有死的话,李追远心里会挺失望的。 因为他所见的那些获得超脱人类极限寿命的家伙,无一例外,全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万江地宫里的那位,正门村的玉虚子,包括现在正与自己说话的“它”,全都如此。 少年看过魏正道的书,喜欢魏正道字里行间的 这些都是在牧天闪念中明悟过來,他感觉自从出了万兽山脉,依照师傅临终遗言來到青蓝学院,邂逅风怜儿,风族就在编织着一张大网,一张针对他的大网。 陈姨娘今天太过殷勤了些罢。她为什么这样殷勤?孙绍祖盯着陈姨娘看。 毒龙潭上空,蝎尾宗太上长老脸色骤变,闷哼一声,身体不可控制的凌空上冲了十几米,远处,十几名蝎尾宗长老正齐齐急速赶来。 这次的任务收获颇丰,每人分得近万金币,这足足比他们这几年的佣金都要多,如果加上那几招域技,就更多了。所以,一路上欢天喜地,兴奋的嚎叫声传遍旷野。 七人发出长啸,他们的气息如山如海,连接在一起,搅动着整片天地的风云。当他们一击打出的时候,天地色变,乾坤巨震。 在这里干上一整天就能挣到相当于两三倍其他工作的“薪酬”,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整整休息两天两夜都不用再上工了。 这条爬天藤缠绕着世界树旋转而上,宛如环形的楼梯一般,越往上,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沈子恒这时候引着大夫给司竹看病来了,泽英施了礼,随着大夫进去瞧司竹了。 刹那间,一股帝威从鼓上爆发而出,宛如山呼海啸一般,年轻人坚持了一下,便被轰飞了出去,鲜血狂吐。 志村阳眯着眼睛不住的看向大蛤蟆仙人,这次出门之前没有升级,没有多带点钱倒是他亏了,这大玉螺旋丸明显因为法术修炼的关系,威力增强了不止一倍。 审核部,易克超放下手中的手机,把眼睛一摘,做了个眼保健操,给自己的发涩的眼睛做了个大保健,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龙炎兵正配合余烬,把那些插在防酸钢板上的骨刺拔下来,这些骨刺与老宪兵手上那根有很大不同,这些骨刺又尖又细,整体呈流线型,相比于老宪兵手里的那根两米长的骨刺要短很多,大概也就六十来厘米。 这一刻他已经知道,他已无退路,他已经被炽天使牢牢地锁定了。 毕竟这些人若非是在这样场合,各个都是在商界、权界挥一挥衣袖就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把鲍威尔这种角色看在眼里。 由于傀儡兵灵活性较差,弱点明显,而且其实他们都是李褚急功近利下的半成品,不足以造成长久的威胁。 顾颜沫让自己不再去想迟辰和林森落的关系,而是戴上耳机,听明天她要表演的曲目,她一定要在迟辰面前表现好。 周围只有一个史家庄,江日胜找来当地的维持人员,然而,他们一问三不知。黄建兴和苏志华审判林丹庭时,并没有外人。 然后煮面,煮好后,林瞳又拿出一个盆,装入清水,便将煮好的面条过下凉水,在将凉水倒掉,又往面条里放入适当香油拌开。 不管苏志华兄妹是什么人,来泉城有什么目的,江日胜都愿意帮他们一把。鲁兴宾馆经常有宪兵队的人出入,苏志华性格耿直,不适合在这里做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三大幕府看来,接近六万大军围剿三千锦衣卫,这难道还能出差错? 霸血家族的长老也跟随在其中,他保持警惕,随时找寻出手的机会。 “是是是,毕竟人界嘛。”蓝暖玉顺嘴说着,之后不再接他的话。 因为平淡,这种植物可以扎根生长于任何地方,只要是能提供养分的土壤,都会枝繁叶茂。 黎允也明白李欣然的苦心,对她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往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张梅兰心中明了,自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投资成功,云家有了钱,到时候做什么做不成?还是那句话,有钱的人将会变的越来越有钱,穷人没有机会,只会越来越穷。 不过黎允现在可没有时间管这些,她还不知道他找他来的目的呢? 一时间,商店里沸反盈天,笑声,骂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最后木子成功抓住张朝阳,揪着他的耳朵,把一个猫咪发箍戴在他的头上。南北指着张朝阳笑得直不起腰,木子则叉腰哈哈大笑。 黎诗也不是那种会被黎允气势压迫到的人,她不会因为黎允的沉默而跟着沉默。 “如果,我供应济民堂和百草堂各类丸药,和一些类似‘荣养丸’这样的保健药品呢?”顾夜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三爷。 当然,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夜间举行这种聚会,不过有时候恰逢其时,有时候夜间演绎一些法术神通,不大容易引人注意而已。 坐在一旁,想要凑过来跟顾夜套近乎,又有些害怕她心情不好被迁怒的王梨落和胡明媚,见状心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安雅郡主跟顾夜的关系,这么好了? 等着苍海回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到了自家的门口,苍海跳下了丑驴子,大声的吼了一嗓子。 苍海这边自然而然准备跟着这姐弟一起回屋,但是走了没有两步听到师薇说道:“你自己去村东头吧,我就是和我弟谈谈借钱的事”。 毕竟现在可是前期,金币可是非常难弄的,要不是他运气好,估计这八十万都弄不到,不过他也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以后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可良辰和美景总觉得,姑娘待她们像隔了一层,不像对花好月圆那样亲近。姑娘不喜人多,平日里,房中只留花好两人伺候。她们两个大丫鬟,平日里进姑娘房中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她再出来闹事。”杨寒主动拦下这个活,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心底根本不想杀死秦舞。 专注于视野辅助界面的郑鸣,闻言抬起了头望向了秦泽。只见秦泽定格在视野中央的一瞬,他的周身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待的郑鸣定睛看去,竟然是有关秦泽的信息。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未婚夫褚慕桐悄悄找上了她,塞给她厚厚一叠银票,说是他这些年存的积蓄,让她拿去参股。 两把刀一左一右向那个佣兵斩去,挑选的角度极其刁钻,不管这名佣兵向什么地方退却都无法逃过两人的狙杀。 要知道陈强身边有如此厉害的人,打死西门远也不敢跟着造反,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以陈强的性格,是不会饶了他的。 张伟很是震惊,看向陆丰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被化解。 田二苗悄无声息的将暗劲给化解了,然后,他又悄无声息的打出一道暗劲。 两尊大罗至仙境圆满的强者都奈何不了此刻的如来,让大秦天庭的士气锐减。 顺子这才有些相信,或许张伟并没有骗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心中很疑惑,同时也很担忧,这才首次开口。 一道冰寒彻骨的剑光从剑身当中映照而出,整个天地间温度都是迅速降了下来。 “田二苗,要是你没拿出弄死弄残特别行动组成员的劲头,我亲自把你抓到特别行动组交给一些人。”夏侯震幽幽的说道。 颜夕和浅沫继续睡觉,可是想着凌宇坐在面前,她们又睡不着了,只是眯了一下眼睛而已。 豪华并不是堆砌金钱,而是经过了设计师的精心设计,让这里既显得高大上,又有品味,让人一看就很有品味,这才是最难的。 迎面扑来的是粘粘的海风,和着丝丝的腥味。我赤着脚丫踩在沙滩上行走,一起一落的海水将我的足迹无情的抹去,冰冷的我无暇叹息。 去帝御城,是保护风家。但是同时,也是让风家摘出一批优秀的人。 于是凯萱就打了电话给哥哥和爸爸妈妈,告诉了她们,于是也就往医院跑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咚!咚!咚!咚!咚!”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 第一位: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 它的蛇躯盘叠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 这个男人简直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将她撞得喘不过来气了几乎都。 熟练的工匠,打造盔甲武器的技术,上好的精铁。他们一样也没有。 老板娘本以为几人是张亮的老乡,在京城没有跟脚,才敢狮子大开口,听到韩清的电话,立刻后悔了。 “你既然将玄老杀了,那今日我就用你开几祭奠他的在天之灵!”说完,玄天与玄地嘴中法决轻念,将整个场域都用玄法包围了起来,显然是怕这邪物逃走。 “想妈了,所以回来看看。”他低下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可是了。今晚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还没有呢。我都等不及了。”孙潜满脸淫笑的朝着洛妍走去,一副今晚非得吃了她的模样。 她马不停蹄的跑到凌家,可是凌家别墅里面,她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赢别人最自信的方面,那感觉才爽。”白晓白嘴角泛起微微笑意,道。 可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恐怖的威压,使得天地都被禁锢。 其次,对方为什么要在会场内杀人,毕竟这次拍卖会守卫森严,即使能够拿枪进去,杀手能够有把握一枪击毙洛研吗? “呵呵,聂兄弟怎么有空来修罗殿了?”水寒长老笑着问道,也有些惊讶了。 “哼!谁让你这个家伙这么过分!帮秀智她们写了这么好的歌,你这是在无视我们吗?”西卡依旧维持着包子脸。 也许正是如此,男人更需要脸皮千锤百炼,胜过城墙,方才能抱得美人归。 郑秀晶百思不得其解,为此她还又看了一看那一则新闻上的照片,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火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立华奏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行动。 滦河边上人欢马叫,连绵不断的营帐在河边铺开了十里有余,河边架满了行军锅灶,林立的屠宰架子上更是挂满了刚刚屠宰好的牛羊。 太史昆的轨迹是在绕过十里铺子那片古河道后立刻向北挺进,这个路子,正是宗翰派出搜查北路的马队所在。火铳射击火光在夜幕中非常刺眼,两个靠的近的百人队咬住太史昆车队简直易如反掌。 几乎就在培根消失的那一瞬间,海瑟薇就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翅,一连串的龙语从她的口中吐了出来。 “放心吧,努纳我的演技还是可以滴,骗过帕尼她们几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居丽的脸上露出了腹黑的笑容,作为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她可不认为自己会露馅。 一些大臣建议,全城搜捕,捉拿散布谣言者,可是赵朴拒绝了。谣言这种东西,越是禁止,越是传播的厉害,只是这样放任不管,似乎有些不行。必须要采取反击手段,赵朴心中思量着。 那些长相凶悍的化形灵猴都看到了无邪眼底的愕然,顿时轰的一声,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到达低倍重力区时,苏哲才知道,这里的重力区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一百三十章 求月票 艳紫琉道:“你这后辈如今已经要冲击神帝了,我这长辈若是再不好好修炼岂不是太没太没面子了”。龙洛道:“也不多说了,叶韬如今还在闭关我就不等他了”。 宵宵的两个食指仍然在对着点。“宵宵,”青玉姨伸出双手,除了食指伸直,其他的手指弯曲,食指指尖轻碰着,“一个手指头点点点。”她停下来看着宵宵。 龙洛也是大笑,龙洛道:“当日雪帝可是在雪剑宗给给诸神帝下了死命令,可是没多少神帝敢对我出手”。霸帝道:“也对,雪丫头已是至尊,一位至尊的警告可没人敢不当回事,特别是巅峰神帝”。 他很有自信,两个六品大玄尊的强者几乎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除了龙鹫那种顶尖的强者,是没人能杀死他们的。 停好了车,还没下来,就被两个交警堵在了车上,又敬礼,又要出示证件,嘴里还啰嗦的说些什么。 “萧家萧成武,你就是吴帆吧?来来来,咱们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萧成武笑着说道。 半空中,华生身体向下落去,与下方的钢刺越来越近,这一幕看的全场一愣,莫非这人想自杀? 没想到帝洛巴和杨德忠二人过了玉龙雪山之后,一路北行,竟是昼夜疾行,阳云汉,段素廉和梵苦三人始终没能追上二人。 一双眸子在那树冠之上,这一切尽数在她眼底,这当然就是这万藤灵阵之主,穆紫鸢。 叶韬道:“刚刚我这位朋友可是被你伤着了,至今他都还未醒过来你说我能轻饶你吗”,树妖惊道:“晚辈只是吸得他一丝灵气,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醒来,求求前辈开恩”。 莫君邪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云元基微微点了下头,对着青年包厢方向冷哼一声退回了原位。 “这么说来,瓦屋山最有可能,咱就去那里,若没有再去青城山,实在不行就去四川境内的昆仑山脉。”王不归咧嘴道。 这时,清华仙子取水回来了,她见只一会儿工夫,那个男子就开始轻薄起自己的妹妹来。清华顿时火冒三丈,刚才对他的好印象也变得可憎起来。 虽然她知道龙星麟变态,但在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一辈都是踏入玄元境的,所以易晓梦担心龙星麟解决不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霄知道自己的阵法造诣,就他布置的那九道阵法,对付聚灵境强者还可以,登天境大能就只能拖延。 “蜀山第一天才与九天教第二天才的对决,连其他天才也露出异色,这两人当真是强大无比。”有人感叹道。 说实在话的,那一刻时水月仿佛在唐洐头上看见了【经验加n】的符号。 “他们应该有什么能力追踪到我们,不过,这一次来的竟然只是一些普通试炼者。这样就有些奇怪了。”何熙想了想说道。 而在地球,华夏战场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王不归用天劫清洗各大城市,除了一些偏远之地,因为时间不足,实在没办法赶往。 龙星麟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因为,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信。 很显然凤娇沒听进去,叶蓁这样真心实意的忠告在她听來就是嘲笑她暴躁易怒,她就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就直说,叶蓁这般作态让她反感极了,她深深的看了叶蓁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我有他的一缕魂魄,只要能感应到他,就能找到他。”槐桑说着,张开手,从手心飘出一缕红色的魂魄。 冷刀的手上出现一个蓝色的光球,蓝光的光球飘到几十头妖兽上空,爆炸,碎石乱飞,浓烟滚滚,几十头妖兽被炸死。 再看其他人,他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表情。整个化妆室的人都屏息着,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晓欢。 队长!这老货说投降了。一名队员枪抵着一名越南老汉说,咋办? 秦紫苑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毕竟她不是秦曦倩怎么可能会知道秦曦倩到底在想什么。 陆明遇到的若不是刀奴木征,而是一般的用刀高手,是完全能占据上风的。 李子孝从梁嫣家一直走回到自己家,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想起梁嫣那醉人的笑容,温柔的话语和美丽的容貌。 如今的神行无忌和欧亚,目标竟然是如此的一致,那就是解决血脉融合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也由最开始的猜忌,不放心,变得比较融洽了。 这撒了一个谎,就要用n多个谎来圆,可圆着圆着,就圆不住了。 打开门的是纪父,站在站在纪父身边的纪母,她看到纪甜甜直接就给她一个白眼。 不过在明面上,大家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巨星也是需要顾及彼此面子,大家再怎么说也是半斤八两,真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祂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追远,对此,童子都已经习惯了。 自己这个乩童,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那少年身边,忙前忙后。 近期,自己每次被起乩请下来,也都是沦为这少年的打手。 李追远左手摊开,黄布包裹下的右手握拳,以官将首的礼仪,向童子致以问候: “请,童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林怡不断直视自己的目光,罗南于是忍不住疑惑问道。 好吧,她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相信罗南的话了,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可以直观的跟踪监视到,但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就不是光靠看和听能够知道的。 “这个没事,他们只要有代价越大,付出的越多的觉悟就好。还有刚才那个平头我放走了,没什么问题吧。”张怀土也没有跟道上的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刚才话已经带到了聂家,所以就放走了。 这次张怀土还是跟着白凯一组,知道了张怀土的水平之后,这次玩球,白凯交代,只要机会就可以投球试试。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丛林残酷的法则,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安宇不以为然,绕过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放进筐里,离开时经过她说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听完夏谷长老的话,连坤也有些怒火,现在连灿撞到枪口上,他顿时将怒火完全宣泄到连灿的身上。 现在,看着在指尖燃烧的烟,腥红的颜色一闪一闪,就好像诱人沉沦的恶魔。 王姐开的门,见到夫妻两皆是一身的狼狈,也不敢多问,在纪辰希的吩咐下连忙陪着秦安安去到主卧洗漱。 这时,一涵也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将脑袋瓜凑过来,鹿森见她俩贼兮兮地靠在一起,疑惑地挤了进去。 两个大家伙的鼻孔里正“呼哧呼哧”地往外奔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掉头看向了已落于地面的张亚轩。后足咆地,便要向着张亚轩冲出来。 不是欣彤的通讯占线,是因为她打给皮克的时候一直没有挂断通讯,她的通讯器还在她拿起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呼叫皮克。 卡鲁里斯在决定调查这件事情之时,程麟就做了十分全面的安排,除了让人盯着里斯会长的动向之外,他们还特意向组织上报告了此事。 在他回过神来之际,攻打青山大道的古氏街人手,已经回不了头了,不得不全力攻入了青山大道。 欣彤认为诚允只是在硬撑,人类和机器是没可能的,不管时代再怎样变迁都不可能。 缇萦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欣彤,现在会突然变得没了自信? 这便意味着,当游戏里的等级提升之后,装备的品阶肯定也要提升的。 庄爱芹撇撇嘴,她可不这么认为,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不会错的。 遭到突袭的城墙方位被三台铁卫的生猛火力覆盖,弹着带激扬得甚嚣尘上,几乎没有活物能突入到火力范围之内。 李玄沉浸在元神化阳的那种脱胎换骨般的极致感觉之中,对于外界的感知,逐渐淡去。 “宗主,黄三无能。”黄三咬着嘴唇,无奈的说出留着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反而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毕竟这件事情真的超脱他的能力范畴,要真的说有能力管这件事情的人恐怕在江湖上面找不出五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消息是,魏正道真的没死。 好消息是,魏正道正在求死。 他没死,让李追远有些失望,但他求死的态度,又挽回了他在少年心中的形象,甚至因此变得更生动活泼了一些。 最起码,魏正道没沦落成那种,为了追求长生而主动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 虽然,他事实上变成了连怪胎见了都要喊一句 他为了弥补顾峥不能与体育团队一同回国,接受体委内部的表彰的遗憾,就将顾峥在此次马拉松比赛之上的精彩的新闻和片花,用了一整晚的功夫,给好好的制作了一番。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暗嵌银丝的白靴踩着一片落红走到她的面前,“找到你了。”男人低沉清浅的声音里带了丝欣慰。 “龙?”宁一天心中震撼,这种灵兽太像他以前在地球上所知的龙。 前面的过去,奔拉灯伸手拉住了最后一个,拉到草丛中就用短刀砥住了这人的脖子。 大家的身上穿的十分破旧,可以说是补丁摞着补丁的窘迫,但是他们的褂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该有的窝囊。 因为赵悦换了地方之后,之前的手机号码就不用了,所以唐若瑶根本就联系不了她,只能等她联系自己。而这是开学后,赵悦第一次给唐若瑶打电话。 打野战什么的,真的好么?而且貌似来客人时,都是坐在这个亭子里的……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敖邈满眼热切的看着璟瑶,只见她缓缓道:公子说的不错,如果芊墨道了耀阳之凤的境界,她将拥有所有的自由,包括她选择的伴侣,但在此之前,敖邈你不要太乐观。 “公孙公子别來无恙?”曲无容笑着问道,她曾经跟公孙倚樊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在死亡之光的照耀下,容不得高峰多做考虑,所有的千劫丝一起出动,穿越金属将下方的混凝土破开,在最后一秒钟,与2号一起沉入破口的混凝土,堪堪来得及封住金属,稍微阻挡一下金色的死亡之光。 片刻后,圣域东方一处被金色光幕严密笼罩的超豪华府邸内,四名守护者围坐一堂,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什么。 地头蛇打探一些本来就不是很隐秘的事情,总是有着异常惊人的高效率,高峰虽能够通过最终防线的顶级情报处获取信息,唯独无法获取巨兽城的信息,因为信息大多与直接军事行动无关。 没有了法宝,又被上千个唐劫强攻,就算用完了一次法术使用能力,这些幻影唐劫作为炮灰依旧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低端战场由此全面崩溃。 其实一般的时候,切尔西的这个防守时不怕敌对的前锋逃出禁区的,因为切尔西队第二防线,或者是第三防线的球员应该会急速地跟上,烂切断这个接球点的。 这里生活在地底里的岩蛇是没有眼睛的,最起码在近距离接触后,秦浩与盗亦有道都没有发现它们的面目上有这两个玩意。 如果这些药瓶落在npC手里,那么那些人第一时间肯定是拔开上面的木塞,倒出里面的东西出来,但是这毒药一出来,还能收回去吗?明显是不能的,而且这毒恐怕是见血封喉的狠东西。 看着卫天冲那沮丧的表情,唐劫开始理解为什么他要苦等自己半个月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所以,你是一条蟒蛇?” 听完了邓陈的叙述后,谭文彬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还伸手撩起了对方的袖子,想找一找蛇鳞。 邓陈苦笑着主动把两条袖子撸起,让对方尽情地摸找: “黑蟒是我的灵体模样,但我从未有过真正的蟒蛇肉身,也从未吃过老鼠。” “那你这具身体是?” “别人的,他当时 夜莫星抚了抚眼镜,轻咳一声,保持沉默,爱人吃醋的时候,有时还是在保持沉默为好,不然越说越错。 苏无双并无听见他说的话,思考的神色看着天花板,直到灯被颜兮月给关掉了,才慢慢闭上眼开始入睡。 雪人听了她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一直走高冷路线的茶叶蛋,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您也知道如今我过得很好,请您……请您还我自由,放过我。”淮真听完这番话,深深将脸埋下来,几乎是对他鞠了个躬。 三个大部门的高层接连被带走,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于这帮人的关系网,几乎是一个都不剩的被弄走了。 欧阳暖暖暖,当看到郑悦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不敢置信的揉了下眼睛,但他流了无数次,他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类水立刻掉了下来,生气又无奈的开口。 :哼!好吧,照顾好自己,要是易俊磊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夏侯策见她离开了,视线才收回,宋德清干笑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摄政王今天来的目的,莫非就是来吃饭的? 按说乙元芕要招呼,但乙元芕要赚堂侄的酬劳,堂侄似乎很有钱。 只要冯璐用得好,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让寒愈和夜千宠都一夜崩塌。 “我只能说有可能。现在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准,毕竟我还在猜测,秦始皇到底想要做什么。”郭中庸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当年明羽战胜自己不过是侥幸,然而今时今日,自己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却是在瞬间就被明羽给打到重伤,他甚至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视野都是变得模糊起来。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围,这是一片密林,树木都非常的高大壮实。 火焰生灵一步跨出,同样是消失在山河秘境的入口位置,往深处而去。 “归海前辈,我先到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若是没有,就可以安排人过去拉锁链了。”竹儿见众人都去安排了,于是她不放心的说到。 真他娘的天不绝人之路,实际上因为刚才的差点就挂掉,我其实对神庙有了那么一点畏惧,可是我还是想,既然都九死一生到了这里了,不进去看一下的话也非常遗憾,毕竟这里好像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父母和侄儿去世以后,秦桓到东方恒河与雪山一带旅行散心,在旅行途中,秦桓遇到一位修行人,秦桓把家族发生的不幸之事一一告诉修行人,希望能得到修行人的排解和超度。 爷爷顺着何真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在村口飘荡着一朵黑云,黑云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不过何真人既然说是李大胆爷仨,那肯定就错不了,爷爷跟何真人站在那里看别人看到了肯定也要顺着望。 封焰天尊身上流淌恐怖的锋利剑意,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道规则划破虚空,汇聚而起,化作一条可怕的剑道长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毕竟只是一个化元境,并且在五行门无名无份,空有门主嫡子之名形同虚设,底气不如两派长老深厚。 但见方圆百万里地界之中,无数域外天魔纷纷犹如逃命一般,朝着四方逃窜而去,却抵不过九霄天魔塔得意一道玄光,顷刻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域外天魔被镇压其中,发出阵阵哀嚎,犹如鬼蜮一般。 她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和那家伙在一间屋子里一秒钟都呆不住,这人已经丧失了最基础的人性,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莫辰排除在道宗的队伍里。 大家都是老板,再看看人家陆老板的丫鬟,分分钟进账上万块,一年的烟钱都有了吧? 在所有的建筑正中,便是一个广场,而广场的正中便是晶池了,而且被改造成了喷泉的外观,显然是更美观了。 双方都是金丹级的高手,拼杀起来,打得虚空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 在这一瞬间,成百上千的羽毛冲击在血色刀光上面,而后自行炸开破碎。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都是极其稀少的,灵气复苏结束时,全国也就不到300人觉醒了异能,可在最后的战斗中,就死了70人左右。 林铛铛对尔萌笑了笑,抬起手抚上了尔萌的脸,尔萌立马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林铛铛的手。 甚至他们弄不清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有问题,还是他的精神上有障碍。只知道魏鸣的世界里,只有俞隐冬的存在。 流光散去,出现的是七位鬼王,可以说这七位鬼王是鬼冥众最强大的力量,其中岳泽和天魂鬼王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最为强烈,已经达到了鬼王巅峰,差一步便可踏入鬼帝之境。 浪费?慕容晴莞的心已寒到了极点,确实是浪费,玉指汀兰可解百毒,却单单解不了她体内的寒毒,只因两样东西都是性寒之物,对她没有丝毫的帮助。 凌潇潇依靠在叶剑的肩膀上,双眼微闭,她真希望这一生就这样依偎在叶剑身边,永远都不要醒来。 一方面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另一个则是养育自己的父母,茵迪丝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王子凡早已怒极,这些传闻都到了他耳朵里,可见流言蜚语的威力。 无心的元婴,仿佛缺失了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徐言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你……”他真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才让他如此狠心的对待娘亲,难道娘亲的死,还不能化解他心头的怨恨吗? 随着猿灵双手旋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残影圆圈,当猿灵双手在胸口收拢时,加上之前的一个,残影圆圈在猿灵身前形成了八个,且每一个圆圈之间的距离均是相等。 听到萧砚这名字的时候,宁静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來,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她还不及问一下这个萧砚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救了她,唐宁安已经眼泪汪汪的捉着她的胳膊,一脸焦急的问她应该怎么办。 对于叶剑来说,凌潇潇就是他内心的一颗刺,只要轻轻碰一下,都会很痛,朱莉俩人不愿增加叶剑的痛苦和烦恼,所以便一直没有去问。 黑暗中,大哥伸了个懒腰,肥胖的身躯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边。 瞬移非常的消耗灵力,也只有风千能不停的施展瞬移,一般的轮回强者或者半神高手,连续施展十数次瞬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风千却能几乎无限制的施展,这自然是因为他拥有无比浑厚磅礴的灵力。 如果世华表示录下的声音长度不够,那他以后还要继续重复今天干的事,直到她满意为止。 箱子没有挂锁。不止这一个,车里的箱子都没有锁。砚君轻轻打开,看见里面垫着干稻秸,果然是贵重物品。再将秸秆拨开,吓了一大跳: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支支火铳,还有包好的火药。 但是他不知道蒋碧菡住哪里,问过跟蒋碧菡要好的敏玲,她带着仪制寺卿,赶到蒋碧菡以前住的地方,发现早已经人去院空了。 砚君这时候检点自己的嫁妆,一看之下气得脸‘色’发青:大衣箱倒是蔚为壮观,但里面的东西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越往下翻越不能看。她一过‘门’就临近秋冬,嫁妆里的冬装却寒碜得让人脸红。 张楚淡淡的一笑,“那倒不会!只要你将这幅画收下,帮我一个忙就行!”张楚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顾玲儿这才知道,张楚饶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但抛去外面那一层,大多还是会笑着脸,和善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年轻人。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陈元淡淡的说了一句,眯眼看向台上的局势。 这一击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只要大蛇用尾巴一甩,就能把他抽飞,只要大蛇嘴巴一张,就能把他脑袋咬烂。 房间,也是被布置的十分粉色温馨,给人一种,置身在了粉色的海洋错觉。 “好了,老婆,别担心了,明天就知道了……”吴邪见唐倾城的眉头皱一皱的,顿时就对其安慰的说道。 呜嗷乱叫的妖魔鬼怪十分兴奋的冲向月神殿。泰兰德十分沉着的指挥她的战士们依托地形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房内,男孩女孩都在画画。 李追远的落笔速度要快些,因为他只需将赶尸道人的形象给临摹出来。 阿璃则需要根据少年的描述,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少年画好了,放下笔,站在画桌旁,盯着道人仔细看着。 虽然道人头发杂乱覆盖其脸,但他身上的道袍以及脚上所穿的多层底布鞋,显得很干净 四条魁伟的古老华表大石柱子,伫立在这个大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柱子的最顶上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石雕神兽,正傲然凌空而立。 龙,翱翔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龙归入海,一去万里,海中之王。如今的木元虽然没有龙十分之一的英姿,但是气势也毫不逊色。 而且,还是隐藏的关卡,难道,这算是修行幻境给通过地狱模式的奖励? 他们欲逃,但虚空降下无形之力,他们全部被禁锢,身体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看起来大家也不期望最后一个言的总裁,能够表达啥一些新鲜的东西了。所以,会场并没有应声全面安静了下来。 显然,他已重伤到无以加复,只怕连灵婴都已裂开,已经只余一缕的气息未灭了。 但是,这时候,对方也已经追到眼前来,手中,已凝出绝杀一击。 其实帖子的内容在这里早就因该结束,可骨灰觉得还是把话说完比较好。 尽管句子的内容有所变动,不过姚亚耀依然采用了电视剧中的那种特殊字体用来临摹。这字体他已经练习了好长时间,此时写了出来,倒是已经似模似样,很有几分神韵了。 或许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纵然他忘情投入,也没能达到最好。 李林目送着冒顿先行离开,随后他梳理完了自己的思路之后,也跟了上去。 所以名义上离开了咸阳,实际上一直居住在咸阳,只不过是为人太低调了而已罢了。 宁三缺面色潮红,声音嘶哑,刚才的那声虚空怒吼似乎超越了他之前所能发挥的极限,短时间内可能用不出来了。 沙佛陀话音刚落,只见得本是一片红晕的天空,立时又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都坚持住了!头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干什么呢?!”聂荣暴喝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莫将军突然回头,长枪一落;而山贼头子也算是义气,竟然也跟着放下了钢刀,见到雨潇寒冲入战场,都是下马。 至于彻底击杀那头传奇魔兽王者,凭借着神圣天灵虎自己的实力还力有不及,不过若是能够燃烧神力并动用半神器就没有问题了。 虽说他也只是穿着普通的晋兵条纹服饰,但他绝对不是晋兵,秦广以其在军中敏锐洞察力。 还未等他说完,一把镰刀已经钩在他咽喉处。只要一用力,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其实大秦律法并不严格,也并非是后世人所了解的那般,是什么严刑峻法。 服务员的态度让钟药环和萧灵更加讶异起来,而富家公子则沉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 刘喜人开始砸门了,许梅梅的软弱反而让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和跋扈了。 灵魂管理局的声音一传进杨明的脑海中,立刻让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八岐大蛇终于爆发,天丛云拉出近百米光幕,在杨明闪开处斩出一条裂缝,口中更是各种法诀吐出,一时间宿坊区域雷电交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本书,火了。 李追远没去灭火,他的第一反应是思索:邪书,是不是在骗自己? 然后,少年马上就想到了答案:不,它没有。 因为自己拿它只是当一场试验,更形象的说,是一种占卜,可箭在弦上,甭管是什么结果,自己都会按照心中的想法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所以,它烧了,证明天机在我; 外面的天色却是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董如一想也确实有些早了,便听话地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浮上他的下巴慢慢摸着他的胡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纵马奔向院墙,又猛然一勒马缰,马匹【希律律】长鸣一声,纵身越过了近四米的高墙,狂奔而去。身为临山城中的纯良百姓,在临山城危难之际,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当然,他不会说他是想趁机刷一刷祈愿点。 他们也不是老古董,若是这要是中奖了,刚好,年底就把事给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她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她,谁来跟她说明,这是怎么了?她的相公为何被别人状似亲昵地称作梓明哥哥? 玛的,摊上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将,真不知道该算幸运、还是自认倒霉。 齐道吞吞吐吐的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工资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班主任,而且方老师对他的帮助,他也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要这个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紫述有终身奴籍在,她这一辈子都是要为奴为婢的,我就算此时不动用她,往后她也会被别的人利用,能跟着你我已经算是给她尽了最大的利了。”卫七郎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往引城夜里向来鬼怪横行,一旦日落便无人敢在外逗留,哪怕是妖物也不行,只是这一夜过后却消停了许多。 慕南卿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默默掀开华帘,去欣赏沿途的风水民情。 主人看似随和、温柔、大方,但他的脾气一上来,便如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任谁惹了他都不放过,哪怕是跟在身边许久的人也不例外。 在这样的下了雪的日子,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吃饺子是北方过年的习俗,也必不可少。 林雪大概是不甘心,想要再试一试,试一试沈逸对于瀮潇的信任到底有多深。 怎么说九九八十一难当中应该没有蛇妖这一劫,那么便又是因为自己了,这漏洞不可谓不大,拂晓摸着良心说也是得负责的。 好像在被什么狠狠的敲打一般,麻麻的,宛如是无数条蠕虫在心尖上爬动。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洛辰曦目光淡淡的扫了它一眼。 白色的皮肤,穿戴都是莲花状,颜色也是火红色。这一转身间,好似风吹莲动,就再也分不清宝宝的帽檐和花海。 君拂晓缓缓睁开眼睛,从眼中迸射出的精芒比起以前愈发内敛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感激?萧雁视线幽幽盯着王尊缓慢坐下。原来他还为自己准备早餐,一切只因为他以为他是爱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看看抽屉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 王建苦苦想出的妙计,竟然不奏效。水里泡了近两个时辰皮肤都泛白了嘛。怎生是好? 随着太阳王强势施展,他让天火神城很多十方境,乃至于通仙级的高手关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车到站。 虎哥三人提着行李袋走下车,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张家界,就是他们的旧金山。 他们将在这里,开启属于自己的淘金梦! 李追远背着书包走出火车,外面日头正好,有些刺眼。 伪装过的阴萌和林书友从身旁经过,李追远对他们俩微微点头,二人继续跟着虎哥他们前进。 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一尊死亡世界的恐怖强者在第二域绝对会造成非常恐怖的后果,所以不管如何,萧羽都决定有始有终,将这件事情搞定,绝对不能了,留下人为何隐患。 白芷笑嘻嘻的应是,听老妈这意思,不止中午在这吃,晚上也在这吃了。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玳瑁,你干什么?”李东华说着就要过来,玳瑁回头一伸手,然后手上又是几个动作,李东华看清了,心里更是疑惑,但终究还是听话,没有过来。 在知道那拉氏如何隐瞒身孕之前,康熙就曾经知道了不少那拉氏表里不一的性情。但是他念着那拉氏怀着孩子,没有对那拉氏做什么。 苏胜利没想瞒着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的,还跟人起了冲突,差点打了起来。 当自己亲自将武道境界练到意的高度时,萧羽发现意境跟想象的有些不同,武道意志不一定要恐怖,有时候可以像他打出遮天手的效果一样,让意变为一种形意,让化形升级,真正化为遮天巨手,而不是一种简单的意志力。 孙云鹤不想坐以待毙,一旦跟监察司开战,他知道不管胜负如何,他都无法在五洲城立足。所以在这场大战开启前,最好能够终止大战,而要结束大战,决定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雨秋平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今川枫却是不依不饶地用手托起了他的脸。 这里郭斌指挥着关张二人率领大军从大营正面踏马而去,只留下一串战马长嘶声和放浪阔达地啸叫声,呼啸着绕过长社城北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了恶心波才一把。 目前一剑光影的无敌还有2秒钟,只要过了这个2秒钟,一剑光影就没有无敌技能了。所以我紧追不舍的跟在他的后面。2,1。 一道灵识传音出现在罗平的脑海里,随即,他手中的大印力量消失,变成了没有任何光芒和威力的古朴模样。 出了门!铁云飞转头看了看自己侧面的大树后面,晨风躲在哪里。但是没有看自己这边,低头在想些什么!见此,铁云飞走了过去说道:“还看呐!人家都进去了!”但是,晨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 周灿早琢磨过了,都是一样的粮食,为啥有的躺下了,有的没啥事?还不是身体素质有点区别?所以,这昨日最初的那波降兵,就成了侍卫中军关注的重点。挑入侍卫中军的五百多人,九成多来自于这些人。 意识到五人是想消耗自己的内力,罗平怎能让他们得逞,抵抗了几波之后,罗平将全身的真气猛然释放,原本加持在周身的‘眀幽之气’瞬间爆发散开,其中还夹杂着天地灵气。 疑惑了一阵,晨风缓缓将盒子从地上拿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真的没人注意之后,连忙将盒子揣进怀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而身为想要炼化天地奇火的罗昊,又怎会给对方恢复实力的机会呢? “蜀山?他们会帮咱们么?他们不会也是冲着雾山来的吧。”十四叔说道。 我跟阿强简答的准备了一些东西,菲菲将我们送出毒谷,除了毒谷我们身后就是无尽的树林,我知道这是因为奇门遁甲的作用,只可出不可进。 能在祖元星这种地方,出现类似于仙道的灵体体质,就意味着她的修仙资质极高。 我被威武无情揭穿,脸面上十分挂不住,一时语塞转过身去眺望远处。 此时此刻,我的眼神,在面前那些牢笼中的人们身上不断的飘荡着,随后,我的眼神定格在了其中一个牢笼上面。 说好的来拉尸体的,现在变成偷尸体了,偷尸体不能明目张胆的,只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没了大宇宙神树,灵气的来源没有了,若是修行者成仙的越来越多的话,灵气将越来越不够用。 回到镇子后,村民们特意安排了酒席来宴请我们,喝道尽兴的时候,那几名兽医敬了我一杯酒。 何止是做错,如果来人不是寒潇潇,而是敌人的话,这个错误,可就很致命了。 她说完就将三根银针扔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三根银针,瞬间刺入他的胸膛。 但换句话说,姚楚汐并没指使他们做什么,相反,还打算要潘振安一个面子,请他们喝些热水,这说白了就是脸面,他们不仅必须得接着,还得是乐呵呵的接。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增加着对方的信心,同时也是在表示态度,必然会全力合作,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至于狱警他们的伙食,同样也是这间中央厨房里做出来的,只不过给他们做的饭菜更加的精细,用的食材也全是最好的。 夏建把车开到了山顶,他们打开车门下来时才发现,来这儿的游人还真不少。 夏建权衡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他觉得在gz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去了麻烦也不会很大。 “姑娘,你看起来很沮丧!”就在这墨雪燕一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干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皇上只有赶去聚宁宫,听林婕妤回话说是有些发烧又总是做噩梦,太医们除了开退烧的方子外什么法子都没有,就连病症都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取胜的把握非常渺茫,乃至是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机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却已经完全把齐思思对于宋晓东的印象阐述的相当清楚。 “可不是,不过明天您去见暗无大人的时候,暗无大人一定会赐予您新的力量,让您更强。今天您可能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星魁说着,就退下了。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杀天举办了杀手联赛,让杀手界重新洗牌。第一毫无疑问是杀天直属的杀手组织而第二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是最几年来不温不火的孤狼杀手组。 南方宗师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宗师必定都已经踏入了大宗师境界,而杨奇是一个只想做第一的人,不在宗师榜之上成为第一,他都觉得自己有什么使命没完成。 否则,一旦摩诃太子真的陨落在这里,那万恶魔宗和心云宗必有一战。 半月之后,陆峰的境界达到三变巅峰,经过生死转轮草的他,体内蕴含磅礴力量。 “万一情况下,不了解内情的警察要检查他的身份证呢?”林智骁反问道。 感到自己的星象力量和生命之光还在不断的流失。百诺惨淡的笑了一下。果然,自己不能成为例外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那个孙晓君就在生哥身边,我也没机会跟生哥讲!”林智勇轻声道。 当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这么做,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家族,毕竟当初杨玄空的两位兄长就是因为觊觎族长的权势,然后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最终被杨家的老族长逐出了家族,永远再也不能进入杨家。 林婉晴明明有心脏病,在高考的时候,还晕倒过,现在去做什么暑假工? 其它的李家人看到白衣人被击得飞了起来,一个个也是兴奋,作为下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开心有笑容。 一个对阵法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让他自己去选择所学的阵法,确实是一个难题。 既然已经来了,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要进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即使白无双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离了这里,说不定还能在房间里查到一些别的线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润生对死倒气息有着特殊的感知力。 李追远是相信润生判断的。 但是,少年并未从妇人的那句“那是我丈夫”中,听出多少慌乱。 “远离她!” 润生一把抓住谭文彬的胳膊,气门开启,先前只是普通泅渡,现在就如投鱼入水,瞬间起速,与那妇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以妇人所在位置为圆心,一根根 对于这个师姐,子翔等人都是很好奇的,这个师姐,应该很漂亮吧。嘻嘻。 独孤舒琴也是一皱眉头,拔出长剑,剑走龙蛇,飞速的舞动起来。 子翔拿过手机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有人硬闯昆仑山还击杀两名军人!”众人大惊,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虽然看起来攀爬对他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向上仰望,看着上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后,他就觉得任凭他再灵活,爬上去也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风,你还好吧?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给你写信,这种事情也只能跟你说,根据老汤的推断,我真的喜欢上了左轮,那个臭屁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过,令她郁闷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就要将宝物扫入怀中时,一个壮硕大汉忽然中途杀了出来,说自己是窟石的爱好者,一定要把那窟石拿下来,并一开口就来了个高价——二十个金币。 张清须姓张名北辰,道号清须,在武当派中德高望重。其人外表朴实无华,注重节俭,心怀仁义,素有长者之风。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清须道长。 “放心,你的血脉被封印了,需要一步步地解封才能起效果。话说回来,要是你生长在父族里,现在估计就要乖乖做只种马了。每天面对着一堆红粉骷髅,嘿嘿……”乾老阴侧侧地笑了两声,吓得孤落一阵毛骨悚然。 看到这一幕,帕德里克不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感叹的说道。 这龙豹王施展了尽一个时辰的妖术,使得无敌汉龙身边的将士全部变成了人兽妖,他们一个个丧失了理智,开始听命于龙豹王的指挥,手持兵器杀向了无敌汉龙。 虽然战斗还没打到这里,但街道已经没有了往常的热闹景象,居民们都在CCg的安排下躲进了避难所。 陆子皓,东城人都知道,海量集团的少东家,难道这个时候三更半夜的,也要把他抓到警察局吗?两名值班警察可为了难,这个怎么办?一来陆家可是得罪不起的,二来上面领导怪罪下来,两人又要挨批的。 可以说灵药城的人,可以不种植食物,但不可能不种植灵药,因为这些灵药都是可以去找红颜会的那些天仙换灵石的,而且收入也十分客观,有灵石还种什么粮食,直接花钱在外面卖好了。 经过互相吞噬的磨炼,重生的血肉潜力更大,力量更强,再次投入到互相吞噬的争斗之中。 “在下现居四品带刀护卫之职”展昭回答的语气甚是平淡毫无炫耀倨傲。 “我们刚才在寻找出现在那片空间的空间波动,看那个出现的空间波动是不是我们出去的关键。”青德在心里恐惧,因为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是看到夜葬的眼睛,感觉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其中,把所有不想说的都说了。 谢宫宝一行立足一块圆形凸石之上,此石悬于高空,基此俯望,恍若云端观世,下界之景尽伏眼底,却极是遥远。虽说远是远了些,但下界怪吼之声倒能清晰听见。三人俯览半晌,始终只闻吼声,未见其物,方才安心。 第一百四十章 “少爷你怎么了?难道是处了什么事了吗?”进入了屋子,孙一剑就看见孙建南坐在之前的饭桌上喝着闷酒,少爷不是来找三宝的吗?怎么现在喝闷酒,难道说三宝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中国有句话叫做‘似曾相似’,呵,还是这个鬼调调。难道你就不是中国人么。还是在国外待的久了,就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国的了。 乾元的沉默与挣扎,在宋南飞看来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给众人看得而已。毕竟前一刻还在保护方辰,如今因为这些好处而出手,这显然是有些不道德的,之后名气也就彻底烂掉了。 “尹邱峰?难道你就是尹家的尹八卦!”孙建南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而在此时,原本被“i”颗粒吞噬的蓝细胞又出现了,不过却是以另外一种形式从“i”颗粒的头上长出来,蓝细胞一出来,“i”颗粒就吞噬,蓝细胞也不甘示弱,撕咬起来。 “你说你一口一个老娘,你以后还嫁得出去吗?”风魂休息的时候,也不忘奚落新月儿。 此时,伊雪和伊霜的忙活下,给蓝灵儿梳了一个简便的妆容,知道她一直不喜胭脂,也就只是画了眉,看着更清爽了几分。 因为018回忆与刘枫见面时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了,刘枫当时介绍自己时虽然话没说完,但是也说出他自己姓刘。 芙蓉凝眉,他完全不用这般早的出去,连早膳都不愿一起吃,怕是对她接老夫人进府意见颇大,更是不愿看见她与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所以才独身出门。 空气中瞬时凝固着紧张的气氛,刘平凡僵硬着身子,眼神锁在对方勾住扳机的手指。 “两人虽然一武一道,但修为境界都差不多。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现在两人都还处在试探阶段,没有出全力。”方天佑淡然说道。 章羽为二品将军,当然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跟自己的太守府放在一起使用。 她像没事人一样,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在他看来绝对会让她爆发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揭过,问了第二个让人难堪的问题。 右边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这是距离冯可儿最近的地方,林宇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么冯可儿樱桃般的嘴唇便会和自己来一个亲密接触。 “约个时间,我带你去见一见她吧,见了你就知道了,”林宇没有做出正面回答,长相这种东西就算他吹的天花乱坠,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还不如眼见为实。 这时,方天佑从试衣间出来了,姚静初懒得再去理会贾老板,走向试衣间前的镜子前,和方天佑一起摆弄起衣服来。 方天佑来荒天界前,还清理了自己的储物戒指和八咫镜中的东西,将世俗之物,比如金银珠宝给留在了天佑峰。 因为莉迪亚是外国人,没那么讲究,所以姜奕就跟着君瓷一起叫名字。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个宇宙中的最强者,却也不敢肆意的在混沌虚空之中闯荡。 他抱着她去洗了个澡,秦沐一直睡着,不太配合,但他还是坚持着给她洗了一下,后来回到卧室,她睡着,他就抱着她又做了两次。 而秦墨大概是能猜到她怎么想的,也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笑着。 “鬼影前辈,您说够了吗?”玉惊澜抬头,神色冷漠。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其中那近乎暴戾的内力波动,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林锦荣没有再问,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又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自己倒了一杯。 虽然苏绵绵是游戏高手,但是有一关却把她难住了,怎么打都过不了。 乔薇雅眨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怎么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呢?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一定会马上开口问他,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他们才摆平族里人,住在他们村附近的外姓人得到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 “豆包,你没事吧?”见这边暂时没危险了,楚洛唯再次开始关心自己妹妹。 ‘轰!’我的大脑中的思绪就像是开坝泄洪的水流一下,猛的冲了出来,扰乱着正常的思考。 这是张风觉得自己手下唯一的好处,不会在张风想要安静的时候打扰张风,张风正好能理清一下思绪。 其实玄衣人此时也在斟酌,就算是金阳大城的袁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位厉害的炼丹师。 薄丝袜长筒靴,白衬衫外披着一件长风衣,简单却又足够的靓丽。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苟冲天彻底的魂飞魄散,残留的法则力量也成为穆尘补充自己法则之力的补品了。 “没错,那人身上有太古神禽毕方鸟的血脉,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的本体已经沉睡了超过六十年,至今还没有苏醒。”宁宇简单得描述了一下言毕方眼下的状态。 轰隆隆!上空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圣剑,剑身精光闪耀,带着浩荡的神光,让人难以直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剑身上荡漾出来,穆尘感觉心头一阵颤抖。 “凌风,你这个混蛋,你准备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么。”爱丽丝愤怒的说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熊善的神情一滞,随即露出苦笑:“恭喜。” 李追远:“节哀。” 先前找到老二老三时,谭文彬有所顾忌,考虑过要不要及时通知熊善,可熊善掌握着离开这里的经验,他要是找到人是没必要做隐瞒的。 而林书友、阴萌外加虎哥仨,总共五个人,放在没燃烧前的水潭里,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目标了,双方人却愣是一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过了一周,此地被吞云兽打碎的山峰,破怀的植物,都慢慢恢复过来,血蟒草从由复活,烈焰兽和归阴兽幼体嬉闹玩耍,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容若要当妈妈了吗?她不是一直跟他说,就算结婚后也要再去进修个三四年再考虑这个事吗?她一直那么发誓旦旦。 而后,它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缓缓转身,沉稳如岳,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三人开始就这些日子的事情闲聊起来,龙三也没有避讳,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简单的说了一遍。 得到了这些信息,宋铭马不停蹄,立刻赶往其他星球,寻找其余的八颗始祖之心。 可以说,在这样繁华热闹的都市中,特别是夜晚如此欢腾的时候,在所有酒吧都开业的期间,却有一栋大楼黑漆漆的,这不得不说很诡异。 随着巨大声响,爆开的还有这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尘雾,一阵狂风扫过,所有的雾气都被推开,日光和尚不得已保持一阵荧光,才没有被这些不明雾气裹住自己。 卜想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窝里斗,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谢少跟他没有半分交情,他死他活他都不CAre。 我一直垂着头等他先走,目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可我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动,我便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巧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眉心微微蹙着。 这倒是让负责广告的导演有些意外,毕竟他心里是觉得,能和林子幽拍吻戏,恐怕男演员都希望时间长一些。 是罗德,他正在基地养伤,却再一次不得不被迫苏醒,可就算他醒了也没用,那高速旋转的水压中,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根本找不到我在哪。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曾雅静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楼梯口。 搜救进行到二十天后,终于停止了搜救,连警察都收队了,陈冬跑来这里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呆呆的。 “怎么?你有线索?”李强不由得震惊,他曾经只跟飘然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事情,难道他们有找到蛛丝马迹了? 在安排了这样的战术之后,我们的骑兵的压力果然减少了许多,被减速之后的冤魂,这个时候就成了我们骑兵的枪下之魂,尽管冤魂的攻击力很高,但是被减速的高攻冤魂还是要跪的。 刷的一道金光,我出现在了生命之城的回城广场,其余几人也是相继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听到他的话,我抬眼看去,果然,门口围了一堆人,看那样子,应该都是高三的,我心里瞬间就沉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毕竟,人家祖上是真的阔过。 阴家人出门在外,只需说一句:“先祖阴长生。” 接下来大概率会得到一声热情回应:“请上坐。” 这也是阴家族谱里夹杂的那些游记,看似低端枯燥,可李追远却能津津有味看完的原因,因为阴家先人们总是能凑进高端饭局,在平淡记述中冷不丁地给你来点惊喜。 不过,李 突然,一只白色纸鸢从屋顶缓缓飞了下来,唐梦大喜,转身抬头,只见唐影坐在屋顶,仍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衣,面容如玉,带着三分柔,对她笑,掌心放开,又是一直白色纸鸢缓缓飞下。 芮蚕姬抬头看去,只见众人的头顶上是一拢豁然大开的灰岩天洞,玉里刚才便是从这个岩洞中一路下来的。 如果孙子真的喜欢,那就遂了他的愿,老太太根本沒有门第之间,难免碰上孙子喜欢的,以前的沈佳瑶都沒享受过如此待遇。 “你滴一滴血到这个飞剑上,以后这个飞剑就是你的了,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就可以操控飞剑了,不过要想熟练,要想拥有灵活的操控能力,你以后还要多多的练习。”傲天把飞剑再次递回宝贝儿的手上嘱咐道。 宫人送了茶上来,莲华却连看都不看,狠狠拂过,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不会有事情的。”上官傲和杨修杰看着彼此,同一时间说道。 自从那日说到父亲,她对洛尘扬的态度,便一直是这么冷冷淡淡,却又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叫他找不到她的把柄一样。 “家?你觉得我有家吗?我敢回去吗?我还沒有说一句话,你就说我闹,我怎么敢回家?唐寒封,话我不说多了,我就那么一句话,我搬走,我现在就搬走,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说完悠悠就往家那边走去。 因为对方说今天也算是面试,梁以默就稍微穿的正式了一点,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看起來干练多了。 香港新义安老大向天歌,澳门赌王何鸿燊,台湾三联帮帮主大波,日本三田组组长,东南亚朝佛,巨象,暗夜行者,血影,亚洲全部重量级大哥全部到场。 汉考克发现有人被困铁轨,火车就要来了,而那人却被困在了车里,慌乱之中,被安全带卡了,如果按照正常轨迹走下去的话,过上几秒,就要车毁人亡了。 回想着记忆的路线,莫成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可谁知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了争执声。 “这个探查魔法使用起来对魔力的要求倒是出奇的低,就是对眼睛和嗓子的负荷太大了。”莉薇儿喝了一口水,又用随身制造的冰块用布包裹着敷在眼角处。 果然,陆氏日日都到福禄苑门前上演一出苦情戏,不折腾上半个时辰,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世祖伤好了大半之后,也听了自己院子的人说了陆氏的事儿,心里着实有些感慨。 那一股强大的作用力,直接凝聚在了蓝依的手掌之上,将蓝依反震了出去。 “呃……他是华夏大学考古系猪八戒先生的徒弟,更确切地说他应该可以算是贵校的徒孙了!”洛桑套近乎地回道。 星空当中的一个天尊,竟然将沈篱带走了,如此想来的话,沈篱只怕已经痊愈了,甚至现在,沈篱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也说不准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台上的解姓男子,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缕缕黑气,自下方不断向上升腾,汇聚到那黑色的漩涡中,使其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李追远注意到,解姓男子并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导。 头顶上方的咒云,本质上与他并没有关系。 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汇聚了,所以他们 受万众瞩目的是秋元康,都以为他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所以当冲绳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人们也都是把关注投向秋元康。 众侍卫激动的用眼神交流。虽然王爷表面冷酷无情,但对府里的侍卫下人还是不错的。从不苛责虐待,大家也是拜服感恩王爷的,只是王爷没有王妃这般亲切热情。 楼湛翻看着账簿,心下难以定夺——倘若交到皇帝手上,太师的罪名就被定下了——白亦蓉也难逃其咎。 巨蟒反应也很灵敏,两条蛇配合更是如虎添翼,柒染对付得很吃力,但始终没向墨白求救。 好久没看电视,还觉得挺有意思,主要是很放松,窝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 上面突然有了动静,而按照泷野的说法,她家是没有人在的,所以不是偶然,就是真的有人在。 士兵那颗因为战争而麻木疲惫的心再次鲜活起来,在胸腔里咚咚跳动。 一路走过去,杨飞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东西,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展品,每一个牌位,都包含了无数的屈辱,和无数华夏冤魂。 杨飞将那个士兵的尸体,拖倒车门口,口中低语了一声走好,扔到了路边。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有人说,所有的,都是源自于生活的点滴,甚至高于生活的描绘。可对于当事者来说,的情节,恐怕根本说不清生活的一角。 但是在之前和西梅对抗时,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脊骨和肋骨都被西梅用拳劲击碎,而且肋骨还刺进了肺里。 而贝尔萨看起来也需要证明自己能够延续上个赛季的神迹,超级杯是他的试金石。 加上本来心里对丁杰背着自己出于感激,就对他偷窥自己的行为没有过多反感,便任由丁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春光。 恐怕方证比敲钟人起来的都早,做了几十年的事情,武功还那么高,早起早已成了习惯,也没那么多觉要睡。 这是雨果弃用了纳塔利和里纳乌多的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年轻的佩鲁索因为这次失误就忐忑不安。 雨果也就是临时一想,既然佩罗蒂对足球有无限的热情,为什么不来试试这个,先学习学习,涨点知识也是好的。 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我还没用力你就变成渣了,王靳还能法力蛊虫就已经成了焦炭,闪电奔雷拳那么厉害了,他还是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好。 看着里面那个淡定的身影,山鸡很是诧异,这个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死狐狸……”花善云嘟嘟囔囔地骂着,然后捧了捧脸颊,从储物空间摸出一套新衣服换上……储物空间!她赶忙摸了摸胸口的绒毛,松了口气,还好,玉坠还在,那可是她的大半身家,真丢了她怕是得裂开。 赵泰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其实这也是他战力复制的弱项,只有最生猛最简单粗暴的战力,并没有唐三那些特殊的技能和花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冶儒,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完成了吗? 方柳的娇躯都是有些颤抖,死死盯着那鬼莲‘花’果实反复的去看,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细节。 提姆教官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话,默认了这一个指责。 不过总得说起来,这价格还算是挺公道的,在那些副本之中,还标着一些危险地域,并有详细的注解,光是那副本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价值好几万积分,再加上这域图,论起来,总价值也不少于十五万积分。 “是!少爷!”阿狼应道,大长腿一迈,猛的一跳,身体在空中迅速变换身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一记鞭腿已经扫到了白衬衫少年的面前。 费良言看着师意说:“走吧,愣什么,在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了!”说完费良言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金修宸点头,想来以彭昊的性子或许会对这京都突然之间冒出的神秘势力而惊诧好奇,但要说他会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金睿的结果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马菲菲的人虽然没有伤到,但是警服却糟了大殃,胸口上的警服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豁口!一抹雪白从中泄出,连连倆根胸罩带子都被划破了一半,险险的坚持着,包住了马菲菲的春光。 第二天,王泽明和王婷来到民团指挥部,一番恭喜之后,王泽明问道“陈兄弟,知县大人那里你准备如何应付”。 而胡雪峰则更倾向于让宁欣然被带走,毕竟,今天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知道杨千语也竖起耳朵听着,他有意无意地,把整件事说得更清楚。 他猛地转动舵盘,尽可能的想去躲避这个身影,但飞行船的响应速度却跟不上他的反应。 董辞逊带着苑萌走进一间房,“宝宝,抓紧洗漱休息明天还要过去汇报呢”。苑萌听了他的话,也没耽搁,她这些天的确很累,身体的疲惫让她有些吃不消。 看到他们这么执着,王三又在安抚那些受伤被处理过伤口的守卫。 负责放行的门卫瞧了眼邀请函,竟然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此时的董辞逊已经回到了部队,大宝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四位老人为了更好的带大宝,和大宝的外公辛铭桀商量,席穆在隔壁又买了一套别墅,两家并称一家住。 但更真实的话是,她的安全感从不是靠男人给的,也不是靠那一纸婚约给的。 林尘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凝视了一会儿,便朝着宁欣然那走了回去。 “那我带你去看我师傅!”冬葵子虽然怀有身孕,步伐倒是轻盈,我挑了挑眉……便紧跟她其后。 因此佩玉便用了浑然无瑕的羊脂玉,雕作鱼状,垂着一把碧色流苏。 没办法,脚被冻的发麻,没有知觉,能跑就不错了,速度吗,就别想太多了。 杨杰并没有急于行动,杨杰在仔细观察,杨杰要看到姚欣,才能行动。 莫离知道太后这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他知道,他应该说些话来安定太后的心,但是此刻,想起毛乐言可怜兮兮地躺在冷宫里,他心中就觉得难受和烦乱,本该他说胡的时候,他一字不说,只定定地瞧着床榻上皇帝的面容。 梁柔根本不关心元家的人是死是活,就是元彰,梁柔也不关心,她只惦记着梁辛。只要梁辛安全,她就放心。 “姜静,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下药呢?你是太敏感了,来,坐下,我们继续玩。”李天逍的朋友淫笑着说道。 黑衣人双唇微微一动,便见他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毛乐言一愣,连忙俯下身子捏开他的嘴巴,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双眼睁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脸色渐渐转黑,只一会,便断气了。 “既然注定亏本,就不要做了,亏光了离场算数。”景王翻了翻身子,背对着毛乐言。 聂焱有些对不上他的频道,下意识说:“那是自然。”梁柔是他老婆,他当然会照顾好。 这是无可厚非的,羡慕之余大家纷纷从布告栏上寻找自己的位置。 自己会受伤,上官倾城也就知道,自身两翼的亲兵,必定死伤极为惨重。若非如此,他们绝对不会让敌军的长矛威胁到自己。 此时想要躲避已是不可能,林飞语只能咬紧牙关,周身肌肉紧绷,同时将内劲运达后背。 “说的对。”林月溪点头,眼眸微动,看向林飞语眼神多了丝赞赏。 但是,无人会去怪她,他们只当这宫主尚且年轻,很多人情世故都还不懂,是以,便也对她那冷漠的态度宽容不少。 这里面既有马上就能使用的强力手段,也有能够持续提升自身力量的修行利器,对比进入秘境之前,李晔已经强大了太多,并且会继续变强。 叶灵犀这次去商王朝,回来之后事情也多,每次都是匆忙的来又匆忙的走,这次,终于能坐下来,给慕名而来的病人诊断了。 可阿阔连动都没动,由着沧千渊脱开了她的掌心,却把手腕狠狠的一抖。 林飞语点了点头,抬头朝着王雨朵看了一眼,后者嘴角莞尔,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风情万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云城心中其实甚为诧异,暗忖他自己难道是霸气外露,刘青杞为之折服,显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刘青杞到底是真为了学医,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则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烘!”一团墨色的火焰从他手中升腾而起,夜阳将其丢入铜炉中,立即生起熊熊大火,两个通风口同时往外冒着热气。 二人话尽,庄护卫拜别正要走时,只听嘭声门开,竟是高丸踹门硬闯进来。 二楼的位置比较少,各种器物比一楼的要高档,所用的食材也更加的新鲜优质,不过价格也要高上很多。 “啪!”夜阳抬起手,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猛兽嗷呜一声,眼中露出懊恼之色,脑袋在夜阳身上蹭了又蹭。 谢宫宝把信抢来,冲诛姬和梅掌柜两个伸指虚点:“早知道你们合谋耍我,我就应该把信送出去,好教她过来拆你招牌。不过现在点到为止,别想再用这封信消遣我了。”说完,把信撕了。 当看到陆山民一脸苦瓜相的时候,海东青只是撇了撇嘴,“要是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自己百度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陆山民不认识这些东西。 “会的,一定会的!哈哈……”屠明也被董老说的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说不准由萨菲娜率领的源能遗族,日后彻底抛弃了科技元素,转而专攻源力修炼呢? “这个你放心,在地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我是谁也不会告诉的!”太白子当下做了保证。 可就是这样,也远非八岐大蛇的对手,毕竟教皇现在的实力是在一级或者是二级天仙左右,八岐大蛇是六级天仙,堪比八级,实力悬殊太大。 “两位帝者?有心事?”林天其实早就知道两人的心里所想,也是故意一问。 吞完了宝葫芦,他又潇洒的沉了下去,夏天想要回去须弥戒之中想想办法,却发现须弥戒不是摄不了远处的月溪,根本就是完全动用不了了,如今的情况能出不能进。 “好了,明天我和白‘毛’负责找一个较大的场地,这样你们招收到人,就有了落脚点,凝聚起来也容易一些,记住我们需要的是人才,不是人数,知道了吗?”狂人大声吼道。 说罢,中年人探手便去抓那鞭子,身手却是不错,怕是已经有了二级初阶的水准了。 楚虚华仍旧是不紧不慢,望着手中的箭矢,好似有几分发怔。但是他的眸子清明,知晓他并不是在发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拈住箭矢,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将箭矢投了出去。 七鼎同时辅助,八鼎同时发力,将天上的天劫之力吸入进入了离火鼎之中。 一路相安无事,就连胡凯都有些要放心了,再前进三十里地,就是约好的城中官兵过來迎接的地方。 胡媚娘拿捏不定,她算不得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可就是因为她做不到铁血无情,狐族的人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是好是坏不能一言而论。 “悦儿,没有想到悦儿的古古神兽修为也都很不错呢?”龙千绝夸赞道,悦儿是三者并存的强者,是逆天体质,而他也只是御兽师和御力师,他都有些羡慕悦儿呢?炼丹师是很受人尊敬的。 一方面他知道是秦悦擅自做主逼迫蔚惟一自杀的,相比较起来,秦悦对蔚惟一的威胁性更大,再者他也是提醒连子涵不要将心思用在裴言瑾身上。 她以前经过训练,那时候只是想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但却在速度和力量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这边段叙初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裴廷清的病房,他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玻璃窗那里裴言瑾背对着段叙初,身形修长负手而立,正从高处俯视着这个城市的黄昏。 “你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齐晦见湘湘有些发呆,语气更温和,湘湘也不再胡思乱想,连连点头答应,要他早些来接自己。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漂亮的姑娘了。”年平崇突然发现秦云珊,眼睛定定的看着秦云珊,娇俏可人,眼眸清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见裴言峤只穿着单薄的衬衣,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自己也犯病似的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陪他坐在那里吹着冷风。 这个决定做的很艰难,但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就不打算改变了。 现在最出名的两名国内的钢琴演奏家,一个是郎朗还有一个就是李云迪了。 毕云涛神情凝重,此时已经感觉到一股恐怖压力从遥远天际传来。 “这几次打电话你都没用原来的号码,那个号码是不用了吗?”齐安心疑惑的问。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语落寂静。 似是一块石头砸入湖面,“砰”的一声后,迅速沉底。 涟漪荡漾,复归平静。 可刹那间,却又风起。 几百年前就曾吹过来的风,再次燎起几百年来都未曾熄灭过的火。 波澜不惊的湖底,浆岩涌动,光焰流淌,将整座湖泊,彻底沸起。 宫殿内,所有人面朝着李追远以及其身后的 太阳系的那台千兆恩多拉在消灭饕餮先遣队之后就离开了太阳系,转而前往饕餮的主力舰队。 啧啧,这大将军府,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就是阔气,和荣国府比起来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石霄和宁妙晴前些日子还来这里买过衣服,当时二人还买了一个情侣装,当时惊呆了众人。 剩下的嘛,金钱看起来不少,好几十万呢,可真用起来,巴不得更多点才好。 但葛城一直盯着雪莉尔,试图深入了解她的话。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可就算这样,人类在天王星的探索度上,也只能达到平流层附近,远远没有到达天王星的液态海洋。 其他人立刻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陈凯倾撒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子弹。 默默的为韩雪凝递上一张纸巾,陈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叶灵尘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只是纯粹靠着身体的力量挥舞着天穹。 此时王掌柜已经彻底绝望了,就范弘道今天这表现,哪点像是能被选中的样子?但王掌柜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引荐范弘道来应聘。 来到浴室中,将浴缸里放上热水,刘萌萌便心疼的开始揪着玫瑰花瓣,直到整束花被揪的光秃秃的,而浴缸里也飘满了花瓣。 就算整个北境都叫嚣着要讨伐天辰宗,他们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日头渐渐升起,时间不知流失了多久,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远远围观,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手画脚。司盐城里两大最强衙门火并,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的最大八卦。 由此申时行可以判断出,王锡爵仍与清流势力划清界限,为了避免两面受敌,难道这次真要被迫退让? 见荣嘉皇帝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才将荣嘉皇帝抬出了镇魂棺,将俏眉放了进去,俏眉虽然有些挣扎,但并没有很激烈。 白赫刚走,那个蛮荒域主就到了,可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 “谁!”突然,七煞的老大眸光一转,隔空一掌震出,雄浑的邪掌透发而出的罡劲朝着树下的人冲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而在神宫城中,玄君正在跟苏昭温存,看着苏昭在不断的忙碌着,玄君就拖着病躯陪着苏昭了。 我无语了,不在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躺下来开始,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了一丝睡意。我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发现韦封楚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味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睡得很好呢? 傅婳感恩戴德,临行时,夫君便叮嘱自己。一切须得按照皇后的旨意行事,哪怕此生她再难回平国公府,再难唤一句父亲,可如今却能了却心事,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目送她哥离开,程佳佳侧头一看,顾佩卿还深深的望着她哥离开的方向,不禁对她更有好感。 老祖宗说着就招呼其他四位太上长老过来。那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露着无奈。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语落寂静。 似是一块石头砸入湖面,“砰”的一声后,迅速沉底。 涟漪荡漾,复归平静。 可刹那间,却又风起。 几百年前就曾吹过来的风,再次燎起几百年来都未曾熄灭过的火。 波澜不惊的湖底,浆岩涌动,光焰流淌,将整座湖泊,彻底沸起。 宫殿内,所有人面朝着李追远以及其身后的 太阳系的那台千兆恩多拉在消灭饕餮先遣队之后就离开了太阳系,转而前往饕餮的主力舰队。 啧啧,这大将军府,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就是阔气,和荣国府比起来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石霄和宁妙晴前些日子还来这里买过衣服,当时二人还买了一个情侣装,当时惊呆了众人。 剩下的嘛,金钱看起来不少,好几十万呢,可真用起来,巴不得更多点才好。 但葛城一直盯着雪莉尔,试图深入了解她的话。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可就算这样,人类在天王星的探索度上,也只能达到平流层附近,远远没有到达天王星的液态海洋。 其他人立刻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陈凯倾撒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子弹。 默默的为韩雪凝递上一张纸巾,陈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叶灵尘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只是纯粹靠着身体的力量挥舞着天穹。 此时王掌柜已经彻底绝望了,就范弘道今天这表现,哪点像是能被选中的样子?但王掌柜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引荐范弘道来应聘。 来到浴室中,将浴缸里放上热水,刘萌萌便心疼的开始揪着玫瑰花瓣,直到整束花被揪的光秃秃的,而浴缸里也飘满了花瓣。 就算整个北境都叫嚣着要讨伐天辰宗,他们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日头渐渐升起,时间不知流失了多久,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远远围观,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手画脚。司盐城里两大最强衙门火并,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的最大八卦。 由此申时行可以判断出,王锡爵仍与清流势力划清界限,为了避免两面受敌,难道这次真要被迫退让? 见荣嘉皇帝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才将荣嘉皇帝抬出了镇魂棺,将俏眉放了进去,俏眉虽然有些挣扎,但并没有很激烈。 白赫刚走,那个蛮荒域主就到了,可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 “谁!”突然,七煞的老大眸光一转,隔空一掌震出,雄浑的邪掌透发而出的罡劲朝着树下的人冲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而在神宫城中,玄君正在跟苏昭温存,看着苏昭在不断的忙碌着,玄君就拖着病躯陪着苏昭了。 我无语了,不在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躺下来开始,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了一丝睡意。我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发现韦封楚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味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睡得很好呢? 傅婳感恩戴德,临行时,夫君便叮嘱自己。一切须得按照皇后的旨意行事,哪怕此生她再难回平国公府,再难唤一句父亲,可如今却能了却心事,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目送她哥离开,程佳佳侧头一看,顾佩卿还深深的望着她哥离开的方向,不禁对她更有好感。 老祖宗说着就招呼其他四位太上长老过来。那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露着无奈。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追远陷入了沉睡。 论资历论实力,润生肯定是团队里毫无争议的第二位,但润生不喜欢管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因此,眼下团队的临时指挥权,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谭文彬身上。 将军已经上去了。 谭文彬又是这儿的“八千岁”。 所以,在此刻,彬彬算是整个地下环境里,真正的第一话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都对沃克表示了祝贺,并且纷纷上来跟沃克交朋友。 北无忧这才点了点头,给了东方茹雪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我一瞧,树林子里有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出来,龙井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离得越近,那股白公子特有的异香也就越浓,终于,龙井在一棵开了满树白花的大槐树前挺了脚步。 枫叶林里比外面要冷,萨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边的游客渐渐的变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冷,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哈了口气。 同样的,白冷叶手中的云霄剑也是光芒大增,身体周围的青色火焰冲天而起,最后化为一条上百米长的巨蟒,那周身的温度让空间都是极度扭曲起来。 一切的一切,发展都很迅速,白冷叶成为真正的世界首富,那些零头,都比超级富豪多很多,现在的白冷叶算的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那就看你能变得多美了……”沃克揉了揉妮可的头,淡淡笑道。 柳婉婷微微一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枪,对着门外狠狠的开始射击,一连串的打了七八枪,然后碰了碰一旁正在发愣的东方茹雪,示意她把北无忧挪开,别让北无忧再受到任何的伤害。00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沈君墨幽怨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接着是他轻轻收拾东西的悉碎声音。 黑山老妖知道孙悟空说的地鼠就是他的人头炮弹,所以无奈的转过身,露出肚皮,一咬牙一使劲,生出五颗人头炮弹来。 三头蛇的生命力很顽强,哪怕三个蛇头都被砍了,它也没有立即死亡,仍然还能继续往前走。 当然了,不说破只是暂时的,要是‘古董爱好者’又来威胁他,说不定他就会改变想法。 但听说黑铁铺的老板娘喜欢圆滚滚的东西,所以黑铁铺的老板也就把自己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别的不说,猛一瞧,还真有的可爱。 过了没多久,张翰明就是冲向了山坡之上,这身体好了,一点也是不累,没过多久,他就是达到了这段老住的地方。 莫羽立刻开启了“霸体”挡住了骆修的攻击,莫羽一震就把骆修给震开了;骆修被莫羽震开后立刻退了很远半跪在地上吐出来了一口血,骆修看见莫羽没有事情后立刻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 一个警员也是提醒道,看着张瀚明没有醒,反而是嘴巴都是吐了一些白沫了,这让他们这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噗。”剑刺在疯凶至尊的喉咙处,因为有甲衣保护,未曾刺穿,可许飞跃剑中蕴含的可怕冲击力却让疯凶至尊的身躯成了齑粉。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黑色铠甲,双手柱着一把黑色的阔剑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瑞又打开一张大图,这是他专门请鹰腾做的,这份地图上,醒目地标记着一个个征战的目标。瑞用手指一个个比量着,计算着他们的距离,他需要提前制定一份战略计划。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卷完) “你确定,要车出这个?” 葛师傅有些面色难看地拿着图纸。 图纸有两张。 第一张尚在合理尺寸范围内。 第二张不仅尺寸夸张,青筋毕露,端头还带弯曲。 “对。”谭文彬给葛师傅递了一根烟,“辛苦你了。” 第一张是给小王公公的,第二张是给大宦官的。 俩人会葬在一起,所 即便吴昊现在再怎么天才,也仅仅只是个四阶,还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而这里的科技水平的发展比前世大概低个十年左右,不过世界格局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田怡已经了解叶无忧的性格了,暂时还没有生气,非常自然的和他交流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他跟自家夫人说话,这位老神在在的盯着,是丝毫不将先贤的教化放在眼里。 正当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撞搁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金发碧眼的欧国人,对于下属向他汇报的这件事情,他意味深长的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兴致勃勃的取了块肉,用准备好的树枝串好,将之伸到了火上。 秦峥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顿时引得那些人回头看了看,不过旋即就又转过去了头。 城门口排着大量准备进城的人,费拉里从落叶镇而来的商队也在队伍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领头的人见到叶无忧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底细,内心震惊。 “不妥,东宫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只是观察,真抓人时不会动手,怎么可能再派人来?何况东宫还有谁能比两位厂公地位更高?”李孜省也表示反对。 在十分钟之后,今日头条,有事说事,晨间早报……等诸多刊物上,出现了白虎的身影。 袁茂与樊大坚同时点头,脸色微变,虽然在庙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还是被那场交锋震住,至今心存余悸。 欧阳家在燕京,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所能比拟,如果欧阳老先生在车上出了事,这责任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钓客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敢说出来,因为那会让他羞愧至死。 胡桂扬估计这几人后半夜能追上郭家村的队伍,应该不敢动手,明天下午能回来报信,真相就会暴露。 那刘执事看着游思思都没有意见了。也就不再劝了,最主要的是,游思思的实力,可不是普通的生死境。如果说别的生死境接这个任务还会有些危险,但游思思显然不会。 苏婧心下一喜,面色微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衫,赶紧也跟了过去。 耶和华打了个响指,磅礴神力波动一闪即逝,而阿努比斯那边却一脸惊骇,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作甚?”道牧并没有停下动作,在他看来,滑稽的一切,且实打实的有成效。 听闻族长说到这两个字,其他家族成员无不惊讶,因为他们葛家是百年灵植家族,底蕴虽然有一些,但距离灵膳家族还有一定差距。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红豆落水之后,她的癫狂姿态,不禁都噤声沉默。 意外的,师徒二人为了马车夜间行走方便而设计的马灯竟然让军部看上了,让俞旺斋再次入了皇帝的眼。 直到曹燕将“香水沐浴露”项目放在办公桌上,李静儿方才微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203忽然笑了。笑声很机械,仍然摆脱不了系统的虚假味道。赵若明第一次听到203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十五章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薛亮亮伸手,调高了音量。 下一刻,除了李追远,车上所有人都齐声唱起: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游本昌演的电视剧《济公》已经上映好几年了,现今依旧火热。 一曲结束,车内终于安静下来。 阴萌问道:“还有多久到金陵?” 薛亮亮:“还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那你们去省会挺近的。” “近么?”薛亮亮笑道,“金陵作为江苏的省会,可省内大部分城市去金陵都不是那么近,反倒是我老家安徽那一片的,去金陵更方便。” “这都还不算近么?” “这都还算……”薛亮亮想起了阴萌是丰都人,省会是蓉城,“也是,相较于你那边的话,确实近太多了,不过你们那儿一般也不会去蓉城,去山城更方便吧。” “上次和你们一起回来,中途路过,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到山城。” 谭文彬一拍脑门,惋惜道:“你早说啊,早知道我们那时就在山城多留两天,陪你玩玩。” 阴萌有些悲伤道:“我原本以为南通会更好玩的。” 她在李三江家其实住了挺久的了,起初她也去过市区去过景点,但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刚过年那会儿,李三江要去狼山烧香,阴萌也陪着去了,结果爬山时,她都还没觉得热完身,居然就到山顶了。 所以,以后哪怕手里没活儿得空时,她都宁愿在家里看看电视练练功,懒得跑出去。 阴萌又问道:“金陵好玩么?” 薛亮亮说道:“自然景观就别做太大期待了,肯定比不上你老家,但这里人文景点很多。 对了,上次小远来金陵考完试就回去了,也没怎么玩,这下可以有时间去逛了,让他带着你们去,他可以当导游讲解。” 李追远应了一声:“嗯。” 谭文彬打开一瓶汽水,喝了一口,说道:“景点不景点是其次的,主要看有没有死倒,这好不容易离开老家了,可得好好捞个够。 亮亮哥,你知道我们学校附近哪里死倒多么?” 薛亮亮:“这话问的,我要是知道这个的话,还能活到和你们认识?” 谭文彬又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哥,你能找到钓点么?” 李追远想了想,说道:“其实,从风水气运角度来说的话,我们这帮人凑在一起,是比较容易碰到脏东西的。” “啊?”谭文彬挠挠头,“怎么感觉像是数学问题?” “差不多,我们这里就四个捞尸人了。”李追远又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薛亮亮,“还有一个白家上门女婿。” 薛亮亮:“你就非得加上‘上门’那俩字?” 李追远摊开手:“五个清洁球放一起,周围太干净了,自然而然会吸引一些脏东西过来匀一匀。” 谭文彬明白了,说道:“意思就是,我们只要聚在一起,正常情况下遇到脏东西的概率就比正常人要高得多?” “嗯。”李追远点点头,“如果你还要主观上去找的话,那概率会更大。” 谭文彬拍手道:“那好啊,以后我晨跑改成河边夜跑。” 薛亮亮摇头叹息道:“彬彬啊,你是真饿了。” 谭文彬瞥了薛亮亮一眼:“亮哥,你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小远,开学前的这段日子你就先玩着,开学后也可以体验一段时间大学生活。等老师手里的事忙完,会启动一个新项目,到时候会从学校调人,你肯定在里面的。” “好的。” 谭文彬问道:“那我呢?” 薛亮亮打趣道:“你不是要夜跑么?” “亮哥哥~人家错了嘛~” “人小远是还没入学,毕业设计都做了不知多少套了。” “我之前是在忙着高考啊,我现在补专业课还来得及么?可是,我也没小远哥那样的脑子。” “放心吧,吓唬你的,我或者小远去和老师说一声就是了,每个项目团队都有劳力份额,要求就俩:一个是本校专业,一个是四肢健全。真巧,你符合条件。” “能进去就行,那个,进去后是不是就像上次去万州那样,不用留校上学了?” “嗯。” “啧,大学和高中的自由度差距,真的好大。” “是老板的差距大。” 货车进入金陵市区后,径直开到学校北门,被保安拦下。 薛亮亮将头探出车窗,喊了几声叔,保安就笑着开了门,连登记步骤都跳了过去。 北门进去就是生活区,食堂和宿舍楼都在这儿,李追远和谭文彬住同寝,在B区九栋三楼的最边角。 这个寝室清静,而且不同于其它寝室的六人间,这里只有两张床位。 “哇,这么好。”谭文彬放下行李后忍不住赞叹。 “住宿优待本就在小远的提前录取条件里,只不过把你插过来给小远当室友了。” “老师真好。” “别谢错了人,老师哪可能关心这个,是我走关系把你安排进来的。” “亮哥,你在学校说话这么好使么?” “我在学校开了几个小买卖,认识点人。”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寝室打扫了一遍,再把床铺好、生活用品摆放好后,众人就离开了寝室。 薛亮亮将大家带去了一个二层楼建筑,大门左侧挂着“大学生活动中心”牌子,右侧则挂着“平价商店”。 商店面积不小,种类也很齐全。 因现在还是暑假,学生不多,所以柜台上就一个面相白净的男生在看着书,另一边还有一个阿姨正磕着瓜子。 见薛亮亮来了,俩人各自放下书和瓜子迎了过来。 “学长,你来啦。” “嗯,志华。”薛亮亮右手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进货单,递给了对方。 男生接过进货单后,眼睛当即睁大。 “学长,你听我解释,我……”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要是报学校,你肯定毕不了业。” “学长,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把钱还……” “不用还了,把账本那些归整一下,然后你就走吧,我当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谢谢你学长,谢谢。” 男生把账本和钥匙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拿着自己的书,逃也似地离开了。 薛亮亮把钥匙拿起来,递给阴萌:“喏,这个店你来打理。” 阴萌忙摆手道:“我哪里会打理……” “不是说你以前开过铺子么?” “是开过,快开倒闭了。” “没事,这里我年初才和学校续签了合同,还有三年,是B区独家,你只用坐柜台那儿负责收钱就行了。” “那行。” “现在暑假,留的人不多,等开学了,还得从学校给的名单里,挑七八个贫困生来帮忙打杂搬货。” 润生说道:“我来搬货就可以了,不用招人。” 薛亮亮摆了摆手:“那可不行,提供勤工俭学岗位是政治任务,你当这里的独家这么好签?” “那我也留下来帮忙吧。”润生还是觉得在这里工作,可以离小远近些。 “那没问题。”薛亮亮指了指楼下,“楼上是排练室,一些学生活动的提前排练会在那里进行,楼下有半层地下室,我拿来当仓库用了,但在,孙阿姨平时也会住在这儿。” 先前嗑瓜子的阿姨笑道:“对,没错,我就住这儿。” 薛亮亮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可以看一看的房子,钥匙和地址也给你们,主要住外头离得远,进出校门也麻烦。” 薛亮亮将一把钥匙和写着地址的纸条一并递给了润生。 润生没接,指了指 “外头房子钥匙你也拿着,我那儿还有。” “好吧。” “先搬东西,然后咱们去吃饭。现在学校食堂基本都关着就几个小窗户营业,但真没什么吃的,北门外有一家川菜馆,味道很正宗。” 半地下室的房间缺点就是采光不好,外加容易受潮,但这对润生和阴萌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怕潮还当个鬼的捞尸人。 谭文彬对这里的房间更是格外满意,要不是他需要去寝室陪小远,他真想也睡这里,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里,他睡习惯了棺材。 其实,要不是考虑到阴萌是女的,像润生这样的,完全可以直接住进寝室里去,顶多在宿管阿姨那儿打点一下,至于学生会查寝的,他们算个屁。 家里养的那条小黑狗也长大了,不过它整天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比李三江都更早地进入纯养老生活。润生将它连带着狗笼子一起从货车上卸下,搬去了地下室自己的房间里。 出了北门,来到那家川菜馆,大牌子上写着“老四川”,小牌子上写着“万州烤鱼”。 虽是假期,但店里仍有好几桌客人在,这对于学校边的餐馆而言,简直就是了不得的成绩。 眼下附近一条街,大部分都已关门闭店,等学生开学后才会重新营业。 薛亮亮进店后,老板夫妻和女儿女婿都出来打招呼,显得过分热情。 阴萌听到了乡音,很是开心,薛亮亮就让阴萌去后厨看着点菜。 这会儿毕竟还是淡季,备菜不会太多,不能看着墙壁菜单随便点。 谭文彬拿起桌上茶壶给大家倒水,然后对薛亮亮问道:“亮哥,看来你真是这儿的常客啊。 李追远端起茶杯,说道:“这家店就是亮亮哥开的。” 谭文彬用力眨了眨眼:“亮哥,真的么?” 薛亮亮点点头:“上次从万州回来后,我就投了这家店,老板他们一家是我请来的,不过他们也有股的,不纯是给我打工。” “亮哥,你真厉害,你干嘛不全职做买卖,我觉得那样你肯定能赚大钱。” “你怎么没去搞《追远密卷》?” “我……” “赚钱哪有修大坝来得快乐。” 李追远抿了一口茶,然后默默放下杯子。 喝惯了柳玉梅的茶叶,他现在嘴叼了。 菜上得很快,其中还有一道烤鱼。 “嘿。”薛亮亮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我投这个店的主要原因,还是想方便自己来吃。” 润生:“那应该开在长江边上,更方便。” 薛亮亮回头对厨房喊道:“再多煮一桶米饭,我们这儿有人饭量大,米饭不够堵不住他的嘴。” 吃完饭,薛亮亮就把货车开走了,他得回罗工那里报到去。 润生和阴萌去了商店,趁着现在淡季,得赶紧熟悉上手。 李追远和谭文彬回到宿舍,谭文彬一边把二人衣服从行李袋里拿出来挂上一边说道: “小远,你说那个原本看店的学生,是不是被亮哥故意给弄走的?” “嗯。” “我甚至怀疑,是亮哥专门找人去诱惑他吃回扣,好开了他,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人手脚不干净为什么不早点开掉他?” “亮亮哥没精力管学校里的事了,换其他人管可能也会贪吧,这个人反而贪得少些。” “啧,亮哥真豪气,一来就送个店,以后咱吃的喝的,直接去润生那里拿就是了,哈哈哈。”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却没急着翻开面前的书,而是侧头看向窗外的树。 还记得初见亮亮哥时,是在老家“挑河”的河堤上。 那时的亮亮哥,虽然已表现出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可身上依旧带着青涩与腼腆。 这一年来,亮亮哥跟着罗工走南闯北,确实成熟干练多了。 也是,大家其实都在改变。 比如,挂好衣服后,换上背心和运动短裤的谭文彬。 “彬彬哥,你真要去夜跑?” “对啊。” “那你刚刚为什么还洗澡?” “我是怕你一个人不好意思洗。” “哦。” “走了,远子哥。” “注意安全。” “你这话说得,哪能第一天住进学校还没开学呢,就碰到脏东西。” “别说这样的话。” “嘿,我故意的。” 谭文彬下楼后,见宿管阿姨在搬东西,就主动帮了忙,然后被宿管阿姨邀请去办公室喝了杯水聊了一会儿天。 等跑出宿舍楼后,已是晚上十点,不远处的平价商店那儿还亮着灯。 谭文彬往反方向开始跑,打算绕一圈回来时,要是润生他们还在,就去店里要瓶汽水喝。 白天见过的地方,在夜里又是另一个模样,外加现在是假期,校内显得很空旷安静。 谭文彬跑到了一处小人工湖边,说是湖,其实就是个大一点的水塘。 沿着湖边跑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同样的跑步声。 并且,后方那人还主动发声:“哎,同学,你好啊!” 谭文彬即刻加快脚步,从平跑变成奔跑。 “哎,同学,你跑什么呀?” 等跑出挺长一段距离后,谭文彬才逐渐放缓步伐停了下来,再回头,发现已不见了人影。 “是啊,我跑什么呀?” 明明想出来碰运气的是他,结果真可能碰上时,第一反应居然是跑。 “应该是安逸日子过太久了,还没进入状态,嗯,绝不是我叶公好龙。” 寝室里,李追远在台灯下正看着书。 新的环境,是很好的阅读背景氛围。 “嘀嗒……嘀嗒……嘀嗒……” 寝室外楼道里,由远及近,有脚步声传来。 李追远抬起头,不是谭文彬回来了,因为彬彬不可能穿高跟鞋去跑步。 “嘀嗒……嘀嗒……嘀嗒……”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了这一层楼道的尽头,停下。 紧接着, 一声轻轻的摩擦。 这是转身了,面朝寝室门。 “哆……哆……哆……” 敲门声传来,每一下,都很闷,在清冷的楼道里回响。 “彬彬哥,你其实都不用夜跑的。” 李追远将书本合上,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紫色的鞭子。 伏魔鞭一共做了四条,其它都是黑色的,只有李追远这一条是紫色的。 因为这是阿璃把那时余下的老牌位外皮全刨下来,一点一点地裹上去的。 握着鞭子,站起身。 “啪!” 李追远将台灯关上,寝室内光亮骤降,太过亮眼的灯,容易破坏氛围。 寝室门的敲击声,因此停顿了片刻。 李追远走向寝室门,途中顺手把寝室顶灯也关了,寝室内陷入彻底的漆黑,这才是最佳的背景色调。 门外的敲击声,变得迟缓了。 男孩站在门前,说了声:“门没锁。” 敲击声,卡住了。 男孩伸手抓住门把手,毫不犹豫,“吱呀”一声,将门完全打开。 外头,空无一人。 李追远握着鞭子,走出寝室,还故意将寝室门关上。 “砰!” 楼道另一头区域,传来“滴嗒……滴嗒……”高跟鞋的声音,但却看不见人影。 李追远主动向那边走去,见还没有和那声音拉近距离,男孩就逐渐跑了起来。 “滴嗒!滴嗒!滴嗒!” 高跟鞋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远,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李追远停下脚步, 它跑了。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六章 谭文彬走进平价商店时,润生他们还在忙着对货。 他走到饮料架子前,本想拿瓶饮料喝,却想起自己换了运动短裤后兜里没放钱,本着不给他们添麻烦的原则,他还是走到柜台前,端起一个茶缸,“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水。 “需要帮忙不?” 拿着笔和簿的阴萌摇头:“不用,快清点好了,货品可真多啊。” “那是当然。” 阴萌指了指摆放生活用品的货架,说道:“趁开学前,还得进一批生活用品。” 孙阿姨笑着说道:“每年都是这样的。” 阴萌:“得把凉席、床垫、被子、盆、杯、毛巾这些,整体打包成一套,再挂个打折牌子一起卖。” 孙阿姨愣了一下,本想继续显摆一下老资格,一时却又张不开嘴。 谭文彬耸了耸肩:“不错嘛,看来你已经进入了状态。” 阴萌可惜道:“按理说,学生毕业后能收到比较多二手用品的,清理一下新学期就能便宜卖给新生,上学期末没收么?” 孙阿姨摇头:“以前没这么干过。” 阴萌点点头:“那以后就这么干吧,大部分学生还是普通家庭条件。” 谭文彬靠着柜台调侃道:“果然,是棺材铺束缚了你。” “既然要干,那就得好好干,我还打算在这儿开个热食品区,下包火锅底料再弄点丸子毛肚之类的放里头煮,单卖,像火锅串串那样。” “好主意,但你别亲自上手煮。” 阴萌有些不服气地看着谭文彬。 谭文彬很严肃地提醒道:“这里是学校,弄出集体食品安全问题,可是很严重的。” 阴萌没犟,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笔:“好,我晓得了。” 润生把脚边的货全放上去,然后拍了拍手,看向谭文彬:“你刚钓鱼去了?” “嗯。” “有收获么?” “在湖边碰到个人在后头喊我,但等我回头时,却瞧不见人影了。” 润生有些意外道:“还真有?” 孙阿姨问道:“是西边那个湖么?平日里确实有不少人喜欢在那里跑步,情侣也喜欢去那里。” 谭文彬好奇道:“孙阿姨,你在这学校时间多,知不知道一些学校鬼故事?” “鬼故事?” “对啊,我们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感兴趣。” “哪有什么鬼故事,都是些扯闲篇儿的。你要说死人嘛,学校里确实死过不少人,每学期都有,跳楼死的,溺死的,吃药死的甚至噎死的,都有。” 一个区域人数只要多到一定基数,死个人就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谭文彬要听的可不是这些,他继续问道: “就没哪里是比较邪门的地方?” “邪门的地方?”孙阿姨捂着嘴笑道,“这儿是学校,哪来的邪门地方,倒是前阵子听我一姊妹说过,将军山那儿时常晚上出事。” “将军山?”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当不得真。” “行吧,润生、阴萌,你们继续忙,我回去了,小远哥还一个人在宿舍呢。” 谭文彬走回宿舍楼,经过宿管阿姨办公室窗口时,瞧见阿姨正一边拿着笔写着东西一边吃着鸡蛋糕。 “冉阿姨。” “臭小子,吓我一跳。”先前谭文彬下楼夜跑前刚帮她搬过东西,二人算是认识了。 冉阿姨拿起一块鸡蛋糕,递给小伙。 谭文彬没伸手接,而是张开嘴:“啊……” 冉阿姨只能笑着将鸡蛋糕放进小伙嘴里。 “在忙啥呢?”谭文彬边咀嚼边问道。 “在给我女儿写信。” “不能打电话么?” “电话费多贵啊。” “公话私用呗。” “嗯?”冉阿姨怔了一下,这才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笑骂道,“臭小子懂得还挺多,看来你家里没少干这样的事。” “冤枉,我爸那人原则性可强了,我小时候一直想让我爸开警车送我去上学,但我爸一次都没这么干过。” “你爸挺好的,真的。”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爹。” “呵呵。”冉阿姨放下笔,揉着自己手腕:“呼……写好了,其实,就算打电话,拿起话筒时,也没多少话好说的。” “来,给我看看,帮你检查一下错别字。” “去去去,回你的寝室去。” “晚安,阿姨。” “晚安,臭小子。” 等谭文彬离开后,冉阿姨掏出火柴盒,擦出火后将信封点燃,等燃到一半时,放入脚下的一个大茶缸里。 茶缸旁摆着一只鞋盒,包装破了一半,露出了里面黑色高跟鞋。 …… “啪!” 进屋后谭文彬打开灯,发现李追远已经躺床上了。 他马上又把灯熄灭。 “彬彬哥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小远哥?” “我没睡着。” “哦,你今儿睡得可真早。” “不早了,你不看几点了。” “行,那我以后晚上早点回来。”谭文彬端起面盆和毛巾,打算去外头水池那边冲个澡。 吃完晚饭回来时,他就和小远一起去那边洗过。 校区内有浴室,可一来比较远二来现在也停业中,其实就算以后它开业了谭文彬觉得自己也懒得去,男生宿舍嘛,直接去水池那儿拿盆接水往身上泼不更爽利,冲完后再晃着鸟潇洒走回寝室。 正欲开门时,却发现寝室门上贴着一张符。 “小远哥,这是……” “它来过。” “啊?” 谭文彬马上左手举盆右手抓着毛巾,进入戒备状态。 “它跑了。” “哦。”谭文彬放松下来,“哥,是啥东西?” “跑太快了,没见着。” “哥,以后我晚上尽量不出门了,保护你。” “我睡了。” “嗯。”谭文彬打开宿舍门,大拖鞋行走在楼道时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我还夜跑个屁哦,还不如守着小远。啧,还是咱小远哥更邪门。” 第二天一早,李追远醒了。 习惯性侧过头,看见的是还在呼呼大睡的谭文彬。 落差感,还是挺大的。 李追远下了床,端起盆走到洗手池边,洗漱时,身后有人哼着歌进来了。 “咦,小弟弟,你也是来上大学的吗?哈哈哈。” “嗯。” “额……”对方有些迟疑地又问道,“真的是来上大学的?” “嗯。” “我去,真的假的?” 李追远洗漱完,将东西收拾好放进盆里,转身走了出去。 对方一边刷着牙一边探出身子,看见李追远走进最里头的那间宿舍后,才收了回去。 男孩放下脸盆,刚坐到书桌前,谭文彬就醒了,他弯下腰将被自己踹下床的被子捡起,嘀咕道: “还是睡棺材好啊,不用担心踢被子。” 下床后,谭文彬伸了个懒腰:“小远哥,等我洗漱完后就出去给你带早餐。” “不用了,待会儿一起去找润生哥他们,我们这几天出去玩,等开学后,他们就得看店没空了。” “也对。” 谭文彬拿着脸盆出去了,过了会儿,他打开门回来笑着说道: “刚有个大二的,在洗手池那边一直追着我问你是不是学生,人还挺好的,叫陆壹,家哈尔滨的,还送了我一根红肠。” 说着,谭文彬自己咬了一口:“唔,味道很正宗。” “你以前吃过红肠?” “没吃过,但我第一次吃到时的味儿,在我这里就是正宗的。” “他没回家?” “没,留校做家教兼职呢,他说家里屯儿大,回老家做家教不方便。” 李追远和谭文彬来到平价商店,昨晚已经盘好货,现在生意也不多,就留了孙阿姨看店,四个人一起走出校门坐上了公交车。 谭文彬发现润生背着一个大包,问道:“润生,带这么多水?” 去景点前自己带水或是在景点外买好,是时下国人旅游的共同记忆。 因为景区内的水比较贵,至于吃的该怎么办……正常人不会舍得在景区里买东西吃。 “昨晚清点出很多临期和刚过期的吃的,我就都带上了,我饭量大,外头吃喝又贵,正好把它们给吃了。” “润生,你现在好歹是个二老板了,咋还这样抠搜,该拿出点派头来了。” 润生拍了拍大包:“都是些好东西,小时候很难吃得到,以前做梦都没想到有天能放开了吃零食。” 四人下车后,先进了一家鸭血粉丝店,吃了早饭。 然后这一天就连续逛了好几个景点,全程都是由李追远来解说,到黄昏结束时,李追远都觉得嗓子有点哑了。 没办法,自然风光壮丽的地方是个人都能用自己眼睛看,但人文景点没人细致入微地讲解就只能走马观花,很快就溜出来大呼没意思。 四人乘坐最后一发公交车回到了学校,接着又去了“老四川”吃了晚饭,进校门后两两分开。 润生走进商店,没看见孙阿姨,他手里还提着一份特意为她打包回来的红糖糍粑。 “可能在。 润生往地下室走去,来到孙阿姨房间前敲了敲门,里头没反应,灯也熄着,应该不在。 润生只得回到自己房间,发现狗笼子居然是空的。 四下找了找,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在里头缩成一团的黑狗。 黑狗不见以往慵懒,反而眼睛水汪汪的,浑身发抖。 润生默默起身,走到行李处,将黄河铲拿出。 正在扫地的阴萌听到楼上传出的板凳摩擦声,距离开学还早,也没什么表演活动需要彩排,按理说楼上应该没人。 走到楼梯口,阴萌对着上头喊道:“孙阿姨,是你在上面吗孙阿姨?” 不见回应,但椅子摩擦声却更加清晰。 阴萌走上楼梯,来到二楼,没开灯,但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隐约能看见有一道身影在那里跳舞。 对方跳得很投入,不时将周围摆放的椅子撞开。 灯的开关就在楼梯口,阴萌将手伸过去。 “啪!” 灯亮了,人影消失了。 偌大的木地板练舞房里,显得空荡荡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阴萌即刻转身,在看见是润生后,舒了口气。 润生手持黄河铲走了上来,经过阴萌身边时说了句:“小黑看到什么东西被吓到了。” 阴萌闻言,也吓到了。 润生握着铲子走到练舞房中央,环视四周。 阴萌跟了上来,说道:“刚我听到楼上有椅子动静,上来后看见一个人影在这儿跳舞,打开灯后就不见了。” 润生问道:“会是活人么?” 阴萌摇头:“活人在我眼前不可能消失得那么快。” 哪怕撇开捞尸人的职业,他们俩现如今也属于真正的练家子,观察力与反应力比普通人要强很多。 “走,去告诉小远。” “嗯。” 二人刚下楼,就看见孙阿姨提着一个保温桶进来。 “嘿,可不就凑巧了么,刚九栋的宿管喊我去吃汤圆,我寻思着店里不能长时间没人看,就去给提回来了,来来来,咱们一起吃。” 孙阿姨走到柜台前,将保温桶方向,热情招呼二人过来。 润生看向阴萌,示意她去通知小远,自己留在这儿。 阴萌微微摇头,那是男寝,自己去不方便,还是润生去,自己留在这儿。 润生目光坚定,意思是男寝你进去也很简单。 二人练功喂招这么长时间,默契自然不会缺,眼神示意更是简单。 阴萌没办法,只能跑出了店。 孙阿姨疑惑道:“咦,她去哪儿了?” 润生:“去给我们朋友送东西了。” “那我们先吃吧,汤圆放久了就胀散了。” “我给你打包了糍粑,放在 “不用了,吃这个就可以了,晚上吃太多容易不消化。” “哦,好。” 润生走到柜台后,将铲子放在椅子上。 “润生,你拿着铲子做什么?” “有块墙皮脱了,我打算铲下来重新粉刷。” “这铲子样式看起来挺复杂的,哪儿买的?” “家里带来的。” “哦,怪不得,来,你先吃。”孙阿姨扭开保温桶,又将一个勺子递给润生,“快吃吧,尝一尝我们本地的汤圆。” “今天是什么日子,吃汤圆?” “九栋宿管阿姨的生日。” “哦。” 润生点点头,接过勺子却没急着去舀汤圆,而是从铁盒子里抽出一根粗香,点燃。 “你这是雪茄么?” “是香。”本着以后还得一起看店,润生也就不避讳她了。 “香?” “这是我个人吃饭时的习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改不了了。” “这种习惯,还真是奇特,不过我听说,有些孩子还会抠墙灰吃,你这个还更干净些。” 忽然间,白光闪了一下,是闪电。 紧接着, “轰隆!” 雷声响起,外头下起了雨,风也从门外刮了进来。 孙阿姨:“这个季节就是这样,冷不丁地就下个雷阵雨,你快吃吧,尝尝看。” 润生没下勺子,而是看着自己刚刚点起来的香。 外头风呼呼地吹进来,吹动了他的头发以及柜台上的书页,可香烟却依旧袅袅,笔直升腾。 润生抬起头。 上方, 是一双悬浮着的脚。 …… “今天辛苦了,小远哥,要不要喝汽水?” “你喝吧,彬彬哥。” “是哦,忘了,你不爱喝甜的,那我给你泡杯茶……我找找看,记得来时我妈给我行李里放了两包我爸的珍藏茶叶。嘿,找到了。” 谭文彬泡了一杯茶,放在了小远书桌上。 “小远哥,尝尝。” 李追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点头。 “感觉咋样?” “你爸没受贿。” “额,哈哈哈哈!”谭文彬没忍住大笑出来,然后边用手背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边说道,“那等明天我去给你买点好茶叶来。” “不用了。” 算算日子,过不了几天柳奶奶应该会出现在学校附近。 茶无好坏,只分口味,问题是自己喝习惯了柳玉梅的那种口味,偏偏那种口味又非常贵。 家属院老人弄到一点都得开个茶话会请众人一起细品的茶,在柳玉梅那里只是日常口粮。 “轰隆隆!” “哦豁,要下雨了。” 谭文彬走过去将窗户关起,顺便把衣服收了。 就在这时,楼道外,传来“嘀嗒……嘀嗒……嘀嗒……”的高跟鞋声音。 谭文彬听到了,他马上激动地对李追远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虽然男孩坐在书桌前,根本就没动。 谭文彬一连串地面翻滚,抄起黄河铲,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寝室门旁,恰好那高跟鞋再度走到门口。 摩擦声,面鞋子朝寝室门的转向。 “彬彬哥……” “嘘嘘!”谭文彬对李追远不停挥手,示意别再惊跑那东西。 李追远翻开书,说道:“是活人。” “啊?哦……那个,我知道。” 谭文彬站起身,左手去撩头发右手去摸大腿,主打一个以尴尬来缓解尴尬。 “哆哆……”“彬彬,在么?” 是宿管冉阿姨的声音。 谭文彬打开了门,冉阿姨端着一个陶瓷碗站在门口。 碗上面搭着一双筷子,碗里是汤圆,碗外壁上还印着红字:劳动模范。 “冉阿姨。” “阿姨煮了点汤圆,给你端来了点,明儿记得把碗筷给阿姨还回来。” “好,谢谢阿姨。” 冉阿姨把头探进屋内,对坐在书桌那儿的李追远笑道:“我们的状元郎也吃一点哦。” 李追远侧过身,回以腼腆笑容。 谭文彬问道:“阿姨今晚打扮过了,还穿着高跟鞋哩。” “今天是我生日。” “哎哟,您昨天干嘛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给您准备个蛋糕。” “臭小子就知道嘴甜。” “阿姨,生日快乐。” “好了好了,记得还碗筷。” 冉阿姨踩着高跟鞋走了。 谭文彬把门关上。 “小远哥,我可没和阿姨聊你的事啊,她是管宿舍的,知道住进这间寝室的学生都不一般,她早就打听到你是谁了,还奇怪今年报纸上没登高考状元的照片。” 李追远没配合去做宣传,吴新涵也没强求,反正省状元出自自家高中就可以了。 “嗯,说了也没事。进了大学后,高考成绩就没意义了。” “小远哥,来一个?” “刷过牙了,不吃。” “那我吃。”谭文彬拿起筷子刚夹起一颗汤圆,忽地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女人的脸猛地探出,吓得他直接把手中的碗给丢了出去,大喊一声,“妈嘢!” 阴萌翻了进来。 谭文彬抱怨道:“不是,你为什么不走门?” “我是女生。” 谭文彬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走动的姿势:“就一个宿管阿姨,你从她窗台下弯腰过去就好了。” “还是翻墙方便些。” 李追远看向阴萌,问道:“润生哥那里出事了?” “我在店铺上面的练舞房里,看见了消失的影子。” 谭文彬弯下腰,准备清理洒落地上的汤圆:“多大点事啊,真和小远哥说的一样,咱几个凑一起,脏东西自己就往这边匀了。” 阴萌继续道:“润生说小黑被吓到了。” “我艹!”谭文彬马上直起身。 黑狗可是自幼喂补药长大的,而且它还是最纯正的五黑犬,这类犬遇到脏东西一般情况下只会变得更凶厉更兴奋。 因此,能把它吓到的东西,那来头绝对非常大,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脏东西。 四人离开南通后,就想着捞死倒过过瘾,但那也只是特指正常情况下的死倒,绝非这种有极强挑战性的大家伙。 李追远打开抽屉拿起鞭子:“润生哥受困了?” “没有,他留在店里,让我来通知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因为孙阿姨中途回来了,所以润生就留在店里陪她。” 下一刻,阴萌看见李追远眼眸里闪现出一抹淡漠。 只这一眼,就让阴萌后背忽然生寒。 不是厌恶也不是愤怒,却比这两者情绪更高。 男孩是在本能排斥这种愚蠢的选择。 但很快,男孩闭上眼再睁开眼,目光恢复,然后淡淡应了一声:“嗯。” 三人快速跑出宿舍楼,途中经过宿管阿姨办公室,窗户关着,灯也熄了。 冒雨来到店门口,李追远停下脚步,抬起手。 谭文彬和阴萌也立即停下。 雨还在下,店铺门框上,雨水不停地滴落。 可问题是,门在建筑物内部,上面有个露台,雨水不可能打到那上面再形成水帘洞的格局。 李追远特意抬头扫了一眼,没瞧见水线。 除非是这栋活动楼内部墙体开裂,雨水渗入后又恰好沿着门框上方的裂缝流出,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因此,门上正滴落的水,和外面的雨水,不是一路的。 李追远:“它在里面。” 见小远哥没有向里头冲的意思,谭文彬也没敢冒然行动,而是对着里头大声喊道: “润生,润生!” 李追远:“有瘴,里面听不见。” “哦……”谭文彬缩了缩脖子。 有瘴,强行进去就得入它的局,要么迷失要么昏迷,总之,会很耽搁时间。 李追远双目一凝,右手持鞭,左手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状态下,门框上滴落的水变成了黑色浓稠状,落下去的同时又不断流淌向两侧再上去,像是活物。 李追远举起鞭子,对着地上的那条动态的黑线,抽了过去! “啪!啪!啪!” 连续三下,这一进程被中断。 现实里在谭文彬和阴萌的视角中就是,小远对着地面抽了几鞭子,门框上的水帘就自己停了。 李追远喊了声:“阴萌,进。” 阴萌毫不犹豫,第一个冲了进去,李追远是第二个,谭文彬第三个。 大家平日里其实根本就没演练过配合,但遇到危险情况时,都清楚该把谁当作核心保护起来。 原本,最适合打头阵的是润生,可他现在人在里头。 店里一切正常,就是灯光有些昏暗。 柜台边,孙阿姨趴在那儿,陷入了昏迷。 李追远深深看了一眼孙阿姨的背影。 一楼不见润生,而楼上,“咚!咚!咚!”连续三下重击。 “上楼!” 依照进门的顺序,三人快速跑上楼,刚跑至楼梯拐角处,四周墙壁以及脚下楼梯都开始波动起来,像是变成了液态,而且摇晃幅度开始不断加大。 阴萌只能弯下腰,勉强保持平衡。 谭文彬则一屁股摔倒在地,分不清楚方位,重心完全丢失。 李追远抬头看向楼梯上方,它在阻止自己等人进入。 这意味着,润生还在和它搏斗。 “跟着我!” 李追远举起手中鞭子,对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方抽了一记,鞭子炸空声响起的同时,他也闭上了眼,耳朵微颤。 然后,在阴萌和谭文彬的视线里,小远是在往下楼梯的方向走。 他们马上低下视线,看向小远脚踩过的位置。 然后阴萌是跳过去,谭文彬则是手脚并用地爬,反正都得顺着“记忆脚印”前进。 终于,谭文彬爬了出来,四周空间感恢复了正常,他站起身,看见了被一根钢筋钉在墙壁上的润生。 阴萌比谭文彬更早看见了,红着眼,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小远身前。 谭文彬马上举着铲子,来到小远身后,不停向四周以及头顶张望。 “那边!” 阴萌和谭文彬同时发现了一处天花板,那里正滴落着黑色的液体,伴随着浓郁的腥臭味。 再往上看,似乎有一道黑影贴在上头,它应该是在和润生的搏斗中受了重伤。 “嗡!” 黑影开始蠕动,身形自原本位置消失,但滴落的液体却依旧存在,只不过换了个方向,它在向三人主动靠近。 “嗡!”“嗡!”“嗡!” 连续几次消失再出现,黑色血液在地上的痕迹越来越近。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举着器具,对着那个方向。 李追远则是闭着眼睛。 黑色血液出现在了跟前。 阴萌和谭文彬各自举起黄河铲。 李追远喊道:“反方向!” 二人直接一个转向,对着反方向位置拍了下去。 “砰!”“砰!” 连续两声闷响传出。 谭文彬只觉得双臂被反震得一阵发麻,几乎要抽筋。 阴萌则是一铲子下去后,又原地腾空,双脚对着那个位置连续踹出,这是标准地踢死倒的腿法。 “咚咚咚!” 原本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一团污泥,污泥四溅,里面露出了一具躯体,在它腰部位置,有不同于污泥的黑色鲜血正汩汩流出。 阴萌再度举铲向前,瞄着对方的伤口使劲斜劈。 四散的污泥在此时忽然回缩,撞击在了阴萌身上。 “砰!” 阴萌失去了平衡被迫向污泥倒去。 但在触碰的前一瞬,阴萌单手撑地,腰部绷直,以手臂为轴,将整个人甩起,双脚再度狠狠踹在了污泥身上。 污泥再度散开,里面躯体的面容出现,确切的说,她有头却没有脸,原本脸应该存在的位置像是被蛀空了一样,整个凹陷下去。 能看出她是女的,还是因为那黑长直的头发。 它飞出了污泥,向着阴萌扑了过来。 阴萌正准备拿起铲子抵御。 就在这时,李追远眼睛睁开,目光直视着他。 无声的厉啸瞬间在整个练舞房内响起,阴萌和谭文彬都感到了耳膜一阵撕裂剧痛。 而那个无脸人,则即刻调转方向,向李追远扑来。 它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这个少年,正在企图控制它! 一直留守在小远身旁没上去干架的谭文彬这会儿主动冲出,护在了李追远身前,对着迎面而来的无脸人就是大力一铲。 “砰!” 铲子结结实实打在了无脸上的头上,而谭文彬则倒飞出去,连带着将身后的李追远也一并带倒。 糟了,我把小远撞倒了! 被震得口鼻流血的谭文彬又咬着牙爬起来去够掉落的黄河铲,后方却有一只手抓住了他胳膊借力起身。 李追远瞪着它。 这种近距离交手,每一刻都能决定生死,再多的器具其实都没发挥的余地,这是遭遇战又不是设陷阱围猎。 因此,阴萌和谭文彬从头到尾就只能来得及拿着黄河铲去拼,而李追远,一上来就直接使用魏正道黑皮书操控死倒的方法。 少年摊开的手掌,猛地攥紧。 “嗡!” 无脸人身形原地止住。 阴萌和谭文彬都舒了口气,成功了! 然而,成功的喜悦只维系了短暂几秒,无脸人那黑黢黢凹陷的面庞深处,浮现出了两只红色的眼睛。 李追远面露震惊:该死,它本就是被控制着的! 少年的眼角,鲜血开始溢出,但他却依旧死死睁着眼,无视走阴状态下意识上的疯狂拉锯与撕扯。 无脸人身体开始剧颤,黑色的血雾不断喷发,身体似乎都快散架。 阴萌和谭文彬对视一眼,一个掏出了归乡网,一个伸展出了七星钩,可就在这时,察觉到可能要被彻底留在这里的无脸人,身体忽然膨胀起来。 “轰!” 黑雾溢出,遮蔽住了视线。 无脸人身形开始快速倒退,撞碎了二楼的玻璃,消失不见。 李追远低下头,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按住双眼。 好疼…… 李追远心里满满的惊骇。 以前在石港镇上,碰到过那位太岁死倒可以操控伥鬼,但那两个附身混混的伥鬼,那时的润生就能一个人给他们全干趴下。 可要是刚刚的无脸人也是伥鬼的话,那么其背后操控她的,又到底得有多可怕? 为什么学校里,会有这种级别的东西存在? “小远,你还好吧?”谭文彬关切地问道。 阴萌也蹲在旁边。 虽然润生还被钉在墙上,但现在没人去看他。 不是冷血,而是担心分开人手后,那东西去而复返,袭击小远。 李追远摇摇头:“去查看润生情况,她快散架了,不会回来的。” “嗯。” 阴萌马上起身跑向润生。 润生左手抓着穿透自己肩膀的钢筋,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发白的面庞,显示他在先前的搏杀中,已经耗去了大部分力气。 事实上,李追远之所以能成功发动,差一点就能控制那头死倒,也是因为润生提前把它打成了重伤。 “怎么办?”阴萌问道。 “托着我……出来。” “可以么?” “可以……不在要害。” 谭文彬这时也跑来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托举着润生的身体,然后润生单手抓着钢筋,一点一点往前移。 相当于又重走了一遍被钢筋穿透的过程。 终于,脱离了束缚后,润生“噗通”一声,双膝着地,嘴巴张开,大口大口地呼吸。 所幸,伤口位置不在要害,要是再向内偏离一点点,就是最可怕的致命伤。 这还是润生,第一次被弄得这么惨,换个角度想,也就是润生还能和那无脸人的搏杀中活下来,换其他人,无论是阴萌还是谭文彬,肯定早就死了。 李追远走了过来,虽然擦拭过了,可眼角依旧还有血渍残留。 润生看见少年的鞋,他用力抬起头,看向少年的脸,尤其是少年的目光。 “小远……我……错了……” 就算是再凶猛的野兽,在长久安逸生活下,也会被逐渐磨平棱角,变得迟钝,失去了以往的狠厉果决。 没有人,能时刻紧绷着那根弦,永远做出最正确最合适的选择,就算是一把刀,也得隔三差五地去磨刀石上走一遭。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关心的情绪: “润生哥,你还好吧?” 润生点了一下头:“没事……小伤。” 李追远知道,润生不是逞能,他似乎只要不是受的致命伤,每次都能恢复得很快。 “彬彬,你送润生去校医务室,就说装修时不小心摔到钢筋上了。” “好。” 不同于以前中学时的那个只能开清开灵板蓝根的医务室,大学医务室更像是一个小医院,哪怕是夜里也有留守值班的医生。 谭文彬练出的肱二头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换做普通人,还真扛不住润生这种大体格子。 阴萌本想跟着一起去,但小远没点自己的名,她就留下了。 二人回到楼下,因为那东西离开了,所以店里的灯光也恢复了明亮。 外头虽然还下着雨,但门框上的雨帘也已经消失。 李追远走到柜台前。 他留意到了孙阿姨耳垂位置的轻轻摆动,很轻微,但逃不脱善于看相者的捕捉。 她先前的昏迷不是装的,但现在的昏睡,却是假的。 李追远知道,她有问题,和这两天的接触无关,那时候她很正常。 一切,都源自于三人进来时,她昏迷的姿势。 她要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亦或者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甚至是在二楼在润生的庇护下瑟瑟发抖,这都正常。 最不正常的就是,她居然是双手趴在柜台上,这姿势,像是平日上班时在抽空午睡。 那么凶的死倒,凭什么对你这么温柔? 而且,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看店,要出事早出事了,偏偏要等到润生他们回来再出事。 虽然这种逻辑比较冷血,也属于有罪推论,但孙阿姨的安然无恙,就是最大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居然还在装昏迷。 她不大可能是凶手,也不是操控者,但无脸人死倒,必然和她有关系! 阴萌在捞尸人专业素养上是没问题的,但在其它方面,就难免有些迟钝了,此时,她还想上前,将孙阿姨叫醒。 李追远抬起手,阻止了阴萌的动作。 然后,少年伸手抓住阴萌手里的黄河铲,阴萌马上松开手,交给了他。 李追远举起黄河铲,对着柜台,砸了下去! “砰!” “啊!” 柜台上的玻璃碎裂,孙阿姨发出一声尖叫,马上抬起头的同时,摔倒在了地上,她双手撑地,后又被玻璃渣扎到,连续倒吸凉气。 阴萌目露怒火,她终于发现对方居然在装昏迷,一想到润生是因为她才留下,阴萌就攥紧了拳头。 孙阿姨目光先看向阴萌,然后看向正举着铲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少年。 少年的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但少年的脸上,却浮现着温暖的笑容,一如这两天几次见到他时一样,他总是很懂事很有礼貌。 李追远拄着黄河铲蹲了下来,看着孙阿姨,用最和煦的声音问出了最冰冷的话: “真相还是活埋?”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七章 最直接的威胁,是陈述。 此时,连站在旁边的阴萌,都已经在考虑学校里哪里适合埋人了。 阴萌的本性不会让她行事风格如此决绝。 但只要少年拍拍腿说一声“埋了吧”,她绝对会立刻拿起铲子去挖坑。 因为她清楚,少年能够忍受润生的犯蠢,却绝不会给予自己一次机会。 同理,连同伴都觉得是真的了,那么对于被“威胁方”,自然就不可能再残留什么侥幸心理。 孙红霞甚至都不禁怀疑,眼前的少年,比起真相,他更希望将自己活埋。 “我说……”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还开着的店门。 阴萌走过去,将店门关闭,上了锁。 李追远问道:“你们去过她房间么?” “没有。” “把她带去她房间。” “好。” 阴萌将孙红霞架起来,单手卷住对方手臂,这是锁死倒的手法。 李追远下楼前,在饮料架前拿了一罐汽水打开喝了两口,然后,又拿了一罐。 来到地下室,孙红霞的房间门开着,里头空间挺大,一如薛亮亮先前所说,这 只是,孙红霞的房间里,却摆着两张供桌,将里面氛围营造得很压抑。 供桌一张大一张小,大的和正常家庭里的饭桌差不多,小的则堪比板凳。 大供桌上摆放着一张女孩的遗像,小供桌上则摆着一张男孩的遗像。 两个供桌相对摆放,一高一低,小供桌的男生遗像旁,还摆着一个用旧衣服布条改出来的蒲团。 供桌上的蜡烛和香炉,近两天并没有使用的痕迹。 孙红霞靠着床,半坐半跪着。 李追远走进来时,喝了一口汽水,另一只手还拿着另一罐。 阴萌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去接。 却见少年在床边坐了下来,另一瓶放在了他自己脚下。 哦,原来不是给自己拿的。 李追远不喜欢喝甜的,可现在头有些发晕,他需要补充糖分。 孙红霞几次准备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审讯最忌讳的就是中途打断,这容易让审讯者重新组织起心理防线,升腾起与你继续周旋的希望。 不过李追远不在乎,《阴阳相学精解》可以让他分辨出大部分正常人是否在撒谎,同时,他更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 李追远指了指小板凳上的男生遗像,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阴萌略感意外,她原本以为高桌上的女生遗像才是孙红霞的女儿,也可能和那个长头发的无脸人有关,没想到,孙红霞家的,是儿子。 孙红霞:“叫赵军峰。” “这个女孩呢?” “姓邱,叫邱敏敏。” 李追远喝完了第一罐汽水,打开了第二罐:“赵军峰对邱敏敏做了什么坏事了?” 孙红霞:“峰峰在厕所里,把敏敏侮辱了,还杀了她。” “本校学生?” “嗯,是的。” “几年前发生的事?” “七年前。” “邱敏敏的家人,也在学校里吧。” 孙红霞嗫嚅着嘴唇,她似乎不太想说,但男孩只是瞥了她一眼,她整个人一哆嗦,最终还是认命般说出来: “对,她妈妈在。” “我耐心有限。” “邱敏敏的妈妈,姓冉,是你们楼栋的宿管阿姨。” 同在房间里的阴萌,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一步步与其说是少年在问话,倒不如说是少年在找孙红霞印证,可问题是,少年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难道,他事先就知情? 这也不可能,事先知情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这些东西瞧出来也很简单,大小供桌的布局,可以脑补出孙红霞经常跪在蒲团上带着儿子一起向女孩赔罪的画面。 男生女生遗像年纪符合适龄大学生,孙红霞言语里以本地人自居,可实际上她带着某外省的口音。 学校后勤的正式职工岗位不好进,但临时工还是好干的,工资和待遇怎么着都比在薛亮亮商店里一直勤勤恳恳地打杂要好,事后推导说明她在刻意隐瞒自己身份,以及她并不是在单纯地打工挣钱。 怀着强烈的负罪情绪,留在学校里,大概率是为了赎罪,邱敏敏已经死了,那赎罪对象应该就是她的家人。 李追远只不过是以最正常的逻辑进行反推导,再找孙红霞对一下答案,恰好都对上也有运气成分。 “你知道邱敏敏还在学校,且就在这里。” 孙红霞点了点头:“对,她经常会在夜里没人时,在楼上跳舞,以前她经常出席学校的各种晚会,舞跳得很好。” “她为什么不报复你?” “一开始‘看见’她时,我也害怕过,但我想着,这是我儿子犯的错造的孽,那她就算是厉鬼,把我杀了索命泄愤也是应该的,我那段时间经常跪在楼上练舞房里,求她杀了我。 但是……她没有。 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就习惯了。 可能,她是觉得这么轻易地让我死了,太便宜我了,所以想不停出现在我身边,来折磨我、报复我,我接受。” “可能?” “这是我的猜测。” “不,这不是你的猜测,你没这个脑子。” 孙红霞:“……” “是邱敏敏的妈妈,我们楼的那位冉阿姨告诉你的么?” 李追远记得,她办公桌摆着的工作牌上写着的名字是:冉秋萍。 “是的,没错,她对我说过这些话,我很感激她。” “下次斟酌好了再说话,我不想再纠正你第二次,否则还是会把你活埋,外加那位冉秋萍。” 润生这次是职业素养上犯了错,但本该还是能理解的。 可现在问题是,他所顾虑和想要保护的人,没那么单纯,而且很可能正在联合死倒主动针对自己等人。 人都打算害你的命了,自己这里又何必婆婆妈妈。 “我,我知道了。” “冉秋萍是怎么看待邱敏敏还在这件事的。” “她跟我说的是,她女儿怨气不散,她要我和她一起,等待那天敏敏想开了,消散了,我的罪,也就赎完了。” 阴萌心道:宿管阿姨在养尸? 李追远又喝了口汽水,他觉得不太像。 邱敏敏是被控制的,控制她的那个存在,十分可怕,这不像是冉秋萍能做到的,除非她在与自己的初次见面时就有意识地在表演。 除此之外,最根本的矛盾点是,冉秋萍作为邱敏敏的亲妈……控制自己惨死的女儿做什么? 可惜,孙红霞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了,还能继续问,却问不出多少价值。 因为她已经被冉秋萍给洗脑成一个虔诚的赎罪者了。 杀人犯的家属是否要受到社会舆论谴责,这不是李追远现在需要思虑的问题。 他只知道,要是冉秋萍真的能“培养”和“操控”出这种级别的死倒作自己的伥鬼,那她压根就没必要再让孙红霞为自己做事,向自己忏悔祷告。 这里头,肯定还有秘密,因为不通顺。 “赵军峰是怎么死的?” “逃跑时挟持同学当人质,在将军山被警察击毙了。”孙红霞看向自己儿子的遗像,“他到死也不知悔改,而且还死得那么干脆,他如果去接受法律的审判接受法律的惩罚,我心里还能好受些,这是我的错,我生的他,我也没教好他,让他变成了畜生,害了人。” “挟持的同学是谁?” “不知道。” “他的遗体,怎么处理的?” “在这里。”孙红霞弯下腰,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骨灰坛,“你要看么?” “打开。” 孙红霞打开了盖子,李追远伸手进去,抓去了一小撮,是骨灰没错。 “你还有什么亲人么?”李追远问道。 “他爸死的早,我在这里,没亲人。” “绑起来,先控制住她。” “好。”阴萌拿起困死倒的网,将孙红霞控制住,在拿东西堵她的嘴前,阴萌起身走到少年身侧小声询问,“好像还没问邱敏敏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问吧。” 阴萌扭头看向孙红霞:“说,邱敏敏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孙红霞茫然道:“我不知道。” 阴萌:“你不知道?” 孙红霞看向供桌:“会不会是因为你们来了,也住在了我隔壁,让我这两天没办法给她点香烧纸?” 阴萌将孙红霞的嘴堵住。 显然,她也不信这个理由。 李追远走出房间,阴萌将门在外头反锁后马上跟了上来,问道:“她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要是想往复杂的方面去想,那应该是我们的到来,或者具体到你和润生包括小黑的一些行为,触犯到她了。” “那要是简单的方面呢?” “你是个潜藏罪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左右邻房全被警察搬进去住了,你会不会觉得他们就是来抓你的?” “就这么简单?”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袭击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袭击了,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润生就可能死在她手里。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反击。” 阴萌面色一变,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应该抓紧时间去抓那位宿管阿姨。” “邱敏敏已经跑了,你猜冉秋萍现在知没知道?再抓紧时间也来不及了。” 阴萌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少年面前说这么多话,除了一次次证明自己很笨外,没什么其它效果。 二人回到九栋,宿管办公室依旧黑着灯,阴萌尝试去撬开窗户。 “啪!” 里面的灯亮了。 刚把窗户撬下来的阴萌,看着李追远从办公室门那里走了进来,门没锁。 少年看了她一眼,说道:“窗户装回去。” “哦,好。” 办公室的面积并不大,一张办公桌,一张床,一个橱柜一个衣柜,以及挂在墙壁上的布兜袋,袋子上写着宿舍号 唯一有点价值的线索,还是桌脚一个大茶缸里,有被烧黑的痕迹。 李追远将茶缸举起,凑近闻了闻,有一股纸灰味儿。 阴萌装好窗户后走了进来,环视四周,说了句:“她跑了?” 李追远:“我还真怕她会留在这里等着我们。” 要是这样的话,说明冉秋萍很有依仗。 而自己团队则在失去润生和谭文彬后,实力大损。 李追远走到布兜前,在自己寝室号 看来,得换锁了。 “阴萌。” “嗯!”阴萌挺起胸膛,等待吩咐。 “你现在回店里,看管孙红霞,然后明天一早,去医务室,把谭文彬换回来。” 相较而言,论起调查事情的能力,壮壮比萌萌厉害得多。 “那你呢?”阴萌解释道,“你身边没人,我担心你的安全。” 李追远指了指楼上:“不早了,我上去睡觉。” “睡觉?” “嗯,我头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 “那要是万一……” “没有万一,邱敏敏已经被打得快散架了,冉秋萍但凡还有其它手段,她就不会逃跑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李追远走出宿管办公室时,又提醒了一句:“记得关灯。” 回到自己寝室,李追远端起脸盆,将鞭子置于脸盆底,走向洗脸池。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该休息休息,该洗澡洗澡。 正如魏正道书里所写的那样:我们代表正道。 谁家正道天天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畏首畏脚的。 刚接了第一盆水,浇下去,正在给自己打洗发露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追远照常洗着头,他耳朵好使,一些人的脚步哪怕只听了一遍他也能记住。 “唉呀妈呀,神童哥,巧了么不是!” 陆壹,一米八五的个子,标准的北方大汉。 “你好。” “神童哥也要洗澡呢?额不是,真巧,神童哥也在洗澡呢。” “嗯。” “神童哥这么早来学校报到干嘛?” “抓鬼。” “呵呵呵,神童哥你可真幽默。” 李追远给自己擦香皂。 “哗啦!” 陆壹也是一盆水往自己身上一浇。 “呼,爽!” 随即,陆壹看向李追远,将毛巾很是紧绷地卷到手上: “神童哥,我给你搓背吧。” “不用。” “没事,我们那儿澡堂子都是这样互相搓泥。” 说着,陆壹就准备上手了。 “哥,真不用。” “啪!” 就在这时,原本被李追远放在洗脸池边的鞭子滑落下来。 陆壹瞪大眼睛看了看,纳罕道:“神童哥,你们南通人洗澡用这玩意儿吗,咋用的,好使不?” “哥,我洗好了。” “哦,好,吃夜宵不,我自己在宿舍里煮饺子吃,给你来一碗?” “不会跳电么?” “巧了,哥们儿我专业对口,我们宿舍用电不会跳闸。” “不吃了,谢谢哥。” “那晚上去我宿舍玩不,我会弹吉他。” “你明天不补习么?” “明天没课,休息。” “那就早点休息。” “哎,神童哥,你还没说你在哪儿抓鬼呢?” “宿舍里就有。” 李追远端着盆走了。 “呵呵,神童哥真会开玩笑。”陆壹端起脸盆,还没浇呢,就打了个哆嗦,然后快速冲完,马上跑回自己宿舍。 回到宿舍后,李追远先将两把椅子推到门后抵着,然后将宿舍窗户打开,最后躺上了床。 闭上眼,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头部的不适感得到了明显缓解。 下床,穿衣,将椅子搬开去洗漱,回来后坐到书桌前,开始写调查计划。 刚写好,外头就传来谭文彬的脚步声。 寝室门被推开,谭文彬探出脑袋:“小远哥,我给你带了早餐。” 小笼包油条和豆浆。 一起吃早餐时,李追远将计划递给谭文彬,谭文彬拿起来扫了一眼,确认没疑问后就折迭好收进口袋里。 单子上就两件事,一件是对当年赵军峰邱敏敏案子的调查,另一件是对冉秋萍的调查。 后者只需要走访,前者则需要找到卷宗,最好能联系到当年参与侦办过这起案子的警察。 “彬彬哥,你爸有关系不?” “应该有吧,我爸是后来被调到石港的,他以前的同学同事关系网挺大的,再说了,我爸不好使不还有我爷和我外公嘛,都是老警察了。但我需要点时间,远子哥。” “不急,昨天那头死倒短时间也恢复不了,我们时间很够,应该能等到润生哥恢复。” “润生恢复得不错,早上医生来检查伤口时,说他的身体比牛还硬朗,而且阴萌来换我时,还带来了药膏,是刘姨留下的。” “嗯。” “需要去联络亮哥不?” “和亮亮哥没什么关系。” “不,我的意思是,这么好玩的事,不喊亮哥一起来参与?” “算了,我怕他又找借口回南通去调查。” “噗……哈哈哈!” 谭文彬笑完后,忽地又想起什么,问道:“小远哥,那你身边不是没有人了么?” “有人的。” 谭文彬离开后,李追远将一些东西收入书包里,然后背着书包走到一间宿舍门口,敲了门。 很快,门被打开,陆壹似乎刚睡醒。 “哟,神童哥。” “哥,你开个价,我雇你一天,你跟我走。” “哈!”陆壹稍稍弯下腰,一把搂住李追远,“这说的啥话啊,哥们儿之间有事说话,谈啥钱不钱的,你等着,我刷个牙。” 陆壹快速洗漱后,把宿舍门一锁:“走吧,神童哥,我们去哪儿?” “将军山。” …… 将军山故名观音山,后因岳飞曾在此抗金,改名将军山。 这里不算太有名的景点,但有山有水,风景优美,是城市周边很不错的度假胜地。 来到这里,李追远并没有什么具体目的,主要是谭文彬那边的事他一个人就能搞定了,自己就干脆来这里碰碰运气。 真要是预料到有危险,他也不会临时喊陆壹来凑队。 李追远爬上一处山头,拿出罗盘,开始观察这里的风水。 边上的陆壹原本以为神童哥是喊自己来郊游的,一看少年连罗盘都拿出来了,还一本正经地在观测,他忽然再次想起昨晚少年说的那句话。 妈的,不会宿舍真有鬼吧? 李追远连续换了三个山头位置观测,除了观测到了好几个吉穴外,没什么异常。 但等走到第四个山头位置观测时,却发现有一处区域很奇特。 九曲通幽,潜龙在渊,朝拜主城,取借王气。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水葬之地。 但也因为实在是太过标准,方士看上或水猴子看上,都很正常。 所以,那里有一座庙。 古人习惯,凡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比如闹鬼、乱葬岗、古坟,就在上头盖座庙。 现在则可以盖学校。 李追远走到庙门口,庙很小,牌匾写着:将军庙。 里头有佛家的东西,也有道家的东西,但没和尚或者道士,只有几个管理人员,也不收门票。 只是,刚走进去没多久,李追远就察觉到不对,虽说这庙有些不伦不类,但甭管什么庙,里头都不会缺少中正祥和之感,只有强弱区分。 可这庙里,却给人一种水腻粘稠的感觉,而且,隐约间,李追远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水尸臭味。 他的鼻子没润生敏锐,但既然嗅到了,那就大概不会出错。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死倒,竟然会藏在庙里? 李追远犹豫了,要是身边此时跟着的不是陆壹而是润生,他就能大大方方地继续探查。 但是,自己毕竟是来碰运气的,既然碰到了某些特殊的东西,直接避而退却,那就纯浪费功夫了。 还是看一看吧,只看,不动手,我是游客。 李追远寻着水尸臭味的浓度,渐渐走到了主庙堂口。 陆壹这会儿也闻到味道了,甚至还打了个喷嚏,他指了指四周说道:“这庙里栽了好多银杏树啊,我以前一直觉得这玩意儿香得很呢。” 李追远没理会他,踏入堂口,里面有一尊威武的将军像, 这不是岳飞,因为这分明是《封神榜》里四大天王之一拿剑的那位魔礼青。 李追远走到蒲团前,跪坐下去。 旁边的陆壹见状,也跟着跪下。 在他眼里,拿着罗盘的神童哥,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神秘色彩。 李追远仔细嗅了嗅,他已经确定了,水尸臭味的发源处,就在这尊将军像的底部。 将军像立于石台上,而石台正前方有开缝,证明里面很可能存在夹层可推拉出来。 这时候,正常流程应该是走阴继续深入调查。 但李追远忍住了。 这水尸臭味散发得很均匀,证明里面就算有死倒躺着,它也在沉睡。 保不齐就跟大胡子老家前的那片桃树林一样,是前人在此做的镇压布局。 李追远直起身,忽然听到旁边的陆壹已经在磕头求将军保佑自己父母身体健康了。 李追远只能打断他:“别拜。” “啊?”陆壹愣了一下,“那……” “跟我做。”李追远做了一套收礼动作,有点复杂,他做得很慢。 陆壹边看边学,做完了,然后跟着少年一起站起身离开蒲团。 寻常的寺庙道观,拜一拜求个情绪价值都是没问题的,但死倒这种东西自带邪祟,哪怕它没主动害你,只是与你比较近,你都可能沾上噩运,除非你本人福运深厚,这才能不在乎。 至于说拜死倒求庇护,那就属于主动求因果牵扯了,太不吉利。 李追远开始围绕将军像观察,陆壹跟在少年后面。 少年年纪不大,身上却有着一种特殊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想听从他的话,觉得他说的就是对的。 观察一圈后,李追远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的格局,本该是一个很标准的【破煞】,可现在却被人改过了。 李追远用鞋尖触摸着地面的一条裂缝,这是后来人为凿出来的。 这不禁让少年有种熟悉之感,因为他就喜欢借用原本风水布局来做修改。 只是,这位后来修改这里的人,水平不行。 他只是把【破煞】效果给破了,要让自己来操作,能直接给它改成【聚阴】。 不过,现在只能先在地图上画个圈,目前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是否和邱敏敏有关,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一切,还得等谭文彬那里得到具体案件消息后,再进行下一步决断。 “走吧,陆哥。” “哎,好。” 二人正准备往堂口外走,外头对面廊子下刚好走过去两个人,都是男的,一老一青,胸前都戴着工牌,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年老的头发花白,背着手走路,可交迭的双手却呈内翻倒扣,同时两肩下沉,肩胛耸起。 这是背尸的姿势。 而且是常年背尸练出的一种动作惯性,哪怕是平日里,也会自然而然保持这种身体姿态。 秦叔以前教自己基本功时就说过,他不用特意抽出时间练功,平时干活时就能练。 那个老者,就属于这种功夫练到家了。 青年人也有点这种趋势,但还不明显,很明显,应该是老头的传人。 李追远没料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到捞尸人同行。 不过,他可没上前打招呼的想法,因为有可能这儿格局的缺口,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老者和青年走到远处后分开了,青年继续向前,在一间类似办公室的门口停了下来,敲了门。 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和青年很是激动地说着话,青年似乎是在安抚她,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已攥起,显然对应付眼前这个女人感到十分不耐。 只不过,交谈的双方并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落入他人视线中。 李追远拉了拉陆壹的衣服,示意他跟着自己从堂口后门出去。 二人走出堂口后,又快步走出了将军庙,等来到外头,陆壹终于忍不住问道: “神童哥,刚刚那女的不是咱们宿管阿姨吗?”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八章 公交车上,李追远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以及被倒映在车窗里的自己。 出现在将军庙里的女人,就是冉秋萍。 但将军像 邱敏敏已经被自己等人打得几乎要崩溃了,不管操控她的存在使用怎样的方法,都无法使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原。 庙里的两位捞尸人同行,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从行为逻辑上来看,那个青年似乎是在刻意避着他师父,那他很可能就是站在背后帮助冉秋萍的那个人。 甚至,就如同孙红霞被冉秋萍洗脑了一样,冉秋萍也有可能被别人洗脑成为了一枚棋子。 事件的脉络线,一下子就被扩充与拉长了。 李追远很满意这种发展,牵扯进来的人越多,事情越复杂,处理起来才越有趣,只有垒起的积木,推倒时才有快感。 到站下车,没急着回寝室,既然陆壹不收钱,那自己最起码得请他吃顿饭。 因是下午,距离晚饭点还早,老四川店里还没客人。 选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份紫菜蛋花汤。 菜很快就上桌了,李追远就着菜吃了小半碗米饭,然后就专注喝起了汤。 陆壹吃得很开心,川菜下饭,而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处于干饭的年纪。 吃完后走出饭店,陆壹一边用纸巾擦着嘴一边说道:“神童哥,下次有事你直接喊我,不用再请吃饭了,太客气。” “好。” 李追远让陆壹先回寝室,他自己则来到校医务室。 医务室是两栋三层小楼,一栋在校内一栋在校外,名义上是校医务室同时也对外面社区开放。 李追远看见阴萌站在墙角处,守着好几袋从外面买来的菜和饭,里头都插着香,她在等着香燃尽。 不是单人间的病房,对润生而言,吃饭都比较不方便。 没去喊阴萌,李追远自己走上楼。 靠着对呼噜声的分辨,少年找到了病房,站在窗户口,看见躺在病床上正睡着觉的润生。 润生恢复得很快,脸上已呈现出血色,不似昨晚那般惨白。 李追远没进去,而是背对着墙,双手背在身后,左脚抬起,抵着墙壁,太阳还未下山,可晚风早已按捺不住,提前上岗吹拂。 少年就这么听着里头的呼噜声,吹着风,一站,就是好久。 一直到眼角余光留意到阴萌那边提着香灰拌的饭菜走上楼梯,李追远就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 回到宿舍,宿管阿姨办公室依旧没人。 现在是暑假,宿舍楼里也没几个人,宿管阿姨离岗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可以说,冉秋萍先前的在岗反而是一种稀奇。 其它宿舍楼现在可没长驻的宿管阿姨,顶多隔几天来看一下。 回到寝室,李追远目光看向自己和谭文彬的行李。 因为有薛亮亮开卡车来送,所以大家的器具装备带得很齐全。 但也可能因此暴露出了问题,就像白天在将军庙那儿看见的老者一样,有些时候,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会对自己行事更为有利。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能代表天道? 这是个问题,等这件事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器具装备的隐藏,再之后,团队里个人体态也需要进行提前纠正,不能走在路上就被懂行人或鬼瞧出你的身份。 李追远从行李袋里拿出了一把小旗,每根旗的尾端都用胶布裹着,撕开后就能粘贴,他又取出了墨斗线和特殊颜料的毛笔。 先后背贴着寝室门手持罗盘上下观望测算,等脑海中绘制好图纸后,少年就开始插旗。 天花板上,墙壁上,地面上,全部插上。 然后以墨斗线弹出纹路,再以毛笔点以朱砂等原料进行涂纹。 最后,将一张板凳摆在特定位置,又把一面铜镜竖在那里,镜面对着寝室门。 铜镜还是以前阿璃拿来送自己的,应该是柳奶奶的,用来做阵眼,再合适不过。 接下来需要换妆的,就是这些阵法旗,等以后谭文彬有空时,让彬彬买些其它国家的国旗给裹上去,这样外人就算看到也不会觉得是在搞什么封建迷信,只当是大学生在寝室里彰显个性。 这时,走廊外传来拖鞋声,李追远听出来了,是陆壹。 陆壹在敲门,李追远故意没出声。 不一会儿,陆壹自己打开了寝室门。 他手里提着两个热水瓶,一进来只觉得面前光影一闪,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哪里。 而在李追远的视角里,陆壹正提着俩热水瓶原地转圈。 少年将铜镜调了个位置,陆壹疑惑地眨眨眼,他只会觉得自己刚刚走了个神。 “嘿,我来干啥来着?” 随即,他想到了: “神童哥,我帮你去 “谢谢哥。” “谢什么谢,顺道的事。” 陆壹将热水瓶放在了墙角,然后看了眼周围插的小旗以及画的纹路:“神童哥,你这是在做啥?” “宿舍里有鬼。” “啊!我还有事,先回去备课了。” 陆壹马上提着另一个热水瓶跑出了宿舍,将门关闭。 其实,他这种才是正常人面对诡异事件的正常反应,以前的谭文彬才是特例。 拿着脸盆去洗手池冲了澡,李追远回到宿舍,将镜面重新翻转对着寝室门后,他就上床准备睡觉。 临睡前,他脑海里开始回忆昨晚尝试操控邱敏敏时,读取的那些记忆画面,很零碎,只有静态的画面根本就不连贯。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邱敏敏的特性,事后才知原来她是另一个存在的伥鬼。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读取的那些记忆画面,不仅没实际用处,反而还可能存在误导,身为傀儡的伥鬼,本就没多少自我。 翌日一早,李追远刚起床,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的跑步声,是谭文彬。 犹豫了一下,李追远还是将铜镜调翻过去,虽然他知道谭文彬进来后会嚷嚷着想自己试试成色。 谭文彬打开宿舍门,一只手拿着卷宗另一只手提着早餐。 “咦,小远哥,这是你布置的门禁?” “嗯。” “咋没效果?” “我关了。” “关了干嘛,应该让我试试。” “先办正事。” “成成成。” 谭文彬坐了下来,二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分看着卷宗。 “是我爸帮我找的关系,嘿,你还真别说,我爸还真有关系。” “记得你说过,你爸是后来被调到乡镇派出所的。” “嗯,据说是犯了错。” “什么错?” “子不言父之过。” “没敢问?” “你是没体验过我爸以前皮带抽人多带劲,我小时候看李小龙的电影,李小龙耍双截棍时,我代入的就是我爹地。” “看资料吧。” 李追远将自己手里的那一半和谭文彬做了交换。 在谭文彬刚看完一个证人的身份信息,同时吃了两个小笼包时,少年就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指尖轻轻摩挲桌面。 “不是,哥,我辛苦一天一夜才搞到的卷宗,你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给我看完了?” “嗯。” “难怪我爸以前说过,你应该去当刑警。” 李追远闭上眼,刚看过的卷宗资料开始在脑海中重新梳理。 赵军峰是在深夜的教学楼厕所里,侮辱并杀害了邱敏敏。 目击证人有三个,一男两女,分别叫吴新辉、刘欣雅、朱红玉。 这三人和邱敏敏原本在空的阶梯教室里排练舞蹈剧,中途邱敏敏要去上厕所,排练中止,可去了很久后依旧没回来,三人就一起去厕所找寻,却看见赵军峰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冲出来。 俩女生进厕所后发现被侮辱和杀害的邱敏敏。 事发后,先是学校保卫科和学生会的人去捉拿赵军峰,在西湖也就是谭文彬第一晚夜跑的那个湖,发现了赵军峰的踪迹,赵军峰打伤了几个同学后逃出了校园。 警方介入后开始追捕,最终在将军山附近发现了赵军峰的踪迹,学生会也被发动去一起搜索,最终赵军峰持匕首,挟持住了吴新辉,僵持下,被警方开枪,吴新辉获救,赵军峰中枪后摔入河中。 尸体后来捞了三天才找到。 这起案件,因为有三个人证,且赵军峰还有明显的抗拒、逃跑、拒捕行为,所以很快就被结案。 李追远问道:“大学里的学生会这么活跃么?” 谭文彬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点了点头:“好像是的,开学后学生会会招新,不过亮哥跟我说过让我别去浪费那个时间。” “哦?” “亮哥说,国内官僚文化集糟粕者就在学生会。 除了几个头头能和老师领导混个脸熟拍拍马屁落点好处,同时还能在去打杂搬桌椅。” “卷宗上说,吴新辉是那一届学生会会长。” “嗯,这个我看到了。” “赵军峰则是邱敏敏的追求者,在女生宿舍楼下摆过蜡烛表过白,不过被拒绝了。” “小远哥,这么说吧,如果让我直接看这个卷宗,我觉得这案子没啥问题,但现在既然邱敏敏变成了死倒,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我就觉得这案情里肯定有隐秘。” “嗯。” “那我们哥还没入学,但亮哥人脉广,能在学校里帮忙打听。 包括最后开枪射击的警察,我们也可以去找他再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没这个必要。”李追远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来查案的,不用走固定流程。” 随即,李追远将昨天自己在将军庙的收获告诉了谭文彬。 “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对冉秋萍动手?” “不仅是冉秋萍,还有那座将军庙里的两位同行。” “那只能等润生的伤势再恢复恢复了,按照小远哥你所描述的那样,我和阴萌可能不是那老捞尸人的对手。” “可是,我不想等太久,我怕夜长梦多。”李追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布置出来的“门禁”,“打不过归打不过,可又不是让你们去光明正大地打擂台。” “啊哈,对。”谭文彬明白了小远的意思,“那咱就不用担心打不过了。” 这时,谭文彬的传呼机响了,他跑出去找地方回了个电话,然后很快跑回来: “小远哥,亮哥说晚上他和罗工回来,请我们七点去市区丽景饭店吃饭,咱们去不去?” “去,又不是今晚就动手,我还得画阵法草图……” “可是你画图很快。” “然后你们还得背。” “哦,对,这确实需要时间,主要是阴萌,她脑子太笨了。” “你休息一下吧,昨晚一宿没睡。” “我不打紧。” “你晚上还得好好发挥的,养足精神。生活、学业、捞死倒,没必要刻意舍弃掉哪个,我们可以从容些。” “好,我懂了。” 谭文彬知道小远的意思,罗工目前只收下了薛亮亮和小远,还没正式收他,而能得到罗工的青睐,以后自己的学业也能更加轻松。 最起码不会出现,小远他们跟着罗工去外省科考时,自己还得一个人留在学校里忙活准备期末考试的尴尬画面。 谭文彬上床睡觉了,李追远则坐在书桌前画了两张阵法草图。 齐氏先人要是知道他们家祖传的皇陵秘术,被自己简化用来打架斗殴,怕是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只是,这种临时布置出的阵法秘术,短板也很明显,一是持续时间短,二是这玩意儿可分不清楚敌我。 这也是需要谭文彬和阴萌提前背好“方位”的原因,要不然让他们俩下场打架时和敌人共同享受一样的负面效果,那这阵法还有个什么意义? 画好草图后,李追远开始画站位图,站位图画好后,为了方便他们记忆,又写起了口诀,还得注意押韵。 在这方面,润生的配合度其实是最高的。 其实,还有一个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借用”将军像下的那头死倒,但这个选项太过冒险,在没确定那头死倒的身份前,李追远也不敢借这个东风。 真要是由此引发出什么连锁问题,那天道又要结算在自己头上。 中午,谭文彬醒了。 “小远哥,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用,够了,我昨晚抽空也打了几个盹儿,没那么困。”谭文彬下了床,“我去商店里拿些吃的过来,顺便查看一下孙红霞的情况。” “孙红霞可以放了。” “啊?那她会不会去公安局举报我们非法限制她人身自由?” “那我们就能对警察叔叔说,是她监守自盗,偷了我们店里的钱,倒打一耙。” “好理由。”谭文彬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无懈可击。 “她不会去报警的,会报警的话,第一次见鬼时就该去报了。”李追远指了指自己额头,“她只是看起来正常,但思维已经出问题了。” “哦,是这样啊。” “再告诉她,她儿子的案子应该有隐情。” “小远哥,你还是善良的。” 李追远:“……” 等谭文彬走后,李追远端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对着杯口吹气时,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会疯的。” 谭文彬进入商店后直接下到地下室,打开门锁,看见了被绑在里面的孙红霞,小黑也在这个房间里盯着她。 孙红霞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在谭文彬将她解开后,她就麻木地去卫生间,出来后吃东西喝水,然后跪坐在床边,等待着继续被捆缚和堵嘴。 “你可以走了。” 孙红霞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谭文彬。 “我们调查过了,你儿子的案子,应该有隐情。” 孙红霞怔住了。 普通人的世界观有时候很复杂,可有时候又很单纯,孙红霞起初就只是怀着赎罪的心态留下学校,在见到“邱敏敏”的鬼影后又听到冉秋萍的讲述后,更加坚定了自己赎罪者的身份。 但在孙红霞眼里,能和“鬼”干架不输的这帮人,明显也异于常人。虽然他们羁押了自己,恫吓了自己也审讯了自己,但他们说的话,她是信的。 我儿子的案子有隐情? 那就说明,我儿子是被冤枉的? 孙红霞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张矮板凳供桌上放着的男生遗像。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孙红霞尖叫出声,然后一把将儿子的遗像抱在怀里。 看着这一幕的谭文彬猛地意识到,自己那句“小远哥你真善良”的话,说早了。 “我儿子被冤枉了,我儿子被冤枉了!” 狂热赎罪者心态本就是一种极不稳定态,越是被长期的压抑,等真有一根绳子落下来时,她就越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 孙红霞抱着遗像冲出了房间,等谭文彬追上来时,孙红霞已经跑出了店铺,她先跑向了九栋楼,应该是要去找冉秋萍,很快没找到人的她又跑了出来,然后她又头发散乱地跑向了其它地方。 谭文彬看得后背一阵发寒,他感觉到,孙红霞,只是小远哥随意丢出去的一只饵。 关好店门,提着吃的,他回到了宿舍。 “小远哥,孙红霞跑出去了,像疯了一样。” “嗯。” “我要不要去盯着她?” “不用,随她去吧。”李追远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你先抄一份,再去给阴萌送去,记得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背,打架时对手可不会傻乎乎地只走标准格子。” “好。”谭文彬接过来开始抄写。 他坐姿板正,全神贯注,以前他爸拿皮带在旁边看着他做作业时,都没这么有效果。 抄完后,谭文彬就跑去医务室病房,先和润生打了个招呼询问了一下恢复情况,然后把阴萌喊出来将东西交给她同时也做了叮嘱。 “彬彬走了?” “嗯,你睡个午觉吧,我出去透会儿风。” “是小远要做事了吧?” “要做事也得等你伤愈,没你我们这个团队可运行不起来。” “这个团队除了小远,没谁是不能缺的。”润生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伤口位置,“是我的错,你和彬彬,要保护好小远。”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见润生已经瞧出来了,阴萌也就不藏着了,把纸拿出来,“我要背这么多东西的,不仅要背,还要理解。” 润生:“那你快背吧,你脑子笨,得抓紧时间。” 阴萌:“……” …… 黄昏时,李追远和谭文彬在校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饭店。 车上,李追远坐后座,谭文彬坐副驾驶,一路上谭文彬都在反复默念各种卦象词汇,司机师傅不时看他两眼。 等到饭店门口下车时,司机师傅一边收钱一边问:小伙子,哪家的庙比较灵,我也想去拜拜。 进饭店后,谭文彬把刚刚司机的反应当笑话一样讲给小远听:“小远,你说我刚刚在车上要是再故意装腔拿调一点,指点指点司机,是不是就能免了车费?” “人家是因为你没指点很干脆地给车费了,才有点信你。” “哦,也是。” 虽然二人提早来了,却还是来得最晚的,罗工他们应该本就在这家大酒店里有行政会议。 进来后,薛亮亮热情地向在座的人介绍李追远和谭文彬。 李追远进来后目光对全场一扫时,就微微一眯。 谭文彬则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因为在座的全是本校的领导和老师。 当薛亮亮介绍校长秘书朱红玉时,谭文彬只是觉得对方很有气质的同时还略微有点眼熟。 等介绍道他们班的辅导员刘欣雅时,谭文彬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最后,介绍到朱红玉的丈夫同时也是学校后勤部任职的吴新辉时,谭文彬猛地一惊,他终于记起来了, 这三位,不就是卷宗里的那三个目击证人么! 谭文彬立刻侧过头,看向李追远,发现小远露出标准的腼腆笑容和在座的所有老师领导回礼。 小远没发现? 不,自己的脑子都留下痕迹了,小远怎么可能会忘记。 罗工坐主位,几个校领导也只能坐旁边,酒桌交谈时,也能看出来大家对罗工的客气与尊敬。 “追远是我亲自去南通特招进来的,我是要亲自教导的,学业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书房里有一箱他做好的毕业设计,呵呵。” 薛亮亮很够意思地一边给老师倒酒一边小声提醒:“还有彬彬。” “啊,对,彬彬也是。” 罗工对谭文彬是有印象的,反正他的项目里都会有走后门的名额,给谁不是给。 很多时候看似难得上天的人情,也就是身边人的一句话,他也不至于不给俩爱徒一个面子。 酒桌上,大家相谈甚欢。 李追远知道,这场局对自己最大的意义就是,自己以后可以随便逃课了。 反正大学里专业课他已经学完了,至于高数、大物这些,在他眼里和高中知识点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李追远还从酒桌交谈中得知,朱红玉是前校长的孙女,刘欣雅则是毕业后就留校了,她们两个,就基本没离开过学校。 只有吴新辉,毕业后创业去了,酒桌上有个院领导装作喝高了故意阴阳怪气地喊了他一声“吴老板”,把吴新辉涨红了脸。 应该是创业失败,又走了妻子的门路,最近重回学校任职。 也就是说,这仨人,在近期,将全部都在学校。 这似乎,是一种触发条件。 所以,自己等人差不多就是在火山快要喷发时,凑了进来,然后被岩浆溅伤了。 虽然,火山也被他们反捶了一记,也不好受。 案件有时候会很复杂,但要是每个凶杀案的死者都能“说话”,或者以另一种形式来表态的话,那么警察叔叔的工作肯定能轻松太多。 李追远自然没有去提醒询问他们近期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更没有假装不经意间地提起七年前的案件。 他只是单纯地在酒桌上,喝着饮料,表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 酒席散去后,刘欣雅作为开学后的辅导员,特意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并且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朱红玉和吴新辉夫妻一起过来,朱红玉关心的是李追远是否有兴趣代表学校参加一些大学生竞赛,吴新辉则装模作样地问候了一下生活情况,并拍着胸脯说这方面有问题可以直接来找他。 李追远都礼貌亲切地回应了。 罗工累了,但还是强撑着疲惫嘱咐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等他忙完了手头的事,下一个项目启动时,就会带上小远一起。 这次,是由李追远牵着谭文彬的手,让罗工再次记起来,又补了一次: “哦,对,还有彬彬。” 薛亮亮先送罗工回上面房间睡觉,明天这里还有会议要开。 很快,薛亮亮又下来了,将二人送到了酒店门口。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追远摇头。 谭文彬用力摇头。 薛亮亮指着谭文彬说道:“小远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你先前在酒桌上,明显心里有事,而且事情很严重。” “我专业书还没看,我很焦虑。” “我才不会信你这种鬼话,不过,我现在确实忙,也脱不开身,等以后吧,以后要是有事了,可不能瞒着我。” 李追远微笑。 谭文彬点头应了声:“好。” “你看,果然是瞒着我。” 谭文彬摊开双手:“亮哥,你不能这样只盯着我。” “好了好了,我上去帮老师整理会议文件去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李追远和谭文彬打车回到学校,在校园里行走时,谭文彬问道:“小远,现在那仨目击证人都回学校了,那我们的计划……” “不变。”李追远压根就没多做考虑,“我们是被袭击方,反击回去,天经地义。” “我今晚再熬个夜,就能彻底背好了,阴萌慢一点,明天再给她个白天也能搞定。” “那就明晚动手。” “好嘞!” 二人走进宿舍楼,刚上三楼,就听到了吉他声。 “哟,还挺文艺。” “是陆壹寝室。”李追远记得他说过,他会弹吉他。 原本,二人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在经过陆壹寝室门口时,二人同时听到了寝室内除了吉他声外,还传来了一串跟着吉他旋律踩踏的高跟鞋声。 要么是陆壹带了一个女的回到男寝,这种事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 要么,是陆壹穿着高跟鞋弹着吉他,这又是一种怎样奇特的癖好? 还有第三种可能…… “敲门。” 谭文彬立刻上前敲门。 “咚咚咚!” 吉他声依旧,但高跟鞋的声音却忽然变得急促。 “咚咚咚!” 吉他声还在弹奏,高跟鞋径直向着寝室门这边跑来,“嘀嗒滴答”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终, “砰!” “我艹!” 寝室门被撞开,谭文彬被门撞翻在地。 门里面站着的,赫然就是只穿着一条蓝白裤衩,脚踩高跟鞋,手上还拿着吉他的陆壹。 不过,经过先前一撞,吉他已经明显瘪了下去。 谭文彬:“不是,哥们儿,你这是啥造型啊?” “他被祟上了。” 谭文彬这才发现,陆壹虽然睁着眼,但目光呆滞,像是在梦游。 下一刻,陆壹朝着楼道西侧想要逃跑。 “拦住他!” 谭文彬一个飞扑,直接抱住了陆壹那满是腿毛的双腿,陆壹身子前倾,摔倒在地。 “砰!砰!” “哎哟!” 但高跟鞋的两记飞踹,却直中谭文彬胸口。 谭文彬发出一声惨叫后却并未撒手,反而双手抓住对方短裤后,强拽着上移,紧接着双手双腿开始开绞! “嘿!” 奋力一翻,谭文彬将陆壹翻了个面,他在下,对方在上。 陆壹开始挣扎,但主要关节都被锁住,现在的挣扎更像是一只被肚皮上翻的乌龟。 李追远右手伸入裤兜,指尖擦上黑狗血,然后快速来到陆壹身前,弯下腰,大拇指按住对方眉心,再顺势下滑! 五根手指交替,在陆壹身上画了一条红线。 陆壹身体当即开始抽搐,嘴里也吐出了白沫。 而那双高跟鞋,则在此刻脱离了陆壹的双脚,自己“嘀嗒嘀嗒”地想要逃跑。 上次被它逃了一次,这次怎么可能再让你逃掉! 李追远双目一凝,阴家十二法门:引渡过桥。 此时,在李追远的视线里,那双高跟鞋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正惊恐地想要逃离。 但她却越跑越往回,哪怕她拼命挣扎,也无法改变这一趋势。 她不停地回头看向身后正站在那里的少年,少年眼眸深邃,不带丝毫感情。 引渡过桥,顾名思义,本该是递送往生消弭邪祟的,意思就是你这脏东西赶紧给我有多远走多远,形成驱邪的效果。 可李追远现在用的是倒转,强行把脏东西往自己身上拉扯。 可能连早已死去的阴福海都没料到,自家祖传的法门,居然还能这么玩! 谭文彬现在不可能焚香念咒走阴,自然就看不到什么女孩,但他能看见那双原本已经远去的高跟鞋,居然在往回走。 他马上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陆壹推开,左手去口袋里掏红印泥,脑子里已经提前预演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潇洒连串动作。 但可能是因为肱二头肌练得太过发达,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印泥盒没拿稳,摔落下去。 “啪!” 盒子碎裂,红色落了一滩。 谭文彬只是微微一滞,就马上双手向地上一抓,捏了满满一双手的红色,顾不得迭什么手印了,直接量大管饱把黑狗血往高跟鞋上疯狂涂抹。 在李追远的视角里,就是谭文彬扑在地上,双手血红地在女孩小腿上不停揉搓,现实与走阴画面结合起来,壮壮显得有些猥琐。 女孩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表情十分痛苦,其双腿位置,更是如同着了火一般开始融化。 这只能说,不愧是用补药喂养出来的五黑犬,这黑狗血这么用,居然辟邪破煞效果也这么好。 女孩对着李追远的方向跪伏下来,开始哀求,而这时,火焰已经烧到她大腿处。 谭文彬似乎觉得手里的黑狗血不够了,还想再去打翻的地方再抓点过来继续涂抹。 “彬彬,够了,可以了。” “啊?”谭文彬甩了甩手,点点头,“好。” 李追远走过来,将那双原本是黑色现在变成红色的高跟鞋提起来:“你去把陆壹抱回床上。” “嗯。” 谭文彬将地上还在打摆子的陆壹扛起来,进了陆壹的宿舍。 李追远则提着高跟鞋,回到自己宿舍。 他将高跟鞋往书桌上一放,拉出抽屉,将紫色皮鞭握在手里,然后拖出椅子坐下,面对着那双高跟鞋,确切的说,是失去下半身只余上半身被立在书桌上的女孩。 现在的她,还真有一种断裂雕塑的美感。 李追远将鞭子展开,向身侧轻轻一甩:“啪!” 女孩身体颤抖,双臂交织于身前,无比恐惧。 “我问你答。”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九章 “哥们儿,你可真沉呐。” 谭文彬将陆壹放在了宿舍床上,叉着腰,喘着气。 其实,背个人倒没多累,主要是先前从压制中邪的陆壹再到飞扑高跟鞋,一连串爆发动作给他整得现在才算缓了口劲。 见陆壹脸上脏兮兮的全是白沫子,谭文彬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拿起脸盆往里头倒了点热水,再挤条毛巾给他擦了擦。 至于陆壹膝盖、脚上、手肘等这些擦破皮流着血的地方,谭文彬就懒得处理了,反正都是糙老爷们儿,这点磕碰不打紧。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又给陆壹倒了杯水放在其床头塑料凳上,紧接着自己弯下腰,从床底收纳盒里掏出一根哈尔滨红肠。 咬了一口,边咀嚼边说道: “哥们儿,这就算驱邪费和清洗费了。” 从陆壹寝室出来,回到自己寝室,一进门,就瞧见小远哥手持皮鞭正对着书桌坐着。 这眼神,这气场……啧啧,谭文彬忽然觉得自己记忆中手持皮带的亲爹这会儿都有些过于慈眉善目。 彬彬往旁边一蹲,观摩远子哥审讯。 远子哥视线有些偏上,不是落在书桌上的高跟鞋处,证明桌上肯定还有其它看不见的东西。 伸手挠挠头,谭文彬现在真想走阴一起看看。 但他清楚,远子哥肯定不会同意。 远子哥一直告诫自己等人不要频繁走阴,除非真遇到很棘手不得不走阴的事。 可远子哥自己就经常“啪”一声打个响指走个阴,以前还需要打个瞌睡需要人搀扶在旁边倒计时数数,现在都能睁眼走阴了,阴间阳间两不耽误。 对此,谭文彬心里对此也没什么不平衡的,从当初第一次见面,自己只是被亲爹一顿打的功夫远子哥就把自己书桌上所有试卷都写完时起,他就清楚自己和远子哥之间最大的相似处就是看起来都像是个人。 不过,远子哥似乎遇到了麻烦,好像审讯出了问题。 李追远开口道:“彬彬哥,烧纸点烛,铺沙问路。” “得令!” 烧纸点烛好懂,这铺沙问路,表现形式其实就和“笔仙”差不多。 就是,谭文彬一时忘了,这一套流程到底是用红烛还是白烛。 糟了,高考后脑子就像还给了母校。 不仅高中知识忘了不少,连带着以前背诵过的“专业内容”也有了些模糊。 好在,谭文彬也有方法。 他先将盒子摆在书桌上,再倒入特制的白沙,用横尺将沙面抚平后,左手持红烛右手持白烛,问道: “小远哥,蜡烛摆哪个方位?” 李追远先看向谭文彬的左手又将目光落于书桌东南角。 得,是白烛。 谭文彬布置好后,将蜡烛点燃。 李追远手持黄纸,引燃后在身前挥舞。 谭文彬把自己喝水的瓷杯拿来,准备接纸灰。 可转眼就瞧见远子哥站起身,左手向前一抓再向下一拉,右手持燃着的黄纸往里一戳,左手再向上一拍。 刹那间,黄纸燃尽,只余青烟,连个黑纸灰都没剩下。 谭文彬眼睛瞪大了一圈,他意识到,在自己忙于高考的这大半年里,远子哥也没闲着,只是在老家时由于太过风平浪静,故而意识不到远子哥的突飞猛进。 其实,要是用走阴的视角看的话,就会看见少年刚刚先是伸手夹住女孩下颚,使其张开嘴,再将燃着的符纸塞入女孩嘴里,最后将女孩嘴巴拍闭合。 黄纸的两大主要作用,一是接引,二是孝敬;所以直接喂嘴里,属一步到胃。 女孩不晓得是因其特殊原因或是刚刚被谭文彬抹黑狗血烧得太严重了,总之,她无法“交流说话”,只会在桌上楚楚可怜、瑟瑟发抖。 这黄纸一喂,效果显现了。 女孩主动伸出手,去抓住置于沙盘上的笔,表情坚定。 李追远也伸手过去要抓笔,但看着少年伸过来的手,女孩脸上的坚定瞬间被冲垮,又畏缩地将自己的手收回。 无它,女孩对少年的畏惧,简直浸润进了骨子里。 阴家十二法门为了方便后世不肖子孙传承,早就一代代简化了,到阴福海手里其实就只剩下个基础版。 李追远的倒行【引渡过桥】在当下阴家人眼里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可实际上在阴家先祖巅峰时,玩的就是这一套,也就是说,施展这一招时,少年身上隐隐重现了些许阴长生的风采。 而阴长生,可是被不少人认为的酆都大帝原型。 见女孩这么怕自己,李追远只得扭头看向谭文彬,同时指了指沙盘上的笔。 谭文彬会意,伸手抓住了笔,女孩见状,再次伸出手,也抓住了笔。 嘶……好凉。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手背被一块寒冰覆盖,一下子就麻木失去了知觉。 笔,也终于开始划动。 这笔头尖细如发,白沙面也是细腻如纸,属于可写大写潦草也能写得微小精细。 笔尖飞快划动,字小如蝇头,李追远也只能站起身凑近了仔细看。 她写的是书信,是冉秋萍写给自己女儿邱敏敏的信。 平日里,这些信写完后,都会被冉秋萍烧掉,也就只有这双高跟鞋能“看到”。 一封封信的内容快速被写出来,等写满一沙面后,李追远就拿横尺抚平,好让其继续书写。 信中内容除了一个母亲对亡女的思念、生活上絮絮叨叨以及偶尔提起被自己支使出气的孙红霞外,还反复提起一个人名:茆竹山。 有时称呼是茆大师,有时是茆天师,甚至有时是茆小哥、茆帅哥,关系好到,似乎想要让对方以后当自己的女婿。 但也有反面,冉秋萍会在信中骂他是大骗子,王八蛋,茆畜生。 称呼和情绪的转换,涉及到一系列信中,一直都未中断的一个重要主题,那就是——复活。 当看到这个主题时,李追远就清楚,冉秋萍是被骗了。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第一卷的前言里,就很突兀地写过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不接上文也不引下文,自成一段。 而后头其所介绍的所有死倒,其实都在阐述与印证这句话:死倒,并不是生前的人。 信中,每当复活计划稳步向好时,冉秋萍对茆竹山的称呼就会很亲热,还提到了以后等女儿复活了可以介绍他们认识、撮合;每次茆竹山说计划要推迟或者有变故时,冉秋萍就会大怒,在信中呈现出歇斯底里的情绪。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的判断没错。 无论是孙红霞还是冉秋萍,她们都只是被人“操控愚弄”的玩偶,她们的精神和世界观,早已扭曲不正常。 女孩写得很快,李追远看得也很快,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讯息里,李追远还捕捉到了将军庙,瞒着老师父。 结合自己的实地摸索,一条比较清晰的支线,就已经被顺了出来。 邱敏敏死后,冉秋萍备受打击,然后她就接触到了将军庙里捞尸人的弟子茆竹山,也就是那天李追远在庙里看见的安抚冉秋萍的青年。 茆竹山答应帮冉秋萍复活邱敏敏,然后邱敏敏变成了死倒,经常出没在大学生活动楼的二楼练舞房。 期间,被冉秋萍拿捏洗脑的孙红霞,本着赎罪心态,一直在那里做看管和掩护。 近期的书信里,反复提及“日期临近”了,这表明,茆竹山的策划快到收尾阶段。 这里,肯定不是指帮冉秋萍复活邱敏敏,应该是茆竹山自己的计划。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润生和阴萌各自背带着捞尸人装备进驻,冉秋萍那边管着宿舍楼,搬运行李时应该也瞧见了自己和谭文彬的装备。 她应该是在茆竹山师徒那里见过相似的东西,汇报之下,觉得事情败露,有外部来的捞尸人齐聚于此,打算破坏他们的计划。 在最近的一封信里,冉秋萍就对自己女儿写了相关内容,具体描述了自己四人,还说女儿别怕,妈妈会和你一起将他们解决,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她的乖女儿回到身边。 看完了信,女孩停笔。 李追远也意识到,女孩不是冉秋萍那一伙的,她似乎,是独属于这栋宿舍楼或者叫这一片宿舍楼里的阴祟。 因为在冉秋萍的信封故事里,没有具体提到过她,只在某封信里,提到过一句: 敏敏,妈妈今天在宿舍里捡到一双好好看的高跟鞋,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妈妈就当做是你赠予妈妈的生日礼物了。 在男生宿舍楼里,捡到一双精致且保存完好的高跟鞋。 这很违和。 但也不是说不通,可能有些男生打算买来送女友的,也可能是某些拥有特殊癖好的男生,自己想穿高跟鞋。 而女孩就这么“缠”上了冉秋萍。 原因很简单,长期和邱敏敏接触,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变的死倒,也会导致运势衰弱,容易被邪祟纠缠。 那么,第一晚住进这里时,自己听到的高跟鞋声音,难道是她知晓了冉秋萍要针对自己,所以提前来警告? 不,不是的。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他不敢承认自己“恩将仇报”的错误,而是按照自己经验,真的没必要把这类阴祟存在过度拟人化。 她应该就是无聊了孤单了,想作弄人取乐。 第一晚,她想来找自己,结果被自己吓跑了。 今晚,她趁着自己不在宿舍时,就去找陆壹玩了,把陆壹玩成那个样子。 没错,陆壹现在是没死,但普通人被邪祟盯上的后果,轻则神经衰弱、倒霉生病,重则不堪承受压力与折磨,直接从宿舍楼上跳下去都有可能。 也就是陆壹运气好,碰上了自己和谭文彬,要不然他可能就会成为以后学弟们口中的一则校园怪谈,出现在寝室熄灯后的夜谈会中: “嘿,你们知道么,我今天听社团的一个学长说,我们这层楼以前住着一个学长,跳楼前穿着一双女式高跟鞋……” 李追远拿起皮鞭,搭在了谭文彬手上,女孩吓得马上缩回了手。 “好了。” 谭文彬闻言,也即刻抽回手臂,然后将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放入自己衣服里企图用体温来捂捂,但马上又“哦哦哦”地把手抽出来,这是凉得自己身体都受不了。 “彬彬哥,涂黑狗血。” 这种症状只是一种“错觉”,女孩没有实体,哪可能真的把人手冻伤。 谭文彬立刻伸手去摸口袋,然后面露尴尬,他那一盒印泥刚刚掉地上全撒了,总不能现在临时去找小黑求点血。 “小远哥,我的印泥……” 李追远左手探入口袋食指按压印泥,然后取出来在谭文彬手背上画了一个符。 “嘶……舒服~” 像是冻成冰块的手立刻化冻,酥爽得如同置身于鸟语花香。 谭文彬踉跄地连续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可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这是感知上出现剧烈反转,从而形成了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体验。 要是自己来握笔,只会觉得手背微凉,可同样的程度,不同人的体感可以天差地别。 可谁叫女孩不敢握自己的手呢,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彬彬能上了。 一些志怪故事里,老道士老和尚身边总是会带一个小徒弟,如果真按传承弟子来论,明显隔着好几个辈分,犯不着自己亲自带小徒。 主要是因为,一些手段法门,道行高深和意志坚定的人,他自己不太方便用。 就比如各类玄学门道里都会出现的“请神”,道行越高的人越是不容易请下神,因为被请的也害怕被你给吞了或拘了,反倒是那种入门了造诣却不够深同时身体素质比较好的,更容易请神成功。 谭文彬终于恢复了过来,站起身。 “彬彬哥,你怎么样了?” “没事,恢复了。”谭文彬面露严肃地说道,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自己刚刚还挺爽的。 “嗯。” “刚刚写的是什么?”虽然笔是他握的,但具体密密麻麻写了什么,他还真没来得及看清楚。 李追远简单概括了一下内容,谭文彬听完后说道:“那就确认是他们算计袭击咱了,那咱就按照原计划,明晚上将军庙,讨要个说法!” “他们出手时是奔着要润生哥的命来的,可没跟我们要解释说法。” 谭文彬闻言,咽了口唾沫,马上用力点头,同时攥紧双拳: “对,弄死他们!” 大哥定了基调,那做小弟的只能加码不能做减法。 谭文彬至今还记得那天在河边看见侏儒父子碎尸漂浮的场面,更是记得前一晚远子哥不惜把自己弄瞎也要报复回去的果决。 自那之后,每一声“哥”的称呼里,那都是饱含实意。 谁真惹得远子哥生气了,那远子哥就请谁家吃席,是席面摆开都找不到人上桌吃的那种。 但不管怎么样,跟着这样的老大,真的一点都不憋屈。 李追远看向书桌上的女孩,开口道:“你的骸骨是不是就在附近?” 女孩点点头。 “等我毕业离开这所学校时,我会帮你寻出骸骨,帮你超度,在这期间,你给我规矩安分点,不然我直接把你镇了积功德。” 女孩再次点头。 李追远拿起桌上茶杯,看了看,发现里头空了,水刚刚被谭文彬喝完。 “哦,有的有的!”谭文彬马上拿起热水瓶给倒上。 李追远指尖轻触杯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彬彬哥,弄点冷水来。” “好的,哥,你等着。”谭文彬将杯子端走,把开水泼洒出去后,出了寝室去外头接完冷水回来,又放到了少年手中。 随后,彬彬就在旁边站着仔细地观摩。 他以前就老喜欢看远子哥使手段了,自己啥时候能学会另说,反正晚上睡觉前能幻想一下自己使出这些手段时的风度潇洒。 只见少年指尖连续触入杯中,将水珠对着女孩拨出。 阴家十二法门:水牢封禁。 那晚在丰都鬼街,阴福海教李追远时,这一法门他的介绍是,遇到邪祟侵袭时,可用这招将自己“画地为牢”,这样就能暂保自己安全。 所以,这半年来李追远没怎么去太爷家地下室找书看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把阴家十二法门,学了两遍。 真论术法规格,阴家十二法门绝对不逊于秦柳两家的绝学,可前者却被子孙们“简化”成了儿童版读物。 每一滴水珠落在女孩身上时,女孩都会发出惨叫,像是正常人被铁水淋身。 但在李追远一瞪之下,女孩没敢再叫。 渐渐的,女孩身体皮肤上开始渗出水来,像是蜘蛛纹路。 最后,李追远将杯中剩余的水一股脑泼洒在女孩身上,女孩彻底绷不住,正欲惨叫时,却被少年的手指点中眉心。 顷刻间,女孩神情滞住,好似定格。 少年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胳膊,轻到了一声: “回。” “哗啦”一声,在谭文彬的视角里,就是书桌上忽然落下一大滩水,然后全部融入那双高跟鞋里。 “彬彬哥。” “哎。” “把鞋清洗一下,然后用个不封口的盒子装起来,摆阳台 “好嘞。” 谭文彬走过去将高跟鞋提起,惊讶地发现明明先前进了很多水,可这鞋子里依旧很干燥。 只有鞋面上,还残留着他先前亲手抹上去的黑狗血。 李追远则开始收拾起书桌,他先前的封禁手段其实有些残忍,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分,要不是自己身上有本事,第一晚住进这里时,穿着高跟鞋中邪跳舞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陆壹只会变成校园怪谈,自己可能还会上报纸:《高考状元神童精神失常,警惕揠苗助长的危害》。 而且, 既然打算留她当看门鞋, 那自己就有义务看管好她,沾上自己因果后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天道肯定会拿着计算器算自己头上。 他在这里也卡了一个天道盲区,陆壹反正只是小碍,至于她以前造过什么孽玩崩溃过几个人,他不知道,他没问,不知者无罪。 “呼……” 收拾好桌子时,谭文彬也洗好高跟鞋回来了,他本想拿纸擦一擦,却发现上头又干了。 “小远哥,它好像很口渴的样子。” “你以后有空时给她浇点水。” 谭文彬眨眨眼:“额,哥,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当浇花。” “要嘚。”谭文彬用了个黑色塑料袋将它包好,然后放在了阳台满满啊,要是以后不进贼还真可惜了。” “嗯。” 是比以前安全多了,但还是比不过以前太爷家。 搁过去,连秦叔都得在太爷家里当保安。 李追远端起盆,谭文彬马上也跟着一起端起,说道:“走走走,一起洗,一起洗。” 二人洗完澡后,李追远就躺上了床。 谭文彬没急着上床,他待会儿还要去书桌那儿背书,但在那之前,他先走到板凳前,将那面铜镜翻转过去正对着门,开启门禁。 做完这些后,他蹲在木凳旁边,仔细观察着铜镜。 “小远哥,这铜镜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真好看唉。” “它不是我做的。” “啊?这是真古董么?” “嗯,六山纹铜镜。” “哇。”谭文彬发出一声赞叹,然后不懂古董的他切换到正常人对古董的理解思维,“它值多少钱?” “不知道。” “额,小远哥,你可以大概估摸个数。” “有一面相同的,被收藏在国家博物馆。” 谭文彬:“……” 谭文彬把自己脸都往后挪了挪,生怕自己呼出来的气玷污了它。 “小远哥,这铜镜,你是从哪儿淘来的?” “别人送的回礼。” “天呐,那你送人家什么了?” “你背书吧,我睡了。” “哦,好。” 李追远调整了一下枕头,闭上眼。 这面铜镜是阿璃送给自己的回礼,而那天早上,自己先送给阿璃的是:一盒用塑料纸做棋盘的小围棋,出自石南镇小学旁的文具品店。 一觉醒来,李追远睁开眼,再次习惯性侧过头,看见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的谭文彬。 彬彬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比阴萌聪明,所以昨晚熬了通宵彻底背完,反正白天能补觉。 其实,阴萌也不是笨,但在练功方面她比不过润生,在学习术法和走阴方面她又比不过谭文彬,就被三人调侃成最笨的那一个。 李追远自床上坐起,每天清晨,他都会看着窗外默默问一句:柳奶奶她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再见不到阿璃,阿璃病情能不能继续好转他不知道,但自己的病情似乎要恶化了。 走出寝室,洗漱。 陆壹也端着脸盆过来洗漱。 李追远:“早。” “早,神童哥。” 陆壹几次欲言又止,李追远察觉到了,但他没点破,也没挑起话头。 其实,昨晚陆壹出事,也有可能是白天拜了那死倒的原因,虽然自己教他收礼了,但可能还是牵连了一些。 不是所有拜过将军像的人都会出事,但运势会因此降低,而陆壹又恰好住在有邪祟的宿舍楼里。 等李追远洗好脸端着脸盆准备走时,陆壹伸出手,轻轻用手指拉了拉少年的衣袖。 明明是一米八五的东北大汉,此时却给人一种江南女子的羞涩婉约。 “就是……就是……那个……神童哥……咱们宿舍楼,真的有鬼么?” “没有,我骗你的。” “啊!”陆壹瞬间发出了哭腔,“神童哥,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要是李追远继续回他“是的有鬼”,那他还能好受些,这直接否认了,就像是医生对你说“回家吃点好的吧”。 “没事了,真的。” “神童哥,哥,你是我亲哥。” 见陆壹还在纠缠,李追远只能说道:“你去买包香烟,用红肠当贡品,放阳台上祭三天,就没事了。” “谢谢,谢谢,神童哥你太厉害了,那个鬼确实爱吃红肠!” 回到寝室后,李追远开始看书,不过看的不是其它费脑的书,而是重新看起了魏正道的《江湖志怪录》。 他隐隐有种预感,那就是这次遇到的死倒,应该有其特殊性,可惜,自己对那头将军像下的死倒信息太少,无法具体分辨确认。 下午时,谭文彬刚睡醒下床,阴萌就来了。 谭文彬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背好了没有,就等你了。” 阴萌白了他一眼。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怎么样了?” “润生恢复得很不错,他也没喊着要一起来。” “嗯,带上东西,我们走吧。” 两大包东西,大部分是布阵的阵旗,可不是布置门禁时用的小旗,而是大旗。 将军山风景很不错,但因为还没得到开发,所以会到这里来的人,并不多。 在将军庙外,李追远选了两个位置,分别让谭文彬和阴萌去布阵,阵法图在他们脑海里,现在只需要依葫芦画瓢。 等他们布置完,天已经黑了。 三人坐在将军庙门前的土坡后头,吃着带过来的水和饼干,调整状态。 “我刚在高处观察过了,庙里已经没游客了,今天值班的工作人员,就只有那对师徒。 冉秋萍我没看见,可能在办公室里躲着,不过她是次要的。 进去后,先对付那个老头,把他引出来到阵法里。” 根据已知的消息,筹划这一切的是茆竹山,再看那天他和冉秋萍之间很克制且压低声量的对话,他大概率是瞒着自己师父做的这些事。 但李追远懒得跑去告状亦或者是去找那位师父讲道理,他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老头会清理师门,他选择最稳妥的方法,先解决掉老头。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小轿车开到了将军庙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 谭文彬:“咦,他们怎么来了?” 来人是吴新辉、朱红玉以及刘欣雅,当初赵军峰案的三个目击证人。 三人下车后就开始吵架,似乎对来这里的意见并不统一。 朱红玉抬手给了吴新辉一个巴掌,吴新辉反手就是给朱红玉一拳,将她捶倒在地。 边上站着的刘欣雅只是双手抱臂,根本就没打算劝架。 朱红玉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就扑上前,对着自己丈夫的脸就是一阵抓挠,夫妻俩在轿车旁,打作一团。 阴萌正欲开口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却见谭文彬这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现在闭嘴,该怎么办听小远的。 李追远没急着做出决断,反正才刚刚入夜,今晚还很漫长。 庙门口的动静太大,将军庙里终于出来了人,是冉秋萍。 她给三人跪了下来,苦苦哀求着什么。 三人停止了争吵,各自整理起了衣服。 但很快,随着彼此的交流,三人的情绪再度变得激动,吴新辉甚至去伸手提起冉秋萍的衣领,在大声质问着什么。 冉秋萍只是一边哀求,一边又拼了命地摇头。 按理说,冉秋萍应该和这三人关系很好才对,毕竟是靠着这三个目击证人,才帮她抓到了杀害自己女儿邱敏敏的真凶。 忽然间,李追远耳朵微颤,他马上说道: “归乡网。” 谭文彬和阴萌立刻撑开网,将三人覆盖住。 过了一会儿,前方传来“咔嚓……咔嚓……”的脚步声。 孙红霞是一步一步地从斜下方小径上走出来的,所以没有发现身后藏着的三人。 谭文彬起初还疑惑,孙红霞为什么不疯疯癫癫的了,变得好安静,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孙红霞的双手后脖颈以及脚踝处,都是黑漆漆的泥。 等孙红霞走下去后,后方原地,又走出来一个无脸的女人,她全身坑坑洼洼,还在流着黑血,身上散发着污浊的气味,是邱敏敏。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她的一举一动,和孙红霞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邱敏敏的身前,逐渐形成起一道薄薄的泥墙,将自己遮盖。 阴萌恍然,原来这才是对方能在练舞房里悄然消失的原因。 因此,在下方四人眼里,只有孙红霞一个人走了出来,她来到众人面前后,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儿子有罪,我儿子有罪,我没教好我儿子,我也有罪,也有罪……” 吴新辉三人,这下子被两个老阿姨,一前一后地跪着。 这时,茆竹山从庙门里走出来,说了些什么,然后指了指里面,似乎是在请大家进去。 吴新辉三人像是被说动了,走进了庙,冉秋萍踹了木讷的孙红霞一脚,然后伸手搂住了后方本该看不见的邱敏敏。 最终,大家都进了庙。 李追远:“我们也进去吧,看来今晚,有好戏看。” —— 明天大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章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原本李追远想做的是小碗菜,每道菜都标了序,一道一道地慢慢做;现在既然所有菜品集体挤着下了锅,那就换大杂烩的做法,也是一道好菜。 反正是来报仇的,要是报仇的同时还能倚靠在仇人门口瞧一场热闹,那就是双倍的快乐。 “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能出来解决的就绝对不在里面磨蹭,我们在外面有阵法布置,不用白不用,那里也是我们的退路。” “明白。” “知道。” 行至庙门前,李追远停下脚步。 庙门不是大铁门或者木门,而是半人高的推拉设计,名义上是电动的,实际上是手拉,就算是个孩子也能轻松翻过去。 只是,以这道门为分界线,李追远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浓郁到,阴萌都皱起了眉,谭文彬也不停耸动起鼻子。 上了年头的庙,有点腐霉味也正常,但问题是,这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的水腥味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仿佛三人面前根本就不是一座庙,而是一块积腐已久的沼泽。 李追远拿出罗盘,低头看了一眼:藏凶之地。 可问题是,自己曾来过这里,还进过庙参观,这里要真是这种格局,那天的自己为什么毫无察觉? 想颠覆风水格局并不是没可能,这样的事自己以前就没少做,但那都是建立在原有基础上的改动。 可那日参观中,自己并未在庙里看见什么夯实的风水布局,唯一勉强算得上的,也就是将军像下的那道破了口的裂纹。 正常来说,除非风水大师提供了足够详细的标准图纸,外加在白天请了一个规模很大的施工队对将军庙进行了彻底改造…… 不,新改造的风水布局就算能发挥出其功能,可这浓郁的腐败气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充进去的,这味道里,有无法快进的时间沉淀。 李追远蹲了下来,左手伸出向里头抓了一把湿润的泥土,仔细摩挲感受的同时,右手遮住嘴巴,嘴里轻念着感知形容词汇,和自己看过的书里内容寻求对照。 想一叶知秋的前提,是得有庞大的数据库,观察土也是一样。 谭文彬也蹲了下来,学着李追远的样子,伸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面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刹那间,只觉重回当初在山城时尝试折耳根的经历。 因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谭文彬只能嘴巴张大,做无声地干呕。 李追远疑惑地看向谭文彬:“彬彬哥,你在做什么?” 谭文彬终于恢复过来,有些心虚道:“学习,学你啊。” 李追远挪开捂着嘴的右手,掌心干干净净,再松开左手,泥土落下。 谭文彬瞪大了眼睛,天黑视线不好,他没分得清左右手。 阴萌在旁边说道:“他眼花了,以为你在吃土,他就跟着一起吃了。” 谭文彬:“你……” 李追远:“水猴子是有尝土的习惯的,但这种方法太急功近利,不好。” 谭文彬马上点头:“对对对,我错了。” 阴萌岔开话题问道:“小远哥,为什么里面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第一次来将军山时,就发现了这处地方,因为这里简直是标准的水葬福地,古代应该也是有人选取这里进行水葬。” 谭文彬疑惑道:“可是,标准的地方意味着很容易被发现吧,水葬不应该是要追求隐匿性的么?葬在这里,不是等着被人盗?” “帝王修建皇陵时,一般都会默认自己的王朝能万世长存,达官显贵们也会认为自己的富贵可以永久传承,所以修建在这里,也不奇怪,他们认为这儿可以被世代守护。 这座水葬,应该早就被水猴子盗掘过了,上面修的庙,也是古代人按照传统,在这种地方行的镇压之举。 很多河边,山里,非人口稠密区的小庙,都是这么来的,它的存在不是方便人们去祭祀烧香,只是拿来镇邪保平安,因此庙里供奉的东西也往往千奇百怪,反正只取个形式,不用讲究细节。 不过,这种地方也诞生出另一种独特的风水格局,黑白交织、正邪对冲,生者不管,逝者不入。 有些风水师,就喜欢这种地方,会特意选这里建道场或者建屋,一般这样的场所,被称为‘阴阳合葬’或者叫‘阴阳合住’,将阴宅阳宅并在一起。” 阴萌:“那这座庙里的捞尸人同行,走的其实是偏门?” 每个行业里都会有自己的鄙视链,在捞尸人里,水猴子就是最底层,甚至几乎被逐出捞尸人序列被踹出去和盗墓贼门派住一窝。 而在传统捞尸人里,也分走正统路子和偏门路子的,阴家虽然早已没落,但一直是以正统自居。 李追远摇摇头:“阴萌,你家是有老宅的吧?” “有的,但在乡下,早就没人住了,比较偏远,也就没带你们去。” “不出意外,你们家老宅应该也是修建在这种风水位上,因为捞尸人本身职业,就是行走阴阳频渡黄泉,选这种地界建自己的阳宅,最合适不过。” 阴萌一时语塞,没想到偏门居然是自己。 “太爷家其实也是,只不过太爷家翻建了新房所以看不明显,润生的老家也是山大爷住的那个屋子,能更容易看得出来。 这种房子一般都修建于原始村落聚集的边角,旁边没什么邻居,有也只是某一面会稍微挨着,不大可能出现四周邻里密布。 不过,这都是普通捞尸人的择选,眼前这家……”李追远指了指身前的庙,“能在大型水葬遗址上安家落户,在咱们同行里,已经算混得很好的那种了。” 将军山目前还未得到开发,这庙也没有名气,细究下来,连里头主堂口的将军像都是用的魔家四将之一,也不知道是从哪家寺庙大门那儿偷运来的。 结果,却依旧能混个“保护编制”,挂上牌子,虽然拨款福利什么的必然少得可怜,但也算是借王气镇宅了。 那对师徒名义上是这座庙的工作人员,但不过是旧主人居家时换了一套工作服罢了。 这套手段,让李追远都开了眼界。 自家太爷还得去派出所抱牌子呢,人直接给公家牌子挂家里。 “我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但既然今晚活人到齐了,死人也来了,那应该是筹划该兑现了。 他们现在,已经把阳宅门关了,把阴宅门大开。 我们现在再进庙,就不是白天参观时的样子,而是真的步入了阴宅。 总之,待会儿进去后要多加小心,里面发生什么诡异的事都有可能。” 谭文彬砸吧了下嘴,说道:“我艹,听起来好厉害,要是以后开发商选这种地方盖房子,业主岂不是能平白多偷出一套房的面积?” 阴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白天住阳宅,夜里回阴宅睡是吧?” 谭文彬:“不行么?” 阴萌:“哪家开发商会这么傻?” 谭文彬反驳道:“亮哥说了,以后经济大发展,房地产肯定会暴涨,阳宅炒起来了,阴宅还可能便宜? 我看电视里的港剧,那边的公墓都卖得老贵了,保不齐咱们这儿以后就会在临近大城市旁的小城市里建商品房,吸引大城市里的人来买房,只为供个骨灰盒。 小区里,既住活人又放骨灰的,不就是小远哥刚说的那种阴阳合住么?” 阴萌觉得谭文彬在讲歪理,却不知如何反驳。 谭文彬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李追远淡淡说道:“大城市旁边的小城市,不就是咱们南通么?” 谭文彬:“……” 李追远:“行了,咱们进去吧,里头戏应该已经开场了。” 阴萌率先翻身而入,落地时微微皱眉,俯身撑了一下,然后示意没问题。 李追远第二个进来,落地时,明显察觉到土质松软,鞋底一踩,四周还能渗出水来。 谭文彬翻进来后,小声道:“阴宅都这么湿么?而且还起雾了。” 只是一门之隔,可庙里面不仅湿得吓人,还起了山雾,朦朦胧胧的,只能瞧见身边的人影。 而且,雾气似乎受到了惊扰一般,正继续向这里汇聚,越来越浓。 “跟着我。” 李追远右手向后,抓住谭文彬的腰,左手向前,抓住阴萌的腰。 这一抓,阴萌身体缩了一下。 “小远哥……” 她腰部敏感,吃痒。 以往,开路的活儿都是润生来干,润生不在时自然就是更能打的阴萌打头阵。 李追远只得换了个位置,指尖抓住阴萌的裤腰,指节抵在她后背。 没办法,他需要靠发力来指引阴萌行进的方向。 而且不能手拉手,以前开路和断后的两个人必须时刻双手警戒,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异变。 就这样慢慢行进,终于走出浓雾范围,身前是一个公告栏,里面有证件照和姓名,第一排是俩正式工, 茆竹山的名字就在第一排,旁边是老者照片,也姓茆,叫茆长安。 回头一看,身后浓郁消失不见,而三人先前也不过是从庙门处向里走了不到十米,可这十米却如同有百米那般漫长。 看来,当年盗掘这处水葬的水猴子,手艺很好,盗好的同时还极大程度保留了水葬原有的布局,这才能使得现在的阴宅效果如此之好。 先前这种“鬼雾”,是水葬中比较常见的防盗措施。 阴萌偷偷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她觉得先前那种情况下自己还怕痒,很丢脸很不合时宜。 谭文彬小声嘀咕道:“呵呵,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订做套行动服,腰上带个手环。” 虽是调侃,但阴萌难得没有反驳。 庙里有几处地方亮着灯,但这灯亮灰蒙蒙的,呈现出青幽色。 “顺着廊道继续往里走,不要走外面。” 廊道是阳宅建筑,虽说肯定不会绝对安全,但要是随意走在空旷区域,那变化就太多了。 沿着廊道,经过一间开着窗的办公室。 往里一看,发现里头的面积居然无比宽敞。 按常理,这应该是一间三四平米的小办公室,或者叫接待台,可现在看进去,里头足足有几十平米。 谭文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缩回头看看外头又看看里头。 他先前还笑说岂不是能偷一套面积出来,现在来看还是自己太保守了,这到底是偷了多少倍的面积啊? 不过,里头空荡荡的,而且房顶是平的,只有四周开了凹槽,这场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起来了,这种布局,不就像当初四人进地宫时见过的耳室么? 所以,自己现在走的这条廊道,其实就是墓中甬道? 廊道先经过办公室区域,中途有个左拐,能直达主堂口,也就是将军像所在的位置。 此时,那里的灯火最盛,隐约能听到人声。 先前进庙的一众人,应该就在那里。 而且那里,就是阴宅阳宅的开关处。 自己上次来,只发现了将军像头沉睡的死倒,自己并没有走阴查看。 只是,走到第二间办公室的窗户时,里面的情景就不一样了。 虽然依旧是和第一间办公室一样,外头小里面非常大,可这次里头不是空荡荡的,而是有一个六层台阶,台上有个床架,架子上躺着一个老者。 老者唇红面白,身穿寿衣,双手叠于腹,一副安详的样子。 老者就是那日所见的,行走时都能瞧出捞尸人特征的,茆竹山的师父,茆长安。 他死了? 旁边,是一副挽联,落款是弟子茆竹山。 谭文彬诧异道:“老家伙被他弟子杀了?” 咋可能这么巧,前两天还好端端精神矍铄的老家伙,就在自己等人要上门算账时,就这么寿终正寝了? 再结合先前茆竹山出面,将众人带入庙里,足可见今晚的聚会就是他的一手安排,那么就是他提前杀死了可能会碍事的自己师父。 这间主办公室又恰好对照上了水葬里的主墓室,所以从窗外看,死去的老头就像躺在主墓床架上一样。 李追远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他想推开门,进去看看死去的老头,虽然他很清楚,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今晚的主局在将军像那边。 但是,他就是想要去看一下。 然而,门把手刚刚转动,四周的风忽然响起,像是尘封的墓室被打开,引来阵阵莫名的破音呼啸。 这番动静,让李追远不得不松开手。 一滩烂泥,自廊道外积聚,缓缓堆叠起来后,逐渐形成人的样子,等烂泥散开,里头显露出了一具无脸的躯体。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抄起黄河铲,准备上去干架,这本就是他们今晚上门的目的。 李追远却说了句:“她离我们很远,她现在看不到我们,扯网。”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将归乡网再度拉出,盖在三人身上。 果然,邱敏敏虽然向着这边走来,却走得很慢,并未像当初在练舞房那样飞扑过来发动攻击。 这就是没走廊道导致的,连死倒,都得在这种阴阳宅里受限。 好不容易,邱敏敏走上了廊道,然后立刻上升,黏在了廊道顶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在廊道里穿梭。 但因为三人都被归乡网罩着,所以她无法察觉到外人的存在,很快她就又回了主堂,身形没入其中。 警报解除。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又往办公室窗户里看了一眼,老头一动不动,身侧的那对新写的挽联似乎还墨迹未干,内容更是情真意切。 李追远没再尝试开门进去看看,而是示意撤网,三人继续向堂口走去,顺着廊道,来到堂口边缘,再慢慢绕至后方隐匿的角落,才停下继续观察。 堂口四周,摆放着很多尊黑色的小石狮子,上方也挂着青铜剑。 这是上次来时没有见到的东西,应该是新拿出来专为今天布置上的。 它起到了隔绝的作用,而这种隔绝是双向的,除非是先前那般剧烈的响动,否则内部也察觉不到外部的变化。 正常来说,这里夜里本就很少有人,而阴宅的布置,已足以阻隔一切外来干扰。 不过,在李追远眼里,这种布置很是强行且随意,好似完全忽略了外界环境的特殊性。 透过门窗缝隙,只能看见里面绿幽幽的灯火,其余一切都看不见。 想进去,要么破阵,要么走阴。 “你怎么了?”阴萌伸手推了推有些摇晃的谭文彬。 谭文彬忽然吸了口气,像是强打起了精神,有些奇怪道:“明明白天睡了的,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忽然好困。” 就在这时,里头的光亮一下子变了色泽,变成了乳白色,光晕散发,溢散了出来。 谭文彬的眼皮子又不由自主地耷拉起来,他只得强行用力拧了一下大腿,但眼睛里想睡的泪花却再也控制不住。 李追远:“里头在举行仪式。” 阴萌:“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谭文彬揉了揉眼,边打呵欠边说道:“因为你反应迟钝。”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问道:“小远哥,不管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这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么,要不直接破阵打进去?” 李追远沉默了。 阴萌说得没错,此时确实是偷袭的好机会,茆竹山和冉秋萍先前对付自己这边时,也没讲什么道义。 但李追远往身后望了望,又朝身前看了看,摇头道: “不,再等等,那头将军像 阴萌只得点头。 谭文彬则继续用力拧着自己的大腿,强撑着不睡觉,他其实是要走阴了。 而且,他先前对阴萌说得也没错,她之所以没感觉,确实是因为她的迟钝。 丰都鬼街的棺材铺里,阴福海走阴晚上出没,谭文彬受刺激地顶起了棺材盖,可与阴福海有血缘关系的阴萌,却一直是呼呼大睡。 “去瞧瞧吧,我也好奇,那家伙到底在谋划什么,阴萌,你看顾好彬彬哥。”说着,李追远拍了拍谭文彬的后背,“睡吧,这次不用硬撑,跟我一起进去。” 得到了允许,谭文彬直接趴在了阴萌背上,闭上了眼。 阴萌将他扶好,想要去搀扶李追远时,却看见少年双手负于身后,半睁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别的不说,光是少年这会儿的姿势与气质,确实有种出尘的感觉,不由让她想起族谱上那些古早先人的画像。 谭文彬已睡成死猪,阴萌好奇地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李追远:“你看管好彬彬,记得留心前后。” “小远哥,你进去了么?” “嗯。” “你看见了什么?” 李追远没说话。 阴萌知道,他是嫌自己烦了。 走阴成功时,李追远视线里就出现了不同的画面,像是一扇扇泛着光的门。 他明白过来,茆竹山在进行集体走阴的仪式,这些门,都是里面那些人的记忆画面。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将军像仪式,可不是简单就能布置的,除非他借助了其它的力量,比如……那头一直在沉睡的死倒。 没看见谭文彬,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已经进了某一扇门里,也就是某个人的记忆画面中。 李追远没急着进去查看,同样的记忆画面,他阅读时间比普通人快太多倍,所以他先环视四周,查看一下“环境”。 这里,大部分门都是开着的,只有三扇门仍处于关闭。 李追远先走到一扇关闭的门前,伸手打开,里面挂着的,是一张女孩的脸。 李追远在卷宗以及孙红霞屋子的遗像上见过这张脸,是邱敏敏。 她的脸,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追远将门关闭,这一刻,他不得不重新怀疑这个环境到底源自于哪里。 他尝试打开第二扇门,门却紧闭,似乎里头有一股力道正在与他较劲,第三扇门也是如此。 李追远开始往回走,步入其中一扇打开且发着光的门。 走进去后,他就看见了正在椅子上坐着的冉秋萍,她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多了,冉秋萍正在鼓着掌,面带笑意与骄傲地看向身前,正在为自己跳舞的邱敏敏。 邱敏敏的舞姿确实很好,体现出她在舞蹈方面的绝佳天赋。 “来,一起来看我女儿跳舞。”冉秋萍主动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摇了摇头,而是往右侧挪了一步,一条黑线自他脚下延展出去,形成了画面分割。 左侧依旧是妈妈看女儿跳舞时的温馨,右侧则是冉秋萍抱着女儿尸体时哭得撕心裂肺的压抑。 哦,就这些么。 李追远没有丝毫感触,他甚至觉得看这一段记忆毫无意义。 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这扇门,又步入了第二扇。 他看见了孙红霞,孙红霞正坐在餐桌边和她的儿子赵军峰一起吃饭,儿子大口大口地吃着,母亲在旁絮絮叨叨。 李追远留意到,赵军峰面前的碗很大,里面盛放着高高的米饭,画面后方橱柜上,还挂着一套练功服以及比赛奖状。 “来,坐下和我儿子一起吃饭吧。” 和冉秋萍一样,孙红霞也对李追远发出了邀请。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虽说是浪费时间,但还是向右侧挪了一步。 同比列切割出的另一个画面中,孙红霞跪伏在蒲团上,旁边是自己儿子放在板凳上的遗像,她正带着死去的儿子一起,向高桌上供奉着的邱敏敏磕头赔罪。 李追远退出了这扇门,又进了一扇,这次,里面人很多,也很热闹,很多学生还有干警,正在山里搜索。 在其中,李追远还看见了谭文彬。 旁边一个学生开口道:“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找杀人犯!” 李追远没理他,他就自己走过去了。 等到又有一个学生经过自己面前时,他又说了一样的话:“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找杀人犯!” 李追远依旧没搭理他,但很显然,前方正找得一头热的彬彬,已经在沉浸式体验着这种情景游戏。 李追远只能走向谭文彬,谭文彬正找得一脸奋劲! 嘴里还念叨着:“妈的,赵军峰,你到底躲在哪里!” 转头时,谭文彬看到了李追远,他愣了一下,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但还是开口道:“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 李追远举起手,对着谭文彬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谭文彬捂着自己的脸,眼里终于流露出一点点清明:“你是,小远?” …… 与此同时,在现实里,扶着谭文彬的阴萌,有些奇怪地看着谭文彬的脸,向左偏移。 她只能伸手想去扶正一下对方的脸。 谁知,刚要触碰到,谭文彬另一侧的脸也忽然偏移了一下,虽然过程很难以理解,但确实回正了。 …… 李追远举起手,又是一巴掌。 “啪!” 谭文彬双手捂着脸,惊喜道:“小远哥!” 这是彻底清醒了。李追远倒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彬彬,实在是在走阴状态下,他所会的阴家十二法门以及《地藏菩萨经》,随便每一招拿出来对谭文彬而言都是酷刑,稍不留神就会将他掐灭在这里。 对着脸扇巴掌,是可能有效的前提下伤害最低的选择。 反正,彬彬能懂,又不会误会。 “小远哥,我感觉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我在梦里抓犯人呢! 咦,我们现在是出来了么,我睡觉时你们就把问题解决了? 好多人,还有警察,穿着老式警服,我爸以前也是这一套。” “彬彬哥,我们还在走阴。” “哦?哦—哦~哦!” 谭文彬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谁的记忆?哦,对了,我刚好像看见吴新辉了,我还喊他会长来着,他现在人去哪里了?” “彬彬哥,你看好,我教你。” 李追远向右横跨了一步,黑线自他脚底延伸出去,画面被分割。 另一侧的画面里,出现了吴新辉和赵军峰两人的身影。 谭文彬也往这边挪了一步,他发现自己没有过来,还在原画里。 他开始跳,也没跳过来,他开始奔跑,依旧在原画。 李追远伸手,抓住了他,他借力,终于钻了过来。 此时,吴新辉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恶狠狠地盯着赵军峰。 赵军峰脸上全是慌乱与不解,他大声嚷嚷道:“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吴新辉没说话,继续逼近。 赵军峰继续叫道:“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吴新辉:“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说着,吴新辉一个猛子上前,刺了个空,赵军峰反手一把扭过吴新辉的手臂,将匕首抢过来的同时,又将吴新辉制住。 谭文彬忍不住小声道:“赵军峰身手不错啊。” 李追远:“他武术得过奖。” 在孙红霞的记忆里,李追远看见了练功服和奖状。 “住手,赵军峰,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停止行凶……”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没……” “砰!” 枪响了。 赵军峰怔住了,这时吴新辉往后一撞,赵军峰失去平衡,滑落进后方的河中。 画面中,开枪的警察也恍惚了一下,身子轻微一摇。 谭文彬说道:“小远哥,刚刚赵军峰好像没中枪。” 黑灯瞎火的,对方手里还劫持着人质,到底是怎样的神枪手才敢直接对着“凶手”射击,刚刚那一枪,可能仅仅是情急之下的鸣枪警告。 吴新辉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脸上如释重负。 记忆画面至此结束。 李追远带着谭文彬离开了这扇门。 还留下最后一扇开着亮着光的门,李追远和谭文彬走了进去。 在这个画面中,年轻的茆竹山将赵军峰从河里救了上来,他们在交谈。 “报纸上说,你中枪落水了,现在警察和学生们都在捞你的尸体。” “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是吴新辉,是吴新辉……” 李追远再次横跨一步,旁边分割出另一个画面,画面中,茆竹山找到了刚见完女儿尸体面若死灰的冉秋萍。 “保存好你女儿的遗体,信我,我有办法能让你女儿复活。” 两个画面同时开始崩塌。 “小远哥,这是怎么了?” “是仪式要结束了。” “那我们快走吧。” 李追远没急着走,而是抬起手,两边的画面开始快进,最后的画面是,茆竹山狞笑着亲手杀了赵军峰,冉秋萍跪在了茆竹山脚下求他复活自己的女儿。 随即,李追远和谭文彬退出门,他最后看了一眼关着的三扇门,确切的说,是那两扇无法打开的门。 “啪!” 打了个响指。 李追远结束走阴,视线恢复正常。 谭文彬也睁开眼,像是刚睡了一觉,头很疼。 “砰!砰!砰!” 地上摆着的这些小狮子身上都出现了裂纹,上面挂着的青铜剑在此时也都坠落下来,隔绝阵法被冲散了。 此时透过门缝,可以瞧见里面的人都醒来了,站在中央手持长香的茆竹山喷出一口鲜血,但他的神情,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亢奋。 茆竹山:“呵呵,你们,都看到了吧。” 先前的记忆画面中,屋子里的人本就能看见其他人的记忆,而李追远和谭文彬是后来的进入者,虽然彬彬融入了。 茆竹山这句话,其实不是对在场这些活人说的,他说这句话时,先看向了头顶倒挂着的无脸死倒,又看向将军像下方。 冉秋萍发了疯似地扑向吴新辉:“原来是你,是你杀了我女儿,是你杀了我女儿!” 吴新辉努力推开她,但女人已经不顾一切了,哪怕他是壮年男性,这会儿也挣脱不得。 “你个畜生,你还我女儿的命,你还我女儿的命!” 吴新辉大喊:“我没杀她,我没杀她!” 旁边的朱红玉和刘欣雅在缓过神来后,也马上上前帮吴新辉推开了冉秋萍。 “你个畜生,你到现在都还不承认,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 当冉秋萍再次扑上来时,吴新辉干脆掐住她脖子将她摔在了地上,朱红玉和刘欣雅也一起过来帮忙压住了她。 “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杀她!”吴新辉随即扭头看向茆竹山,“你是给我们下了什么毒还是梦幻药,我没杀邱敏敏,不是我!” 另一边,孙红霞发怔了许久,她先看向吴新辉,然后看向茆竹山。 她带着自己儿子的遗像向别人赔罪了这么多年,她赎罪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儿子真的是冤枉的? 她很后悔,为什么没有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 孙红霞扑向了茆竹山,茆竹山嘴角扬起笑容。 “嗡!” 上方,邱敏敏落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孙红霞的脖子,任凭孙红霞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冉秋萍已经被那三人压在了地上,她侧过头看到这一幕,马上喊道:“敏敏,杀了他,杀了他,他才是杀害你的凶手!” 但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此时却无动于衷。 茆竹山微笑说道:“去吧。” “砰!” 孙红霞被邱敏敏一把甩出,撞到了将军像 紧接着,邱敏敏向着吴新辉扑来。 “鬼呀!” “邱敏敏?” 吴新辉、朱红玉和刘欣雅三人被吓得马上放开了冉秋萍向后退去。 冉秋萍脸上流露出愤怒的神情,她正准备爬起来,可下一刻,一只手,却从她的胸膛洞穿而出。 她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身侧,那是一张没有脸的面容,但她一直都知道,这是她的女儿。 “敏敏……你为什么……” 冉秋萍的鲜血开始快速回收,被邱敏敏吸入体内。 “啊啊啊!” “啊!!” 朱红玉和刘欣雅发出尖叫,这一幕,确实太过血腥惊骇。 紧接着,将军像在此刻向后轰然倒塌。 “轰!” 声颤结束后,下方出现了一扇青铜色的门,门上面蓄着一滩水,水里躺着的那具尸体,缓缓坐起身。 赵军峰! 孙红霞抬头看向赵军峰,喃喃道:“儿子,你,你还活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不相信你,妈妈……” 赵军峰弯下腰,一口咬中孙红霞的脖颈,孙红霞身体开始抽搐,发不出声音。 随即,赵军峰一甩头,孙红霞的尸体被甩飞出去,他的脸上,全是孙红霞的鲜血。 另一侧,邱敏敏抽回手臂,冉秋萍颓然倒下,她的手臂上,也都是冉秋萍的血液。 “快跑!” 吴新辉喊了一声,准备开溜,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场景,可以称得上是以前做噩梦都想象不出的可怕。 “呵。”茆竹山笑了一声。 邱敏敏出现在吴新辉三人身前,挡住了去路,赵军峰站到了后方,拦住了退路。 紧接着,茆竹山弹了一下手指,上方一面镜子立起,两侧有长画落下,形成了一道鬼打墙阵法,这个其实很简单,却足以让里面的三人跑不出去。 “啊!!!”朱红玉抱着头尖叫起来。 吴新辉跪下来磕头:“我给你钱,我什么都给你,放过我,放过我!” 外头,正趴窗户缝偷看的谭文彬很是震惊且不解地看向李追远,小声问道: “小远哥,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李追远:“他在祭炼……阴阳伴生死倒。” 谭文彬面露震惊,显然,看过书的他,记得这段内容。 魏正道《江湖志怪录》里有记载:男女死倒,各占阴阳,择吉忌之日,弑至亲与仇亲,淋其血,互结伴生。 李追远这这段记载印象颇深,不是因为死倒的名字以及这恐怖的炼制方法,而是魏正道在针对这种死倒的后续介绍里,明显用了很隐晦的手法。 他画了一张图,图中央是一座宝座,看不出是什么教派,但宝座两侧是一对童男童女。 收尾是:某宗门座下阴阳伴生死倒失控,覆灭全宗,后为正道所灭。 这是一种暗示,不能明说,因为很可能是某些“正道门派”,才喜欢炼制这种死倒,很多神话故事形象里的童男童女……其原型,或许不是那么憨纯可爱。 但有一点可以确信,能让魏正道去“为正道讳”,肯定意味着极深的利益驱使,让那些正道人士也不惜不要脸皮,再联想一下哪些尊贵大人物座下能有童男童女标配。 只能说,都是疯子,和江面之下的白家镇那帮人一样,都是为了追求成仙梦不惜一切的疯子。 眼下,至亲血淋过了,接下来就是仇亲血。 谭文彬疑惑道:“小远哥,邱敏敏是吴新辉杀的,但赵军峰是茆竹山亲手杀的,难不成他待会儿还要自己去献祭?” 李追远:“仇亲。” “仇亲血……”谭文彬整张脸都布满了惊骇,“所以,他杀了他爹,拿自己亲爹献祭?” 李追远:“他爹茆长安没死。” 阴萌闻言,这才明白先前为什么小远要尝试开那间办公室的门,也为什么要多次叮嘱自己留意前后。 原来,少年早就瞧出来,躺在“主墓”内的茆长安,其实还活着。 确实还活着,杀早了,还怎么献祭,而且得在画着阵法图案的堂口里、同时在那根血香点燃到燃尽的这期间杀,才有效。 此时,茆竹山从怀里拿出两具男女人偶,人偶上绑着线扎着针,人偶的背面,已被浸染成血色,只剩前面还是原色。 茆竹山抓着女人偶轻轻一挥,邱敏敏当即冲出了堂口。 李追远三人因为躲藏在背面角落处,倒不用担心被发现,当然,放在以往这种躲藏想避过死倒的感知很容易变成自欺欺人,可眼下这里是阴宅,除了眼见耳听这种直接“感知”,其余的第六感什么的,在这里都不做准。 很快,邱敏敏提着茆长安回来了。 两位仇亲,也准备就绪。 茆竹山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兼师父,似乎还残存着些许父子之情。 他先举起女人偶,指向了吴新辉。 邱敏敏将茆长安靠在柱子上,自己则转身走向吴新辉。 吴新辉见状,马上发出惊恐地叫声:“不,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唉唉!” “咔嚓!” 邱敏敏一口咬断了吴新辉的脖子。 “唉。” 茆竹山先是叹息,再又露出期待之情,指尖轻拨男人偶上的针。 就在这时,茆长安忽然睁开眼,骂道: “畜生!” 茆竹山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还能醒过来,我明明给你下了足够的药!” 茆长安开始挣扎,他身上的寿衣破裂了,但寿衣里面,还绑着铁链,系着个大大的铜锁,显然是被自己儿子提前做了双重防备。 “你这个畜生!我白把你养这么大,我白教养你这么久,你居然敢背着我行这伤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老东西,那本书明明是小时候刚搬进这里时,我从你徒弟,你自己不练,为什么不给我练!” “那是邪书,上面都是邪法,不是我们能碰的东西,我自己都没敢看,也没敢练。” “无所谓,反正你藏的地方也被我找到了,我八年前就开始练了,那本书上记载了,得阴阳伴生死倒,可入天门,证长生;我才不想和你一辈子待在这里当什么捞尸人!” “竹山,你魔症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真的,回头吧,去自首,去赎你犯下的罪孽吧。” “我都快成功了,呵呵呵,现在回头?” “老天爷在看着你呢,做这种事,肯定会遭厄运,不得好死的。” “来啊,让我看看啊,它在哪儿呢,老东西,我就是被你的那一套说辞唬弄到了现在,现在,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孽子,孽徒,你居然敢……” 茆竹山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前仅剩最后一截的香,说道: “香快烧完了,我必须在香燃尽前完成所有仪式流程。 所以,爸,你去吧,你死后,我会给你摔盆的。” 外头,谭文彬抓住李追远的胳膊,阴萌也是做好准备只等李追远一声令下就会冲进去。 “小远哥,进去救老头吧!” 在二人看来,眼下是最适合动手的时机。 李追远没下令,而是幽幽道:“老头说的话,好耳熟啊。” “啊?”谭文彬不理解小远这会儿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阴萌也投来不解的目光,这时候不出手么? 屋内,茆竹山举起男人偶,赵军峰也向茆长安走去。 “你这逆徒逆子,我要替天行道!” 话音刚落,茆长安虽然身体被束缚着,但他双手一翻,两根粗长的银针出现在他手中,银针尾端带线。 “嗡!嗡!” 两根银针交替自指尖弹出。 一根刺中了茆竹山的手腕,他痛呼一声,手指痉挛张开,手中的男人偶落下,另一根则恰到好处地刺入男人偶上面,再顺势回拉,男人偶飞入茆长安的手中。 茆竹山:“你居然也练……” 茆长安拇指轻拨人偶上的一根针。 赵军峰双目泛红,如同野兽般对着茆竹山扑去,茆竹山连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发出,就被咬死。 茆长安掌心持针,拨弄铜锁。 “咔嚓……” 铜锁快速打开,他向前迈出一步,锁链自身上脱落。 紧接着,茆长安扫了一眼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忽地跪伏在地,开始痛哭: “呜呜呜……是我没教好你,让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天道……” 哭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外头偷看的谭文彬和阴萌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这老头,好猛! 而这时,二人也渐渐回过味来了,这老头,猛得有些匪夷所思了,他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李追远显得很淡定,一点都不吃惊。 没办法,实在是老头睁眼后的那套说辞,自己也经常说,这糊弄天道的味道,太熟悉了。 人是他儿子杀的,孽是他儿子造的,他全程被蒙在鼓里,最后对他儿子出手,也只是出于正当防卫。 瞧瞧,他全程无辜,却最终能落得个礼成,白捡一对阴阳伴生死倒。 听茆竹山死前说的话里,似乎他们在很多年前选择这里定居时,年幼的茆竹山在这儿捡到了一本书,然后交给了茆长安。 这书,应该是这处水葬之地里遗落的。 也不知道是那本书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还是上头记载的东西让他们父子都动了心,但很显然,当爹的到底比儿子算计得更高一筹。 目睹眼前的这出父子情深,李追远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和李兰之间的母子关系,也没那么糟。 自己和李兰只是见面时互扒对方人皮,人家那是真掏心挖肺。 果然,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李追远看向里头,小声道:“好了,别哭了,香快燃完了。” 茆长安的痛哭流涕戛然而止,他马上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捡起另一个女人偶。 “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自然得由我来负责看管镇压,以免它为祸人间!” 茆长安将两具人偶叠在一起。 赵军峰和邱敏敏此时也都站到了一起。 茆长安开始念咒,同时将血香灰抓起,洒在两个人偶身上,再将人偶置于火烛前,将其引燃。 可是,赵军峰和邱敏敏只是站在一起,却没发生其它变化。 “不对啊,按书上说,他们现在应该彼此呈印,出阴阳,结伴生,释华光。” 伴随着人偶的持续燃烧,赵军峰和邱敏敏双眸逐渐泛红,呈现出将要脱离掌控的趋势。 “不对,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难道失败了!” 茆长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儿子。 不行,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能允许失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茆长安马上将燃烧一半的两个人偶重新拿起来,不顾火烧发烫将俩人偶分开,他惊讶地发现,男人偶是两面都红了,而女人偶,只红了背面,前面还是原色。 这意味着,邱敏敏并未完成复仇! “不,怎么回事?” 茆长安马上跑向吴新辉的尸体,脖子都断了,脑袋和身体都分离了,这是死得透透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复仇没完成,不是他杀的邱敏敏么?” 茆长安怒吼着看向旁边还活着各自蜷缩在角落里的刘欣雅与朱红玉,她们已经被吓得有些呆傻了。 “难道不是他杀的,是你,还是你,奸……杀了邱敏敏?” 他已经浑然忘记了,自己指着的是两个女人。 刘欣雅:“不是我,不是我们,我们没杀人,我们真的没杀人啊!” 朱红玉:“和我们没关系,不是我们杀的,也不是吴新辉杀的,那晚我们三个人全程在一起。” 刘欣雅指向了朱红玉:“是她说的,她说她看见了赵军峰从厕所里跑出来的。” 朱红玉尖叫地指向刘欣雅:“你胡说,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你看见赵军峰从厕所里跑出来的!” 两个女人互相指责,最后一起指向躺在地上头身分离的吴新辉:“是吴新辉说的,他说他看见了赵军峰跑出了厕所。” 茆长安咆哮道:“但他不是杀邱敏敏的凶手!” “我们,我们其实没看见人。” “我们去厕所时看见邱敏敏被人杀了。” “是的,我们根本就没看见凶手。” 茆长安嘶吼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说看见是赵军峰杀的?” “谁知道赵军峰不配合抓捕,还死了,我们三个当时只是想给警察随便提供一个线索玩玩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一章 “随便提供一个线索玩玩……” 门窗外,谭文彬和阴萌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 这种事情,是怎么能随便的,又是怎么能归到玩玩一类的,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毁掉一个同龄人的一生么。 谭文彬记起来自己在吴新辉记忆里看到的画面,二人对峙时曾发生过如此对话: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吴新辉如此奋勇地拿着匕首去追捕逃跑的赵军峰,不是因为他是凶手,而是为了把这个“玩笑”,给圆下去? 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逻辑和动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谭文彬小声道:“我不理解……” 屋内,传来茆长安狰狞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显然,现在最无法理解也是最难以接受的人,是他。 他费尽心思,一步步谋划,一直假装不知道还要时刻关注着进度,为此不惜献祭掉了自己的亲儿子,到头来,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对对对,放了我们吧,今天的事情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一定保密。” 茆长安的笑声停止了,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这两个人施以酷刑、极尽折磨,可惜,吴新辉死得太痛快了,便宜他了。 但是,茆长安刚刚举起手,指尖银针再度出现时,他就止住了动作。 窗缝外,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李追远目光微微一凝。 老东西是个狠角色,即使计划崩盘失败,即使愤怒到这个地步,他也依旧在忌惮天道硬生生地压制冲动没有出手。 他是真的好爱他自己。 此时,血香已经燃尽。 原本画在堂口地砖上十分鲜亮的阵法纹路,瞬间变成上了年头的脱落漆料。 并排站在一起的赵军峰和邱敏敏身体开始摇晃,一缕缕液体自他们身上不断溢出,因人偶被损坏,他们正呈现出失控的状态。 茆长安挥了挥手,语重心长道:“你们是无辜的人,快跑吧,注意安全。” “谢谢,谢谢!” “谢谢你,谢谢!” 朱红玉和刘欣雅如蒙大赦,起身开始逃跑,但茆竹山还活着时布置的迷魂阵还在,她们俩人原地转圈了好久,却依旧没能跑出堂口大门。 这种简单小阵,茆长安举手就能破掉,但他没这么做,他一边捂着脸,抽泣哭诉着自己死去的儿子以及这里发生的惨状,一边走出了堂口,“噗通”一声跪下,继续对苍天忏悔。 很显然,他是不会放过那两个女人的,但他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赵军峰和邱敏敏结束了摇晃,属于死倒的浓郁气息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赵军峰更浓烈,邱敏敏显得浅薄些,大概是后者近期刚遭受过重创。 两个死倒,本能地看向屋内还在奔跑的两个女人,并一步一步向她们走去。 朱红玉和刘欣雅尖叫着后退,二人的后背,近乎就贴到了门板上,距离李追远三人藏匿着向里偷看的位置,很近。 谭文彬和阴萌脸上神情稍微出现了点变化,因为他们现在只需露个面,就能救下这两个人。 但二人显然不愿意这么做,不仅没人去尝试征询一下身后小远的意见,反而一个将脸撇开一个干脆低下头。 谭文彬:“你看到两个死倒凶手要杀人了么?” 阴萌会意,马上接话道:“没看见。”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说法不好,又改口重新问道: “你刚看见朱红玉和刘欣雅跑出堂口了没?” “看见了,她们刚刚跑出去了!” “真好,她们逃脱了,安全了。” “是啊,真为她们感到庆幸。” 人在做一些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时,往往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内心不留负担,不用陷入内耗。 屋内今晚死了很多人,他们全程在外头看戏,如果他们早点出手,可能里面大部分人就不会死,但,为什么要出手呢? 冉秋萍和孙红霞曾袭击过自己等人,润生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养伤;茆竹山死有余辜,他亲爹兼师父都不在意;至于吴新辉仨人……像是谁不会做个睁眼瞎似的。 这么一调理,谭文彬和阴萌脸上就都舒了口气,念头通达了。 连带着屋内连续传来的两道惨叫声,也没让他们觉得不忍与罪恶。 李追远站在后面全程目睹了二人的内心戏,反正,除了对“天道解释”外,他自己内心里压根就不会有这个流程。 屋内的人都死光了,茆长安站起身,边抹着泪边走进了屋。 他表情先是错愕,再是不忍,最后是愤怒: “两个孽障,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残害生灵!” 谭文彬不禁感慨:“不愧是老戏骨啊。” 阴萌附和道:“真敬业。” 李追远做了课堂总结:“记得学习,再把随堂笔记交给润生,别让他落下功课。” 每一次共同参与的冒险事件,都是一场宝贵经历。 阴萌在配合度上比谭文彬差一筹,且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废话,也是因为她自从加入团队来到南通后就一直风平浪静,缺少了这种团队经历的磨合,早些时候刚加入团队的彬彬废话可比她多多了。 茆长安准备清场了,谋划失败了,儿子徒弟也死了,但生活,还得继续。 赵军峰和邱敏敏走向了他,显然是出自本能想要对他动手,他弯下腰,将地上的两只破损的人偶捡起,面对步步紧逼的两头死倒他丝毫不慌,手指快速地往上重新缠线插针。 李追远转身,走出藏匿地,径直来到门口,看着茆长安,说了声: “晚上好。” 谭文彬和阴萌不明白为什么小远要选在这个时候现身,先让茆长安把那两头死倒解决了,自己三人再出面解决老头不好么? 这也更符合三人之前的计划,只不过从第一个解决老头变成只剩一个老头可以解决。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二人还是很快来到李追远身侧,手持黄河铲,一左一右护持。 茆长安拿着两个刚修复好的人偶,手指轻拨,两头死倒当即停下脚步,指尖再一轻调,两头死倒转身,面朝门口。 随即,茆长安左手伸出三指,右臂打旋儿,一番交叉后,最后上下相叠: “茆长安,祖上插坐金陵秦淮码头,不知小哥是坐的哪家码头?” 同行见面,最先生出的其实是忌惮,先探底,也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摩擦。 没办法,这一行谁身上没几手看家本领,真动辄撕破脸互阴,那真是谁都没好日子过。 这时候,要是再提什么“坐濠河码头”,就是故意插科打诨了。 李追远双手插兜,懒得回礼,而是很直白地说道: “我不是坐码头的,我拜的是柳家龙王。” 茆长安神情一滞,肉眼可见的慌乱,甚至整个人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焦急解释道: “我教子无方,致使儿子误入歧途,酿下如此惨剧,现我已大义灭亲,收拾残局,还请您明鉴!” 他很害怕。 但他的害怕,和当初在丰都鬼街面报家门时,阴福海的震惊不同。 阴福海是世代久居小县城,对江面上的事情也只是传闻和听说,茆长安可是能有办法弄来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挂自己家门口的。 他怕的,分明不是过去柳家的威名,而是现在! 这不由让李追远想起了当初来过南通的说书人余树。 看来,就算是当初在山城丁家晚宴后的散步,柳奶奶也是对自己藏了一手,没骗自己,却也没把实情说完。 李追远指了指茆长安手中拿着的两个人偶,问道:“能丢一个过来给我看看么?” 茆长安迟疑了。 咦,居然真可能丢给自己? 李追远继续道:“收手吧,外面全是我们的人。” 虽然很清楚,除非润生提着吊瓶出院,否则外面绝对不可能还有人。 但谭文彬和阴萌还是气定神闲地各自挺起了胸膛,尤其是谭文彬,嘴角还挂上了一抹不屑的笑。 “您请。” 茆长安将女玩偶丢向了李追远。 上面全是针,李追远没接,阴萌一个翻花手,先卸去上头力道,再顺势接住,递给了李追远。 茆长安道:“这里发生的事,我可以做充分的解释说明,实在是……” 李追远一边查看着玩偶一边点头:“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少年确定了,眼前的老头把自己当余树那种人了,看来,秦叔离开太爷家后应该也不是选个地方隐居,他是有事情做的。 检查完后,李追远将女人偶很是随意地丢到了地上。 落地的同时,针头被触碰,邱敏敏连续做出了好几个怪异的姿势。 茆长安疑惑道:“您这是……” 李追远指了指赵军峰:“他其实不受你的人偶控制,他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茆长安惊讶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信不信随你,我刚刚不出来你是不是想用这人偶控制他们解决自己,好完成最后一步的毁尸灭迹? 你会死的,他其实也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赵军峰猛地向茆长安扑去。 茆长安一个狼狈的侧身翻滚,堪堪躲过。 他快速用指尖拨弄手中的男人偶,可却毫无作用,赵军峰身形在半空中旋转,再度扑来,张开嘴,口中喷吐出血雾。 茆长安见状,只得将人偶丢出,再次躲避,可这次右臂却被红雾扫到,不仅衣服破裂,手臂更是被烧灼了一层。 “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状况的不仅是茆长安,谭文彬和阴萌也同样如此,但二人现在还继续绷着脸,谭文彬心里再疑惑,也依旧强行挤出一个“看吧,就是这样”的神情。 这时,邱敏敏身上覆盖上了一层烂泥,从后方向茆长安扑去。 茆长安再次一个侧身,手中探出银针,刺中邱敏敏,再顺着丝线一阵拉扯,将双方距离拉近后,侧身一踹。 “砰!” 本就是元气大伤过的邱敏敏被踹翻在地。 正当茆长安准备骑身上去以银线切割下邱敏敏的头时,赵军峰出现,茆长安不得不先行放弃,快速后撤。 后退的同时,他还在喊道:“还请助我降服死倒!” 李追远拍了拍手:“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了。” 说完,就往后退。 “你……” 茆长安目眦欲裂,这一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是龙王家的!” 李追远没搭理他,继续后退,阴萌和谭文彬也跟着一起退,三人退出足够安全距离后,再停下脚步看戏。 谭文彬忍不住再次问道:“小远哥?” “那晚练舞房里,我曾尝试控制过邱敏敏,却发现她被另一个意识操控,是一具伥鬼。 先前看见茆竹山用那人偶控制这两具死倒时,我就感到疑惑。 不是说这种邪术控制不了死倒。 而是,我不觉得我连一个人偶都竞争不过。” 那晚,李追远就差一步就能完全操控邱敏敏了,可邱敏敏体内的意识却格外顽强,与自己拼命对抗。 可人偶是死物,哪里来的对抗意识。 所以,操控邱敏敏的,绝对是另一个存在。 茆竹山和茆长安都练了那本邪书,也都是以人偶控尸,那就说明真正操控邱敏敏的,不是他们父子。 屋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用排除法筛一下,不管多不可能,那也只是最终答案。 一直操控邱敏敏的,是赵军峰。 “彬彬哥,还记得先前走阴时看见的记忆画面么?” “记得……” “你有没有发现,吴新辉的记忆画面,很具有迷惑性。” “啊,对,吴新辉明明不是凶手,但那一段,却给人以他就是凶手特意来杀人灭口的感觉。” “明明可以把记忆画面再往前调一调的,比如吴新辉仨人并未真的看见凶手,是可以简简单单就真相大白的,却故意没截取出这一段。 另外,那里有很多扇门,有三扇门是关着的,一扇门能打开,里面是邱敏敏的脸,另外两扇门开不了,既然有邱敏敏,那就应该还有赵军峰的,可赵军峰的记忆是关闭着的。” “那还有一扇门呢?” “我原先以为是茆长安的,毕竟他没死,也在这局中,现在我觉得可能不是了……应该是更深层次的某个东西寄居在赵军峰体内,比如,他们父子所说的那本书。” “一本书,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有些东西,邪性得很,润生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在石港那边坟头处,还有一枚铜钱埋在那儿,就算我离家去上大学了,也没取。 不是我忘了,而是我现在真没把握去触碰它。” 那玩意儿拿到手里,一个不慎就身上长太岁,跟传染病似的。 “所以,现在来看,茆长安也不是黄雀?” “嗯,螳螂捕蝉,后头跟着一串食物链。” “小远哥,你刚刚故意出去,是想让他们先自相残杀?” “要不然呢?我们是来收尾的,老东西算主谋,本就是要处理的,既然证明不是人偶真正地在操控邱敏敏而是赵军峰,那赵军峰也和我们有仇。 都是要料理掉的对象,哪能让老头就这么被偷袭死,先让他们互咬各自放血,我们不也省事么。” 谭文彬:“哥,哪天你要是觉得脑子沉了累了,我帮你装一会儿。” 阴萌这时开口问道:“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阴阳伴生死倒,哪有那么容易就炼出来,按魏正道的意思,得是那些名门正派才有那个底蕴去尝试搞出这玩意儿。 俩捞尸人,还是插坐码头的,哪搞得出这般阵仗?” 阴萌神色有些戚戚,她家也是插坐码头的,不,爷爷死后,她来到南通,她阴家连码头都没了。 “我怀疑他们父子得到的那本书中的记载,有问题,大概跟你阴家十二法门一样,是个简化版,让人觉得能轻易上手。” 阴萌觉得自己胸口,又被闷一记。 “最终目的么,虽然有些荒谬,但我猜测,它本身比较受限,它想拥有一个载体,同时恢复自由。” 谭文彬:“老头好像要不行了啊?” 屋内,茆长安几次想逃出来,却都被赵军峰与邱敏敏拦截住,仿佛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这里。 “赵军峰,你既然不受控有意识,那你就应该清楚,就算把我杀了,你们待会儿出去也得面对那三个人!” “那三个人可能很早就来了,他们现在还没走,就是想着我们先鱼死网破他们好收拾局面,你要带着邱敏敏走,我不拦着你,你们俩现在就走,到时候是荼毒生灵发泄怨念还是遁江入海,都随你们!” “赵军峰,我们先联手吧,把外面三人解决了,然后我们再分生死,这样才不会被外人捡了便宜!” 谭文彬:“老头有点不装了啊。” 阴萌撇撇嘴:“真不要脸。” 谭文彬:“但赵军峰和邱敏敏似乎就盯着他,就要弄死他,这么苦大仇深么?” 死倒可不是生前的人,赵军峰在能自我控制且可以控制邱敏敏的前提下,杀了冉秋萍和孙红霞,这证明他早已脱离了原本的身份羁绊关系。 在这一前提下,如果他真有智慧,似乎应该考虑一下老头的提议。 李追远:“书在老头身上。” 茆长安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身上已出现多处伤痕,鲜血淋淋,再不动真格的,小命就真要丢到这里。 只见他两根大拇指指甲,分别刺入自己的掌心,刺开血口子,然后自里头分别抽出两根红线。 红线撑起,腰部发力,向身前一弹。 恰好这时赵军峰扑来,口中再次喷吐出红雾,但红雾在碰到弹出的红线时,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不仅自己散开,还完全没阻拦到红线。 红线弹在了赵军峰身上,如同墨斗一般,在赵军峰胸膛处留下一道红痕,然后快速融化。 “砰!” 赵军峰被弹飞出去,身体一阵曲折,被染上红线的身体部分,碎肉开始脱落。 邱敏敏出现在茆长安身后,双臂刺出。 茆长安身子一缩,没选择躲闪,而是顺势往后一靠,肩膀狠狠撞击在了邱敏敏身上。 邱敏敏后退的同时,身上的烂泥快速黏上茆长安,从他身上的伤口处疯狂涌入。 “啊!!!” 茆长安发出一阵惨叫,可双臂依旧一绕,红线环住邱敏敏脖子,然后发力一切! “噗……” 邱敏敏的头颅被切割了下来。 无头的尸体往后后退几步,双臂撑开,脓水自脖颈切口处汩汩涌出,黑气溢出,怨念开始消散。 “我艹,老东西好强。”谭文彬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没小远哥的后手,我和阴萌还真干不过他,那红线怎么是从身体里抽出来的?” 阴萌:“是他温养在身体里的,当筋用。” “好狠呐,萌萌,你会这个?” “不会,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时提起过。” “这套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路子。” 李追远闻言,不由想起当初秦叔下江前,身上出现的血色鱼鳃,其实,正道本来就很血腥。 解决完邱敏敏后,茆长安又以红线将赵军峰连续逼退,可每次当他想要趁此机会脱离时,赵军峰就又重新黏了上来,如同跗骨之蛆。 可这也同时,给了茆长安机会,他再次假装要离开堂口,等赵军峰又一次扑上来时,他双脚一蹬,向后弹跃,直接坐在了赵军峰身上。 双臂下压,红线扯向赵军峰脖子。 赵军峰双臂上举,刺入茆长安大腿,同时张开嘴,红雾疯狂吐出。 “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 茆长安不管不顾,拼上了一切。 “噗……” 赵军峰的头颅,也被切割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呼……呼……呼……” 茆长安浑身是血,如同一尊血人,一瘸一拐地向大门走来,面对着屋外站着的三人,他笑了。 在血污的衬托下,他的牙很白。 他手中的红线已经断裂,从面部到双臂再到双腿,皮肉都明显松弛下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但他还是没放弃,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再战斗了,他开口道: “条件你提,只求给我一个活路。” 李追远摇摇头:“你得死。” “为什么?我和你没仇啊。” 李追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杀你,我们三个今晚过来就什么事都没做,会显得我们很呆。” 茆长安:“……” 谭文彬附和道:“对对对,大晚上出来,戏确实精彩好看,但总得干点什么,这样才有参与感。” 茆长安:“我的一举一动,全都符合规矩,你们杀我,不怕天谴么?” 谭文彬指了指自己三人:“没事,我们三个人分一分,平均一下应该也不剩多少。” 李追远:“没我先前的提醒,你已经死在赵军峰的偷袭下了,所以,你的命本就是我的。” 阴萌看向谭文彬:“脑子的差距。” 茆长安“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他的手中掏出一张符纸,指尖轻抚,符纸点燃。 他现在连走路都很勉强,再不止血失血过多都能导致他死亡,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逃脱的可能。 自私的人,不仅十分怕死,更怕别人占他便宜。 他刚刚引燃的符,是家里的“钥匙”。 符纸燃烧的刹那,庙里的风都变了味道。 原本的阴阳合住格局开始发生摩擦与对撞,一股股浓郁的阴气从将军像下方的青铜门里溢出,一团团绿幽幽的鬼火在空中升腾而起,地上也出现了一条条火线。 “我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拿走,谁都别想……” 火势开始出现,这引燃得无死角,很快就自各处窜起。 阴萌:“小远哥,我去把他杀了,然后我们就走。” “我们走。” 李追远转身直接向外跑去。 阴萌有些不明白,不是不杀个人会显得很呆么? 而且这时火势虽然起来了,但还没到万分危急的地步,杀了人也来得及跑出去的。 谭文彬已经跟上,阴萌见状,最后扫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茆长安,也跟着一起往外跑去。 “嘿嘿……”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茆长安发出了笑声,再看着四周燃起的火焰,他脸上呈现出落寞。 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本白封黑底的书。 低头,看着书封面,他眼里流露出了憎恨,他知道,要不是这本书,自己和儿子还过着平静的生活,家学传承,维护一方安宁,不让死倒为祸人间,不辱祖宗门楣。 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都是它害的。 但很快,茆长安眼里又出现了贪婪与眷恋,他是爱这本书的,爱到了心坎里。 朝闻道,夕死可矣;普通插坐码头的捞尸人,哪里来得真正的深奥传承,是这本书,让他看见了真正的精彩,原来,这个世界,还可以有这般可能。 竹山,我的好儿子,我的好徒弟,你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吧。 为了看一看那个世界的风景,丢了命,又算什么? 我们只是失败了,没成功罢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成的? 我们父子俩,终究比旁人,比先人,要见到更多的…… 阴风吹来,掀开了第一页,是空白。 茆长安怔住了,他马上翻开第二页,空白,再翻开第三页,空白,继续翻,全是空白! 书是真的,他记得这种纸质触感,可书上原本记载的阴阳伴生死倒的炼制方法,针偶控尸的方法,这些,怎么都不见了? “不,不,不,不!!!” 茆长安不停地翻页,他可以接受失败,他可以接受亲儿子作为失败的代价,但他无法接受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骗局! 它给的阴阳伴生死倒炼制方法,本就不是真的,这本书,戏弄了自己和儿子,自己父子俩,完全成了这本书的玩物!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求求你,求求你,把字放出来,把字放出来,哪怕是错的,哪怕是假的,求求你,给点字,给点字……” 忽然间,堂口内无头的赵军峰缓缓站了起来。 茆长安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去。 赵军峰的衣服脱落,胸膛上的碎肉因先前被红线扫中也掉了很多碎肉,但在血肉模糊的深处,却有一张女人的脸,缓缓蠕动。 是邱敏敏的脸。 无头的赵军峰走到茆长安面前,伸手,抓住了茆长安的头,不停发力。 “啊啊啊……” “砰!” 脑袋炸裂,红的白的飞溅了一地。 赵军峰弯下腰,将那本白封黑底的书捡起来,上面原本被溅射了不少污浊,却在顷刻间消失好似被吸收。 胸口处的女人脸,嘴巴张开,书被女人咬住。 赵军峰周身,出现了一滩烂泥,将其包裹,在大火燃到这里前,他顺着地面移动了出去。 脱离了炙热火海,离开了将军庙,他向着最近的河流笔直而去,像是一条重获自由即将归水的鱼。 然而,鱼儿游着游着,下方将军庙的火光,还是如此清晰。 终于,鱼儿停了下来。 烂泥缓缓褪去,赵军峰环视四周,胸口处女人的眼睛,不停张望。 他被困住了。 “嘿嘿嘿。” 谭文彬缓缓站起身,左手拿着七星钩,右手拿着罗生伞。 紧急时刻,拿黄河铲最合适,但真的需要打配合同时条件充裕装备带齐时,那就得明确自己的定位。 旁边,阴萌就拿着一把黄河铲,润生不在,她就主攻。 “嘿嘿哈哈哈……” 谭文彬笑声不止。 阴萌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笑得好像电视剧里的反派。” 谭文彬忍住笑,舔了舔嘴唇:“别说,当反派的感觉还真快乐。” 顿了顿,谭文彬又问道:“小远哥,你是怎么猜到还有附加题的?” 李追远坐在一处石头上,很平静地说道: “不是附加题,是总分算不满,漏了一张脸。” 随即,少年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腮: “别耽搁了,在火光引来人之前,解决掉它。” 谭文彬对阴萌努努嘴:瞧瞧,谁才是真的像反派。 阴萌没反驳。 二人嘴里一边念叨着:“三三得生,四四入乾,二八问卦,三九对接……” 李追远忍不住将手向上,遮住眼,这一幕,好似背着乘法口诀进考场,愚蠢得没眼看。 谭文彬手中七星钩延展而出,对着赵军峰就勾去,赵军峰想要闪避,可明明是往后移动的他又很快变成主动上前,被钩子勾住。 阴萌上前,就是一铲重拍。 等赵军峰反应过来想要反抗时,谭文彬撑开伞,将溅射过来的烂泥给全部挡住。 再适时将伞一撤,阴萌又是一铲重拍。 赵军峰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过,攻击次次被化解,反倒是伤害是一招都没落下吃。 他的状态,本就被茆长安削去了一大截,算是以假死的方式寻脱,这种萎靡的状态,再遇到提前精心布置好的阵法压制,真的是完全没了发挥余地。 而谭文彬和阴萌无比死板的配合攻势,更是掐死了任何反转和奇迹发生的可能。 只是,让这场搏斗,变得有些无聊。 李追远叹了口气,要是润生在,以润生的力量,应该早就结束了,阴萌在单纯力量上,还是差距太大,她更适合谭文彬现在的位置,而谭文彬,更适合自己现在的位置。 少年脚下,还有很多根余下的阵法旗,当阵法哪里出现松动或破口时,他需要拿着旗去修补。 但眼下这种平顺的局面,阵法很稳固,能支撑到阵法效果自然消退,他根本就没事可做。 这也是他无法接受润生上次犯错的原因,明明有更理性的团队选择,偏偏要在那一刹那被感性所左右。 李追远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女人嘴里叼着的那本书。 留在石港的那枚铜钱,你不去碰它,它就很安静,可这本书,应该具备着某种活性,它甚至可能会主动地蛊惑人心。 算了,为了早点结束,自己加一把火吧。 李追远站起身,喊道:“记住了,待会儿你们不准看那本书,那本书是我的!” 谭文彬和阴萌听到这一声喊后的内心想法是: 额,用得着喊么,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这书就算摆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敢翻啊! 就在这时,女人的嘴张开,将书吐出,落在了地上。 然后,赵军峰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让人杀。 饶是如此,谭文彬和阴萌还是很稳定地按照老节奏,一次攻击一次防御,一直到阴萌将赵军峰胸口的那张脸彻底拍烂。 终于,“噗通”,赵军峰身子后仰,倒在了地上,一股股脓水冒出,黑气疯狂消散。 解决了! “呼……”阴萌舒了口气,她两只胳膊已经脱力,掌心更是磨出了血。 谭文彬则将罗生伞撑地上,揉着自己的腰。 其实,最后那段时间,他们知道可以更放肆一点,人死倒都放弃抵抗了,可实在是没办法,心里还在念着口诀生怕出错,自然而然地就只能继续一板一眼。 “闭眼。” 二人马上听话地闭上眼。 李追远同样闭着眼走下来,他能记住下方的方位,所以走得很安稳,来到那本书面前站定。 明明没有风,可却听到了书翻页的声音。 李追远很喜欢看书,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书主动向自己献媚。 可惜,这媚眼,只能抛给瞎子看了。 李追远掏出一块帆布,帆布里头的木花卷还是紫色的,每一片,都是阿璃亲手从祖宗牌位上刨下来的。 再由阿璃亲自雕刻出纹路,置于布内,缝好。 它的问题也就是使用上没驱魔鞭方便,但毫无疑问,帆布一直是自己手上,对邪祟伤害最强的器具。 李追远将帆布覆盖在了书上。 “滋滋滋滋滋………” 刹那间,好似在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了水,鼻子里更是闻到了烧焦的烟味。 “唉……” 李追远叹了口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阿璃,这东西坏了,也没办法修补。 很快,少年又意识到这种思路不对,阿璃又不是自己的工具。 所以,他又很快地在心里进行自我纠正: 阿璃不在身边,这是阿璃留在我这里的念想,要是坏了,自己该怎么睹物思人。 这种思路,明显合适多了。 李追远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只有在涉及阿璃时,自己内心想法会变得比较活跃,不再是单一地权衡利弊与动机。 “滋滋滋”声渐渐平息,也不晓得是帆布被烧透了还是终于把那东西给压下去。 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地带摸起。 好险,没烧透,但帆布已经变得很薄很薄了,这意味着里头的紫色木花卷儿已经大部分都变黑。 好在,这本书确实是被镇下了。 李追远将紫色的驱魔鞭拿出来,先用帆布将书裹起,再用驱魔鞭捆住,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李追远才睁开眼,看着手里的皮鞭包裹的布包。 可不能让柳奶奶看见这个,不能让她知道秦柳两家的列祖列宗被自己拿来包书皮。 即使是做到这一步,少年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保险,这东西可不像那铜钱是无意识作用,它是有自己意识的,先前自己喊了要它,它就主动“投诚”了。 因此,挖个坑给它埋了不合适,万一它哪天出来了,自己刚刚那般烫它,指不定就会想办法重新找个躯壳过来寻仇。 还是得带回宿舍,自己亲自看着。 掏出自己画的符纸,李追远将它贴上去,符纸没变色,很稳定。 “彬彬哥,你那里还有符纸么?” “有,我袋子里全都是。” “你们可以睁眼了。”说着,李追远就将这布包丢给谭文彬,“贴满它。” “好嘞!”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赵军峰的尸体就已化作了脓水,而下方将军庙的熊熊大火,注定会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倒是节省了事后处理的功夫,如果仅仅是失踪案或者纵火案的话,是不会惊动余树那种人的。 李追远现在不太想和他们打交道,因为打着打着,很容易就会和李兰碰面。 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现在这样,自己的团队,自己可以相信的伙伴,嗯,虽然最相信的那个今天病号没来。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学校。” 将军山比较偏远,夜里几乎见不到出租车,而且为保险起见,三人特意多走出了一段距离远离了该地界才寻的私家车花钱让司机帮忙送到了学校。 进学校时天还没亮,怕被门口保安留下印象,三人没走大门,而是选择翻墙。 行走在清冷的校园林荫小道里,谭文彬自嘲道:“今天车费好贵啊,这要是没钱,还真除不起魔,卫不起道。” 阴萌说道:“开学后,商店就能赚钱了,等再攒攒,我们就可以自己买辆进货的车,这样以后就方便了,金陵的物价,是真的贵。” 谭文彬:“对吧,还是咱小南通好。” 阴萌:“物价和金陵差不多,工资还更低。” 谭文彬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不过,小远哥,咱们用得着这么小心么,还翻墙进来?就算学校发现吴新辉他们仨失踪了,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嘛。” “是五个。” “额……对,是五个。” 还有个商店卖货阿姨,一个宿管阿姨。 “正常情况下是查不到我们头上的,但万一再遇到像你爸那样的警察呢?” 记得那天下午,石南镇梅姐录像厅外,谭云龙刚下车,扫视一圈后,就径直向自己走来。 这个画面,李追远记忆犹新。 “啊哈,我下次给我爸打电话时,要把小远哥你这句话转告给他,相信我,我爸会因此乐得屁颠屁颠的。” 阴萌呵呵一笑:“你们父子感情真好。” 谭文彬:“对了,你们说,既然不是吴新辉杀的邱敏敏,那杀害邱敏敏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阴萌:“会不会,就是赵军峰杀的?” 谭文彬摇头道:“怎么可能,在赵军峰的记忆画面里,他全程都在喊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没杀人。” 阴萌:“那你看到案发时,赵军峰记忆了么?” “没有。” “我听说,死刑犯上靶场时,也会继续喊自己是冤枉的。” 谭文彬眨了眨眼:“我勒个去,不会真的是赵军峰杀的人吧?对哦,要不是他杀的人,他跑什么?他被茆竹山从水里救起来时,肯定不会说自己是杀人犯,必然说自己被冤枉的。” 李追远开口道:“你们是什么职业?” 阴萌和谭文彬异口同声道:“捞尸人啊。” 李追远:“死倒形成的最基础条件是什么?” 阴萌:“怨念。” 谭文彬一拍额头:“那赵军峰就是蒙冤而死,他是被冤枉的。” 李追远摇摇头:“其实也会有例外情况,但这次失踪的五个人都是和七年前那起案件有关的,警察肯定会重启调查,如果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必然会惊动到他。 说不定,真凶现在也在这座学校里。” 阴萌先回商店放东西喂狗,然后还得去医务室看望润生。 李追远和谭文彬则回到宿舍,经过陆壹寝室时,发现门开着,有着先前中邪的事,谭文彬就推门进去看了看,出来时嘴里叼着一根红肠: “他人不在。” 回到自己寝室,谭文彬负责擦拭器具兼整理,李追远端着盆去洗手池那儿洗澡。 刚洗好,身后就传来拖鞋声,是陆壹,他一脸喜忧参半的神情。 “神童哥,你怎么现在洗澡?” “天太热,睡不着。” “神童哥,我刚起床去小便,你猜我回来时看见什么了,我供桌上放着的那根红肠没了,它没了!” “哦。” “神童哥,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供品有用了。” “是嘛,那就好,那就好,唉,真可怜啊,我现在怀疑这鬼生前也是我老家那嘎达的。” “或许吧。” “那我下次多供两根红肠,就算是鬼,也不能让老乡鬼吃不饱。” 李追远端着盆回到寝室,谭文彬坐地上拿着一条毛巾还在细心擦着伞,嘴里那根红肠已经吃了一大半。 “我先睡了,哥。” “嗯,你先睡吧,哥。” 李追远躺上床,闭上眼,他很快就入睡了。 但等天刚亮没多久时,他就醒了,隔壁床上,收拾好东西也洗好澡的谭文彬,正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李追远坐起身,一般情况下,除非昨日消耗过度透支了,否则他的生物钟很稳定。 但少年觉得,这稳定的生物钟注定维持不了太久了,因为少了那一日三次的天籁。 就在这时,窗外宿舍楼下一声天籁传来: “小远,吃早饭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二章 下床,走到阳台边,向下看。 刘姨站在梧桐树下,上身着碎花轻衫,下身是一条蓝色长裤,穿着木色凉鞋,秀发披肩。 比之在太爷家时,要鲜亮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大学里刚结婚没几年的女老师。 李追远对她挥手。 刘姨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前,示意少年拾掇好了再下来。 李追远先去洗漱,然后在书桌上给谭文彬留了一张字条,这才走出宿舍楼。 “小远,你好像又长高了。” “刘姨你也更年轻了。” “呵呵,走着,你柳奶奶在等着你过去一起用早餐呢。” 李追远跟着刘姨走出北门,再顺着马路行了一段,然后拐入了一片别墅区。 说是别墅区,但面积并不大,里面的别墅洋房也并非是统一规格修建,有些房子门前还挂着牌子,上面记载着前主人身份。 “就是这儿了。” 刘姨推开院门,里面是一栋三层洋房,并不高,但很宽延,院内明显刚翻新过,重新布置了景致。 进了院,抬起头,就看见二楼阳台处,一身白裙的阿璃坐在那里。 在见到女孩的那一刻,李追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对润生与阴萌,对周遭的人和物,是否都太过淡漠。 美好的事物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热爱生活,这世上美好的存在不胜枚举,但能让少年产生共情的真的不多。 女孩也发现了少年,她站起身,双手搭着白色栏杆,没挥手,没跺脚,甚至都没言语,但嘴角的幅度哪怕是站在楼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刘姨站在边上,一会儿看看上面一会儿瞧瞧跟前,这俩孩子只要搭在一起,就很养眼。 当然,有人看得欢喜自然就有人看得心里不得劲。 底楼侧屋的纱门被推开,柳玉梅站在那里,眼皮微耷: “喂,是要饿死我这个老太太么。” 刘姨赶忙挪开视线,生怕自己此时笑出声来。 “柳奶奶。” “哎,来啦。” 柳玉梅低沉的气场在少年走向她时明显一收。 住在一起时,感觉不明显,等真的分开后,就又时常想念。 相处一年,几乎天天能见着,已勉强能说一句:少年是她看着长大的了。 餐厅有张小圆桌,柳玉梅坐主位,阿璃走下楼,和李追远坐在一起。 柳玉梅问道:“学校还适应么?” 李追远:“适应的,都挺好。” “瞧着憔悴了,昨晚没休息好?” “嗯,有点。” “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偷摸去放火去了?” “可不,放了好大的一把火。” 刘姨将小菜先端上来。 李追远拿了一颗咸鸭蛋,阿璃也拿了一颗,俩人都拿鸭蛋镂空那头对着桌面敲了敲,然后小心剥好一个头,再很自然地各自交换。 厨房里的刘姨喊道:“要醋么,还有糖蒜。” 柳玉梅:“不用,桌上已经有了。” 一笼汤包、一笼烧卖、一盘火饺被摆上桌,这些都是刘姨亲手做的。 接下来,是一人一碗的阳春面。 汤清色诱,碗里的面很是规整,不爱吃的人会觉得味道寡淡甚至面条夹生。 但爱吃的人就是钟情于这种清爽与劲道,往上放任何浇头都是一种不美。 “刘姨,辛苦了。” “不辛苦,没润生和壮壮,做饭简单了。” 柳玉梅问道:“平时吃什么?” “现在还没开学,食堂基本不开,平时都是去校外吃。” “嘴馋了就往这儿来,让你刘姨做给你吃,不过是多添双碗筷的事。” “好的,谢谢奶奶。” “要是润生他们要来,得提前打招呼,我好加个大锅。”刘姨提醒道。 “嗯,会的。” 早餐吃完,柳玉梅站起身走向门口:“你和阿璃先顽吧,我先去散会步,待会儿你再下来,我与你有话要说。” “好的,奶奶。” 李追远和阿璃上了楼。 阿璃的房间很宽敞,摆着一张书桌还有一张画桌。 墙上挂着好几幅画,画的是太爷家的主屋、坝子、东西屋,以及从家里望出去的稻田村景。 显然,女孩并不喜欢这里,她更喜欢原来的生活。 楼不用那么高,房间不用那么大,早起梳妆后,就能来到少年屋里,等着他醒来第一眼瞧见自己。 画中细节里,有吃饭时用木凳拼起来的小桌,有二楼的露台还有那对由秦叔亲手做出来的藤椅。 李追远在画前驻足,这一刻,他也在想念。 “阿璃,你是想回去么?” 女孩点了点头。 门口,端着果盘进来的刘姨停下了脚步。 搬家以来,阿璃一直闷闷不乐,原本柳玉梅还想再晾个一阵子再去喊小远到家来的,可到底还是害怕孙女的病情再倒退回去。 李追远指着墙上的这些画说道:“因为我们出来了,所以这些过去的画面和记忆,才更显美好了。” 阿璃主动牵住少年的手,再抬头看向墙上自己的画作时,眼里多出了很多神采。 刘姨无声笑了笑,轻轻敲门,将果盘端进来,指了指上面:“你们可以去顶楼。” 李追远端着果盘和阿璃来到楼顶,这里也被改造过,一顶遮阳伞下,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藤椅。 二人各自躺下去,开始下棋,依旧是同时开三局。 下棋的同时,李追远讲述了自己来到学校后所经历的事。 每次讲到关键点时,阿璃的手指都会微微发力,她在努力给予回应,证明自己在认真听。 讲完后,李追远有些口干,侧身吃起了水果。 叉起一块递给女孩,女孩摇头,眼睛眨了眨。 李追远会意,放下叉子,重新躺好,闭上眼。 寻常人所谓的“走进彼此内心”是只停留在文字上的夸张描述,但在他们二人这里,是最直白的写实。 睁开眼,李追远感受到了灼热的风以及冰凉的阳光。 抬起头,空中的太阳以及其周边的光晕,散发出的是一种惨白。 面前的田野以及溪流边,是一只只恐怖的存在,正在劳作和嬉戏。 但它们在做着自己事情的同时,还都故意用眼睛偷偷看向这里,带着戏谑与玩味。 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荒诞诡异。 再回头,看见了屋子,以及身后的那道门槛。 离开家的阿璃,也走出了那道门槛,她将自己置身于“恐怖的野外”的环境下。 等再睁开眼,回归现实时,少年脸上已布满冷汗。 他特意多撑了会儿,想要去体验阿璃闭上眼后的感觉。 女孩用袖口帮男孩擦汗,眼里带着笑意。 “我们阿璃,真的好坚强。” 幸福感通过对比能增强,痛苦感也能因此被削弱,他们的陪伴,是互相从对方那里汲取信心与力量。 又躺了一会儿,平复好心绪以及头晕的不适,李追远将阿璃先送回房间,自己则来到楼下。 “你柳奶奶还没回来呢,喏,那边是书房,你可以去那里等着她。” “好的,刘姨。” 李追远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里面没传统书桌,就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摞书, 在茶几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李追远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到最上面的那本书——《柳氏望气诀》。 伸手翻了翻,发现上头字迹清晰工整,嗯,这是普通版,没看的必要。 李追远干脆先泡了一壶茶,茶刚泡好,柳玉梅就走了进来,在榻子上坐下,身子抵着软枕后靠。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柳氏望气诀》,察觉到书页被翻动过,眼里不由露出一抹得意。 “奶奶,喝茶。” “嗯。” “奶奶,秦叔没有和你们到金陵么?” “他忙,事多,等忙完了就回来了。” “哦。” “最近在看什么书?” “一些经文。” 最近手头正经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昨晚在记忆画面中能那般自由操控,也是这本书的功劳。 “就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书?” 柳玉梅抿了一口茶,这小子要是说借,那她就顺势把《柳氏望气诀》借了。 先提前看看,慢慢学,不懂的再问自己,这样效率能高一些。 “有意思的书,倒是有一本,正因为太有意思了,怕‘玩物丧志’,暂时没敢看。” 那本白封黑底的书,还会给人“抛媚眼”呢。 “这倒不打紧,书嘛,本就是写出来让人看的,能摆在你面前的书,就都是缘分。” 柳玉梅心里轻笑,这孩子,倒是知道书的好赖。 “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想等自己再成长点,更有把握时,再鼓起勇气去看它。” 就像石港镇坟地里埋着的那枚铜钱一样,终有一日自己会回去挖出来正视的。 “书,本就是能帮你成长的,什么时候看其实都一样,要是连面对它都不敢,未免也太让人瞧不起了。” 少年越是推辞,柳玉梅心里就越是受用。 “奶奶,您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不看它,你就不能理解它,兴许你现在看它是一种感觉,等长大成熟后再看它,就是另一种感觉,放弃了现在只追求将来,得不偿失。” “嗯。”李追远点点头。 他心底对那本书,真的很好奇,但又害怕走茆长安父子的老路,虽然他很有自信,但每个翻开那本书的人,哪个不是信心满满觉得是特别的那个? “不怕您笑话,我心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老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怕什么,相遇是缘,人和书也有缘,你不翻翻它,又怎么能知道它是否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我懂了。” “嗯。” 柳玉梅放下茶杯,等了一会儿,不见少年对自己提借书的事儿。 她也不急,只当是少年出于礼貌,想等着谈话完起身离开前,再正式提这一要求。 “润生他们,都跟着你来学校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具体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追远说的不是丧气消极话,因为刚来学校就来了大活儿,离开老家后,生活一下子不缺精彩了。 “路,可以一步一步看着走,可总得有个目标,按老话来说,就是王八寻塘底,蛟龙需走江,看你自个儿的心气了。” “走江?” 阴福海对自己说过,“这么多年了,柳家终于又有人走江了。”“一个比方,远大志向。” “柳奶奶,我想知道它原先指的是什么?” “原先指的是什么? 从江头到江尾,遇到的人和遇到的事儿,该趟平就趟平,该处理就处理。 新门新户,得靠走江来立门庭; 老家宅邸,得靠走江来稳门楣。 江水养人,人可比蟒容易化蛟成龙。” “那秦叔当年……” 不在太爷家了,一些话倒是能松快些说了,但李追远察觉到,柳奶奶说话间,依旧带着些顾忌,大概是因为阿璃病还未完全好,还没有说话,指不定未来哪天还得回自家太爷那儿“还愿”。 “阿力当年自然是走过江的,但他没走完,差点折了,这怪我,心太急了那会儿。” 柳玉梅眼里流露出一抹追忆。 “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柳玉梅揭开了话题,“你小子呢,以后想着做什么?” “奶奶,这走江具体怎么走?” “呵呵。”柳玉梅笑道,“这话问的,就跟江湖在哪里一样,哪有个确切提法,你心里若是要走,这脚下,不就是江么?” 李追远沉默了。 “奶奶说得深奥了?” “倒是听懂了。” “哦?” “入了这一门,自己不想停,就会一直走下去。” 当你想要捞死倒时,你在找事儿的同时,事儿也会自己“长腿”来找你。 这很像来金陵时的货车上,自己对谭文彬说的“清洁球”。 但这似乎又有点唯心。 李追远不禁抬头看向屋顶,联想起自己和茆长安糊弄天道的方式,好像天道也有点唯心。 另外,阴家族谱上也记载了先人游历,但他们没用“走江”,大概这是秦柳这种家族的专用称呼,就跟普通人去景区参观不能用“莅临”。 阴家先人游记里都有一个特点,不管出发时是如何意气风发,最后都是遭遇了某种挫折后又回到了丰都老家,嗯,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游记只记载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应该是连家都没能回来。 比如地宫给蛇女抬床的那四位阴家先人。 所以,插坐,其实和隐居差不多的意思么,到一处码头,安生下来,倒不是真的去划分势力范围,更像是向宿命的低头。 李追远给柳玉梅续上一杯茶,起身端递给她,问道:“奶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情况还能一样么?” “以前洋人的紫石英号开进江上来了,现在他们没开来,是洋人不想来了么?” “您的意思是指,面子上是不一样了,但根本性矛盾一直还存在是么?” “再换个解释,这个我听着别扭。” “江两岸的风景变好看了,但江面下的暗流,还是和百年前一个样?” “呵呵呵。”柳玉梅边笑边伸手指着少年,“我算是晓得阿璃为什么喜欢和你待一起了,以前听你太爷说过,你爷奶是偏疼你妈得紧,想来你这张嘴,也是随的你妈妈。” 李追远:“……” “江上无论修再多大坝,江面看起来再平静,可这江底的泥沙,依旧能轻易埋死个人,这江,依旧是不容易走的。 不过,这些对你来说还较早,你先安心读书长大就是了。” 说着,柳玉梅又低眉看了一眼放在最显眼处的《柳氏望气诀》。 李追远也低下头,他觉得自己要是带着润生彬彬阴萌他们以捞死倒为乐,那现在可能已经有在走江的趋势了。 秦叔当年没走成功,都能变得那么厉害,要是自己走成功了呢? 书,已经看到瓶颈了,要想继续进步提升,那就只能去主动接命运的馈赠了。 “留这儿吃午饭么,我让阿婷去做。” “不了,我还是先回学校吧,明天我再来看阿璃。” “行吧。” 李追远站起身:“感谢您的教诲。” 柳玉梅点点头,算是送客。 然后,李追远走出书房,他走了。 柳玉梅有些疑惑地看向茶几上的那本书,这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刘姨推开门走了进来。 “臭小子走了?” “嗯,走了。咦,这书怎么还在这儿,是您太严厉了?” “老太太我这辈子,还真没对哪个外人如此慈眉善目过,生怕这小子不好意思开口,我还劝慰鼓励了他。” “那就是您态度不够明显,人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这口。” “还不够明显?”柳玉梅拿起那本《柳氏望气诀》,“我就差把书恭敬地呈送给他,求他看,然后来指导我了!” “那不应该啊,这孩子机灵着呢,难道真是这次大意了,没听出来您意思?” “算了,随他去吧。” “您真舍得?我刚在外头可是都听到您的笑声了。” “这儿距离他学校有多远?” “不远,出校门走一段路就到了。” “斜前面不是学校围墙么,开个门是不是能更近一点?” “我去协调安排。” “我看那学校里不也有屋子么?” “那屋子可小,是学校退休教师教授们住的地方,我怕您住不习惯。” “呵,小东屋我都住过来了,还住不习惯这个?你去安排一下,让一户腾出房子,实在不行干脆互换房子住,住学校里,能近点。” “您刚刚还说不要他了。” “我那是为了他么,哎,我是瞧着他一来,我们阿璃就站起身看着他,我心疼。” “好好好,就按您说得做,但这套房子还是不换了,校内的屋子可没地下室能放得下咱家阿璃这么多东西。” “你去弄吧,我上楼去躺一会儿,这臭小子,居然没借书。” 柳玉梅刚走出书房,就看见阿璃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 那间房是专门用来摆供桌的,新做的一整套牌位,取材于上佳的惊雷木。 寻常惊雷木并不难找,但特定树种特定品相甚至是特定年代温养的,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而此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阿璃,怀里捧着四个牌位。 阿璃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看着自己的奶奶。 得,那小子一来,自家孙女就要给他当小工了。 柳玉梅张了张嘴,却还是挥了挥手: “乖,快抱着上去吧。 阿婷,阿婷啊,你快去把咱阿璃的工具箱给她拿上去。” …… 李追远回到学校时,已接近中午,他本想去宿舍楼看看谭文彬醒没醒,却在经过平价商店门口时,看见了润生。 润生依旧是那件白色背心,漏肩处还能看见绷带。 “小远。” 润生小跑过来,他的摆臂还不是很协调。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润生过来。 他一直不停尝试在“亲密”关系网络里不去表演,期待自我能给出一点情绪反馈。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有可能促使自己进步,坏处是……挺容易伤人。 毕竟,就算是正常没病的人,两个朋友之间去“坦诚相待”,都容易友情破裂甚至结仇。 “伤怎么样?” “没大好,但可以下床了,反正最近也没事,我就出院了,整天躺着身体也不得劲,嘿嘿。” 昨天没出院,是怕自己出院的举动,让大家觉得他迫不及待地想参与行动,他不想给团队施加压力,更不愿意成为累赘。 李追远张开双臂,走上前,但动作做到一半,就只变成了一只手拍了一下润生的手。 然后,他转身就走回宿舍。 “嘿嘿嘿。”润生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小远拍过的手背,也往商店里走去。 站在商店门口台阶上的阴萌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小声说道:“看来,我们小远哥还在生你的气。” “没,小远很热情。” …… 接下来的数日,李追远的生活很规律。 捞死倒很像钓鱼,钓鱼佬的快乐在于忙里偷闲享受那份短暂的宁静。 对谭文彬而言,他则开启了对大学课程的预习模式,天天学到后半夜再睡觉。 李追远早上醒来后,就去柳玉梅那里吃早饭,再和阿璃待半天后,中午去润生商店里吃午饭,吃完再打包一份带回去给下午才醒的彬彬。 本来没这个步骤的,但彬彬下午醒来肚子饿,就会习惯性在去洗漱的路上,进陆壹寝室里拿根红肠吃吃,听说后来还摆上了饺子。 人陆壹家庭条件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暑假不回家留校做兼职了,为了防止彬彬继续祸害人家,李追远只能给他带饭。 主要是上次陆壹中邪后自己把寝室门撞坏了,人不在时也上不了锁,所以彬彬次次都能开门进去享用祭品。 修理师傅得等正式开学后才会上全职班,假期时也就隔段时间来一趟集中处理一批问题,倒是可以去宿管阿姨那报修,过两天也就能来修门锁了,问题是这栋宿舍的宿管阿姨失踪了。 陆壹去过后勤维修那儿问过,值班的人说分管这一块工作的新上任的后勤主任,也失踪了。 润生那边也去报了关于孙红霞的失踪案,虽然心知肚明,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新生要军训,报到日期本就会提前,可别的班的新生都被组织安排去领军训服时,李追远和谭文彬所在的班以及临近俩班,却毫无动静,因为刚开学……他们的辅导员失踪了! 近期,学校里警车出现的频率很高。 大学里,一下子失踪五个人,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而且稍微一调查就能清楚源头指向了七年前的那起案件,自然引起了高度重视。 这天傍晚,大家都在商店里煮火锅吃时,和罗工一起去山城出差的薛亮亮特意把电话打到了店里,直接就问: “你们到底又捞了什么?” 警察的调查电话都打到了薛亮亮那里了,毕竟他是店里的老板,孙红霞是他的员工,他马上就看穿了这起引起校园轰动的失踪案背后的原因。 谭文彬接的电话,回答道: “在捞鲜毛肚、千层肚,巴适得很,你要不要回来次。” 薛亮亮听懂了暗示,说等他回来。 他还说了,罗工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挺无奈的,毕竟上次是为了给小远安排好学校学习生活才特意开的那一桌席,结果三位打招呼的具体负责人,直接失踪了。 这意味着等回金陵后,还得再重开一桌。 谭文彬挂断电话后,阴萌问道:“我们这也会有电话监听?” “没,我只是不想和亮哥多废话,怕把我的毛肚烫老了。” 谭文彬坐下来,开始拿筷子捞。 这时,有几个人自外面向店门口走来。 润生抬头看了一眼,对还在专心捞菜的谭文彬说道: “警察来了,是恁爹。” 谭文彬头也不抬地说道: “放嘚屁,俺爹只是个乡镇派出所小小队长,他要是能一口气高升到省会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俺们家祖坟着了!” 李追远挪了一下位置,离谭文彬远了点。 阴萌和润生也端着碗,往边上靠了靠。 谭文彬疑惑道:“你们吃啊,都要烫老了,嘿嘿,你们不吃我壮壮全包了!” “砰!” 彬彬被踹飞出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三章 壮壮的功夫是真的练出来了,被踹飞落地时,居然能膝肘撑地,维持住平衡,手中碗里的油碟竟是一点没撒。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惊讶道: “不是,爸,咱家祖坟真着了。” 虽说谭文彬警察世家的身份,以前曾被李追远和润生当派出所门口牌位抱过。 但那里的“世家”指的是一种荣誉责任传承,而非真的指“家势”。 先前,谭文彬之所以不信他爸来了,是因为他懂一点系统内的升迁流程。 可他爸居然真的来了,而且穿的是警服。 谭云龙和几个新同事开车来学校途中,几个新同事聊起了子女教育话题,谭云龙就分享了自己的“育儿经验”:意思是孩子小时候贪玩不懂事很正常,等长大点就开窍了。 主要是宽慰同事,顺便铺垫点小小的炫耀。 进校门时,他还很是随意地指了指校门,说巧了,自己儿子今年就考上了这所学校。 就是在刚才上台阶进店时,同事们还在向他具体讨问育儿心得,谁知刚走到儿子身后,就听到了这一出。 阴阳怪气对自己以及对自家祖坟的调侃,再加上惟妙惟肖的方言,怕是旁边新同事们都要忘记自己的籍贯是哪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每次自己正准备以子女为骄傲,享受享受这种正常父母都渴望的情绪需求时,自己的儿子总能精准地拆自己的台。 你说他没长大吧,他过去这一年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可你要说他真懂事了,却又总没个正形。 “爸,你是来金陵参加学习活动还是接受颁奖来了?” 谭云龙无视了自己儿子,拿出证件走了一下流程:“有些问题需要你们再配合询问一下,你们先吃饭,我们不急。” 润生问道:“谭叔,一起?” “不用,我们吃过了。” 李追远放下筷子,其余人也都放下。 这段时间,润生和阴萌已经接受过两轮询问,他和谭文彬作为当时在校内的学生也被问过话。 “那我们就开始吧。”谭云龙走到李追远身侧,示意同事们对其他人走流程,“我们抓紧点时间,不要耽搁人家做生意。” “爸!” 谭文彬又喊了一声爸,谭云龙听到了,指了指另一位同行的警察叔叔,如同“托孤”。 谭文彬耷拉着肩,只能去柜台那儿坐下接受问话。 李追远则领着谭云龙来到地下室,孙红霞的房间已被贴上封条,谭云龙亲自撕开,带着李追远进来。 “谭叔,恭喜。” 谭云龙明显是在查案工作状态,不是作为代表来参加学习大会亦或者是领什么先进奖项的。 而如果是调派来协助参加工作,怎么着也不至于去调南通乡镇警察过来。 “呵呵,小远,你叔叔我现在还有些脑子发懵呢,怎么一下子把我调这里来了。” “工作关系没动么?” “人先过来了,手续还在走。”谭云龙抽出一根烟,没点,只是捏在手里,目光扫视了一下这间屋子,“进学校前,我还想着调查流程走完后去看看你和彬彬,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我就说看卷宗时陆润生的名字有点眼熟,没想到还真是润生侯。” 老家说话方言用得多,发音并不是普通话,且人名上还喜欢简化加语气词,常常相处几十年的老朋友乍看一下书面名字,可能都意识不到写的是对方。 “谭叔是专门被调来调查这起失踪案的么?” 谭云龙沉默了一下,转着手中烟头,问道:“小远,彬彬他现在还抽烟么?” “抽的。” “这次也抽了么?” “抽了,我们身上还有他的烟味呢。” 谭云龙伸了个懒腰:“估摸着很难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刚从将军山那座庙里回来,烧得那叫一个干净。” “我觉得调查重点应该放在七年前那起案子的真正凶手身上。” “是他干的么?” 李追远摇摇头:“不管是不是他,总不能让真凶继续逍遥法外。” “嗯,确实。” “谭叔,之前彬彬去弄来了卷宗,会和那件事有关么?” 谭云龙很笃定道:“不会。” “那就是和您以前的事有关。”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谭云龙走出孙红霞的房间,将烟点燃,“问话结束,小远,我们上去吧。” 李追远跟着一起走了上去,其他人的问话这会儿也已结束了。 大家心理素质都很好,面对这种问话自是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他们是怕打扰生活故意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本质上,这起案件的确和他们无关。 没一个活人是死在他们手上,他们那晚只解决了一个……不,是超度了一个放弃抵抗的死倒。 “小远,等我手头上的事做完了,晚上一起吃宵夜?” “好啊。” “冉秋萍是哪一栋的宿管阿姨?” “我们那栋楼的。” “那你带我们再走一趟看看吧。” “谭叔,我有点事,让彬彬陪你去吧,我们吃夜宵时再见。” “嗯,好。” 李追远是真有事,阿璃为他亲手做了一件新帆布,他得去拿。 新帆布在手,等于有了新书皮,只有这样他才敢打开那本邪书的“旧书皮”,去尝试观看里面的内容。 走出门时,李追远对谭文彬打了声招呼:“彬彬哥,晚上夜宵。” 谭文彬举起手做了一个“懂了”的手势:“明白,老四川。” 等李追远走后,谭文彬就充当起了带路党。 “爸,你真的要调到这里来了?” “嗯。” “这不符合规矩吧,爸,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堕落了?” “什么?” “你是不是背地里走了什么门路?送礼贿赂?” “你这么担心你老子我?” “那当然了,我没享受到你的高考加分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影响我以后的政审。” “呵。” “爸,你要做一个好警察。” “这个不用你教。” “那你负责分管哪里?” “目前是在这里。” “不是,我高考前在你辖区,我高考后还在你辖区,我这高考不是白考了么?” “那你退学吧,回高中再复读一年,考京里那两所大学去。” “哟呵,谭警官,你野心不小啊,还想调入京?” 谭文彬用胳膊撞了一下自己老子,谭云龙回瞪了他一眼。 然后,俩人都笑了。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瞧见陆壹背着一个包出来。 谭文彬主动打招呼:“喂,这么晚还出去?” “嗯,就在附近,人孩子白天要上钢琴和舞蹈课,也就晚上有空。” “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这是……”陆壹看向谭文彬身边的谭云龙。 “哦,阿sir让我给他带个路。” “呵呵,好。”陆壹点点头,挥挥手,走了。 进了宿舍楼,谭文彬指了指:“爸,这就是冉秋萍的办公室。” “下次名字不用叫这么顺溜。” “明白。” 窗户是关着的,打开门,发现里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谭文彬目光微凝,他认识这个人,当初还在石南镇上给他们说过书,后来还来李大爷家说了一场,是余树。 远子哥对他的身份很忌惮,且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谭云龙也认得他,主动打招呼道:“余先生,你好。” “谭警官,你好。”余树简单打了个招呼,目光看向谭文彬,“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 “啊,嗯,你好,说书先生。” “你是这里的学生?” “对,是的,余先生,你是要来我们学校表演么?” “呵呵,你住这里?” “对,没错。” “那去你宿舍看看,我口渴了。” “成啊,没问题。” 余树看向谭云龙:“真巧,我还真不知道你儿子也在这里上学。” 谭云龙愣了一下,他忽然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人事调动,有了些头绪。 谭文彬在前面带路,余树和谭云龙跟在后面,其余警察则留下来对冉秋萍办公室进行流程式地再次检查。 “谭警官,你信命么?” 谭云龙没回答,而是面露严肃地将警帽摘下来,又戴了回去。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的意思是,你儿子似乎很旺你。” “这臭小子,没把我气死就算我走运了。” 走在前面的谭文彬举起双臂很不满道:“我妈可是说了,我出生时天降祥瑞,晚上都出现了红霞。” “那是医院隔壁的棉纺厂失火了。” 谭云龙倒是信有人旺自己,但不是自家儿子,而是另一位。 来到三楼,谭文彬很自然地打开了陆壹寝室门。 “来,大家坐,别客气。” 谭文彬从小桌上拿起散烟,分别递给自己爸和余树,然后把那根红肠也拿起来,掰开成几截,同样递给他们。 整个宿舍区,除了自己和小远的寝室,他最熟的就是这间了,他自己本人,就跟这间寝室的土地公似的。 余树问道:“怎么就只有你一张铺,其它铺都空着?” “嗐,我运气不好,分宿舍时落了个尾,和大二的并一间了,现在学校里是大一新生提前入学,高年级的还没返校呢。” 谭云龙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是自己儿子的寝室,床褥和生活用品可以解释成是从家里带来的旧的,但收纳箱和一些物件儿下积的棱角灰,说明这绝不是新入住的寝室。 但他什么都没说。 余树毕竟不是专业干刑侦的,术业有专攻,这些细节他是察觉不到的。 咬了口红肠,余树点头道:“味道挺正宗的。” “那可不,我一东北哥们儿给的。” 虽说有段时间,红肠鬼没来吃自己红肠了。 但陆壹依旧保留着这种上供习惯,反正不会浪费,白天上供的东西他晚上都会吃掉。 他父母在老家肉联厂工作,隔段时间就会给自己寄一些过来。 总之,甭管咋样,不能让老乡鬼挨饿,指不定人哪天就又想念这一口回个门打打牙祭呢。 “谭警官,我们走吧。” “好。” “那爸,余先生,你们先忙,我去洗衣服。” 等亲爹和余树走出宿舍后,谭文彬整个人才终于松弛下来。 可不能带余树去自己和小远的寝室,那里可有小远布置的门禁以及安排的高跟鞋。 走出宿舍楼,余树将最后一点红肠送入口中:“谭警官,这起案件上头很重视,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觉得重点还是应该放在七年前那起案件上,我怀疑真凶可能还没落网。” 余树点点头,他其实并不太关心案情本身,只是应了一句:“那你就朝着这个方向调查吧,我先走了。” 谭云龙招呼自己的新同事们,去往下一个调查点。 此时的李追远,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窝”差点被端了。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办法。 他是来找阿璃拿东西的,结果又被刘姨嘱咐说柳玉梅要找他谈话,让他在书房里等。 这些天,每次自己过来,与阿璃玩了后,柳玉梅都会把自己叫去书房说会儿话,而且次次都是让自己先在书房里等着。 第一次书房交谈时,李追远真的并未反应过来,因为里头夹杂着“走江”和“邪书”。 但经过后来几次的没话找话聊,李追远要是再听不出意思,就有些侮辱省高考榜眼、探花以及 这本《柳氏望气诀》每次都会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谈话时柳奶奶的目光恨不得就直勾勾地盯着它。 人家,是想收了入师门。 这本《柳氏望气诀》,就是入门礼。 但就算清楚了柳奶奶的意图,李追远还是得继续装傻,不接这个茬。 平心而论,他是愿意入柳家师门的,事实上,他都已经几次亮出柳家身份行走了。 也就是被自己亮出身份的人,很快就死了,要不然柳玉梅坐在家里都能听说柳家居然有人开始走江了。 真要是入了师门,那自己岂不是要喊阿璃“师姐”? 少年甚至为此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阿璃姓秦,大概率继承的是秦家,就算不是秦家而是柳家,那都无所谓。 反正自己秦柳两家的秘籍都早已学会,阿璃继承哪家那自己就去另一家,怎么着也得拉个平辈出来。 愿意归愿意,但该走的流程不能不走。 高中的吴校长他们已经为自己打过样,就算自己已经决定要进海河大学,但该做的待遇拉扯也不能不要。 在李追远眼里,师门就像是大学。 他又不是秦柳两家的家生子。 所以,这是双向选择。 你觉得我值什么价,那你就开出价格来。 一本少儿版的《柳氏望气诀》可不够当入门赠礼,这有点亏,因为入门后自己于情于理肯定得主动交出进阶版的《柳氏望气诀》。 这就等于,自己花钱给自己卖身。 其实,真不是少年贪心或者市侩,因为他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还有润生、彬彬和阴萌。 他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得为伙伴们解决一下编制和待遇。 比如,让柳奶奶把秦叔喊回来,给润生他们开个小灶,传授一下功夫。 他自己是真不太会教人,而且是从最基础的开始教,那怎么着也得再给他们争取到一套“基础教材”。 这些,都是要谈的。要是事先不谈,等事后想再谈,这口,就不好开了。 而且,谈判桌上,谁先开口,亮了底牌,谁就落入下风。 只是,好像继续和柳奶奶干瞪眼也不是个办法,柳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真好,和自己瞪这么多天了,硬是绷着不主动开这个口,她都不觉眼睛干涩。 李追远并不知道,这几天每次自己没开口借书直接走后,一辈子养尊处优的柳玉梅,被气得是怎样破口大骂,昨天更是摔碎了一对官窑。 不能继续干拖下去了,还是得加把火,就像想被大学提前录取就得先去参加奥数竞赛拿奖一样,自己得先展露出价值。 直接告诉柳奶奶自己已经学会更高级版秦柳两家绝学是最蠢的,因为大家族对家学传承很重视严格,自曝这个,就等于承认偷师,柳奶奶应该不会惩罚自己,但自个儿就等于被迫直接入门了。 这时,刘姨端着果盘进来,先放下果盘,然后她主动将《柳氏望气诀》拿起来: “你柳奶奶又遛弯忘记了时间,小远,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找本书看看,我记得你在老家时,最喜欢看书了。” 李追远心里松了一下,知道柳奶奶也急,自己就没那么急了。 “刘姨,我最近有书看呢,暂时没精力看其他书。” “听你柳奶奶说,你最近在看经书?” “对。” “那些书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修身养性了?” “啊,不仅是看这些,萌萌家里也有些古籍,她来南通时也带着了,我最近也会顺带着看看她的那些书。” “看她的那些书?” “对,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是么,书名叫什么啊?” “《阴家十二法门》。” 刘姨嘴角出现一抹弧度,她是不屑的。 这种不屑不是嫌贫爱富,毕竟刘姨是既能入都市又能入乡村,各种身份切换自如的人。 主要是牵扯到传承上,她自然对自己的传承有着绝对的自信与骄傲。 在她眼里,《阴家十二法门》,完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对此,李追远深表理解。 自己逆推完整版《阴家十二法门》后,他严重怀疑,这部明显很高端宏大的传承,被后世一代代不肖子孙所修改的,不仅仅是内容难度,甚至包括名字。 它最初应该有更霸气的叫法,好歹是阴长生那位传说中酆都大帝的传承。 这就好比:一个古武世家的家传绝学,叫《第六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那么,小远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么?”刘姨说的只是场面话。 李追远心里叹了口气,阴家的尊严,现在居然得靠自己一个外姓人来维系。 “刘姨,我才刚看懂一点,就比如这个……” 李追远掌心朝上,闭上眼。 起初,刘姨并未察觉到什么,但刹那间,书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外面的风声和虫声全部隔绝。 少年面相肃穆,掌心向上,闭目沉声道: “四鬼起轿。” 明明少年依旧坐在自己面前,他坐着,自己站着,可在自己视线中,少年的身影好似忽然被抬高起来,而且越来越高。 这是一种气场的增幅,仿佛眼前的少年一下子变得很是伟岸。 刘姨轻抿嘴唇,她相信,自己要是此时走阴,肯定能看到不一样的画面。 【四鬼起轿】是阴福海教自己的十二法门中最简单的一门,阴福海说这一招是拿来为邪祟超度的。 主家要是价格给的公道或者识货,阴家人就会在坐斋时用这一招,把逝者舒舒服服地超度送走。 等李追远完成逆推后,李追远觉得,还好阴家人后继乏力没落了,用这招只能当“往生咒”用。 实际上,这是一整套家传绝学中,最能体现阴长生当年风采的一招,亦是最能彰显酆都大帝气势的一式。 【四鬼起轿】:四方神鬼,为我前驱。 这分明,是拘鬼役鬼的招式。 得亏阴家后人学艺不精辱没了先祖,要不然谁家花大价钱请人家来坐斋,谁家逝者亡灵都被拘走,真是太孝顺了。 李追远掌心下翻,缓缓落下。 落轿。 “嗡……” 一声无色的音颤,在书房内环绕,余音绕梁。 刘姨瞪大了眼,这真的是什么《阴家十二法门》? 另外, 初学者邯郸学步、进学者收放自如、深学者融会贯通,而眼前的少年,竟已悟出了神韵。 刘姨不知道的是,由于太爷地下室里的书全都是高端,使得李追远自打入门看书时起,看懂一本书的门槛,就是读懂神韵。 少年不是不想一步一步走上来,他是压根就没基础教材,这也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能在高台跳水上完成整套高难度动作、水花也能压得很小……却还没学会游泳。 李追远睁开眼,法相庄严消失,回归少年显摆后的兴奋与得意:“刘姨,我觉得萌萌家的书,真好玩。” 刘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尝鼎一脔,她早就知道少年很聪慧,但她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把人家想得太笨了。 “萌萌说,她家这套东西想真的看懂学好,就得回丰都,在鬼城里烧香焚祭,求证酆都大帝庇护认可。 反正接下来是新生军训,我又不用参加,倒是可以抽空再回丰都看看转转,那里风景好,很好玩。” 刘姨先附和地点点头,然后神情就变了。 不是,阴萌那妮子要你拜入阴家? 背地里偷偷学了哪家法门,要是那家势弱了或者不追究了,其实不算啥大事,但真要去丰都鬼城摆桌焚祭,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相当于,已被其它大学录取。 “小远,你先再坐一会儿,姨帮你去看看,你柳奶奶咋还没回来。” “嗯。” “哦,对了,这阵子你先别出门跑,因为我们要搬家了,你柳奶奶在大学里有一些老朋友,他们邀请她住进学校里去,阿璃的东西多,你得帮忙收拢拾掇。” “嗯,我知道了。” 刘姨走出书房,门一关后,哪怕以李追远的耳力,也忽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 李追远打开书房门,走上楼,来到阿璃房间。 女孩正拿着推子,推着牌位,那一卷卷木花,每一片都均匀飘逸。 李追远蹲下来,拿着盒子,她继续推,他慢慢装。 二人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在太爷家,一起做手工的日子。 干活儿的同时,李追远还把刚刚发生的事都讲述了一遍,包括柳奶奶的想法以及自己的算计。 他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遮掩,哪怕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放在台面上,他也不想有任何隐瞒,毕竟,这是一个愿意把内心敞开让自己进去看的女孩。 收拾好木花卷,李追远关上盒子,在女孩身边躺了下来。 地上铺了地毯,很柔软。 “阿璃,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很没意思?” 女孩停下工作,她刚刚其实也只是在备料。 紧接着,女孩左手探入男孩脖颈下,右手轻拍男孩的头。 李追远下意识地反应,以为阿璃是要玩自己和太爷当初的那个动作,那个动作李追远几次想改掉,却没能成功,因为它最先进入女孩的视线里。 过去一年中女孩很多次主动贴向自己胸口,希望自己能像当初太爷对自己那样轻拍她的头,说那一番话,哪怕那话说出来,有些羞耻。 但很快,李追远发现不对,这次动作的主客交换了。 变成自己被阿璃抱着,阿璃轻轻拍着自己的头。 阿璃没说话,但她清亮的眼眸以及嘴角的酒窝,仿佛无声地把那句台词念了出来: “小远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有钱,有的是钱呐。” 李追远整个人怔住了,一时间,他觉得很是无所适从,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他内心升腾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他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 女孩尝试将他抱紧,但少年还是推开了女孩,他站起身,不停地后退,直至退到墙角。 眼泪,从他眼角溢出,哪怕他不知道这会儿为何会流泪,他只觉得自己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他感到很不安,他想要逃避。 几乎是本能的,他左手握拳,送到自己嘴边,张开牙齿,就这么咬了下去。 刺痛感传来,但他马上又叫了一声,将手挪开,他害怕在女孩面前把自己的手咬破血。 女孩站起身,似乎想要走来,但男孩的反应却更加剧烈,女孩只得站在原地。 “呼……呼……呼……” 李追远抱着自己的头,视线朝下,现在的他,像是一个考生,进入考场,拿起笔,却忽然忘记了所有知识点,他焦虑,他彷徨,他无措。 耳畔边,是其他考生笔尖“唰唰”答题的声响,大家似乎都很会,题目也很简单,可他就是不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就算周围满是答案,但距离太远,他看不见,也抄不到。 这时,李兰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李追远,我和你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咚!” 少年后脑勺重重撞击在墙上,可整个人却因此安静下来。 先前的他,如同经历了一场溺水,现在,他终于爬上了岸,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自己一直在努力不让身上的人皮脱落,可当人皮真的有长出来的趋势时,却又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 原来,自己和壮壮当初一样,叶公好龙。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少年笑出声来。 阿璃走过来,蹲下,看着他。 李追远也看着她,二人目光交汇,彼此都在对方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阿璃,你说,等我入门后,我的牌位,能不能摆在你梦里的供桌上?” ……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阴家十二法门》。” “不是?” “阴萌那丫头初到南通时我就察觉到了,丫头脑子钝得厉害,怕是压根连走阴都走不成,哪里能教那臭小子什么法门。” “他说是他看那丫头带来的书……” “也没有那套书。”柳玉梅很笃定地说道,“真有这套完整的书,阴家早就断绝了,根本就等不到现在,因为那套书不改,后世他们自家人都学不会!” 柳玉梅顿了顿,又道:“我们秦柳两家虽然人丁凋零了,但好歹还有你还有阿力,还有那些…… 就算是阿璃,要不是生病了,她的天赋也是极高的,因为只有真正血脉天赋高的,才越容易得这种病。 普通子弟,根本就入不得那帮怨祟的眼,它们也没兴趣缠上来报复。 秦柳两家是被打断了,而不是没落了。 所以, 阿婷, 你是没见过江湖上那些真正没落的家族门第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那后世子孙哟,简直是排着队去和猪比赛谁更蠢!” “可要是没有那套书,小远是怎么学会的?” “就两种可能,一种,是李三江地下室里的那些书里,是真有好东西,哪怕在我们眼里,依旧如此。” “但传承这种东西,真的只是看书看着就能学会的?” 刘姨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起少年坐在露台藤椅上看书时的画面,那书页翻得,跟看连环画似的。 “是吧,这种可能很难想象吧? 各家传承的关键点在人,真要靠书靠文字记载就能学会,那各家绝学不早就共通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聪明人?” “可是您刚刚还说……” “那是因为第二个可能更难以想象,阴萌那妮子,身上应该是带着一套给猪看的东西的。 然后那小子,把给猪看的东西,逆推出给人看的,给酆都大……” 柳玉梅话头止住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喃喃道: “四鬼起轿。” 虽然无风无浪,但当时的感受,刘姨已经告知她了。 就这两种可能,没第三种可能了,因为过去一年,她们是和小远住一起的,没人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瞒着她们收徒教孩子。 “小远,逆推出来……”刘姨眼里全是震惊,“他要真有这种本事,那各家秘籍,只要拿给他,岂不是就能学会?” “要不是当初在李三江家时,怕沾惹福运反噬,我真应该去瞧瞧那小子,每天看的都是什么书。” 刘姨提醒道:“阿璃应该知道,可惜,阿璃还不能说话。” “呵。”柳玉梅叹了口气,“阿璃就算能说话,你觉得她会告诉你?” “您怎么倒对我生起气来了,阿璃可是您亲手带大的孙女。” 柳玉梅有些无奈地撇过头。 她不想承认,可事实摆在她面前: 她,柳玉梅,一辈子富贵荣华,清高雅致了一生,结果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胳膊肘不是往外拐了……是胳膊肘就没放家里! 刘姨见老太太真气郁了,只得顺话道:“要怪只能怪小远不知道给咱阿璃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玉梅冷哼道:“哼,就不能是咱家阿璃眼光好,慧眼如炬?” “啊对对对,您说得对!” 柳玉梅双臂一束,嘴角轻扬:“咱家阿璃随我,看男人的眼光肯定一流。” “那可不,可不随您嘛,毕竟是您亲孙女。” “呵呵呵。”柳玉梅笑了起来。 刘姨故意调侃道:“怎么,听您这话头,您是改变主意了,打算招这过江龙?” “孩子们还小,你说这话作甚,忒没意思。” “您说得对,您说得都对。” “好了,阿婷,是我们看走眼了,他就算只是自己看书看会的,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天才了。 你想想看,当年,我要是对你和阿力,只是把书砸你们脸上,让你们自己去看,你们现在估摸着还在哪条河沟里挖黄鳝呢。” “当然啦,我和阿力资质多愚钝呐,哪能比得上您挑的孙女婿。老太太,您可真是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倒先把我们先看不顺眼、瞧不上了。” “不许瞎说,再胡吣掌嘴。” “我错了。”刘姨轻轻给自己来了俩嘴巴,然后说道,“那您可得抓紧,要不然人家就去拜丰都去了。” “傻丫头,没瞧出来么,人哪里是要拜什么丰都,人是催我这老太婆赶紧开口,他好拿乔提要求呢。” …… 李追远从楼上走下来,在院子里,看见柳玉梅和刘姨站在那里。 “柳奶奶。” “嗯,三天后,我们搬家,按风俗,你到家里来吃顿饭。” “好,按风俗,我要带啥礼么?” “你是孩子,空手来就好,按规矩,该我给你入门礼。” “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奶奶就给你什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四章 “你想要什么,奶奶就给你什么。” 一个人的财富,不仅仅指的是金银珠宝、家宅地契、香火人情,更是一种格局。 别看老太太平日里一副养尊处优、富贵雍容的姿态,可真到需要睁眼时,她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叫龙王家的气吞江湖。 这一刻,李追远都觉得自己这些天心里的算计,显得很是小家子气。 也就只有在这样的人面前,少年才会生出,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感觉。 “谢谢奶奶。” 柳玉梅缓步走到李追远面前,看着面前的少年。 “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还真被你这孩子给瞒了过去。” 她这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意思就是,过去的种种,愉快的和不愉快的,二人之间的提防与试探,都可以翻页。 “奶奶您是难得糊涂。” “糊涂就是糊涂了,没必要再加个前缀,显得奶奶我强要面子似的。” “太爷也会难得糊涂,说明奶奶您是个有福之人。” 柳玉梅的嘴角,压不住了。 既然翻页了,那就等于放下了心中的拧巴,看这孩子,自是越来越顺眼,而且三天后,这孩子还会变成“自家孩子”。 李三江的快乐,她感受到了。 难怪那老东西过去一年里,整天笑眯眯的,原来过得这么开心。 “缺……” 这话一出口,就被柳玉梅自己打住。 她怎么能像那老东西一样,对孩子张口闭口地就问缺不缺钱呢。 虽然,她最多的就是钱,可也因此,最没诚意的,就是给钱。 同样是给零花钱,自己哪怕给一沓,也比不上李三江那老东西从兜里掏出的一张褶皱卷边。 要是这孩子真缺钱也就罢了,可自打这孩子第一次来到李三江家,站上那坝子,她只是扫了那一眼,就清楚,这孩子对金钱看得很淡。 不是他真的成仙了不用食五谷,而是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生下来,就不用为生计犯愁。 这和普通的富贵子弟还不一样,那群只是守着更大米仓掰着蹄子算自己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肥彘。 对这小子来说,他只需要往后退一步,最次,也能由国家养着。 柳玉梅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衣领子,说道: “该给你做几件夏日的衣服,秋装也得提前备上,放心,你和阿璃不同,你是要在人前露面的,奶奶肯定给你做时兴的款式。” 李追远小声补充道:“和阿璃一样的款式,其实也是可以做的。” “呵呵呵呵。” 柳玉梅又笑了,这次干脆笑弯了腰。 旁边刘姨忍不住在心底翻了记白眼,是谁过去一直嘲笑那李大爷被这小子哄得团团转的,我看您现在也差不多了。 “奶奶,我先走了。” “嗯,走吧。”柳玉梅摆摆手。 等李追远向外走去时,柳玉梅忽又叫住了他,问道:“再想想,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少年将手中帆布打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柳氏望气诀》,举起来对着柳玉梅扬了扬: “没忘,带着呢。” 柳玉梅有些意外,心里却又更添了欣喜。 这意味着这孩子就算今天等不到自己,没有自己先前那番话,他也会把这书带走,算是主动默认了这一入门进程。 “臭小子,奶奶我还以为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哪能啊。” 当阿璃将自己抱着,轻拍自己的头,以无声的方式复述自己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时,结果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回去好好看,不懂的……”柳玉梅顿了顿,她想到了这孩子的可怕看书天赋,但好歹是家传绝学,心底就又生起了一股自信,“不懂的就来问我,我给你讲讲。” “好的,奶奶。” 李追远觉得,为了不破坏氛围,自己还是隐瞒下曾看过秦柳两家秘籍的事吧。 老太太好面子,让她晓得自己当她面提早把自家绝学看完了,又不能对自己撒气,那就只能憋闷地继续祸祸那些上等官窑了。 就这段时间,装作自己是第一次看,悟出了其中更深一层。 然后, 给老太太讲讲。 等少年走后,刘姨走上前搀扶起柳玉梅:“瞧得出来,您今儿个是真开心了。” “还是得再摸摸。” “怎么,您还不放心?” “这话说的,就算知道是好物件儿不是赝品了,就不能拿手里继续把玩把玩了?” “晓得了,您这是捡到宝贝了,想慢慢赏心悦目呢。” “不行么?” “行行行,您想干什么都行,但我可得提醒您,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您这儿还差了一辈呢,可别真给自己看陷进去,到时候把家底子都赔人了,再呼嚎着喊: ‘哎哟,我当初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呢!’” “阿婷啊,我看你这几天真是皮子痒了。” “怎么,您开心,就不能使得我们这些给我发红封哩。” “给给给,给你,家里这些玩意,你想要啥就尽管拿去,谁又拦着你了?” “别的我都不要,我就要您今晚起,得按时喝药羹。” “那玩意儿忒苦……” “您年纪大了,得百岁长命,阿璃还小,小远也还小,以后江上再起什么风浪,还指望着您来遮风挡雨呢。” “我喝就是了。” 二人进屋,看见阿璃从楼上走下来。 “阿璃,小远答应入门了,你奶奶还把《柳氏望气诀》让他带走了,你开心了吧?” 本意是想逗逗阿璃,让女孩也乐呵乐呵,最好再浮现一下小酒窝。 可阿璃听到这话,非但没显得高兴,反而目光黯淡下去。 “咋啦?”柳玉梅也委屈了,“咱家望气诀,啥时候就这般上不得台面了?” 阿璃推开门走入牌位间,然后又抱着一摞牌位走上了楼。 柳玉梅只能对刘姨嘱咐道:“再新做一批牌位,这次先不用带家里来,搁外面,三天后要用到的,可别到时候有缺口。” “您放心,我晓得。” “刚刚阿璃是不是生气了?” “确实像生气了。” “以前吧,阿璃一整天没个动静,我愁得不行,现在孩子会表达情绪了,我反而更弄不懂了,真是奇怪。” “就是,也不知道随的谁。” “掌嘴。” …… 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李追远脑海中还在回味与阿璃在房间里的那一幕,一边走着,一边轻摸自己的脸。 以前见到阿璃时,仿佛自己脸上斑驳将落的人皮,被用订书机打了好几个钉固定。 今天见到阿璃后,像是长出了新皮,让自己无所适从的同时,还觉得有些痒痒的。 没直接回学校,而是走向北门外的美食街,隔着老远,就看见新立起来的灯光架上,那闪闪发光的三个字——老四川。 对于学校生态圈的商户而言,每一年新生季都是做推广的时节。 大学生很懒,吸引和伺候好他们,往往就意味着收获了接下来这四年的稳定客源。 虽然现在只有需要军训的新生报到,但老四川门前的外摆,已经没几张空位了,估摸着接下来得扩张盘店。 李追远走过来时,警察们正准备散场。 送走自己的新同事后,谭云龙点上一根烟,看见李追远。 “谭叔,抱歉,我来晚了。” “没,是我来早了,他们都是有家室的,得早点吃完回家,小远,我再给你要一条烤鱼,老板……” “不用了,谭叔,我吃过点心了,不饿。” 在柳玉梅书房里坐了那么久,茶点真没少吃。 “真不饿么?可不要和叔叔我客气。” “我和谭叔你怎么会客气。” “行吧,那我们散散步?” “好。” 谭云龙拿出钱包,准备去结账,李追远先一步走到老板娘面前,指了指先前那张桌子,老板娘应了一声,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谭叔,我们走吧。” 等走到街对面,谭云龙才笑道: “看来你们真是经常来这里吃饭,都能挂账了。” “这店是我们一个朋友开的。” “哦,怪不得。” 起初大家来这里吃饭时,还是给钱的,后来薛亮亮打了招呼,他们四人在这里的消费,直接挂账从他每个月的分红里扣。 毕竟是一起历经过生死的朋友,大家也就没矫情。 “彬彬哥他们呢?” “晚上生意好,他留在店里帮忙呢,我就没让他出来。” “那你们父子今天见面,还没能一起吃顿饭?” “晚上我睡你们宿舍,和彬彬睡张床,打扰你了,小远。” “没事,我们宿舍宽敞。” 二人走着走着,就进入了学校。 “今天去检查冉秋萍办公室时,遇到那个余树了,我怀疑我这次的特殊调动,和他有关系。” “那应该就是他了。” 余树参与进这次案件,这并不奇怪。 因为就算那场大火烧得再干净,也无法抹去那是茆家父子“道场”的事实,基于这一点,他余树过来瞅一眼,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又不熟。” “谭叔,可能是因为你在石港那几起事件里,表现得太好了。” “表现好么?我只是带着他逛了几个地方,做了一些特殊报告呈递,我觉得我挺磨洋工的。” “已经很好了,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这个,他们其实并不太在意寻常案件本身。” “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还是沾了你的光。”谭云龙吐出口长长的烟圈,自己和自己儿子,都欠了人家人情。 “是谭叔你帮了我很多,以我和彬彬哥的关系,我们没必要那么生分。” “余树想看彬彬宿舍,彬彬把他领去了一个有红肠的寝室。” “嗯。” “小远,你的事,是不能被余树这样的人发现么?” “谭叔,我是不想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但不是不能被他们发现,您凭本心做自己的工作,不用顾忌我,当然,不违反您原则的前提下,稍微照顾一下,那就最好了。” “呵呵。” 二人走着走着,没具体明说去哪里,但步调一致,都奔着一个方位,来到了一栋老式教学楼前。 谭云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谭叔,距离案发时间还有多久?”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你说,凶手会回来看看么?” “不清楚,碰运气了。” “那我陪你上去等等吧。” “好。” 谭云龙很喜欢这种感觉,自己脑子里想什么对方都知道,没什么废话,直接干脆。 唯一缺点就是,和眼前少年交流相处完后,再去面对自家儿子,会有严重的落差感,然后就是怎么瞧自己儿子都怎么不顺眼。 二人走进教学楼,上楼梯时,都很默契地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 新生刚入学,教学工作还未全面展开,老教学楼这个点基本没什么灯亮,十分静谧。 经过三楼的一间阶梯教室,门牌号上挂着Cj-302。这是卷宗里,那晚吴新辉四人排练节目的地方。 这一层尽头,就是卫生间,也就是案发地。 二人将身形隐没进拐角处的黑暗,没人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学校里因为五人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今天谭云龙又带着同事们特意很招摇地又进行了一轮校内走访,就如同在鱼池里,搅动了一下水。 有一定概率,会刺激到那条鱼,再回作案地故地重游回味。 当然,前提是,那条鱼一直还留在学校。 所以,谭云龙说了,他今晚只是来碰碰运气,顺带消消食,没抱太大希望。 其实,调查早就展开了,警察对相关人员的问话都进行了好几轮,但最近才刚算正式开学,今天也是大部分教职工返岗的日子。 就算是碰运气,也希望这概率,越大越好。 安静地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终于,谭云龙说道:“我们走吧。” “嗯。” 二人走下楼梯。 等他们离开后,Cj-302门口,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他的牙齿,在月光下,显得很白。 “咚咚咚。”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了的谭云龙,又跑了回来。 人影调头就跑,谭云龙在后头奋力追赶。 但人影不是往楼下跑,而是向上跑,就这样一直追到天台。 还没等谭云龙说什么,人影就背对着他,一头栽下去。 没跟着去追犯人,而是继续停留在三楼的李追远,恰好看见人影从他面前的栏杆外坠落。 对方的身形,在下坠过程中,显得很不协调。 这意味着对方今晚出来时,连身材都做了伪装。 “砰!” 地上传来落地的闷响。 李追远没双手扒着栏杆向下看,而是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栏杆。 倏然间,一双手抓住栏杆上拉,一张脸自栏杆处探出。 现在的他,显得很是瘦弱,刚刚掉落下去的,应该是衣服和伪装。 如果刚刚少年多一点好奇心,就会被扒拉在那里的人,给抓住脖子。 李追远和对方四目相对,对方脸上蒙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但靠一双眼,也够了。 只需要记住这眼神的感觉,李追远相信自己能在人潮中相遇时发现他。 他没想过要去靠自己的力量留住对方,要是普通嫌疑犯,他倒是能借助少年的伪装向对方展示一下什么叫扎实的基本功。 但对方从天台坠落的同时还能悄无声息地抓住外栏杆撑住自己身体,这种操作,李追远以前只见润生做过。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练家子,在自己没到十六岁,骨骼没发育展开,身体力量未支撑起来前,李追远绝不会和这种人动手。 而对方,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因为他似乎笃定自己没闹出什么动静,可这少年,又的确是提前往后退了。 “小远!” 谭云龙跑回了这一层。 李追远伸手指向自己身前,告诉谭警官对方的位置。 顺便提醒了一句:“掏枪。” 因为他很笃定,这种练家子,也就只有谭云龙腰间的枪,才能引起对方忌惮。 没怀疑,也没犹豫,流畅地掏枪动作。 对方双手松开,下落。 李追远耳朵微颤:“他落在二楼了。” 谭云龙马上跑下楼梯去二楼。 就在这时,李追远又听到了声音,顺便脑补了对方的动作,他又跳起来,抓住三楼的边缘,他,还想再上来! 对方,居然胆子大到,和一个掏出枪的老警察,玩起了猫捉老鼠游戏。 亦或者是,对方还想再上来一次,调戏一下自己? 李追远右手探入裤兜,按压出红印,再顺着自己左臂一路画下去。 手指着对方将探出头的区域,目光一凝。 对方的头,探出,当即感到视线里一片腥红,脑袋里一片嗡嗡。 惊骇之下,对方松开手,这次,是完全落了地,来到了地面。 “警察,站住!” 谭云龙的声音自二楼传出。 见到嫌疑犯就先喊别跑,那是电影里的情节,现实情况则是觉得自己追不上嫌疑犯时才会喊这一声。 李追远靠近栏杆,看见那身影如同黑色的猴子一般,快速奔向前方的茂密花圃。 “砰!” 谭云龙开枪了。 很果断,也确实是应该,原本就是碰运气抓捕嫌疑犯的氛围,况且这人还能上蹿下跳把层间距很高的教学楼当滑梯那样玩,这会儿甭管对方是否真的是七年前那位嫌疑犯,挨一枪,不冤。 但也就在子弹射出的瞬间,李追远看见对方的身体以很别扭的姿态,侧了一下,在不影响奔跑进度的同时,他在主动规避子弹。 然后,对方纵身一跃,身形没入花圃中。 但那一跃,身形有些歪,这是发力没完全。 谭云龙是瞄着对方腿开的枪,对方虽然避开了,但子弹应该造成了腿部擦伤。 李追远缓步走下楼梯,一边下楼,他脑海中一边复盘先前的场面,把对方的力量、速度以及肢体矫健,全部归纳进去,最后再模拟一下,对方在第一个照面时没逃跑而是主动发动攻击的可能。 顺带,又模拟了一下,对方在双方都在阴影中时,就先一步向二人发动袭击的可能。 李追远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他自己大脑模拟的结果是,后两种可能,都是对方的胜算更大,尤其是最后一种可能,自己和谭云龙的下场,会很不妙。 从这一点上看,对方是七年前那个凶手的可能性,被降低了。 不仅是对方没有在一开始就采取主动出击的架势,而是有这种身手的人,往往练的是童子功。 除非对方七年前跟自己一样是个孩子,当然,一个孩子那会儿发育不完全,也干不出奸……杀的事。 只要对方那时成年,就像是自己计划中的十六岁。 他没必要隐藏在厕所里,在邱敏敏上厕所时对她出手。 这种场景这种选择下的罪犯,大概率只是仗着身为男性对女性的普遍力量优势,是典型的弱者犯罪思维。 而刚才这个人,他的身手已经厉害到了,压根不用借助厕所这种隐私阴暗隔绝的环境,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入阶梯教室,用绝对暴力迫使里面的四个人全部屈服。 不过,事无绝对,也可能人家就是既身手好又有某种心理变态,就喜欢厕所那种腌臜的环境。 李追远走出教学楼,谭云龙正拿起对方遗落下来的衣服。 “小远,这是什么衣服,像披风又不太像……” 李追远伸手摸了摸,里面有夹层,还有垫板。 “谭叔,这是戏服。” “戏服?” “嗯。” 李追远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闻出了一股淡淡的香薰味,不是香水的那种香薰,就是以特制香熏染的味道。 得益于柳玉梅以前也会给阿璃每天的新衣服做这一步骤,少年在这方面的鉴赏能力,被培养得挺高。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是哪种香,但应该挺贵。 而且从衣服料子上来看,这人生活格调应该很高。 “小远,虽然我个人觉得这人应该不是七年前的凶手,但我现在还是得通知队里。” “谭叔,你也这么认为么?” “是我开的枪。”谭云龙很认真地说道,“开枪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我感触很深,我先送你回寝室,告诉彬彬,我晚上不去你们寝室睡觉了。” “好的,谭叔,你忙。” 李追远被谭云龙送回了寝室。 谭文彬回来得更晚,他先去冲澡,回来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道:“吃完火锅后,店里一下子就忙死了,买东西好多,跟不要钱似的。” “辛苦了。” “不辛苦,赚钱的感觉还挺快乐的,就是我回来时看见又有几辆警车进了学校,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李追远把今晚的事简单复述了一下,最后附带一句: “你爸说今晚不回来和你睡了。” 谭文彬直接忽略了最后一句,直接喊道:“我艹,武林高手!” 李追远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拿起床头柜杯子,喝了口水。 谭文彬则兴致盎然地继续问道:“小远哥,你当时不害怕么?” “有点,但还好。” “好危险,下次你别一个人散步了。” “有你爸在旁边呢。” “我爸算个嘚儿啊。” 寝室门被推开。 “啊!” 谭文彬吓得原地蹦起,这是有了应激反应。 进来的是陆壹:“彬彬,你脸盆毛巾这些落洗脸池上了,我给你拿来。” “哦,好,谢谢。” 陆壹走后,谭文彬坐上自己的床位,继续说道:“真厉害啊,这种人。” “润生能做到。阴萌的话……勉强也可以。” 谭文彬一脸期待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我呢?我指的是以后。” “你加油吧。” 李追远躺了下来,准备睡觉了,原本计划今晚看那本邪书的,可今晚事多,只能往后挪一下。 他今晚的确没那么害怕,毕竟死倒都见过不知多少了。 但那一刻,其实是有点无力的,要是当时附近有鬼或者有死倒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把那家伙给留下,甚至,能根据自己心意来决定留下多少块。 也难怪,那么多人会想着养鬼养死倒,哪怕不用来害人,拿来自保也是极好的。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窗台下放着的鞋盒。 总不能以后随身携带一双女式高跟鞋吧。 “对了,小远哥,你明儿起床时记得喊我,我要去集合军训了。” “好。” 一觉过去,被刘姨重新续上的生物钟,现在格外稳定。 起床后,先把谭文彬叫醒,谭文彬揉着眼,端起脸盆和李追远一起去洗漱。 回来后,谭文彬开始换军训服。李追远则将昨晚带回来一页未翻的《柳氏望气诀》又放进书包里,背着包,走出宿舍。 等他来后刘姨端上了早餐,今天早餐主食排骨粥,配着多种咸菜,吃起来很享受。 柳玉梅说道:“昨晚又没睡好?” 老太太有那种本事,哪怕你隐藏得再好,都能一眼瞧出你的休息状态。 李追远放下勺子:“是睡得短了些。” 柳玉梅脸上露出笑意:“书可以慢慢看的,别那么着急,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没人和你抢。” 显然,柳玉梅对李追远对自家《柳氏望气诀》的痴迷态度,很是满意。 阿璃抬头看了一眼柳玉梅。 柳玉梅反问道:“咋了,心疼小远了?” 阿璃低下头,继续吃粥,她不是在心疼男孩。 刘姨笑吟吟道:“我说,老太太,寻常别人打趣时你都是第一个不乐意的,现在好了,自个儿上阵打趣了。” “那能一样么。”柳玉梅站起身,“小远,吃好了来书房找我。” “好的,奶奶。” 李追远用完早餐后,就拿着书,走入书房。 柳玉梅已沏好茶,在榻上正襟危坐。 李追远将《柳氏望气诀》摆在茶几上,书封面的字体倒对着自己,正对着柳玉梅。 柳玉梅将茶杯放在少年面前后,又顺手将书转向,字体正对少年。 然后,收回手,微笑问道: “来,有哪里看不懂的,问奶奶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五章 “好的,奶奶。” 李追远点点头,伸手翻开书页。 《柳氏望气诀》不似其它书动辄一套几十本,它只有一本,内分二十四卷,是真正意义上的微言大义。 李追远很喜欢把玄学的东西数理化,在他看来,这本书,更像是一部总纲。 柳氏以它为内核,发展延伸出了多条支线,因此,也可以将它理解成基础。 对它的学习与参悟,是柳氏门人无法跳过的第一步。 对于优秀门人而言,它是一把钥匙,有了它,才能开启这扇门,去学习和掌握前人留下的各项分支脉络。 就比如秦叔教自己的扎马步和吐纳,这其中就蕴含了《秦氏观蛟法》里的理韵。 在该层级上,谁读懂理解得越深入,分支法门练武等方面学习起来,就越是事半功倍。 再高一层,就是另一个领域,相当于掌握了某种权限。 你可以自己创造设计最适合自己的分支,而对于前人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已经不用去学了,只需要去瞥一眼,心下就能清楚:哦,你这个思路不错。 李追远自忖,自己应该在第一层将满的位置,似乎还没到第二层。 其实,他是有些心虚的,因为他取了巧,他是站在了那位“窃书者”的肩膀上。 然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灯下黑区域,在既定思维认知惯性下,很容易出现何不食肉糜的发问。 就像是年纪优秀学生给差生讲题时,常常会生出一种不理解: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还是不会做。 书,其实就摆在这里。 那位“窃书者”应该也是某位惊艳大才,但人家誊录这本书时,可能压根就没考虑对后者进行传承,否则,谁家是用如此写意的方式去给后人故意设置门槛的? 大概率,人家可能就是喝了点酒,或者誊录时心里痒痒,在笔迹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对《柳氏望气诀》的认知韵律,只为自娱尽兴。 人家本质上,也是脱胎于这本书的理解,能共情理解他的字迹,也是一种大本事,说明在认知层次上,比肩了那位“窃书者”写下这段文字时的深度。不能说学习时借用工具书提高了学习效率就觉得这种行为没有死啃书的学得扎实。 况且,少年读的书太多,并未专心于这一本,而且他并未得到完整传承,只是一个孤本,相当于断码。 少年过去为什么分析个风水修改个阵法,动辄将自己弄得流鼻血甚至眼盲,原因就在于那会儿他其实就是靠着基础理论,在临时硬推硬算具体使用方法。 莫说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要是换做普通的成年人,早就把自己榨得心血呕泣,油尽灯枯了。 “奶奶,我昨晚研读了……” “小远,昨晚读了多少?” 李追远轻顿了一下,说道:“读了第一卷。” “小远,不是奶奶要说你,奶奶知道你聪明,但也没必要如此贪多冒进,需知欲速则不达,一个晚上一卷,那这二十四卷你岂不是一个月就能看完了?” 哦,还是报快了。 其实,就算搭上《秦氏观蛟法》,两本书一起看完,都没用这么长时间。 “船身一定要打牢固,这样才能不惧暗礁与风浪,来,奶奶给你做个示范。” 柳玉梅原本是想先听听李追远的具体疑惑讲述再进行逐个讲解的,但见其如此“轻浮”,虽心有欣慰,却依旧忍不住想要敲打一下他。 因为她对少年,是寄予厚望的。 只见柳玉梅无名指轻点茶杯,拘出一滴茶水,再轻轻一弹。 “嗡!” 李追远只觉得自己大脑一阵发鸣,柳玉梅也在此时前倾身子,想要将拇指按压在少年眉心,以帮其保持半“走阴”状态,防止过度走阴对少年产生虚耗。 但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少年,就看见少年自己半睁了眼。 压根就不用她操心,少年对走阴的各层级掌控,比她预想中要好得太多。 虽有惊讶,但也在能理解范围内。 柳玉梅重新坐定,同样半睁眼。 此时,老太太和少年相对而坐,十分静谧。 但在二人的另一层视野里,李追远和柳玉梅都是站着的,在二人中间,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圆润水珠,四周是一片漆黑。 “第一卷:气乃造物之本,万象之源,静极方思动,明始而知终,悟尽遂生初,是为相,是为法,是为理,是为周天。” 柳玉梅面带微笑,手指轻勾那颗悬浮着的水球,很是写意地往外一拉扯,一条水纹荡漾而出,在其身前不断变化,时静时动,时隐时现。 紧接着,柳玉梅再掌心微合,水纹消失,掌心再启,水纹复现,随即不停展现多般变化,倒映诸多光影。 将每一个晦涩难懂的概念,掰碎了揉烂了,再亲自喂你嘴里。 过去一年都在闷头读书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师承的温暖。 是啊,上课只要有老师教的话,什么东西学不会,考试又怎么会考不好呢? 不过,师生之情的温暖总是短暂的,少年班时期,学生和老教授之间的互相折磨,才是不变的主旋律: “奶奶。” “你说。” “可不可以有另一种理解?” “说来听听。” 李追远举起手,握紧拳,对着面前悬浮着的这颗大水球,砸了下去。 “砰。” 水球被捶烂,随即炸开,向四周扩散。 柳玉梅先是一愣,随即不解,但紧接着,她的眼睛逐渐睁大。 散开的水球,形成一片笼罩这里的水雾,结合少年自阿璃那里学来的国画功底,营造出了一幅粗狂中兼有写意的山水。 一老一少,现在就站在山水之间。 山中有溪有潭,有动有静;西侧阴雨绵绵,东侧骄阳明媚,有始有终,有尽有初;山水云间,皆有印证,可视之处,皆有缘法,是为自然。 柳玉梅抿了抿嘴唇,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她这一生,见过不知多少天才,可直到此刻,她才真切意识到,一辈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她,过去是真没吃过什么好的。 这并非意味着少年已经超越了她,事实上,少年与她还差得很远,但她已经瞧见了少年的未来,超越她,超越她记忆里的丈夫和儿子,都只是时间问题。 昨晚至今,她内心兴奋,升腾起了“好为人师”的快乐期待,可此刻,这种热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一缕缕不甘的轻烟。 她隐约意识到,很有可能,自己根本教不了他什么。 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为了自己的老脸,为了自己的尊严,也是为了柳氏的门面。 柳玉梅继续念诵着《柳氏望气诀》第一卷中 “何为逆势冲杀之局?” 李追远目光扫向四周,山水变雪山,积雪消融,一条小溪自山顶顺势而落,最终消抿于岩土缝隙,不知所踪。 柳玉梅问道:“逆势在哪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逆势。” “那何为生死交接之局?” 李追远看向脚下,柳玉梅也低头看去。 先前被截断的小溪,长时间浸润,在岩土缝隙之间又开凿出新的通路,再聚成流。 柳玉梅又连续问了好几轮第一卷中的内容,可每一轮的问题,少年都只是眼角余光一扫,就自动成像。 寻常人仔细求证、小心推导、心怀敬畏的风水望气,在少年这里,显得是那么的轻松写意,好似在随手涂鸦,却又精髓毕露。 而后者的难度,显然更大,因为实地写生有具体的参照物,反而是最简单的。 柳玉梅很清楚,这种水平,现实里每到一处地方,少年都能很快观测其风水格局,甚至能在究其本质的基础上,进行更改。 这种天赋,已经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了,是老天爷端着碗拿着勺,绕着桌追着你跑,求你咽一口。 “呼……” 柳玉梅闭上眼,她认了。 就像一名艺术大师,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新收的学生在立意、格局与审美上,已超过了自己,那可怕的才气已经迸发,这时候你再去教他什么引导什么,反而可能会变成画蛇添足。 这并非意味着少年不需要继续学习了,而是基础类教条类工笔类的那些,只需花费时间去熟能生巧即可。 少年需要继续学,但完全不用她柳玉梅来教。 让刘姨或者秦叔,去教他这些基础最为合适。 而她柳玉梅,只需要坐在那里喝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干预,就是最好的贡献。 她甚至连后勤保障的活儿都做不了,因为老太太都不会做饭。 柳玉梅深吸一口气,她得强迫自己认清现实,同时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 没必要刻意追求自己的参与感,反正这孩子不久后就要入自己的门。 以后走江时,闯出的威名,那也是自家门第。 他日就算自己捂嘴轻笑说,自己压根什么都没教孩子,那些老东西们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在故作谦虚给他们留面儿。 “奶奶,可以继续第二卷么?” “嗯?”柳玉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今晚可以开始读第二卷了,我也累了,以后你读好一卷,就来我这里汇报一下。” 李追远原本想顺势把第二卷和后面的一起展示出来的,见柳玉梅这么说,他也就点点头。 眼睛用力全睁,破开了幻象,回归现实。 柳玉梅眼皮耷拉了一下,说道: “看来,阴家的走阴之法,的确有些东西。” “自是比不过咱们柳家的。” “臭小子,这话奶奶爱听。” 顿了顿,柳玉梅还是补了句: “但各代人杰各领一时风雨,阴长生这样的人物,总是要心生敬畏的,只不过世上无全才,他也不过是吃亏在持家方面罢了,家族因他生而升,也因他落而寞。” 其实,李追远能察觉到,柳玉梅的持家也是很厉害的,因为她真的撑住了风雨飘摇的秦柳门楣,只是这种马屁不适合拍,容易扯到伤疤。 柳玉梅低下头,拿起新杯烫起,问道: “还喝茶么?” “不了,才用了早饭,喝太多茶伤胃。” “那你去找阿璃顽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起身,将《柳氏望气诀》收入书包,走出书房。 “咦,小远,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刘姨刚收拾好厨房做好餐厅卫生。 “我有点累了,柳奶奶明天再继续教我。” “哦。”刘姨不太信,但还是招手道,“来,你与我过来,把衣服试穿一下。” 李追远被刘姨带进一楼客房,试穿新衣服,有四套,不复古老套,却也不过分张扬,穿在身上得体大方。 而且,不仅每一套衣服都对应着一双鞋,还有手表手链挂坠等配饰。 “刘姨……” “晓得,鞋子衣服你带走,其它的就放这儿吧。” “好的,刘姨。” “怎么样,感觉合身舒服不?” “很合身,刘姨,你的眼睛就是尺。” “呵呵,这套就穿着吧,身上穿来的衣服鞋子留下,我给你洗刷好了下次你再带走。” “谢谢刘姨。” “来,坐下,我给你头发裁剪一下,有点长了。” 刘姨将少年按在床上坐下,然后拿起一匹白布系上少年脖子,又取出了梳剪。 “刘姨,你怎么什么都会?” “那可不,老太太的吃穿住行,可都是我伺候的。” 一顿流利地快速梳剪。 刘姨把着少年的头,示意他看向柜镜。 “怎么样?” “手艺真好。” “是你小子自己底子好,听李菊香说过,你爸当初被你妈带回村时,用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话来讲,就是个奶油小生。” 时下奶油小生指的是面容白净且眉宇间有英气的年轻男子。 “嗯。” 李追远应了一声,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和李兰离婚后,父亲就去参加了地质科考队,现在应该……很粗糙了。 离婚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现在应该是在刻意回避着这个家,再加上北爷爷的严令,他近年就没有来看过自己。 李追远并不怪他,反而很理解,作为北爷爷北奶奶的幼子,父亲其实一直过得都挺顺遂安稳,然后他遇到了李兰。 自己还能和李兰互相扒对方人皮玩,斗个旗鼓相当; 父亲则完全经历了李兰从病情恶化到彻底崩坏的整个过程,其所承受的心理创伤,真的难以想象。 “对了,刘姨,我想问你一种戏服,还有一种香薰……” 戏服被谭云龙当物证带走了,李追远只能尽可能地用语言描述。 “听起来应该是鬼檀香,像是官将首。” “官将首,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八家将呢?” “这个我知道,起源于福州,是五福王爷幕府专责捉邪驱鬼的八位将军。” “官将首就源自于这个,各地风俗演变,出现了变化。” “我明白了。” 一般这种风俗,会出现在地方庙会上,画脸谱、着戏服、持法器,于队伍中开路,为当地驱邪祈福。 但这只是外在表现形式,比如自家太爷这种捞尸人,没遇到死倒前,也会去给人家白事坐斋。 李追远不禁回忆起,昨晚自己以震术逼退对方时,对方眼里流露出的惊骇。 现在回味起来,似乎不是对这种特殊能力闻所未闻,而是没料到自己能使出来。 “好了,上去找阿璃吧,让阿璃看看。” “那我上去了,刘姨。” “嗯,去吧,另外三套我给你打包好放你书包里。” 李追远上了楼,昨儿个柳玉梅才说给自己定做衣服,今天就穿上了,显然衣服早就提前做好了,这也从侧面说明,老太太前些日子确实是一直在绷着。 刘姨走到书房前,推开门,惊讶地看见柳玉梅正低着头,对着茶几上的一滴水珠,面露沉思。 “哟,您这是怎么了,小远这样的孩子,也这么难教么,怎么把您愁成了这样?” “阿婷,给我拿纸笔来。” “啧啧啧,到底是不一样啊,当年您教我和阿力时,那可是又打又骂,说您这辈子就没见过比我们俩更蠢的孩子,结果您现在教孩子都要提前备课了?” “呵呵,我教他?”柳玉梅无奈地笑了两声,“是这小子在教我。” “您可别吓我。” “吓你作甚,拿纸笔来,我要重修第一卷。” 刘姨马上将笔纸端来,边亲自研墨边小心问道:“那孩子不是才拿回去看了一宿而已,真就到了这种地步?” “那小子刚本想把第二卷也一并展示给我,我故意打了个哈哈,说自己累了,让他明后日再汇报,实则是我怕一下子见太多了,来不及整理成卷。” “得,那我和阿力对比下来,还真是蠢笨得可以,不过您不应该开心么?您的心胸我可是知道了,不可能因为小辈过于优秀而让您伤怀。” “愁啊,小远这孩子但凡没这么离谱,我也就寻着那点私心,给他收进柳家门第了,他现在这样子,我反而不好意思这般做了。” “那您这位秦家少奶奶,就要替秦家收人了?” 柳玉梅有些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看着刘姨: “我……真舍不得。” “哟哟哟,不委屈不委屈。”刘姨主动伸手过来搂住老太太,“您也不怕这样子被小辈们瞧见失了您威严。” “现在顶着他秦家少奶奶的头衔,还得为他老秦家考虑,真是把我给束缚着了。早晓得,老东西他们去渡江前,我就该跟他和离了的。” “您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哟。” 柳玉梅深吸一口气,脸上多余神情收敛,再度变得淡雅雍容。 刘姨也适时收回手,重新研墨。 “阿婷……” “您说。” “反正这小子学东西快,干脆,让他一人挑两门得了。” 刘姨闻言,不由咽了口唾沫,没敢接话。 “说话呀。” “这种事,哪里是我能置喙的。” “平日里就数你话最多,也最没大没小的,现在怎么哑巴了?”“您拿主意就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我以后下去了,他们也挑不出我的不是,算了,他们灵都没了,下去也见不着了。” “这是大事,入门仪式不还有两天么,您再思量思量。” “嗯,我再琢磨琢磨。”柳玉梅拿起毛笔,“再给我多拿些纸来,这小子悟出来的气象,还真不太好描述,太过意会。” “您先写着,我这就给您去裁。” 刘姨去地下室,裁了纸端上来,一进屋,就瞧见柳玉梅已满满写上了十张纸,最后一张纸也写到末尾。 “这还是第一卷?” 柳玉梅没好气道:“这才是第一卷开头。” “那我以前看的,肯定是假的《柳氏望气诀》,您整理好后,我也得看。” “给你看,给你看,来换纸。” “来了。” 停笔的功夫,柳玉梅轻轻挥舞手中的毛笔。 “纸换好了。” “嘶……” “您思路断了?” “不是,倒是忽然想到个新想法。”柳玉梅提笔,在新纸上书写了一行字,字迹歪斜扭曲,不忍直视。 刘姨横看竖看,最终还是摇头道:“您这是写的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好像这意境可以融入字迹里,有种莫名的贴切。” “那您这么写,就别想以后的人能看懂了,连写的是什么字都不晓得,哪里去悟什么意境。” 柳玉梅拿起纸,卷成团,随手一丢。 “不对。” “怎么了?” “要用这方式,得把二十四卷完整意境融会贯通,前后呼应,才能自成周天,初解一卷两卷,断不能做到如此写意……” “您是说?” “这小子,一宿的功夫,就把这整本书给读完了!” “啪!” 老太太手中的毛笔忽地碎裂成粉,顺着指尖缓缓落下。 柳玉梅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当初在李三江家里,她坐在坝子上喝茶,偶尔抬头看向二楼露台藤椅上坐着的男孩,那看书时翻动书页的速度,比看连环画还要快。 “要是他真的看我柳家的绝学都能如此之快,那过去这一年,这小子在李三江家里,到底看了多少书?” 刘姨起初有些不理解,随即面色一肃,看多少书是其次的,关键是少年看的那些书,很可能都是和《柳氏望气诀》一个水准的。 柳玉梅缓缓开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书如吃饭,吃惯了好的,那些粗的,又怎么可能继续津津有味地咽下去。”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昨日,她们还能以调侃的口吻猜测李三江的地下室里,可能真有什么秘籍,现在,当现实摆在面前时,内心仍是无比震惊。 “呵……”柳玉梅笑出声来,伸手抚额,“我现在好似明白了,咱们住李三江家,是为了蹭一点福运的。” 刘姨安静地听柳玉梅继续往下说。 “但李三江的福运,好似就是专为给这小子,准备的!” …… “唔,阿璃,这么多木花卷其实够了,暂时不用再刨了。” 阿璃手拿推子,先看了看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遍地的木花卷儿,情绪,有些低落。 这世上,哪怕是柳玉梅也无法具体理解阿璃的深刻情绪,但李追远可以。 “阿璃,你是觉得柳奶奶的入门礼,拿不出手么?” 女孩点点头。 自己奶奶兴高采烈地送人一本看过的书,而且是初版,自己能做的,只有再多刨些祖宗牌位来做弥补。 李追远伸手,轻抹女孩的眉头,希望让它舒展起来。 “柳奶奶给我送什么入门礼都不重要,这都是情意。 再说了, 阿璃医生, 我还欠你柳家这么多治疗费呢。” 被当病人看待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摆在了“医生”位置。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 连带着这窗帘拉起,不怎么透光的房间,都变得比外面的日头更加明媚。 见女孩开心了,李追远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借着残留的触感,感知一下自己的人皮。 女孩则伸出手,捏了捏少年脸蛋,然后又捏了捏自己的。 女孩每捏一下,李追远就觉得自己被捏的地方,被订书机钉了一下。 他现在都有点想去找润生再互动一下,像是个差生,去炫耀一下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进步。 阿璃收起了推子。 李追远则拿着盒子开始装木花卷儿,好不容易,长舒一口气, 呼…… 好累终于给自己装完了。 随后,二人全都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李追远一边下盲棋一边讲述昨晚在教学楼里发生的事。 讲完后,快到中午,李追远得回学校了。 “阿璃,等你和柳奶奶搬进学校里住后,我以后每天早上都来找你,像过去你每天早上来找我一样。” 李追远下楼,经过书房时,看见书房门紧闭着,也不见刘姨的身影。 “刘姨,我走了。” 书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小远,明儿早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行。”刘姨将书房门闭合。 就是这一开一合间,李追远闻到了里面散出来的墨香。 挺好,看来“窃书者”的感悟,确实能帮到柳奶奶提升完善家传。 就是不知道那位到底是谁,这种人就算历史上没记录,但应该也是类似魏正道一样的人物。 走出屋门,来到院子,回头,看见女孩站在阳台上目送自己。 李追远对她招了招手,女孩也举起手回应,虽然动作有些生涩和不自然。 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和当初只能坐在屋内脚踩着门槛坐在那儿的她,判若两人了。 李追远清楚,自己和她的病情,都在向好的那一面不断发展。 他会算命,却不信命,可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安排。 自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恰好,女孩坐在屋内,见惯了怪物。 回到学校,经过操场时,上午的军训还未结束。 李追远是不用参加军训的,这一条写在提前特招福利里,也不晓得是中学哪位校领导给自己加进去的。 事实上,以他的岁数,确实也不适合参加这种大孩子的军训强度,虽然,少年的体质比操场上这些大学生普遍都要好。 沿着操场栏杆行进,他想尝试着寻找一下谭文彬,可惜,他不知道谭文彬在哪个班。 对哦…… 李追远这才想起,自己和谭文彬不该是同班么,所以自己是哪个班的学生来着? 开学前,就死了辅导员。 导致自己班比其它班少开了几次班集体会,哪怕后来安排了新辅导员,但也就只来得及分派一下工作。 至于班上的同学以及社交,谭文彬根据以往在高中里的习惯,都帮自己给挡了。 还是等晚上彬彬回寝室了,再问他班级号吧。 “弟弟,能请你帮个忙么?” 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小跑过来。 李追远看向她。 女生又指了指远处草坡上坐着的另一个蓝裙女生: “姐姐们在写生,能请弟弟你来当个模特么?” 说着,她就想上手,去摸少年的脸蛋。 李追远后退,躲开了她的手,然后摇头:“不能。” 说完,他就走了。 徐白鹭有些无可奈何地走回来,对坐在坡地上架着画板的女生说道: “吴雪,那个好看的弟弟害羞,不愿意做我们的模特呢。” 吴雪笑道:“我怎么觉得是那弟弟没瞧上咱们呢,呵呵。” 学校里现在只有新生入学了,军训未结束时,商店里比较冷清,趁着这个时候,润生和阴萌准备吃饭。 要不然,等军训结束后,学生就会犹如潮水般涌入,根本来不及吃喝。 润生的厨艺比较接地气,毕竟你不能奢望从小到大经常断顿只能吃烤红薯垫肚子的人掌握什么高超厨艺,至于阴萌的厨艺,那就是比较接地府。 所以,他们都是去食堂打的饭菜,李追远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和他们一起吃。 阴萌:“嘿,润生,早上彬彬去军训前说,我和你都能躲子弹。” “躲什么?”润生有些疑惑,“躲子弹?” “对啊,彬彬说是小远哥讲的。” “我说的不是躲子弹,而是外墙爬楼。”李追远走进店里说道。 阴萌:“小远哥来了,我们开饭吧。” 李追远坐下吃饭,顺便简单讲了一下昨晚的事,主要彬彬有些细节上给夸张了。 “小远哥,那我和润生晚上闭店后,去学校里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凶手给他抓起来。” “不用。”李追远喝了口汤,“就算他真的是凶手,最近也不会再去那里了。” 润生问道:“我和他,谁能打?” “近战,有几个能打得过你。” 润生笑了,嘬了口香。 “但人家手段可能比较多。”李追远顿了顿,“不过不用着急,过几天,你们就都有老师可以教了。” 军训结束后,饿狼们会快速冲进食堂,所以提前给彬彬带回了饭。 很快,谭文彬回来了:“呼,好热。” “累么?” “不累,这才哪儿到哪儿,洒洒水啦。” 谭文彬坐下来,吃起了饭。 “对了,小远哥,班上有几个同学挺有趣的,你有没有兴趣认识?” “我们几班?” “1班。” “哦,有那种听话一点的么?” “有的,有个家伙今天还给我带水,对我一口一个哥的,人挺文质的,适合以后有事让他去帮忙跑腿。” “可以介绍认识。” 陆壹开学后就忙了,不太方便。 饭后,彬彬洗了把脸,就坐在自己书桌前,看起了专业书。 就算是已经获准进入罗工的项目团队,哪怕只是个扛器材的,也得会点基础专业素养,可不能到时候连个图纸都看不懂。 李追远则在看着《地藏菩萨经》,虽然外头有点喧嚣但这间寝室里很是安静,学习氛围浓郁。 但就在这时,近处的一间宿舍门被“砰”的一脚踹开。 “内务检查!” “睁开你们眼睛给我看清楚,这是我们学生会的钱部长,都给我放尊重点,端正好你们的态度!” “快,喊钱部长,都没吃饭么,给我大点声!” 李追远照常看书。 谭文彬则没这种不被外物影响的境界,生气地骂道:“装什么装,什么玩意儿。” 学生会的很多人也提早入学了,名义上是为新生服务,实际上是不想放过作威作福最快乐的时间段,毕竟到大三时学生就不太搭理他们了,大四的老油条更是懒得瞧他们一眼。 一间一间地踹,一间一间地吼,估摸着,很快就要到自己这间寝室了。 谭文彬被吵得实在不行,干脆起身来到那张木凳前,将上面的铜镜转过去,对准寝室门。 一般来说,他们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会开启这个门禁。 “砰!” “开门,查内务!” 谭文彬直接骂道:“你他妈是狗啊,只会用狗腿敲门!” “谁在里面叫!” “咔嚓!” 扭动门把手,两个人进来了,其中一个身材瘦削,脸很尖,后头一个肚子很大,脸有点圆。 他们听到了谭文彬先前的骂声,正准备进来呵斥人,谁知刚踏进来,二人就开始原地转圈。 转了一圈又一圈,活脱脱得像一对胖瘦陀螺。 谭文彬故意没停,让他们俩继续。 至于李追远,则继续在看书。 谭文彬也没敢去喊远子哥一起来欣赏,毕竟他很清楚,谁要是真惹到远子哥注意,那下场会很凄惨。 这俩人是很可恶,但彬彬觉得还罪不至开席。 看腻了后,谭文彬把镜子转向,然后伸手将这俩人推出了寝室。 俩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一段距离后,全部“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然后开始不停地呕吐,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压根就不记得推开门以后的事。 “呵。”谭文彬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回到寝室继续看书。 午休时间快结束时,谭文彬戴好帽子,就去参加下午的军训了。 李追远下午抽空,备了一下课,方便接下来给柳玉梅演绎,备完这一本后,他又顺便把《秦氏观蛟法》也备课了一份,不出意外,以后也会用到。 教人学习确实比自己学习要耗时耗力得多,等李追远备好两门课时,外头都已经近黄昏。 趁着其他学生还没军训回来,他先端着脸盆去洗手池那儿洗了澡,要不然晚上得“客满”,等个水龙头都得排队。 很快,今天的军训结束,学生们回来了。 外头传来谭文彬的声音:“阿友,你快去占位置,我去拿盆!” “好!” 以谭文彬的性格,在班级里马上交到朋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彬彬打开门,进来拿东西时道:“哎,洗发膏好像不够俩人用了。” “新的在行李袋里你先去吧,我给你拿了送去。” “这怎么好意思谢了小远哥。”谭文彬故作扭捏了一下,拿着盆和毛巾就出去了。 李追远走到行李袋前,将里头的洗发膏取出,然后出寝室走向洗手池。 洗手池处挤满了人,有些人军训完会先去吃饭,但大部分人还是想清洗一下臭烘烘的身子,要不然根本就没食欲,最重要的是,白天全在军训,也就晚上这会儿才有娱乐时间,自然得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些。 李追远看见了谭文彬,拍了拍他背。 谭文彬转过身来接过洗发膏,然后搂着旁边一瘦高男的,示意他也转过来: “小远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林书友,分配在陆壹那间寝室。 来,阿友,这是我小远哥,快点,不跟你开玩笑,快喊大哥。” 林书友是个瘦高个,看起来很腼腆,此时他正在给自己抹着香皂,听到谭文彬吩咐后,马上很听话地双手放下,对李追远喊了一声: “大哥好。” “你们慢慢洗,我回去了。” 李追远回到寝室,将镜子翻转,然后将鞋盒端起,取出里面的这双女式高跟鞋。 是他!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六章 昨晚,他把全身都进行了包裹隐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但李追远,就是能记住他的眼睛。 刚刚,李追远看见他了。 他正和谭文彬靠在一起,俩人共用一个水龙头,往身上搓着肥皂,还叫了自己一声“大哥”。 确认过眼神后, 李追远就没往他小腿上去看,压根就不关心他小腿上是否有枪伤擦痕,也不在意他是否做了遮掩处理。 既已笃定,少年就懒得再寻些佐证,这样做不仅多余,而且容易让对方起疑。 因为对方,是见过自己的。 但对方,可能现在并不知道,自己也认出了他。 所以,对方还在演戏,大概率在很憨地喊出“大哥好”时,其心里泛起的是一股自鸣得意。 李追远希望他能继续保持。 他越是想演,也就越是意味着不想撕破身份脸皮,那自己眼下也就越是相对安全。 没办法,那位林书友同学的身手,实在是好得有些吓人。 他若是真发起狠,自己的铜镜门禁以及手里的这双高跟鞋,可能还真拦不住他。 不过,眼下能基本确定的是,林书友不是七年前那场案件的真凶。 人的面相也能看出类似树的年轮,李追远确定,他的岁数和谭文彬一般大,七年前案发时,他应该还在上小学五年级。 刘姨说他是官将首,正常来说,这一“职业”的人,很像内地其它省份地区庙会上关公的扮演者,理应带有正气。 但事无绝对,李追远也能说捞尸人普遍带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却并不妨碍,捞尸人队伍里出现茆家父子那样的人。 所以,职业是好的,但人,可不一定。 因此,李追远决定抓紧时间,趁着对方戏瘾还在时,先排掉这颗雷。 这甚至无关对方昨晚是否出现在那座教学楼里,而是一想到就在这一层楼内,距离自己很近的寝室里,还住着这么一个家伙,少年睡觉都不得踏实。 卧榻之侧,岂容同行鼾睡。 谭文彬洗完澡哼着歌回来了,他把门一关,就往自个儿床上一坐: “远子哥,我本来还想喊林书友晚上一起去老四川吃烤鱼的,他居然说他晚上要去学校图书馆享受一下氛围。” 谭文彬奇怪的点在于,原本很听话的新朋友,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这不能算错,也属正常,可明显与其刚认识时的人设有些不符。 尤其是刚开学时,大家都有明显的社交需求与目的,要不然连个一起上下学或一起去食堂的搭子都没有,那得多尴尬。 听到这句话,李追远心里明白了: 看来, 林书友同学,也觉得晚上睡不踏实。 …… 前半夜还在熙熙攘攘,后半夜的宿舍楼,就陷入了宁静。 白天军训的消耗,让这群本该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暂时还无法支撑起完整的夜生活节奏。 寝室里的两张床铺上,李追远和谭文彬都在熟睡。 夜幕下, 一道黑影以头朝下的方式,缓缓下移到窗边。 夏天闷热,寝室窗户本就是打开的。 就在他即将进入时,窗台下的那双高跟鞋忽然自己飞起,对着黑影砸去。 黑影单臂一翻,袖口上的黑布顺势一裹,直接将高跟鞋给收入。 黑布下虽仍有不断挣扎翻滚的迹象,却是半点杂音都无法发出。 紧接着,黑影进入阳台,走入室内,站在了少年床铺边。 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抓向少年的脖颈时,他目光瞬间一凝,身形快速后退。 一记铲子,自下方横扫。 铲边锋锐,要不是黑影躲闪及时,可能就得被削下一只脚。 润生单脚一蹬,身体从床下滑出,黄河铲对着对方又是迅猛一记。 在润生看来,都潜入到这里且打算对小远出手了,那你……死去吧。 黑影动作敏捷,双手抓住床上端栏杆,身形翻转上去。 谭文彬这时掀开薄被,抄起藏在 黑影双脚并拢,将七星钩夹住,向前一甩使得谭文彬失去平衡的同时,又单腿向后一踢。 “砰!” 谭文彬被踹中肩膀,倒翻回床。 润生此时已经起身,黄河铲再次横扫,空气中都传来刺耳的破空之声。 黑影显然不敢和润生直接接触,其左手对着床上端一拍,身体像是一只燕子斜飞出去,不仅躲过这一击,还落回了阳台。 随即,黑影目光再次扫向少年的床铺,看见少年也已坐起,正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知晓对方早有防备,黑影不做犹豫,双腿蹬地,身形腾空而起的同时四肢前曲,以一种背身跳水的方式,落出了阳台。 李追远下了床,走到润生身后,伸手搭住润生的右肩。 润生一个箭步,在窗前抬脚侧身,带着少年一起翻跃下了阳台。 谭文彬这会儿紧随其后,右手攥着七星钩,左手捂着自己肩膀。 只见其一阵加速小跑,来到窗前后又减速,然后转身,打开寝室门去走楼梯下楼。 黑影刚要落地,一条皮鞭就向他抽来,正是埋伏在这里的阴萌出手了。 黑影腰部发力,身形于落地前忽地又前翻,硬生生躲开了这一鞭。 阴萌目露凝重,她现在相信了,这家伙确实能躲子弹。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职责,一击不成后,她马上贴近,右手皮鞭一晃,缠绕上拳,对着对方打去。 双方短时间内快速拳掌相对,然后几乎同一时间一起出脚。 “砰。” 阴萌被踹得连续后退,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腹部。 黑影则站在原地没动,因为阴萌那一脚踹过去时,其身体侧移,没让阴萌踢实,卸去了大部分力。 是阴萌吃亏了,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润生带着小远落地。 黑影是真忌惮润生,见对方再度向自己冲来,压根就不打算像先前那样接招,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润生背着李追远开始追逐,跟着黑影一同翻过了宿舍楼院墙,又穿过了一片花圃,最后更是翻入了空荡荡的操场。 因为背着一个人,润生速度无法完全施展开,所以渐渐被黑影拉出了距离。 但就在这时,在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附着在那双高跟鞋上的封禁,被李追远解开。 前方原本在快速移动的黑影,即刻降速停下,将原本携带在身上的高跟鞋甩出。 也就是这一迟滞,局面彻底不同,不仅润生追上了他,连带着阴萌甚至是壮壮,也都赶了上来。 三人呈三角,将黑影围住。 黑影毫不遮掩,扭头看向谭文彬所在的那一角,显然,这是最弱的一环。 谭文彬被气笑了:“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明显啊!” 随即,谭文彬干脆把手中的七星钩丢到地上,从衣服里掏出归乡网。 意思很简单,我不和你打,你也随时可以从我这里突破来揍我,但我会拼尽一切,只为把自己和你网在一起。 身为团队的短板,壮壮只能把自己往难缠方面去发展。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滑落,站到一旁,看着黑影,开口道: “谈谈吧。” 也就只有在自己这一方处于优势局面时,李追远才愿意与对方交谈,互撂身份。 只是,正当李追远准备行柳氏礼时,他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中动作。 起风了。 黑影发出一声戏腔,带长尾音: “养鬼邪人,也配与吾相谈~” 话音刚落,只见其右手指向自个儿眉心,双眸瞬化为竖瞳。 原本被甩在地上后,还在努力扑腾想要在李追远面前显示出自己存在感和贡献感的高跟鞋,顷刻安静。 当其竖瞳扫视全场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谭文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腿,居然在无法控制地微颤,当即嚷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追远:“乩童起乩。” “哗啦!” 黑影身上的黑色披风裂开,月光下,露出其真相。 只见其身着彩服,肩挂立起,脚踩草鞋,头戴鹤冠,面涂白纹鱼尾。 双手一拍,虽未持械,威风自来。 “邪魔歪道,只杀不渡~” 先前一直避免和润生起正面冲突的林书友,此时主动向润生走来,他三步一顿,两虚一实,走的是三步赞。 起乩后的状态,即为扶乩,神降于身。 李追远知道,这个时候林书友已经不是林书友了,而是白鹤童子。 对方现在,已无法交流。 “拖住他,为我争取时间。” 李追远开始后退,润生则开始前进。 退到一定距离后,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念诵《地藏菩萨经》。白鹤童子临近润生,有小远的要求在前,润生持铲行守势,未主动发起攻击。 他虽然很自信于自己的力量,但他更相信小远的判断。 只是,当白鹤童子双手如爪般快速探出,而自己也以黄河铲格挡时,只是简单的一记过招,润生就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 手中的铲子,在此刻竟然已不再完全为自己所控,在绝对力量拔河状态下,润生竟然处于下风,下盘也出现不稳的趋势。 这一幕,把谭文彬和阴萌都看得吓了一跳,润生的力气他们是晓得的,眼前这位起乩后,居然能变得这般恐怖? 不做犹豫,阴萌和谭文彬从侧面,一齐向白鹤童子发动进攻。 白鹤童子一甩脸,竖瞳中隐现幽光,力气更是随之大涨双臂挥动之下,竟然将黄河铲举起。 润生也抓着黄河铲,这下被动双腿离地,被其强行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地时,正欲借力,却见白鹤童子双臂回拉,一脚踹中其胸口。 润生被踹倒在地,黄河铲完全落入对方手中。 “呼呼……” 黄河铲挥舞对着润生砸下。 润生双掌拍地,向前一撑,快速避开。 “砰!” 原地,水泥篮球场地面,被这一铲砸出一个凹坑,四周更是密密麻麻的龟裂。 阴萌手中皮鞭抽出,直指对方面门,却被白鹤童子举起左手,精准地攥住皮鞭。 紧接着,一股巨力从皮鞭另一头传出,阴萌被拽得离地,如同风筝一般被拉到空中。 随即,白鹤童子抓着皮鞭向下一扯,离地的阴萌被顺势带向地面,砸落在地。 谭文彬将归乡网撒开,如同捕鱼一般,将白鹤童子兜住。 按理说,以归乡网的特性,邪祟被其包裹时,往往会影响对外界的感知。 但白鹤童子却侧过头,竖瞳精准地面向谭文彬。 谭文彬被看得后背发麻,有些尴尬地举起双手: “晚上好啊。” “哗啦!” 手中黄河铲一扫,身上的归乡网崩裂。 白鹤童子迈向谭文彬,谭文彬不住后退,但白鹤童子的三步赞看似缓慢,其身形却如虚影般不停变幻,直接逼临谭文彬身前。 强势之下,谭文彬直接向后摔倒在地。 白鹤童子举起黄河铲。 润生此时已经爬起,伸手抓住地面的一根网绳,对白鹤童子甩去。 网绳缠绕住白鹤童子脚踝,润生开始发力拉扯。 白鹤童子扭头看向润生,手中举起的黄河铲依旧向谭文彬砸去。 “砰!” 谭文彬叉开双腿,中间地面被砸出一个坑。 只差那么一点,谭警官就将失去含饴弄孙的退休晚年。 白鹤童子看都不看谭文彬一眼,直接转身面朝润生。 他抬起脚,再向后一蹬。 润生被这一股力道拉扯得再度失去平衡,身形踉跄前移。 白鹤童子主动逼近,双方快速接触的瞬间,白鹤童子一拳砸向润生的胸口,润生则顺势一个侧身,躲过这一拳后,肩膀狠狠撞在对方胸膛。 这一撞,那叫一个结结实实,就算是死倒受这一撞都得翻身,可白鹤童子却岿然不动。 不仅如此,对方还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腰,单臂将其举起。 还瘫坐在地的谭文彬,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过于荒谬了,天呐,润生居然被人这么举起来了! “轰!” 举起后的润生,被砸向地面。 白鹤童子抬起脚,对着润生面门踩去。 润生双臂相迭,挡住了对方这一脚,但面容青筋毕露,显然已是用上了全力。 僵持之中,身后传来动静。 白鹤童子回过头,看见阴萌向她飞踹过来,他侧过头躲过了这一脚,但阴萌双腿却将其脖子绞住,整个人倒挂在其身上。 普通人,这一记绞杀就能让其毙命,就算是死倒也该被掀翻,但白鹤童子却依旧能站着不动。 谭文彬被激发得站起来,双手从兜里取出各种粉末,但一想到归乡网对对方毫无用处,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是邪祟,这一大帮家伙事压根就派不上用场。 最后只能再度抄起七星钩,当长矛一样大喊着向对方刺去。 白鹤童子伸手过来,抓住了七星钩,止住了谭文彬的冲刺。 这一刻,他一个人,脚踩润生,手控彬彬,肩扛阴萌。 一人独对三人,却丝毫不落下风。 润生:“拖住他,他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 阴萌和谭文彬咬牙,继续发力。 白鹤童子的竖瞳,看向自开打之初,就站得远远的少年。 他是养鬼邪人,而且,他是场上最有威胁的一个。 白鹤童子单脚改踩为蹬,润生整个人也被踹离,后背在地面一阵长距离摩擦。 但在被对方踹离的同时,润生被解放的双手快速握拳,对着对方小腿位置,狠狠捶击! 白鹤童子上半身迅猛一晃,阴萌被甩飞出去,狠狠落地。 最后,白鹤童子看向还拿着七星钩与他正进行角力的谭文彬。 白鹤童子后退一步,松开手。 谭文彬举着七星钩向前冲去,最后自己摔在了地上。 白鹤童子再次竖瞳看向李追远,当他抬脚时,却感到小腿处一阵剧痛,整个人在原地一阵痉挛。 连双眸的竖瞳,此刻也在逐步消散。 林书友小腿有伤,刚刚被润生重点攻击过。 润生从地上爬起,他脑海中浮现出中午吃饭时,小远对他说的话,小远说对方手段多,不好对付。 他现在感受到了,对方先前的状态,根本就不似人。 好在,他时间到了。 然而,白鹤童子身体一阵痉挛后,双手伸入两侧披肩,抽出两根香,插上自己头顶的鹤冠。 “引道开路,驱邪除祟~” 香火自燃,散发出异香的同时,白鹤童子整个人气势重新回归,本已接近松散的视线,再度回归深邃的竖瞳。 “不好,拦住他!” 润生发出一声低吼,像是一头蛮牛一样,无论被击倒多少次,依旧要重新冲过去,但很快,他停止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小远已经睁开眼,还对着自己举起了左手,示意他不用过来了。 润生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是没用,最终还是得靠小远。 其实,润生还是低估了自己,以普通人的状态,能和起乩的白鹤童子过招,已经是极为夸张了。 润生的身体素质绝对超出常人想象,但野路子,终究比不过人家的正统路线。 好在,这一切都会因李追远的入门而得到改变,到时候会有真正的秦家人,来教他。 以头顶燃香重新续接了扶乩状态的白鹤童子,这次直接向李追远走去。 李追远没躲避,而是主动向他走去,同时右手按压印泥,对着自己的脸画了下去。 白鹤童子来到李追远面前,举起拳头,就要将这养鬼的邪人毙杀,就在这时,李追远眼里白色褪去,转而变得一片漆黑。 他抬头,看向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的拳头,停住了,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在少年身上,他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好像是,自己的某位同班袍泽,而且是脾气最不好的那位。 官将首最出名是增损二将,两位将军本是危害人间的魑魅,后被地藏王菩萨所慑服,成为地藏王菩萨的座前护法,其中增将军一身化二,所以常说的增损二将实际是三人。 白鹤童子又称引路童子,庙会头阵中走前列,后方往往跟的就是增损二将。 李追远就这么和白鹤童子对视着。 白鹤童子不停侧转着自己的脸,他很疑惑,很不解,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杀的邪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自己同行。 李追远来上大学时,从太爷家里选出了三套书带出来,其中有一套,就是《地藏菩萨经》。 来大学后事情比较多,但闲暇下来时,李追远就会看书,最先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今天中午午休谭文彬在看专业书时,李追远还在看着呢。 这就属于,考试前,将书随便翻一页对着它发呆,进考场后一拿到卷子,嘿,居然正好压中了大题。 宝贵的时间就这般流逝。 白鹤童子头顶的香燃得很快,最终熄灭。 扶乩结束,神降解除。 “噗通……” 林书友跪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十分萎靡虚弱。 显然,虽然先前润生被白鹤童子打得很狼狈,但润生施加在其身上的攻击,还是造成了伤势,只是扶乩状态下被压后了而已。 “啪!” 李追远打了个响指,黑色的眼眶消退,转而恢复正常。 林书友艰难抬起头,看着正在用袖口擦拭脸上红印的少年: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起乩?” 疑惑的不仅是先前神降的白鹤童子,林书友更是满肚子的不理解。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早上,一位姓柳的老太太,比他还要不理解。 李追远:“我们来大学是为了做什么的?” “念……念书?” “对了嘛,我就是多读了点书。”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七章 “咳咳……” 林书友应该是想发出冷笑的,他觉得眼前少年是在戏谑自己,但伤势牵扯之下,他的笑变成了咳嗽,又吐出两口血。 润生捡起黄河铲走了过来,铲头对着林书友后脑勺晃了晃,模仿着电视港剧里打高尔夫球的动作。 只等小远一声令下,他就会一铲拍烂对方脑袋再找个坑给人埋了。 李追远挪开视线,看向谭文彬:“彬彬哥,你先给他背去店里地下室。” “好嘞!” 谭文彬小跑过来,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林书友背起。 润生:“小远,咱们去地下室处理尸体。” 李追远摇摇头:“先谈谈。” 润生不理解,却也遵从地点点头。 李追远本想转身跟着去店里,但还是停顿了一下,解释道: “润生哥,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剪除危险,但剪除危险的方式,不仅仅是肉体消灭。明晰目标的前提下,方法是可以多样的。” “哦。” 润生憨笑着挠挠头,他挺意外的,小远居然会特意跟自己解释一句,以前的小远可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薛亮亮做梦都不会想到,他送给众人的商店,现在很像是一座开在校园内的土匪山寨。 尤其是商店自带的地下室,更是绑票看押的绝佳之处。 谭文彬将人背进店后,先从货架上拿了不少饮料,然后再朝地下室走去。 将人放润生床上,小黑狗从笼子里出来,围着床转了一圈后就又回到自己笼子里去。 谭文彬打开一瓶汽水,递送到林书友嘴边:“来,喝点甜的。” 他是见小远每次动完手后,都会喝饮料,这才特意拿的。 林书友抿住唇,不开口。 “不喝么?” “咳咳……有汽。” “哦,抱歉。”谭文彬自己喝了一口,打了个嗝儿,然后又开了一瓶奶味的饮料,将吸管插入,递送到林书友嘴边,林书友抿住吸管,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糖水,本就是一种性价比极高的“补品”。 喝完一瓶后,谭文彬问道:“还要么?” “不用了。” “别客气,想喝还有。” 林书友疑惑地看着谭文彬:“你在照顾我?” 谭文彬耸了耸肩:“只是在回报你先前照顾了我的小弟。” 先前白鹤童子那一铲子,只需要再往前几厘米,自己的小弟弟就肯定保不住了。 谭文彬能瞧出来,那几厘米的缺失,可不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是人家特意收手了。 包括后来打架时,白鹤童子明显没给自己施加对等于润生与阴萌的打击力度,要不然他可不能像现在这样继续活蹦乱跳。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我。” “小远哥脑子聪明,习惯就好。”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既然把你带这儿来了,那小远哥肯定是打算和你谈谈的,如果这其中有误会的话……你先端正好你的态度吧。” “我要是不呢?” “那润生埋你时,我在旁边给你多盖点土。” “呵呵……” “装你妈呢你装。” 林书友:“……” “对,保持这种神态就好,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别想着再拿什么腔调了。” “他养鬼……” “养就养了呗。” “这是邪道……” “你还有什么遗愿不?能帮你完成的,我就帮了。” “替我告诉我师父,我是因除……” “换一个,咋可能通知你师父,弄死你一个小的,再引来一个老的? 放心吧,小远哥肯定会把你安排一个很正常的死法的,或者给你安排另一个死因,把矛头指向别人。 就算到时候你师父他们找来了,估摸着还得找我们寻求帮助给你报仇,他们还得谢谢我们哩。” “这里的事,我事先通知过我师父了。” “骗人。”谭文彬叹了口气,“真告诉了,你现在不会说出来,这不是提醒我们做好准备么?” “你……” 谭文彬低头看向林书友的左小腿,那一块已经肿起,鲜血不停流出。 “阿友啊,你这腿,再不处理就要废了吧?” “嗯……” “听哥的话,要是不想给你活的机会,小远哥也不会让我把你背到这里来,更不会让我和你先独处这么一会儿,来做你的思想工作。 估摸着,小远哥也是看出你对我的蛋下留情。”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谭文彬离开床,拿起汽水喝了起来。 李追远推开门,走了进来,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手里也拿着一罐健力宝,正在喝着,只喝,不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终,还是林书友先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李追远摇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想问你的。” “什么都不想问……你把我弄到这里来?” “只是想观察一下,你是否还有害。顺便再仔细瞧瞧,起乩的副作用。” “副作用?你自己不是也会起乩么?” “我不会,我刚是装的。”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这个乩童的水平太低了,只能神降引路童子,我知道随便装一个,就能骗过你。” 闻言,林书友胸口开始一阵起伏,嘴角鲜血不停溢出。 任谁自己的骄傲,被人家如此轻飘飘的评价,都会无比愤怒。 更愤怒的是,人家好似根本就不在和自己炫耀,只是在陈述。 各个地方、各个派系都有自己的请神术,叫法不同,请的对象也不同。 阿璃记忆里的那些牌位,其实也是秦柳两家请神术的一种,而且档位很高,本可以庇护阿璃的,却因为特殊原因,灵全都没了。 而李追远很早就清楚,自己是个请神困难户。 “你……为何养鬼?” “看门用的。” “养鬼,有伤天和,乃邪门歪道之举。” “哦,好,我待会儿就把她给放了,让她玩死几个大学生。”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追远看了一眼谭文彬,然后低头喝饮料。 谭文彬开口道:“你和陆壹是一个寝室的,实话告诉你吧,那双高跟鞋最开始盯上的是陆壹,要不是我和小远哥恰好碰到了,陆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听到这个解释,林书友眼神缓和了下来。 很显然,他和同寝室的那位大二东北老哥学长,关系处得很不错。 “但你……不该驭鬼做事。” 李追远没回答。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和她定下约定了,等我们离开校园前,会帮她找寻到尸骸,超度她。” “可是,不管怎么样……驭鬼,都是不对的。” 林书友的声音已经很小了。 “你看,你今晚闯入我们寝室,这高跟鞋不就用上了么?还有就是,我们最近事情比较多,也没功夫去超度她。” 谭文彬故意偷换了概念,又继续道: “话说,你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爸差点开枪给你打死。” “你爸?” “对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艹,要是你知道了,是不是第一个就要来报复我?” “是我懒得留下来接受盘问,他作为警察开枪打我,理所应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额……”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你回答得这么正干嘛,我又没小红花可以给你。” “我是听学长陆壹在寝室里说的那件案子,就想着晚上去案发现场看看。” “你可真闲。”谭文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爸……枪法挺准的。” “其实我爸鞭法更厉害,腿法更是一绝,谭家三十六路弹腿,知道不?” “久仰……” “呵,那是我亲自喂招传授给我爸的。” 李追远观察着林书友的微表情,虽然对方的脸谱妆还没卸掉,但依旧能看出来,他没有在说谎。 其实,按李追远原本的行事作风,他早该把这家伙给埋了。 可问题是,这家伙一是那晚没对自己和谭云龙主动发起偷袭,二是今晚他是空手进的自己寝室,三则是在对战时,他很明显地对谭文彬留了手。 如果不是自己设下埋伏,逼迫他不得不起乩导致其失去了绝对主导权,他原本应该想的也是把自己抓到一个这样的地方来对自己进行问话。 要是能确定这家伙,只是个耿直青年,那留着他……比埋了他更好。 等于在同一楼层内,又加了一层正义的保险。 而且,以后遇到些事情时,也能以“危害苍生、除魔卫道”的理由,驱使他干活。 自家太爷,就喜欢这种死心眼儿的骡子。 但李追远是不会想着把他收入自己团伙的,因为林书友太有操守了。 不像润生完全以自己为主,也不像谭文彬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 至于阴萌,她算是因阴福海的缘故,带资入组。 阴萌心态上,算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是婚姻状态,而是她把自己当作了阴家新的掌门人。 总之,李追远不喜欢自己的团队里,被插入这么一个太有原则的人。 此刻,还在被谭文彬胡诌吸引着的林书友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被坐在对面的少年,安排好了一个工具人定位。 李追远又看了一眼谭文彬,谭文彬马上转移话题: “对了,你老家到底是哪里的?” “湖州。” “哦,浙江的。” 李追远提醒道:“福州?” 林书友:“对,福州。” 谭文彬:“那你这个本事,是谁教你的?” “我外公和我师父……” 提醒到这里,林书友终于明白过来该做什么了,他一脸严肃地看向李追远,虽然现在依旧气喘,但还是用尽可能连贯地语速说道: “头顶三根香,立庙石竹峰,起坛龙江口,坐望云与风。敢问尊驾,在哪家码头插坐?” 谭文彬:“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捞尸人。” 林书友:“我认得黄河铲。” 李追远还是坐在那里,回道:“江上柳家。” 林书友震惊问道:“龙王柳?” “嗯。” “你拜的是龙王?” 李追远思忖了一下,以前讲自己拜的是龙王很正常,但现在即将入门,就不合适了,因为像上次山城丁家晚宴上,那些名义上属于柳家下家的人,也能说自己拜的是龙王。 李追远:“我是门里的。” 林书友不顾伤势,手撑着床,看着李追远:“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为什么不早问?” “我……我小时候听外公讲过龙王柳家的故事,我外公,很敬佩推崇柳家。那个,你,真的没骗我?” “骗你一个随时可以埋掉的人,图什么?” 林书友忍着剧痛,双手置于身前,开始行礼。 李追远见状,也只得站起身,正式回礼。 “呼……” 礼毕后,林书友躺床上,一时间进气儿比出气少。 谭文彬赶忙帮他用被子垫起,再抚摸他的胸膛,好不容易帮他顺过气。 “我说,你这是干嘛呢,自己寻死赖我们,想碰瓷?” “礼……不可废。” 谭文彬顿感头痛,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小远,要不是不合时宜,他现在真想劝小远哥这种人可千万不能收,这家伙是真认死理啊。 李追远:“林书友,我们间的误会,算解除了么?” “即使你是柳家人,但也不该驭鬼,我至多……至多以后当没看见,下不为例。” 谭文彬想给他一记毛栗子,但一想他现在这状态,真怕直接给他拍嗝屁了,只得手指着他骂道: “我说,你这人脸盘子咋这么大呢?” “我已经违背原则了……” “那我们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李追远说道:“彬彬哥,送他去医务室吧。” “哎,好,我就说他是趴阳台上偷窥女生宿舍时太投入,摔下来了。” “你……” “闭嘴。” 谭文彬将林书友背起,带他离开。 李追远回到楼上店里,润生坐在凳子上,光着上半身,阴萌正拿着药帮他涂抹后背。 “润生哥,你伤势怎么样?”“皮外伤,不碍事。” 李追远看向阴萌:“你呢?” “我也是皮外伤,没事,小远哥,你回寝室休息吧。” “嗯。”李追远捡起装着高跟鞋的袋子,走出商店。 阴萌舒了口气:“说真的,刚刚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关心我,我有点慌。” “挺好的,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润生简单应了一声,将衣服穿起,“早点盘一下货吧。” …… 回到寝室后,李追远将高跟鞋放在书桌上,轻轻拍了拍鞋面。 女孩身影浮现,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显然还没能从官将首的震慑中恢复过来。 她是邪祟,被白鹤童子竖瞳一照,如同遇到天敌。 李追远点起一根蜡烛,再以指尖夹住一张黄纸,引燃后递送到女孩面前。 女孩无动于衷。 李追远只得再伸手,打开她的嘴巴,将黄纸塞入。 女孩涣散的意识,终于逐渐恢复。 李追远拿出罗盘,指了指。 女孩摇头,除了高跟鞋,她无法寄居到其它东西上。 李追远摆摆手,女孩身影消失,高跟鞋微微一颤,示意她已回归。 这邪祟,太蠢了。 上次余树进寝室的事,以及这次林书友的事,让李追远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让这东西看家的必要性。 他没有养鬼的正道洁癖,他觉得这东西挺有用的,只是,这双高跟鞋的作用,明显有些鸡肋。 像这种又蠢又弱的邪祟,养起来性价比明显很低,还容易给自己暴露。 可问题是,强大的邪祟,岂是那么好收服的?就算镇压了,也不敢摆自己家里。 环视寝室,李追远觉得自己还是别偷懒了,干脆出个设计图,在整个寝室内布置出一个完整阵法。 至于这双高跟鞋,接下来抽空找到她尸骸帮她超度了事。 李追远掐动手印,将先前自己解除的封禁重新施加了回去,然后提起高跟鞋,将它放回窗台下。 目光,留意到了角落里被用符纸满满当当包裹的圆球,里头镇压的,是那本邪书。 李追远将它抱起来,走回书桌前,将阿璃给自己新做的帆布摆在边上,然后伸手摘下符纸,又解开捆绑在上面的驱魔鞭,最后,将那一层薄薄的旧帆布打开。 要不是连续两晚都有事,李追远早就看它了,这会儿距离天亮没多久了,他也懒得去睡觉,主要,是真的迫不及待了。 只是,这本书虽说依旧是白封黑底,但明显皱巴巴的,像是百岁老人脸上的褶皱,散发出一股崭新的岁月沧桑。 就像是用比较粗糙的手法强行做旧的。 伸手摸了摸那层薄薄的旧书皮,还能察觉到一股温热。 这意味着,帆布的效果其实一直都在,这本邪书还在继续反抗,哪怕无比微弱。 李追远第一次对一本书,发出生命力顽强的感慨。 翻开第一页,空白,第二页,依旧空白,连续翻页,全是空白。 空白只是“内容形容词”,事实上,它的每张纸都很枯黄毛糙,农村厕所里备放的草纸与之比起来,都能称上一句柔顺。 现在,遇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自己要想不受对方影响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那就得用帆布镇压它,可当它风险系数降低时,它活性也降低了。 这本书,可真难伺候。 李追远有些无奈,只能先继续镇压它以后再寻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看。 可就在伸手准备将书闭合时,面前的空页上,出现了歪歪扭扭的字。 很虚弱,很无力,如同油尽灯枯的老人,手持毛笔,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本书,正在为它自己,争取价值。 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写出的是: “《丰都十二法旨》。” 李追远明悟过来,先前自己刚刚用的就是阴家十二法门对高跟鞋重新封禁,寝室内这会儿应该还残留着些许微弱法门气息。 这本书察觉到了,然后当做献宝一样,向自己展示出来。 自己以前就觉得阴家传承绝学的名字很不对劲,原来它原本应该叫《丰都十二法旨》。 这个名字,就很贴合了,但也难怪会被后世子孙改去,因为家族没那个实力时,就少摆那种高格调。 李追远不由开始深思,他意识到,自己逆推出来的是阴家先人版本,可能并不是阴长生自创的那一版。 以法旨之名义,结合丰都鬼城的特殊环境,那得是怎样的一种气象。 这证明,《阴家十二法门》,还有巨大潜力,可供自己再次反刍。 这一讯息,价值极大,相当于又给自己“送了”一本新的秘籍。 李追远对着这本书问道:“你是谁?” 书页上再次出现歪歪扭扭的字: “邪书。” 李追远的目光,沉了下去,它肯定不叫这个名字,但它在故意讨好自己。 它现在是虚弱期,但它就像是一条冬眠的毒蛇,随时都会反客为主咬你一口。 李追远笔筒里的毛笔取出,他自是懒得研墨的,直接用墨汁。 蘸笔后,提笔在空白页上写上一段。 在李追远停笔后,文字被吸收,转而又重新出现: “《柳氏望气诀》。” “你还真是个,百科全书啊。” 但这本书的最大问题是,你要是真敢把它当百科全书,那它会在得到你的信任后,给你挖坑。 李追远早就怀疑茆家父子得到的阴阳伴生死倒炼制方法,本就是错的。 “你想要什么?” 书页上再次出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良禽择木而栖。” 李追远点点头,然后将书闭合,紧接着换了新的帆布将其包裹,再以驱魔鞭捆绑,最后再把符纸贴满。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留恋。 一本书,居然敢和自己玩心眼子。 但它不是没用,以后找到什么古籍残本,倒是可以通过它来推导,前提是,自己得进行仔细分辨。 收拾好书桌,天也蒙蒙亮了。 谭文彬还没回来,应该是还在陪床。 李追远将《柳氏望气诀》放入书包,背起来后走出宿舍。 在楼梯口,恰好看见陆壹同样背着一个书包,左手拿着俩馒头右手端着刚从开水房接了水的大水杯,正吃着。 “咦,神童哥,给。” 陆壹热情地给出自己的馒头。 李追远摇摇头:“我出去吃好吃的。” “哦,这样啊,那就不能白占了肚子。”陆壹自己收回手,自己又咬了一口,然后吹了吹杯口,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神童哥,我是上午做家教的人家比较远才起这么早,你起这么早干嘛?” “做家教。” …… 李追远今天比以往来得要早些,刘姨早餐还没准备好柳玉梅正坐在客厅里,帮阿璃梳头。 按理说,女孩梳妆是件私密事,但柳玉梅并未避着少年,反而开口道: “想看就近些看。” 李追远走近了。 阿璃很是端庄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李追远,少年也看着她。 女孩伸出手,在面前点了一下,李追远会意,和她下起了棋。 柳玉梅嘴角含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参与到孙女的游戏中,她能感受到阿璃此时的欢乐。 再瞅一眼二人正在进行的“游戏”,心中不禁感慨: 别的姑娘都是容易在年纪轻轻不懂事没见过世面时被人骗了去,自家阿璃倒是相反。 光是这种游戏,就算阿璃长大了,也很难再找到能和自己玩的了。 这少年,怕也是一样。 老太太向来不喜什么青梅竹马的说法,因为她自个儿就不是,但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正视了。 太早吃过好的,见过最佳的风景,以后吃什么看什么,就会容易索然无味。 梳好了。 柳玉梅拿起配饰,帮阿璃挂上。 然后收回手身子微微后靠,欣赏着自己的孙女,同时也是自己的艺术品。 她心疼孩子的病,却从未对拥有这样的孙女而产生任何怨怼与不满,因为阿璃已经给了她极大的快乐与满足。 “吃早饭啦。” 众人入座,早餐依旧精致丰富。 柳玉梅早早地放下筷子,边拿起帕子擦着嘴边说道:“小远,吃完了进书房。” “好的,奶奶。” 阿璃抬头,看了一眼柳玉梅。 柳玉梅老脸微红,起身,走入书房。 李追远吃完后,先送阿璃上了楼,然后自己再下来进了书房。 柳玉梅这次没正襟危坐如同严师等待学生,而是侧躺在榻子上,手拿一把蒲扇轻摇。 李追远坐下来,打开书包,拿出书。 这时,他发现茶几上摆着三个物件。 最左侧,是一张纸,上面字迹如同鬼画符般难以辨认,但李追远立刻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看的那本“窃书者”版的狗爬体《柳氏望气诀》第一卷开头的一句话。 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她也悟出了这种承载方法。 也是,对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层窗户纸的问题,想通了,也就点破了。 中间,则是空白纸加毛笔。 右侧,则像之前随意摆放的《柳氏望气诀》一样,摆着一本《秦氏观蛟法》。 李追远有些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 “小远啊,奶奶我不比年轻人了,吃了饭就得先消消食,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先写下来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拿起毛笔,写出狗爬体的第二卷。 一边写他一边说道:“奶奶,润生身体好,不练点功夫可惜了。” “你秦叔后天就回来了,让他去教。” “奶奶,望气诀里有一卷我不是很懂,似乎讲的是气,又有实形,色味相冲,具体指的是什么?” “人体本就是自成周天,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具气象,此乃医法,亦称毒法。” “阴萌倒是适合学这个。” 医术是用得着的,每次把人送医务室也不方便,而且很多特殊的伤,现代医学还真没办法。 至于毒法,真就挺适合阴萌的,她绝对是有天赋,她只需要正常做饭,就能起到下毒效果。 “让你刘姨教她就是了。” “奶奶,谭文彬得教什么?” 这是李追远真心发问,他希望柳玉梅能站在前辈经验角度,给予意见。 “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的船头上,总得有人吆喝,他能把你太爷哄得乐呵的,这就是本事。 你太爷这个人,别看整天笑呵呵的,但看人,挺挑的。 再说了,你小子,其实比你太爷,眼睛更挑。” “吆喝?” “可别想岔了,那可不是门房,甭管我愿不愿意催不催你,以你小子的心气儿,以后是必然要走江的。 既是走江,那自然得有个船头吆喝,替你吩咐打理江面江下的各路牛鬼蛇神。 龙王不轻易挪窝,那么他去哪儿,就等于打上了龙王的牌面。 让他以后没事时就来我这里坐坐,我亲自给他讲讲过去的那些条条道道,反正你小子是懒得听我这老婆子絮絮叨叨的。” “谢谢奶奶。” “不过,得加一条,你入门后,他们得对你行拜礼,这样秦柳两家的东西,才能给他们学,他们以后出去,也能说自己是拜的秦柳家的龙王。” “拜礼……” “以前规矩严,拜龙王相当于卖身拿契,敢悖逆者得锁缚沉江,现在别家讲不讲这个我不清楚,反正我是觉得这些都是老黄历了。 这拜礼,你就当拜把子吧,也就是走个流程。” “好的,奶奶。第二卷写好了。” “就先写这么多吧,我空闲时给你瞅瞅。” “辛苦奶奶了。” 李追远清楚柳玉梅要做什么,她得为传承计,把这意境用通俗文字重新翻译,那自己回去后,干脆把余下卷全部写完就是了。 放下毛笔,李追远很自然地把《秦氏观蛟法》拿起来,放进自己书包。 柳玉梅嘴角露出微笑。 “奶奶,我上去找阿璃了。” “去吧。” 李追远离开书房。 先前其实不算交易,柳玉梅答应过自己,自己无论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但就算是亲生孩子对自己父母提要求要买哪个玩具,也得讲究个态度和策略,有些事,答应你和主动帮你促成,那可是两个概念。 老太太其实挺好哄的,就好个面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谭文彬从医务室拿了假条,去找教官请了假,他自己也被特批去陪护,对此,谭文彬也乐得清闲,从寝室里拿了本专业书,就又跑回医务室。 林书友挂着水,正睡着觉,谭文彬就坐病床边看着书。 这时,两个背着画板的女生从病房窗前走过,说说笑笑。 俩女生一个穿白裙一个穿蓝裙,身材也很高挑。 谭文彬将注意力从书上短暂抽离,看向她们:这就是大学里的文艺学姐啊。 等她们走过病房后,谭文彬就低下头,养眼结束,继续看书。 随即,他似乎感应到什么,侧过头看向身侧病床,发现原本在睡觉的林书友此时也睁着眼。 “你小子,受伤这么重还有心思看美女,赶紧把伤养好自己去追……” 谭文彬话说一半卡住了,因为他惊愕地发现, 林书友双眸现在是……竖瞳!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八章 “有鬼。” 刹那间,谭文彬感到有一股凉意从自己尾巴骨处直窜天灵盖,他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原地半转身,将手中的专业书,“啪”的一声倒扣在林书友的脸上。 竖瞳开,见邪祟。 谭文彬当然清楚林书友的特性,这家伙的眼睛就跟个雷达似的。 可问题是,你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你就算看不见自己,总得看看现在给你陪床的我,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吧! 但林书友现在并不清醒,经过治疗处理且正在挂水的他,现在更像是处在一种特殊的昏迷状态。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似是想要起身,但虚弱受伤的身体无法让他挺起。 他嘴唇颤动,像是说着梦话: “邪祟……邪祟……诛邪祟……” “好好好,乖乖乖,诛诛诛。” “邪祟……邪祟……邪祟……” “你安静点,没事的,我去解决,小小邪祟在我面前,如插标卖首耳。” 似是得到了抚慰,林书友安静了下来。 更大的可能是,他现在状态太差了,竖瞳开启后很快就又涣散,然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 谭文彬长舒一口气,他终于安静了,刚刚真的好怕他闹出动静,把本该只是路过的邪祟给吸引过来。 彬彬记得小远教过自己,遇到邪祟,且自觉不是其对手也没有应付局面能力时,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装作看不见它。 是刚才那两位学姐么? 真可惜,年纪轻轻的就沾染了脏东西。 谭文彬走到病房门口,先前两位学姐是往走廊西侧走的,他就毫不犹豫地出门往东。 校医务室里出现邪祟,把昏迷中的林书友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但谭文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速去请我小远哥。 从东侧楼梯下来,谭文彬在尽可能自然的前提下,步履加快,时不时还抓耳挠腮,谩骂几句“事儿真多”。 他不知道邪祟是否会注意他,但就算不会被收录进镜头,他也得体现出自己的职业素养。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在走到校医务室通往外头的南门时,他眼角平行的余光,注意到先前那对学姐,这会儿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双方一个从东一个从西,前后下了楼,两条平行线,在大门口收束。 “唉,真是烦死了,住个院事情真多,下次别想我再来照顾你。” 谭文彬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出院门后,他过马路回学校,正好前方有几辆货车经过,他只得等了一下。 那对学姐没过马路,而是转身向东侧行进。 没特意去看,却依旧余光瞥到了,两个学姐一左一右,中间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穿着病人服的四五岁小姑娘。 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说话声音也是奶声奶气: “前面真的有好玩的么?”“你们真的带我去买玩具么?”“姐姐,你们对我真好。” 谭文彬面色平静,继续等车过去好过马路,但心跳却开始加速,道德负罪感开始出现。 要是俩邪祟牵着一个大爷或者大妈,或者哪个成年男女,甚至就算是孩子,他皮一点闹一点再尖叫蹦跳一下……谭文彬内心都能做到没什么波澜。 偏偏这个受害者形象,选得太好了,太能激发出人的正义感与保护欲。 而且,俩学姐牵着女孩的手,下了马路,再次右拐,那里是一片小矮灌木,再往下就是一条人工河。 她们,要干什么?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然后猛地用牙齿咬了一下自己舌尖,疼痛感让他清醒。 要是普通的拐卖儿童或者寻常的犯罪,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见义勇为,这是他的信条。 但林书友先前都开竖瞳了,当觉得自己实力不足以应付局面时,还是得做最冷静的决定。 自己不是润生,小远不见得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恰好这时货车过去了,谭文彬迈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向学校。 河边。 小姑娘停下脚步。 左右各牵着她手的俩学姐也都同时停下。 小姑娘脸上的可爱神情消失不见,污浊的白色覆盖她的眼眸。 她回头,看向身后,没看见那人跟上来。 最终,小姑娘转过身,两个学姐也一起转身。 小姑娘脸上浮现出笑容,两个学姐脸上也恢复表情。 两大一小再次牵着手,有说有笑地离开河边走回马路,再原路返回,进了医务室大门,然后上楼。 行进到先前经过的那间病房时,小姑娘停下脚步,留在外面。 俩学姐走入病房,多人病房,每张床都只用个帘子隔开,两个学姐神色正常的一张床一张床地看过去,像是在找寻自己住院的同学。 她们经过了林书友的病床。 此时,林书友的脸上还被盖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 其中一个学姐走上前,伸手揭开书,看见的是陷入更深度昏迷中的林书友。 此时的林书友别说再开竖瞳了,怕是用巴掌抽都抽不醒。 学姐将书又盖回他脸上,没发现不对劲。 二人巡视了所有病床后,又都走了出来,站在小姑娘身后。 小姑娘双手扒着走廊阳台,透过栏杆缝隙看向学校,也是谭文彬离去的方向。 她的眼里,流转出一抹似是被欺骗的怨毒。 随即,她闭上眼。 “噗通……噗通……” 两个学姐忽然全身瘫软,晕倒在地。 有附近的医生护士发现,呼喊着过来处理。 小姑娘则默默地穿过人群,回到自己位于走廊尽头的那间小病房。 她躺上床。 旁边有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趴在床边睡觉。 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妇人的头。 妇人醒来,看见睁开眼的小姑娘,马上惊喜道: “晶晶醒啦?太好了,你可吓死大姨了。” “姨妈,晶晶要回家。” “好,姨妈带你回家。” …… 从柳玉梅家里出来后,李追远照例先来到平价商店吃午饭。 伴随着高年级的逐步返校,店里出现了四名勤工俭学的学生。 这也就意味着,润生和阴萌的负担得以减轻,拥有更多空余时间,不用一直被绑在店里。 吃完饭回到宿舍,李追远就开始着手将《柳氏望气诀》和《秦氏观蛟法》用狗爬体写下来。 原本的“窃书者”老书是不能给的,那书年份太明显,只能自己重新誊写……不,只是默写。 毕竟是看过的书,那所有内容肯定能清楚记在脑子里,否则不是白看了么? 既然柳玉梅加快了进度,那自己干脆再提提速。 全写好了交给柳玉梅,再让她慢慢去翻译,要不然每天早上都得去书房一趟,占用了自己和阿璃的相处时间。 写着写着,寝室门被推开。 谭文彬进学校大门后,就开启一路狂奔,此刻已经在大喘气: “小远哥,医务室出现了邪祟。” 李追远将毛笔放回笔架,他没急慌慌地站起身赶紧奔赴医务室,而是默默等待谭文彬顺口气,好把情况详细讲完。 既然谭文彬跑回来了,那彬彬就是安全的,至于医务室里的其它情况,少年并不是很在意。 谭文彬把经过讲完后,看着小远,没出声。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去看看吧。” 中途喊上了润生和阴萌,四人组成队伍,一起来到了医务室。 先去了林书友病房,李追远把他脸上的书揭开,查看了一下,确认他只是昏迷没其它问题后,把书又盖了回去,同时对谭文彬说道: “你待会儿买个胶布,给他上下眼皮贴上。” 紧接着李追远走出病房,带着大家在各个病房里检查。 没找到谭文彬说的那个小姑娘,却找到了那两位学姐。 李追远记得这俩学姐,昨天自己经过操场时,她们就坐在坡地上画画,其中一个还来邀请自己做她们的模特,但被自己拒绝了。 回忆起那时她们之间的对话,其中一个应该叫徐白鹭,另一个叫吴雪。 俩人此时一脸萎靡,正躺在靠椅上挂着葡萄糖,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医生说她们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 但李追远看她们的面相,分明是“外邪缠身”,可以指近期身体状况不佳将会连续生病,也可以指被脏东西浸染,俩人同时昏迷,那就肯定是后者。“彬彬哥,还好你没头脑发热去救那孩子,说不定那孩子才是真正的邪祟。” “他妈的太可恶了,我当时做了多大的心理斗争啊,现在舌尖还疼着呢。”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润生,润生没理他。 等众人走出医务室时,谭文彬故意拖在后头,用胳膊撞了一下润生,舌头抵住上颚,发出“嘚儿”的一声。 “你看看,我多聪明。” 润生终于搭理他了,看了彬彬一眼,很平静反问道: “没底气犯错?” 谭文彬:“……” 没什么收获,四人又回到校园。 “彬彬哥,你去调查一下那俩女生的信息,一般情况下,脏东西祟上谁,往往喜欢熟门熟路继续祟她们。” 就像是当初小黄莺对自己那样。 “好。”谭文彬点点头,“我先去店里拿胶带再回医务室,等那俩学姐清醒后,我再去和她们套信息。” “润生哥你待会儿陪彬彬哥一起去,那小姑娘不见了,意味着彬彬哥的行为炸了窝,惊扰到了她,她说不定还会回来。” “嗯。” 李追远又补了一句: “等林书友什么时候恢复自理能力了,就别管他了,随他去,死了就死了吧。” …… 四人回到商店,谭文彬拿了胶带就和润生一起去医务室了。 李追远则去地下室,喂了一下小黑。 小黑见到李追远,从笼子里出来,用自己脑袋在少年裤腿上蹭了蹭,然后像完成任务一样,又走回自己笼子。 这条狗,身体一直很健康,而且,它对外界,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阴萌端来刚煎好的补药,李追远倒它碗里,小黑喝了起来。 喝完后,小黑在笼子里身子侧躺,同时将自己的一只狗爪从笼子缝隙里探出,一副任君多采撷的姿态。 李追远拿针管抽了黑狗血后,拍了拍小黑的脑袋。 小黑收回狗爪子,四仰八叉地继续睡觉,还摇了摇尾巴,像是在做告别。 明明是一条狗,却给人一种看透世俗、超然物外的感觉。 李追远不禁怀疑,等期限满,自己放它自由后,无论放多远,它都会自己跑回来,再主动钻进笼子。 它是真的享受这种补药喝着,好吃好喝供着的慵懒生活,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抽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狗血。 也是,当宠物狗得谄媚,当看家犬得工作,当流浪狗得打架,日子过得没它好不说,付出的血汗还比它多多了。 李追远回到商店,准备出门回宿舍时,恰好一辆车开了过来。 车窗摇下,薛亮亮探出头,招手道:“小远,上车。” 李追远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后头坐着的是罗工,他正低头看着文件,李追远上车时,他抬头笑了笑:“小远,最近过得还好么?” “我很好,老师。” “嗯,最近学校出了点事,我已经帮你重新打好招呼了,以后你有事直接去找系主任就好。” “谢谢老师。” “那个同学最近怎么样?” “谭文彬同学正在刻苦预习专业知识。” “嗯。” 罗工继续低头看文件。 薛亮亮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和老师刚从徐州回来,今晚还得连夜去黄山,明儿那里有个会,今天的时间是特意抽出来的,回老师家看看,吃个晚饭我们就要走了。” “真辛苦。” 李追远系上安全带,没再提去接谭文彬的事,罗工刚刚已经点过了。 “本来老师的家在学校里的,但前阵子刚协调过了,学校分了一套新房。 我听说是有外校的谁喜欢咱学校教授楼的环境想要住进来,就给学校实验室捐了一大笔器材费。 呵呵,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可惜了,老师家小院虽然不大,但布局设计得很好,装修也是老师当年亲自操持的,你没能去看过。” 李追远并不觉得可惜,很大概率,他以后天天早上都会去。 新家位于繁华地段的老小区,进小区后,大家下车,罗工对薛亮亮叮嘱了一下门牌号,就先上去了,薛亮亮则带着李追远去小区外的饭店里打包饭菜。 “老师家里出了点事,师母应该没心思给我们做晚饭了。” “出了什么事?” “师母的妹妹妹夫前阵子出车祸走了,留下一个四五岁的女儿,被师母接到身边带着了,老师同意的。 老师亲女儿在深城上大学,老师自己现在工作也忙,师母有个小孩带身边也有些慰藉。 不过小孩最近生病了,突发晕厥,老师得知消息,这才特意抽时间回家看望一下。 小远,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学时我看课文上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时,还很不理解,现在我理解了。” “确实不容易。” “只能期待以后基建越来越好,机场越来越多航班也越来越丰富了,这样你以后回南通老家看看就方便多了,一天假期,都够你一个来回的。” “亮亮哥到那时候,你年纪也大了。” “你要喝什么饮料,酒就不喝了。” “豆奶。” 薛亮亮和李追远提着菜上了楼,一个中年温婉女人开的门,她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 “亮亮来啦,呵呵,这是小远吧,我们的省状元。” 说着,女人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了李追远。 “谢谢师母。” 李追远收下了,第一次上门,又有师徒关系,该收的。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我们家老罗可是捡到宝了。”随即,师母看向二人手里提着的菜,说道,“哎呀,我都做饭了,你们还在外头买什么呀,外头的饭哪有家里的好。” 薛亮亮:“这不是怕师母你累着么。” “这么多菜,可吃不完。” “没事,到时候剩菜打包,我和老师夜里路上吃,保证不会浪费。” 进了屋,李追远看见罗工坐在客厅沙发上,怀里搂着一个小姑娘。 罗工:“来,晶晶,叫哥哥,这是亮亮哥,这是小远哥。” “亮亮哥哥,小远哥哥。” 晶晶的声音很清脆动听模样也很可爱。 但她的声音刚一出来,李追远看向她的目光里,就多出了一抹特殊意味。 因为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在“扮演小孩”方面,比他更专业。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女啊,哈哈哈!” 薛亮亮张开双臂,弯下腰,抱住小姑娘。 小姑娘笑呵呵地和他抱着,但鼻头却微皱。 李追远脸上也浮现出得体的笑容,心道:呵,是闻到不喜欢的白家娘娘气息了么? 拥抱后,薛亮亮让开身子。 小姑娘继续乐呵呵地过来要拥抱李追远,站在孩子视角,她肯定对年龄更接近的人更有亲切感。 李追远站着没动,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和薛亮亮先前一样的问话,但却是不一样的味道。 尤其是少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一种看人表演的玩味。 小姑娘眼眸里流露出一抹疑惑,但一想到这里是家里,这么多人在呢,心里的疑窦就随之消散,脸上的笑容越发旺盛。 然而,当小姑娘跑过到跟前时,李追远抬脚对着她直接踹去。 “砰!” 小姑娘被踹倒在地,她一脸惊愕:他怎么敢?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小袋,里头是刚取出来的新鲜黑狗血,还温热着呢。 “啪!” 一袋子黑狗血被李追远直接甩在小姑娘身上,袋子破裂,黑狗血溅洒其全身。 “啊!!!” 小姑娘当即发出惨叫。 李追远很坦诚直白地对薛亮亮和罗工开口道: “她被脏东西祟上了!” ——— 家里有事,码字耽搁了,我后半夜争取再码一章,大家不要等,明天上午看。 最后,月底了,再求一下大家的月票,要是手里有余票的,可以投给咱老实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八十九章 小姑娘晶晶躺在地上手脚挥舞,不停挣扎尖叫,一脸狗血。 事实证明,高端的材料,哪怕只是最朴素的使用方式,也依旧能生效。 自家的小黑,懒归懒,但它真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其所产出的黑狗血品质,绝对是上品。 “姨夫救我!姨夫救我。亮亮哥救我!亮亮哥救我!” 晶晶开始呼救,她没在少年的身上感受到威胁气息,但少年的雷厉风行,让她感到害怕。 当李追远踹倒晶晶时,薛亮亮愣住了,罗工自沙发上猛地站起。 当李追远将黑狗血砸晶晶身上时,薛亮亮和罗工更是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当李追远喊出晶晶被祟上了,同时晶晶也在大声哭喊求救时…… 薛亮亮和罗工一左一右,各自压住晶晶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一中一青俩理工男,瞬间理顺了自己的思路,知晓自己该怎么做。 薛亮亮和李追远之间的深刻关系自不必说,就是罗工也是在工程上见过很多诡异事件的,而且他还曾在医院病房里亲眼目睹过秦叔的手段。 晶晶见这俩人非但没救自己反而帮少年来压制自己,眼神里流露出了强烈的愤怒与不解。 “啪!” 师母赵慧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从厨房走出,看见客厅里的这一幕,手中盘子直接落地。 “姨妈救我!姨妈救我!姨妈救我!” 晶晶似是终于找到了值得依靠的救星。 师母赵慧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她中邪了。” 赵慧原本欲扑向晶晶的动作,停住了,然后扭头看向李追远: “那该怎么做?” “找根绳子来,先捆住她。” “哦,好!” 赵慧马上进屋去找绳子。 晶晶:“……” 其实,赵慧反应也很好理解,站在普通人角度: 你是信小姑娘是中邪了还是信本省高考状元是个精神病? 不过,赵慧的果断干脆,也让李追远品出了另一层味道,那就是赵慧照顾自己外甥女这些日子来,可能她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绳子被找来了,薛亮亮和罗工俩人合力,将晶晶捆了起来。 随即,晶晶被抬去了侧卧,丢在了床上。 赵慧将窗户关闭,将窗帘拉上,侧卧内显得很是封闭。 然后,三人目光全部看向李追远。 未等他们开口,李追远先道: “供桌、蜡烛、供品、黄纸、黄酒……没黄纸给我找白纸和毛笔或钢笔,没黄酒用啤酒白酒也可以。” “好!” 三人齐应了一声,全都出去准备。 侧卧里,就只剩下李追远和哪怕被捆绑着依旧在疯狂扭动挣扎的晶晶。 看着小姑娘眼里流露出的不解,李追远反问道: “难道,你会觉得我会装作不知道,然后故意在这里和你演戏?” 李追远曾教过谭文彬,当你觉得自己无力应对局面时,那就假装看不见邪祟。 刚回南通老家的那段时间,李追远就是这样做的。 那时的他连走阴都是稀里糊涂的,面对死倒时更是毫无办法,只能选择趋利避害、保护自己。 所以,在过去这一年里,他不停地读书。 知识,改变命运。 现在,再面对这类脏东西时,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露出懵懂神情陪着演戏的男孩了。 薛亮亮和罗工将一张桌子抬了上来,上头蜡烛这些都摆放着,不仅有黄纸还有金银元宝以及冥钞。 前阵子师母赵慧的妹妹妹夫车祸身亡,她家里存有这些也很正常。 布置好后,赵慧忽地双腿发软瘫在地上,得亏罗工及时伸手搀扶住。 “我的晶晶,我的晶晶……” 先前又是拿绳子布置供品,现在手头没事做了,情绪终于涌了上来。 罗工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可以么, “老师,上次在老家河工遇到那件事后,我家里太爷教了我一些手段,应该可以应对的,您……” 李追远看了一眼侧卧门。 罗工会意,对妻子道:“阿慧,你之前不是也在电话里和我说晶晶有些地方很奇怪么,现在发现问题了是好事,为晶晶好,咱们现在不能添乱,我陪你出去等着,相信小远。” “嗯。”赵慧用力点了点头,手背擦了擦泪水,对李追远致以歉意的微笑,“小远,拜托你了。” 罗工夫妇出去了。 薛亮亮没走,而是留在了侧卧,他一边帮忙点燃蜡烛一边说道: “咱师母是个拎得清的人,老师命真好。” “嗯,你命也不错。” “我说,老弟,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说真的。”李追远指了指还在床上扭动如蛆的晶晶,“她先前闻到你身上的白家气息,表现出了反感。” “咦,真有这种效果?” “跟衣服口袋里装了颗樟脑丸一样。” “小远,你就不能选一些唯美点的比喻?” 李追远摇摇头。 少年可以对白家无感,但绝不可能喜欢上白家,更不会去说好话。 后天,柳玉梅搬家,同时也是自己的入门礼。 江上龙王,怎么可能瞧得起躲在江底做白日飞升梦的水老鼠。 “接下来,怎么搞?”薛亮亮问道,“要不要打电话喊润生他们过来?” “不用。”李追远摇摇头,“她身子年龄比我还小。” “呵呵呵。”薛亮亮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继续,你继续。” 李追远指尖夹住黄纸,在蜡烛上引燃,挥舞两圈后,将黄纸置于黄酒碗里熄灭。 “你既听得懂话,我就先不走阴了,先礼后兵,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离开小姑娘身体,享用这桌供品。 然后,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切莫再附身作恶。” 能让脏东西自己主动离开宿主,这是最简单也是对宿主身体伤害最低的方法。 李追远不是林书友,他没有扫除一切邪祟的执念,因为那会很累。 薛亮亮在旁边暗自点头,他还记得当初小远在他自个儿房间里摆下供桌带着自己一起拜祭的场景,那时候的语气软和多了,类似说好话请求。 再听听现在,果然,本事起来后,口气也不一样了。 晶晶停止挣扎,抬起头,看着少年,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李追远很平静道:“再有废话,直接开镇。” 晶晶:“我可以给你这个面子,但你得再为我寻一个阴日阴时出生之女人,为我新寄居。” 李追远点点头。 晶晶大喜:“你答应了?” 李追远:“你去死吧。” 晶晶面色陡然变得狠厉双眸呈现赤色开始流转。 薛亮亮只觉得一阵头晕,踉跄后退两步,后背靠在了衣柜上。 李追远则似完全不受影响,从供桌后走到床边,手指在小姑娘身上一抹,反正上头黑狗血多,现成的颜料直接可用。 五指鹤形,自小姑娘眉心至喉咙再至腹部位置,一路画咒。 最后,再握拳,对着小姑娘腹部就是一捶! “砰!” 血色的纹路从晶晶腹部一路延伸到眉心。 “啊啊啊!!!” 晶晶发出比先前更凄厉的惨叫,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是时而凶厉时而迷茫。 李追远有很多其它手段可以用,但怕伤害宿主,只能用这种笨方法。 不过无所谓,得益于黑狗血的提前泼洒,削去了她的气焰,笨方法也够了。薛亮亮撑过了头晕,靠了过来,他能清晰看见晶晶脸上正不断交替出两种神情,二者似乎就要脱离了。 晶晶开口道:“要不是我附身了,她其实早就死在车祸中了,你把我赶出去,她会死的!” 李追远:“她身上既无死气又无尸斑,本就是车祸幸存者,你不过是趁她三灯萎靡时窃入罢了,用这种话术骗人,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晶晶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绿色的诡异瞳色,声音也不再是小姑娘,反而很是沙哑阴沉: “阴阳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再退一步,你且送这具躯体至我洞口,我自离去,不巴着她就是了。” “哦,你洞口在哪里?” “在……”话刚要说出口,晶晶怔了一下,“你不准跟,让她自行走去!” 李追远懒得再和她废话,指掐小姑娘人中,继续逼迫其体内脏东西脱离。 “道友,你真要把事做绝么!” “我有强迫症。” 李追远另一只手向下一抚,先将小姑娘眼皮抹闭再顺势抬起,指节对其额头连叩三下。 小姑娘身体一颤,嘴巴张开,一股黑烟窜出,窗帘掀起,窗户打开,似是风去。 晶晶身体逐渐松弛,虚汗瀑下,很快就将床单打湿了一片。 且眼耳口鼻处,还有黑色的脓水溢出,散发着腥臭。 薛亮亮马上道:“是死倒!” 李追远有些诧异地看向薛亮亮:“你家那位,也是这个味儿?” 润生阴萌他们闻得出来很正常,可薛亮亮是水利工程人,可不是捞尸人。 “这怎么可能!” “哦。” “我不是闻出来的,你看她身上流出这么多水,不就是死倒么?” “这水其实不算多。” “行,那就是我理解错了,我笨。” 顿了顿,薛亮亮又补充道: “还有,她身上没味。” “行了,亮哥,你给她倒过来,别让她呛着窒息,顺带解开绳子。” 薛亮亮先将晶晶翻过来,解绳子时问道:“没事了吧,可以把老师师母他们喊进来了么,他们在客厅里肯定担心死了。” “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 “它还没走。” 李追远说完,睁眼走阴。 先前的风和窗帘门窗动静只是它的障眼法,它其实还留在这间屋子里。 当然,就算它想走,李追远也不会让它如愿的,只不过先前查看小姑娘身体状况要紧,故意装会儿瞎。 走阴的视角里,李追远看见在头顶天花板上盘踞着的一条黑蛇。 哦,原来是头尸妖死倒。 记忆中,尸妖死倒往往会比其它死倒,更具备灵智,也更容易沟通,就像是老家遇到的猫脸老太一样。 黑蛇吐着信子,原本还悠哉悠哉的它,在和少年目光对视后,瞬间大惊。 大概是李追远见面后,先是黑狗血再是供桌又是画咒推拿,用的全是土方法,它就把少年当成那种民间玄学“土郎中”了。 就像是刘瞎子当初拿香灰给李追远做推拿除祟一样。 所以,它还想等 现在,它终于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这少年,有大活! 黑蛇快速爬行,这次它真的要逃了。 李追远摊开手掌。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黑蛇的身躯不受控制,原本还在逃跑的它被强行拽了下来,落于李追远脚下,完全贴着地面,动弹不得,似乎真有一顶轿杠正压着它。 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将黑蛇攥入自己掌心。 走阴状态下,他能感受到黑蛇的剧烈颤抖。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罗盘,他有两种罗盘。 紫色罗盘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一般都放宿舍里,有事时都是由润生或者谭文彬带着。 小罗盘是他自己刻的,携带方便,缺点就是一直有一个固定误差,每次使用时都得自己通过心算校正。 这种误差仿佛是固定的,一开始做罗盘时就有,后来自己水平不断提升,做出来的罗盘误差也依旧没变。 走到供桌边,端起那碗浸没纸灰的黄酒,倒洒在自己手掌。 黑蛇当即蔫吧下去,像是喝醉了一般,没了意识。 李追远将黑蛇拍入自己罗盘中,又走到女孩身侧,从女孩身上又蹭了点黑狗血,在罗盘上画了一个封禁。 按照魏正道在《正道伏魔录》的描述,一般这种活儿抽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封禁符纸贴上去就可以了。 但和自己做罗盘一样,李追远在画符方面,也是没有寸进。 起初,李追远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师承,相当于在符篆一道,没有被开过光。 后来,他隐约察觉到,这似乎和自己请神困难一样,是自身的某方面受限。 按照命理里的解释,大概就相当于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总得象征性留点缺口,要不然容易早夭。 只是,没符纸终究不方便,李追远决定可以让阿璃尝试帮自己画一些符纸,她给自己雕刻的木花卷儿,每次都有很强的效果。 祖宗牌位和材质只能起一个增幅效果,要不然真拿牌位有用,那大家以后打架时,就都要变成人手一个牌位了。 李追远打开侧卧门,走了出来,对坐在客厅里的罗工和赵慧说道: “晶晶已经没事了,不过身子有些亏,最好送医院观察,近期可能会生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赵慧马上冲进卧室去查看小姑娘。 罗工则舒了口气,对李追远笑道:“辛苦你了,小远。” “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罗工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方面的本事,以后还是得背着点人,解决一些问题时,得背着点外人,要不然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 “老师,您又不是外人。” “呵呵。”罗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脑子好就是让人羡慕,一边做毕业设计一边还能抽空学这些东西。” 罗工也进去看孩子了。 李追远走到阳台,拿出罗盘,大概测算了一下方位,估摸出一个位置。 然后,他走到客厅电话机前拿起电话,拨通了平价商店的号码,接电话的是阴萌,李追远报了个时间和地点,让她通知润生和谭文彬带齐装备去那里汇合。 将军庙的那一场,固然经过精彩,但最终也只是简单收了个尾,而且润生那晚还不在。 这种尸妖本体,李追远已提前摸了底,强度适中,符合标准。 薛亮亮此时走了出来,斜靠在墙上,有些惋惜道:“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谁会带着樟脑丸去打架。” “你是在说我没用么,怕我去了反而会拖你后腿?” “嗯,除非你把她从江底请出来。” “她不可能出来的。”薛亮亮很笃定地说道。 “你这么相信她的话?” “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对我说过,江上龙王家,已经盯着她了。” “那亮亮哥你下次替我回乡看望时,可以顺便告诉她,龙王家,也算你娘家。” 薛亮亮抬起头,面带得意的微笑:“哟,我这么有面呐?” “嗯,上门女婿不易,娘家没人容易受气。”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薛亮亮笑骂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的胳膊,“谢了,小远。” “别客气,你可是大寨主。” “什么寨主?” 海河大学平价商店匪寨,工商营业执照上标注的头把交椅,是薛亮亮。 罗工和薛亮亮要先陪着赵慧将晶晶送去医院,然后他们俩人还得连夜赶往黄山。 李追远没和他们同坐车,而是选择自己叫了一辆出租。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城市夜景。 到了地方,给了钱。 刚一转身,就看见前方路灯下背着装备的润生、阴萌和谭文彬,三人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李追远转身,挥手,喊了一声: “走,团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章 “就是这里了。” 李追远手指前方。 那是一座被围起来的建筑工地,看样子已经停工挺长一段时间了。 工地大门处有个保安亭,亭子外有俩上了年纪的保安坐在板凳上,一人一把蒲扇,正在纳凉。 “彬彬哥。” 谭文彬向前横跨一步,双手叠于胸前: “末将在~” 李追远手指保安亭:“去吆喝一下。” “末将得令~” 谭文彬将装着器具的背包放下,然后一只手托天另一只手撑地,迈着铿锵铿锵的步伐去了。 其余三人则在路边坐下。 阴萌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南瓜饼,递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没敢接,而是问道:“你做的。” 阴萌摇头:“食堂里的大师傅做的。” 李追远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虽然凉了口感差了些,但依旧很好吃。 阴萌自己又拿了两个,然后将余下的一整袋,全部放在了润生面前。 润生点点头,拿出铁盒,从里头抽出一根粗香,点燃后,开始进食。 他其实并不饿,出来时刚吃过晚饭,但他清楚,这会儿是战前准备。 工地西北角,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有人翻进去了,在往外头丢钢筋,外面恰好有一辆三轮车停在那里。 动静不小,李追远这边坐这么远都听见了,工地保安亭那儿肯定也察觉到了动静。 但那俩保安依旧一边抽着谭文彬递过来的烟一边聊着天,压根没有想管的意思。 毕竟一把年纪了且就拿这么点工资,犯不着拼命。 这时,一辆小巴车开了过来,减速后,朝向保安亭所在的大门。 俩保安马上站起身,丢了烟,一番交谈后,小巴车驶入大门。 谭文彬打探完消息后一路小跑回来,润生挪了挪位置,让谭文彬刚好在自己和小远之间坐下。 阴萌从包里取出一瓶水,扭开瓶盖后递了过去。 谭文彬喝了一口水,又顺手从润生面前袋子里拿了一块南瓜饼咬了一口,说道: “小远哥,咱们要找的死倒应该就是在这儿了。这处工地停工几个月了,先前施工期间就一直出现怪事,事故频发。后来有一次不知怎么的,一大群蛇冒出来,钻进了工地内工人休息的工棚里,咬伤了不少人,自那之后就彻底停工到现在。 刚才进去的那辆小巴车,我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里面都是些道士和尚,应该是开发商大老板那边请来驱邪的。 唉,早知道咱就应该提前和人大老板联系,他工期一停损失多大啊,只要咱能解决问题,肯定愿意给咱出大价钱。 可惜,让人同行捷足先登了。” 李追远站起身:“那我们就去看看同行们的表现。” 四人收拾好东西,西北角有窃贼团伙还没走,正门太扎眼,四人就绕了一下,从南门翻了进去。 工地内大部分区域都是漆黑的,只有中央那一角打着灯,远远还能看见蜡烛火焰在摇晃。 中心地基区域,已经浸了水,形成了一座不知深浅的水塘。 两张供桌各摆一边,和尚道士们虽说是坐一辆小巴车来的,但此时泾渭分明,三个和尚三个道士各自负责自己一桌。 和尚在诵经,法相庄严;道士在舞剑,仙气飘飘。 中间站着一个人,蓝色背心梳着个大背头,应该是他负责把大师们请来的。 这会儿,大背头正抽着烟,香烟头晃动的频率很高,看得出他也是在强撑着。 四人匿身在旁,躲在归乡网下,听了好一会儿了,舞剑的道士变念经了,诵经的和尚开始绕桌打起了锣。 谭文彬调侃道:“这同行,怎么像是刚从白事班子上请过来的。” 这会儿,大家心里都清楚了,这帮大师是滥竽充数的。 前期仪式越繁琐,铺垫准备越久,就越是表演性质居多。 “噗通!” 水潭里,忽然发出声音。 大师们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大背头手里的烟都掉落在地。 谭文彬马上攥着罗生伞贴向李追远准备保护:“死倒出来了?” 润生:“为什么没味道?” 李追远说道:“是水塘对面有人故意往里头丢东西,应该是今晚进来偷钢筋的贼,他们在戏弄人呢。” 少年听力好,他听到了水塘对面的嬉笑声,应该有三个人。 偷东西就偷东西,偷完了还不走,居然留下来看起了热闹。 要是其它地方也就罢了,这里可是真有死倒的,而且是擅长蛊惑人心智的尸妖,那东西真冒出来时,想逃都可能找不准方向。 那边的人自是不清楚是有人在搞怪的,只当是脏东西真的起反应了,吓得他们马上拿出应对措施。 和尚们端出黑狗血,存货足够多,一盆接着一盆地往水塘里泼洒。 润生:“猪血。” 和尚泼黑狗血本就够狗血的了,结果居然还是以次充好用的是猪血。 但他们这样做,一时间让李追远几人还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毕竟老家也有一位,做法事时泼什么血取决于前两天吃的什么荤。 道士们则点燃了不知什么皮革,然后把黑漆漆长毛的东西往里头丢。 润生:“驴皮。” 谭文彬:“那刚刚丢进去的东西,是黑驴蹄子?” 随即,道士和尚们开始各自将供桌上的法器符纸这类的,依次丢进水塘中,每丢一个都要大声喝一声: “以镇。” “以除!” 到最后,连桌上的供品盘子,也都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谭文彬:“我就说嘛,老板舍得给钱,他们这一单肯定赚得贼厚,要不然也不会舍得把吃饭家伙事都丢了。” 阴萌:“等死倒真的出来时,这和提前缴了枪有什么区别?” 润生:“这些东西拿手里也没用,全丢了待会儿跑得更快。” 李追远抬头看了看头顶,恰好一片乌云遮蔽了月亮,他的视野里,也出现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淡淡灰气。 润生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不满道:“烧了太多杂七杂八东西,味道好乱。” 李追远:“做好准备,它快出来了。” 三人马上凝神戒备。 即使事先摸过底,知晓这头尸妖的大概实力并不算离谱,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没人敢掉以轻心。 李追远:“含丸。” 阴萌从背包里取出三颗红丸,递给另外二人,除了李追远外,所有人都将这颗红丸含在嘴里。 红丸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其味道类似苦胆和芥末的综合体。 作用就是,当你觉得自己意识出现模糊时,就凭本能咬破它,然后强行以生理反应唤醒自己意识。 《正道伏魔录》记载过这一东西,但只是提了这个方法,没设定原材料,大概魏正道也清楚各地人有各地人的口味。 比如原本李追远想把鱼腥草也加进去的,没这么做的原因是,阴萌能把凉拌折耳根当零食吃。 “攥粉。” 谭文彬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三个粉囊,递给了另外二人,这是攥在手里的,需要时捏破,撒粉破幻,要是发现同伴迷糊了,也能对他的脸直接甩。 以前李追远专门有一把扇子,扇子凹槽就拿来装各式各样的粉末,只不过现在他不大需要那些玩意儿了。 软实力上来后,一些辅助品,也就渐渐失去了其作用,而只要李追远在这里,润生三人也能少带很多东西,只管专心对着死倒削就是。 李追远目光看向对面还在那里停留看戏的三个窃贼,又扫了一眼这一侧灯火下的六位大师,用很平静地语气说道: “等鱼先咬钩。” 三人集体点头。 等死倒先对上面的其他人出手,他们再趁机捞网。 虽然这有些残忍,却又最为稳妥。 没这行的本事却要吃这一行的饭,翻了船那是正常的;当贼的偷完东西还留下来看热闹,出了事也是活该。 唯一无辜一点的也就是那位大背头,但无所谓……自己又没收他的钱。 先前谭文彬提起这一茬时,李追远故意没接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真收了钱就无法避免地要受约束。 哪像现在,除我以外,皆为鱼饵。 “啊,火,火,火!” 一名和尚忽然发了疯一样脱起自己身上的袈裟,然后一路奔跑,径直向着前方水塘跳去。 这一幕,把其他五位大师都吓懵了。 三个道士立刻以质询的目光看向剩下的两个和尚,大概是想确认这是不是你们那边临时给自己加的戏,想多拿一份红封?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因为真没这一出设计。 “啊,蛇,蛇,蛇!” 一名道士双手掐着自己喉咙倒在地上,双腿不停乱蹬。 一时间,两个和尚开始找东西去拉拽掉下水塘的同门,俩道士则企图掰开另一个道士的手。 大背头已经在抖了,脚步不停往后退,他想要逃。 其实和尚道士们也很慌,但这时候对救伙伴的急切暂时压制住了内心快速升腾的恐惧。 终于,那位和尚在溺死前,被同伴拉了上来;而那个道士在把自己掐死前,被两个同伴掰开了手。 六位大师都很狼狈,且彼此都清楚,这不是剧本,可要是就这么直接灰溜溜地跑了,那尾款就不好结了。 就在这时,大背头忽然大喊一声,整个人像颠了一样,抄起地上的一根铁管,对着和尚和道士们就直接挥舞过去。 场面,一下子乱成一团。 但这些,只是小打小闹,死倒,还是没有出来。 “噗通!” 对面,有人落水了。 当小偷的倒是更讲义气一点,或者说他们应该是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见有一个同伴落了下去,另外俩马上也跳下去拉人。 终于,李追远发现自己眼前灰色的雾气变黑。 润生也闻到了正宗浓郁的水尸臭味。 而伴随着一颗脑袋浮出水面,一切,就如同录像厅里的影像,被按了快进,这一锅水,终于煮沸。 这边所有和尚和道士,全部和大背头一样,扭打在了一起,很快都头破血流,就连躺在地上的那一个和尚和道士,还用手抱着别人的腿,死命咬下去。 李追远:“起钩!” 四人将身上的归乡网掀开,谭文彬负责将网重新回收的同时,拿出印泥盒按压手指,边默念口诀边重新涂印。 润生撑起七星钩,顺势一甩,七节全开,对着那颗水塘中间的脑袋直接套去。 最尾端一节套中后,润生双手翻转,七星钩顶端锁住,紧接着,润生使出全力,开始往后拉拽。 水面上,当即扑腾出剧烈的浪花,还有浓郁的鲜血味散出。 这是最先掉下去的小偷,这会儿已经被开膛破肚。 “啊!!!” 刺耳的尖叫声传来,来自死倒,带蛊惑。 润生当机立断,咬破嘴里的红丸,然后整个人精神一震,强烈的恶心感激发出他的更大潜力。 “哗啦哗啦哗啦……” 死倒被他拽得不断向这边靠了过来。 阴萌面露痛苦,但还在坚持。 柳玉梅说过她是个笨丫头,天生钝感,这是劣势,但有些时候,这也是优势。 在润生拉死倒时,阴萌抽出驱魔鞭,对着其一阵鞭挞。 每一次皮鞭落下,死倒的尖叫都会更尖锐一分,大家的痛苦也会进一步加剧,但这就是熬鹰,谁熬过了,谁就赢了。 尖叫声起时,谭文彬起先整个人都踮起脚尖立了起来,两侧嘴角勾起,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毫不犹豫地将粉囊捏破往自己脸上一拍同时咬破嘴里红丸,然后: “呕!” 吐完一大口后,他嘴角再度勾起,又露出了诡异笑容,等口腔里恶心味道继续下浸入胃,他又开始呕吐。 处于被影响、破除影响、被影响再次破除影响的动态阶段。 可即使这样,他手里的动作还是没有停,嘴巴现在没空,得拿去笑和吐,念不了口诀。 但他硬是凭着肌肉记忆,把归乡网重新涂抹好新的红泥。 然后,他一边呕一边笑,跟抽筋似的一挺一挺地来到水塘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清明,甩出了手里的网。 归乡网套住了死倒,谭文彬终于挺不住了,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地时向后,以自己的体重压着网的另一端当个桩。 李追远看了一眼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同时还一脸晶粉的谭文彬,什么都没做。 他可以出手解除谭文彬的痛苦,但他能察觉到,尸妖还留了最后一搏,他得等到那一刻再出手,这样才能干脆利落地完成这次“打捞”。 尸妖已到岸边。 李追远:“起尸!” “嘿哟!” 润生蹲下马步,身体后转,将七星钩的杆子立在自己肩上,然后向前奋力甩去。 尸妖如同一条大鱼,被拽出水面,来到岸上半空中。 可也就在这时,尸妖眼眸呈现出绿色,张开嘴,自其口中探出一条黑蛇。 黑蛇额头缺了一块,正鲜血淋漓,可此刻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 随即,蛇头忽然涨起,似是蓄势而发,但在其即将张开蛇口前,李追远走到润生身前。 黑蛇的蛇眸里,流露出恐惧,它没有那条灵念的记忆,却能分享到感知。 眼前的少年,很可怕。 连带着,尸妖刚刚泛绿的眼眸,也出现了闪烁。 李追远左手按印,在右臂处画咒,然后顺势下滑至右手手背,右手大拇指,对着那颗鼓胀起来的蛇头直接点了过去。 “镇!” 蛇头张开嘴了,但口中的绿色雾气并未能溢出,而是又倒退了回去,连带着黑蛇本身,也被强行缩回了尸妖口中。 绿雾在尸妖体内爆发,其眼耳口鼻处更是有缕缕溢出,同时绿色的鬼火升腾而起,将其身体照射得透明。 像是皮影戏的效果,能瞧出尸妖体内有无数条小蛇在疯狂挣扎。 “嘿哟!” 润生再次发力。 “砰!” 尸妖被重重砸在岸上。 阴萌一个侧翻,手中驱魔鞭再次探出,缠绕住尸妖的脖颈。 尸妖嘶吼着想要站起身,刚起来,就被重新拽倒。 润生丢下七星钩,捡起黄河铲,在尸妖倒地的同时,对着其脖颈处,就是狠狠一剁! “噗!” 锋锐的黄河铲只是刺入其脖颈,却并未能将它脑袋剁下来。 尸妖再度挣扎欲起,阴萌一边继续收紧驱魔鞭一边倒地侧滑过来,双脚一只在下一只在上,将尸妖的腹部夹钳住,迫使死倒刚起了一半的身体再次落下。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主要是为了配合润生接下来的一铲,要是润生没能解决掉它,那和死倒贴身的阴萌,将十分危险。 润生咬牙,黄河铲再度落下。 “噗!” 尸妖的脑袋,终于被剁了下来,身首分离。 但落下的脑袋正朝着阴萌翻滚而去。 躺在地上的阴萌,甚至能看清楚脑袋的眼窝嘴巴里不断窜动的蛇躯。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白嫩的手伸了出来,抓住这颗脑袋,将其提起。 阴萌抬起眼帘,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低头看着她:“下次没到迫不得已时,别用换命的招式。” “嘶嘶!” 被少年拿在手中的脑袋里,一条皮开肉绽且散发着焦臭味儿的黑蛇迅猛钻出,直扑少年面门。 李追远压根没看它一眼,只是左手打了一记响指。 “啪!” 黑蛇躯体,直接僵住。 李追远继续看着阴萌说道:“要不是我事先把它要吐出来的东西镇了回去,烧死了它体内大部分的小蛇,你刚刚近身时,随便一条蛇出来就能咬你一口,让你中毒。” 一边说着话少年一边伸手抓住僵在那里的蛇躯,隐约间,视线在那里出现了扭曲折叠,宛若有看不见的火焰在少年掌心燃起。 本就焦黑的蛇躯,在此刻开始龟裂,蛇肉分离,最后化作灰烬泻下。 李追远拍了拍手中的灰,却依旧感到满手蛇油的滑腻。 只能转过身,找了一处沙堆,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揉搓。 另一边,失去脑袋的尸妖已经开始逐步化为脓水。 李追远走到边上对润生问道:“他是男是女?” 面色太白,体格膨胀,穿的又是变了色的长衫,一时还真瞧不出生前性别。 “不知道,我看看。” 润生说着就拿起黄河铲,向 “算了,不用了。” “哦,好。”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身边,用指节在谭文彬额头轻敲了三下,然后闭上眼,手掌覆住谭文彬的脸。 数息之后,李追远猛地向上抬起手,谭文彬睁开眼的同时脖子跟着上扬。 “咔嚓!” “啊……哦……” 谭文彬醒了,但他手抓着自己脖子。 李追远:“怎么了?” “小远哥,我脖子扭到了,好痛。” 谭文彬坐起身,可脑袋还是侧着的,像是睡落枕了。 润生看了他一眼:“唯一工伤。” 谭文彬:“你们谁会正骨?” 润生:“我来。” “你滚。萌萌,你会么?” “我只会掰自己的脖子,不敢掰别人的。” 谭文彬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李追远。 “彬彬哥,回校后你去医务室找医生吧。” “哎,好吧。” 李追远站在水塘边,向下方看去。 润生说道:“小远,我下去摸摸看是否有东西。” “润生哥,水脏。” 上头不仅还漂着一具浮尸,里头更是尸妖原先的藏身地。 “不脏,没事。” 润生脱去上衣和裤子,然后一段助跑后,纵身跳了进去。 这一小段动作,让李追远依稀看见当初秦叔跳江时的影子。 “阴萌,你收拾一下器具;彬彬哥,你去看看那些人的情况。” 李追远走到那具“死倒”旁,已经瞧不见死倒了,只有一滩脓水和一件衣服。 找了根铁棒拨了拨,衣服里有不少细长的黑色酥脆,铁棒一触及到就散裂开,应该是原本死倒体内的那些小蛇。 要是先前真让那绿雾连带着体内的这些毒蛇喷出来,那事情还真不好收场。 除此之外,就只看见了一块黑色的石头,看造型原本应该是块玉佩,但早已浸润了尸气,变得毫无价值。 李追远用了点力,对它敲了敲,玉碎了,里头也是黑的,呈粉末状。 好在,李追远对此本就没抱多少期望,有时候摸尸,只是一种习惯,跟捞死倒一样,享受的是这一过程。 谭文彬绕了一圈回来了:“小远哥,那些和尚道士现在都昏迷着,伤得很重,但也就折个胳膊断个腿,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那边,我刚看见一个,应该是有个小偷逃跑时心急,摔钢筋上去了,那么粗的钢筋,直接刺穿了胸口,应该是要不行了。” “他看见你模样了么?” “没,没有,他脸没对着我。” 水下传来动静,润生浮出水面,上岸,手里拿着一尊香炉。 “小远,这玩意儿可能有点价值,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香炉,它很小巧,也就巴掌大,但很沉。 底座是一只乌龟,香炉中间还有一座碑。 李追远:“这是拿来占卜测命用的,点个香,问吉凶。” 润生挠挠头:“那对小远你来说没用了。” “有用的,以后去哪里遇到岔路不知道走哪条时,可以点根香问问它,要是再去水葬地宫那样的地方,也能靠它来指路。” 谭文彬问道:“那和抛硬币有什么区别?” “要配合罗盘、寻阴问路法门和命格算法一起用。” 谭文彬眨眨眼:“要是高数课上教这个就好了。” “润生哥,收起来吧,以后团队行动时,也带着它。” “好。” 润生穿好衣服,伸手去接香炉。 “等一下,体深色,瞧不出来,现在晾干了一些,出现了白痕刀刻纹路。 谭文彬打开手电筒,帮忙照了过来。 李追远仔细观察,发现上面先画了一张很简单的鬼脸,等看完鼻子有眼。 谭文彬把字念了出来,然后疑惑道:“这怎么这么像小孩子口吻?” 这字是刻在底座,也就是乌龟肚子上的,就跟小学生喜欢在一些插画上写下同桌或朋友的名字一样。 李追远:“可能就是小孩子玩闹。” “那叶兑是谁?” “知道刘伯温么?” “晓得,老朱的谋士。” “差不多的人物,不过他在老朱称帝前就归野了。” 谭文彬指了指地上那摊脓水,不敢置信道:“就是他?” “肯定不是,那样的人物就算变死倒,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先前这具死倒虽然看不清楚性别,但死时应该是个中年人,和叶兑对不上。 再说了,这炉子本就是个宝贝,流落到谁手里都不例外。” 李追远将香炉递给润生,润生将其收入背包。 谭文彬有些好奇地问润生:“ “没了。”润生指了指水塘,“你可以下去再看看。” “我才不下去。”谭文彬摇头,然后,“嘶……痛。” 李追远解释道:“说不定第一次挖破时,东西就被当时的工人拿走了,好了,咱们回去吧。” 四人顺着原路出了工地,再绕行到工地门口时,发现俩保安全都待在保安亭里。 而原本西北角路边停着的那辆三轮车也不见了,钢筋落了一地,应该是最后一个小偷翻出来后急急忙忙骑走了。 “彬彬哥。” “明白。” 谭文彬捡了一块砖头,本想丢过去提醒他们出去救人,谁知砖头一砸在保安亭上,俩保安就推开门,大叫着向工地外跑去。 他们先前应该是听到了工地内传来的动静,正处于精神紧绷状态,这下子是直接连大门都不要了。 “小远哥,那我现在去找个公用电话报警?” “嗯,去那边找个电话亭,呼你爸。” “我爸不管这个片区……” “你爸现在还真负责这个。” 找到个电话亭,打完电话后,四人又往外走了一段路,这才打到了出租车,因为东西多放不下,所以李追远和谭文彬坐第一辆,阴萌和润生再打下一辆。 看着离去的第一辆出租车,阴萌说了句:“我们该买辆皮卡的。” 润生点点头:“下次我把食堂买菜的三轮车骑出来。” “这儿是金陵大城市,三轮车可太慢了。” “再远的地方,多蹬一会儿也就到了。” 阴萌做了几次深呼吸,脸上浮现出笑意,她仰起脖子,松了松肩膀,感受着这种身心舒泰。 “好畅快的感觉,润生,你有么?” 润生:“就像电视里放的外国人喜欢极限运动一样,它会上瘾,捞死倒也是。” “小远刚教育我了。” “嗯,你确实不该那么早和死倒近身。” “脑子发热,招式就凭本能用出来了。” “下次注意就是了,你这又不算犯错。” “你说我是不是贱,我还是更喜欢小远以前冷冰冰的样子,他现在说话明显柔缓多了,这让我反而心慌。” “可是,小远不喜欢他自己冷冰冰的样子。” “润生,我有种感觉,小远像是在故意等着我们成长一样。” “其实不是,小远是在等他自己长大。” …… 上车后,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已经到了校门口。 走进校园,回到宿舍,后半夜的洗手池空荡荡的,俩人洗了个澡。 将一盆接着一盆的凉水往身上冲时,李追远不仅感受到了痛快,还察觉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轻松与愉悦。 虽然很微弱,虽然过段时间就会不见,但的确真实存在。 洗完澡回到宿舍床上,谭文彬翻来覆去,不时挥一挥手臂,又不时笑嘻嘻。“彬彬哥,你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小远哥,我兴奋,脑子里全是工地上的画面,睡不着。” “你明天还得军训。” “没事,林书友明天出不了院,我还能继续请假陪床。对了,小远哥,我昏迷时看见你了。” “嗯?” “我看见你用大拇指,把一条大蛇给按了下去,然后你又抓着那条蛇,给它烧成灰了。” 说着,谭文彬拍了拍手:“真的,这事后拍手动作,绝了!” “你看见火了么?” “看见了,黑色的火。” “那你是走阴了。” “我走阴了?我还以为当时我是半昏迷着,身体动不了呢,早知道我就起来帮你抓蛇了。” “你过来的话,可能会连你一起烧掉的。” “额……那幸好。” 李追远没有继续聊下去,闭上眼又眯了一会儿。 天刚亮,他就早早起床,哪怕算上在车上的时间,他其实也没休息多久,把东西收拾好放进书包后,就离开了宿舍。 刘姨刚起床打开屋门,就看见少年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小远,你这是来得越来越早了。” “早上好,刘姨。” “我早饭还没开始做呢,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那你等着,我先给你柳奶奶把头发梳了再给你做饭。” “好的,不急,我不是很饿。” 李追远走进客厅,在椅子上坐下。 柳玉梅背对着他坐着,刘姨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 刚开始梳没多久,穿着白绸睡衣的阿璃,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柳玉梅只得道:“随便梳两下就是了。” “哎,晓得。”刘姨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行了,就这样吧。”柳玉梅侧过身,对阿璃摆手,“阿璃,来,到奶奶这儿来。” 阿璃看向李追远,李追远对她笑了笑。 女孩走到奶奶身边坐下,柳玉梅亲自为她梳妆。 李追远继续安静坐在那里看着,阿璃抬起手,要下棋,李追远接了。 但当少年习惯性想同时开第二盘第三盘时,女孩却并未落子。 柳玉梅瞥了一眼少年,疑惑道:“怎了,你昨晚又去放火了?” 李追远摇头:“没,去工地了。” “你太爷没给你汇生活费,用得着你小子去工地打工挣钱?” “汇了的。” 将阿璃梳妆好,柳玉梅面露满足的神情。 这些年来,她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给孙女梳妆打扮,第二大快乐就是给孙女设计新衣服。 “吃早饭啦。” 三人来到餐桌落座。 刘姨将早餐端上来,嘴角带着笑。 搁以前,阿璃要是没梳妆好出来见少年,老太太可是会不高兴的,得絮絮叨叨讲很多关于“体面”的事,现在,老太太好似习以为常了。 李追远胃口不是很好,在柳玉梅放下筷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吃好饭到书房里来说话”,李追远也放下了筷子。 一老一少就这么进了书房。 李追远打开书包,从里面将自己默写好的完整版《柳氏望气诀》给拿了出来。 柳玉梅瞧了一眼厚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说句心里话,她这两天翻译了两卷已经有些疲乏了,一方面是年纪摆在这儿难免精力不济,另一方面则是做这项工作本意是为了给后辈传人提供更好的学习路径。 结果自己现在将入门的传人,年纪还这么小,且还是人家给自己提供的,这也就意味着她现在做的这些事,很大概率在有生之年里,见不到有人使用。 人,总是容易对看不见的未来,失去耐心。 李追远又拿出了《秦氏观蛟法》高阶版,递了过去。 柳玉梅神情微怔,虽早已被震惊过,可再次面对相似的情况时,依旧会惊讶。 再翻了一下,确认是全书后,再看看少年眉宇间的疲惫,不免心有慰藉的同时又很是心疼: “辛苦你了,孩子。” “奶奶,这是我应该做的。” “熬夜本就伤身,再熬夜做伤身的事,容易亏损身子。” “不辛苦的。” 李追远知道,柳玉梅误以为自己昨晚是熬夜写这些。 “不辛苦?怎的,《秦氏观蛟法》更容易?” “嗯,看过《柳氏望气诀》后,《秦氏观蛟法》也就简单了。” “呵呵呵呵……” 柳玉梅捂着嘴笑了出来。 良久,她才平复下来又说道:“我当初就跟那老东西说过,说他老秦家这些东西,粗鄙简陋得很,你看,果然吧。” 李追远笑笑不接话。 “行了,你上去找阿璃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走出书房,上了楼。 刘姨端着果盘进来,见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不由笑道:“我说,这上课的进度,怎么就越来越快了?” “我今天心情好,就不掐你这贱皮子了。” “咋了?您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柳玉梅将《秦氏观蛟法》递给了刘姨,刘姨翻看扫了一眼,惊讶道:“小远直接就写完了?” 随即,刘姨又补了句:“这可比看咱《柳氏望气诀》快多了。” “行了,少说瞎话哄我开心,秦柳两家的这两本,本就是分路同源,看通了一家再去看第二家时,必然事半功倍。 他要是先看秦家再看柳家,那也是一样的。 那小子是没说假话,却故意把真话编排一下好让我开心。” “您瞧瞧,人家这么说您就开心,‘呵呵呵’的笑着,我在屋外切水果时都听到了,可一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您就要说道我。 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生子终究是家生子,再怎么亲,都亲不过亲传门人。” “有本事,你也给我几天功夫把这两本的感悟再高看一层楼啊?” “哼,我是没这本事,更没这闲工夫,我拿什么和人家比啊,又是亲传的,搞不好以后还是嫡传。 放过去,家里规矩严时,他这样的身份,我和阿力见了他,可都得叩头行礼称小爷的。” “什么嫡传不嫡传的,不还早么,就是要提,也得再过个几年才是。” 刘姨故意往柳玉梅身上一靠,轻轻蹭了一下她,边笑边用手抚着老太太的胳膊: “听听,这话现在说得可真软乎。 您当初瞧不上人家,说招条过江龙当上门女婿,担心会让秦柳两家基业改了姓。 现在人家就算不当这女婿,秦柳两家的家当,不还是他的?” “好了,休要再皮。等明儿阿力回来,把这本交给他,虽是早已学会了的,但再多深看一层感悟,方方面面的提升也都会有的。” “还是咱阿力看得清楚,一年前在李叔家时,他就探过小远口风,说介不介意孩子姓。” 柳玉梅竖着耳朵听着。 刘姨却故意打住话头,收拾起茶几,自顾自道: “行了,我不敢再皮了,真怕惹了老太太您生气动家法教训我。” “讨打!” 李追远和阿璃来到楼顶露台,各自在藤椅上坐下。 少年一开始还在讲述昨晚发生的事,说着说着,伴随着初晨的阳光覆盖在身,以及每次在女孩身边时都能体会到的特殊心安,他睡着了。 主要是连续几晚都发生了事,睡眠不足外加精力消耗,他的身体本就疲惫着。 阿璃就侧躺在旁边,手撑着下颚,认真注视着熟睡中的少年。 女孩知道,少年心里明明没有情绪,却总是会在她面前表现得极为丰富。 因为她胆小,不敢走出去,所以他就把世界搬到她屋里来。 中途,刘姨手里端着冰饮,走上露台。 似是察觉到少年睡着了,她的脚步一下子变得微不可闻,却又如飘似移般来到藤椅边。 刘姨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 阿璃点点头。 刘姨弯腰伸手,将少年抱起。 李追远察觉到了,睁开眼,看见是刘姨后,就又闭了上眼,他太累了,睡得正香,不想中断。 刘姨将少年抱到二楼,本想将他安顿进客房继续睡。 阿璃却打开自己房间门,看着她。 刘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拗不过,还是将少年放到阿璃的床上。 离开前,她还顺手点了一根助眠的熏香。 阿璃拿起自己的薄被,按照在老家时少年的习惯,进行工整地折叠,然后将其盖在少年肚子上。 随后,女孩在书桌边坐下,将一沓黄符纸放在面前,提起毛笔蘸上朱砂金。 笔锋落下,一气呵成。 每画完一张符,女孩就随手一挥,这张画好的符纸就自己飞到墙壁上贴起。 女孩一口气画了一墙的符纸。 放下笔,将其抵在砚边时,失去约束且早就不堪重负的毛笔,直接开裂散开。 女孩不以为意,抬头看着墙上的三种符纸。 先一招手,一排符纸落下,叠落于女孩掌心。 再一招手,第二排落下,随后是第三排。 每一叠,女孩都以绳线绑好,然后将三叠符纸,放入少年的书包。 一下子画了这么多符,女孩也感到了疲惫。 她将书桌边的椅子倒转向床,坐上去,双脚踩在床边,双手搭在膝上。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像是在李三江家东屋里那般,她坐在屋内,坐在小板凳上,双脚落于门槛,只是现在,门槛上多了一个陪着她一起晒太阳的熟睡少年。 过去,她最讨厌的事就是睡觉,因为每次一闭眼,那些东西就会立刻蜂拥至她面前,对她进行戏谑、恫吓与诅咒。 每一个,都在诉说当年被某位先人镇压的仇怨,誓要将这一切痛苦让其子孙偿还。 可她身后,那些昔日镇压这些死倒邪祟的先祖牌位,却一个个龟裂,毫无动静,就这么漠视着她一个人,面对外面的一群又一群。 小时候,她见奶奶喜欢对着牌位说话。 她也曾学过,在梦里,对着那些牌位哀求,但回应她的,只有寂寞无声。 后来,她知道了,其实奶奶也清楚,她说的那些话,牌位根本就听不到。 她喜欢收藏男孩用过的东西,因为那上面留有男孩的味道与痕迹,那一件件被填满的收藏箱,是她的底气,是她睡梦中的稻草。 现在,她累了,她疲惫了,她想睡了,然后,她就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她回到了那座古朴的屋内,外面下着雨,雨幕中,一道道恐怖的阴影正在浮现。 她来了,它们也知道她来了。 女孩站起身,这次,她没坐在屋内板凳上,而是坐在门槛上,半个身子露在屋外,她后背抵着门框,看向门槛另一端。 在心里,想象出他正靠在另一端的样子。 柳玉梅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李追远,走阴太频繁容易失控出问题,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性,但长辈的经验也不是没有道理。 床上熟睡中的李追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皮颤了颤。 然后,在阿璃的梦中视角里,男孩就真的出现了,靠在门槛上,继续熟睡。 外面,鬼哭狼嚎。 女孩也闭上了眼。 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在入睡时,嘴角出现了两颗酒窝。 …… “我,我,我的眉毛呢,我的睫毛呢?” 林书友对着镜子里光秃无毛的脸,感到无比诧异。 眉毛睫毛这些东西,看似不重要,但当真的失去它们时,整张脸就会显得很怪异。 旁边,刚补好觉的谭文彬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友,你醒啦?” “我的脸怎么了,还有点疼。”林书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和前面眼睛那儿平齐的高度,还缺了一轮头发。 “起乩的副作用吧。” “作为乩童,我怎么不知道起乩的副作用还有这个?”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所以才需要多读书学习嘛。” “真的?” “废话。”谭文彬看了看病房墙壁上的时钟,“你饿了没有?” “我吃过了,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 “还不是为了给你陪床照顾你,你知不知道你多难伺候,昏迷时不停踹被子还说梦话,睡相太差了,你这样的以后结婚了老婆也要跟你分房睡。” “对不起……谢谢。” “说什么谢谢,你我之间用得着说这俩字?”谭文彬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来,换俩字。” “大哥。” “哈哈哈哈!” 小远喊自己“哥”时,谭文彬毫无感觉,只当自己亲爹给自己另取了个名字叫“谭文彬彬哥”。 但这货喊自己哥,他是真能感到快乐。 林书友本就不是为了李追远而故意接近谭文彬的,他们俩是在班级军训中认识的,谭文彬的活泼开朗性格,很容易就在班里混成一片。 而林书友,只有在涂了脸谱开脸后,才会显示出另一面,张狂、自信。 平日里,他性格很内向怯懦。 谭文彬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怕他受欺负,才主动罩着他,顺便想为自家远子哥再发展出一个跑腿小弟。 谁知竟一下子挑中个大雷,差点没把团队集体送上天。 “大哥,你不军训么?” “不是为了陪你么,教官给我批假了。” “唉,那你可能就当不上班长了。” 一般来说,军训期间表现比较活跃存在感比较高的,大概率军训结束后会被选为班长。 谭文彬有些想笑,有时候,他真是不懂这个家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明明有这么一身的好本事,却真的愿意叫自己哥,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和他一起上下军训和抢洗手池的水龙头。 而且,他居然还对“班长”这个位置很有执念!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痴迷于玩“扮家家酒”游戏。 总之,真的很难把眼前这家伙和那晚操场上把润生举起来的那位白鹤童子联系在一起。 “阿友,我问你个事。” “大哥,啥事?” 谭文彬伸手摸了摸林书友的脑袋,确认没发烧后,问道:“你在老家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精神方面可能有点问题?” “精神问题?” “比如现在报纸上很流行的词:人格分裂?” “我有么?” “好像是有。” “我没感觉啊,我家里人和我一样。” 谭文彬皱起了脸,这是家族遗传? 不对,更像是职业病。 起乩,神降,顾名思义,可不就容易人格分裂么? “大哥,你是觉得我有病?” “不,没事,挺好,你这样挺可爱的比画上脸谱后好得多,以后没事儿少画。” 第六感告诉自己,自家远子哥似乎很擅长治这种病,至少对这种病很有经验。 但远子哥不想把林书友拉得太近,谭文彬也就不推荐名医了。 最重要的是,给他治好了图什么,图他就算没画脸谱也和画了脸谱时一个样么? 看看那晚,就算伤得那么重,他躺床上依旧和远子哥犟嘴呢,现在脸上清爽无毛,整个人都顺眼多了。 这时,病房外出现了两个女生,是吴雪和徐白鹭。 “学姐好啊。” 谭文彬举起手打着招呼,然后走了出去。 林书友看着窗外走廊处,和两位学姐谈笑风生的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纯澈的羡慕微笑。 没画脸前,他是不太敢和女孩子说话的,但画了脸后,他就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了。 拒绝了俩学姐同时发出的请吃饭和逛游乐园邀请,谭文彬走了回来。 “大哥,你要谈对象了?” 谭文彬白了他一眼:“放屁。” 他只是昨天下午,按照远子哥的指示去找清醒过来的学姐套了一下情报。 而站在俩学姐角度,自己刚刚经历了灵异事件,正惶惶不安时,一个阳光学弟忽然降临,对她们进行开导安慰,还透露出对这方面事情的专业,这好感,很容易就升起来了。 毕竟,撞鬼这种事对正常人的打击,可比失恋大太多。 再说了,也没人规定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不能去抓鬼。 只不过,谭文彬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昨晚捞死倒的兴奋劲儿持续到现在都没过呢,晚上去找润生他们吃饭时,还能再复盘回味。 “那大哥你不打算在大学里找对象?” “没这个计划。” 不知怎么的,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高中班长周云云。 他想到了高考前,女生在喧嚣的教室里,对自己喊出的喜欢自己。 一念至此,嘴角,就情不自禁泛起弧度。 他从未后悔当初的拒绝而且,这并不影响现在回味起那一刻的美好。 只是,高考后,他就和周云云没了直接联系,只有在和自己妈妈的电话里,妈妈告诉他,周云云上的也是金陵的大学,好像是金陵审计。 亲妈还撺掇他再找找联系方式,反正在同一个城市,联络起来也方便,寒暑假也能一起回家。 “大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谭文彬故作深沉道:“往事只可成追忆。” 林书友点点头,说道:“原来大哥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谭文彬:“……” 医生下午来做了检查,对林书友的恢复速度赞不绝口。 谭文彬刚把他送过来时,医生是建议转院的,毕竟这么重的伤,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可能真控制不住伤情。 但谭文彬坚定摇头,说没关系,他就是个牛犊子。 果然,林书友没让谭文彬失望,虽然其恢复速度没润生那么夸张,但本质上也不能算普通人了。 同样的伤,谭文彬觉得自己至少得躺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下床,人两天就能恢复行动能力,甚至还想着要拉着谭文彬继续参加军训,以方便竞争班长。 谭文彬也就懒得再和他扯皮,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搀着他回到寝室。 下午,寝室里的人都去上课了。 谭文彬看见了小供桌上的红肠,熟门熟路拿起来就啃了一口。 林书友劝阻道:“大哥,这是陆壹学长拿来祭祖的。” “没事,我吃也一样。” 陆壹也不想把宿舍里闹过鬼的事告诉同寝室的人,就编了这个理由。 “对了,你开脸的工具在哪里,我瞅瞅。” “在我柜子里,最上边的左侧柜子。” 谭文彬打开柜子,里头有一套画笔和颜料,他端了出来,问道:“有讲究不?” “起乩对象不同,画的脸也不同。” “这么多东西,这么讲究么?” “是要注重细节的。” “但我记得那晚小远哥是这样的。”谭文彬伸出五根手指对着自己的脸转了一圈,“他就五根手指沾了红印,这么随便涂了一下。” 林书友一时语塞。 “所以,这样其实也是可以的,是么?” “强大的乩童,不开脸也能起乩。”林书友顿了顿,又道,“但那晚他跟我说,他是骗我的,他没起乩。” “他骗的是你么?” “骗的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的声音越来越小,白鹤童子:竖瞳开,邪祟现。 什么样的伪装欺骗,能骗得过白鹤童子的竖瞳? 要是没骗的话,那晚他起乩神降下来的,可能真就是损将军。 那是林书友自己现在,都无法请下来的存在。 “可是大哥,他为什么要骗我没请到……” “嗐,我家小远哥,最喜为人低调。” 林书友点点头:“我爷爷也说过,近几十年,柳家龙王确实很低调了,不过他这么年轻,以后是要走江的吧?” “啊,那是肯定的。” 谭文彬严肃地点点头,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具体搞清楚,走江具体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提着一把刀,从长江头,一路砍到长江尾? “那要是他以后走江,就请他先赐下名帖,我肯定劝我爷爷低头。” “咦?”谭文彬好歹是学水利的,疑惑道,“长江经过你老家那儿么?” “额,具体的我也不太懂,我爷爷说过,走江者在镇压邪祟以成自己功德时,还会牵扯到诸多因果有时候就会牵扯到其它门派家族。 按龙王家的脾性,牵扯到谁,谁家敢不配合低头,那就要打到他低头,要不然怎么能称龙王呢?” “我艹,听得我都热血沸腾起来了。” 谭文彬扇了扇领口:“那以后去你家时,你可得给个面子。” “我只能劝,我上头还有我师父,我师父上头还有我爷爷。” “那你得发挥主观能动性啊,寒暑假回去就先着手篡位。” “我……”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会劝的,因为他和大哥你不一样……” “怎么一直他他他的,忘了我教你的,尊称。” “大哥他和彬哥你不一样,大哥太狠了,他以后走江时,我怕家里不低头的话,会被大哥他……” 谭文彬这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因为他清楚,这还真是自家远子哥的风格。 不提过去,昨晚他们实际上做的事,就是斩草除根。 不过,在外头怎么着也得为自家大哥遮掩一下: “喂,好歹我远子哥留了你一命,你还说他狠?” “不是我看出来的。” 是白鹤童子。 短暂沉默后,谭文彬站起身:“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军训不急,至少明天不行,我有事。” “什么事能比竞选班长更重要?” “你小子再在我面前提班长,我就拿你颜料笔给你脸上画净坛使者!” 走出陆壹寝室,回到自己寝室,小远哥还没回来。 谭文彬就在自己书桌前坐下,拿出专业书看起来。 等天快黑了,寝室门才被推开,李追远背着书包回来。 “小远哥,你忙什么去了?” “去补了个觉。”李追远打开书包,拿出三捆符纸,递给谭文彬,“分别是破煞符、封禁符、清心符,你分成四等份,自己留一份后,给润生阴萌他们也送去。” 谭文彬弯下腰,从自己脚下书袋里找出几本《正道伏魔录》,快速翻页后,找到记载符篆的地方。 然后,他仔细对照着书上图例,将名字与符纸图案对应上后,再拿出双面胶带,在上头写上名字,四等分后,用宽纸条捆起,再将写着对应名字的双面胶贴上。 “呼……” 做完这些,他才起身离桌:“小远哥,我去送符了。用给你带晚饭么?” “不用,我吃了回来的。” 谭文彬走后,李追远没去看书,而是躺在床上,头枕双手,看着天花板。 明天,就是柳玉梅正式搬家的日子,同时也是自己入门的日子。 心里有一种,自学一年后,终于能正式入学堂的感觉。 还真有点期待。 —————— ps:这章字数写完后发现超2w字了,起点规则一章不能过2w字,要不然发送不出去,所以只能分成两章发,这章结尾下一章顺接。 莫慌,抱紧大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章(续!) 虽说入门仪式是在中午举行,但一大早,李追远就去了,身后跟着谭文彬、润生和阴萌。 本想着看看能不能帮忙搬家,可到了地儿才发现早已楼在人去。 柳奶奶的搬家,是真的单指人换个房子住,家具和用品这些全都留在这里,反正这栋楼也是她家的,放哪儿不是放。 李追远等人只能重新回到学校,来到老教授们的家属区,这里有联排,但屋子和院子都比较小。 谭文彬去打听到了罗工家原本的位置,众人到了那儿后,看见小院子里,一个男人正拿着锤子加固花架。 李追远喊道:“秦叔,厨房里酱油瓶倒了。” “是嘛,那我得赶紧去扶起来。” 秦叔钉好钉子,回过头,看向李追远,二人相视一笑。 李追远还清晰记得,一年前,自己坐在秦叔二八大杠上的画面,那时的自己,强得可怕。 进了院,里头可以瞧出来罗工曾经的精心设计,虽然地方没先前那栋大,但胜在别致。 柳玉梅都能住习惯太爷家的小东屋,肯定也就能住得下这里。 最重要的是,这儿是校内,距离自己宿舍区很近,自己以后过来可以更方便。 进屋后才发现,阿璃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一楼向阳的位置,有一扇落地窗,正对着院子。 进出阿璃的房间,甚至都不用走正门,跨过小院栅栏再迈过草坪,推开窗门,就能进来。 对于常人来说,可能有点不够安全,但对于这个家而言,最不需要担忧的就是安全问题。 不过这屋子的房间小,只能放下一张床,所以阿璃的画桌和书桌,被安排到一楼第二个房间里。 至于柳玉梅和刘姨,她们的卧室只能被安排去了楼上。 刘姨见润生和彬彬都来了,只能一拍额头:“哎哟,真的是,刚搬家,就得劳碌起来。” 大锅饭煮起。 李追远终于再次回味到,在太爷家时的那种味道。 吃饭时,谭文彬问道:“柳奶奶,咱中午在哪家酒楼吃。” 柳玉梅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桌子:“还是在家吃。” 谭文彬疑惑抬起头:“坐得下么?” “现在不是坐下了么?” 谭文彬明白过来:“没宾客的?” “要什么宾客,自家人不是都到齐了么。” “嘿嘿,我还以为您会喊些老朋友什么的来捧捧场的,您现在是真清简习惯了,境界高。” “就是搁以前,入门礼也是不请外客的,不会大肆操办。”柳玉梅目光看向李追远,同时拿起帕子擦拭自己嘴角,“入门后,能走江出来,那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要是没能走出来,请外人来观礼,岂不是被人留话柄笑话么?” 坐在桌上吃饭的秦叔,放下筷子,低下头。 李追远知道,秦叔是走江失败了的,柳奶奶对此归责于她的操之过急,但李追远很好奇,以秦叔的实力,到底是什么能阻拦得住他。 同时,先前进院子经过秦叔身边时,李追远也嗅到了自秦叔身上散发出来的草药味,这意味着秦叔是带伤回来的,而且很重。 柳玉梅余光扫向秦叔,淡淡道:“阿力,吃饭吧。” “嗯。”秦叔再次拿起筷子,“小远不会让您失望的。” “年代不同了,我也早就放下了。”说完这句话,刚擦拭好嘴角的柳玉梅,又重新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雪梨汤。 有些话,口头上说说就行了,骗得了别人是骗不了自己的。 秦柳两家的基业传承,都落在她肩上。 说不想再看到昔日的辉煌,那自然是假的。 但岁月教会了她宽容与耐心,她是不会再像当初对秦力那样,给少年压力了。 恰恰相反,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少年自己的步伐,会不会迈得太快,自己说不得得压一压他开坛走江的时间,省得过刚易折。 饭后,有一段休闲时光,这种感觉有点像过年,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聚在家里。 院子里,秦叔在拍打润生的肌肉。 “润生,你死肉太多了,身上的死气也太重。” 死肉太多指的是一味只知道蓄用蛮力,死气则是润生的身体特性。 李三江说过,山大爷捡润生时就发现,这孩子是吃脏肉活下来的。 所以,山大爷自河边将润生捡回家这件事,细节很值得商榷,山大爷可是捞尸人,他去河边是为了做什么的? 只不过,山大爷是真把润生当亲孙子养,过去的事,他不愿意再提了,本心上,他是希望润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要把自个儿当异类。 秦叔的评价,让润生有些羞愧。 他不安地看向落地窗边,与阿璃肩靠肩坐在一起下着棋的少年。 润生清楚,少年对自己的期望有多大。 许是见识过秦叔的实力,所以少年一直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秦叔,甚至超越秦叔。 可现在来看,自己似乎没这个天赋。 下棋时,是能分心的,毕竟也就是同时下三盘盲棋而已。 因此,秦叔说的话,李追远是听到了,但他一点都不担心。 润生要真没天赋,秦叔怕是都懒得骂,他现在越是贬低,代表着内心真实评价越高,觉得这么优秀的苗子,应该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秦叔开始逐步细节调整润生的肌肉发力,并传授他量身定制的吐纳。 从这里就能看出,传承体系中,人的重要性。 人,才是传承纽带的关键,文字记载,只能起辅助作用。 厨房里,刘姨正带着阴萌做甜点。 刘姨教得很用心,厨房里传出的都是轻声细语,阴萌学得也很认真。 直到第一批甜点出炉,李追远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点着了熏蚊片。 很快,一楼卫生间里就传来了刷牙声。 应该是刘姨,即使是杀虫片,她也得尝一下味道,做师父真不易。 阴萌站在厨房门口,缩着肩,双手攥紧,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很正常,谁第一天入门学做菜就差点给师父送走,都会心慌害怕。 李追远、润生和谭文彬三人,早就摸清楚了阴萌的厨艺水平,越是复杂的菜在她手里,越有变成毒药的潜质。 也无怪乎她当初一个人守棺材铺时,只吃白水煮挂面,至多加个酱油;炖个猪蹄连毛都不刮,只知道往死里炖它。 身为一个正宗川渝人,天天在家里只能给自己煮白味,绝不是因为她口味清淡。 不过,刘姨倒是比秦叔要慈爱多了: “萌萌,你是有学毒的天赋的。” 高端的剧毒,只需要简单的食材。 这是别人学不来的天赋,因为假如阴长生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位酆都大帝的话,人家真是地府有人。 丰都啊,丰都…… 亮亮哥告诉过自己,要再去丰都的话,得趁早。 上次在丰都只是走马观花,下次去的话,李追远是打算去探究一下它的真实隐秘的。 光是阴福海死后,被四鬼抬走接走的画面,就已足够勾起他的好奇心。 自己或许可以定做个大一点的棺材,让阴萌和自己一同躺在里面,再事先布置个障眼法,做一个假死,这样,说不定自己就能去到阴家人的往生之地了。 可能,在那里就能看见酆都大帝。 但问题是,进去容易,怎么保证自己能活着出来? 谭文彬和柳玉梅聊着天,让柳玉梅都有些意外的是,和这孩子聊天还挺开心的,不自觉地就让自己话变多了些。 以前虽说谭文彬也住李三江家里,但双方交集并不多,一是柳玉梅瞧不上他,二是谭文彬自己早出晚归上学加练功锻炼,压根没多余时间。 现在,柳玉梅倒是有些明白李三江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孩子了。 人呐,就是这样,吃惯了高端的就又会想来点接地气的,有小远那样的孩子在那里,更能反衬出壮壮的可贵。 时钟走到十一点。 “轰隆隆!”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夏日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本就是一种常态。 谭文彬一拍大腿:“啧啧,老太太您瞧瞧,老天爷真给面儿。” 柳玉梅瞥了谭文彬一眼,笑而不语。 这时,李追远走了过来,对柳玉梅说道: “奶奶,两家先人提醒咱吉时了。” 柳玉梅手指着李追远,对谭文彬道:“听见没有,这才是咱新龙王爷该说的话。” 谭文彬苦笑道:“老太太,您这不是为难人么,我要有小远哥这脑子,我也……” 一时间,谭文彬甚至无法想象出,自己要有小远的脑子后,自己该是什么样。 柳玉梅伸手点了一下谭文彬额头:“这有什么难的,小帆小船的,自然到哪儿都得低声下气,可当你船上坐着龙王时,你这站船头吆喝的,只需记住一条。” “老太太,您快教我。” “往死里装就是了。” 言罢,柳玉梅转身,对跟着小远一起进来的阿璃招了招手:“来,咱们该准备正事了。” 没宾客,没灯笼,没酒席,连办仪式的房间都是小小的,三分之一的面积放的是祖宗牌位,下首两张椅子,中间一块蒲团。 蒲团前方地上,摆着三盏灯。 一盏深蟒睁眼,一盏金龙抬头,一盏凤凰栖树。 分别对应的是入门、走江、回巢。 也就只有龙王家的敢有这底气与自信摆这三相灯,其它家,不是不能摆,而是怕自己承受不住。 一如其它家族的弟子出门叫云游而不能叫走江一样,天道有眼,江湖有灵,敢夸多大的口气,它就敢给你上多大的压力。 李追远今日只需要点第一盏灯,寓意自己入门。 等准备走江时,才会开坛点第二盏。 第二盏灯一起,就意味着走江开始,命格气运转变,有些东西,就算你不去找只是躲在家里,它也会被安排着奔你而来。 刘姨对自己介绍时,李追远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 李追远还反问过,走江时,自己家里人是否也会受到牵连? 刘姨的回答是,走江时既然要打出家里的名号,那家里必然会受到牵连,无论谁家,弟子走江时,都会先托举一程,毕竟家底子厚实,扛得住。 可等这一路送出去后,接下来的路,还是得那人自己去走。 一是最终是否能蜕蛟化龙,终究还是得靠自己;二是越往后,干系牵扯就越大,再家大业大,也扶撑不住。 说白了,走江就是一场对个人以及其背后家族的赌博,本质是以小博大,真压上全部身家,那就没意义了。 当刘姨介绍到“家大业大”时,李追远下意识地看向屋子里那满供桌的牌位。 要不是今天润生、彬彬和阴萌来了,真正的“自家人”吃个早饭,可能只需要一张木方凳。这可真是……家大业大。 不过,有秦叔刘姨和柳玉梅在,自己走江时,前期还是能托一手的,但等过了前期……怕是自己和柳玉梅她们的关系,就会变成当初在太爷家时一样。 能一起吃饭、生活,却不能干预正常世俗之外的事。 至于那第三盏灯凤凰栖树,走江成功者自不必点,临时退出中断才需点起,秦叔就点过。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自己放弃了这次机会。 柳玉梅身穿一身绿色华服坐在左侧,其右侧坐着的,是身穿红色华服的阿璃。 今日这样的场合,柳玉梅代表的是柳家,阿璃姓秦,代表的是秦家,哪怕差了辈分,此时却依旧得并排同坐,这是代先人收徒。 秦叔和刘姨则分别穿着红蟒和绿蟒练功服,分立两侧。 刘姨,应该姓柳,只不过在李三江家时,为了装成祖孙三代她得将自己柳姓换掉。 其实,从灯盏上的龙凤以及他们身上穿的蟒就能看出来,搁古代,这样的家族得有多豪硬。 铁打的漕帮、流水的朝廷,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次乱世局面中,都有漕帮的身影。 而且,他们这样的家族往往讲究气运风水,不显于人前,这也就使得他们能在阴影下传承很久。 李追远站在蒲团前。 在他身后阴萌、润生和谭文彬全都手持燃香。 空间有限,三人只能贴着墙站着。 柳玉梅开口道:“条件简陋,怠慢大家了。” 李追远:“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柳玉梅笑着点点头,她是有条件大肆操办的,金陵的老宅她也有,但她就是故意选的这一处,挑的这一逼仄地。 地方小点,人情味也就浓点。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更加强烈,闪电也此起彼伏。 柳玉梅不由看向窗外,倒是今日好风景。 供桌上供奉的只是些昂贵的木头,所以,你们是都在窗外观礼么? 柳玉梅看向刘姨,刘姨开口道:“行礼。” 李追远先向柳玉梅行柳家门礼,柳玉梅随即站起身,进行回礼。 紧接着,李追远向阿璃行秦家门礼。 秦叔往前一步,站在阿璃身前,准备代为还礼。 但阿璃却主动起身。 秦叔只能退了回去。 阿璃对李追远还礼。 很多东西,她都是会的,但她就是不愿意做,因为论人。 刘姨内心一阵发笑,可在这雷声隆隆下的如此严肃场合,只能尽可能地压住自己嘴角。 她想起了当初在山城丁家,老太太就让小远代替阿璃见礼,又代替阿璃入座。 老太太的嘴巴是近些日子才松的,可她的身体行为,老早就很诚实了。 今儿个,看见俩孩子互相行礼了,那接下来,就该盼着下一轮了。 这生活,还真过得挺有期待感的。 反正,她是从李追远第一次走到阿璃面前,将阿璃手牵着走时,就喜欢瞧这俩孩子在一起时的画面。 每天早上起床做早饭前,她都会依靠在厨房门口,欣赏一会儿俩孩子坐在露台看书下棋,看得嘴巴甜甜的后再去做饭。 正礼行完,接下来就是选传承了。 柳玉梅心里是打定主意让这俩孩子一肩挑俩的,但该走的流程也必须得走,让他先挑一个,再由她开口劝其再兼一个。 外头雷声隆隆,柳玉梅不由瞪了一眼:催什么催你们! 清了清嗓子,柳玉梅开口问道: “李追远,秦家柳家在前,你选入哪家门?” 李追远看向阿璃,问道:“阿璃进的是秦家门么?” 柳玉梅摇头道:“我们阿璃,还未入门。” 没入门,都被那帮东西缠得这么厉害,等真入门了,怕是那帮东西得纠缠得更凶。 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柳玉梅一直没给阿璃办入门礼。 “那以后阿璃会入门么?” “等阿璃病好了,自是会的。” “那阿璃会入哪家门?” “你选哪个,阿璃以后就会入另一个。” 柳玉梅既是柳家小姐又是秦家少奶奶,得一碗水端平。 李追远可以挑一个再兼一个,兼的那个以后再让阿璃入门,这样无论两家,都挑不出刺。 “李追远,你选好了么?” “选好了,秦柳两家的门,我都入。” 柳玉梅愣了一下,这小子这么上道,她是没料到的,她甚至都准备好了再提兼一个时,和这小子再来段讨价还价的拉扯。 不过结合这小子先前的话,细思之下,她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子的想法。 一时间,柳玉梅自己都差点没忍住想笑。 这臭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让阿璃以后当他的小师妹! 你是把秦柳两家的传承,当什么了?当成逗小姑娘开心的玩具? 得亏这被逗弄的小姑娘是自个儿孙女,要不然柳玉梅当下就是再大的天才站在她面前,她都是要起身杀人的! 可就是被这么戳着软肋,弄得她气又气不起来,笑又觉得极不合适。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接二连三地在周围炸起,这一片家属区今天,凡是插着电的电视机、洗衣机和电灯,怕是都被劈坏了。 “唰”的一声,电闸也不晓得是被劈坏了还是跳了闸,各家在乌云沉沉的正午,都变得一片漆黑。 也就只有这里,因事先点了蜡烛,没怎么受影响。 柳玉梅对着窗外翻了记白眼:起哄起哄,一帮老东西,就知道瞎起哄! 事已至此,柳玉梅指尖一弹,柳家的门帖飞入李追远手里。 当柳玉梅想去拿阿璃那一侧的秦家门帖时,却见阿璃做着和她刚才一样的动作,指尖抵在门帖上,轻轻一弹,秦家门帖也飞入李追远手中。 李追远将两封门帖迭在一起,跪在蒲团上,将门帖置于第一盏灯的蟒头上。 门帖自燃,火苗如水银般落下。 蟒灯被点起,蟒蛇眼也随之睁开,与少年对视。 冥冥之中,精通算相一道的李追远,似乎感知到自己的命格在此刻发生了某种变化。 待门帖燃尽,李追远跪直身子,朝着供桌上的牌位叩首行礼。 每一叩,窗外雷声就随之发出一声轰鸣,像是在呼应。 这一场景,把此刻正贴着墙站着的润生、彬彬和阴萌看得睁大了眼。 他们能瞧出来,小远哥没有刻意在等闪电雷声配合,只是按照他的节奏稳定地行礼。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小远哥在故意配合雷声营造声势,可你什么时候见到连续九次都同一个节奏点打的雷? 礼毕。 雷声止。 柳玉梅:“拜龙王!”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润生、彬彬和阴萌。 然后四人相对而跪,互叩三次。 既然柳玉梅说她不在意虚礼规矩了,那李追远就真按照拜把子流程走了。 拜龙王结束,自即刻起,润生三人就算是秦柳两家的记名弟子了。 山城丁家晚宴上那么多家族,都是很早以前以这种方式传承下来的。 李追远转过身,再次面朝柳玉梅,还有最后一步劝诫,入门礼就算圆满结束了。 柳玉梅开口道:“李追远,既入秦柳两家,当思进取,不堕门楣,日后走江……” 第二盏灯上的金龙,在此时忽然缓缓抬起头,龙口张开,吐出火苗。 金龙抬头,走江开启! 柳玉梅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秦叔和刘姨也是面露震惊,明明没有点灯,可灯芯自燃。 李追远也很惊讶,但看着这燃烧的灯火,心里又有些释然。 原来,自己早就开始走江了。 可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润生三人也是满眼好奇,刚也没见小远哥点灯啊。 全场,唯一神色没变的,只有阿璃,因为少年告诉了她所有秘密。 柳玉梅神情无比凝重,她本意是想等少年完全长大后,再多准备准备时再开坛点灯走江的,可现在,灯既已起,木已成舟。 除非现在把这灯熄灭再重新点一次,可这就直接意味着认输,走江失败。 柳玉梅的双手,置于座椅扶手上,实木椅子在她掌心里,如塑料泡沫般不断碎裂。 刘姨都很担忧地看着李追远,这么小年纪走江,这得多难? 秦叔眼里除了担忧外,还有回忆与期许,更深处,还有一种解脱。 他是秦家走江的失败者,所以他也希望后面有人能成功。 李追远倒是率先调整好了心态,指了指金龙抬头的灯火,神色平静道: “真好,以后省得费事再慢慢找了。” 事已至此。 柳玉梅看向少年:“小远?” 李追远点了点头。 柳玉梅缓缓站起身, 开口道: “谨以至诚,昭告江河湖海: ‘自今日起,我秦柳两家,再遣门下传人走江!’”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一章 “谨以至诚,昭告江河湖海……” 在柳玉梅的声音响起时,李追远人虽然还站在屋子里,可意识却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恍惚。 在他的视线中,那盏金龙抬头的灯盏,好似一下子活了过来。 金龙的身躯自灯盏上脱离,先是扭曲,再是盘旋,灯芯如火,吐息含涌。 它离开了地面,飞到自己跟前,随后又顺着环绕。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了,却没有任何焦味,只有缕缕烟尘以及耳畔边若有若无的脆响。 硬要去打个比喻,那就是纱。 一层,笼罩在脚下、覆盖在路上、遮掩住命运的纱。 纱是薄的,能透光。 一如一年多前,李追远第一次在自家太爷地下室里,翻出了那套《江湖志怪录》。 魏正道在这本书中,归纳总结了其一生所见所闻的所有死倒,是一部关于死倒的百科全书。 这套书,是李追远的启蒙。 自那时起,李追远就规划好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回到高中,选好大学,奥数竞赛,提前录取。 包括和罗工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确保自己以后可以参加大工程水利项目。 因此,他脚下的路,只是蒙着一层浅纱。 可有些事,哪怕只有一点不透光,下方就依然是暗流汹涌。 他确实是早就开始走江了,但走得并不明白,并不干脆,也并不爽利。 开坛走江以及柳玉梅的昭告,相当于帮他把这最后一层薄雾给驱散了。 这是一条注定难走的江,遍布艰难险阻,动辄倾覆。 可是它,就在这里。 比起开放式的主观题,少年更喜欢有限定条件的客观题,无论后者有多复杂有多难。 现在,题目就列在自己面前,提笔去做就是了。 少了那点云遮雾绕的迷茫后, 只觉浑身轻松自在。 连那条还围绕着自己飞来飞去的金龙,在李追远看来,都显得有些可爱,愣头愣脑的,像是自家养的小黑。 现实中,灯还是那盏灯,金龙依旧挂在灯上,灯芯烛火在其龙口中摇曳。 屋里大部分人,是看不见李追远此时所见异象的。 在润生他们三人眼里,李追远整个人像是舒缓了下来。 他们拜了龙王,也懂第二盏灯的含义,可具体要说有多深的理解与体会,那自是不可能的。 刚刚,他们在柳玉梅等人的反应里,感受到了紧张与不安,但等瞧见自家小远哥现在的状态后,三人心里也就跟着如释重负。 再严重的事,换个视角与心态,都能变成:嗐,多大点事儿嘛。 秦叔眼里的其它情绪都被驱散,剩下的,只有感慨。 遥想自己当初点第二盏灯时,主母还年轻。 面对供桌上那一排排的牌位,面对重振秦柳两家的责任,他紧咬着牙,面容肃穆,心里,是忐忑与惶恐。 可同样的场景,再加上出人预料的机遇安排,落在眼前少年身上,其呈现出的反而是一种洒脱。 这不是伪装,因为在这种氛围下,有能力伪装的人……不存在去伪装的必要。 当你看见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时,你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似乎是一种必然。 刘姨的观感更直白些,她觉得小远身上似乎多了一层气质,这让本就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变得更好看了。 这样,少年少女在气质上,就更加贴近,当他们在一起时,看起来也就更和谐。 刘姨现在迫切需要嘴里的这点甜,去对冲接下来阴萌亲手给自己烹饪的苦。 柳玉梅看着李追远,同时轻轻挥手。 少年没动,因为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秦叔向外走去。 刘姨想要去牵阿璃的手带她离开,阿璃没动,依旧看着少年。 她不喜欢画画,她只喜欢画李追远,她觉得少年现在很好看,包括那条作为背景正绕着他飞来飞去的小金龙。 刘姨看向柳玉梅,柳玉梅微微颔首。 入门和走江仪式都走完了,接下来该是长辈嘱咐,阿璃今日代坐的是秦家,是可以留下来的,虽然她不会开口说话。 但柳玉梅清楚,对这臭小子而言,自家孙女的一个眼神,胜过自己千言万语。 润生三人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柳玉梅、阿璃和李追远。 终于,那条金龙离开了自己身体周围,又回落到了灯盏上。 于现实中,灯火熄灭。 在正常人眼里,这盏灯点的奇妙,熄得突兀。 可在李追远看来,这灯火,已经在自己身上燃了一圈,弄得自己现在都暖洋洋的。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向窗外,雷声是停歇了,可风雨依旧。 这时候,真想推开窗户,接些风和雨进来,贪个一时凉爽。 “吱呀……” 窗户被一只手推开,风雨进来了。 凉风一吹,湿润拂面,李追远彻底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才发现,其他人都离开了。 李追远转身,对着站在窗边的柳玉梅,带着歉意说道:“是我走神了。” 柳玉梅欣赏着窗外黑云压城般的景致,笑道: “下江前能多想想自己该怎么游,这是好事,总比愣头青般不管不顾一猛子扎进去要好。” 李追远听出来了老太太意有所指,但好在秦叔这会儿不在。 “奶奶,有个问题,先前刘姨告诉过我,现在,我想再向您确认一下。” “说。” “我走江后,对家人的影响。” “你改姓迁移,算是和你北边家里断了亲;户口落在李三江名下,算是和你南边家里做了离。 也就是说,你狭义家人里,现在只有李三江一个人。 你太爷那老家伙福运深厚,他只要留在老家不挪窝,依旧能吃香喝辣。 就算你想回去看看,也随时都可以,像以前那样对待他就是了。别去搞出个什么改运、改气、续命这类的大阵仗,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老家伙是真的命好啊,和你同享一个户口本,还早早地定了契将他遗产都留给你,绑定得如此之深。 这你以后走江时,镇的那些邪祟所积的功德,也会哗啦啦地分润到他头上。 人在家中坐,福自天上来。 老家伙健健康康活个超百岁,都很正常。” 李追远:“那广义的亲人呢。” “广义的亲人指的不是你南北边的亲戚,而是我们,是秦柳两家。 也正是因为你入了门,才加深了对南北两边的断亲。” “那我要是走江顺利的话……” 柳玉梅直言不讳:“秦柳两家,自是能得到好处的,” “……那阿璃的病,会变好么?” 柳玉梅:“阿璃的病,不是一直在变好么?” “病情依然在,只是阿璃更加去克服和习惯了而已。” “会变好的。”柳玉梅看向阿璃,继续道,“都是些曾经的手下败将,污秽残渣,无非是瞅准了空档,上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罢了。” “我该怎么做?” “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你只需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好好走你的江,你越强大,秦柳两家门楣越复兴,那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自己就吓退了。” 李追远点点头。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好在风声雨声夹杂,倒不显得沉闷。 柳玉梅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李追远:“因为想问的都问完了。” 柳玉梅伸手指向供桌上的牌位:“烂船还有三千钉呢,瞧不上眼了?”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怕牵扯到我们?”柳玉梅指尖轻勾,窗户闭合,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普通人家小辈出门,长辈都晓得给预备点盘缠呢。如今,咱秦柳两家好不容易又有人走江,作为家里人,怎么着都该托他一手。” “奶奶……” “奶奶我是年纪大了,但一辈子养尊处优,还耗得起; 你秦叔你刘姨,虽是不成器的长辈,好歹也能扛一扛事。 换了新屋子,小是小了点,可不也是能遮风挡雨么? 遇到惹不起的、弄不过的,该回来就回来,该请人就请人。 这屋门一关,世上敢敲门进来的东西也真不多。 真要出了门去,寻着哪家,哪家也都不好消受。 虎死威犹在,咱两家是不比过去了,可也正因此,反而更豁得出去了。” 阿璃点头。 李追远是见过柳玉梅在太爷家的谨慎小心的,所以自然更清楚柳玉梅刚刚说出这番话的重量。 除非自己再次点灯,昭告走江结束。 否则,要是自己在外面遇到什么事,躲回家,那庇护自己的人,就将遭受气运的反噬。 更别提家里谁去帮自己主动出头了,此举带来的副作用,只会更加剧烈,弄不好真就是出一次头换一条命。 可以说,自第二盏灯燃起的那一刻起,自己与柳玉梅等人的关系,就变成了昔日自家太爷和她们的关系。 可以共同吃住,可以正常生活,但只要牵扯到玄学方面的事,那就会引发负面效果。 “奶奶,您也看见了,今日虽是由您正式昭告,可实际上,这江,我早就是在摸黑走着了。 我的意思是,以前我是怎么走的,那以后,我继续这么走就是了。 我有我自己的习惯,也有我自己的节奏。 旧有的模式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我自己摸索出来最适合我的。 所以, 我们一切照旧?” “小远,你有你的道理,可我也有自己的规矩,你不能只讲你自己的道理,却完全不顾奶奶的规矩。 奶奶我这辈子,都活得很体面,也好这个面。 你总得让我伤个风感个冒,咳嗽咳嗽。 这样以后你走江成功后,我再去和那几个老不死的玩意儿见面时,才好意思装出一副故作谦虚的姿态,说出‘其实我只是白捡了个龙王’的漂亮话。” “奶奶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开口了。” “说。” “您、秦叔和刘姨,继续教一段时间壮壮、润生和阴萌。” “这算什么开口,本就是早就答应你的事,而且还答应了两次。”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同的承诺在不同时期的分量可截然不同。”自己没走江时,这都不算事,可现在,都得牵扯进因果。 而且,根据自己早已走江的结果来看,因果其实已经出现了。 比如秦叔受了很重的伤回来,比如刘姨今天差点被毒死。 他们一个要教润生功夫,一个要教阴萌毒术。 老太太倒是没啥事,因为她只教彬彬唠嗑。 如果必须要付出点代价的话…… 那这个世界上,付出与回报之间,性价比最高的事情就是——学习。 让秦叔帮自己去打架,不如让润生学习发展成秦叔; 让刘姨帮自己治疗和下毒,不如让阴萌学习发展成刘姨。 反正按常理经验推算,刚走江时的风浪还不算大,自己的团队还有容错和发展空间。 柳玉梅问道:“那你自己呢?那我呢?” 很显然柳玉梅也察觉到了,这种反噬作用已经出现。 但没办法,一辈子好面的老太太,可不允许只让阿力和阿婷出血,她也得拿着帕子接一口,要不然不得劲。 “奶奶,您做主,帮我选一套基础类的书吧,越基础越好。” “奶奶我其实……比他们俩,要能扛得多。” “我知道,我信的。” 李追远目光看向柳玉梅原先坐的椅子,两边扶手处,已经被捏碎了,地上垒起了两小堆细细的木屑。 这可不是光凭力气大就能办到的。 “那你就跟奶奶要点好的呗,别客气,让奶奶也痛痛快快出点血。” “可是,我就缺基础。” 基础不牢固以后会吃亏的,这是学校老师都会经常讲的道理。 以前李追远就是因为这个,吃了太多苦。 高端的功法,他现在倒不是太缺了,最重要的是,这些高端的功法秘籍,自己可以回太爷家地下室里继续扒拉。 太爷纯粹把那些古籍看作卖不起价的废品,而且压根不当是他自个儿的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无论去拿多少套书,对太爷而言,都毫无反噬影响。 柳玉梅闭上眼,似乎认命了,淡淡道: “行吧。” 李追远微笑道:“奶奶,等润生他们学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就恢复如初。” “依你的。” 柳玉梅摆摆手,示意赶紧走。 她现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是那天李三江坐在小方凳前,拿着笔给李追远一笔笔算上大学开支的画面。 有时候,明明有条件有家底,却给不出去,也是一种憋闷。 更憋闷的是,柳玉梅发现自己近期,老是在共情李三江。 “奶奶,那我先走了。” 李追远走向阿璃。 少年不是很喜欢阿璃今天的装束,因为太庄重了,少了些许天真俏皮,好在,这种装束,一辈子也穿不了几次。 阿璃站起身,将手递给少年。 二人牵手的刹那,李追远耳边仿佛听到了鬼哭狼嚎。 应该是自己入了秦柳两家的门,得到身份认定的缘故,使得自己和阿璃之间的关系,在法理上更亲近了。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知道,原来不仅仅是睡觉中的黑夜里,就算是在清醒的白天,那些东西,也依旧在缠着她。 怪不得女孩当初只喜欢坐在板凳上,目光平视前方,她是在尽自己可能地,去屏蔽周遭的干扰。 这种恫吓、恐吓与诅咒,它根本就不分昼夜,如跗骨之蛆,一直都在。 阿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帘微闭,想要切断这种关联,让少年不受影响。 但李追远握着她的手,却微微发力,然后双目一凝,直接走阴。 女孩抬起头,看向少年,少年则轻轻扬起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没告诉我即使是在和我下棋、吃饭和画画时,你身处的,依旧是这样的画面。 女孩没有说话。 少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他推开门,门外是走廊;门外,是一片血腥的泥泞沼泽。 他们下楼梯,楼梯上铺着垫,踩起来很软也防滑;楼梯由累累白骨垒成,数不清的手从里面伸出,想要抓住他们的脚踝。 他们来到底楼,餐桌上,刘姨已经摆上了午餐佳肴;餐桌是一口大锅,锅里煮着一颗巨大的肉瘤,肉瘤有眼睛有双手有双腿,它在锅里浮浮沉沉不断翻滚,那相较于身体显得格外细小的嘴里,不断发出着难以入耳的肮脏诅咒词汇。 他们来到屋门前,门外,就是这栋三层小联排的院子,打开门,外面风雨交加;他们来到一座古朴平房的门槛边,门槛外,是成片成片放下手头事情的各种诡异恐怖存在,它们全部面朝这边看来,发出阴惨惨的笑容。 李追远是有病的。 李兰说过,他们母子俩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因为他们的天生理性会泯灭掉情感,将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视为愚蠢恶心的更低级存在。 连看人都是这样了,那看待连人都不是的这些东西时,哪可能还有什么好观感? 或者说, 一个十岁时,就把死倒邪祟当玩具钓着玩的孩子,其骨子里,怎可能对这些玩意儿有什么敬畏可言?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出屋门;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跨过门槛。 李追远面向四周的狂风骤雨;李追远环视周围的污秽邪祟。 “被封印出不来的,我以后会找到你们,破除你们的封印,亲手送你们上路! 被镇压还没被磨灭的,我会去镇压地,修补完善提升阵法,看着你们被镇碎。 已经死了却还在享受哪家香火供奉而得以存续的, 谁家供奉你们, 我就让谁阖家血光灭门! 别以为我是在空口威胁, 不信互相扒开人皮看看, 到底是谁, 更不像人!” 话落, 虹销雨霁。 …… 柳玉梅站在窗边,看着阳光透过云层,逐渐放晴的天空。 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浸湿了眼眶。 但她还是强撑着,没让泪水真的滴淌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已经没谁真的在意自己哭没哭了。 搁以前,她还是柳家小姐时,随便掉一颗眼泪,父兄们都会心疼得围着她转,那老东西更会死乞白赖地给自己演猴戏,全然不顾秦家少爷的身份,只为博取自己一个破涕为笑。 他们,都走了。 只把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 她知道江上的人依旧怕她,可怕的却不是昔日的龙王柳或者龙王秦。 即使表面上客客气气,该行礼行礼,该跪拜跪拜,可心里,估摸着早就腹诽开了。 笑话她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硬顶着两家龙王的牌匾,只为了撑起那一份舍不得丢下的体面。 可牌匾,不是擦得越亮就越有威严。 牌匾,得用血去泼,以新血拭旧血。 面服心不服,是无所谓的。 跪下,再抬起头,我要看的,是你眼睛里的害怕与恐慌。 我堂堂柳家大小姐,自出生以来到成亲,就不晓得“委屈”这俩字是个什么意思。 可这几十年来,你们却让我硬生生咽下去了这么多。 都来瞧瞧吧 我给你们送出的这份大礼。 “这江湖, 合该滚滚血,让本小姐解解气!” …… 天晴了雨停了。 隔壁老教授的妻子正破口大骂这贼老天,把她家的电视机给劈坏了。 这年头电视机可是个大件贵物,而且她还大声喊出了电视机的型号,还是个彩电。 骂着骂着,老妇人又改口大喊: “你为什么不去劈死那石雨晴!” 石雨晴是老教授年轻时教过的一个女学生,今年她刚离了婚。 李追远这边,大家安安生生地坐一起吃过午饭后,上午干嘛,下午就继续干嘛。 阿璃在书房画画,她先画出了仪式房间的布局,还把先前在场的其他人都画出来了。 她要最后一个画少年,这很像是其她同龄孩子吃蛋糕时,先把面包吃完,最后一口留给珍视的奶油。 李追远在旁边看着她画中途,他出去倒茶。 平日里刘姨会贴心地把茶端进来,但现在刘姨没办法这么做了,在下午她刚教阴萌又做了一道菜,直接把整个底楼都弄得乌烟瘴气。 最后柳玉梅骂人了,把她俩发配去了校外先前住的那栋房子,让她们去那里进行教学。 李追远发现了,刘姨的教学方式很因材施教,她居然把毒术原理融合进做菜心得中,以做菜的方式来传授阴萌。 这教学效率肯定会惊人的高。 但也让李追远暗暗记下了,得提醒润生,以后千万别让阴萌靠近大家的厨房。 至于润生,他现在很痛苦。 秦叔教给他一套拳法,润生在练。 李追远先前在屋里,都能听到润生练拳时发出来的骨骼和肌肉撕裂声。 等少年端着开水瓶来到屋外时,更是看见润生不仅七窍流血,而且汗珠混着血珠,遍布全身。 “继续练。” 秦叔吩咐完,就主动走向李追远,解释了一句: “我在纠正他以前的错误,重新打地基。” “嗯。” 李追远知道秦叔误会了,他可能觉得这种训练方式让自己觉得有些残忍,从而同情润生的境遇。 可事实上,李追远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欣赏这种能直观表现出的训练效果。 秦叔指了指润生,“在李叔家里时,我就瞧这小子不一般了,可惜那时候,我连你都不能多教。” “秦叔,能问你一件事么?” “小远,你是想问我当初怎么走江失败的是吧?” “是。” “等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不矫情,可指望着你来替我找那帮家伙报仇呢。” “不,秦叔,你误会了,我才懒得给你报仇呢。”李追远伸手指向润:“你还是指望他吧。” “行,我知道了、我给他,往死里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求大家的月票 普维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觉得这回任务忒不公平,同是任务者,有人是直接传送到地下城的,有人却要扔到垃圾堆里,苦苦找寻。 当然了,那个时候,格斯特并没有觉得这样做会吃亏,因为在他眼里,胡毓完全就是一个陪跑者,甚至他能不能跟卡梅伦和杰克逊跑到最后都是一个问题。 看到这辆有些熟悉的豪车,胡毓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而寒雪,也是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 可惜的是,他这一次选错了对象,等待他的不是美好的明天,而是死亡的地狱。 “看看能打成几比五再说吧,上次你还挂着个鸭蛋呢。”兰多夫站起身来,嘲笑着说道。 作为姚明之后的又一名中国球员,当袁夙到达休斯顿的主场--丰田中心球馆的时候,意外的受到了球队老板莱斯利-亚历山大和球队队长肖恩-巴蒂尔、查克-海耶斯的热烈欢迎。 得知好莱坞都亲自派人前往天国邀请陈默,国内的这些娱乐公司真的是慌了。 他真的饿了,可是,自己的兄弟又不让过去,他确实有些不高兴。 神刀斩的升级速度就要慢很多了,30秒才能施展一次,熟练度的增长慢得可怜。 当时日上三竿,离周懿毒性发作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武馨心里清楚,再这样耗下去,即便最终能保他一命,他的身体也会收到不可预知的损伤。 “你说你会采访我,但我只是一个地区联赛的球员,甚至在地区联赛里也不算踢的很好的。如果说没有其他因素的话,你这么做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左立显得很不解的说。 他倏忽站起身子,望着实验楼门口的方向,罗昭远紧紧攥起了拳头。 一到慕容雪的住处,见房门正门大开着,周懿满面笑靥地走了过去。刚要进门,便见虞兮从里面走了过来,双手将门一关,紧接着又上了门闩,硬生生将他堵在了门外。 一时间又有无数网友攻陷棒子国的论坛社区,各种流言,各种抨击。 左立也是在关注着许冰冰。不知不觉间,左立觉得已经和许冰冰有了某种连自己都不太懂的情感了。 司马春又惊又喜,久别之后的思念之情难以言表,便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好在门禁刚刚开启了一会便开始关闭,金属插销缓缓地收回来,罗昭远将丧尸奋力往外一推,正好避免影响了金属插销的扣死。 巨像鬼连续倒退了数千米,方才停下来。在地面留下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一声巨响之后伴随着声声碎裂的声音响起,诸葛正我面前那土褐色的山形壁障如同被大锤狠狠地砸中了一般,虽然没有就此蹦碎,但是其上遍布的裂纹却清晰无比的表明了,它已经没有了再挡下郭栋第二道掌心雷的能力。咔咔,巨大的鳄鱼手臂靠近了,而我也几乎是压抑下自己的恐惧走了过去,果然,除了气味真的有些让人不太适应之外,这手臂的力量还是没的说,顿时就让雕像变得坚固起来。 天道身前一个巨大的玄奥法阵运转,紧接着这玄奥的法阵如同一扇大门,开始运转,转眼间大门打开,一些发光的生物从大门纷纷钻出来。 “或许这就是奶奶说的,劫数吧!”马舒瑶似乎不再怨恨,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二代挥拳,从上而下砸到豪彘的头顶,它当时就蒙了,愣了好一会。 “他们怎么会怀疑汤天路呢?这有点太牵强了吧?”唐果确定严立夫他们听不到的时候,才疑惑的问秦沧。 整理好情绪之后,反倒是副队开始劝说我们,而这时候我也美誉继续深究,而是直接开始研究那个道具。 十几名天杰爆喝一声,从异兽上飞身而下,天杰队长首先发难,紫色能量暴涨,一掌向我的头顶拍来,掌力势大力沉,他的出招极其突然,我没有预想的到,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夏流和白璐依偎着躺在床上,这已经是夏流成为圣人的第三天了,昨天夏流回到连云宗,将所有消息告诉白璐后,白璐也是惊呆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夏流竟然能达到如此程度。 回到朝华云蔚馆,景容将他与玄武帝所做的交易告知了慕雪芙。慕雪芙听后又气又感动,气他放弃所有,让玄武帝称心,又感动他为了自己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她记得她明明是在乡下外婆家来着,乡下怎么可能有这么豪华的装修。 只是这谋划之人太过没有脑子,而我那嫂嫂向来是识大体的主,我那兄长为了维护大庆安宁,陆陆续续也抬了不少的妃嫔之位,可是对着我那嫂嫂一直都是相敬如宾。 这事儿穆璟宸从来没跟梅雅丽说起过,直到现在,梅雅丽也不知道她和穆璟宸其实还有一段“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缘分”。 老刘震惊于,这个认真的牧马人,心说难道我看走眼了?巴巴罗萨是一个安于现状,或者是他经历人生的磨难,看透人间红尘?真的想隐居在这个岛上了? 虽然他的这番询问颇有些例行公事的意味,但梅雅丽却丝毫没有被影响了好心情。 “我是醉了,莫要放在心上。”咱不能逼迫姑娘家不是?明眼人也能瞧出她这是练习厨艺。 什么叫做她饥渴还独守空闺啥的?她一个高中一年级学生用得上这些个词吗? 宁初然大惊,忙要推托,可沈期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领着两人往车那儿走。 两人搭乘出租车来到梅雅丽订好的酒店,稍作洗漱之后,穆璟宸便就和梅雅丽一起出去找东西吃了。 自打李木臣消失在美食广场的上空,空城熙的心就一直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点儿什么,他在老会长的领导下帮助美食星球恢复了原来的生机,看着美食星球一点点变好,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二章 秦叔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走到花架下,将放在那里的工具篮提起,先从里面取出一个锤子,然后伸手拨了拨,自最 每个钉子都有筷子那么长,钉帽有大拇指那般粗,锈迹斑斑。 这是,棺材钉。 秦叔单手抓着棺材钉手腕一震,锈迹全部脱落,可里头呈现出的色泽,却是覆盖 李建申何时见过谢梦华如此刻薄的样子,也是气的不清。可她不走,他也无法,索性随了她去,自己迈步上阶进了官署。 杨自在和张然两位连长,在这个时候已经走进了指挥室,并把他们的现状向孙宁做了汇报。 一些胆大的人从窗户里探出头,往西望去,看看马贼有没有过来。 突然,车灯亮起,车窗摇下,男人俊奕的脸庞出现在江年年面前。 许良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能将成向荣、曹曼卉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一下子吓的张乾腿都软了,他踉跄了两步上前查看,心说还好还好,瞅李建申的样子应该只是胳膊断了。 也就是因为那场战争,美国人终于开始承认,中国很强,中国的陆军很强。 而,如今,竟还要加上一个大韩的百姓? 越说纳威的声音越低沉,他已经意识到了他没有加嚏根草糖浆,当时药剂沸腾七分钟后,他就开始执行第四步操作说明了。“那好吧。”见她转移了话题,我也不再逗她,顺着她说了下去。 “……”明明是他不对在先,怎么错的是她?曲璎怒瞪着他,心里却反驳不了他的话。 “明琮权,你家有珠宝店吗?”曲璎看着崔希雅目前维着正在切开的毛料打转,附在他耳边轻问。 【很浮夸的演技,但是这一次连我都骗不了了。。。如果说你还有什么计划的话。。。】尤利乌斯黑着脸说着。 林宇将冉灵儿头上的帽子和眼镜摘了下来,这当然不是为了让冉灵儿也比美,只是为了让她透透气,一张瓷娃娃般精美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由于滑雪运动脸蛋上还是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如此你们多加保重!”周德说完身形一闪就迎着千流灵漩涡风暴继续深入大阵的中心而去。 同一品牌名换行业注册在我国是行得通的,手表行业的商标注册在家纺行业在南通家纺市场是件在平常不过的事了,市场上还有“凯美瑞面料行”、“保时捷面料行”等等。 而这边的菲力,自从莉可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没敢眨过一下,生怕错过一点,当她们走过去的时候,他就想立马冲过去调戏一番,奈何他的胳膊一直被烈炎拽着冲不过去,气的他只想咬死这个拦着他的人。 “慢着,我的马你要是敢动它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身后华服男子,忽然开口道。 听到叶天这句话,菜丰阳非常高兴,不是为了活命高兴,而是能跟着这么厉害的人做事,将来一定也能成为一个高手。 素意看了一眼提利昂,他一脸担忧在她看来当然很假,可他眼里的沉重却不像假的。 如果除了死还有什么能让爱她的人更心痛的,就是她连精神都没保住。 孙翠是最先看到石作志等人身影的,身为孟家的直系后辈,孙翠对孟家的这些势力自然是熟悉无比,看到这一情况,孙翠还以为来的肯定是孟家的什么人物,最有可能的还是自己的父亲。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三章 “哟,早啊叔,这是给您的。” “阿姨,您今天气色可真好,这是您的。” “姐姐,你这戒指真漂亮,对象送的吧。嘿,我一看就知道,啥时候办婚礼啊,记得喊我哦,我让我家老谭替我随礼。” 谭云龙本来背靠办公椅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正打着盹儿,睡着睡着耳畔就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睁开眼,就瞧见自 而后便见萧问又一晃,跟醉汉完全没什么两样,这就要倒在地上。一旁的演宁连忙抢前两步,扶住了萧问,也没和萧问打招呼,金针直接朝萧问脑袋上扎去。 而他身边的两个中国人,明显是功夫高手。如果他们的身份是保镖的话,那么这一切就可以得到完美解释了,虽然看起来有点牵强,但是更可以辅证。 “你妹o阿!”看着阿斯顿马丁远去的背影,郎公子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之声。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神,都烟消云散。 “大概夸父大人喜欢吃煮熟了的鸭子吧…”爱丽丝在心里想到,然后继续把心一横,脱了起来。 那个叫做疯子的男子转身看了林天生一眼,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林天生。 底下的人并不知道宋定波体内的变化,他们只知道,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宋定波便被那个新晋弟给制住了!他们甚至连真正的交手都没有过,因为根本没人听到任何碰撞声。 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碰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的神通,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如同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想带走什么带走什么,包括他们的命。 “哼,你以为可以将我们个个击破吗……碰上了那个病秧,你只会和我一样的下场……”说到后来,那丹道测试者的脸上又恢复了些神采,既然自己已经被淘汰,那么淘汰掉自己的人也被淘汰自然是他喜闻乐见的。 这一刻他索性认命了,由着那彩石上的光芒带着他飞行,至于说扔掉这块石头,他还真没那胆量。 季末心里微疼着,当初若是知道时阳要这样,他一定会誓死保时林的,这样,他和时阳也不会走到今天。 杨秦拉着秦幽若一起,本来杨秦是不太清楚的,但是秦幽若是什么人,自然清楚这周围什么地方车比较好。 一想到曾经时茹是怎么样抹黑自己的,她现在就怎么样让她身败名裂。 不愧是天剑城,纵然是夜幕之下,钱庄之内依旧人头涌动,好不热闹。 盖德军经历了那么多,还撰写出了三百年前历史真相的报纸,路易·八世不相信他们会那么笨。事实和他想的一样,盖德军有着充分的准备,甚至没打算将他们带回静和。 晚风一阵阵的,廊下灯笼摇曳着,昏黄的灯火忽暗忽明,洒在地上。 祝氏本来心里沉甸甸的,听到儿子这声稚嫩天真的话,看着孩子眉眼间的开朗和认真,又觉得孩子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那个时候,她是市长千金,所有人都忌惮,并不敢得罪自己,可是现在,她还能吗? 不管如何,若是能够得到这个男子,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是在这之前,他们首先要面对的,还是天玄洞天之内隐藏的那些危机。 迪奥面筐强打加内特,整个肢体都在寻求接触,最终造成加内特的犯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四章 “小远哥,我知道的就这点了,我当时也没去细翻那一摞卷宗,就恰好眼睛扫到那张照片,然后我爸给我简单说了几句。 要不,我现在再去局里找我爸,把那一摞卷宗给借回来?” 李追远指尖在书桌轻弹,他正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节奏。 毫无疑问,“余婆婆”是自己选出来的题。 江水,真的如自己所想的 陈秋嘴角掀起一抹弧度,一步一步来到林思颖的跟前,捡起沙发上被他扯下的扣子,拇指,食指轻轻发力,直接捏碎,露出里面一颗黑色金属物体,最中间还有一颗红点不断闪烁。 话音刚落,子良立刻拄着桌子,将身体往爱丽丝的方向欠去,把脸贴到了一个很近的距离上。 随着来到第二节,丁禾吉他换了曲风,逐渐低沉,渲染着浓浓的悲伤。嗓音也由高变低,用低沉的嗓音,凄凉的唱出情景的变化,让人体会到歌曲中人物,心里的唯唯诺诺的担忧。 刘经理心中咯噔一跳,听出了周凡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这才想起这个家伙身手了得,昨天才被他教训了一番。 这时候白狸也是怒声道,对于六凤长老坏了自己的好事这事儿显然是很不高兴的。 当年,许仙死了,白素贞虽然有天仙修为,但影响太大,敌不过叶轻雪身边的高手,败下阵来了。 “阿弥陀佛,我这么仁慈,为什么你非要逼我呢。不过谢你吉言,我必定会跟会长百年好合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在那里举着刀砍一个响马的轻纱曼舞。 “死老头子,你瞎呀,没看到!”正因为买不上跑车,满肚子邪火的青年,直接咒骂说。 也就是这一刹那,老者还没细想,就被金阳涛发出的惨叫声直接打断。 不过正蒙着呢,只听一声风的呼啸,然后,自己的脑袋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凌玄摇头,制止了它。于燚清淡漠的道:“我要的只是大地之魂,其它一切与我无关。大地之魂已到,我必须赶回去。”说罢,他蹒跚着向一边走去,四周沙漠民族并不阻拦,并且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通向外面。 “离远干啥,它又不是老虎,吃不了我!”表弟说着,给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跑开了,但我听完他那一句话,心里一紧,暗想那指不定是个猫妖呢,吃了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看到这里,技术员们一时间也说不出这到底算是这个叫做夜藏弓的玩家运气好呢,还是因为人品够坚挺,不过他们心里的疑惑也都解决了,游戏进程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不过就是提前开放了一个系统而已,也不算多严重的事。 到如今,刘泽清终于要跨下张溥等人早就预先替他设计好的一步,张溥的脸上,也是满满当当的全是欣慰的笑容。 没人跟自己说话了,觉得无聊,江渔渔就窝回椅子上,昏昏欲睡。 看到十七皇子笑得一脸灿烂,并且用那么熟悉和亲呢的语气唤自己。 听到东方岄明的这番话后,虽然邢大人很不想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东方岄明说的这番话是对的。他就算是有钱,他也没有命享,有钱没命享,这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 返回的将士们在曹植那里碰壁之后,便接到曹操的命令,令所有高级将领进入皇宫。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五章 在小男孩哭着说出“余婆婆”这个名称时,谭云龙耳朵就立刻竖了起来。 他清晨刚跟自己儿子提到这“余婆婆”,上午他儿子就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失踪者唐秋英的尸体。 同时还叫自己顺带把关于“余婆婆”的卷宗带来,说是他刚去同楼层寝室串门,听到一个睡懒觉的同班同学梦话里喊“余婆婆”。 所以他怀疑自 历史的一粒尘,放到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巨大的山,会直接把你压死,还无法反抗。 她无力的笑了笑,罢了,就让她带着这一份心事,永远的长眠地下吧。 这一战中,华烨依靠黑洞引擎的力量,改变了时空结构,让它们处在一种类似波浪的动态不稳定状态下。 这一次,中子星并没有被他轰碎,但他却得到了中子星内部粒子轰击产生的重要数据。 阮阮满头的冷汗,正想收手算了还是不丢这个脸了,手背上却突然覆上来男人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纠正着她的指法,她脑子里忽然就嗡的一声,大脑不争气的空白了。 宋时知道在眼镜这边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眼镜收集情报的能力主要体现在网络上。 凯飒加盟曼联的条件,一个是选择位置的自由,另外一个就是队长袖标,关系到彩蛋。 “噫,他不会又是来催稿的吧?”杜子辕很不情愿地打开了视频聊天。 随着话音一落,两旁的执法者皆是拔出了腰间的黑金战刀,气势凌厉。曼联荣膺六冠王,创造了新的历史。他们还有希望将历史更往前推一大步,让其他球队更难以追赶。 只是他也明白,能够打死迦叶僧的人,自己未必就是对手,而且对方身边还有百崖上人,这人和他们缠斗了很久,实力也相当强悍,想到两人联手,他心里顿时胆怯三分。 这时馆长正色的说道:“这件事很重要,我希望你们能谨慎对待。”林杰趁机离开换了姿势离开了妹子一点,逃离了她的魔爪。 听到彦的话,盖伦的脸上顿时拉下了数条黑线,此刻盖伦的内心真的是崩溃的,不得不说彦这话说的有点太彪悍了,以至于盖伦都有点顶不住了。 七月十号当天,帕兰放弃了即将被他们全面攻克的怒熊镇,挥师向东。 仙界的资源虽多,但大都被各个仙人家族占据,普通仙人是没有办法挖掘收集的,只有达到某种高度,比如金仙的层次,才能在四层天无所顾忌的收集。 耳畔传来的呼唤声仿佛在慢慢消失,视线中出现言灵雨等人的声音,还有伍重楼等掌教,想吼吼不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 目光讶异的看着那重新飘动的白色雾气,奈绪美下意识低语开口道。 开始动手,手机固定在一个位置,高勋的提示没有断过,包括让白贝壳掉水,炒蒜蓉等等。 固然,现在的银白之都,应该算是诅咒教会当前的大本营,但并不代表银白之都被收复,里面的亡灵全部被杀光,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在温哥华,我没有她电话号码,游戏也联系不到她,怎么努力?”叶秋瞪眼道。 柳松点头,芳芳住在村里,心情舒畅,脸色红润,他当然希望她一直保持,所以宁愿自己辛苦些,每晚开车回村,也不把宋智芳接回来。 “雨儿姐姐:我是妹妹花潇叶呀。”一个万分微弱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像极了当红歌手粼遥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六章 邱敏敏? 李追远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豆奶瓶。 从地府里爬上来找你索命?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在明示了。 单独抽出这一段,以一个正常人的视角,似乎很难以理解: 为什么石雨晴在明知道老教授杀过人的前提下,还要和他在一起,且逼着他离婚与自己结婚? 可要是视角切换,举出更多例证 陈汐身影停在一处茂盛如林的草丛,再往前不远处,就可以座高高隆起的土丘。 而以陈辰的角度,更是能够感受到,在那些毁灭者和劫掠者后方,存在一个强横的意识。 “我去……”扭头,郑易惊愕的看着那突然冒出来的百十号雷王号,看起来寄生兽母巢已经不想继续‘玩’了。 莱家的大权都在这个老者身上,星际追杀不是壮年可以决定的,必须要老者准许才会执行,此时的莱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莱晶的死讯和包贝这么一号人物,甚至已经追查出包贝这个凶手已经离开红星,逃向了星空深处。 五灵之气来应对五灵仙术。怎么也不会比五灵仙术上自带的基础练气功夫差。 唐家老爷子赶往休斯顿,试图化解霍尼科特拉拢的德州势力,可是进行得并不顺利,这些势力开出了更高的价格,虽然唐家并不是给不起,可是肯定要元气大伤,为了一个陶瓷公司,似乎也不值得。 四千八百七十六万之巨的菩提叶纷纷脱落,燃烧,整棵菩提树被火海淹没,菩提世界中火光一片,彻底成了一个火焰世界。 这一次,叛军挟持人质,就是瓦西里斯为了报恩而向萨夫索维奇主动请缨,并推荐了尼古拉他们,才有了之前的行动。 这是一栋刚刚兴建起来五层楼的建筑,建筑的外壁使用了华丽的淡红色花岗岩,显得气派而又华贵,地址则位于黄浦江畔,上海市内最热闹的地段之一,距离厚德银行总部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百米。 每当听到法国人被杀死或是游击队大获全胜的消息时,岩石下方聚集的数百名军民便会振臂高呼,以各种腔调呐喊着,更多的却是诅咒法国人的恶毒词句,使得假冒信使『毛』骨悚然。 陆飞不理解,这样的人在残酷的异能界,不被吞噬的连骨头都留不下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随着微博空降到沪城地区的本地热门,越来越多的网友开始转发评论,宋孤烟和豆奶粉的正面照也被有心的乘客拍到了。 这下可把陈勉吾搞蒙了,再怎么样这冷如霜也不会是什么“武器”,这可不是敌后战场,否则以冷如霜的美貌,还真称得上是一件威力巨大的“绝杀武器”,但那也要蒋浩然舍得? “告诉你个消息,候局康复痊愈,在昨天晚上已经回到了宁海市继续坐镇。”刚一回来,宁霜霜就汇报了侯亮平回归的消息,让陈逸是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惊呆了,前方不远就是韩集河,目测距离爆炸就是在韩集河上空,大桥被炸了? 对于她来说,付出了青春美好的身体,却什么都没得到,还被对方羞辱了一顿,这绝对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此时四面八方的岛军士兵都开始往场内涌,到处充斥声嘶力竭的声音嚎叫着灭火、抢救物资。 张三这边说好,又走到那边问问双儿的意见,双儿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让这些孩子找个活干,不更容易让他们生存下来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七章 大的表演棚还在搭建中,不过供杂技团里人生活居住的一溜小棚子、小帐篷已经搭好。 许东牵着自己“儿子”良良的手,跟着走到中间一处白顶棚子前。 棚子四周裹着厚厚的塑料板,门口还挂着一个毯帘。 此时还是夏天,日头正高,这种居所看得就让人内心燥热烦闷。 许东一边掀着自己衣领子一边催促道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姬宇晨声音低沉,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他现在可不是本来面貌,在靠近这里的时候,他可是将自己易容成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张扬整理完后就离开了,把阵旗全都一一收起来,就走进了树林。 等出了龙翔宫,百里沧溟的脸,瞬时地阴沉了下来。原先对秦素素还是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这会儿,却是满脸阴沉地看着秦素素。 随着时间的流淌,原本在楼下等候的萧明玉眼神在惶急中显得愈加的散乱与迷惘,几次几欲冲上去把萧洛从房顶上直接揪下来问问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雪麒麟”见沈锋倒并不贪心,微微诧异,不过随即哼了一声,止住血,自顾回到它休息的地方休养元气去了。 夜子轩的敌人众多,可是能够知道他和沈云悠之间事情的,却并没有几个。 叶辰见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表现一下,也没有想着要坏他们的兴致,可怜那个病人,被七八个医生围着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舌头一打结,愣是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百里沧溟现在的心情,有几分不平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也能扰乱起他的心情来了。 九龙塔第一层中没有一人,但是却也没有其他公会的玩家或是散人前来练级,在这里,就是红旗军的天下,任谁都不能在这里撒野。 一颗心不知怎么搞的,就像急骤的马蹄在不住地跳动,压抑不住的激动,排山倒海般朝她倾来。 一想到此节,慕羲就眉心轻跳,想着自己给重昀取这个名字,就是意在他放下过往重迎光明,若被他体内存留的复慈真人魂魄所左右,那复慈真人暴虐残忍,重昀岂不是又会步上不归之路? 眼看着阿风和香浓进了城,沈娴与时凌转身朝河滩对面的树林走去。 下一瞬,风扬和风凌同时扑向躺在台上的那条霸王枪,风扬抓住枪尾,风凌捏住了枪缨。 “这是本官和袁巡抚一同商讨过后,做出的决定。”一边的熊廷弼出声道。 苗莉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你白海燕真敢狮子大开口呀,要分两成收入,一年就是五十万,还要长久分下去。你还要把徐海涛夺过去,这样你们俩的分成就达到了七成,我的店差不多就成了你们的店了。 其实不只是树冠方向,连同白云宫外的侯府铁卫乃至整座九真郡城,此刻亦是尽皆失声,恍若一座死城,也不知是满城军民被一场场变故尤其是金色巨树惊得呆了,还是琅琊君以秘术将白云宫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我一定要检查!”黄祥说着上前抓住刘丽,将她按倒在床上,用两只手把她的双手反按在背后。刘丽尽力挣扎,但哪里挣得过黄祥。 洛清吟咋舌了一瞬,干劲满满地取出涅槃之火的外焰精华,以缓慢而坚定的姿势注入到丹炉右边的位置上。 闻言,齐敬之倒是真对这老家伙刮目相看了,拎得清形势,也放得下身段,胆子极大,行事亦是果决,能闯下金刀魏的偌大名声,靠的绝不只是一把赤金刀。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八章 这一刻,仿佛先前的所有铺垫与准备都沦为一种笑话,哼哧哼哧地踩点与阵法布置也都化作无用功。 林书友正准备扯下自己身上的清心符,起乩神降;谭文彬左手握伞右手持铲也欲起身,护持到小远身前。 强烈的挫败感会让一部分人陷入消极颓废,但也会激发出另一部分人的殊死一搏。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直接干 原来如此,怪不得秦安直接闯入到会议室,还说什么他支持萧云璇,反对丽人内衣有限公司被并购给香飘儿……原来最根源的地方是在这里,那就是他是萧云璇的未婚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雷霆纵队为了筹划更大规模的攻势,清军则忙着加固广汉的城防工事,所以双方都没有发动攻击。 可她冒着事业的风险,却依旧不换这个男人的帮助,现在,她只好赌一把,来求他了。 “那怎么行,说好的不醉不归的!你有你老婆照顾,你还怕什么?”于奶娃二话不说,直接又将叶修拽到了酒桌上。 问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看着自己的兵一个个被人干掉更难受的? 王腾瞬间换了一副表情上串下跳,眼睛里似乎还有星星,其他人也都围着李牧叽叽喳喳地问道。 虽然明知道能把车开得这么溜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会倒车,但是两人还是在心里祈祷了起来。 王浩是想过,这家伙会带着人跑路,但是却没想到,战斗一开始他就开始跑了。这的确是王浩始料未及地。 第二巴掌落下,黑八还没有将他的话说完,再一次被吴泽呼在了地上。“什么?许七安丢了?”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的问句,两个大男人慌张的不知所措。 这股气势让妖冲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这股程度已经有7阶的程度。 内容越来越复杂,在场除了一直微笑凝视着陆少曦的秦如绚外,再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越说越起劲,沈教授甚至亲自搬了两张椅子拉着陆少曦坐下来,比划着说个不停。 “是的。”梦琪瞪了他一眼,该死的,早就说了,不希望儿子知道这个事情,还故意提。 “上次没打你,你是不是觉的皮痒了?”黄宇转头看向了李凯,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那边,四名血影宗长老也聚在了一起,警惕的望着宋明庭这边,一时没有再动手。春分剑一剑之威已经彻底震慑住了他们。 不仅青木旗,黄金水道三处关卡,所有人手全部撤回白沙洲。近日华夏那边海域封锁,已经没有商船通行。西方那边也是相同情况。 陆少曦拒绝了医护人员的疗伤建议,独自离开了今天的比试场地。在热量的治愈作用下,他肩膀的伤势已好了将近五成,但热量也耗得七七八八。 华远正气不打一处来,听得他的叫骂,本想少说几句减少水分蒸发的打算抛之脑后,又叫骂起来,神情激动,听得高登哈哈大笑。 被她抱在怀中的毛球同样一脸不高兴,挣扎着从她身上跳了下来,蹿到陆少曦的脚边,亲热地蹭着他撒娇。 声音不大,但是在众人屏息凝神自顾不暇的时候出声,就相当引人注目了。 创走向长城边缘,看着天空飞着的巨龙,它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打算。 在叶冷风看来,既然他当了老师,那凡是走进这教室里面的人都是他的学生,这个佐藤川也不例外。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九十九章 谭文彬马上爬起身,朝着表演棚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 “你是不是傻,要是一把真枪,我刚还需要用嘴来叫你别动?” 喊完,谭文彬就后悔了,自己做得是不是太明显了? 要是对方没上钩来追自己,而是直接去对付小远哥,那自己岂不是抓瞎了? 但很快,谭文彬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后头的女人,正朝 经过郝御医的诊治,得出结论:皇帝并无大碍。他这几日操劳过度,身倦体乏,以致寒意入侵体内。再加上朝堂上被气,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只要服些药,多多休息,不日即可痊愈。 沈木白逼不得已放弃了,气喘吁吁的坐在原地,奶凶的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鱼。 他并未见过李愁容本人。听说,她年轻时,被心上人抛弃,从此性情大变。她性格古怪,向她求医的人无数,她有的医,有的不医。若是被她拒绝医治,即使送上万贯家财,她也不会医治。可以说,威逼利诱,对她毫无作用。 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无助的,未必真的就那般可怜,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二话没说罚了款道歉之后,许是看他态度好,交警也就轻松放过了。 “闭嘴!一方,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赶紧给我一边玩去!”明明是想吼她的,可声音却羸弱无力,哼哼的像个蚊子。 他倏地抬起她,吻住她的唇,花颜大脑里空空一片,也不知道自己的睡衣什么时候被解开。 “好,”水伊人临睡前咕哝了句,云昊天等水伊人睡下了就让轻歌先出宫回去了。在传送阵还没出现之前,他还是多吸收点紫灵塔的灵气吧,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旦离开了就很难有像这样的修炼机会了。 但是那一双美眸,却是蕴含着漫天怨恨和杀意,周围的灵气也是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阿娘嘴里骂的狠,可第二日还是和阿爹穿了一身新衣,收拾的板板整整,摸遍了家里值钱的边边角角,清晨便出门直奔程家。 见到王逸与卢忠一起走进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拄着下巴的王思跳下椅子,跑到王逸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春联与福字,至于卢忠可就没有这般的待遇,好在身后不知道何时进屋的马顺笑嘻嘻接过卢忠手里的东西。 走在街上,王逸看着空旷无人的街道,他知道今天是三教辩论的日子,虽然明知道今天长安城的人都跑去观看三教辩论了,但是还不至于街上空无一人,现在走在这条街道上有些寂静地可怕。 她都懵了,她一直在切肉,这肉也不会飞,当然不会跑到这来的。 “这就是皮豆,我姑买过。”胖墩的姑在乡里供销社,给他买过。 想到这,林若曦内心有升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恨意,她要去找陈莲凤和林解放这对恶母子算账。 因为他得到消息,张显宗今日就会到花舫楼,自己动手的时候到了。 主簿们还都在休假,看来只能先自己采买些垫用,日后再报账了。 张辰推开祖龙之魂就往前走去,他想要好好看一看神囚,看看是否有泓灯遗留下的痕迹。 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就更多了。每到上下班的时间,路上行人如流水,都是在寒风呼啸中赶路。 就算是以前的记忆也同样会不到他的脑海里,那需要重新一点一点的学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章 楚朝阳拿了过去,原本是想打给沈佳琪,却看到了两人的短信记录和内容。 百香园,坐落在御花园的东南角,顾名思义,种满了各种各样千娇百媚的名贵花株,恰值春日,园子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浓郁的花香随风飘散,拂面而来,熏得人都有些微醉了。 你越是轻描淡写,别人想得就越多,其他的人虽然都没有多问,但对张氏的笑容越发诚挚。 肯定是云影把她死了的消息放出去了,呵~别的不积极,对她的死倒是挺积极的。 “不吵醒她就是了,我们在外面看看。”苏凝眉说真的特想看看孩子。 而且,从他穿着一身的白大褂,钥匙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是一名医生的呢。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答应对方了,而且对方还是李永介绍的,那肯定会有一定的能力的,李永可不会那么的不靠谱的。 “放心,一切都会好,”李琎声音优雅而坚定,在静谧的塔顶散逸。 现在,的感觉就是,怎么李子锋是接受道歉,李子锋是主角了呢? 所以说,有一个有才能,有资源,更重要的是非常懂规矩的经纪人,球员本身确实会轻松很多。安迪-米勒所能够给张空的帮助,是里奇-保罗这个新嫩所无法比拟的。 “哈哈哈,好,林江伦倒也是个好苗子,就让他上。”尽管林江伦不是自己的人,但是权衡利弊之后,赵连生还是同意了李秋娜的提议。 第一批结束,第二批人代替了第一批人的位置,弩箭如同马蜂一样一批批嗡嗡的朝着敌军倾泻而下。 可实际上这世界有个说法叫事与愿违,孙子洋似乎忘记了对面那个磕碜少年是个莽汉,而莽汉一般都不讲道理的。 伊琳娜和艾薇儿则表示,作为冒险者应该服从总公会的安排,既然会长大人让他们团驻扎在这里,那就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好了。 “砰”的一声,夫罗什撮指成刀,勉强及时切中龙鹰的飞脚,一股后劲连绵,仿如大江之水的雄沛劲气滔滔而来,夫罗什应脚往后抛飞,宛如全无自主权的布偶般,直掉往主河去。 “艾薇儿!开门……我们来了!”门外响起了依露的喊声,团长大人来的真早,艾薇儿匆匆换好了衣服,把队友们都迎了进来。与此同时,中华联邦南部,数个加盟国宣布独立。印度军队颇有创造力的越过了青藏高原喜马拉雅山系。而东南亚军区的舰队全副武装,运载着总共十万海军陆战队,航向上海。 挂断了电话,“妈!”这一声喊,王子君可能只是喊在心里的,显得微弱而可怜,下意识地揉了一下眼睛,才发现眼里蓄满了泪水。 张空不是没被记者跟过,成名之后当然会有狗仔队偷跟偷拍,虽然有些不爽,但是只要当他们不存在,别被他们抓着把柄也就行了。但是现在,围在自己家门外的记者起码有几十名。 边上姚干等人见状都偷笑不已,这家伙也真是的,就不能先问清楚自家大人是什么地方人再找借口讨好么? 见此,陆缜不觉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来。想不到后世那套打土豪分田地的手段,居然被自己早几百年就给用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以后的历史上会不会提到这一点呢? 孤婕咏美目一动,话题一转,道“独远,你来的也是真巧,本姑姑也正好也遇见一件事情,正好要去你去办,你随我来!”言落,孤婕咏于众位仙岛弟子往远处白色建筑方向而去。 这让刘鼎天很感动,跟胡乐圣比,这百草堂真是冷漠的够可以,他也算是跑了三年的江湖的老手,所以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更加的怀念起胡乐圣来。 但火臧却并未气馁,即便如此,自己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骑兵对步卒一贯都是碾压的,除非遇到的是可怕的弓弩攒射或是长枪方阵。但一对一,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此刻,太白村的所有村民一个个都悔不当初。但是想到从今以后都不用在祭祀了,不用在经历骨肉离别的悲情,不用每日都总是摆着一张比黄瓜还要长脸比眉毛还有苦的脸这般天天视人,那将会是多么好,多么高兴的事情。 这样一想,原本生出的几分好感立时化为乌有,江安义冷笑道“好身手,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可惜此人不学好还是可惜此人一身本领蜗居在乡间。 休安提重任莎宿国大将军的消息传到联军大营,联军统帅戎弥国金护将军卑俟斯决定不再静观莎宿国内乱,于当天下午率领联军十万向莎宿国边城格沙列发动进攻,莎宿国左骑君禄竺加率领两万边军殊死相搏。 不怪程用章好奇,阮旌封特意找一个新保安回来,熟知老板脾性和场内情况的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就是搞不懂老板怎么会选一个这么嫩的人回来,难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树根不太喜欢陈林这种自来熟的口吻,不过想起他给自己送的熊猫,也就舒坦很多了,递给他一根烟。 雷军愤怒的挂掉了电话,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对方是有意的阻拦自己,最后想办法将陈飘飘绑架了,他们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既然在重重保护下绑架了陈飘飘既然连狐狸也没有察觉。 没办法,只能先安抚一下枫了。可即便如此,枫还会再课堂上不时向他望来。就这样,浩岚在顶着这如此大的压力下终于撑到了放学。 不出所料,大夏皇朝亦是受到了洛神一族的邀请,此次洛神一族广发邀约,来此相会的祖地和皇朝强者云集,堪称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盛会,令无数人期待不已。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一章 梁善闻言轻轻地哼了一声,然而冯纪东听到这话后却是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梁善面容这样说钟茹有些不好,原本还要数落钟茹的话也停了下来。 虽然对这个老人有好感,但梁善行事却有自己的准则。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身为一个修士,对一些看不过去的事他会管。但涉及到人的生老病死,除非跟他有缘,否则他是不会出手的。 天色尚未全黑,马路上偶尔有汽车和行人经过,它飘起来不太合适,只得沿着马路徘徊。 高观音泰毫不犹豫射出手中火箭,这支离弦之箭疾如闪电般飞射杨德忠。 虽然过了一千年,这里仍看不出发生过任何变异。我闭上眼睛,在坟地里自由穿行,这是爷爷舒肃安之墓,睁开眼睛,没错。再往前的坟冢里,葬的便是父亲舒远峰了。 “秦庄主太客气了!我自会尽心尽力,成功与否就不得而知了。”我说得和颜悦色,不能让它看出任何破绽。 “呵呵,不会抽没关系,过几天你就学会了。”徐哥帅气地拿出支精致的打火机,手指一拨,“锵”的一声清脆悦耳,火苗窜动点燃了烟卷。 就在这个时候,山寨东面和西面同时响起号炮声,两面各一千大契丹军攻入孩懒水乌林荅部。 美美地洗了个冷水澡,污秽咒安顿下来。打开窗,开始下雪了。我伸出手,接了一片托在掌心,六瓣花瓣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我干脆从窗子里飘了出去,外面的寒凉之气,更适合我恢复。 一时间,萧金的瞳孔放大,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战斗,那模样,似乎生怕错过了任何的一个细节。 没过多一会,郭靖和黄蓉全都准备起来,不到一会功夫,他们全都弄好了。 声音从内屋飘来,清亮中带着些许慵懒,清让当然不会忘记这声音的主人,只见虞子琛一身白衣一把扇子撩起纱帘,另一只手提着酒坛子,红润的脸上笑容漂浮似云。 中年男人频频点头,虽然到现在他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他。 贺兰瑶头朝床上看去,龙绍炎睡得正熟,嘴角上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她怎么会觉得是这个傻子呢? 在幕后看到这一幕,部落守护者们更加惊恐。目前,他们毫不犹豫地使用了最好的保护手段,向四面八方逃去。 毛乐言连忙含了茶水吐掉口中的马毛,粉儿递上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她胡乱地擦了一下,便丢弃在精巧雅致的木盆中。 尔后,他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面,泪水顺着他的眼角不停地流出,晶莹的泪珠如珍珠一般在黑暗里熠熠生辉。距那日贺兰瑶进宫已有五日之遥,这段时间贺兰瑶一直关注着贺兰清远的所有情报。同时,龙绍炎也在龙昊然的关照下,身体逐渐的恢复,只是还必须要卧床不起。 洁白华丽的婚纱,将姚灵衬托的更美‘艳’,合身剪裁完美的展示了s形曲线。 “你确实需要冷静冷静,不过不要胡思乱想。”颜萧萧临走还不忘叮嘱。 山丘后,蒙巍然慢慢走了上来,手里拄着根树枝,一瘸一拐,身上满是泥土鲜血,模样狼狈极了。 大片的泥土飞射起来,地面震动,被重拳轰出一个一米多直径的大坑,坑底泥土夯实,上面留着几个指节印。 只见在众人的眼里,那个武者已经越来越近了,但是武振龙却丝毫不在,只是手一拍,瞬间露出了盒子内的东西,只见一把纹龙大刀。就出现在武振龙的手中,那个武者已经近了,砍了下来。 吸引注意,那就是说庄剑准备出手,可是龙公子看看庄剑那满身泥土有气无力的模样,实在是想不出庄剑能怎么做。 这个上午,昨晚发生在名爵酒吧的事情就逐渐传播了出来,毕竟现场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保密呢? “说的没错。”无限分身接了鬼目的话,能看出他的眼中有少许凝重。 林若雪这时才佯装气鼓鼓的坐下继续吃饭了,美眸还没好气的扫了苏晨一眼。 看到不对,刘爸紧张的往保镖身后躲了躲,都忘记了自己刚刚说的板块学说,牙齿都咔咔起来。 她的待遇和夜风、国字脸男相同,都被石制的手铐脚铐牢牢束缚。 “我知道什么原因,我只知道,我们花钱请了你,你就得干活办事。”范范姐气骂道。 “孙老,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叶浩气这时又提出告辞。 他还是想等等,若对方真的不要命的冲上来,他也只有放手一搏。 本来她还能压制泛酸的眼睛,可是越说越是伤心难过,话音落下后,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向下掉个不停。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世上,从来都不是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但拳头却能砸烂其他人的嘴,让全场只有你一个人在讲话,哪怕声音再小,也依旧响亮。 一老一中两个人,经过了小院门,一路继续前行。 无需言语,无需知会,无需示意,二人走出了学校家属院,经过食堂,穿过操场,一直走出学校大门,这才停下脚步。 林福安看向自己的徒弟,陈守门看向自己的师父。 俩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半生师徒,却胜过父子,但论默契程度,从未有先前之深刻。 陈守门喃喃道:“秦力。” 林福安默默道:“龙王。” 陈守门曾亲眼目睹过,那个摆弄花架的男人,在龙江口,给一头百米尸蚣放血。 那混合着红、黑、黄、紫的血液,溅洒两岸,如今已长出一大片分外茂盛的姹紫嫣红,当地还在此处修了一座滨江公园。 那时陈守门还年轻,正是兴致勃勃骄阳似火的年纪,却见到了真正的太阳。 当那百米尸蚣现身时,可怕的威压和浓郁的尸气,震慑得他身体自发颤抖,竖瞳都开不出。 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在努力克服本能恐惧的同时,他并未真正意义的退却,还记得官将首的使命。 然后,他看见一个浑身流转符咒的同龄人自江面之下冲出,将那头尸蚣一拳砸上了岸。 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刚现身时就将自己吓住的可怕妖邪,实际是被一个人,从江底追着打逃出来的。 挫败感么,还真没有。 只要差距足够大,你就无法生出去比较的心思。 对方没有起乩,身上并无阴神,也没有其它地域传承派系的神降、请仙、出马,就是纯靠自身的蛮力,将这尊妖邪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根根长触断裂,一节节骨躯崩断,那刺动山谷的哀嚎,只是他拳脚之下的背景伴奏。 后来,陈守门去尽可能地搜集关于那个人的讯息,得知他叫秦力,是秦家人,是秦家近代以来,第一位走江人。 再后来,他得知一条消息,那个人,走江失败了,自此销声匿迹,生死不知。 陈守门不理解,走江到底有多难,连那样的人都没能走过去。 不过自那之后,心高气傲的他,每次再遇到师父林福安对其孙子也就是自己徒弟讲起龙王家的故事时,他都会在旁边站着,安静地一起听。 每当年幼的阿友问起,那龙王家和咱们官将首谁更厉害时,身为师父的陈守门都会默不作声,还得由林福安开口劝导: “都是捍卫正道的同道中人,不兴去比个高低。” 同时,林福安还会再补个一句: “不过人家传承悠久,日后阿友你要是见到龙王家的,定要执礼尊敬。” 陈守门是真的没料到,那道曾震撼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竟会以如此突兀的方式,撞入自己的中年。 经过小院门的刹那,他想到了当年的那头尸蚣,记忆画面中被压着暴揍崩解的蜈蚣,仿佛变成了自己。 林福安是不认识秦力的,虽然他听出庙归来的徒弟讲过这段经历。 但很可惜,陈守门不会画画。 可林福安身为老官将首,就算未开竖瞳,也能瞧出常人所不能见的气象端倪。 先前一目扫过时,那个正在扎起头发的女人,其身形如角蟒抬头,仿佛正积压着某种郁结,正欲择人发泄; 而那男子,其脚下所站那一块的尘土泥粒已在颤抖,恰似蛟龙睁开,将要撕开云雾,再现真身。 增损二将本是昔日阳间鬼王,可观运海,这一男一女身上,分明沾有龙气,虽残破衰败,却是实实在在的存有。 龙气这玩意儿,寻常人哪怕只求寻到一丝,都得感激涕零,烧拜祖宗显灵。 而对于这两位而言,他们烧拜的祖宗,就是龙王。 除开这一男一女二人之外,林福安隐隐察觉到,屋内三楼还有一尊龙气更大的,大得他哪怕没把视线往上挪,可那股威压与气象,还是轧入了自己的视线。 他是不敢再抬头往上看了。 他心里有种感觉,真敢抬头看上去,那今天,就不要走了,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用走了。 运气好点,过阵子,他会变成一条新结出的丝瓜。 “守门。” “师父。” 即使已走出校门,二人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因为他们是不请自来,而且是挟威而临,按江湖规矩,就是来挑场子的。 既然你已做初一,那人家顺手把你当十五给做了,也是合理。 先前刘婷扎头发,秦力卷袖口,就是要准备动手的意思。 没办法,人家都已经压上门来了,作为孤儿寡母的“小门小户”,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拼一下了。 其实,这种体验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新鲜的头一遭。 虽说龙王秦和龙王柳不复当年,老太太也懒得出门去从人家恭敬的眼神里读取其内心的腹诽;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一大桌子没有灵的牌位下,可还有一位老太太时不时地对着他们说说话呢,几十年来,还真没人敢真的欺上门来。 师徒二人互相称呼后,眼角余光都向四周扫去。 然后,又默契地不说话,继续行走,来到医务室,进入病房,一左一右,坐在林书友两侧。 昨儿深夜,负气出走的阿友命纹圆满呼应上了,当时家里人还以为这小子终于回心转意,想通了。 谁知刚呼应上,就眼瞅着要死了。 家里是一通手忙脚乱,布祭桌、摆生死盘、行阴阳占,费了好大的劲,这才给他重新续上。 一般来说,这种布置,都是庙里官将首需要去解决邪祟前,提前就做好以备万一的。 晓得家里老幺出事了,庙里一番商议后,就由林福安和陈守门买最早的机票,飞临金陵。 当时想的是,怎么着,由他们二人去,就算老幺遇到再大的事,也都能轻易摆平了,他们二人也是这般想的。 结果,没料到会成如今这般,过人家门非但不敢入,甚至不敢停。 老爷子神情抑郁,谈不上多生气,也不算多憋屈,就是很不得劲,更要命的是,这劲你还真不好撒。 总不能把自己这孙子提起来,对他来几拳出出气吧。 莫说孙子刚受伤,身子还虚,来几拳怕是就把人给捶没了。 就是真要打,也不是他能决定的,确切的说,这已经不是打几下孙子就能了结的事儿了。 官将首传承,不是绝对的一姓而传,而是会依托庙宇体系。 就比如他林福安的儿子,在下一代里并不是排首位,而是他的徒弟陈守门。 要都是自家人,老爷子打打孩子做做样子,关起门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干系到一整个庙,你再想简单敷衍,就不合适了。 因为一个弄不好,庙里的大家,都会被你家这孙子给集体送走。 老爷子对这方面的事,懂的比徒弟陈守门要更多些。 自古以来,江上龙王家本就不多,这毕竟是要一代代人走江厮杀出来的名额,本就自带稀缺性。 但龙王家的风格,很统一,它可以不在意那些支流湖泊,可哪条河哪座湖敢翻滚炸刺,那不出手镇压过去,就真说不过去了,要不然外人还会以为龙王爷没脾气。 而上一个时期,风头最盛的龙王一脉,就是秦柳两家。 因为龙王家天然世仇,各自家族一代代人,走江时不是你镇压了我,就是我镇杀了你。 要是把两家牌位并列摆一起,还能细论出个深度关系。 “你曾祖父杀了我曾祖父。” “我祖父杀了你祖父。” “你爹杀了我爹。” 可谁也没料到,在这种复杂的时代血仇关系下,龙王秦和龙王柳能结成亲。 在当时,婚柬递送江湖时,直接引起整个江湖震动,都以为江湖日后就得改为两姓。 也就是后来两家集体中断,这才让这种气象没能延续下去。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刚师徒俩更是亲眼所见,都不用三楼的那位老的出马,院里的那两位放出来,直奔他们庙去,就足以将自家庙除名。 甚至,只派出一位也可以。 倒不是他林福安怕了,能当官将首的,骨子里就不会是孬种。 真到了庙破人亡的时刻,大不了大家一起豁出性命去干。 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要是面对那种喜欢独来独往隐藏或偷偷为祸人间的邪祟,官将首单挑或组阵列去解决厮杀,那没问题。 当世天下太平,朗朗乾坤之下,邪祟可不像乱世时那般会成群结队呼啸出大气候。 可要是江湖厮杀,尤其是这种纯粹凭单体实力的个人,自家庙里的短板就会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龙王秦的《秦氏观蛟法》,可怕就可怕在可以凭自身之气卷蛟龙之势,生生不息,说一人可挡千军万马,那绝对是夸张,但一人能打个几天几夜……真的不算稀奇。 他只需要来到自家庙口,一登门,那你起不起乩? 等你起乩了,他就走。 等你时间过去了,将军大人们走了,他又回来了。 普通官将首起乩一次就得歇息几个月,正常来说也够用了,毕竟一年里,庙会也就那几次。 资深官将首,起乩一次也得歇息半个月。 他们这一庙,传承深厚,倒是能做到一天起乩一次,阿友小时候刚学时一天请了两次,虽说昏厥了好久差点没能抢救过来,却也因此被全庙当作宝贝天才。 可每次起乩时间,并不持久,就算头顶点三根问路香再续一段时间,等香火燃尽,将军大人们说走也就走了。 自有传承以来,不知多少官将首不是因为实力不济战死的,而是因为时长不够,大人们飘然离开,只留下变为虚弱普通人的自己,被邪祟杀死。 所以,人家只需派一个哪怕你全庙列阵,都没十足把握围捕杀死的人,就能对你玩放风筝。 然后,把你一整个庙,给耗死。 耗死你一整个庙,人家说不定身上都不带什么伤的,因为他只需对普通人出手。 寻常江湖门派家族是没这种强人的,可龙王家有。 且其它情况下,各个庙结盟一同应对那是没什么问题,但要是招惹的是龙王家,人家怕是不会愿意和你结盟了。 林福安开口道:“要是给龙王家当枪使,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守门:“龙王家长辈使阿友做什么,要使,也应该是龙王家的晚辈。” 林福安:“龙王秦和龙王柳人丁凋零了,年轻的晚辈怕是不多,如果有,那也应该是两家龙王的真正嫡系。” 陈守门:“那阿友就是被嫡系使了。” 嫡系,在这里讲究的不是血缘,而是传承重视度和地位。 要是搁以前,说是拜龙王的,虽不敢招惹,但心里也清楚,龙王家大业大,那么多口人,你拜的怕也不是嫡系,里头有多道门槛多层地位。 真正的嫡系,那是了不得的,家族资源、教导、传承,全都供给在你身上,日后走江成功,那就是真正的超然。 以秦柳两家如今现状,其真要出个晚辈嫡系,那可真是要往死宠,往死里堆资源。 哪怕为保续家族传承,这位不去走江,就算坐吃山空也都能成势。 因为秦柳两家,还有另一层荫庇。 话至于此,师徒二人各自颔首。 二人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得到短暂的舒缓。 之所以是短暂,是因为二人又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这只是龙王家嫡系晚辈和自家阿友之间的事,那自己二人掺和进来,又算是怎么回事? 原本小辈间闹个矛盾,打打闹闹,就算真的动机不纯,拿你当猴儿耍着玩,说破天去,那也是小辈之间的事。 哪怕出了人命,你不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当年汉景帝还是孩子时,一棋盘把人藩王儿子给砸死了,又怎么了嘛? 更何况现在也没出人命,人还给你放病床上处理了。 可自己这俩人,却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还放出气势,堂堂正正地走向人家门口。 你要是先送拜帖上来,也就罢了,人可能不见你,可怎么说,也算走的是礼数内。 真要是人家愿见你了,你见到人家,也不敢直接提孩子们的事的,问个好,道个安,也就该撤了,人要是有心的话,询问一下 当然,这一步已经极为凶险了,因为人家的反应可能是:怎么,你不服气,还敢上门给我施压? 所以,更正确的流程是,我家孩子虽然躺病床上伤得很重,但我还是上门来赔礼道歉来了,姿态得拿得低。 而他们二人,这次走的路数是:打了我家小的,我家就派出我家老的来了,那人家也派出老的。 成功把晚辈孩子间矛盾,升级成派系矛盾。 陈守门幽幽道:“可能,阿友和龙王家晚辈,也没仇。” 林福安胸口一起,似一口老血憋在脖颈,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本来可能真没仇,因为自己二人来了,把仇给结了。 陈守门再次幽幽道:“阿友还说,让我们回去准备给他族谱单开一页,是不是说明阿友已经和龙王家那位,结上关系了?” 林福安只觉徒弟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入他的心窝。 陈守门继续幽幽道:“阿友要是两次受伤都和龙王家那位有关系,那龙王家那位,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该被焐热了,就算没被焐热……龙王身边的人也该被焐热了。” 陈守门目光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脸盆,以及盆内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是那个人送来的,那个人后来,更是直入龙王家,还很热情随意地打招呼。 “那个人,应该是拜龙王的。” 陈守门又指了指林书友的肚子:“我们刚来这里帮阿友治伤时,发现阿友本命纹不是被补缺回去的,而是从其它处借用,分了个均匀,给重新规整的。 整个庙里,能画本命纹的,只有师父您一人,我还没完全掌握,咱们阿友他自己,估计也是补不了的,更别提这种化原形补缺形了,这种手段……师父您会么?” 林福安的脸,都憋红了。 我会,我会个大颗呆! 这是阵法,这是阵法,破损了要擦去重新画的,你见过谁家阵法坏了,还能从这里借几根柱子那里借几杆旗,插回去,就又能用的? 陈守门幽幽地准备开口。 林福安终于忍不住了,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你再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先清理门户。” 陈守门双手捂住脸,低下头。 林福安:“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这种姿态,真的是……” 这时,林书友悠悠醒来,睁开眼。 林福安双手捂住脸,低下头。 无他,没脸。 “爷爷,师父……”林书友这一觉睡得很香,他的身体被师父和爷爷调理了一下,不过他还记得之前没结束的对话,自己的师父和爷爷明显不信自己将要得到什么传承,“我真的得到了一个大机缘。” 林福安和陈守门,互相对视着,没人愿意说话。 难道说: “孩子,乖,你机缘没了,我们还帮你结了个仇。” 林书友握住拳头,神情激动道: “相信我,师父,爷爷,那个东西,对我们官将首很有用,是我们最需要的,等我得到了它,爷爷你就可以把它分享给其它庙,让所有官将首都能更好地除魔卫道! 爷爷?” 林书友见林福安的神情,以为爷爷是高兴的,他也高兴了,误以为是爷爷终于相信自己了。 受谭文彬影响,以往以正直内向著称的他,也难得开始了溜须拍马: “爷爷,您不是一直想当庙首会的会长么,有了它,您就可以当上去了,多好啊!” 林福安挤出一抹笑容,握住林书友的手: “好孩子,这个庙首会的会长,爷爷也不是非当不可……” 现在的情况是,家里的庙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陈守门用力搓了一下脸:“阿友,师父跟你说件事……” 林福安猛地站起身:“阿友刚醒,让他再睡会儿,我们先出去。” 陈守门只能跟着自己师父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里。 “师父,不说实话么?” “不能说,我们已经走错一步了,不能继续走错。” “那我们现在回去?” “不能回去,得有个说法。直接走了,事情就算没了结,金陵了不结,就等于逼迫人家去老家跟你了结。” “那我们去投拜帖?” “不能去投拜帖。 虽然我们已经前倨后恭了,可你要是再来一次字面上的,就是摆明了告诉人家: 要不是看在你们是龙王家的面子上,我们今天就是来挑门楣、灭……破你们门的!” 陈守门:“那我们……” 林福安:“就在这里等着,等人家给我们发话。” 这时,已经回家睡过一觉的范树林医生又回来上班了。 他今天不仅提了枣,还提了一袋橘子以及一盒他妈妈亲自做的米糕。 经过这里时,他瞅了瞅站在这里的一老一中,然后走入病房。 “咦,彬彬不在啊?” 范树林将东西放到床头柜。 “范哥,我彬彬哥不在,不过他应该刚来过,给我送了东西。” 林书友知道,上次也是这位年轻医生给自己做的手术,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嘿,看来你大哥对你这小老弟不错,还拿了这么多吃的。” 范树林拿起一瓶牛奶,扭开,喝了一口,这奶味和他昨晚收到的红包一样浓厚。 “是我害我大哥担心了。” “这倒没有,我反正是没看出来,他这人给我一种学校老前辈的那种感觉。 怎么说呢,有点看淡生死的意思,指不定哪天他自个儿死了,要是能从棺材里爬起来,还乐得给自己吹唢呐呢。” 范树林也觉得这种感觉很是诡异,对方只是一个大一新生,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人也是真有趣,自己次次被他胁迫却又对他不断生出好感。 这好感可不是来自于红包,因为他要是真把人擅自在这里治死了,那自己职业生涯甚至整个人生,也就断了。 “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好的,范哥。” 检查完后,范树林不由愣神道: “我的天,恢复得这么好?” 这一刻,范树林脑海中不由回响起昨晚谭文彬对自己说的话。 难道, 我真的是扁鹊再生、华佗在世?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两个来人,气势如虹地走来,又水银泻地般地离去。 秦叔还好,只是笑笑,却也没急着将袖口放回去,他在等,等屋里老太太的吩咐。 倒是刘姨,她是真有点生气了。 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是不太美丽,迫切需要打一架来释放一下,可谁知刚扎好头发,人就走了。 但头发还是没急着再放下来,保不齐老太太这次不点阿力而是点自己呢? 当初,李追远还是在被刘姨理发时,从刘姨这里得知的官将首。 这说明,刘姨对这一派熟悉。 在她看来,老太太要是让阿力去,阿力还得慢慢放风筝,要是让自个儿去,那可不就更省事了? 那些阴神再厉害又怎么滴,可没听说过祂们能解毒治病的。 就算真有,但一个个起乩请下来,排队挂号都来不及。 谭文彬摸了摸头,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什么。 糟了,是自己把皇军带进村了。 “小远哥……” “上去吧,奶奶还在等着给你上课。” “哎,好。” 中午的扁豆饭,还是秦叔做的,因为刘姨现在不是暂时失去了味觉等东西,而是紊乱,意味着……她可能会觉得给一碗汤里放半碗盐会更好吃。 而家里伙食的没落,更让老太太如坐针毡,按理说这时候,该是她这个老人家顶上来的,既顶不上去,就更显得自己无所用。 李追远走到秦叔身边,说道:“叔,他们俩是奔我的。” 和将军庙里见过的茆长安负手行走姿势就能推断出他是捞尸人一样,刚那两位行路风格,也有三步赞的影子。 当然,就算不看步伐,看那二人头顶隐约有香烛朦胧之象,也意味着他们随时能够起乩,甚至已经在准备起乩了。 秦叔看着李追远,笑道:“我知道。” “叔,我可是在过河呢。” “我没忘。” “那你和刘姨刚刚……” 李追远清楚,刚刚俩人是真准备要出手的。 按正常理论来说,自己走江时所招惹到的麻烦,要是家里人出手了,那家里人就会承担因果反噬。 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事实上,他们俩人分别教导润生和阴萌时,已经在承受着一定的反噬。 不过,自己这里已经掌握了走江的规律。 这第一浪刚结束,第二浪还未起。 所以,刚来的那两位,并不是被江水推来的。 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因果意义上,会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对手。 更意味着……自己真的可以请秦叔刘姨出手,把这两个江水之外的人给解决掉。 当然,以上这些,秦叔和刘姨是不知道的。 “你是家里孩子。 再说了,别人找上门来了,要真推了那院门,那就只能打死,没第二个选择。 这和你现在走没走江,没关系的。” 李追远闻言,笑了笑。 心里则暗暗警醒,看来,自己得找柳奶奶打个小报告了。 因为看秦叔的样子,他是真愿意拼着受反噬的代价,来帮自己解决死倒。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有点想弥补年轻时遗憾的意思。 可惜,自己现在脑子里的和即将总结到书上的走江认知,只能和自己团队分享,不能和他们细说,要不然就会遭受无妄牵连。 阿璃是可以说的,他自己,在阿璃那里没有秘密。 一是因为阿璃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 二是阿璃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以阿璃门槛外死倒作为题库的方式,二人之间,本就纠缠在一起。 这江,本就是他和阿璃两个人牵着手在一起走。 本质上,阿璃实比名义上最早的润生,更早加入团队。 忽然间,李追远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说外人看到自己写的书,会受到牵连的话,那自己当初坐在太爷家二楼露台看魏正道的书时,是否就已意味着牵连开始了? 再联想起自己寝室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那本邪书……和自己将写的以及魏正道的书比起来: 就你,也配称一个“邪”? 柳玉梅原本正坐在楼上喝着茶。 那二人刚走来时,老太太目光微凝,她这后半生,最容易受刺痛的,就是外人不再敬畏龙王家的牌匾。 这倒好,居然敢有人找上门来了。 老太太的心底的火苗,已经被点起,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在怎么解决好这俩人之后,再顺蔓摸瓜,把他们身后的关系也都给料理掉。 这老虎蛰伏,要是不把那些敢于最先凑上来的家伙给狠狠收拾,那之后,就会吸引来一大片企图食腐肉的玩意儿,弄得你不胜其烦。 可等那两位即刻偃旗息鼓,又如此圆润地过门而不入,仿佛只是出来散步时,倒是把柳玉梅逗得笑出了声。 心底的火苗,也就散开了。 甚至,她还觉得有点有趣。 说到底,就和她吩咐秦叔院里不种花而种蔬菜瓜果一样。 因为小远入门和走江的关系,老太太心里踏实了,也祥和了,不似过去那般敏感。 这世道,一直如此,很多人的生死,只取决于某些人的一念之间。 谭文彬上来了,上楼时,他就在酝酿情绪,等到老太太面前,他就开始了表演: “老太太,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一个人好好地瞎溜达,却被人偷偷跟着,他们不会企图对我不轨吧?” 一个是千年的狐狸,一个正在给自己身上沾狐狸毛。 在这个家里,也就小远能和老太太过过招。 柳玉梅放下手中茶杯,说道:“好啦好啦,你想为人家里求情就直说,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搞这些弯弯绕绕。” “嘿嘿嘿。”谭文彬开始泡茶,这技艺,还是他在寝室里,请小远教的,他记住了每一个步骤。 柳玉梅摆手道:“不喝茶了,给我倒点米酒,最近老睡得不踏实,喝一点。” “成。”谭文彬拿来米酒瓶,又换了套杯具,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倒也不是想求情,是我自己没把事儿办妥帖。” “哦?” “小的那里我打理好了,没想到老的能来这么快,是我疏忽了。” 其实,深究下来,这事还真不能怪谭文彬,他已经把林书友打理好了,而且林书友意外得配合几乎是哭求着想要小远哥的秘法。 但事情错就错在,林书友那边就算得了封口令不能具体说事,可他在病床上笑着不停喊着“大好事”“大机缘”“年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 这一幕在家里长辈眼里,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自家傻儿子。 “具体说说,是怎么个事儿?” “好嘞。” 谭文彬开始组织语言,为老太太身体不受反噬着想,他不能直说,只能不停地打比方做比喻找隐射打机锋。 好累,终于把一件事儿给说完了。 老太太听得也累,弄得她都想直言不讳地说:切莫再打哑谜了,自己宁愿呕点血,也省得费这脑子了。 但等听到结尾时,老太太忽然眼睛一瞪,手中的成化斗彩鸡缸杯直接被捏了粉碎。 “好大脸!” 谭文彬怔住了,咦? 柳玉梅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被占便宜了。 自己这边从一年前就好好相处着情分,亲孙女陪着他,更是将两家传承一起给他,这才将他请进了自家的门,这得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而那位,居然想空口白牙地直接要秘法传承! 这等于是自家辛辛苦苦日夜供奉地菩萨,被别人请去摇签问卜。 自古以来,你敢窥觑我家秘法,那就是结了死仇! 老太太低头看向谭文彬,她知道他应该不懂,至于小远,小远懂不懂这个无所谓,小远大概是不在意。 但自家又不是开善堂的,我在不在意是我的事,岂容你惦记? 搁过去,想求秘法或者想请上家梳理自家传承体系的前提是,你得率本家入我门为奴,定个期限,期满方可离开;亦或者,为我前驱做事,死半个家族。 但很快,柳玉梅又想到不对劲,这等天大的好事,刚那俩家伙还如此这般上门做什么? 到底是谭文彬只是个高考语文水平,没办法像小远那般引经据典,能把事儿讲完了就不错了,就别在意丰满人物形象了。 柳玉梅问道:“那个小子,是不是有点傻?” “嗯?”谭文彬点点头,“不傻,但憨憨的。” “呵……”终于理清前因后果的柳玉梅,再次被逗笑了。 这家人倒是有意思,两次把自己惹生气,又能两次把自己逗乐。 “你告诉小远,秘法……”柳玉梅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算了,不要跟小远说了,小远的事,他自己去决断。” “哎,好。” “另外,这件事,你再去处理一下,他们还在那儿,不敢再过来了,但也必然不敢走的。” “成,老太太您给个话。” “我无话可说。” 谭文彬仔细观察了一下老太太的神情,确认这不是话中有深意,而是老太太似乎真的被整无语了。 “那我这就去。” “再等等,今儿的课可还没上,他们那儿,可以再晾晾,让他们多受些煎熬,也是他们自找的。” “您说,我听着。”谭文彬原本是蹲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这会儿抽出一张凳子坐下了。 “壮壮啊。” “哎,我在。” 谭文彬立马站起身。 柳奶奶平日里不喊自己被太爷取的小名,可每次喊起时,都意味着有正经话要吩咐教导。 换个角度来看,这小名确实取得讲究。 “你是在学小远么?”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应该的么,这叫……见贤思齐。” “可是小远,他真的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么?” “这……” “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你得自己心里掂量。想想过去刚认识时,小远为什么愿意和你玩,总不可能是因为你像他吧?” “我……” “人这辈子,其实总在做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最怕的,是一直舍不得撒手,端着。 甭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没叫你忘记,但该看开的,也得看看开。 心里就算搁着谁,他应该也不乐意你受累一直端着他,平白让他成了你的负担。 壮壮,你是懂得开导活跃别人的,但别只顾着哄别人开心,忘记了自个儿。” “我听懂些了,谢谢您,老太太。”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小远好,小远性子冷淡,我是知道的,以前在李三江时,他会表现得很热情,可现在,他是越来越不想演了。 你作为他的船头吆喝,龙王不想说的话你得说,龙王不想应付的场面你得应付……” 顿了顿,柳玉梅继续道: “龙王身上要是有短板,你也得补上,让外人,瞧不出来。” “呼……”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笑容,“明白了。” “去吧。”柳玉梅抬起手,“记住,我虽无话可说,但也别让那俩家伙太过好受。” “您瞧好吧,我这就去帮您好好逗逗他们,晚上再说与您听,供您睡前解闷儿。” “那说好了,没乐子,我这心里可过不去这坎儿。” “您放心,必须的。” …… “他来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凝重。 “师父,那边来给咱们派说法了,到底是福还是祸……” “你居然现在还想着福?” 陈守门:“……” 林福安:“祸不毁庙,就该烧高香了。” 谭文彬走上了楼,面带笑意地往病房这里走来。 林福安和陈守门虽内心紧张,却也硬挤出了笑脸,这难度,直逼他们生平刚学起乩。 谭文彬无视了他们,走入病房:“阿友,好些了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再次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跟进病房。 他们不信这家伙不认识他们。 “彬彬哥,我好多了,对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师父,这是我爷爷,他们来看我了。” 林书友指着介绍,他注意力在谭文彬身上,没注意到,他指一个,抖一个。 林福安和陈守门集体向前半步,准备行江湖礼。 谭文彬“噗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 “叔叔爷爷,我对不起书友啊,是我把书友害得这么惨的,我有错,请你们责罚!” “噗通!”“噗通!” 林福安和陈守门只觉得这眼前的天都塌了,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坐在病床上的林书友,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坐着,有些不合适。 “叔叔爷爷,你们跪什么呀,有错的是我。” 陈守门:“不,你没错!” 林福安:“有错的是我们,是阿友没教育好我们。” “叔叔爷爷,你们这样通情达理,让我如何自处,这样,我给你们磕头!” 林福安和陈守门这下不仅觉得天塌了,这是天要炸了啊,这磕的是哪门子头,莫不是龙王家派他来给自家庙送终? “别别别,别这样。” “哦,好。”谭文彬麻利地站起身,然后上前搀扶,“叔叔爷爷们,你们也快起来,我和阿友是哥们儿,我是晚辈,给你们跪下是应该的,你们那儿不是有磕头送红包的习俗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被搀扶起来,俩人脑子里还是晕晕的,完全成了浆糊,只听得“红包”俩字,就不自觉地开始摸自己口袋。 要是能靠给红包或者给其它东西能了结这桩怨,那要什么都肯定给啊。 谭文彬又道: “我家长辈说了,家道中落,就算外头有朋友,也瞧不上咱家了,路过家门也嫌穷酸,怕脏了鞋底不愿进来,干脆装没瞧见,赶紧走,生怕走晚了,就被我们追出来借钱,唉。 哎哎哎,叔叔爷爷,你们别跪啊,别啊,你们跪我也跪了。” 正在查房的范树林正好走回到这里,往里一瞧,诧异道: “哟呵,帮内结拜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三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呵呵呵……” 柳玉梅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笑出声来。 在医院进行友好亲切问候后,谭文彬还请那两位去老四川吃了烤鱼。 席间话题很密,但基本都是一个套路流程。 比如先咨询官将首的传统文化,对这一行表示出极大好奇,紧接着话风一转,询问一个区域一般有几座庙,要是庙太密香火会不会不够分。 再比如先聊聊林书友同学刚正不阿的品性,说宿舍楼里有位同学居然敢养鬼看门,林书友同学气得请白鹤童子上身差点把那同学给打死。 谭文彬:“要我说那种养鬼玩的人就是罪大恶极!” 林福安和陈守门也随之附和。 谭文彬:“所以我们家龙王就知错能改,把看门用的鬼,给超度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闻言,脸色直接就变了。 总之,就是这套流程反复来回,折腾到饭吃完,二人离开饭店,走路出去时,腿都在打摆子,面色也是惨白。 连出租车都是谭文彬帮他们打的,二人今晚就连夜回福建了,甚至都没去和林书友告个别。 柳玉梅抿了一口米酒,说道:“你小子,是会折腾人的。” “这还不都是老太太您教得好嘛。” “我可没教你这个。” “您下午才教导我,人这辈子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我就先在他们身上试了一下七上八下。” “贫嘴。” “那我掌嘴?” “行了,我听舒坦了,这件事就给它放下了,事办得不错,奶奶我,很满意。” “可不敢居功,人家是恐惧庙被拆了,怕的不是我,怕的是我背后的奶奶您。” “还不错。” “再者,再好的套路一下子用太多,人也就麻木了。 前一半他们是真害怕,到后头,他们俩应该也是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咱要真打算去拆他们的庙,我还用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话? 最后其实就是,我在说,他们也就在配合着演那一惊一乍了。 出了饭店门时,那走路姿势太夸张了,演得可真不像,阿友的爷爷自个儿偷偷用力掐自己大腿,使劲把眼眶给逼得发红。” “不错。” “他们这是演给我看,想借我的口说与您听,博您一乐,让您消气。” “很不错。” “嘿嘿。” 柳玉梅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给谭文彬:“赏你的。” 这杯子本有一对,下午被老太太亲手捏碎了一个。 谭文彬接过杯子,倒了半杯米酒进去,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回茶几: “谢谢奶奶,这米酒挺甜的。” 柳玉梅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淡淡道:“看来是眼光高了,瞧不上奶奶这点零碎了,说吧,想要点什么。” “平日里听您教导,再蹭您家几顿饭,已是我占了极大便宜,其它的,我可不能要了,我毕竟是跟着远子哥混的,哪能收……收外人的东西。” “奶奶我是外人?” “这不是看跟谁论么。” “我累了,要歇息了。” “那我走了,明儿再来听您教诲。” 谭文彬起身,把茶几上剩下的蜜饯果脯这些,都倒入自己口袋后,这才往外走。 走至门前,听到后头老太太传来一句: “很好,拎得清。” 谭文彬停顿了一下,笑笑,走出门下了楼。 走到院子里,先去敲了敲润生的棺材,问候了句闷不闷; 又跑阴萌那头,问了句腌入味了没。 等都打好招呼了,李追远也从阿璃房间走出,身上背着登山包,手里提着林书友的书包。 谭文彬伸手接了过来,这次李追远没拒绝。 二人并排往寝室走。 谭文彬没和李追远具体说官将首那边的事,因为他知道小远哥对那个不感兴趣,只是简单提了句那俩人都已经回去了。 “小远哥,老太太喝酒用的那个杯子叫什么?” “成化斗彩鸡缸杯。” “老太太今儿个捏碎了一个。” “剩下的那个更值钱了。” “唔……值多少?” “没断顿前别急着卖,卖了以后几代都不会断顿。” “那可真是不老少。” “心痛了?” 李追远猜出发生什么事了,柳奶奶有个习惯,心情一好就喜欢把身边物件儿送人。 “倒也没有,只是想问一问,方便以后年纪大了跟人路边摊喝酒时,与人吹牛。” “嗯。” “小远哥,润生和阴萌继续这样练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 “会有问题。” “副作用是?” “折损阳寿。” 任何急于求成的训练方法,都会带来透支生命的副作用。 秦叔和刘姨,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将各自的绝活让他们都体验一遍,以方便他们日后自己有个摸索精进的方向,这是透支性传法。 “那以后……” “积德补寿。”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笑道:“那我岂不是赚大了,没折损的需要补,只会继续往上加,哈哈。” 深夜的晚风,吹过二人身边后,又吹过了好几天。 阳光明媚,学校操场,李追远拿着书坐在角落台阶上。 军训新生以班级为单位,在下方排队,接下来将接受检阅。 校领导开始讲话时,李追远翻开第一页。 等一本书看完,副校长们还没轮完。 还好,李追远提前有准备,他带了两本书。 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领导们的强烈表达欲。 第二本书看完,最后一位副校长才讲完话,接下来还有下一级的领导、主任以及优秀教师代表。 光是开篇的那段“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相聚在一起……” 每位领导,都以不同的文字,重复将秋天赞美了一轮又一轮。 终于,检阅开始,各班以方阵形式穿过主席台下,展示军训成果与精神风貌。 李追远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谭文彬也在方阵中。 谭文彬就开头军训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在请假,毕竟有不断受伤的林书友,一直在为他批请假条。 每次教官都去医务室检查,确认无误,只能叹息这孩子太倒霉了,刚开学就从宿舍楼里摔下来两次。 谭文彬原本以为自己不用参加的,没训练磨合好,再加入方阵队伍里,容易带坏节奏,影响班级评分。 但新辅导员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强烈要求谭文彬参加最后的检阅。 而且,新辅导员在和教官商议后,将谭文彬和林书友,放在了队列最前头,就连举着班级旗的旗手,都得搁他俩后头。 谭文彬被要求将警局颁发的奖状,高举。 林书友本来身体都没啥大问题了,却被新辅导员要求重新捆上点绷带,又递给他一根拐杖,让他拄拐前行。 本来新辅导员打算给他两根的,但林书友拄拐而行太快了,看起来生龙活虎,就撤去了一根,看起来就身残志坚。 班级方阵口号也很有意思,不是其它班的“一班一班,永不一般。” 而是:“爱护同学,关心互助;见义勇为,社会担当。” 不押韵。 但在真有故事的前提下,押不押韵都是次要的。 这其实已经算是在“作弊”了。 且毫无悬念的,本班级,拿到了军训检阅第一名的成绩。 其他班的同学和辅导员固然嫉妒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而且因为涉及到拐卖儿童事件,道德感强压下,你甚至不好意思在面上表露出来。 教官们对此倒是比较能接受,他们更能理解,有时候训练得再好,但行走的“功勋”有时候就奔那人去,这是命,有时候真羡慕不来。 检阅结束后,各班级回归先前方阵位置。 校领导再次开始讲话,操场上空再次回荡起: “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 教官们则趁着这个机会,在后面整队,跑步离开,无声告别。 李追远也捡起地上的书,没回寝室,而是去了教室。 待会儿要开正式班会。 先进入教室的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角落位置。 同学们还穿着军训服进来,各自落座,李追远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李追远,不少人还很诧异,怎么还有个小弟弟坐在这里。 谭文彬和林书友前后脚进来,谭文彬径直走到李追远身边坐下,林书友还想挤一挤,被谭文彬指了指前头,没办法,林书友只能坐前一排。 “彬彬哥,我这拐杖现在不能丢么?” “再多拄两天吧,现在就丢容易被人说闲话。” “哦,好吧。” “再说了,丢了干嘛,不是钱买的啊?卖了就是,你可以站学校商店门口喊‘卖拐喽’‘卖拐喽’。” “可要是没人腿脚受伤呢?” “这拐又不是必须卖给腿脚受伤的,也可以卖给脑子不好的。” 新辅导员走了进来,他姓吴,叫吴宏,很年轻,个头不高,人很胖,圆圆的脸小小的眼,不显油腻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班上学生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吴胖子”,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一进来,班级里“吴胖子”的称呼声此起彼伏,他笑着挥着手,目光在大家脸上扫过。 李追远看出来了,他在眼神记录。 那些喊“吴胖子”的同学,大概率与奖学金和班委名额无缘了。 而那些坚持喊“辅导员”和“吴老师”的小部分同学,则瞬间凸显出来。 谭文彬倒是没喊,而是从李追远那里拿来一本书,低头仔细阅读着。 班会开始,他没按照时下流行的方式,投票选班长,而是直接任命: “接下来,谭文彬同学将是我们班的班长,大家鼓掌欢迎!” 全班响起掌声,林书友鼓得最起劲也最响烈。 这个确实不需要投票了,即使他没参加过几天军训,但哪个班上能出一个新学期开始就能去参与打击拐卖儿童犯罪团伙而立功的牛人,都会毫无悬念地当选。 谭文彬刚从死倒的世界里抬起头,一脸茫然:啥,我是班长了? 班会结束,新班长谭文彬趁同学们没走前,喊了一声: “军训服待会儿全部送到平价商店柜台里去回收,报我的名字可免费获得橘子水一杯!” 大家传来欢呼声。 罐装饮料成本太高,橘子水就是纯粹拿橘子晶冲调的,店门口有个玻璃框子,机器一开,黄色的饮料就会翻滚,看起来很诱人,实则成本低得很。 不过,在时下敢请全班同学喝饮料,也算是豪气之举。 林书友激动地说道:“哥,恭喜你啊!” 谭文彬对他翻了个白眼,但很快,他自己也笑了。 他原本对当班长这事没什么兴趣,觉得会分散自己的精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上班长这一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而且近期,他的一些想法,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正如柳奶奶所说的,远子哥可能并不喜欢另一个小远。 李追远开口道:“恭喜你,彬彬哥哥。”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那晚面对那个叫“良良”的孩子时,小远哥喊自己“彬彬哥”而不是“壮壮哥”,这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 远子哥想看自己拿荣誉,想看自己拿奖,还想坐在这里,看自己当班长。 这时,吴胖子对这边招了招手:“班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嘞!”谭文彬举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们都来。”吴胖子又补充了一句。 显然特指李追远。 “好嘞!”林添头热情回应。 吴胖子的办公室是合用的,里头有四张办公桌,不过进来时其它办公桌后头没人。 先前吴胖子在教室里没有特意提李追远,这会儿在办公室里着重和李追远在聊天,先以询问生活的方式作为铺垫,然后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罗工身上。 最后,他再将话题拉入自己感情生活,以弥补中间那段的功利性观感。 吴胖子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相框,将自己和对象的合照给大家看。 谭文彬凑过来瞧了一眼,调侃道:“吴哥,你该带嫂子去医院看一下眼科。” 吴胖子的对象身材高挑,面容甜美,放在当下,就是清纯校花级别。 男人对别人说自己对象一朵鲜花插牛粪里这件事,一般不会感到生气,反而感到自豪。 吴胖子不仅默认了谭文彬的兄弟称呼,还很骄傲地仰起他那并不明显地脖子: “你嫂子眼光好着呢,跟你们说吧,当初上学时,还是她主动追的我。” “吴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家庭背景深厚,深藏不露?” “我要是深藏不露,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企图靠你们的关系拍上罗工的马屁了。” 谭文彬一拍大腿:“不好,看来带嫂子看眼科不行,得看脑科。” “去你的,我们这是真爱,过阵子喊你们出来吃夜宵,我带她出来给你们看看,认识一下。” “为啥要过阵子啊,还是抠。” “她最近没空,在医院照顾她父母,我待会儿也要去医院陪着的,毕竟还没结婚,得去二老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父母一起生病了?” “嗯,前阵子她爸妈回老家上坟后,回来身子就不舒服,然后就住院了,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具体毛病,医生怀疑是食物中毒。” 李追远抬起眼帘。 谭文彬也是一惊,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突然触电。 上坟,生病,关键词这不就来了么? 只有林书友,还在介绍自己老家那里解决食物中毒的偏方。 吴胖子拿出一张纸,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吴哥,你给我也拿一张纸。” “给。” “吴哥,笔还有么?” “给。” 谭文彬:“吴哥,嫂子老家哪里的?” “黄山附近。” “嫂子爸妈什么时候回老家上坟的?” “就前阵子。” “具体日期。” “这月1号,我和她一起去火车站送她爸妈的。” “嫂子没去对吗?” “嗯,她没去。” “二老现在在哪个医院?” “三院,距离咱学校不远,花鸟市场对面。” “几号病房?”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我认识个老中医,医术一流,专治疑难杂症,我帮你请去看看,花钱都请不来,得靠人情。” “这怎么好意思……什么时候能去?” “过几天,得联系,你先告诉我病房号,我约好了就先带他去,放心,我会说是吴哥你请的。” “好,我写给你。” “除了二老生病外,家里还发生什么异常没有?” “没听她说过。” “老家具体位置在哪里?” “民安镇,我没去过,因为还没到那一步流程。” “好的,吴哥,你放心,我会持续跟进的。” 吴胖子笑道:“你爸不会是当警察的吧?” “嗯,对。” 吴胖子闻言,立刻又来了兴致,似乎想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探讨一下。 谭文彬将纸条一收,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吴哥你放心,哪天你出去嫖被抓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你这小子。”吴胖子明白了意思,“好了,事儿都聊完了,以后班里的事我就传达给你,你和班委们协调负责一下,咱们散会。” 离开办公室,三人往寝室方向走。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会不会是新脉络出现了?” 李追远:“不一定,这个没办法说得准,而且也太早了些,也离我们比较远。”一波刚平,虽然过了些日子,但也不该如此迅疾,因为自己第一波本就是提前解决的,理论上这中间间隔会更长。 谭文彬:“也是,确实距离我们学校比较远。” “彬彬哥,我指的不是距离,而是关系。” “关系?” “辅导员的未来丈人丈母娘,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远了,如果这条线想要成立,未来发展模式应该是: 辅导员的对象因照顾和想要解决自己父母问题,也生了怪病。 辅导员为了照顾自己对象和解决对象的问题,也被染上怪病。 虽然你现在是班长,但辅导员和你的关系并不算特别熟络,需要时间来培养感情。 在这一基础上,你哪天去他办公室给他交资料或者你们俩一起吃夜宵时,他就当着你的面发病,要么忽然晕厥要么犯起癫痫,总之要很明显的那种。 这样,才能从你这里,过渡到我身上。” 谭文彬点头道:“要是按这样来算,就算我善于和人拉近关系,也起码得花俩月的时间吧,才能有那种交情深度。 而且,虽说我挺喜欢和吴胖子这种人打交道的,但想和这种人交心很难,除非中途我去他家,他那漂亮的对象给我们做了一顿饭。” 李追远:“她对象还得养几只流浪猫,最好还喜欢去孤儿院做义工,温柔善良,和辅导员形象形成反差。” 谭文彬:“这样才能触动小远哥你?” “是你。” “哦对,是我。” 自己差点忘了,我远子哥莫得感情。 谭文彬:“然后我会同情心泛滥,来求小远哥你。” “嗯。” 谭文彬眨了眨眼,自己说自己同情心泛滥,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 不过他也品砸出味儿来了,自己还真得热爱生活、乐于社交、挥洒感情。 就比如今天,要不是因为想看自己当班长,远子哥都不会去教室开班会,也正因为自己的关系,远子哥才会同意和吴胖子去办公室聊一下人际关系。 柳奶奶说得对,自己确实不能一味地模仿远子哥。 自己, 得来当远子哥的雷达。 一念至此,谭文彬整个人都轻快得摇晃起来。 那俩奋斗逼你们继续奋斗去吧,老子只要回归本性,团队作用就无可替代,哈,这就是命。 李追远:“所以,还太早了。” “对,确实,还太早了。” 顺蔓摸瓜,好歹有个蔓,要是这条线能成立,就不是顺蔓摸瓜了,是人家种子刚发芽,自己等人就提前拿着四五把黄河铲去挖了。 林书友好奇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谭文彬:“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林书友:“要是发现了邪祟,请记得喊我,我义不容辞!” 除魔卫道是真的,想学秘法也是真的,林书友身上现在不仅有正道责任,还肩负着老家两市一十三县所有官将首庙的未来发展。 他的担子,很重。 他现在巴不得像上次那样余婆婆的死倒,赶紧再多来几次,他好被继续插针,当然,能得到其它更多体验就更好了。 谭文彬:“别急,暂时用不到你了,我家润生明天就出关了。” 林书友:“虽说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兴分个高低,但他,打不过我。” 以前交过手,润生他们一起上,都没能拦得住自己。 谭文彬:“没事,你等着看吧,润生出关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想找你练练。” 林书友:“正道中人,要是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去拿瓶墨水。”李追远走入商店。 陆壹坐在柜台上收钱,他现在是真喜欢这项工作,只要一下课就过来,虽然是拿工资的,却有种当老板的感觉。 李追远从货架上拿了一瓶墨水,走到柜台前过账时,陆壹正在接电话。 “神童哥在这里,我让他接电话。”陆壹将话筒递给李追远,“大当家打来的。” 这称呼,陆壹是从谭文彬那儿学来的。 李追远接了电话:“喂,亮亮哥。” “小远,晶晶已经身体大好出院了,师母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老师让我来打电话问你愿不愿意去,不愿意去也没关系。” “你们回金陵了么?” “没,我们这会儿在都江堰。” “那我就不去了。” “行吧,我待会儿给师母回个电话,就这样了,我先挂……” “亮亮哥,你老家是安徽哪里的?” “安徽南通啊。” “我问你正经的。” “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继续开这个玩笑呢,还想着配合配合你。我老家在黄山边上,一个小镇。” “叫什么名字?” “民安镇,是个古镇了,老漂亮了,我下个月就和老师回来了,正好我爸生日也在那时候,我带你们去我老家玩一玩,你肯定喜欢我们那儿的建筑风格。” “伯父下个月几号生日?” “下月底呢,还早。” “好,我知道了。” “可别准备礼物啊,人去就行。” “好的。” 李追远将电话挂断。 拿着墨水走出商店,李追远回到寝室。 林书友还想跟进来,被谭文彬作势欲踹,这才把他逼退回自己寝室。 关上门,谭文彬无奈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家伙,现在整天要黏着我们,要不,我去解决一下,让他安静地当个门神?” 门神,是贴在门外,不进门。 “嗯,再送两套符针吧。” “嘿嘿,先送一套,他表现好,再给一套。” “彬彬哥,你看着办。” “保证完成任务。” 谭文彬拿着一套符针出去了。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翻开面前的书。 这是老家学校发来的《追远密卷》新版样品,不再是以前那种试卷形式,而是硬化上书,里头会加上课纲内容、公式解析以及答案解析。 寄来了三套,分为三种颜色,上中下三册。 主要是想让李追远看看封面设计,而且考虑到实用性上头没内容,全是空白页,也算是老家学校送来的一份硬本纪念品。 李追远现在翻开的,是《追远密卷》上册,上面用钢笔写下了第一卷,卷名《余婆婆》。 全程记录了《余婆婆》事件的所有脉络,以及事后解析和猜想。 这一卷,谭文彬早就看过了,他现在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册子,叫《走江行为规范》。 李追远拿起钢笔,在新的一页写上:第二卷。 然后,将书推开,在旁边本子上写上“民安镇”。 当两颗种子,都在同一处地方发芽时,那就可能不再是巧合了。 但如果真要提前这么久,去反向挖掘,那对那头的死倒而言,会不会太憋屈了些? 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为什么要与你共情?” …… “呐,给。” 谭文彬将符针递给林书友。 “谢谢哥!” 林书友无比激动地接过来,之前谭文彬已按照病床前的约定,送给他一套了。 一套分为两根破煞符针、两根封禁符针,可供一位官将首使用一次,用完就废,除非像林书友上次那样,能得到庙里的续命才能恢复。 林书友从床底下,将原本的那一套拿出来,两只手,一只手抓着一套。 “这一套留给我,这一套我寄回去给我爷爷。” “你傻不傻,你都没想过第一时间把拿到手的第一套送回去,让你老家人看看,能不能仿造。” “我爷爷仿造不出来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我爷爷想修补,也得擦掉重画。”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林书友挠头:“可是,就算仿造出来了,谁敢试?一旦有丝毫差错试试就逝世了。” “也对,忽然觉得你挺聪明的。” 这符的原型设计,来自于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 画符时得讲究神韵纹理,不是照着临摹就能成的,这些只在书上有记载。 再者,亲笔画这符的,是阿璃。 所以,李追远这里从根本上,垄断了这种符针的产出,哪怕送出去了,外头也是用一套少一套。 谭文彬伸手指了指林书友手中的另一套符针,说道:“你爷爷既然有了,那你师父呢,把这一套一起寄回去,送你师父吧。” “那我自己就没得用了啊?” “需要你用时,我会给你。” “啊,对,大哥,你好聪明!” “还有,跟你说件事,你以后上下学跟着我可以,但要是我跟着小远哥时,你别跟过来,有点眼力见儿。 安安心心地白天去上课,晚上回宿舍睡觉,有需要时我会来喊你,其余时候,做好我小远哥的外围防护。” “明白了。” “我这儿还有一套符针,你做得好,我以后就给你。” “好!”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林书友的胳膊:“等润生回来了,你就去和他好好打一架。” “啊?这怎么能行。” “你傻啊,你和他打起来了,要是你打不过他,为了帮他上强度,我远子哥会不会给你加点料?” “那我,故意打不过他?” 谭文彬皱了皱眉。 林书友兴奋道:“是吧,只要我故意打不过他,小远哥就会不停地给我加料。” 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润生这阵子所经历的恐怖特训。 “傻孩子,你要是这样玩……” “行的,可以吧?” “你会被润生打死的。” …… 回到寝室后,谭文彬看见小远哥在看书,现在寝室里堆了很多书,是柳奶奶派人送来的基础读物。 这段时间,他和小远哥一起在看这些书,这让谭文彬有一种我和小远哥处于同一阶段,共同在打基础的错觉。 “亮亮哥父亲下个月生日,他老家也是民安镇。” “民安镇?”谭文彬刚坐下的屁股马上弹起,“小远哥,那会不会真是这个?” “不确定,但概率在提高。” “我们现在就开始调查不?” 李追远摇头: “不急,等润生和阴萌结束特训。 当你抓住这条线时,振感也会顺着这条线传递过去。 所以,要么不动,要动的话,就直接顺着所有线以最快的速度推过去,不给它任何反应时间。” “好,我知道了。” 饭点时二人就吃了点面包,然后一起看书到下午。 谭文彬离开桌子,他刚看了一本基础书的一卷,远子哥脚下则放着刚看完的一摞。 “小远哥,我去陪老太太聊天了,你现在去不?” “我晚上去。” “好,那我先走了。” 谭文彬一个人来到柳家,刚推开门进入院子,就看见润生坐在椅子上。 只是这次,润生身上瞧不出丝毫萎靡,反而有一种镇定泰然。 “润生,你这是……” 润生:“我的特训结束了。” “那秦叔呢?” 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走路都有些摇摆的刘姨从屋里走出来:“他临时有事出去了,过阵子才会回来,不过课程是教完了的。” 谭文彬看向角落里的那口腌菜缸,没看见阴萌的身影。 刘姨说道:“萌萌被我找了口金陵古井,浸下去了,出师前,给她净净身子。” “哦,这样啊。”谭文彬点点头。 “哐当”一声,好几把工具被丢到了谭文彬脚下,有镊子、扳手、启子、榔头,小刀。 “这是……” 刘姨扶着额头说道:“他走得急,没能来得及善后处理,我又太累了,壮壮,你就帮润生把体内的十六根棺材钉给取出来吧。” 润生脱去上衣,将自己后背露了出来。 谭文彬捡起地上的工具,再看向润生身上那一个个嵌进去的钉帽,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画面,实在是太可怕了,每根钉子,都有筷子那般长,而且很粗,取出来那个画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何况还得取十六根。 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事他好歹也是用石头砸死过人的,但要对自己同伴用这种方式,他还真下不去手。 润生安慰道:“没事的,不疼。” “好。”谭文彬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手时,还是停了下来。 润生:“怎么了?” “我想到个好地方,不仅能很好地取出来,还能顺便帮你消毒。” ……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抖了一下。 抬起头,看向谭文彬,然后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其身后。 呼……这次没背人。 “范哥,我有个朋友走路不小心,扎了根刺进去了,想请你帮忙拔一下。” “好,这我擅长。” “人在哪里?” “我让他坐手术室里等着了。” 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有手术室,但手术频率并不高,大一点的病症,都会建议往附近大医院里去送。 倒是范树林,最近利用这间手术室,连续做了好几起大手术,要不是考虑到违规问题,他都想写论文了。 走向手术室的途中,谭文彬往范树林白大褂里塞红包。 范树林推开了,说道:“这次不用。” “用的,用的。” “不用,拔个刺而已,算什么事。” “那也是辛苦。” “你拿我当朋友,就别给。” “那好吧,下次我给你送锦旗。” “嘿,这个好!” “范哥你早说嘛,还是不够意思,有需求不告诉兄弟。” “那兄弟你今晚有空么,一起喝酒去?” “今晚?” “对,前阵子还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到天亮的老同学,今儿个离婚了,我得去安慰安慰他。” “为什么离婚啊?” “谁知道呢,本来他和他对象在金陵工作好好的,他对象却忽然铁了心要放弃这里的工作回老家。” “这是随便找的离婚借口吧?” “还真不像,工作是真辞了,要回黄山。” “回哪里?” “黄山啊,她老家是那儿的。” 谭文彬愣在原地,范树林推开手术室的门,疑惑道:“你不进来?” 见谭文彬还没反应,范树林就先将手术门关上,戴起手套,拿起工具,走到润生面前,一看,他不由笑道: “嘿,又是熟人,看来这次不错,没受什么伤,我说,你们帮派最近是消停了是吧?” “帮派?”润生略感疑惑,但还是点头,“最近是没事了。” “那距离统一全校江湖,也快了吧?” “统一江湖,才刚开始。” “嗯,任重而道远啊。来吧,刺在哪里,我给你挑出来。” 润生脱下了衣服。 站在手术室门外还在发呆的谭文彬,被一声尖叫惊醒: “你们是魔鬼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四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谭文彬一进手术室,就看见范树林跌坐在地上,双腿还在蹬地,“噌噌噌”地往门口这边挪。 “范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地上了,来,我扶你起来。” 范树林扭头看向谭文彬,同时手指着打着赤膊的润生: “你管这玩意儿叫刺。” “也没明确标准规定,刺得有多长多粗不是?” “这叫扎了根?你数数,已经有多少了!” “您这话说的,谁吃顿饭会数碗里有几粒米啊。” “不行,这个我干不了,我真干不了。”范树林起身就要往外走。 谭文彬赶忙抱住他:“范哥,锦旗,锦旗!” “我不要了!” “范哥,帮帮忙,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我仁心被狗吃了!” “对对对,被我吃了,我现在吐出来还您。” “你……” “你看,我这朋友上次就是被你救治的,他的命就是你给的,你舍得把他的命给丢掉么?” “我……” “快点吧,我担心再不及时取出来,破伤风就不好了。” 范树林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被推着重新站到了润生面前,重新换了手套和工具,等用力把第一根钉帽给拔出一截时,他才猛然惊醒: “我到底在干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语气恢复平静:“无所谓了,范哥,因为你已经开始干了。” 范树林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继续往外拔。 事实证明,只要循序渐进,层层加码,人的适应能力,往往能超出其本人的想象。 他开始进入状态了。 等第一根钉子快要拔出来时,范树林喊道:“帮我拿一下,我要准备止血。” 谭文彬:“好,来了。” 润生:“不用这么麻烦。” 润生自己伸手,抓住钉帽,往外一拉,钉子就这么被完全拔出。 “哎哎哎,你在瞎搞什么……” 随即,让范树林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拔出钉子后,原伤口位置居然自己开始了闭合,是闭合不是愈合。 是皮肉自己缩紧,自己给自己止血。 范树林张大嘴巴,他的大脑因连续接受刺激,已处于一种奇怪紊乱状态,现在脑子里居然想的是: 要是全国手术台上的病人都拥有这种能力,那医生们岂不是要笑醒? 紧接着,又一个念头升出: 我的论文没希望了,写这种病患发表的话,那就不是论文造假的问题了,而是会被当做精神失常吊销执业医师资格证。 “范哥,范哥?” “啊,嗯,我在。” “还有十五根,您最好快点。” “哦,好。” 范树林继续拔第二根钉子,依旧是老样子,自己只需负责把钉子起出来,然后身前的病人就自个儿伸手抓住拔出,伤口依旧自我闭合。 “不,你等等,我刚忘了,我得看你里面有没有感染溃脓。” 润生:“哦。” 两处对称位置的伤口,重新打开,像是一双眼睛睁开。 “嗯,没感染,很好。” 范树林说完后,“噗通”一声,被刚刚那可怕的场景,吓得摔倒在地,眼睛开始翻白。 谭文彬赶忙再次搀扶:“范哥,范哥,范哥?” 范树林恢复过来,麻木地点头,麻木地起身,麻木地开始继续拔钉子。 这一根,他没等润生伸手,他自己就直接拔了出来。 然后继续。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做外科手术,而是在农村帮人拉大锯。 终于,十六根钉子完全拔出。 范树林累的坐在手术台上,润生则站起身。 “辛苦了,范医生。” 范树林扭头,看着旁边托盘上,满满当当的十六根粗长棺材钉,又看向跟没事儿人一样已经在穿衣服的润生。 他忽然对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学医之路,产生了怀疑? “对了,范哥,你们同学小聚什么时候开始?” “晚……晚上,很晚了,都要值班,得零点了。” “那好,要是我能来我就来,不能来我就提前给你们医务室打电话告诉你。” “嗯……行。” “范哥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打完招呼后,谭文彬就和润生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往学校走时,润生问道:“有急事?” “怎么瞧出来的?” “你走得很快。” “我最近轻功有所小成。” “有急事你刚才不该在那里等我的,应该赶紧去告诉小远。” “是有事,多了条线索,但不着急这一会儿,小远哥说了,就算要开始做事,也得等你和阴萌回队。” “我知道了。” “那个,润生,你身上的伤,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养好?” “这不是伤,这是气海。” “你管这叫气海?我好歹也是跟着小远哥读了一些古籍的,谁家气海是真的拿榔头钉子给自己身上钻洞的?” “师父说……秦叔说每个人的特性不同。” “那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肚子有点饿。” 谭文彬和润生先一起回到宿舍,打开寝室门,里头没人。 “小远哥应该去老太太那里了,我们也去吧。” 关上门,下楼途中,正好瞧见左手拄着拐右手提着热水瓶的林书友,他应该刚去开水房打了水。 林书友看见润生后,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谭文彬也在这时开口问道:“润生,心里痒痒不?” 润生点点头:“香吃完了,得回商店地下室房间里去拿。” “我不是问你这个,想不想找个人练练手。”谭文彬说着,目光瞥向林书友。 林书友骄傲地挺起胸膛。 润生摇摇头。 特训期间,给他喂招陪练的是秦叔,自己一次次被秦叔打趴在地。 如果说,以前自己只是知道小远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秦叔的话,那么现在,秦叔的形象在他这里已经具象化。 有了一个更明确清晰的极高目标后,就算特训结束,他也没有自鸣得意手痒痒的感觉。 谭文彬小声道:“润生,眼瞅着要行动了,其实就是小远哥,应该也想看看你的进步,这样才能合理做出行动计划。” 自己去和润生打,是打不出去效果的,甭管是特训前还是特训后的润生,打自己都很简单。 但林书友,是一个很好的参照物,一个明晰的计量单位。 润生:“那得小远叫我打,我才打。” “那是,咱怎么着也不能私斗嘛。” “去找小远吧。” “行,那我们走。” 谭文彬和润生离开了。 林书友愣在原地,不是说闭关出来就要和自己打一架的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打了? 丢下拐棍,林书友想追上去询问一下原因,顺便发起一场正道切磋。 他原本觉得正道自相残杀,会使天道痛邪祟快;现在他觉得内部良好切磋竞争,能更有利于打击邪祟。 可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看见班上同学走过来,林书友见状,赶忙调头回去,把拐杖捡起。 有时候,一个谎言撒出去了,那就得不停地去圆。 “书友同学,我来帮你提热水瓶。” “来,我来搀扶着你上楼。” 林书友没办法,只能被乐于助人的同学陪着上去了,而且还得装作一瘸一拐的。 …… 李追远原本是要去柳家的,但在经过操场时,被里面的两个“摊位”给吸引住了。 大一军训上午结束,学生会和社团的招新也随之展开。 大家都在操场上摆开桌子,立起牌子,学长学姐们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那些双眸中还泛着懵懂纯澈的学弟学妹。 对于大部分考上这所大学的新生来说,高中的学习时光往往是比较枯燥的,很多时候支撑他们继续努力的信念,就是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 宽泛来讲,就两条: 一,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 二,谈恋爱。 把校园活动放在第一条,是因为大部分人很快就会滤镜破碎,三分钟热度过后就觉得不过如此。 而第二条,往往会贯彻始终,甭管找没找到对象谈没谈成恋爱,都会成为宿舍小圈子里经久不衰的话题,而且越是单身的聊这个就越是起劲。 当然,对新生们来说,刚开学就快速找到对象那是少数牛人专利,但参加社团学生会,却很是简单。 一些强势或者名字听起来比较威风的部门,以及小部分一看就比较符合时下流行元素的社团,他们会遇到人满为患的问题,为此不惜进行“面试考核”以进行筛选。 绝大部分的其它部门社团,则都处于饥不择食的状态。 不努力吆喝,不进行推广,拉不到足够人头的话,那就和江湖上的衰落门派一样,只能静待消亡。 这座操场,也是一座江湖。 行走在其中,青春活力感满满,而且很多社团名字也是五花八门。 传统社团已极尽细分,非传统社团也十分丰富。 吸引李追远从操场围栏外绕着走进来的,就是位于角落里的那一撮。 拦在那一撮前面的,是围棋社,时下围棋热度很高,前来拿表填申请以及询问的新生很多。 更有几张桌子已经摆上棋盘,老生和心高气傲的新生正在对弈,旁边还有人在观战。 李追远虽然经常和阿璃一起下围棋,但他感兴趣的从来不是围棋。 从人群中挤出,终于来到最角落,总共四张桌子,前头新生不多,但老社员们都在耐心营业。 “外星人社”的社长,正拿着自己的剪报册,向面前几个新生讲述着ufo以及一些世界上的未解之谜。 “气功社”的社长带着俩老社员,坐在地上头顶着铝锅正在冥想。 留一个社员在旁边介绍说这是在观察人造卫星的运行轨迹,必要时刻要操控自家卫星去和其它国家撞击厮杀。 许是觉得这吹得有些太过离奇,且自家社长和俩社员的表现也有点过于呆逼,负责介绍的社员干脆翻开介绍板,另辟蹊径。 只见板子上写着:修炼气功有利于增加桃花运。 很显然,这个板子一翻开,起到了奇效,几个新生马上询问这是否是真的。 这俩,还算是这一小撮冷清里的还算有点人气儿的,至于里头那俩,也就是李追远来的目标,那真的是前头一个人都没有。 左侧桌子上立着个牌子,写的是“命理社”,后头坐着一个正打着盹儿的秃头学长。 很惨一学长,应该是家族遗传。 这种问题几乎是无解,再怎么护理保养都没用,主要体现在到某个年龄后,哪怕先前一头密发,也即刻头秃。 右侧桌子上立的牌子是“相学社”,一男一女,各自戴着厚厚的眼镜,往那儿一坐。 这俩人倒是没睡觉,看起来很是窘迫局促,哪怕身前压根没人,也依旧紧张忐忑。 其实,他们两桌,要是并在一起,学那江湖道人一样,立个旗,上头写着“铁算子”“算姻缘算事业”“算不准不收钱”,再找点道袍僧袍的穿穿,肯定能吸引到不少人流。 可偏偏,看相的那俩明显严重内向害怕交际,而那位秃头学长则看破红尘世俗。 李追远走到那一男一女前,发现他俩还给自己做了身份牌子:社长刘韬,副社长陆安安。 “学长学姐好,看相。” “啊?”刘韬有些诧异,说道,“小弟弟,我们是社团招新的。” 陆安安伸手推了一下刘韬:“给小弟弟看一下嘛。” 一直干坐着反而更尴尬,还不如有点事做。 而且,这少年长得怪好看的,看着英俊小少年,总比对着空气发呆好。 刘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问道:“小弟弟,你打算看什么呀?” “看相呀。” “呵呵,我的意思是,你具体想看哪些方面,是学习成绩呢还是身体健康?”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先看个面格,批个相字。” 听到这专业术语,俩人神情明显有了些变化。 刘韬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卷边书,将书翻开后,从里面抽出一个本子,拔开钢笔帽,准备计算。 陆安安则从隔壁打盹儿的秃头学长抽屉下,取出一个算盘,放在了刘韬面前。 刘韬右手握笔,左手拨弄算盘,眼睛则盯着李追远,嘴里不停念叨着口诀。 这架势,还真让李追远感觉挺意外的,这说明对方是真的在算,而不是故意“掐指一算”就翻书找个条目来纯属忽悠。 只是,对方的水平,应该很低很低,属于一只脚进了门另一只脚还在后头。 因为正常情况下,要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算自己,那自己是能有明显察觉的。 当初在太爷家的坝子上,有阵子柳玉梅就老喜欢算自己,还故意把手藏在袖口或遮于扇下。 可每次,自己都能心生警觉,要么扮鬼脸打断要么干脆对着算,对冲。 陆安安则从桌子后走出,来到李追远身旁:“小弟弟,我来给你摸一下骨。” “好。” 陆安安个头不高,身上也没什么香味,是长相很普通的女生,不过手指却比较细腻柔软。 而且,当其指尖触及你的皮肤时,能感知到对方很巧妙的发力收力。 她,是真会摸骨。 摸完后,陆安安走到刘韬面前,对其说了几句话,刘韬马上重新翻书找寻,然后继续盯着李追远拨弄算盘。 李追远来感觉了,很微弱,类似蚊虫叮咬。 但这也意味着,刘韬进入状态了,虽说是建立在他们二人合力的基础上。 只是,算着算着,刘韬开始不停吸着鼻子,时不时还用手背压一压,而且,时间有点久了。 陆安安怕李追远等得不耐烦,安慰道:“小弟弟,这个是需要等一会儿,但放心,马上就能算好了。” “好的。” 李追远微笑答应,同时两手指尖开始轻轻弹起。 他会算了,反而有点麻烦了。 陆安安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块糖,打开包装纸,递到李追远嘴边: “小弟弟,姐姐请你吃糖。”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他现在双手没空,只能张开嘴。 “嘻嘻。” 陆安安没觉得这少年拿大,很开心地把糖喂进少年嘴里。 是块奶糖,很甜。 “小弟弟,你是家住附近还是你爸妈是学校里的?” “我是大一新生。” “你真的是新生?” “嗯。” “年纪这么小,神童啊?”随即,陆安安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道,“那加入我们相学社吧,你就是我们下一代社长!” 兵在精而不在多,要是能拉一个神童进来,那对于社团来说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而且陆安安很清楚,她们这一行,很吃脑子。 李追远不置可否,双手还在继续轻弹着。 其实,他现在要是停下来,那么自己就不用等下一代了,因为这一代社长怕是要因病退位了。 渐渐的,刘韬吸鼻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流出了虚汗,哪怕现在是暑尾初秋,天气依旧炎热,但他头顶也升腾起了白气。 陆安安见状,察觉到了不对劲:“刘韬……”她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李追远抓住了手腕。 陆安安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少年的手劲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让学长继续算下去,不要打扰他。” 李追远结束对算。 “啊!” 这时,刘韬忽然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连同身下的椅子一同向后栽倒。 李追远松开陆安安的手,陆安安跑过去,将面色发白的刘韬搀扶起来。 “刘韬,你流鼻血了,你等下,我给你拿纸。” 刘韬自顾自呢喃着:“我算不出来,我算不出来,算不出来……” 这一动静,把隔壁打盹儿的秃头学长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这一情景后,神色一惊,当即向前跨出两步,骂道: “你这是闲着没事干算自己玩儿呢?” 说着,他右手掐住刘韬下颚,使其嘴巴张开,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颗粒,很像是小学门口很流行的零食“老鼠屎”。 李追远闻到了味道,知道这是一种安神的补药,他以前经常流鼻血,刘姨可没少给自己煎药喝,而且次次都是阿璃端上来喂自己。 “不要喂他这些。”李追远走过来说道。 秃头学长瞥了一眼李追远,见其年纪这般小,压根没打算听,继续要往刘韬嘴里喂。 “流点血,脑子疼几天,对他有好处的,相当于清淤了。” “你说什么?”秃头学长皱着眉,再次看向李追远,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少年能讲出来的。 “你喂他,就白受苦了,让他休养几天,以后算东西会更有感觉。” 秃头男子沉声道:“小朋友,你是卦门的?” 李追远摇摇头,他都不知道卦门具体指什么东西,但顾名思义,应该是算相卜卦为主的一系列门派的合称。 “那你是谁?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么,他要是不及时吃药,脑子都可能会出问题的。” “不会出问题的,不过,你想喂药,就喂吧。” “你……” 秃头学生一阵无语,你都这么说了,我再喂还合适么? 这时,刘韬似乎也恢复了一点,他将目光聚焦,落在李追远身上,问道:“为什么我一点都算不出来?” “正常。” 自己正在走江,江水滔滔,气势恢宏。 走江点灯,相当于把自己的命格“递交”上去,再点第三盏灯,才算把自己命格又接回来。 走江阶段,自己的命格,属于江湖,亦或者是,头顶的那一片天。 因此,他刚刚在算的,是天意。 这可是比自己对着镜子算自己,更大无数倍的忌讳。 李追远原本以为他不会算的,只是个爱好者,但他算出状态来了,为了不把人弄残,少年刚刚也对着在算他,算是掌控力度帮其抵消反噬,维持了一个合理的度。 刘韬是受了伤,流了鼻血,脑子也会胀痛几天,但恢复过来后,他的算相水平,就算双脚都入门了。 秃头学长站起身,看着李追远,问道:“既然不是卦门的,那你是哪条道上的?” 连行礼都不会,显然是江湖小杂鱼。 “你不认识。” “你老师是谁,你家里姓什么,籍贯在哪里?” 李追远再次摇头,转而看向陆安安:“学姐,你很会摸骨。” 陆安安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少年一夸,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是跟我奶奶学的,我奶奶在老家做这个。” “下次放假回家,学姐可以告诉你奶奶,摸骨时,可以加上指颤回鸣。” 陆安安的眼睛当即瞪大,她不止一次听过自己奶奶提过这个词,而且每次都伴随着惋惜哀叹,说本来家学里有的,但自己曾祖母那两代,断了传承,也就没能教传下来。 “我奶奶……不会。” 她说得很实诚。 而且她先前放自己嘴里的奶糖,还没化完,依旧在释放着丝丝甜味。 “学姐,你弯下腰。” “哦。” 陆安安弯下腰。 李追远举起右手,微握,举起。 陆安安深吸一口气,她把自己的脸,对向少年的手。 李追远的无名指指节,对着她额头,敲了三下。 “嗡!嗡!嗡!” 三声颤鸣,自陆安安脑海中回响。 她连续后退,坐在地上,抬头望天,只觉天高云淡;环顾四周,似乎多出了很多更清晰细腻的视感和声感,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空灵。 这就是指颤回鸣,是摸骨术中的一个法门;指颤之下,以回鸣进行收束,能起到更具体细致的摸骨效果。 《阴阳相学精解》里记载过摸骨术,但只是作为里面的一个小分支,相较而言,摸骨还是有些不方便,局限性比较大。 李追远学过这个法门,但从来不用来摸骨,前几次用是对被祟上的晶晶以及昏迷的彬彬,拿来当唤醒其意识的“敲门砖”。 陆安安满脸欣喜道:“你会,你居然真的会,能教教我么?” 李追远诧异,我刚刚不是教了你么?还连教了三次。 陆安安马上站起身,双手交叉于身前,然后右腿后退半步,手势、头和整个上半身,交替向下,行礼。 目前来看,陆安安应该是家学最深的一个,比刘韬和秃头学长要靠谱得多,因为她奶奶还教了她老礼。 至于她奶奶,应该和自己老家的刘金霞差不多,吃的是这口饭,但刘金霞是靠命硬半路出家,玄学造诣上肯定比不过陆安安的奶奶。 李追远回了一个柳家礼。 陆安安只是继续面带笑意,爬起来还在流鼻血的刘韬还一脸木讷,只有秃头学长指着李追远洋洋得意道: “你看,我就说嘛,你有家传!” 显然,在场三人,没一个人认得柳家。 陆安安:“学弟,不,前辈,还请教我。” “我还有事。”李追远看了看天色,“要走了。” “前辈,这是社团申请表。”陆安安拿出表格和笔递了过来,“你说,我填?” “不加了。” 自己只是觉得天色还早又恰巧经过操场边时看见了这处角落,这才特意过来玩玩,现在玩好了。 还挺有意思,刘韬和陆安安都有点本事。 秃头学长拦住了李追远。 李追远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秃头学长挠了挠自己的中央秃头,说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了,你有这种感觉么?” 李追远摇摇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秃头学长让开路。 继续挠头,他是真觉得自己今天亏了什么,可具体亏的是啥,他不清楚。 其实,他没亏,但另外俩人赚了,就显得他亏了。 而且,李追远走过来时,第一眼瞧的,是他,因为他的发型太具吸引力了,可他在打盹儿。 打盹儿到一半瞧见自己朋友那个样子,自然就带着点火气,说话有点冲,也没像陆安安那样及时意识到少年的能力改变态度,还是继续带着点傲气。 有时候,真就是性格决定命运。 俩朋友都得了利,他连名字都没被记住。 李追远走出操场门时,恰好看见谭文彬和润生一起走来。 “小远。” “小远哥。” 李追远目光落在润生身上,眨了眨眼睛。 润生走过来,背对着李追远,弯下腰。 李追远上了润生的背润生站起身,背着少年前进。 临近黄昏,天边开始披霞上妆。 谭文彬将阴萌出关时间以及从范树林那里得到的黄山消息告诉了李追远。 李追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将脸贴在润生后背。 来到柳家,推开院门进来。 刘姨的声音传来:“哟,我们家小远真是越来越小了,现在还需要润生背呢。”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下来,对刘姨露出笑容,问道: “刘姨,阴萌什么时候能出关。” 刘姨看了看谭文彬:“我不是和彬彬说过了么,萌萌还得再浸泡一天。” “排毒么?” “哪里有毒,有毒我还能给她泡井里么,那是为了养颜。” “那就劳烦刘姨,把她捞出来吧。” “有事?” “嗯。” “我这就去。” 刘姨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先进屋取出一个大袋子,然后径直出了小院。 “润生哥,你需要休息么。” “小远,我身上没有伤。”润生指了指自己衣服 李追远点点头,这是《秦氏观蛟法》为基础所发展出的炼体法门。 想当初秦叔站在长江边,脚生蹼、脸出鳃,一跃入江,一个人近乎就要将整个白家镇打穿。 其原理,就是如此。 这十六根棺材钉所打下的“气海”,在陆上能帮助润生蓄势集气,在水里能帮其用特殊方法呼吸。 能上天下江,才是真的蛟龙。 “润生哥,那你先去店里吃饭吧,记得要吃得饱饱的,然后收拾好你的以及我的装备。” “懂了。” “彬彬哥,你去安排一下林书友,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他和润生切磋一下,今晚十一点前要结束。” “明白。” 谭文彬又指了指老太太所在的楼上。 “今天我代替你和柳奶奶说会儿话。” “行。” 润生和谭文彬转身离开。 阿璃房间的落地窗紧闭,窗帘也拉着,李追远没急着去找阿璃,而是先上楼。 柳奶奶站在桌前,正提笔画着衣样。 “倒是难得,进屋先来看奶奶我,怎么,有事了?” “嗯,估计得出趟门了。” “这么急?” “也是为了赶早。”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侧,帮她打理颜料盘。 “这件怎么样?”柳玉梅问道。 “很适合阿璃。” “你小子的眼光,我是信的。” “这些日子,润生、彬彬和阴萌,给您添麻烦了。” “这就要断了?” “哪可能断,换个门开开而已,还是自家人。” “听你的,我相信你心里有数,不过,那两个就算了,壮壮倒是没给我添什么麻烦。 这家伙现在一到我跟前,就跟个小太监似的,这是把奶奶我当慈禧了。 他还以为我瞧不出来,我又不是没看过电视电影。” “呵呵。” “哎呀,难为这孩子了,得天天来哄我这脾气不好的老太太。” “您是长辈,既护短又慷慨,既端庄又明理,谁家有这样一个老太太,晚辈们不得高高兴兴地哄着?” “不嫌我唠叨嫌我烦就好。” “只有持身不正、冥顽不灵、只知恃辈分而骄对 “到底还是你会说话。” 柳玉梅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脸,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上下仔细端详:“确实长高了些,在过几年,就要变成大孩子了。” “阿璃不也是一样么?” “阿璃不同,阿璃在我心里,无论多大,都是孩子。其实你也该是,但你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不一样。” “我知道的。” “还是那句话,奶奶我已经知足了,什么时候你觉得累了,不想继续走下去了,就回来点灯吧。 秦柳两家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庇佑俩小辈安生过一辈子,还是没问题的。” “秦叔又走了?” “嗯,他本就是中途折返回来的,现在这里事儿了了,那里的事儿还在等他呢,不过这次出去不用多久就会回来。 怎么,你是担心我派他去福建找那俩官将首麻烦?” “您现在平和了。” “是啊,日子过得有盼头,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行了,去找阿璃吧,既是要出远门,总该让你们俩再多说点话。” “好的,奶奶。” 李追远下了楼,打开阿璃卧室的门。 他是不用敲门的,因为阿璃能感知到他的到来。 进来时,阿璃刚好放下刻刀。 “打扰到你了?” 阿璃摇头,将那印章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接过印章,小巧精致却又内蕴气势,尤其是印章上端的龙象,更是栩栩如生。 没急着去看下方的刻字,而是将其在印泥上按压,然后走到桌边那幅画卷前。 画上,是自己终结余婆婆的画面。 “画得真好。” 李追远将印章,盖了上去,拿开时,画卷上多出了一道鲜红的印痕:【代天行道】。 与“替天行道”一个意思,可气象上却有所不同。 李追远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他没那么大的理想抱负,“正道”理念在心里也不是很深刻,毕竟一入门,看的就是魏正道的私货书。 但他很享受这种糊弄天道的感觉。 要是跟外人讲起时,那这四个字肯定指的是自己的远大理想,但实际上,是只有她知道的,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一份恶趣味调皮。 画卷完成,印章也盖了,只是画框本还没来得及做好,主要比预想中多用了些废料,导致这一批祖宗牌位不够,得等下一批重做的祖宗牌位接力。 李追远伸手牵住阿璃的手,说道:“来,咱再挑一个。” 男孩和女孩,一同闭眼。 李追远来到门槛后,前方,雾气还在,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还在,而且,比之刚解决完余婆婆时,雾气明显更逼近了许多,连声量,也大了不少。 一个余婆婆,能让它们暂时忌惮,却远远不够它们真的怕得逃散。 李追远迈出门槛,伸手将墙缝上插着的白灯笼抽出。 一人一灯笼,走入迷雾。 迷雾中,鬼影重重,有的在试探,有的在嘲讽,有的在撩拨。 这时,身前的灯笼忽然被一团雾气给包裹,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其吞没。 李追远没有慌乱,双手继续抓着杆棍。 灯笼那头,传来拉扯力道,它是主动的! 李追远奋力甩动灯笼杆,如同钓鱼时鱼儿上钩后的甩竿。 轰然间, 四周迷雾退散, 一条通体黑色的大鱼从头顶划过,鱼身庞大,鱼目憎恶。 愿者上钩! ———— 明天中午还有一章,求月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五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寺庙深幽,院内有一口古井,上盖青石板,板上覆陀罗尼经被,四条锁链自井边延伸至四方角的罗汉石像手中。 一白须老僧,盘膝打坐于井前。 这块区域本就不对游客开放,日前住持更是严令寺内僧人不得靠近。 日落西斜,老僧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另一道身影,踩到上面。 老僧睁眼,舒了口气:“柳施主,你可算来了。” 刘姨将手中的大袋子往地上一丢,走到一尊石雕罗汉像前,伸手抓住一根锁链,往后拉扯。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另三条锁链也跟着联动,抵在井口中心的四块石头被打开。 刘姨走到井口边,将陀罗尼经被揭开,往地上随手一丢,然后抬脚,“砰”的一声,将最上头的青石板踹翻。 老僧没做过多言语,只是默默将经被捡入手中。 刘姨没急着下井,而是看向老僧,问道:“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老僧回答:“柳施主既然在此存寄,贫僧自当亲自帮忙看管。” “多管闲事。” “柳施主,这是本寺的井。” “乾隆年间,我柳家先人就以此井镇尸妖了,后命其侍者于此立庙看护,细算下来,老和尚,这座庙的初代住持,也就是你的师祖,当年拜的也是我柳家龙王。 所以,这庙,不该是我柳家的么?” 老僧:“柳施主所言极是。” “呵,我还以为你个老和尚会跟我来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不敢。”老僧坦然道,“俗世未修尽,无颜见佛祖。” “一边去。” 老僧抬起手:“还请柳施主,先收了那物。” 刘姨手掌一挥,一道黑影从旁边不知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到刘姨脚下后顺着往上爬,最后来到刘姨掌心,再反手一收,那东西就已消失不见。 老僧长舒一口气,起身抱着经被离开。 他是来看东西的,但看的不是井下的,而是被布置在井边的那物。 那东西一旦失控为祸,那自己全寺上下,估计都得全身漆黑,集体去西天拜佛祖了。 等老和尚走后,刘姨跳入井中,很快,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阴萌被她提了出来。 落于井口边后,刘姨轻挲指甲,一缕异香传出,递送到阴萌鼻前。 阴萌睁开了眼。 “师父……” “自即刻起,改回以前的称呼。” “刘姨。” 刘姨点了点头,手指在阴萌的皮肤上划动,感知着这白皙细腻,笑道: “这才像川渝女娃子该有的样子嘛。” 阴萌问道:“刘姨,不是说该泡一天一夜么?”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自己皮肤变得更好的诱惑。 “有人让我提前把你捞出来。” 阴萌马上点头:“那应该的。” “给你带了几套衣服,你选一套先穿上,其余的带走,你原本的那些衣服,太过土气,乡下老婶子穿得都比你时兴。” 阴萌从袋子里选了一套衣服穿上,直起身,双手朝后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有一种青春洒脱的风采,她本就很年轻。 “刘姨,谢谢你。” 爷爷是男人,其父母又很早离开自己生活,在刘姨身上,阴萌找寻到了母亲的感觉。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刘姨伸了个懒腰,心中倒是没多少依依不舍,只有无限解脱,这段日子,她是真被折腾得够呛。 “萌萌,你记得,以后找对象,得找个会做饭的。” “嗯。” “要是遇人不淑,你就亲自下厨给他做顿饭。” …… 阴萌回到柳家,推开院门走进来,看见李追远和阿璃坐在花架下,男孩女孩都抬着头,把星空当棋盘。 李追远挪过视线,看了阴萌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继续下棋,但还是吐出两个字的评价: “白了。” 阴萌笑了笑,问道:“你们吃了么?” 李追远:“这话问得,怪吓人的。” 阴萌忙摆手道:“不不,是刘姨去买菜了,待会儿就回来做饭。” “那是给老太太和阿璃做的,我们怕是赶不及吃了。”说着,李追远目光看向远处小道上正奔跑过来的谭文彬。 “小远哥,我都安排好了。” “辛苦了,彬彬哥。” 李追远扭头看向阿璃:“我要出门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阿璃点头。 李追远目光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骨戒,他很喜欢这枚戒指,可惜的是自己的身体还会继续发育,这枚骨戒戴着戴着就会不合手了。 不过无所谓,再从死倒灰里扒拉就是了。 少年走出院门时,驻足回望,花架下的女孩依旧在看着他。 李追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下来这段时间自己身上的人皮,又会重新绷紧。 少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在后头跟着的谭文彬和阴萌彼此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懂对方眼里的意思: 小远哥要离开阿璃一段时间了,我们要小心不能犯错,尤其是不能犯蠢。 谭文彬的安排很妥帖。 他将切磋场地,安排在了校医务室外的河边空地。 并且,他还提前从老四川那里订了餐,带了椅子。 当李追远等人过来时,已经有人坐在那里,把烤鱼盘 谭文彬:“喂,阿友,你怎么一个人就先吃上了。” “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太磨蹭了。” 月光下,林书友抬起头,他已经开脸,画上了脸谱。 随即,他看向李追远,手指着润生,问道: “喂,我要是打过他了,那不就没办法从你这里拿到秘法了?所以,我是不是得故意放水输给他啊,呵呵。” 李追远同样看着林书友,平静道:“把你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林书友犹豫了。 开脸前和开脸后,他的性格会发生极大的变化,目前来讲,已很接近人格分裂症状。 而且,开脸前的林书友越乖巧,开脸后的他就会越乖戾。 “他们”俩,只会走向彼此的两个极端。 但哪怕是开脸后的他,也是有完整记忆的,所以对李追远以及其背后龙王家的进一步认知,他心里同样也清楚。 势力远比不过人家,珍贵的秘法还有求于人家,他确实没资格在人家面前如此嚣张。 林书友:“这样吧,你给我秘法,我就听你的。” 谭文彬走上前,对林书友后脑就是一拍:“出息了啊,还谈上条件了你。” 林书友过去这些日子,天天粘着,虽然有点烦人,但好不容易在远子哥面前积攒下来一点好感,就被你小子三两下地直接败光了。 林书友应激般地扭头看向谭文彬,虽然眼里有怒火,却并不算太多,哪怕是开脸后的他,对谭文彬的态度也是带点特殊的。 谭文彬:“看什么看,好好说话!” 林书友再次看向李追远,说道:“好,我听你的。” 口头上是这么说了,但这语气目光,搭配着脸谱形象,有一种街头痞子梗着脖子口服心不服的姿态。 李追远:“拿出你的全部实力来和润生打。” 说着,李追远看向润生:“不要下杀招。” 润生:“嗯。” 林书友像个炮仗被点燃般“蹭”的一声站起,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愤道: “我听你的,我会全力以赴的。” 随后,他离开座位,来到空旷处。 润生走了过去。 谭文彬重新回到李追远身边,小声问道:“小远哥,阿友这个样子越来越离谱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这种精神分裂?” “彬彬哥。” “嗯?”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治?” “我……我心里的小远哥你什么都会嘛,哈哈哈。” “他的那份人格影响,来自于白鹤童子,所以光治他不行,得治童子。” “可为什么我觉得他师父和他爷爷症状远没有这么夸张?” “他天生灵性敏锐,更容易感应到官将首,自然也就更容易受浸润影响。 而且,他目前只能请童子,以后等他能请增损二将时,人格影响会更明显。” “小远哥,有治祂们的方法么?” 李追远没说话。 谭文彬以为小远哥懒得管这种事。 实际上是,谭文彬的话,给予了李追远一定启发,他正在思考。 前方,林书友起乩了。 竖瞳开启,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但白鹤童子的第一眼,不是看向将要与他交手的润生,而是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只觉得一股杀机向自己袭来,当即后背一凉,自学会走阴后,他对这方面极是敏感。 “我艹,他为什么想搞我?” “因为上次是你插了祂。” “阴神还会记仇的?” “你都说是阴神了,祂们前身可都是鬼王鬼将。” 润生指了指自己:“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白鹤童子目光微沉,身形前扑,三步赞下出现幻影,来至润生面前后,抡起拳头,对着润生面门砸来。 “啪!” 润生抬起右手,将这一拳挡在了面前。 谭文彬先前约架时,特意嘱咐了林书友不要把那把三叉戟带来,未开脸的林书友还是很听话的。 当然,润生也没拿黄河铲,同样是赤手空拳。 双方此时,陷入了僵持。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转出血色,祂感到了愤怒,因为一个普通人,居然接下了自己的一拳,而且显得很轻松。 祂开始持续发力,脚下的河滩地面逐渐下沉,润生脚下也同样如此,同时润生的右臂和右肩处,隐隐有风声。 白鹤童子抬腿,润生也同样抬腿。 “砰!”“砰!” 双方各自朝对方身上踹了一脚。 然后因为双方的手还死死纠缠在一起,各自一踹的结果就是,彼此都被踹起,然后都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就算到这时,各自的手依旧没松开。 紧接着,白鹤童子和润生同时起身前扑,想要来到对方上方占据主动,最后只变成彼此肩膀间的一记猛撞。 “砰!” 对撞之后,彼此另一只手去抓对方的另一侧肩膀,然后各自侧过头,夹住对方的手。 两个人在地上打起了滚,一路翻滚下了河里。 率先探出身子的是白鹤童子,但刚探出来,祂就被润生再次摔入水中。 双方在水下的缠斗,激起大量的水花,明显更擅水性的润生,此刻渐渐占据了优势。 然而,白鹤童子的竖瞳,开始流转。 润生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虽然还能克服,但出拳出脚的速度,也因此出现了些许滞缓。 李追远心里暗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实际看到官将首动用法门。 在连吃白鹤童子数拳后,润生发出一声低吼,眼眸泛红,竖瞳的效果被驱散,拳脚恢复,再次将势头扳了回来。 因为都是贴身肉搏,且都选择了力量上的比拼,所以招式上就很难好看,这场景,更像是在水中摔跤。 李追远:“润生哥赢了。” 白鹤童子的战斗习惯,是一上来就发挥出乩童身体的所有实力,不会留手更不会怜惜。 而润生,虽然在交手时动用了各处局部气海,却还没有集体完全开启,意味着他一直留了一手。 可能这一招要是用了,会让润生透支太严重,眼下出任务在即,他得确保自己状态平稳,但胜负因为这枚筹码,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接下来,验证的就是润生的耐力。 白鹤童子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脱离对自己不利的水中战场,但在持续受压下,祂不得不做出选择,祂吃了润生的一拳,身体倒飞出水面,落回陆地。 这种反应迟缓,并非是白鹤童子不会打架,而是因为祂的傲慢。 润生跟了出来,在陆地上继续跟祂打。 观战的三人耳畔,全是拳脚对拼的震响。 渐渐的,白鹤童子的气势开始出现滑落,竖瞳也逐渐难以维系。 “润生哥。” 李追远喊了一声,润生停手,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深呼吸。 每一次深呼吸,衣服都会被吸得贴紧身体后又快速膨胀开。 这是故意给白鹤童子机会,让祂点起引路香。 三根引路香燃起,插于鹤冠之上,白鹤童子气息恢复,再度打来。 润生停止深呼吸,再次迎了上去。 不断的对拳,对脚,对肩,对撞,双方在用最直接的招式进行最原始的力量与耐力较量。 谭文彬咂舌道:“啧啧,润生进步这么大。”之前,他们三人面对白鹤童子时都落尽下风,现在润生一个人,就可以打个平分秋色。 谭文彬也清楚,白鹤童子缺少的,就是时间,只要能熬下去,祂打不死你,那祂的乩童,就“必死无疑”。 三根香燃尽,白鹤童子身形再次陷入迟缓,竖瞳重新出现涣散趋势。 润生这次不用李追远提醒,自己先行停手,后退几步后,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他身上的衣服现在已经成碎条了,原本鼓风机一样的衣服,现在变成了布条不断贴合再吹起。 但他身上那十六处曾经是棺材钉的伤口并未因此张开,依旧闭合。 棺材钉类似小孩学骑车时的后轮两侧辅助小轮,让你清晰知道气海位置与运用,润生通过这场战斗,加深了对此的理解。 那些伤口,在不久后也会彻底愈合,只是气旋依旧会在那里汇聚,发挥着同等的功效。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要用针么?” 李追远摇摇头,他走到林书友面前,林书友此时已经跪坐在地上,即将结束扶乩状态。 少年将手指抹上红泥,对着林书友眉心点去,然后顺着面门下拉,在其脸谱上,画上了一条红线。 紧接着双手重新掐印,然后在林书友两侧太阳穴位置画了一个圈。 最后,手指指向空荡一侧,再撩向林书友。 四周,出现了一股微弱的风,带着森然的寒意,这是煞气。 李追远刚刚在林书友身上,布了一个简易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一次性的聚煞阵。 以前,他曾用这种阵法,尝试激发死倒凶性。 现在,他在用同一种方式,去激发阴神的本能。 聚煞完成,林书友眉心的红点变为黑色,黑色一路向下,将那条红线覆盖。 李追远一边后退一边伸手勾了勾: “起!” 林书友再次睁开眼,竖瞳恢复。 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成功了。 这是一种乐趣,不亚于当初在太爷家二楼看书学习时,自己的猜想被证明可行。 白鹤童子瞪向李追远,眼里流露出清晰的杀意。 身为阴神,受庙宇供奉,与乩童形成约定俗成的默契,乩童召唤,祂们降临,借乩童之身,灭邪祟,积功德,祂们是主位,来去自如。 可眼前的少年,正在尝试颠覆这一生态! 白鹤童子攥紧拳头,从跪坐姿势,瞬间起身。 没人知道祂是否真的要对少年挥出这一拳,因为润生没给事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机会。 润生及时冲上来,将白鹤童子撞飞,然后白鹤童子再次起身,与润生厮打在一起,又重复起了先前两轮的故事。 李追远则在注意观察林书友的身体状况,第一次在操场上与官将首交手时,林书友是在扶乩状态结束后,瞬间重伤。 当时,李追远怀疑的是伤情被压后了。 但,真的是这样么? 枯燥乏味的击打,又继续了一段时间,不同的是,这次润生也明显出了颓势,白鹤童子得以压着润生开始打,润生只能被动防御。 不过,润生的颓势是降到一定程度后就止住了,仿佛一个下抛物线,逐渐趋于平缓,而不是一跌再跌直至破位。 李追远暗暗点头,这意味着以后面对棘手对手时,润生就算不是巅峰状态了,也能继续去拖延迟滞对方。 秦氏观蛟法与炼体术的结合,果然玄奇。 这第三轮后半段,润生是纯粹熬过去的。 等白鹤童子再次“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竖瞳又一次涣散时,润生也同样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艰难咽着唾沫的同时,身上的呼吸声也变弱了许多。 “润生哥,还行么?” “可以!”润生抬起头。 “阴萌。”李追远喊了一声,然后再次走向白鹤童子。 阴萌快速冲了过来站在李追远斜前方。 李追远伸手,将掌心覆盖在林书友的额头,沉声道: “四鬼起轿。”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童子大人你想走是么? 来, 给我回来,继续抬轿! 林书友扬起头,喉咙中发出厉啸,下一刻,竖瞳再次恢复,气息回归! 成了! 白鹤童子一拳,对着李追远砸来,这次,它毫不犹豫! 四轮了,四轮了! 这么多年的规矩,只有引路香再续一轮,但在这少年手中,却已经续到四轮。 而且,白鹤童子还记得,少年这帮人手里,还有一套符针,可以再续一轮,就是五轮! 他得死,他必须死! 要是这等术法真的流传出去,那祂们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阴神,就可能沦为乩童的工具! 阴萌双肘击出,将白鹤童子的这一拳给砸偏移了位置。 拳头从李追远耳侧掠过。 少年神情平静,开始后退。 等白鹤童子第二拳砸出时,润生再次赶到,接下了这一拳。 双方开始了第四轮交锋。 只是,白鹤童子的第四轮,如第一轮一般强势,而润生,则只能全方位被动挨打,虽说还能继续坚挺,但继续这样下去,白鹤童子就能很轻易地脱离润生的牵扯。 事实上,回到边缘处继续观战的李追远,已经察觉到白鹤童子的杀机不断在自己身上扫过。 祂在等机会,脱离润生纠缠,来杀自己。 “阴萌,让我看看你的特训成果,记住,不要下杀招,拖住祂就好。” “明白。” 阴萌再次加入战局,她的功夫其实并未长进多少,但身法却比过去更加灵活,她袖口里应该藏有某种香囊,此刻捏碎了后不断有黑雾扬起。 寻常的黑雾自然无法干扰到官将首,但阴萌的黑雾却能让白鹤童子陷入某种迷瘴。 应该是类似“归乡网”的效果,看不见且不自知,却真的有效。 有了阴萌的牵扯,润生压力大减,二人联手,重新和白鹤童子拉出了一个平衡。 李追远则着重观察白鹤童子的状态。 第一次在操场上,正常起乩加引路香,两轮后,扶乩结束,林书友重伤。 上一次面对余婆婆的侍者,也就是那个老女人时,基础两轮加符针,三轮,扶乩结束,林书友几乎瘫痪,到了一个临界点,是靠着老家及时续命才得以恢复。 现在,是第四轮了。 而且前三轮,润生给予你的打击,绝对不逊于上次那个老女人。 可你,依旧生龙活虎。 所以啊,什么伤势压后,不存在的。 童子大人, 是你有办法把自己的力量引渡下来,维系这具身体的运行,可你们过去,只会去压榨乩童的身体,不舍得消耗自己的! 也就是说,前几次,只要白鹤童子不要那么吝啬,稍微过渡一点力量下来维护一下林书友的身体,林书友都不用次次那么凄惨。 乩童是怀着殉道者的心态,除魔卫道,可这些阴神,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伤是乩童负的,命是乩童丢的,功德大头给阴神拿走了,这压根就不是合作者的关系。 李追远喃喃道:“这种玩儿法,我很不喜欢。” 第四轮结束。 白鹤童子再次摇晃,竖瞳又一次出现涣散,但这次,祂扭头看向了李追远。 似乎在等待,下一轮。 要是这少年再给自己一轮,祂觉得自己能改变局势。 李追远没搭理祂,而是走到餐桌边,拿起一瓶豆奶,用开瓶器打开,端着喝了一口。 白鹤童子声音沙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李追远举着豆奶瓶,与祂遥敬了一杯:“火?你们还不配。” “噗通……” 没能等来符针或其它方法的白鹤童子,离开了林书友的身体,林书友脸谱脱落,然后面朝下,摔倒在地。 谭文彬小跑过去,将其搀扶。 “喂喂喂,阿友,还活着没?” 林书友十分虚弱地睁开眼:“彬彬哥……” “呸,又白费我一次感情酝酿。” 谭文彬一边骂着一边撸起对方戏服,瞧见肚子上的脸谱印记还完整着,也是舒了口气。 林书友艰难地举起手:“为什么……没插针……” 这个问题,谭文彬无法回答。 林书友继续道:“既然没用……可以……送我么……” 就像酒席上剩下的菜,他想打包带回家。 谭文彬抬头,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端着豆奶走了过来。 看见李追远后,林书友整个人激动起来,哪怕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如此,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此刻,这个端着豆奶的少年,在他眼里,就是神! 算上没用上的符针,五次,五次,五次啊,比自家传统时间,翻了一倍还不止! 要是少年能把这些教给自己,自己再带回家传授出去,那以后官将首在诛杀邪祟时,能因此少牺牲多少人? 至于什么年夜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都是次要的了,因为谁能把派系传承翻个倍,那百年后,你的牌位都得和祖师爷并列摆放。 李追远将一套符针取出,放在林书友胸口,林书友将它攥住。 “我这次出门之前,会写一个聚煞阵法给你,你在这段时间一边养伤一边看看,能看懂多少就看懂多少。” 林书友听到这话,胸口一挺,嘴里溢出汩汩鲜血。 谭文彬吓了一跳:“艹,你别真激动死了!” 好在这时,应该是林书友老家那边,已经开始发力了,其脸上,也重新出现了些许红润。 估摸着那边也疑惑为什么自家阿友又变成这样了,但他们肯定不敢问。 “彬彬哥,送医院吧。” “好嘞。”谭文彬将林书友背起来,“幸好拐杖还没卖掉。” …… 范树林坐在值班室里发呆,他今天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完了,都出现幻听了。” 值班室门被打开,谭文彬探出脑袋。 范树林冷笑一声:呵,还出现幻觉了。 等到谭文彬把大半身子显露出来,其背后背着的那个人也出现时,范树林忽然打了个嗝儿。 他忽然意识到:糟了,还不如真的是幻觉! “范哥,范鹊,范佗?” 范树林手指着谭文彬:“我要去报警!” “行啊,范哥,我帮你报,我爸正好是警察。” 范树林闻言颓然地放下手臂。 “范哥,你看,你都救了他两次了,你现在放弃他,等于放弃了两条人命啊!” “我……” “咱快点,给他做好治疗,咱待会儿还要一起去喝酒呢,叫上你那个离婚的朋友。” “你……” “范哥,咱麻利点的,离婚的男人还等着我们去安慰呢。” …… 谭文彬一路跑回学校,来到商店。 李追远、润生和阴萌都在这里,这会儿商店已经不营业,寝室也关门了。 “小远哥,治疗在做了,阿友情况没大碍。” 李追远点点头,将一本黑面抄递给谭文彬:“这是聚煞阵详解,你待会儿去给林书友。” “好,我知道了。” 谭文彬将本子放入怀中。 李追远看向润生:“润生哥,你身体状态怎么样?” 润生响亮地回答道:“吃饱了就没问题。” 润生伤势确实不重,主要是疲惫。 李追远走到商店用来标注特价打折商品的黑板前,先擦去原有的,然后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下三条线索。 最上端是黄山民安镇。 下方分三条线: 吴胖子——对象——对象父母——老家上坟——民安镇。 薛亮亮——父亲生日——民安镇。 范树林——同学离婚——同学老婆——民安镇。 李追远敲了敲黑板: “现在,分配任务。 阴萌,去吴胖子对象父母所在的医院病房进行问诊。 彬彬哥,去和范医生参加今晚的聚会。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把你们的这条线,给我推到民安镇。 我和润生会直接去亮亮哥的老家。 我们三方,将带着三种线索视角,在民安镇,汇合!” 三人齐声应道:“明白!” 李追远拿起黑板擦,默默擦拭掉黑板上的内容。 愿者上钩? 没想到吧,我们这次连钓竿都不用,直接下河来捞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六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好了好了,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呢,快回去休息吧。” “学校里的事不着急,要不今晚还是我留下来陪护,你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你看,这些天你都憔悴了。” “这不合适。” “佳怡,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我的意思是,我爸妈已经因为身体不舒服,晚上很难睡得着了,要是再加上你的呼噜声,他们会更难受。” “啊,是因为这个。”吴胖子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好了,我是习惯你呼噜声,一段时间听不到还怪不适应的,但我爸妈现在是病人,你快回去,你的心意我爸妈都懂。”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哦,对了,明天我再去尝试请请那位老道长,同事们说他挺灵的,可以请过来看看,就是人家老道长比较忙,得看他的时间。” “你不是说还请了老中医的么。” “都得请,既然医院这么久都看不好,咱就多试试几种方法。” “嗯,都听你的。” 看着自己男友走下楼,郑佳怡默默地转身,先回到病房。 病房里,自己的父母还在“哼哼”着,入院有些天了,俩老人的意识还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提起热水瓶,去楼层最东侧打了开水,走回来时,郑佳怡看见自己父母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女生,正在确认着病房门牌号。 “请问,你是?” 阴萌扭过头,看向郑佳怡,说道:“我是吴辅导员请来看病的人。” 郑佳怡不敢置信道:“你这么年轻?” “我师父有事,就先让我来看一看。” “可是,我对象刚走,你们难道不应该……” “我师父只给了我病房地址,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现在就可以走。” 嘴上说是走,但身体已经侧过来,右腿微微下弯,做好以最快的速度挟持对方进病房强行看病的准备。 “您请进。” 郑佳怡打开门,将阴萌请入病房。 病房里除了消毒水味道,还弥漫着一股腥腐味。 阴萌径直走到病床边,观察起两位老人的情况。 她其实不会看病。 她会配毒药,这是她的天赋。 短暂的特训激发出她对毒的感知,但奢望让一个人在如此短时间里成为一个“名医”,这显然不现实。 不过她嗅出来了,俩老人确实是中了毒,医院说是食物中毒倒也挺贴切。 然而,她分不清楚是哪种毒。 问题不大,一个一个试就行了。 阴萌左手一翻,掌心处趴着一只蛤蟆。 这是她在医院池塘里刚抓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很有生气。 正准备给阴萌倒水的郑佳怡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阴萌对着蛤蟆念念有词,然后伸手,在蛤蟆的肚皮下弹了弹,又抽出一根香,指尖在香尖揉了揉,外层香皮脱落,白烟升起。 将这根香插入蛤蟆口中后,含香蛤蟆被阴萌放在了床头柜上。 紧接着,阴萌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颜色不同的纸片,先取出一张黑色的,右手一甩,出现了一个刀片,且毫不犹豫地对着郑佳怡父亲手臂处一划。 一道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阴萌用黑纸沾上鲜血,再将纸张置于香上,让香在黑纸沾染鲜血处烫了一个洞。 蛤蟆毫无反应。 不是尸毒。 阴萌又拿出一张紫色的纸,为了取血新鲜,再次用刀片在郑佳怡父亲胳膊上,划开一道新口子。 取血后,依葫芦画瓢,让香将纸烫个洞。 蛤蟆依旧情绪稳定。 不是蛊毒。 阴萌接下来取出的是蓝纸,再次开新伤口前,她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郑佳怡。 郑佳怡双手捂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很害怕,她感到匪夷所思,但她没尖叫,也没阻拦,甚至在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时,还对自己露出鼓励和感激。 这是一个拎得清的女人,她不懂,但清楚这是在治病。 新口子割开,取血,再将纸置于香尖,烧破洞时,蛤蟆高频叫了起来。 是妖毒。 找到是什么毒,接下来就有相对应的解决方法了,她会的方法很简单且唯一,那就是以毒攻毒。 阴萌问道:“你会抓蛤蟆么?” “啊?我……我没抓过,但我可以去抓。”郑佳怡坚定地说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抓着这只蛤蟆,我离得比较远的话它可能会失控。” “哦,好。” 郑佳怡走上前,尽可能地摒弃掉内心的强烈排斥,双手将蛤蟆抓住。 阴萌来到病房窗户前,打开窗,跳了出去。 看着人消失的窗户,郑佳怡感觉今晚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一会儿,阴萌从窗户口爬出,手里又抓着一只蛤蟆。 接下来,她开始给蛤蟆嘴里喂毒,这是一种带麻痹效果的毒药,效果类似“麻沸散”,但副作用很大,容易把人脑子弄坏。 所以她刻意地降低了药量。 两只蛤蟆分别被喂入毒药后,阴萌用刀片,在郑佳怡父亲和母亲的大臂处,切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块,这是直接生挖下一块肉。 “这……”郑佳怡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一个能从四楼跳下去再爬上来的人,她不觉得会是精神病。 “来,搭把手。” 阴萌将一只蛤蟆的嘴对准郑佳怡父亲的伤口。 郑佳怡上前,托举蛤蟆,让其继续保持对伤口的吮吸。 阴萌则将另一只蛤蟆,对准郑佳怡母亲的伤口。 “咕嘟……咕嘟……咕嘟……” 起初,是黑色不断从伤口处向其余方位扩散,但很快,黑色被快速压缩回来。 两只蛤蟆的肚子,也越撑越高,越撑越大,像是两只生气的河豚。 在蛤蟆达到承受能力极限时,阴萌将手中蛤蟆丢开,原伤口位置的四周,出现了一圈鱼鳞。 阴萌伸手将其攥住,往外一扯,同时推开郑佳怡,让其手中的蛤蟆也脱落,其父亲伤口四周也出现了一圈鱼鳞,阴萌另一只手也将其攥住。 然后,阴萌一个箭步上前,像是健身的人在猛拉划船机。 “哗啦啦……哗啦啦……” 从郑佳怡父亲和母亲的伤口处,被阴萌拉扯出两条足足有两米长的鱼鳞线。 等拉到尽头时,阴萌一发狠,因病房空间有限,她干脆身子前倾,双臂绷紧的同时原地前空翻。 “啪!啪。” 两条鱼鳞线被扯断。 郑佳怡父亲和母亲几乎同时从病床上坐起,嘴巴张开,自眼耳口鼻处,都有蓝色的雾气喷出。 随后,二人又向后栽倒,躺回病床。 呼吸都变得平顺了,而且昏睡中的他们,脸上也不再有痛苦,反而流露出一种终得解脱的舒缓。 阴萌从包里拿出一个蛇皮袋,将鱼线卷起,丢了进去。 两只大肚皮的蛤蟆这会儿已经泄了气,不仅没死,还显得很亢奋。 阴萌将它们放在自己鼻前闻了闻,确认先前喂下去的毒素已经和妖毒中和过了,它们现在无害。 走到窗边,将它们往下一丢,伴随着两声“噗通”声,它们又回归了池塘。 “谢谢,辛苦了。”郑佳怡对阴萌鞠躬。 阴萌摆摆手,拿起自己的水杯,扭开盖子,喝了一口红糖水。 郑佳怡问道:“我爸爸妈妈这就算好了么?” 阴萌摇头:“治标不治本,能好两个月,但两个月后毒素再度积累起来,会再次发病,而且会更难去除。” 如果自己不来,那么按照目前情况,两个老人会持续这种状态半个月后,身体状况快速恶化。 “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他们是回老家上坟后得的病,去了多久?” “他们在老家总共待了两个晚上。” “住你们自己老屋?” “老屋很久没住人了,要住的话得打扫,不方便,我爸妈是住我大伯家。” “吃住也在那里么?” “嗯,是的。” “你想彻底治好你爸妈的病,就带我回你老家,去你大伯家看看,可以么?” “可以,您什么时候方便?” 在见识到这种神奇的治疗效果后,郑佳怡对阴萌很是信任。 “越快越好,我事情比较多。” “那明天一早,我就给我对象打电话,他请好假到这里接班照顾我爸妈最快也得上午才行。那我们中午就一起去火车站。” “好。” “谢谢。”郑佳怡再次对阴萌鞠躬。 郑佳怡开始手脚麻利地打扫病房。 阴萌在旁边站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喜欢小动物么?” “喜欢啊,有时路上遇到可怜的流浪小动物,我会把它们带回家洗澡打药,收拾好了后,再把它们交给邻居或者朋友收养,主要我家里已经养了三只了,养不下了。” “那你平时会去孤儿院么?” “我喜欢做义工,你怎么知道?” “随便问问的。” “哦,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阴萌。” “阴萌道长。” 阴萌愣了一下,怎么是道长,这和自己出发时被给的身份卡不符。 “我师父是老中医。” “啊?”郑佳怡很是诧异,“您不是道长的徒弟?” “不是。” “我还以为刚刚那些手段,是……原来中医也这么厉害。” “道长是怎么回事?” “我对象和我商量过,想请道长来做做法事,我就误以为你说的师父,就是那位很灵的老道长,抱歉,误会你了。” “没事。” 阴萌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红糖水。 也就是说,自己今晚要是不来的话,过阵子吴胖子会领一个老道长过来,如果那老道长真有本事的话,他也应该能发现妖毒的端倪,自然也会想着寻根彻底解决。 然后他就和郑佳怡一起回老家了。 再之后,可能就出事了,牵扯到了吴胖子,然后再由吴胖子牵扯到自己等人。 小远哥在行动前,特意要求他们所有人都以这种思考方式去进行各自线条的推理,阴萌现在就在照做。 按照常理,从请老道长过来、老道长去民安镇、调查、出事,再牵扯到吴胖子,这里面每一个环节,都挺耗时间,想走完,最起码得一个多月吧。 这样,就和薛亮亮父亲的生日日期,勉强对上了。 阴萌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 这是小远哥留下的课后作业,要交的。 ……“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无需为我假意挽留,如果情是永恒不朽,怎会分手~” 原本属于三个老同学的悲情聚会,因为谭文彬的加入,变成了四个人的单身狂欢。 聚会地点,也在谭文彬的要求下,从忧郁的小酒馆改到了喧闹的唱歌房。 范树林呆坐在沙发椅上,看着自己俩老同学和谭文彬纵情唱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离婚的是他。 这时,胡一伟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他放下话筒:“我去前台回个电话。” 谭文彬搂着他肩膀:“一起,我再去要点酒来。” 二人离开包厢,来到前台,胡一伟打起了电话。 谭文彬要了啤酒后,为了留下来旁听,又要了一包烟。 撕开包装,敲了敲,抽出两根,递给胡一伟一根,胡一伟点头笑了笑,接了过来,等咬在嘴里后,谭文彬拿出火机,给他点上。 “谢谢哥们儿……” 这时,电话接通了,那头的女人声音一传来,胡一伟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谭文彬默默给自己点了一根。 在度过叛逆躁动的青春期后,他早就不抽烟了,可现在得制造一个合理的场景,听人家打电话。 “你说。” “没事,我听着。” “呵,现在不忍心说了,以前早干嘛去了?” “你放心,我不会难过的,我正和朋友们唱歌庆祝重回单身呢,我告诉你,曾苗苗,就算没有你,老子也能过得很好!” 谭文彬吐出一口烟圈,说实话,他挺能共情胡一伟的,二人是从大学校园到婚纱,结果莫名其妙就被老婆告知要离婚回老家。 忽然间,胡一伟整个人怔住了。 随后,眼泪流出,对着话筒激动地喊道: “曾苗苗,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电话那头挂断了,胡一伟将话筒扣了回去,转过身,后背贴着前台瓷砖,缓缓坐到地上。 谭文彬问道:“胡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苗苗说,她在老家相亲了一个对象,下个月就结婚。 你说,她,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为什么这么残忍!” 谭文彬问道:“那个结婚对象,以前他们就认识么?” “不认识,是今天刚相亲认识的。” “她这么说你就信了?” “啊?” “胡哥,你自己想想,这不胡扯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可是离婚时,我问过她,她跟我发誓,她没有外遇,没有出轨。” “胡哥,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得亲自去问问,去她老家,把事儿问清楚。可能,她也有难言之隐呢,你觉得呢?” “去她老家,问她?”胡一伟眼神中满是迷茫,“可是,我早就尝试过挽留了,但没用。” “胡哥,你的婚姻可以结束,但不能稀里糊涂,你得为自己要个明白,去问问她,也问问她将要再嫁的那个人。 至少,以后心情不好再想喝闷酒时,也有个话头好挑开。” “彬彬……我不敢再去面对她了,我好难受。” “没事,你一个人不敢,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有旁人的鼓舞,胡一伟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好,下个月,在她婚礼上,我要去问个清楚。” 下个月? 我要是陪你下个月才去,那说不定远子哥他们已经把事儿干完都回来了。 “胡哥,你得振作一点,听我的,明天咱们就去!” “明天?” “是啊,你想想,还有一个月时间呢,这一天天的,你都得过得多痛苦郁闷,还有心思去工作和生活么?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去早点问早点把话都说开,人生也能早点翻页。” 胡一伟用力点头: “对,你说得对,我明天上午就去单位请假,下午就去找她,兄弟,你……” “我上午就去学校请假,中午和你汇合,下午咱俩一起出发!” “好兄弟!”胡一伟激动地握住谭文彬的手,眼泪鼻涕再次流下,“咱俩这么多年没白处,真的!” “真兄弟,不说这些。” 谭文彬从前台那儿抽出一卷纸,递给了眼前这位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都没仨小时的真兄弟: “来,胡哥,擦擦。” “我去趟卫生间,洗把脸。” 胡一伟走后,谭文彬看向前台服务生:“能给我张纸么,再借一下笔,谢谢。” 谭文彬在纸上写着,一个月? 很显然,胡一伟完全没放下这段感情和婚姻,所以在得知前妻光速要再婚后,他最终肯定还会去现场问个清楚。 要是没有自己的出现,以胡一伟的性格,大概真会等到婚礼日才去。 换句话来说,就是自己把这一进程提前了一个月。 然后,胡一伟出事了? 再之后,范树林联络到了自己,求自己帮忙? 也不一定非要是自己,润生、阿友这种隔三差五地去做手术住院的,不也一样能联络到? “唉,我小远哥不愧是小远哥用这种思路去推,就有种已经占了很大便宜的感觉。” …… 中午,阴萌和郑佳怡坐上了前往黄山的火车,谭文彬则坐进了胡一伟借来的小汽车。 与此同时,李追远和润生,已经来到了一座门牌坊下,上面写着:民安镇。 镇子里全是徽派建筑风格,有石桥湖面,有凉亭长廊,四周更有青山农田包裹,步步是景,处处成趣。 这里,真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 薛亮亮说过,他的老家很美,的确如此。 其实,在吴胖子办公室那里得知“黄山民安镇”这个地名时,李追远就想到了薛亮亮。 上次他和罗工一起开会,繁忙之中罗工硬是挤出了半天时间回家看看,结果遇到了晶晶中邪的事,解决完事情后,他们俩就又火急火燎地开车前往黄山参加会议。 记得当时薛亮亮说过,离家近,开完会还能顺便回老家看看。 当通过电话,询问到薛亮亮的老家确实是“民安镇”后,李追远就没再具体问下去,后来也没有再给薛亮亮打传呼,询问其家里具体地址。 他知道亮亮哥很聪明,说不定当时就已经起疑了,要是自己再多问一次,怕是会马上意识到自己老家出事了。 亮亮哥是个很清醒的人,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强行回来给自己添乱,那自己也就不用他隔着那么远干操心了,事情自己会处理好。 镇子就一条主街,街上有一些小商铺,其余民居都在主街两侧巷子里,分户而居。 李追远找到小卖部,在这里买了两瓶饮料,然后询问小卖部大婶薛亮亮的家在哪里。 这年头大学生还金贵,报上大学和其本人姓名后,大婶就很热情地领着李追远二人走入一条巷子,来到一座屋门前。 屋门大开着,大婶对着里头用方言喊话,意思是你家亮亮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了。 薛亮亮的父母走了出来,二人脸上能看出岁月的沧桑,但身子骨依旧很硬朗,当李追远做完自我介绍时,二老异口同声道: “你就是小远啊。” 显然,薛亮亮对他家里人,提起过自己,而且不止一次。 原本可能会存在的一点隔阂与客气,在此刻烟消云散李追远和润生被热情地迎进了屋,二老开始做饭。 老房子,前两年应该刚翻修过。 屋内的陈设没有什么特殊的,和寻常人家差不多,但一些细节处,能瞧出虽然过得很简朴,却一点都不窘迫。 薛亮亮对金钱没那么大的执着,但那也是建立在解决基本生活需求的基础上,每个月他肯定都会给父母汇钱,不过他父母还是过着熟悉的生活模式,这让他们感到自在。 饭菜很丰盛,尤其是那道臭鳜鱼,滋味很足。 饭后,四人就坐在院井里聊天说话。 李追远并不急着去四处搜索、寻找讯息,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一条线,先尽可能地把自己这条线挖掘好才是最重要的。 下个月就是薛亮亮父亲五十岁生日,他打算大办一场,谈到这件事时,二老很开心。 黄昏时,薛亮亮父亲带着李追远去镇子上的长廊处,那里靠河,每天这时候都有人聚在这儿下棋喝茶,偶尔还会有人说评书。 李追远有种自己是来旅游的感觉。 晚饭时,李追远又聊起了办寿的事,同时询问起了当地的一些风俗。 晚上睡觉时,李追远和润生住的是薛亮亮在家时的房间。 木质结构为主的老房子,隔音不是太好,李追远听力又格外敏锐,二老在隔壁房间床上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聊起了自己,主要是夸孩子长得好看和聪明,这算起了个头。 然后又着重聊起了薛亮亮什么时候能结婚、自己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的话题,这应该是老夫妻日常夜话的重点。 就在这个老话题逐渐收尾时,薛亮亮的母亲忽然来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个探险队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群年轻的孩子,胆子怎就那般大,敢去那个村子。” 薛亮亮父亲似乎很反感这个话题,说道: “别扯这个了,快睡吧。” 李追远睁开眼:探险队? “润生哥,我们出去走走?” 李追远知道润生没睡,因为他没响呼噜。 “好。” 两人故意静悄悄地离开屋,来到巷子里,又从巷子走到主街。 此时街上的铺面都已关门,也没什么行人,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入镇时的那座牌坊下。 “按理说,如果他们俩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这会儿也该到这里了。润生哥,现在几点了?” 润生拿起手表看了一眼,说道:“11:48。” “再等等吧,等到零点回去睡觉。” …… 谭文彬坐在车里,问道:“到了,胡哥,看前面的牌坊,民安镇。” 胡一伟也是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到了,我这腰。” 谭文彬看了一下车里的时间:“我们开了这么久啊,现在都11:49了。” “要不是中途爆胎了一次,可以更早到的。” “那我们晚上住哪儿?找个民居投宿?” “不,我要直接去她家。” 谭文彬点点头,没说什么。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穿过无人的牌坊。 …… 阴萌和郑佳怡坐在一辆牛车上,赶车的是一位老大爷,车里拉的是化肥和农药,她们俩就坐在这些东西上面。 老大爷说道:“下次女孩家家的不要这么晚赶路哟,不安全哩。” “晓得了,大爷。”郑佳怡笑着应下了。 “好,到了,你家是前巷的吧,我家住镇尾,就给你们下这里了。” 郑佳怡拿出钱包,准备给钱。 “给什么钱,虽然不是同姓的,但真论起来,我也是你爷爷辈,给钱要被人说的。”老大爷说完,就驾着牛车继续前进。 阴萌抬头看向上方门牌坊:民安镇。 郑佳怡说道:“走,我带你去我大伯家。” “你大伯他们应该睡了吧?” “那肯定的乡下睡得都早,我看看这会儿是……呀,都11:50了。” …… 李追远和润生在门牌坊下等到了零点,没等到人。 “走吧,回去睡觉。” “好。” 转身往回走时,有一股风吹来,吹动前方树梢,掉落下三片叶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七章 “萌萌,来,天黑路滑,你跟我走,哎哟!” 郑佳怡刚说完,自己就摔了一跤。 阴萌走上前,先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然后“啪”一声,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防水强光手电。 “萌萌,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郑佳怡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阴萌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开朗善良、坚强明事的女孩,同时长得还挺好看。 来时路上,她嘴巴不是在“叽叽喳喳”的聊天说话就是在“呵呵”的笑着,把阴萌耳朵都听累了,却并不反感。 在阴萌目前为止的人生中,过去她在看棺材铺,来南通后身边虽然有了伙伴,却一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闺蜜”角色。 郑佳怡倒是很符合这一定位。 阴萌觉得,以后自己应该会经常和她来往。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着离开这里。 小远分析过,吴胖子为人太过圆滑市侩,这样的人很难快速交到真朋友,而且其身为辅导员的身份,也没什么能拿出来与“罗工学生”进行利益交换的。 因此,吴胖子这条线缺少一个具备触发力的人物,谭文彬提到了吴胖子的漂亮对象,小远就顺势对其形象进行了预测补充。 阴萌发现,小远的猜测,几乎全中。 不过,阴萌并未因此觉得这是小远的神机妙算,少年的聪明体现在很多方面,不差这一个。 阴萌大概捕捉到这一思路,小远这是用逆推的方式,“塑造”出一个能打动他们团队的一个形象。 谭文彬会吃这一套,自己……也吃这一套。 “萌萌,我大伯家就在前面,很近吧,他家就住镇头,嘿嘿。” 许是阴萌在医院病房里的表现给了女孩极大安全感,她现在心情很轻松,认为只要回到老家,找到根头,那自己父母的病就能彻底解决。 “砰砰砰。” 郑佳怡开始敲门。 “吱呀……” 刚被敲响,门就被打开了,仿佛这个人,就一直站在门后面。 郑佳怡被吓得一哆嗦,往台阶下退了几步。 阴萌则将手电往上照,是一个妇人,穿着泛黄且不是很合体的白衬衫。 “大伯母,是我,佳怡。” “佳怡啊……”妇人抬起手遮挡灯光。 阴萌将手电关闭。 “进屋吧,佳怡。” 妇人转身,往里走,她脚下穿的是塑料拖鞋,走路时会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屋内黑漆漆的,妇人将二人领进了厅堂。 厅堂内有张大桌子,但上面摆了杂物,继续往里是厨房,那里摆着小桌椅,一家人平时都在厨房那里吃饭,厅堂大桌子只有招待很多客人时才会使用。 有木质台阶,贴着一侧墙壁向上,楼上是卧室。 妇人拿出火柴,“咔嚓”一声,将蜡烛点燃,厅堂里出现了幽幽的光火,反而将她的脸映照得更加昏暗。 “佳怡,你爸妈呢。” “我爸妈没来,这次是我一个人回来的,大伯母,我想在你家这里住几天。” “好,住吧。” 来时路上,阴萌对郑佳怡吩咐过,她父母的病根需要慢慢调查,不能心急,郑佳怡不是很理解,但选择听从专业的中医。 妇人将蜡烛挪向阴萌,问道:“她是谁?” “她是我朋友,叫萌萌,和我一起来的。” 阴萌点头道:“阿姨好。” “你好。”随即,妇人又将蜡烛挪回,“佳怡,吃饭了么?” “我们路上吃过了,现在不饿,大伯母,你上去休息吧。” “我带你们上去。” 妇人端着蜡烛,走上楼梯。 郑佳怡和阴萌跟在后面。 木质的楼梯,不断发出脆响,有几节踩上去时明显出现了松动,应该是很久都没维护了。 来到二楼,经过主卧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谁来了啊?” 大伯母:“佳怡来了。” “二弟他们来了么?” “没来。” 郑佳怡喊道:“大伯,我带朋友回老家住几天散散心。” “好,吃饭了么?” “吃了。” “嗯,早点休息。” 屋里的声音结束了。 阴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先前声音传出时,就几乎是贴着卧室门。 现在,也没听到对方从门口往床那边走的动静。 是因为没穿鞋赤着脚么? 可这地板,哪怕是赤脚,也会踩出声音才对。 阴萌心里只有狐疑,却无法断定,可惜了,要是自己有小远那般敏锐的听力就好了。 妇人继续端着蜡烛,领着二人往里走。 中途经过一间卧室时,依旧是贴着门传出声音:“是佳怡妹妹么?” “嗯,大强哥,是我。” 对话结束,似乎只是为了对话而对话。 妇人将她们领到客房前,推开门后,将蜡烛放在了屋内桌上:“家里电线烧坏了,没来得及修,晚上起夜用蜡烛。” “好的,大伯母。” “早点休息。” 妇人往外走去。 阴萌放下背包后,缓步退到房间门口,这个角度,借着稀疏月光,能看见妇人走到主卧门前的模糊身影。 就在其即将开门时,妇人的身体忽然扭动回头看向这里,月光将其眼眸照出了些许光泽。 阴萌挪开视线,伸手关上门。 自己将门关闭的刹那,那边也传出了开门和关门声。 阴萌看向郑佳怡,问道:“你大伯母一直这样么?” “嗯,我记忆里,大伯家好像都是这样,我妈爸来也是一样的态度。” “你大伯家就一个儿子?” “对,就是大强哥,比我大五岁。” “没结婚么?” “没有。萌萌,你先坐会儿,我去楼下打点水上来,我们随便洗洗就睡吧,抱歉,现在太晚了,条件有限,今天洗不了澡了。” “你坐在这儿,我去打水。” “还是我去吧,要是灶台热水瓶那儿没水,就得去院子里打井水。” “我在农村生活的时间比你多,你待着,别动。” “蜡烛,你带上。” “不用,我有手电筒。” 阴萌打开门,往外走,经过郑大强的卧室门口时,她略微停了一下,没听到什么动静,经过那对夫妻卧室时,也是毫无声响。 顺着楼梯走下楼,阴萌先来到厨房,厨房下方凹槽里,摆着四个热水瓶,两个红的两个绿的。 正常来说,乡下家庭会根据自己家每日用水情况来烧水,新烧的水用来喝,第二天的温水用来洗用。 阴萌提了提那几个热水瓶,前三个都是空的,最后一个是实的,有重量,但有些过分重了。 拔出塞子,里头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很多只老鼠从里面窜出,阴萌马上将塞子塞回去。 至于先前跑出来的老鼠,这会儿已经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阴萌将热水瓶侧过来,下方没破损,这就证明里头的老鼠都是被人为抓进去的,抓老鼠是要做什么? 灶台早就冷了,阴萌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揭开了两个大锅中间的小锅盖,里头有水,却也是凉的。 她拿起一个大塑料盆,走到院子井口边,将铁皮桶丢入,让其浸没后往上拉时,似是听到了楼上的声音。 二楼房间布局,夫妻卧室与郑大强的卧室都是朝阳的,也就是面对这院子,自己和郑佳怡住的客卧则是背阴。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能看见的二楼两处窗户后面,就是这对夫妻和其儿子的房间。 阴萌不动声色地将第一桶水打上来,倒入盆内,再次将铁皮桶丢入时,阴萌打开了手电筒,照射向二楼窗户。 右侧窗户后头,照射出了两道人影,左侧窗户后头,则是一道人影。 等手电筒灯光再回拉重新照过来时,三道人影又都不见了。 但阴萌确定,刚刚自己不可能眼花,先前自己打水时,郑大强和其父母,都各自站在房间的窗户后头,而且是紧贴着窗户站着。 要是搁以往,这样的房子自己是不会住的。 要是小远在这里带队,依照小远的性格,他可能会直接下令让自己和润生冲上楼,把那三位全都抓出来,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她不能这样,因为这次她的任务是把这条线索线给推完,所以不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打完水,提着盆,阴萌重新走上二楼。 在这里,还有通往三楼的楼梯,应该是阁楼。 她没上去看看,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郑佳怡靠着床坐着,闭着眼不停点着头。 赶了这么久的路,她既累又困。 “啊,你回来了。”郑佳怡起身走了过来。 “就坐那儿吧,洗洗。” 阴萌从自己登山包里拿出了几瓶矿泉水和毛巾。 “萌萌,你是喜欢远足么?我看你背包里的东西,好丰富。” “嗯。” “我看它好像很沉的样子,里头还装着什么?” “一些书和一些工具。” 主要是捞尸器具。 两个女孩简单洗了洗,就躺上了床,郑佳怡睡里面,阴萌睡外面。 屋子里有点发霉的味道,床褥也是一样,但勉强还能盖。 “萌萌,你老家哪里的啊?” “四川的。” “蓉城好玩不?” “我家距离山城更近。” “怪不得你皮肤这么好,这么白还这么光滑。”郑佳怡伸手,抱着阴萌的手臂摸了摸,“我好羡慕。” “你也不差。” “比你差多了,对了,你有对象么?” “没有。” “为什么不找一个?” “还没这个打算。”阴萌扭头看向郑佳怡,问道,“你喜欢你的对象么?” “喜欢啊,他人真的很好,胖胖的,好可爱。” “好吧。” “而且,他也很有事业心啊,留校机会很难的,他争取到了,他还说以后会继续努力。 我们俩在金陵,都只能算是普通家庭,我这个人喜欢小动物,又喜欢小孩,会做很多在很多人眼里没意义的事。 他愿意看我去做这些,他很包容我,我是打算以后和他结婚的,因为一个家庭,有一个这样的我了,另一个就得更辛苦更努力。” “呵呵。” “萌萌,你笑什么?” “你还想得很清楚。”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 “没考虑过这个。” “那你平时经常接触哪些人嘛,有没有发展的机会?” “不聊了,睡吧,明天我们会比较忙的,得去你家祖坟看看,还得……在这个家里检查一下,争取早点找到你爸妈的病根。” 除此之外,阴萌还打算等天亮后,去询问一下薛亮亮家的住处,小远和润生应该早就到了。 郑佳怡说睡就睡着了,她像是小猫一样,依偎在阴萌身侧。 阴萌也闭上了眼。 但没多久,她的眼睛就再次睁开,她有一种刺挠的感觉,没办法去具体形容,却有点不舒服。 躺在床上,目光在四周逡巡,最后,将目光落在房间门上。 木质屋子本就容易开裂,要是不定期修缮,那各处的缝隙就会越来越大。 房间门和旁边墙壁之间的间隙,就很大。 阴萌一边保持呼吸的平稳一边将手探向放在身边的手电筒。 “啪!” 手电筒打开,对着房间门照去。 两个反光的圆球出现,然后快速消失。 这意味着,刚刚门口站着一个人,侧倾着身子,让双眼可以透过门缝,对房间内,进行着偷窥! …… “不是,胡哥,你到底认不认识她家啊?” 汽车只能停在主街,开不进两侧巷子。 二人下车后,就钻进一条巷子,走着走着,就又出来了。 好,第一次,谭文彬觉得你胡一伟认错了路,这很正常,毕竟黑灯瞎火的。 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都跟着胡一伟在这么多条巷子里,转了快俩钟头了,还没找到胡一伟前妻曾苗苗的家! 胡一伟很是歉意道:“其实,我这些年,就来过她家一次。” “就来过一次?”“她父母走得早,家里有个奶奶,还有个姐姐。她姐姐本来结婚了,但婚后没多久丈夫就死了。 她上大学时勤工俭学,过得比较辛苦。 我们结婚办酒席时,她家里亲戚就没来。 婚后第一年,假期时,还是被我爸妈催促说不去看看她家里人不合规矩,我才和她一起回了趟她老家,也就是这里。 她奶奶不喜欢说话,她那个姐姐,也比较冷淡,我们在这里就留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 再之后,我们就再没回过这里,每次我主动提起时,都是她拒绝的。” “那你就没想过,她既然和家里不亲,为什么又忽然要辞了金陵的工作回老家,还相亲结婚?” “现在我是觉得奇怪了,但当时,我脑子里很乱,真的想不了这么多,全是被她抛弃的打击和失落。” “胡哥,你要清醒一点,真的,人生路还很漫长,回头看时,这些都不算事儿了。” “谢谢你,兄弟,幸好这会儿还有你在我身边。” “胡哥,你还是继续找她家吧。” “要不,我们回车里对付一宿,等天亮了街上有人后,再找人问问?” “来都来了,继续找呗,反正都找了这么久了,往剩下的地方再走走看看。” “我是怕把兄弟你累着。” “没事,这不算什么。” 谭文彬不怕累,怕的是赶不上进度。 他天亮后还得去找薛亮亮家,找到小远哥,要是大家开碰头会时,自己还没找到目标处,那成绩就太难看了。 终于,再钻进一条巷子时,胡一伟激动地说道:“找到了,就是这家!” “你确定?” “没错,就是这家,你看这台阶上的缺口没有,就是我那次和她一起回来,我尴尬的一个人在外头抽烟时,用鞋底不停踹出来的。” “你还真挺有先见之明。” “那现在……” “敲门呗。” “可是,这么晚了,她们应该都休息了。” “不是你说要直接来找她么,别怂。” “好,不怂。”胡一伟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敲门,结果一敲,门就自己开了,压根就没上门闩。 “这……” “进去。”谭文彬推了胡一伟一把。 走进来后,胡一伟喊道:“苗苗,曾苗苗,苗苗!” 不一会儿,一楼传来房间门打开声,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肩披一件长衫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个头很高,体态略丰满,年纪在三十五左右。 她肯定不是曾苗苗,而是曾苗苗的那位姐姐。 “一伟?” “是我,茵姐,我来找苗苗,她在家吧?” 曾苗苗的姐姐叫曾茵茵。 “苗苗已经睡了。” “茵姐,帮我叫苗苗起来吧,有些话,我想和她说清楚。” “你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我还是得把一些事问清楚,要不然我不甘心。” “你走吧,苗苗不想见你的。” “茵姐,求求你,让我见见苗苗,苗苗!苗苗!苗苗!” 这时,二楼传来老太太的骂声: “瞎嚷嚷什么,别惊扰了邻居,先住下来,有什么事天亮后再说,再嚷嚷,老婆子我就喊街坊四邻,把你给打杀出去!” 胡一伟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看出来,他又怂了。 “行吧,那就先住下来,明天说。”谭文彬觉得自己已经完成初步目标了,那就不用太着急。 “好,好吧。”胡一伟赶忙点头同意。 曾茵茵指了指一楼对面屋子:“睡那间屋吧,有床铺,不准上二楼。” “好。” 曾茵茵走回自己房间。 胡一伟和谭文彬走到那间房门口,推开门,里头倒是挺干净,老式床,有蚊帐,足够大,挤得下俩男人。 “彬彬,睡吧,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为我的事跑这么远,等回金陵后,我好好请你吃顿饭。” “兄弟间,不讲这些。我去井口边冲个脚。” “那我也去。” 二人又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井口边,这栋屋子的院子和一楼厅堂都很小,这是因为在一楼开了两个房间,挤占了位置。 谭文彬弯腰去揭井口上的盖子,发现上面被用铁皮焊住了,这井,压根就不能用。 “胡哥,你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热水瓶之类的。”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前夫哥也是哥么。” “我……” “行了行了,你回屋吧,我去找。俩大老爷们儿赶了一天的路,不洗个脚晚上睡觉不得把自个儿熏死。” 胡一伟点头,回了房间。 谭文彬则穿过厅堂,来到厨房,一进厨房,就被摆在这里的一座黑色棺材吓了一跳。 “哦豁!” 厨房里是土灶供灶王爷的地方,正常人家就算家里要停棺,也不会摆在这儿。 谭文彬稍微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棺材有点年纪了,而且没上棺材钉,且棺材盖接触位置,有明显的划痕,也没灰尘。 这意味着,这个棺材盖经常会被打开。 他嗅了嗅鼻子,没闻到尸臭味,而且棺材地上也看见了一些米糠,意味着这家人是把这口棺材当储粮柜用了。 但谭文彬还是没有擅自开棺再检查一下。 因为按照小远哥的逆推思维再结合自己的现实情况,他是不可能和胡一伟这样的人真正交上朋友,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所以能“触动”自己的,大概只有是范树林,而范树林来“触动”自己的先决条件,就是原本的胡一伟在一个月后来这里出事了。 问题,不一定在这栋屋里,但这栋屋里,有发生问题的概率。 提了一个热水瓶,谭文彬往回走,经过向上的楼梯时,抬头向上看去。 楼梯通往二楼的位置,居然还有一扇门,那扇门现在闭合着。 这是什么奇怪设计。 奶奶和离婚回家的小孙女睡二楼,大孙女一个人睡楼下,中间还有一扇门。 算了,明天跟小远哥汇报去。 谭文彬回到房间,把门上闩。 热水瓶里的水是温的,二人洗了脚后,就躺床上开始睡觉。 胡一伟开了一天的车,先睡着了,开始磨牙。 谭文彬倒是不觉得吵,毕竟过去他和润生一起睡李大爷家一楼时,每晚都和润生比拼谁的呼噜声更大。 渐渐的壮壮也睡着了。 睡着睡着,壮壮就觉得眼睛有些发痒,像是有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附着在了上面,很黏人。 他抬起手,开始抓挠。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谭文彬马上放下双手,一动不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让谭文彬诧异的是,对方先前还在屋外,现在已经快走到床边了,可房间门是关着的,自己还上了闩。 难道,自己走阴了? 不是提前至少一个月的么,这就开始出问题了? 谭文彬心里有些慌,近期,大家都接受了特训,可和另两位不同的是,他的培训是在嘴上。 要是有实体的死倒,他还能拿起黄河铲斗一斗,可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他是真没什么办法,倒是自书上看到过一些笨办法流程,但那得开供桌摆坛,不实用啊。 因此,他只能再次祭出小远哥教自己的遇到邪祟时的保命手段,心中默念: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 很快,床尾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爬上了床。 谭文彬感觉自己右脚位置传来凉意,然后凉意不断上移,到小腿,到大腿,到小腹,到胸口…… 要是接下来要到自己脖子的话,谭文彬肯定会睁眼不装了,他兜里可还放着破煞符呢,大不了拼了! 但对方并没有去摸向自己脖子,而是将手放在自己右肩处。 右肩一片冰凉,对方似乎想要自己起来。 但自己就是不起来继续“睡觉”。 然而,自己没动,可自己身边躺着的胡一伟却动了,从动静里可以察觉到,他坐起身,下了床,然后光着脚没穿鞋,向外走。 “咔嚓……”门闩被打开的声音。 “嗯?”接下来,谭文彬的意识出现了一阵眩晕,然后整个人产生了“快速上浮”的错觉。 他猛地睁开眼,刚刚像是做了一场梦。 眼眶周围的刺挠感消失,扭头一看,旁边的胡一伟不见了。 他赶忙下床穿鞋,走到房间门口,门闩被拉开,门只是虚掩着。 “嘶……” 思考了一下,谭文彬还是觉得应该偷偷出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来推线索的,得挖掘出东西去和小远哥汇报,可不能一味地当缩头乌龟,必要的风险,还是要冒的。 将门轻轻再拉开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来到厅堂,没发现什么异常。 谭文彬想到了厨房里的那口棺材,可正当他打算蹑手蹑脚地再去厨房看看时,却听到了来自曾茵茵房间里压抑动静。 嗯? 谭文彬踮着脚,一步一步来到曾茵茵房门前。 距离近了,里头的声音也就更清晰了,是男女间有节奏的闷哼声。 屋内没开灯,但今晚天气不错,所以月光很足,月光从窗户处透入,也给屋子里带来些许能见度。 谭文彬将眼睛凑到门缝边,向里看见,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房间里的床。 两具身体,正错叠在一起,做着最原始的运动。 但这种事,光靠一方肯定完不成,女的应该是曾茵茵,那男的难道是……胡一伟? 他当然清楚胡一伟不是恼羞成怒到要拿自己大姨子当报复对象,刚刚分明是有脏东西进了房间,把胡一伟“喊”出去了。 而且很可能,那个脏东西原本是想喊自己的。 如果自己不会走阴,没办法抵得住,那岂不是说,现在床上的那个男的,就会变成自己了? 这时,屋子里的节奏变得高亢起来,男女的喘息声夹杂着一些说话声,也更大了。 男女互相喊着对方名字的同时,还夹杂有街头混混打架时才会飙出来的脏话。 如同两位决斗者,经过试探到鏖战后,进入了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 而且,双方说的都是一样的方言。 胡一伟只来过这里一次,而且那次大部分时间还站在外头,与台阶较劲,哪可能学会本地方言。 “啊~” “啊~” 屋内同时传来两道结束音。 谭文彬默默地离开这里,往回走,他刚进屋把门带上,对门房间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谭文彬马上上床,装作睡觉的样子。 他的眼睛,又出现了先前的刺挠感,像是又有什么玩意儿黏上了,这是又要走阴的趋势。 门被推开的动静传来,紧接着是上门闩的声音。 然后,谭文彬感知到身侧有人躺下。 随即,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但谭文彬没有睁开眼,依旧躺着没动。 心里数数计算时间,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当谭文彬觉得可以睁开眼时查看一下胡一伟情况时,屋内又传来了脚步声。 刹那间,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妈的,那脏东西还没走! 受到惊吓后,脑子反而更清醒了。 是啊,脏东西要是走了,自己走阴会结束的,只要自己走阴状态还在,就意味着脏东西还在附近。 谭文彬继续撑着。 可问题是,他的走阴没办法维系太久,而且对他的消耗很大,起初他还能有意识在装睡,但很快,他就因精神过度透支,真的昏迷了过去。 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户和房间缝隙照射进来,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嘶……头好疼。” 谭文彬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坐起身,他现在终于理解当初小远哥透支到瞎时到底有多恐怖了,自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已如此痛苦。 胡一伟居然还没醒,依旧躺在自己身侧。 谭文彬低头看向他,只见胡一伟眼眶发黑,眼袋极为严重,嘴唇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憔悴。 等再将目光往下时,谭文彬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见胡一伟的裤裆处,一片殷红! 他赶忙推动胡一伟,胡一伟被推了几下后,侧过身,一边继续磨牙一边说起了梦话: “苗苗,苗苗,呵呵,你真好,我的苗苗……” 谭文彬舒了口气,看来只是透支了,但没生命危险。 “苗苗,我爱你,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谭文彬摇摇头,这都要被榨干了,还做春梦呢。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谭文彬马上翻身下床,来到自己登山包旁打开一侧拉链,黄河铲的铲柄就在这里。 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胡一伟,又看向了站在那里的谭文彬,问道: “你不饿么?” “不饿,不饿。” “但我已经把饭做好了,还是来吃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八章 “哦,好,那就吃点吧,我把胡哥喊起来。” “不用喊他了,让他继续睡吧。” “那怎么行。”谭文彬没听女人的,依旧来到床边摇晃着胡一伟,“胡哥,胡哥,醒醒,吃饭了。” 胡一伟无意识地伸手拍了一下,嘴里嗫嚅着继续抱着自己胳膊睡觉。 “再不来要凉了。”曾茵茵说完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伸出右手,微微握拳,学着远子哥的方式,用自己的无名指指节,对着胡一伟的额头连敲了三下。 果然……没用。 胡一伟继续酣睡。 谭文彬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心符,“啪”一声贴在了对方脑门上。 清心符起效果了。 胡一伟睡得更香了,连梦话都不说了,只有如雷般的鼾声。 “这……” 谭文彬摘下清心符,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贴了一下。 符纸没变色。 这说明胡一伟早就脱离邪祟影响,他现在单纯是累到透支,起不来。 而自己先前清心符的效果,反而帮他睡眠程度加深了。 没办法,这是真喊不醒他。 还是先应付完接下来的事,然后找借口出去找一下小远哥,让小远哥来拿主意。 谭文彬从登山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走出房间门时,又瞅了一眼院中那口被焊上的水井。 他走到厨房,吃饭的小桌摆在这里,那口棺材也依旧在。 曾茵茵手里抱着一盆衣服,看了他一眼,说道:“后面有水缸,我带你来。” 水缸在厨房后头,上头搭着一个木瓢。 谭文彬刷牙时,曾茵茵在旁边洗衣服。 她的手很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而且,谭文彬留意到,对方盆里在洗的,有男人的衣服。 可这家里原先,根本就没有男人。 自己和胡一伟昨晚过来的,睡前只洗了脚,没换衣服。 刷好牙,谭文彬再拿瓢洗了脸,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谁的衣服,这么大。” “我男人的。” “你再婚了?” “没有,这是他以前的衣服,打算洗干净晒好了,送人,你们城里人不懂乡下的日子有多难过。” “哦,这样啊。” 谭文彬清楚,除非日子穷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否则活人对死人的用品,还是会觉得晦气。 以前自己跟李大爷坐斋时,没少见主家把逝者生前的衣服和私人用品堆在一起烧掉。 民安镇虽然是山里乡镇,但日子远没窘迫到这种地步,死人的衣服洗洗还能当人情送人? 还是说,她实际上洗的,就是她男人每天的换洗衣物? 昨晚虽然是胡一伟上的她床,但真正办事的,可并不是胡一伟。 曾茵茵手脚很麻利,将衣服晾晒后,就拿条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示意谭文彬坐下,她自己则去灶台上盛饭。 是汤饭,昨日的剩饭剩菜再加些蔬菜,添水一锅煮。 这在当下,不分区域,是很流行的早餐形式。 毕竟大部分家庭,是不舍得天天早上去店里买包子油条豆浆带回家吃的。 怕剩饭的量不够,里头还搁了面条。 曾茵茵转身去盛她自己那碗时,谭文彬故意用后背对着棺材,从怀里掏出追远幸运符,抓着符边,往碗里一甩,没变色,意味着这食物是人吃的。 “呼……” 心里舒了口气,赶紧将符纸收回口袋。 谭文彬右手拿筷子,左手端起碗,碗不热。 再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但有些温。 “怎么样?”曾茵茵问道。 “好吃的。” 不烫,正好下口。 谭文彬很快吃完一碗。 曾茵茵:“锅里还有。” “吃饱了,谢谢。”谭文彬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她们怎么不下来吃?” “她们早吃过了。” “我能……见见苗苗么?” “你见她做什么?” “我是觉得,有些话可能当事人来说不太合适,作为朋友的一方,兴许可以给予点意见。” “苗苗已经订婚了,下个月就结婚。” “我听说了。” “那你现在就不适合参与了。”曾茵茵收起碗筷,“你可以劝一伟早点回去,让他忘了苗苗,开始新的生活。” “这很难。” 这时,曾茵茵忽然说道:“这世上,除了死,没什么难事。” “我觉得你们家这事干得,不地道。”谭文彬想尽可能地再套点话,“至少该做到有始有终。” 曾茵茵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想得真好。” “什么?” “这儿没什么好玩的,赶紧走吧。” “我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很美。”谭文彬见对方不愿意继续给自己透露,那只能去找小远哥了,“想问你一件事,这村里有家姓薛的人家吧,他家儿子叫薛亮亮,海河大学的学生,挺能搞钱的,很有出息。” “不知道。” “不知道?” “镇上人家多,姓也多,除了邻居,我们不太和外姓人打交道。” “哦,这样啊,那我出去问问,顺便逛逛。再次,谢谢你的款待。” 谭文彬离开了。 曾茵茵对着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又从锅里盛了一碗汤饭,摆在了棺材 一双筷子,被她竖着放于碗中。 这不是实米饭,汤水比较多,本立不起筷子。 可手松开后,两根筷子却笔直挺立。 …… 谭文彬先回到房间,将自己的登山包背起。 床上,胡一伟依旧睡得香甜,裤裆处的殷红这会儿也逐渐泛黑。 虽说明显感知到了这个家的不对劲,但危险系数,目前还在承受范围内。 还是先和小远哥汇合吧。 谭文彬离开屋,走出巷子,来到主街。 民安镇虽说比不上地处平原石港镇的人口规模,但好歹也是一个镇,镇民间有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谭文彬找到了镇上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饮料,然后找小卖部的大婶打听薛亮亮家。 然而,大婶的回应,让谭文彬感到错愕。 大婶说,没听说过镇上有薛姓人家住。 谭文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猜测:难道薛亮亮的爸爸是上门女婿,后来支棱起来了,给薛亮亮又改回了薛姓? 这个猜测,连谭文彬自己都觉得有些扯。 离开小卖部后,谭文彬开始不停地找镇民询问,他觉得薛家在这里应该挺有名气的,毕竟亮亮哥怎么都算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结果却是,没人知道镇上有这户人家。 这一刻,谭文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找不到薛家,就意味着自己找不到已提前进驻薛家的小远哥和润生。 他拿出自己腰间的传呼机,没有被传呼的记录。 不应该的,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昨晚小远哥可能会觉得时间晚,且小卖部也关门了,不会给自己传呼,但都到这个点了,小远哥还没见到自己,肯定会让润生在第一时间,给自己打传呼。 谭文彬再次回到小卖部,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 这不可能,就算陆壹这会儿在上课不在商店,可店里白天营业时间肯定有人。 又连续打了两次,依旧无人接听。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给自己亲爹办公室打去,“嘟……嘟……嘟……”,显示打通了,却无人接听。 他甚至还给思源村的张婶小卖部打去,依旧如此。 最后,他打给了寻呼台。 这个时期,全国寻呼台很多,寻呼台接线员也是一个很热门的职业。 可这次,寻呼台也没人接听,没办法听到接线员姐姐的甜美声音。 挂上电话,谭文彬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柜台。 “咋了?”大婶疑惑道地看了一下自己电话机显示器,打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接听到。 “大婶,你电话会不会坏了?” “坏了?”大婶按了一下免提,自己拨通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接听,大婶用方言叮嘱对方下次多送点什么货,等对面答应后,她就挂了电话。 “没坏啊,好着呢。” 大婶磕着瓜子,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要不是看这年轻人一身穿着不错还背着一个登山包,她都要怀疑这家伙是大上午故意拿自己寻乐子。 谭文彬又拿起电话,拨打平价商店,依旧无人接听。 挂上电话,他拿出钱,又买了些袋装零食。 大婶笑吟吟地给他拿东西,零食没过保质期,但袋上都有灰了,镇上还是散装炒货更好卖一些。 谭文彬走出小卖部,来到河边长廊处坐下。 有几桌老人坐在那里喝茶,还有一个说评书的,正在讲故事。 操的是本地方言,他也听不懂。 望向平静的河面,远处是农田青山,很漂亮的风景,可他现在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要么是这个镇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自己出了问题。 或许现在,最合理的选择是赶紧离开这个镇,至少去一个能够打电话联络的地方。 可自己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要是遇到问题就走了,那还走江个屁。 在评书人说完一段后,谭文彬上前与对方攀谈,留下曾家位置后,又给评书人一点钱,承诺其要是有人靠他找寻到自己,自己会再给一份。 随后,谭文彬拿出纸笔,开始写字条,一连写了很多张,都是自己名字住址,然后给商铺老板们发。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没急着回曾家,而是在这镇子里逛起来,这模样,真像是一个来旅游的背包客。 昨儿个是深夜来的,黑布隆冬的看不清楚啥,现在倒是能仔细观察品味了。 只是,徽派建筑风格确实很有文化底蕴也很美,但当你心里有不安和惶恐时,这里的环境就能把你的这种情绪给放大。 每一户敞开门的人家都觉得有秘密,每一条巷子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一直逛到快下午一点钟,谭文彬决定回曾家了,回去前,他去铺子上割了肉,又买了些粮油。 提着这些东西刚进屋,就看见站在那里的曾茵茵。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我就出来逛逛。” “我吃过午饭了。” “我也吃过了。”谭文彬把东西放台子上,他吃了零食。 曾茵茵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买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 不买点东西,怎么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现在远子哥暂时联系不到,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曾家继续待下去。 曾茵茵没说什么,把东西收进厨房。 谭文彬回到自个儿房间,胡一伟还在熟睡,看来昨晚对他的消耗确实很大。 当然,消耗不仅仅是干那种事上,更主要的,还是在于被邪祟附身。 只是,他再继续不醒的话,自己就没理由见到曾苗苗。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胡一伟的脸,依旧醒不来。 整个下午,谭文彬就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井口边坐着。 脚下放着一包烟和一瓶矿泉水,看起来是在休憩晒太阳。 曾茵茵回她房间后就没再出来,昨晚放话的老奶奶和曾苗苗也没下二楼。 再加上一个还在熟睡的胡一伟。 这屋子里明明人很多,却给谭文彬一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另外就是这口井……虽然井盖被焊死了,但从缝隙里,依旧能察觉到寒气溢散出来,有点冻库开缝的感觉。 等到黄昏时,曾茵茵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她去做饭。 而这时,胡一伟也终于醒来了。 “好饿……饿得我头晕。”胡一伟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谭文彬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了压缩饼干递给他,至于矿泉水,他已经喝完了。 没谁会在包里放很多水,净水片这类的东西他包里倒是还有。 谭文彬来到厨房,准备拿瓶开水。 曾茵茵站在灶台边,正拿着铲子炒菜,只是没见有多少锅汽冒出。 谭文彬绕到灶台后,发现灶洞里,只有零星的火星。 “要烧火么?” “不用,快出锅了。” “哦。” 谭文彬点点头,去拿热水瓶,打开一个瓶塞,手指往洗脚用的水温差不多。 “那个,有热水么?” “不都是么。” “只是温的,不烫。” “天气热,故意放温了灌的。” “这样啊。” 谭文彬只能选了一瓶提走,穿过厅堂处的楼梯时,他再次向上头看了一眼,门还是关着的。 回到房间里,给胡一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同时提醒道: “留点肚子,马上吃晚饭了。” 胡一伟嘴边全是饼干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彬彬,你有裤子么,借我一条可以么?” 显然,他发现自己裤裆处的痕迹了。 谭文彬从包里取出一条裤子,递给他。 胡一伟是情绪激动下,借了车,直接开来要说法的,所以除了带了钱和路上要抽的烟,他没带行李。 谭文彬的登山包,则是基础满配状态。 他和阴萌,一人一个。 润生那个是进阶版,因为他还得负担起小远哥的那一份。 “谢谢兄弟,多少钱,我给你。”胡一伟从口袋里准备掏钱。 “不用了,都是兄弟,不提这些。” “这怎么行,来时加油都是你出的钱。” “别和我客气了,记得干正事。” 胡一伟一拍额头:“哦,对,正事!” 他心里还奇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吃了东西后,胡一伟得以缓过劲,都是男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把自己裤子和内裤都脱下来,换了谭文彬的裤子,这也算是挂空挡了。 “彬彬,不怕你笑话,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梦遗了。” 谭文彬摸了摸鼻子,谁家男的梦遗是梦出血来的。 当然了,大部分男生在见过事后,一般也不会给予自己身体梦遗的机会。 “胡哥,待会儿吃晚饭时,你一定要要求见到曾苗苗。” “我会的。” “把话说清楚后,你该回去就回去吧,你请假没请太长时间,别为了过去的一段感情把工作也给耽搁了。” “嗯,彬彬,你说的我都明白。” 房间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如早上时一样,她说道:“饭做好了,来吃吧。” 依旧是厨房小桌,棺材边。 但饭桌上只有三个人的饭。 胡一伟问道:“苗苗呢?” 曾茵茵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盘菜,两杯黄酒,以及用小碗盛出弧形的米饭。 “她们在上面吃。” “茵姐,让苗苗下来吧,我和她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就走。” “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我只是想来要个说法,我们这婚离得这么莫名其妙,她应该出来见我一面,你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想缠着她,真的。” “好,我去说。” “麻烦你了,茵姐。” “你们先吃吧,吃了饭,才好说话。” 曾茵茵端着托盘上去了。 胡一伟坐在厨房小桌边,胸口轻微起伏,正在组织语言。 谭文彬则离开桌子,来到厅堂一角,他看见曾茵茵走到二楼门口,抓着门环,轻轻敲了三下。 里头似乎传来锁落的声响。 曾茵茵推开门,进去前,她回头,向下看去,与谭文彬目光对视。 然后,她进去了,门也关了。 这一刻,谭文彬很想用暴力手段,强行进入二楼看看里头到底怎么回事,曾苗苗现在又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 但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强行戳破事情后兜底的能力。 而之所以自己能被单独分配到一条线,一是因为润生的性格无法适配,他和范树林也没太深的交情,搭不上这条线;二是因为小远哥身边,得有一个强力者陪护。 回到厨房坐下,谭文彬说道:“胡哥,帮我拿个热水瓶。” “哦,好。”胡一伟起身时,谭文彬又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测试了一下饭菜,没问题。 拿起筷子,先扒了一口饭,谭文彬怔住了,又夹了一口菜,他眉头皱起。 早上那顿饭,可以解释成做早了自己也起晚了,可晚上这顿是才做好的,怎么还是温的? 这家里,就没烫的东西么? 过了会儿,曾茵茵空着手回来了,她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胡一伟问道:“茵姐,苗苗她?” 曾茵茵将口中食物咽下,脸上露出晦涩莫名的笑容: “别急,饭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 阴萌不知道昨晚在房间门口向里偷窥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在被手电筒照了一次后,那双偷窥的眼睛就再没出现过。 将一把椅子抵在门后,阴萌就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睡觉。 她需要休息,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状态搞太差,不过就算是睡觉,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天天一亮,院子里就传来劈柴的声音。 阴萌将郑佳怡推醒,郑佳怡打了个呵欠,用很慵懒的声音说道:“萌萌,我好困,还想再多睡一会儿。” “你爸妈的病,你忘了么?” 郑佳怡马上坐起身。 “先下去洗漱。” “下去洗漱,你要把包背着么?” “我习惯了。” 经过二楼另外两个卧室时,阴萌再次特意驻足倾听了一下,没听到里头的动静。 来到楼下院子,劈柴的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背心、短裤、布鞋,人很高,也很瘦。 “大强哥!” 郑佳怡热情地打招呼 “佳怡,呵呵。”大强挥了挥手,“我爸妈一大早就进山采货去了,早饭在桌上。” 阴萌打了井水,和郑佳怡一起洗漱后,二人来到厨房。 小桌上摆着粥碗和咸菜。 阴萌端起粥,闻了闻,没什么问题,她现在对食物,有足够敏锐的区分能力。 只是这一口下去,发现粥不仅是不热,甚至可以说是凉了。 可问题是,现在天气,还没到真正凉爽的时候。 再尝一块咸菜,牙齿咬下去,居然有点冰牙。 这感觉,就像是早饭被特意挂到井里,镇过的一样。 阴萌目光看向灶台下的凹槽,热水瓶全不见了,包括昨晚自己发现装有老鼠的那一瓶。 要不要把那个大强,抓过来,用包里的驱魔鞭捆住后,拷问一下事情?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阴萌排除了。 还是先找小远哥吧。 “萌萌,我请你去外面吃早饭吧。”显然,郑佳怡也觉得这早餐无法下口。 “嗯。” 二人走出来时,发现原本还在劈柴的大强,人不见了。 斧头落在原地,连劈好的木柴也没收拢起来。 “咦,大强哥人呢?” 郑佳怡弯下腰,帮其收拾,然后全部堆到了墙角里。 阴萌目光扫向柴火堆,大部分木柴上都长起了苔藓,极个别处,居然还长出了一些菌菇。 柴火是消耗品,这意味着这家人,已经很久没烧过柴了。 走出郑家,阴萌先去询问薛亮亮的位置。 郑佳怡不在这里生活,她对民安镇的了解并不比阴萌这个外来人高多少。 可二人询问了一大圈,得到的回复永远是:不知道镇上有哪家姓薛的。 至于薛亮亮这个考上海河大学的学生,也没人听说过。 阴萌来到镇上的小卖部,先询问了大婶,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反馈。 她拿起电话,打向寻呼台,想呼一下薛亮亮,无人接听。 然后打给学校平价商店,还是无人接听。 又反复打了几次后,她询问大婶电话有没有问题,大婶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叫了一次货,示意没问题。 阴萌意识到,问题大了。 不死心的她,拉着郑佳怡继续询问。 然后,二人来到了靠河的长廊处。 这里,算是镇上的休闲文化中心。 两桌老人正在喝茶,还有一个老人正在说评书。 等老人评书说完后,阴萌上前对他进行询问,问是否有人来他这里打听过情况,说书人摇摇头,示意没有。 阴萌请他帮忙留心,同时把自己的名字和老郑家的巷子住址也告诉了他,最后,拿出一张钞票,放在他身前的铁盒子里。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给你说一段?” “不用了。” 阴萌又去了各个铺子上询问,然后请求别人帮自己留心。 这一套该流程走完后,阴萌心里莫名感到一股烦躁。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他们也能想到,而且只会做得比自己更好更细致。 这个镇就这么大,外来人本就不多,但凡有人这么问了,街上人或者铺子上的老板肯定会有极深印象,可先前与他们交流时,则完全没有。 “萌萌,你怎么了?” “我没事。” “那我们现在继续找么?” “不找了,我们回去。” 二人回到郑家,门关着。 郑佳怡上去推门,门被推开。 紧接着,大伯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回来了啊。” 然后,她本人也走了出来,穿的是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 “大伯母,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大伯也回来了么?” “没有,大强进山来找我们了,他接了我的班,我就先回来准备给你们把午饭做了。你们早饭怎么没吃,大强没跟你们说么?” “大伯母,大强哥跟我说了,但我想带我朋友去尝一下我们这儿的特色早餐,就特意留着肚子出门了。” “哦,那午饭还家里吃么?” 郑佳怡看向阴萌,阴萌轻轻摇头。 “不了,大伯母,我们待会儿还是出去吃。” “行。” 大伯母向屋里走去,然后直接上了楼。 阴萌又去井里打了些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脸。 这屋子,这屋子里的人,透着一股子古怪。 可惜找不到小远哥,这些线索眼下都没办法汇报。 二人重新上了楼,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时,阴萌指了指继续向上的楼梯。 “萌萌,上面是阁楼吧,我也没去过。” “那就去看看吧。” 阴萌走了上去,说是阁楼,但并不逼仄,而且也被经常打扫的样子,并不脏乱。 一口红色的老棺,摆放在那里。 郑佳怡被棺材吓了一跳,躲到阴萌背后。 “没事,我以前就是卖棺材的。” 阴萌走到棺材边,这棺材用料不算很考究,涂漆的手艺也很一般,稍微有点条件的老人,都不会选它当作自己的寿材。 “佳怡,你爷爷奶奶是早就走了对吧?” “对,我爸妈上次回来,就是给爷爷上坟的。” 爷爷奶奶都走了,那这屋子里,为什么还要停棺? 虽然现在还没见到郑佳怡的大伯,但从大伯母的年纪上来判断,夫妻俩,应该远没到提前预备寿材的时候。 正当阴萌把手放在棺材边,思索着要不要打开来看看时,大伯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郑佳怡回话道:“我们随便逛逛。” “这是亲戚家修缮房子,把家里老人预备的老寿材暂放我们家了。” 阴萌收回手,说道:“哦,这样啊。” “家里老鼠多,别乱跑,被老鼠吓着呵呵。” “嗯,我们知道了。” 阴萌和郑佳怡来到二楼房间里,郑佳怡坐床边,阴萌则站在门口。 “萌萌,我们出去吃吧。” “不用,随便吃一点吧。”阴萌从背包里拿出饼干,递给郑佳怡后,自己又回到门边站着。 “萌萌,我们接下来得从哪里开始找?”郑佳怡问道。 “从这栋屋子开始找。” “啊,我问的是找你的那个姓薛的朋友。” “一样的,找到他家,就能更容易找到你爸妈的病根位置了。”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郑佳怡点了点头,她信了。 “佳怡,你不觉得你大伯一家,都很奇怪么?” “我昨晚说了啊,他们家性格一直都很冷淡,然后,其实我和他们家,来往也并不多。” “吃好了么?” “吃好了。” “那我们出去吧。” 阴萌带着郑佳怡离开郑家,开始走访邻居,找那些一看就很喜欢聊天的婶子和奶奶对话。 从邻居口中得知,老郑家性格孤僻是出了名的,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外人来往,甚至一度到了亲戚邻居家里要办事时,也不会请他们的地步,也就他家那俩兄弟,一年会回来了个一两次。 在农村,性格再孤僻不爱交际的人,也不敢连村里的红白事都不参加。 因为大家清楚,这种事儿,迟早会轮到自己家办的,你不去别人家,到时候人家也不会来你这里帮忙。 邻居这里,也没能得到什么具体信息,阴萌只得重新回到郑家,在院子里坐下。 联络不到小远,她现在有些茫然。 眼下似乎,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继续走下去。 就比如,在尽量不撕破脸的前提下,探寻到老郑家的真正秘密。 整个下午,阴萌都在院子里坐着。 她终于看见了郑佳怡的大伯父,他背着一个化肥袋回来,袋子里有东西在动。 郑佳怡上去打招呼:“大伯。” “嗯,佳怡。” “大强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在后头,我先去收拾东西。” 大伯进去了,原本阴萌以为他会去进厨房,但他直接背着袋子上了楼。 然后,上去后,就没再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强回来了,他也背着一个化肥袋,里头的东西也在动,隐约传出“吱吱吱”的声音。 依旧是简单打招呼后,他也上了楼。 等到黄昏时,大伯母从楼上下来,问道:“你们晚上也是去外面吃是吧?” 郑佳怡:“是的,大伯母。” “那我就不给你们做饭了。” “大伯母,你把大伯和大强哥喊下来,我们一起去外面吃吧。” “不去外面吃,费不起那个钱。” 大伯母说完后,就又转身上了楼。 阴萌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家三口……从未一起出现过,永远是一个人。 入夜前,阴萌和郑佳怡去外面买了些吃的。 提着袋子回来,上二楼时,阴萌隐约听到了些许特殊的声响。 可等她刚踏上二楼的最后一层台阶,声响就集体静音了。 她和郑佳怡回了自己房间。 “萌萌,我们一起吃吧。” “你先吃。” 阴萌依旧站在房门口,将耳朵贴到房门上。 “嘎吱……嘎吱……嘎吱……” 她再次听到了高频率的声响,虽然很轻微,却确实存在。 阴萌对郑佳怡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郑佳怡点头,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下了。 随即,阴萌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等开到足够自己侧身出去的缝隙后,她抬起手,抓住上方,将自己吊着“送”了出去。 木质结构,地板很难避免发出声音,但上头的梁子还是结实紧凑的。 看到这一幕的郑佳怡张大了嘴巴:原来学中医的,都得练功夫的么? 阴萌“来”到二楼走廊处,声音听得更清晰了。 声音从那两个房间里传出,却有三个频率源,而且全部都贴着房间门。 阴萌腰部发力,将自己双腿提上去,以免站在门口可以透过缝隙看见自己。 “吱吱!嘎吱嘎吱!吱吱!嘎吱嘎吱!……” 都是一开始,急促痛苦的尖叫,然后就是咬碎咀嚼的声响,尖叫随即停止,紧接着,是下一轮。 联想到大伯和大强背回来的两个化肥袋以及昨晚自己在热水瓶里发现的老鼠。 阴萌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房间门后站着大强,一个房间门后并排站着大伯大伯母; 他们不断伸手,从化肥袋里抓住一只只活老鼠,送到嘴边啃食。 忽然间,声音集体消失。 用餐结束。 …… 清晨,李追远下楼后,薛爸薛妈热情地招待自己吃早餐。 他们真的很热情,早餐的主食居然是米饭,还炒了仨热菜。 就是润生吃饭点香的形式,让他们感到些许奇怪。 李追远解释说是润生小时候经常生病,有位游方道士说他每年得抽出一个月的时间,每顿饭点香吃,可保无病无灾。 薛爸薛妈啧啧称奇,都夸赞那道士好厉害。 毕竟润生这体格块头摆在这里,哪里还有半点体弱多病的样子。 饭后,李追远让润生出去问人,重点在小卖部附近。 他自己则和薛爸坐在院子里聊天,至于薛妈则在洗衣服,她还热情地把李追远和润生的换洗衣服拿来帮忙洗。 薛爸聊天聊得很开心,这一刻,哪怕撇开自家儿子的关系,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少年。 而李追远,确实有本事,把一个人逗开心。 他从小就在学习这种本事,只不过后来,尤其是在接到李兰的那通电话后,他就不太想继续伪装表演了,至少对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是。 离开太爷家去上大学后,对外人,他只会更冷淡。 不是刻意的,而是懒得继续演了。 可这“打娘胎里出来”就有的老手艺,却也没丢。 上午十点,润生回来了,没找到人。 “润生哥,去小卖部打电话,呼彬彬哥,然后给店里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电话打到店里去。” “好嘞。” 润生出去了,李追远则开始尝试引导薛爸聊起关于“年轻探险队”的话头。 可以瞧出来,薛爸不是很想聊这个,可总归,还是被不断套出话来。 不一会儿,润生又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 “小远,打不通,寻呼台打不通,我所有记得的号码都打了,但还是打不通。 电话是好的,小卖部大婶当着我的面给县里批发商打电话进了一批货。” “润生哥,去主街铺子上问问,再让老板们帮忙留意下。再去镇子上人多的地方……就是昨天薛爸带我们去过的那个河边长廊,那里距门牌坊近,算是个明显位置。” “好。” 润生又出去了。 李追远则继续留在这里。 他不是为了偷懒,一是为了继续从薛爸这里套话,二则是他得留在这儿,等待阴萌和彬彬找上门。 “薛伯伯,你们家在镇上,应该很有名吧?” “那可不。”薛爸骄傲地挺起胸膛,“谁叫我有一个好儿子呢,镇上修路修桥修什么的,我家每次也都是出大份子的。” 其实李追远也是白一问,因为他一进镇,找小卖部大婶一问,大婶连铺子都不顾,很是热情地把他们直接领到了薛家。 这不仅意味着薛家在镇上很有名,还意味着人缘也很好。 润生回来了:“小远,都询问打过招呼了,长廊那儿说评书的,我也让他帮忙留意了。” “给钱了么?” “啊……我钱在包里我出门没带包,我现在拿钱出去给?” “算了,给不给都没意义了。” 润生问道:“小远,我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毕竟,电话打不通,而且似乎针对的是自己。 只不过,润生缺少了一环,那就是寻找谭文彬和阴萌现在所住的人家,因为这两条线在大家出发时,并未明晰出来。 没有直面……找不到这家人的经历,对事态的认知程度,就不会那么深入。 但李追远这里能切换视角,因为他在这里坐这么久了,阴萌和彬彬都没能找上门来,那就意味着另一种可能。 润生:“小远,彬彬和萌萌,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没能过来?” 李追远摇摇头: “我觉得,他们已经在这个镇上了。”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零九章 见李追远和润生在说话,薛爸就起身道:“小远,润生,你们聊你们的。” “薛伯伯,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事。” “哎,没事没事,正好我也有事呢。” 薛爸笑呵呵地拿起工具,去整理起那些摆在院子里的盆栽。 昨天来时李追远就注意到了,家里盆栽不少,还有几张小石桌,用以摆放成景。 薛家的责任田早就被亮亮哥给租出去了,这让二老从传统农村劳作中脱离,提早过上了养老生活。 平日里,薛爸的爱好就是拾掇这些盆栽,再就是去长廊那里喝茶听评书。 薛妈会在午饭后出去打长牌,牌友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在里面那是相当的年轻。 “润生哥,我们上楼吧。” “好。” 李追远来到楼上,在亮亮哥以前用过的书桌前坐下。 从背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李追远在空白页上画了三个圆。 三组人,都到了民安镇,却是三个不同的民安镇。 这是临出发前,李追远所没有设想到的事态发展。 是邪祟的瘴。 是玄门的阵? 还是以前经历过的空间夹层?亦或者是自然界里其它罕见的神秘? 前不久操场上社团招新时,那位喜欢介绍ufo的社长,还讲了很多世界各地的未解之谜。 李追远闭着眼,任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覆在自己脸上。 由于无法联系到彬彬和萌萌,缺少太多信息,所以他现在根本就无从推断。 而且,他怀疑,阴萌和谭文彬那里,应该已经发生了不正常的事。 因为自己这里的正常……反倒是一种极不正常。 是因为亮亮哥白家女婿的身份,导致这条线的发展,出现了滞缓? 不排除这个因素的影响,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这会是主因。 上次师母家的晶晶中邪时,晶晶表现出了对薛亮亮身上白家气息的反感,但也只是到反感程度,真打算对他做什么还是会去做的,连薛亮亮本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只是他的家人。 因此,李追远怀疑,自己的这条线,本就该是最慢展开的。 吴胖子的准岳父岳母已经生病,范树林的那位朋友也已离婚,这两条线,其实都已出现了异端变化。 薛爸的五十岁生日在下个月,能牵扯到这条线的薛亮亮这会儿还在都江堰,他要忙完事或者请假才能回来给他爸办寿……而且多半回老家前,他还得先回一趟南通。 是自己来早了。 但这不是错,因为这是特意争取到的优势。 现在的情况,相当于整个团队,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蒙盖了,互相看不见,但问题不大,盲打,也有盲打的方法,自己又不是没当过盲人。 “润生哥。” “哎。” 见李追远在思考,润生就自觉地站到房间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雪茄”,正在抽着。 他走到书桌边,问道:“小远,你想到找到彬彬萌萌他们的方法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有。” “那……” “润生哥,我需要你来帮我一起想。” “我?”润生将“雪茄”头指向自己的脸,“我尽力。”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如果把你替换成阴萌或者谭文彬,你来到民安镇落脚下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我会来找你,小远。” “要是找不到我呢,甚至,打听不到薛家呢?” “我……” “润生哥,你会离开民安镇么?毕竟这里发生了问题,我们联络不到外界了。” “不会,我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我不会离开民安镇,我会按照你事先的计划吩咐,继续做我手头上能做的事,把线索推进下去,以期待接下来能和你见面汇报。” “所以,阴萌和谭文彬,应该正在干相同的事。” 润生挠挠头,问道:“小远,这些,你需要问我么?” “需要的,我要确认一下,因为我的代入感,容易失真。” 他是任务计划制定者,计划约束性对他来说低很多,毕竟,李追远头顶上没有一个“小远哥”。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应对措施,会更极端一些。 比如证明一下,既然有三个民安镇,那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民安镇,所见到的镇民,是否是真的活人? 可以找个作奸犯科且逃脱法律制裁的亦或者找个横行乡里的村霸,替天行道的同时,观察一下他们的死亡。 也可以打听谁家有将死的老人或病人,注视他们最后的弥留。 哪怕民安镇民风淳朴且这会儿都身体健康,自己也能去打探一下谁家有新坟,挖个坟找具新鲜的尸体做个实验。 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里就记载过这样的一段话: “人,是最容易找出破绽的对照物,可以从这里的‘人’身上,找出这里复杂环境的特征。” 但很显然,阴萌和谭文彬,不大可能这么做。 因此,为了保证三条线的行事风格统一,自己得配合跟从他们的行为,以期形成合力。 李追远拿起笔,在本子上快速画了一只潦草的鱼。 笔尖,不停地在这条鱼身上轻点。 事实上,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可以用阵法、可以用风水、可以用齐氏机关要术等手段,来寻求更暴力的破解。 看起来难度很大,但他又不是要拆房子,只是想在墙角打个洞,可行性还是挺高的。 甭管你这环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自己都能研究后,尝试给你捅捅。 目光看着面前的这条“鱼”,李追远在心里道: “你,也希望我这么做么?” 这条鱼,给自己来了一出愿者上钩。 它的主观性,是一个无法绕开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却具备两面性,因为你无法确认到底哪一面是它的意图哪一面是它的刻意引导。 面对这样的局面时,有一个最确保下限的方法,那就是忽略它的存在与意图,你只需要按照你原本认为正确的计划,坚定不移地做下去。 李追远将本子合上。 润生开口道:“小远,我担心彬彬那里,如果他真的正在遭遇什么事的话,我怕他一个人搞不定。” “润生哥,我对彬彬哥更有信心。” 润生不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追远:“阴萌身手确实比彬彬哥好,但在面对特殊环境时,彬彬哥比阴萌,更善于利用环境。” “小远,你说得对。” “好了,润生哥,现在再怎么去关心他们都没有意义,我们应该把精力集中在该做的事情上。” “小远,你说吧,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按我推断,我们应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空窗期缩短,让未来该发生的事,提前。 比如……提前让薛伯伯,过他的五十大寿。” …… 午饭依旧丰盛。 吃饭时,李追远主动开口道:“薛伯伯,薛伯母,待会儿吃完饭我和润生出去采风画画,会比较晚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们吃晚饭了。” 薛爸惊讶道:“要这么晚啊?” “嗯,我想多画一会儿,课上能用到。” 薛妈疑惑地问薛爸:“我们亮亮当初怎么没画画?” 李追远解释道:“我和亮亮哥虽然是在一个大学,但我们专业不同,而且有些课程是需要自己去选的。” “哦,是这样啊。”薛妈点了点头,但还是又补充道,“没事,等你们回来吃饭。” 薛爸则反驳道:“别说等,让孩子心里挂念,到时候画画不得专心。 这样吧,小远,你们多晚回来都行,但得注意安全啊。我给你们留门,饭菜留锅里,到时候你们回来了,自己烧灶热一下吃。” “好的,谢谢伯父伯母。” “呵呵,这孩子,谢什么谢,我们拿你当自家孩子看的。” 饭后,李追远和润生出门去了。 薛妈收拾好碗筷,对丈夫道:“那我……去打牌啦?” 家里来客了,日常娱乐活动自然得停,不能怠慢客人。 “去吧,反正孩子们晚上才回来呢。”薛爸摆了摆手,“我也去睡个午觉,然后去喝茶听书。” 薛妈解下围裙,拿了些零钱,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薛爸则上了楼,走入卧室,打开电风扇,在床上躺下,开始睡午觉。 院门本就没锁,被推开,李追远和润生又回来了。 他们出去倒不是什么都没干,李追远去铺子上买了一些东西,示意润生拿去按照比例兑水。 然后,他自己先走上楼,来到薛爸卧室门口,听到里头均匀的轻呼噜声,知晓薛爸已进入睡眠状态。 轻声打开卧室门,走了进来,李追远拿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薛爸脑门上。 这一刻,薛爸进入了更好的睡眠状态。 李追远右手微握,无名指指节对着薛爸脑门敲了一下。 更好的睡眠状态,再加上指颤回鸣的清醒效果,形成了一种对冲。 薛爸的眼皮开始微颤。 李追远又敲了一下,薛爸眼皮翻开了一丝,看见了里面的眼睛。 差不多了,就是这个状态,类似“清明梦”,虽然在睡觉,却又对周围的事物存在一定的感知。 这种状态持续时间不会太久,李追远得抓紧时间。 他将自己嘴凑到薛爸耳边,开始用诱导性的语调说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过寿不过整,子女福永稳;破口月余缺,子息来补全。 贫道云游四海,今过薛门,得闻家风纯正,薛郎有才,特下此批语。 大寿提早过,切莫贪圆满,否则令郎姻缘蹉跎,薛门子孙不利。” 李追远又按照上面的话,连续复述了好几遍。 等润生拿着水碗和毛笔进来后,李追远忙起身过来,用毛笔沾上这配好的水,在地板上和墙上都写下了批语。 昨晚听老夫妻夜话,他当然清楚老夫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亮亮哥的婚事,以及他们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 以这一需求痛点,要求薛爸提前一个月过五十大寿,问题不大。 这样一来,就能使得原本在月余后才会发生的变故,提前到现在。 如此骗他们,没什么道德不道德的,自己现在在这里,有什么事暴出来自己也能出面解决,要是自己不在,天知道等事情发生时,这老两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写完后,李追远撕下薛爸脑门上的清心符,和润生一起离开房间,下楼,出屋,离院。 薛爸悠悠然醒来,自床上坐起身,眼里流露出思索之色,品味着脑海中响起的那些话。 “是做梦了么?” 但很快,薛爸就发现这似乎不是梦,因为他看见地板上和墙壁上,都出现了梦里的话。 “不能过整寿,这样对亮亮姻缘和子嗣不好,得提前办,越快越好!” 薛爸着急忙慌地下了楼,他要去找自己妻子商议一下。 就这样,刚坐上牌桌还没打几轮的薛妈,被自己丈夫拉扯了回来。 薛妈本想让薛爸等自己打完,薛爸连声催促来不及了,赶紧和我回家里卧房看看。 牌桌上以及周围站着看牌的老太太们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有一位还打趣道: “还不赶紧回去,你男人等不及了。” 薛妈臊红了个脸,只得跟着薛爸回了家。 关上门后,薛爸把自己刚刚做梦梦到仙翁的事告诉了薛妈,还带着薛妈上楼回卧室看那些字。 只是原本还能看见的字,此时却全都消失了。 但这种消失,反而更笃定了薛爸心中所想,让这件事变得更加真实。 “这寿得提前办,越早越好。” 薛妈虽然没看见字,但这事儿既然牵扯到自己抱孙子,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也附和道: “对对,那就提前过。” “那明天怎么样?” “哪来得及备菜和请厨子哟,就是请人吃饭,也不能今天请让人明天就过来的。” “也对,那该怎么办,最早什么时候能办。” “再有就是,你那过寿日子都提前知会请了人了,难道还得一个个回绝了他们?” “是啊……” 这时,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开门声。 薛爸薛妈走出房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追远。 “小远,你怎么回来了?” “我出门匆忙,忘记拿颜料了。”说着,李追远挥了挥手里的颜料盒,“薛伯伯、薛伯母,你们刚刚在房间里争吵什么呢?” “是这样的……”薛爸将事情说了出来,这两天的交流里,他已经把小远当作一个成年人看待了。 “这好办呀,过寿么怎么过不是过,明天就请一些近亲邻居来家里吃顿饭,摆一个大圆桌就行。 至于一个月后的那一场,到时候亮亮哥也会回来,就以他的名义办,他长时间不在家,就办个席面感谢亲朋好友过去对家里的照拂。 那天有人问起来为什么不是过寿,薛伯伯你就说算命的这般劝你的就是了,大家也都能理解的。” “小远这方法好,就这么办。”薛妈拍手道。 “对,咱就这么办,明天……不,你这会儿就去买菜,明天摆一桌。” “明早去买不也一样么,还更新鲜。”“你忘了么,过寿那天早上得拜祖坟的,你明早去买菜,供品怎么弄?” “对,我给忘了,我这就去买菜。” 听到“拜祖坟”,李追远目光一凝,等薛妈走下楼后,开口对薛爸问道:“薛伯伯,你们这里过寿前有拜祖坟的习俗?” “是的,这是我们这儿的一个习俗,也算是去知会祖宗一声,让他们也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那薛伯伯,我和润生明早能和你一起去么?” “祖坟在后山上,路可不好走,而且天没亮就得去,小远,你就不用……” “薛伯伯,我们南通也有个习俗,就是去别人家做客,别人家要拜祖宗时,我们也得跟着去拜拜的。” “那行吧,明天动身时,伯伯来喊你。” “好的,伯伯,我等你。” “你快去画画呀?” “不去画了,薛伯伯,我给你写寿联和写寿字吧,我书法挺好的。” “成成成,那可真谢谢你了,小远。”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 拜祖坟? 李追远记得,吴胖子准岳父岳母,是上完坟后出的事。 老两口忙备菜忙到了晚上,李追远则早早地把寿联和寿字写好。 大概凌晨四点,薛爸就来敲门了。 他只是轻轻敲了敲,小声喊了一下,本想着年轻人起不来,他就自己去了。 没想到门刚被自己敲响,就从里面打开,俩人都背着包,准备就绪。 薛爸说道:“不用背这么多东西的。”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快走吧,薛伯伯。” “哎,那好吧。” 薛妈不去,但要是薛亮亮在家,他就得跟着一起去。 薛爸本来有一个扁担搭两筐,筐子里是供品和纸烛。 润生见状,干脆一起提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沉的。” 润生摇头道:“没事,轻得很。” 离了镇,往后山走,因润生背扛肩挑依旧健步如飞,故而极大地缩短了时间。 天刚蒙蒙亮时,三人就来到了薛家祖坟处。 一到地方,李追远就察觉到了薛家祖坟的不一般,次数山坳,有三起二落,就是三个并立的山头,前对河,后背山,称得上是一方吉穴。 早年选祖坟时,应该也是请专门的风水大师挑选过的。 薛家祖坟位于中间山头,不出意外的话,东西那两个山头上,也应该是别人家的祖坟。 “薛伯伯,那两处山头,是谁家的祖坟?” 薛爸闻言,目露思索,说道:“应该也是坟才对,但不记得是谁家的了。” “小远,我去看一下?” “去吧,润生哥。” 润生飞奔而下,朝那边跑去,李追远则和薛爸一起布置供品。 没多久,润生就跑回来了:“小远,那山头没坟。” 薛爸惊愕道:“怎么可能?” 他虽是不记得是谁家的了,但他潜意识里笃定是有的。 润生又向西侧山头跑去,回来后说道:“那里也没有坟。” 薛爸不解道:“不应该啊,我记得应该是有坟的,等我回镇上后再问问人。” “薛伯伯,还是先办事吧。” 李追远清楚,那两座山头是谁家祖坟这件事,现在回到镇上肯定也问不出来。 同时,该有东西的地方却没有,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冥冥中他有一种预感,这三处地方,应该是类似“阵眼”所在。 得亏李追远已经梳理确定好了自己的方针,打算继续按照原计划走,否则这三处山头,就会是他尝试打洞的关键节点。 “好,我先把祖坟拜了。” 薛爸开始祭祖,先撒酒,再烧纸钱,最后再磕头。 等薛爸磕头时,李追远猛地察觉到,最上方也就是位次最高的祖坟位置处,出现了些许异动。 他马上进入走阴状态,看见一道微弱的青光,自上而下,直扑薛爸。 李追远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去阻拦,可这手抬起来,最后又放下了。 因为这不是邪祟,而是青霞。 人们常说的祖坟冒青烟指的就是这个,把青霞看作了青烟。 一般来说,只有真正的祖宗积德且葬吉穴,同时后世子孙品性纯良,可得青霞之庇,也就是所谓的祖宗保佑。 这算是一种赐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己没理由拦它。 青霞没入薛爸体内,他本人毫无察觉,继续磕头。 仪式结束后,薛爸开始收拾起东西,而祖坟地,也再无其它动静。 李追远不禁怀疑,难道流程还没到? 要是自己判断出了错,不是薛爸过寿的流程是推动主因,而是过寿那天来的某位宾客才是主因,那自己的这次提前,就没有意义了。 三人回到了家。 李追远原本想跟薛爸再询问一下,月余之后的大席上,会有哪些外地的亲朋过来,但才刚聊起话头,薛爸就明显开始犯困不停打着呵欠,而且几次就坐在椅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薛妈出来,看到这一幕,忙说道:“你起太早了,快去睡睡吧,睡会儿后就起来,要迎客。” 薛爸迷迷糊糊地点头,刚想站起身,却又差点摔倒。 “润生哥,你扶薛伯伯去睡觉。” “好嘞。” 润生伸手,几乎是将薛爸单手抱起来进屋上楼。 李追远看向薛爸先前坐着的板凳,困意来得这么强烈? 难道是……祖宗要托梦? 润生把薛爸送上去睡觉后,就开始贴起了寿联和寿字。 没多久,有两家亲戚就上门了,然后是隔壁的两家邻居,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这时,隔壁邻居家的小伙子,提着一个大竹篓子进来,笑着喊道: “哈哈,婶子,今儿早上出船,正好捞到一条大的,我都没见到过这么大一条鲜货,你赶紧拾掇拾掇,咱中午炖个鱼汤,这也算是河里龙王爷给咱叔祝寿了。” 竹篓里是条大鱼。 润生忽地弯下腰,在李追远耳边压声道:“这鱼,是脏的。” 李追远马上看向送鱼过来的小伙,小伙赤着脚,光着上半身,肤色黝黑,看其与周围人的互动,确认是隔壁邻居没错。 在小伙身上,李追远没能看出任何端倪,他不是邪祟,也没被附身。 而且,他言谈举止间很是自然,微表情也无不妥,证明他应该没撒谎。 所以,这条有问题的鱼,的确是被他无意间打上来的。 但这条鱼,很可能是故意的,它在愿者上钩。 薛爸刚拜祖坟回来,这条鱼“跟着”就来了,这里头,肯定有关联。 薛妈发出了惊呼:“天呐,这么大的鱼,我一个人可怎么杀啊。” “薛伯母,让润生帮你杀鱼吧。” “润生,可以么?” “当然。” 润生从邻居小伙手中接过鱼篓子,往后厨方向走去,李追远跟了过来。 后厨外有个小门,里头还有个几平米的小院子,平时基本不用。 润生将鱼篓子往这里一放,扭头看向李追远。 “润生哥,抓出来。” “好嘞!” 润生伸手,将大鱼抓出,大鱼显得异常温顺。 李追远双手按压印泥,直接在大鱼两侧划下两道红痕,最后在大鱼头端收束。 大鱼当即开始剧烈挣扎,鱼眼泛起红色,鱼鳞发黑,鱼唇下方更是长出了两排锋锐的细牙。 李追远发现,此时它的形象,和自己在阿璃“梦”里看见的那条大鱼,有七八分的相像,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体积上。 它现在哪里还有半点鱼的影子,分明像是一头正在疯狂挣扎的野兽。 得亏润生力气大,且懂得发力技巧,要不然普通两三个成年人,还真压不住它。 “小远,帮我把我黄河铲拿来。” “不能那么杀。”李追远摇摇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破煞符。 润生会意,用膝盖抵住鱼身,解放出一只手,将鱼头向上掰,使其嘴部张开。 李追远快速将符纸放入鱼口之中,在其嘴巴快速闭合想咬自己手指前抽离。 破煞符一进入,大鱼的挣扎变得更为猛烈,以润生的重量都被其顶得开始发颤。 不过很快,大鱼的鱼鳞开始化为白色,泛红的鱼目也快速灰败,其挣扎力度开始越来越弱。 起初是鱼鳞逐渐粉化,随后是鱼肉,像是被烧完了的蜂窝煤。 “咔嚓……” 大鱼身体彻底裂开,最中央区域,有一个黑色的鱼泡竟然在破煞符的威力下得以幸存,还在弹跳。 鱼泡里,似有东西在蠕动。 润生咽了口唾沫。 “润生哥,这个不能给你吃。” “嘿嘿。”润生脸上露出讪笑。 李追远又掏出了一张破煞符,对着那个黑鱼泡丢了下去,破煞符将其覆盖后,马上开始燃烧,鱼泡破裂里头一根根黑色细长如蚯蚓般的东西开始绷直身体做最后的挣扎,细看之下,能看见它们身上整齐细微的鳞片。 最终,这些东西也都化作了白色粉末,在地上留下了一圈类似烟花盛开的图案。 为了镇杀这东西,耗费了两张破煞符。 难以想象,这玩意儿真被下锅熬了汤,吃进肚子里后,会是怎样一个可怕后果。 这还并不是它的本体。 李追远走回屋,恰好这时看见先前上楼睡觉的薛爸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缓缓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在摇头,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薛伯伯,你怎么了?” 薛爸有些茫然道: “小远,我刚睡觉时,又梦到了一位仙翁,那位仙翁跟我说了一些话。” “薛伯伯,仙翁说什么?” “我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梦当不得真。” 李追远惊了一下,第一个仙翁是他传声假扮的,可这第二个,很可能是真有用! 结果因为昨天自己假扮过了,反而使得薛爸不相信这位“真仙翁”的话了。 “薛伯伯,万一仙翁还有什么其它吩咐呢,您快再回忆一下,梦里他对您说了什么?” “这个仙翁说,让我赶紧去正门村,设供摆血碗祭拜。 说只要我这么做了,就能保佑我家族传代,子息延续。 你看,这不就是昨天真仙翁来过,我自己又跟着做了一个相似的梦嘛,就连保佑我的奖励都是一模一样的。” “正门村,不就是您给我讲的那个地方么?” 薛爸点头道:“应该也是昨天我和小远你讲过探险队的事,正好凑到刚才那会儿,给一起梦到了,谁会去那个地方啊,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正门村,按地方志记载,原本是民安镇 其位置在民安镇西南方向,从很多年前到现在,都在不停地有传闻出现,谁谁谁曾在那里见过一个村子,村子里还有活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现在民安镇就有一个人,说自己去过正门村。 而这个人,镇上不管谁家办酒席他都会来,主家会特意拿一个大碗盛饭,再在上面盖上菜,让他一个人蓬头垢面坐角落里吃。 按老人家说法,那就是每个地界,都会有这样一个傻子,虽然疯疯癫癫精神失常,却也不打人不害人,村镇上百家饭养着他,也算是让他为大家伙保个平安。 上个月,有一支由六个年轻人组成的探险队,听闻正门村的传说,想去探险,那支探险队是由一个大学的学生组成的,被热情的小卖部大婶带到了同样出了大学生的薛家。 虽不是和儿子一所大学的,但薛爸薛妈还是热情招待了他们一餐宿,他们也找薛爸了解了一下正门村的事,薛爸跟他们说了一些自己的听闻,最后劝他们别去冒这个险,一是找不到,二是找到了更不吉利。 不过这群年轻人完全没听进去,第二天就出发上路了,而且他们还带着镇上那个傻子当向导一起去了。 结果一周后,傻子自己回来了,探险队六人,则完全没了音讯。 镇上人都说探险队没找到正门村,就把傻子送回来后就连夜走了,因为傻子口袋里有一笔钱,应该是探险队给他的向导费,傻子还拿钱去小卖部那里买了很多糖吃。 但薛爸薛妈不这么认为,因为那六个年轻人很喜欢薛妈做的臭鳜鱼,说等回来后,还要再到他家来吃。 老两口能听出来这不是客气话,可他们,却没再来。 薛爸还偷偷去派出所报过案,派出所做了笔录后说会去联系学校查证,几天后薛爸再去询问时,派出所说那所学校回复说本校无学生失踪。 自家出过大学生,因此薛爸清楚,那会儿还在暑假期间,学校怎么查证本校学生是否失踪? 这事儿,也就成了无头悬事,一直压在薛爸薛妈心里头。 事到如今,李追远几乎可以确定, 自己这次真正要去的地方,就是正门村!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外头传来一个成年人的笑声。 傻子来了。 ——— 太困了,赶到现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先去眯一会儿,晚上还有一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章 因为自己提前推动了事件进程,导致更多信息得以浮出水面。 李追远脑海中开始逐渐形成整个事态的轮廓,虽然还很单薄,但总算被搭建起来了,不再是云里雾里。 那三座山头的坟地,分别对应着三户人家,或者叫三姓,现在只知道薛家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家暂时不明。 特定时间段的拜祖坟会触发某种机制,就比如薛爸刚刚得到的仙翁托梦。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一机制的触发,也会导致另一个反向机制的启动,就比如“自己送上门”的大鱼。 李追远认为,要是自己没让薛爸提前过寿,那么这条鱼今天也不会被送来; 若按正常流程走,一个月后的大寿那天,薛爸去拜祖坟了,那么这条鱼就会在那天继续以邻居打渔小伙的形式或者以其它合理方式,出现在薛爸面前,上薛家的餐桌。 两种机制正在较劲,更确切地说,是一方正在污染另一方的运行。 原机制的运行逻辑,似乎更像是一种愚公移山式的子孙承袭封印。 污染的目的,就是希望封印能够破除。 按理说,薛爸这会儿应该准备动身去正门村了。 但现在很显然,薛爸并不愿意去。 前期的探险队事件加深了薛爸对正门村的恐惧,李追远自己搞的那出仙翁托梦,也极大削弱了真正仙翁的神圣性。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按照原本规划,一个月后亮亮哥回来,他和他爸一起去拜祖坟,那么青霞很可能就会奔着亮亮去。 以亮亮的见识和心性,在得到仙翁托梦后,他有不小的概率接受这一使命去正门村,有极大概率会会联络自己,让自己过来陪他一起去完成这一祖宗任务。 当然,更极端一点就是,亮亮哥一个人去了,生死不知,然后自己得知消息,来到他老家,调查亮亮哥的失踪之迷。 总之,能牵扯到自己的,只有亮亮哥,而薛爸,是不合格的。 眼下,李追远自然不愿意让薛爸陪自己去正门村,一是因为他是薛亮亮的爸爸,二是因为他是个累赘。 好在,他的人似乎不用去,只需要血碗。 血食指的是杀牲口取血用作祭祀,血碗则指的以自己鲜血作为祭品,摆上供桌。 量不用很大,取个小碗,割破手掌,血能够覆满碗底即可。 这点取血量,对自家小黑来说都属毛毛雨,薛爸肯定也不在话下。 自己有制作黑狗血印泥的方法和材料,只需确保取血时输血者是活着的,就能确保这血液可以保鲜极久,到时候当血碗用。 以薛家情况类推,另外两家是否也是需要去正门村供奉血碗。 那污染的目的,是否就是把这三家给提前弄绝户?或者至少是,把他们的身体连带血液都给弄脏? 可这里又有一个悖论暂时无法解开,那就是这头死倒既然正在谋划着破封而出,为什么还要主动咬自己的钩? 刚走了一个自信满满却被自己提前掐灭复苏希望的余婆婆,下一个还要继续犯相同的错误? “小远,小远?” 薛爸的声音打断了李追远的思绪,抬头,少年看见薛爸眼里的担忧与惊慌。 “嗯,薛伯伯,怎么了?” “小远,告诉伯伯,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正门村好可怕,薛伯伯你不想去是对的,换我也不敢去。” 薛爸闻言,长舒一口气,他刚刚真的害怕少年像先前那批年轻大学生一样,对正门村产生兴趣。 “是啊,咱们正正经经地过自己的日子,别去搞那些有的没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问题是,正正经经的日子,你是过不去了。 哪怕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一旦机制彻底崩塌,等那东西出来,机制下的遗民,都会得到清算与毁灭。 李追远已经决定稍后用点强制手段,从薛爸这里采点血,然后自己去负责把事情给做了。 “薛伯伯,您家有族谱么?” “有的,怎么,你想看?” “嗯,我喜欢看族谱。” “既然你想看,那我待会儿给你去拿。” “谢谢薛伯伯。” “哈哈哈,吃席吃席!” 外头的傻子还在笑着。 李追远走出屋,来到院子。 傻子年纪估摸着也就三十左右,蓬头垢面,别人打赤膊,他身上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棉衣,头发乱糟糟的像狗窝。 此时,他正从口袋里掏出糖来,递给今天来吃饭的几个孩子。 家长们不准拿,他们嫌傻子不干净,但孩子可顾不得这些,拿了就跑,撕开糖纸就往嘴里放。 傻子跟着他们一起跑,玩得不亦乐乎。 那位送鱼过来的邻居小伙,来一个人都要跟他炫耀形容一下自己今天打到了一条多么大的鱼,对傻子也不例外。 “傻子,你今天有鱼汤喝了,我打了一条大鱼,这么大呢。” 原本还笑呵呵的傻子听到这话,忽然愣住了,然后面露惊恐,边后退边摆手喊道: “大鱼,不能吃,大鱼,不能吃!” “啥不能吃,你不喜欢喝鱼汤么?” “鱼汤,脏!那汤,脏!鱼,脏!” 邻居小伙生气了,纠正道:“你放屁,那是我今早刚打上来的,新鲜着呢!” 傻子后退时脚一滑,摔倒在地,却依旧在不停喊道: “郑家吃了脏,曾家吃了脏,薛家也要脏了!” “什么郑家曾家?”邻居小伙有些疑惑,“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李追远问旁边一位前来吃饭的妇人:“阿姨,这个镇上有姓郑或者姓曾的人家么?” 妇人摇头:“没有啊。” 旁边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摇头道: “没听说过。” “咱镇上姓氏多,但还没听过有姓郑或者姓曾的。” “对,我也没听说过。” 李追远走到傻子面前,傻子起初看见一个大孩子向他走来,以为是要和他玩的,脸上惊恐的情绪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与期待。 但等李追远靠近后,傻子露出了比之前更可怕的神情,他左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做躲避状,右手指着李追远,尖叫道: “啊,你不是人啊!啊,你不是人啊!”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脸上露出和善纯真且疑惑的神情, 问道: “我不是人,我是谁啊?” 傻子缩回了先前指出去的手,挡住自己的脸,低头说道: “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李追远也发出了笑声,傻子缩在墙根处,站在他面前的李追远也是背对着众人,所以其余人都看不见,少年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其年龄的凝重与深邃。 “什么,鱼丢了!”里屋,传来薛妈的喊叫声。 院内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进屋去查看情况,那么大的一条鱼,怎么会丢的,寻常的猫狗,想偷也偷不动吧。 傻子听到这话,居然开心地笑起来: “鱼丢了好,不吃鱼,不吃大鱼!” 但因为李追远还站在他面前,傻子的声音又逐渐小下去,惊恐再度浮现。 李追远:“鱼,是我处理掉了,因为它脏。” 傻子小心翼翼点头,他的脸侧对着少年,只敢看侧方:“对,不吃鱼,脏。” “傻子,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傻子,傻……子。” 他原本不叫傻子,但叫的人多了,他就是傻子了。 “傻子,你还有糖么?” 傻子哆哆嗦嗦地伸手进口袋,摸了摸,然后摇头道:“没,没糖了,都没了……” “我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买糖吃?” 傻子眼里流露出犹豫,显然,他在权衡糖和披着人皮的怪物。 “除了糖,商店里任何吃的喝的,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怎么样?” 傻子嘴角勾起,双手放在身前,不停地对着手指头,怯生生道: “真……真的么?” 李追远理所当然道:“肯定是真的,怪物只会吃人,又不会骗人。” “嘿嘿嘿……”傻子点头,“对,怪物只会吃人,不会骗人。” “那你和我走吧,我带你去商店。” 李追远往前走,走到了门口时,发现身后傻子还犹犹豫豫,一副想跟过来却又很畏缩的姿态。 少年沉声道:“跟过来,要不然吃了你。” “来了!来了!” 傻子打了个冷颤,马上跟了过来。 李追远带着他走出了院门,至于润生……他得继续留在屋内去解释那么大的一条鱼是如何失踪的这件事。 来到小卖部,李追远让傻子选东西,傻子小心翼翼地抓了一小把糖,就五六颗,还用试探的眼神看着少年,仿佛生怕自己拿多了。 “大婶,你自己估摸着算账。” 说完,李追远就把装着糖果的大盘子拿起来,往傻子口袋里倒。 “嘿嘿嘿,嘿嘿嘿!” 傻子看着被糖果倒满的几个口袋,高兴地蹦起来,这一下子,不少糖果就掉到了地上,他又弯下腰去捡,一边捡一边口袋里继续往下掉。 “嘿嘿嘿,好多糖,捡不完,捡不完,捡不完!” 附近有一些孩子已经靠了过来,但因为有李追远这个外乡人在,他们不好意思上前。 傻子主动招呼他们:“捡糖,捡糖,好多,捡不完,捡不完!” 孩子们看向李追远,他们先前看见了,买糖的是这个少年。 “捡嘛,傻子请你们吃的。” 孩子们听到这话,马上上来一起捡,傻子更高兴了。 “大婶,还有糖么。” “有,等我开袋。” “不用了,整袋给我就好,再给我拿个大袋子,这些,这些,还有那些,都给我装进去。” “你……”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沓大团结。 “哎!好,给你装。” 傻子的糖,除了口袋里的那点,其余都被孩子们捡走了。 李追远把一大袋零食递给他,然后带着傻子走向一个僻静处。 一路上,每当有人故意问傻子你手里拿着什么好吃的时,傻子就会自己打开口袋,让他们自己拿。 遇到孩子和老人,傻子也会主动丢。等到了李追远要的僻静位置时,原本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就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上次那支大学生探险队,应该给了他一笔不少的向导费,但他也是早就花光了。 不过,李追远并不觉得他做错了,因为他真的是傻子,作为傻子,他守不住钱。 二人并排坐下,李追远没急着说事,而是来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想当这个怪物。” 有些话,似乎只能跟傻子说。 傻子很是讨好地看了看李追远,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撕开包装时太用力面饼掉在了地上。 傻子将它捡起来,赶忙咬了一口,然后又把面饼很小心地递给李追远。 “我不吃。” 傻子收回面饼,继续吃起来,嘴巴里不断传出脆脆的声响。 李追远问道:“你能见到曾家和郑家?” 傻子没说话,继续吃面饼,仿佛没听到。 李追远加重了声音:“说话。” 傻子一惊,噎住了。 李追远只得拿起一瓶汽水,给他打开拉环,然后递给他。 傻子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将一罐汽水喝完随后打出一个长长的嗝儿。 “你能见到曾家和郑家,他们两家,前阵子,吃过大鱼。” “对,吃大鱼,他们吃了,他们吃了。” “你见过其他陌生人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很年轻,背着登山包,女的很白,男的走路喜欢挎着腰。” 傻子再次继续吃面饼。 “不回答,就吃了你。” 傻子哭了,开始喊道:“给我进一批货来。给我进一批货来。给我进一批货来。” 李追远思索了一下,他还真的接上了傻子的脑回路,而且想象出了那个画面。 发现电话打不通后,问小卖部大婶是不是你家电话坏了,小卖部大婶就以自己打电话的方式来证明没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昨天小卖部大婶,应该打了三次进货电话。 傻子喜欢蹲守在小卖部旁边捡糖果,那他当时应该目睹过这一过程。 这三个民安镇,他真的都能看见! “他们有对你说什么吗?” 傻子继续吃面饼。 李追远这次没催他回答,因为阴萌和彬彬再怎么找人传话留意,也不会去找一个傻子。 同理,自己也一样,哪怕知道傻子能看穿三个民安镇,他也依旧不敢真的告诉傻子什么,让他尝试去给彬彬他们传。 谁知道他会怎么掐头去尾,一句话的意思直接给自己传颠倒了。 “正门村里,是不是有条很大很大的鱼?” 傻子动作止住了,如同定格。 可细看之下,能瞧见他眼球正在不停转动。 渐渐的,他的面皮开始颤起,随即整个人都开始抖动。 “村里有大鱼,村里有大人,村里很多很多人……” “傻子,你上次是几个人进村的?” 傻子两只手伸出来,十根手指不停地竖起又直起,这数,他数不过来。 李追远又问道:“几个人最后出村的?” 傻子其它手指全部收起,只留下一根右手食指,在李追远面前兴奋地晃动。 “我要去正门村,得请你带我去。” 傻子疯狂摇头。 “不去,我就吃……”李追远停住了。 他再次很认真地看向傻子。 傻子被少年看得有些怕怕的,有点哆嗦地又开了一包饼干,一块一块地往嘴里放。 李追远站起身,傻子吓得赶忙往旁边挪了挪,手里饼干也掉出两块在地上。 见状,少年收起了正准备摆起来的龙王礼,重新坐了下来。 李追远伸手过去,在地上捡起一块饼干,吹了吹上头的泥,又用手指摸了摸,这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我是个捞尸人。” 傻子将地上余下的那块饼干捡起,放进自己嘴里,嘟囔道: “嘿嘿,我是守着村里,吃饭的人。” “傻子,那东西要是从正门村里出来了,那这座镇子,就得变成第二个正门村了。” 傻子听到这话,嘴里的嚼动停了,他开始不自觉地环视四周,坐着看不清楚,他干脆站起身,不停地向四周张望,那些铺子,那些房子,那山,那水,那些人。 李追远将手里余下的半块饼干放入嘴里,然后拍了拍手: “傻子,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吧。” “好。” …… 谭文彬放下碗筷。 边上的胡一伟压根就没吃一口,他肚子里现在全是压缩饼干,正在发胀。 曾茵茵在喝完最后半碗温汤后起身说道: “来,一伟,我带你上去见苗苗。” 胡一伟站起身。 可他的手腕,却被谭文彬攥住。 谭文彬看向曾茵茵:“为什么不是苗苗下来,而是他上去?” 曾茵茵反问道:“不行么?” 胡一伟也说道:“彬彬,这样吧,我上去把事情和苗苗问清楚也说清楚,然后我就和你开车回金陵。” “胡哥,你就这么确认苗苗在二楼么?” “什么?” “我们来到这个家里到现在,你听到过苗苗的声音么?” 谭文彬话音刚落,二楼就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一伟,我在二楼等你。” 胡一伟激动道:“是苗苗!” 谭文彬依旧攥着胡一伟的手腕没松手:“胡哥,让苗苗下来,你是来要说法的,不是来道歉的,你得摆出你的姿态!” “我……” “一伟,你再不上来,你就走吧。”苗苗的声音自二楼再度传来,“我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苗苗,我有些话必须要和你说。” 胡一伟开始尝试挣脱谭文彬的手:“彬彬,你快放手,我去和苗苗把话说完了就下来,很快的。” “你……” 就在这时,谭文彬听到身旁棺材内响了一下,同时有一股寒意侵入自己的身体。 彬彬的身体立刻发僵被卸去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艹,这家伙进老子身了! 胡一伟终于掰开谭文彬的手。 曾茵茵说道:“来,一伟,你跟我上来,苗苗情绪有些低落,你待会儿不要说刺激她的话。” “我知道的,茵姐。” 曾茵茵领着胡一伟来到厅堂,从木质楼梯上楼。 她推开二楼的门,往侧边一站,示意胡一伟先进入。 胡一伟微微皱眉,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油味道,很压抑也很沉闷。 但他还是没做过多犹豫,迈步走入。 曾茵茵没打算进去,她抓住门框,将门关闭。 然后面带微笑,缓步下楼。 …… “苗苗!我的苗苗!我的苗苗啊!” 里头有一张供桌,桌上除了几盏蜡烛外,就是一条被竖切了一半的大鱼,像是被供在那里一般。 微弱的烛光下,胡一伟抱着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抱着一具干尸,正在痛哭。 干尸的脸还保持原样,能看出是一个和胡一伟一般年纪的女孩,但其自脖子以下部分,早已纤细得不成样子,用瘦成皮包骨头来形容都不合适,这明显是连骨头都被严重收缩了。 像是用火柴,搭出了一个人的主干和四肢,最后再在上头搭一个正常的人头。 而在曾苗苗后方,还有一具干尸,这干尸已经分不清楚男女了,因为它连脑袋都已缩小,反倒使其在极不和谐中,呈现出一种整体和谐。 这具干尸身侧,摆着一根拐杖。 这位,应该是曾家的那位奶奶。 胡一伟对曾苗苗感情还在,见到昔日的爱人如今变成这个模样,他是真的伤心欲绝。 只是曾苗苗闭着眼,无法开口,甚至可能都无法感知。 “你们到底对苗苗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胡一伟近乎发狂。 但刚喊完这一句,胡一伟就只觉浑身麻痹,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大脑还很清醒,现在他意识到了,这香油里,可能有毒。 “吧嗒吧嗒……” 只有半面的鱼,开始在供桌上扑腾起来,最后落在了胡一伟身侧,落地时,溅射出一片油脂。 胡一伟用力睁着眼睛,原来这不是香油味道,是鱼油。 “呕!” 曾苗苗的嘴巴忽然张开,从里面涌出一条条小鱼,伴随着小鱼的流出,曾苗苗原本还算正常的脑袋,开始快速缩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干尸。 胡一伟眼睛看得泛红,可他根本就无法动弹。 这些小鱼全都扑腾向胡一伟,明明是小鱼,可嘴里似乎都有尖牙,胡一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被撕咬。 这时,这只剩下半面身躯的鱼,鱼嘴开启,竟然发出了曾苗苗的声音: “一伟,你不是要和我谈谈么,你说话呀一伟,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恐怖的绝望,正在逐步将他吞噬。 …… 曾茵茵走下楼梯,回到厨房,仔细打量着还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谭文彬。 她将一根手指伸入嘴里含着,笑吟吟道: “今晚就用他了,我那个妹夫,是真的中看不中用我不够舒服,你也不能很好发挥出来,你觉得呢,我的男人? 他应该能用个三四天,等用完了,就给他丢上面去当祭品,然后我们再找新人。” 等了一会儿,见谭文彬不说话,曾茵茵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啊,说句话嘛?” 谭文彬缓缓抬起头,曾茵茵面色随之发生变化。 因为谭文彬的额头,贴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符纸。 “你在想屁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昨晚,谭文彬亲眼目睹了胡一伟被拉帮套。 他有过被邪祟上身的经验,知道这一过程到底有多煎熬。 至于享受……那是纯粹想多了。 你的自我意识全被取代,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福没半点享,苦全给你受。 早上起来看胡一伟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用完就丢的计生工具。 所以这一整天,谭文彬一直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不赶紧想招不行啊,胡一伟眼瞅着不行了,那今晚那对鬼公颠婆岂不是要撕包装袋用自己? 幸好,虽说没真的吃过猪肉,但他真见过猪群在跑。 前阵子林书友的事,他是全程参与的,就顺势琢磨出一个东施效颦的法子。 只等晚上睡觉,人家进来翻自己牌子时,自己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没想到都不用等晚上,人提前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开干! 鬼夫企图进入他的身体时,他就走阴了。 如果说远子哥的走阴是打个响指随心所欲,那么他的走阴就越来越趋向于膝跳反射。 而走阴的一个最直接效果就是:自己能和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祟,有了直接对抗的基础。 鬼夫从棺材里出来,就贴在自己后背上,双臂粘着自己双臂,双腿粘着自己双腿,面门更是直接抵在自己后脑勺位置,双脚直往自己脚下钻,想要将自己完全架住,让自己成为其傀儡受其附身操控。 这种全方位的接触贴合,好似大夏天热得穿着裤衩子的你,忽然坠入冰水混合物中,全身的痉挛僵直无法避免。 但等曾茵茵领着胡一伟上楼时,谭文彬就和鬼夫开始了对这具身体的争夺。 鬼夫力气很大,谭文彬虽力有不逮,却依旧在奋力挣扎。 等争取到部分身体控制权后,谭文彬从兜里掏出封禁符,“啪”一声,给自己脑门贴上。 刹那间,全身冰冷感更深了一层,仿佛邪祟已和自己皮肉相连,但鬼夫的意识,却也被同样压制下去了。 嘿,居然还真有用。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 林书友身为乩童,以这种方式能强行锁住白鹤童子阻止其离去;谭文彬以相同的方式,把鬼夫往自己身上背。 难受归难受,可至少等同于把一个极大威胁给压制下去了。 曾茵茵发出尖叫:“我男人呢!” 谭文彬猛地从吃饭坐的凳子上站起身,本想给这想强了自己的女人来上一拳或者一巴掌,但他现在实在控制不好自己这具身体,起猛了,直接向前倒下,脑袋正好砸中了曾茵茵。 “砰!” 一声闷响,曾茵茵被砸倒在地,捂着胸口,十分痛苦。 谭文彬跌跌撞撞地重新爬起,他现在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忽然增重一倍有余,而且由于全身冰凉,感知也出现了紊乱,如同带上了醉酒效果。 起身后,身子不是前后摇晃就是左右摇摆,压根正不起来。 好在曾茵茵只是一个普通人,被一记头锤砸倒后,一时也没能爬起来,倒也给了谭文彬调整适应的时间。 不过,他是有点适应了,可二楼,也来尸了。 干尸的出现,带来一阵阴风,其身上明明榨不出几两肉了,却依旧带着浓郁的腐腥味儿。 这具干尸是曾苗苗的。 她蹲下身,骨架下压,然后“啪!”一声,跳向空中后又自谭文彬身后落下。 一双骨手锋锐如刀,顺着谭文彬的后脖颈划去。 “嘶!”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后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痛,其皮肉已经被破开,却未能深入,而且破开的皮肉内也没鲜血渗出,只有泛着白气的死皮。 要是换做普通人,这一记下去,就跟杀鱼开腹,里头的东西都能给你全掏出来了。 谭文彬转身,对着曾苗苗一拳砸过去,曾苗苗身体躲开跳至餐桌上,谭文彬又来一拳,曾苗苗再度躲开。 “砰!” 餐桌被谭文彬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自个儿都没料到现在能有这般大的力! 曾苗苗蓄势,再度蹦起。 她似乎也忌惮谭文彬此时的力道,再次选择后方偷袭。 但谭文彬是标准的“猪群跑路”见多了,虽说啥都不精,却也能仿几声“猪哼哼”。 吃过一次亏后的谭文彬,身子前倾,腰部绷直,单腿提起,有点像是花式踢毽子的动作,同时这也是针对灵活死倒的一个招式。 大部分死倒普遍心智不高,甚至都不如野兽,一些以灵活性著称的死倒一旦发现正面受限,往往就会选择绕后偷袭你背面。 魏正道在书里,早就给它们研究透透的了。 跳到身后正欲落下的曾苗苗,直接撞上了谭文彬提踹起来的脚。 她这点小骨头架子,只剩一点皮裹着,压根谈不上什么皮糙肉厚,当即被踹飞出去,撞到房梁上后,又快速砸落。 不过其小而精悍,落地时跟只蜘蛛一样,快速翻转,四肢着地,小小的脑袋依旧高高抬起,那眯眯细的眼睛更是不停闪烁。 下一刻,曾苗苗开始快速横向移动,谭文彬一直注视着她转动身体。 忽然间,曾苗苗一个逆势回拉,似是根据惯性躲开了谭文彬的注意,然后一个飞扑上前,双臂如同两把锋锐的钳子,对着谭文彬腹部刺去。 丢失目标后,谭文彬顺势仰面倒下,然后双手虚抓,双腿虚蹬。 双腿蹬了个空,但左手却真抓住了一个玩意儿,随即狠狠地侧身一翻,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啪!”“啪!”“啪!” 跟洗衣机转筒似的,不断的翻滚不断地砸。 姿势虽然不好看,但量大管饱,谭文彬终于体会到了润生的快乐。 同样的招式,不同力量基础的人使出来,效果截然不同。 “咔嚓!” 曾苗苗的手臂断裂,余下部分飞了出去,砸在墙上,落下时,身躯出现了龟裂,骨节处也都是扭曲。 谭文彬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手中的一截手臂,跟枯木棍儿似的,刚想当武器挥舞一下,这截手臂就化作了粉尘脱落。 谭文彬张嘴,哈一口气,有白雾吐出,以前都是大冬天哈出热气,现在是大夏天哈出冷气。 后脖颈处的伤口,也从白皮逐渐翻变成紫。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了曾奶奶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 谭文彬毫不犹豫地抬头回答道: “龙虎山张天师座下第一百零八代传人!” 二楼没了回应。 谭文彬知晓自己不能耽搁时间,干脆抄起板凳,准备继续把那具残了的干尸彻底搞定。 谁知曾苗苗居然不敢再上前,开始绕屋躲避。 谭文彬追了一圈,知晓继续这样耗着不行,在经过曾茵茵那边时,对着刚好爬起来的曾茵茵就是一板凳砸去。 板凳碎裂,曾茵茵满头是血地重新倒下。 紧接着,谭文彬不再玩猫捉老鼠游戏,先穿出厨房来到厅堂,并未急着上去二楼,而是奔向自己睡觉的房间,无它,登山包还在那里头。 奔跑途中,屋顶传来细碎的声响,谭文彬抬头一看,发现第二具干尸正在自己头顶单手爬行,其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根拐杖。 没搭理她,继续奔跑,谭文彬纵身一跃进入房中,一个侧翻,来到登山包前。 恰好这时曾奶奶也追了上来,身形落下,手中拐杖对着谭文彬的面门径直砸下。 “砰!” 谭文彬抽出黄河铲,拉长,以铲身挡住这一击。 曾奶奶身体被震飞出去,落在了柜子上。 谭文彬则是身体一个踉跄,面部表情出现了扭曲,有种力气正在从自己身上逐步脱离的感觉。 他毫不犹豫地撕下额头上已经变黑的封禁符,换上两道新的,一个贴脑门一个贴胸口。 “嗡!” 原本将要脱离而出的鬼夫,再次和彬彬贴紧。 低头看去,谭文彬发现自己双臂皮肤下,已青筋毕露,自己脸部,也有密密麻麻的凸起感。 他毕竟不是乩童,用的也不是起乩,纯粹是靠手段砸出效果,把自己和一个邪祟强行绑定。 林书友每次起乩后会受伤,但那也只是纯伤,谭文彬不是,他再继续下去,身体都可能出现变异,逐步朝半人半尸的方向发展,这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极大概率,就是玩完身体就彻底废了,一个大病不起后,紧接着就此归西。 李追远当初在寝室里圈养个高跟鞋看门,那只是形式上不够符合正道人士的高标准要求。 而谭文彬现在行的,才是正儿八经的邪道之法,不,怕是连走邪道的都得佩服得夸赞一声:兄弟,你对自己真狠! “嘶嘶,呜啊!” 谭文彬嘴巴张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这不是故意的,而是受影响的一种本能表现反应。 随即,他从包里取出归乡网,打算来个收网解决。 可正当他习惯性将手指探入口袋去按下印泥时,只觉指尖发烫,传来剧烈的灼烧感。 “哦嚯哦豁!” 痛得谭文彬赶紧将手抽出,手指在旁边蚊帐上拼命擦拭。 不好,我成邪祟了! 而且还是一头随身携带黑狗精血的邪祟。 曾奶奶再度手持拐杖扑来,谭文彬则用黄河铲对削。 这种干尸只不过速度敏捷,但真实力道上,可比不过现在鬼夫附体的谭文彬,再加上谭文彬脑子里是真有套路招式,手中又有黄河铲匹配,很快就将曾奶奶一铲子拍飞出了房间。 谭文彬趁势追击,来到厅堂,独臂的曾苗苗也冲了出来想要阻拦,却被谭文彬一铲子拍飞出去。 二楼这时又传来声音: “捞尸人?” 没办法,黄河铲是捞尸人的标配。 谭文彬压根不和对方言语,拿着铲子追着拍。 两具干尸只能被他撵着跑,时不时吃上一铲子,身上也出现了更为密集的龟裂。 这种感觉,是真的痛快啊! 谭文彬以前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如此独当一面! 至于后果,正爽的时候,谁有功夫考虑后果。 但对方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的弊端,开始和自己拉扯,消耗自己的时间。 这让谭文彬心里极为恼火,他登山包里倒是有不少可以使用的器具,但问题是这些器具大部分都得用黑狗血临时开光。 追打了一段时间后,谭文彬知道不行了,再耗下去自己不占便宜,得溜。 先前不能遛,原因是得留在曾家推线索,哪怕明知道这家有问题,也得装下去不主动撕破氛围。 可既然人家已经掀桌子了,那小远哥的计划吩咐制约性也就此解除,自由度直接拉满。 谭文彬想要往外跑,可刚来到门前,大门就快速闭合。 手持铲子作势欲要砸门,实则再次狠狠蓄力,等着她们上来阻拦。 身后即刻传来两道风声,左侧那个快点,右侧慢点。 谭文彬向右转身,完全无视了左侧过来的曾奶奶将拐棍砸在他的身上,而是双手举铲,对着已经断臂的曾苗苗就是全力一击! “啪!” 曾苗苗抬起独臂想要抵挡,但她身上早已多处断裂,此时独臂也被折断,力道不减多少的铲子更是顺势砸中其脑袋。 清脆一声,脑袋如核桃仁般炸裂开。 这具干尸,彻底倒下,不再翻腾。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远子哥曾说过,大部分邪祟的智慧,普遍属于“禽兽之变诈几何哉”阶段。 这也是为什么魏正道书里着重提及玄门人变的死倒最难对付的原因,不仅是这种死倒会保留一点生前手段,更重要的是,它可能还懂你的套路。 曾奶奶第二拐棍砸来,再次命中谭文彬的身体。 谭文彬倒是不觉得有多痛,扬起铲子将其拍退后,才感到一阵空虚发力,身体不由自主地连续后退,然后铲子拄地,低头,张嘴: “呕!” 吐出来的不是刚吃下去的温饭,全是黑水。 曾茵茵没给自己下毒,因为她还想着借用自己身体和她丈夫更好地取乐。 之所以会吐出这些玩意儿,意味着谭文彬身体正在进一步转化。 可就在自己呕吐时,谭文彬敏锐察觉到曾奶奶不动了,竟然没趁机主动攻击,且二楼那里居然也传出一声惊呼。 惊呼的前半段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后半段则是老奶奶的沙哑。 这是震惊之下,居然出现了曾苗苗和曾奶奶声音的交错紊乱。 咋了,自己这个样子还能让你们泛起同情心了? 谭文彬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铲子,正立在那口被铁皮焊死的井口上。 哦,原来我错了! 谭文彬下午就在院子里,对着这口井喝茶抽烟观察了半天。 得出的结论是,这口井绝对有大问题,说不定里头封藏着某种脏东西。 事实证明,自己的确有点水平,但真不多。 他看不懂阵法,每次进阵时还得背着“乘法口诀”,可这是阵法的事么,自己简直就是猪脑子。 一屋子住着脏东西,却还能被封起来的地方,哪可能依旧还是脏东西? 尤其是对方现在的反应,真就应了那句话,敌人反对的,就是自己应该做的。 不再犹豫,谭文彬趁着体内还有力气,举起铲子,对着这铁皮盖子砸了下去。 力道反震得谭文彬都开始翻白眼了,好在真的出了结果。 铁皮被打破,当谭文彬提起铲子时,连带将其掀开,让井口完全露出。 铁皮盖子内侧,附着着一条很大的死鱼皮。 谭文彬是没上二楼见到那只剩下半面的大鱼,否则他就会猜出来,这口井是大鱼消耗了一半的自己才封住的。 井口开封,一股清凉的气息在这屋子里弥漫。 谭文彬感知到了强烈的灼痛感,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对着自己拼命地扎刺。 “哐当”一声,铲子从手中滑落,他在井口边跪伏下来,口中发出哀嚎。 曾奶奶也是一样,骨头龟裂处释出白光,像是将要裂开。 二楼的大鱼,则在痛苦地扑腾。 那一堆原本附着在胡一伟身上吸食鲜血的小鱼,则一个个脱离胡一伟的身体,翻身,露出白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绝大部分老宅,哪怕是平民之家,在修建时,也是会注意风水布局的,富贵人家亦或者是懂行人家,对此就更为讲究。 曾家,既将死人留藏在家里,二楼那儿还摆着供桌,证明其家里直到现在,至少是到曾奶奶这一辈,手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这也是曾家现在还能吃上一口温饭的原因。 不像郑家,早早地就彻底凉了。 至于薛家,其实也不剩什么东西了,李追远甚至能以“仙翁”之法,诱导薛爸提前过寿,且当真正的祖宗托梦出现时,薛爸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李追远是视角缺失导致了信息缺失,要是他能完全掌握这些,就要重新审视和分析薛家的特殊性,毕竟薛家现在还能吃上热菜。 “啊啊啊……” 谭文彬皮肤上出现大面积的烧伤痕迹。 曾家老宅的护家阵法,逐步恢复了运转,对邪物的倾轧效果,渐渐显现。 谭文彬将自己身上的两张封禁符撕开,先前是他绑着人家不让人家走,现在谭文彬只想人家赶紧滚开。 可鬼夫却不走了,还主动死死地贴着谭文彬。 他不是阴神,不是官将首,作为乡野间的邪祟,他先前被谭文彬强续了两次,也是油尽灯枯。 莫说这会儿宅内阵法再启,对其杀伤很大,就是没这阵法,鬼夫也没能力继续对谭文彬不利。 他能做的,就是和谭文彬同归于尽。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谭文彬的手段之丰富。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这世面,是真没少见。 只见其咬着牙,掏出一张破煞符,对着自己身上贴去。 贴上去的瞬间,谭文彬身子一颤,口吐大量鲜血,而其身后,则有一道黑影以近乎写实的方式脱离出现,随即燃起火焰。 此时虚弱无比的鬼夫,根本就无力抵挡这破煞符的威力。 “啊……” 没了鬼夫的纠缠,谭文彬虽然依旧很难受,但至少不再有阵法的特殊针对。 就在这时,他看见已经皮都烧没了的曾奶奶,竟然拄着拐杖,开始向厨房走去。 谭文彬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他清楚他得去阻止她干成。 重新握住黄河铲,撑着起身,谭文彬也向曾奶奶追去。 二楼,传来十分急促的声音: “捞尸人,你在哪座码头插坐?” 谭文彬没搭理他,继续前进。 “捞尸人,就此离开,我有厚礼相赠,传承秘籍,你不想要么?” 谭文彬满身是伤,可听到这话时却想笑。 自己会缺秘籍? 远子哥看过的那些书,都随便由自己看,他也从林书友身上瞧出了自己到底吃得有多好。 他真不缺秘籍,缺的是看秘籍的脑子。 “捞尸人,你提个条件,到正……”对方话头止住,重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你他妈当自己是阿拉丁神灯啊!” 二楼的那条鱼,嘴里开始吐出血色的泡泡,单只鱼目渐显灰白,鱼身也慢慢呈现出被煮熟的蓬松感。 它当初是好不容易进入了曾家,与曾家那位奶奶可谓斗智斗勇,最后还是靠蛊惑曾茵茵,以帮助其亡夫回魂作为条件,让其成为自己的内应,这才破了曾家。 但它也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而曾茵茵的鬼夫,也是真心护着她,迫使它不得不选择慢慢积蓄力量,才好对曾茵茵下手。 此时阵法再开,它又位于宅内,真的是没能力去继续封印了,甚至难以抵挡。 现在它鱼脑里就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曾茵茵,完成自己的使命,曾家人,必须死绝! 其实,它先前是有机会,趁着鬼夫被那捞尸人附着,让干尸杀了曾茵茵,但它没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了,鬼夫就会发疯帮其报仇。 虽然是条鱼,但只要条件允许,它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野望。 曾奶奶十分艰难地来到曾茵茵身边,曾茵茵先前被谭文彬一板凳砸晕过去,虽说头破血流着,可胸口仍在起伏。 曾奶奶举起拐棍,将尖端部分,对准曾茵茵的胸膛。 “啪!” 黄河铲及时出现,打中了曾奶奶的脑壳,没多大力,可谁叫她现在很脆,脑袋化作粉末后,身体也随之化为尘土。 谭文彬看着地上躺着的曾茵茵。 二楼,传来虚弱的声音: “日后我曾家但凡还留有一人,也要报今日之仇!” 谭文彬回头对着上方骂道: “你他妈当我是弱智?” 谭文彬先取来绳子,给曾茵茵手脚都捆上,然后再扯下她身上的衣服,给她被打破的脑袋包扎,防止其因失血过多而死。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艰难站起身,拄着黄河铲,上了楼。 推开二楼的门,一股浓郁的香油味扑面而来。 “呕……” 谭文彬呕了一声,再次呕吐出黑水。 这怎么有股子阴萌前阵子特训时做菜的味儿。 谭文彬没急着进去,而是将门保持开启的同时,还用铲子够着那边窗户,将窗户也挑开。 然后默默地将自己沾了血的衣角掀起,捂住口鼻。 等了一会儿后,味道就散了也淡了。 谭文彬起身,走向里面。 他看见了躺在地上,浑身都是小伤口的胡一伟以及其旁边一地的小鱼。 别说,鱼唇咬出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密密麻麻的口红印。 谭文彬低头检查了一下,还有呼吸,没死,而且眼睛睁得大大的,意识还清醒。 “喂,没事吧?” 胡一伟动了动手指,他身上的麻痹效果,正逐渐褪去,估计不用多久就能恢复。 “就当是场噩梦,睡一觉,也就好了,能忘就忘掉吧,你已经赚了。” 按照远子哥的思路流程,你得死在这里,然后再由范树林找我。 谭文彬看向地上的那条死鱼,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像是刚清蒸好端出来一样,就差摆上点葱姜蒜。 拿起铲子,谭文彬对着它一顿捣鼓,明明已经死透透的了,谭文彬还贴心送上了一份骨肉分离。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心里的那口气散去,整个人逐步脱力,他想下楼梯,却因为脚软,直接滚了下去。 等滚落到最底层后,谭文彬就摊在那儿,手抓住旁边的铲子,却无法再借力站起。 这时,屋外头传来声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谭文彬扫了一眼四周环境,翻了记白眼,骂道: “居然敢……抢我的词。” “吱呀!” 院门被从外面推开,那条鱼已经死了,这门的封闭效果自然也就消失。 傻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见状,咬着牙,想要将铲子举起,最终只能将铲子挪到自己胸口。 现在的他,对谁都充满戒心。 可问题是,他现在真没力气战斗了。 傻子进了屋,走到谭文彬面前,笑呵呵地弯下腰,将脸凑过来,仔细打量谭文彬的同时,还不停用手在他身上到处戳一戳。 “你……” 谭文彬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将铲子稍稍举高了一点,然后横过去,擦碰到了傻子的脸,然后颓然落下。 这攻击力度,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谭文彬觉得,自己好歹是反抗了,算是在临死前,维系住了最后的尊严。 傻子开口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谭文彬目光一变,他的第一反应是: “小远哥?” 傻子继续道:“我是个捞尸人,我是个捞尸人……” “是小远哥,让你来的?” 谭文彬放下心了,自己没被捡尸,这是自己人。 “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 “好,你带我去……” 傻子弯下腰,将谭文彬背起来,他人傻,但力气大。 正欲往外走时,背上的谭文彬提醒道:“铲子……” 傻子将黄河铲捡起来,再次要往外走时,背上又传来声音: “屋里的登山包,包……” 傻子顺着指引,走进房间,将登山包也拿起。 这次,傻子觉得可以走了,但刚走到门口,背上又传来声音: “厨房的女人……一起带走……” 说完这句话,谭文彬就昏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女的具体有什么用,但他相信小远哥应该知道。 深夜, 一个傻子,背上背着一个人,左手提着一个包,右手拖着一个女人,行走在巷子里。 …… “萌萌,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管,帮我开封,都倒地上。” “哦,好。” 郑佳怡将从小卖部里买来的零食,一个个开袋,撒在了地上。 阴萌则将花钱从邻居家买的饭菜,也堆在那里。 这里是镇角,比较偏,没什么人,要是别人看见了,怕是得指着鼻子骂:这般浪费粮食,得遭天打雷劈的! 食物都撒好后,阴萌带着郑佳怡,往旁边一坐,静静等待。 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自己要等的对象。 阴萌不禁怀疑,这镇子上的老鼠,是不是已经都被吃光了? 昨晚,她悬挂于房梁上,听着那两个屋子里传出的啃咬声。 一晚上,这一家三口,得消耗两化肥袋的老鼠,老鼠再能生,怕是也经不起这般吃。 怪不得郑家人得进山抓老鼠。 “唉。” 阴萌抚额,叹了口气。 她昨儿个一宿没睡,因为昨天后半夜比前一晚更加疯狂。 三双眼睛,不停地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找寻一切可行的缝隙,向房间里窥视。 自己拿手电筒照也没用,起初还知道避一避,后头就有点干脆不装的意思,顶着手电筒的光与你对视,还故意转动起眼珠子。 阴萌倒是想他们先动手,这样自己也就有理由撕破这虚假的氛围,进行反击了。 可一直等到了天亮,那一家三口却又退走了,没冲进来下手。 但从进程变化上来看,今晚,他们肯定是要冲进来了。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这时,有个蓬头垢面穿着破棉衣的傻子跑了出来,直接奔向地上的那些食物,拿起来就往嘴里放。 “哎……”郑佳怡想要出声阻止。 阴萌则将袋子里剩下的零食拿起,走过去,递给了傻子。 “地上脏。” 傻子看了看袋子里的这一点,又看了看地上这么多,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低头吃地上的。 “吃这个!” 阴萌将包装袋打开,递给傻子,傻子摆手不要。 “你给我先吃这个!” 阴萌加重了声量,吓得傻子一哆嗦,只得抬起头接过袋子里的,吃了起来。 郑佳怡小声问道:“萌萌,你认识他么?” 阴萌反问道:“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么?” 郑佳怡忙摆手道:“我不怎么回来的。” “那就是守村人,几乎每个村,都有这样的人。” 过去,因父母不重视、医疗条件不足等种种原因,这种脑子坏掉的人,在村里很常见。 而伴随着他们年纪的长大,家人或老去或故去,渐渐就失去了照顾他们的人,不少这样的人更是早早地被抛弃,流浪。 守村人是一个带有美好祝愿的称呼,虽说里头肯定有天赋异禀,天才与傻子界限不清晰的个例存在,但绝大部分,真的只是傻子。 施加在他们身上的这种称呼,以及神话上去的各种作用,是将他们与本村绑定的一种默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村里有守村人,且能活得健康,本就证明该村的基础生活水平到了一定程度,同时民风还得淳朴,符合村民视角下对美好生活的朴素愿望。 阴萌起初并不觉得自己遇到“宝”了,但当傻子吃着吃着,附近也传出“叽叽”的声音,且越来越多的老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开始吃起地上的食物时,阴萌看向傻子的目光,出现了变化。 自己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个“守村人”。 老鼠被引来了,阴萌就要开始工作了。 “佳怡,打开袋子。” “好。”郑佳怡打开了手中的化肥袋。 “不要手抖,忍着。” “好!” 阴萌抽出皮鞭,一甩后再一回拉,一只老鼠就被皮鞭卷起,甩入化肥袋中。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郑佳怡早已闭上了眼,双手也在颤抖,却仍然撑着越来越重的化肥袋。 “好了。” 郑佳怡闻言,睁开眼,低头瞧见袋子里一堆正在同伴身上翻爬的老鼠,只觉得肠胃开始抽搐。 阴萌将袋子接过来,拿绳子捆绑好,然后将袋子扛到肩上。 “走了。” “好,萌萌。”郑佳怡想像以前那样靠近阴萌,但看着那不停鼓胀的袋子,还是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经过傻子身边时,阴萌停下脚步,又看向了他,说道: “谢了。” 傻子像是没听到,继续吃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阴萌没直接回家,而是在一处民房前停下,拿出钱,希望对方能借一下厨房和一些食材,让自己随便炒个菜带走。 主人家很客气,直言让阴萌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不收钱。 阴萌拒绝了邀请,坚持要付钱,主人家还是不肯收,她帮阴萌生起灶火后,将猪油罐端出来,又指了指案上的调味品以及柜子里的菜,示意阴萌随便使。 阴萌确实随便使了,把人家挂在梁上的烟熏腊肉全摘下来,也不洗,直接开切,然后往锅里一倒。 主人家的脸色,终于变了。 阴萌再次拿出钱,问够不够。 这次,主人家脸色讪讪地收下了,不停说“够了够了,多了多了。” 这次是特训刚结束,她和润生就出来跟着小远走江了,原本情况下,特训结束后他们还是会回学校商店帮忙的。 她和润生都是过过钱磨子压手日子的人,赚钱本身就能给予他们快乐。 郑佳怡将老鼠袋往旁边一放,然后很开心地去后头帮忙烧灶,并笑着说道: “我每次回老家,都可喜欢烧这种灶了,好有趣。” 阴萌一边翻炒一边说道:“等你天天需要靠灶台做饭吃时,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进城后,她还是喜欢煤气灶,可惜润生不准自己进商店地下室里的小厨房,俩人晚上吃夜宵时,也是由润生去做,坚决不让自己插手,连递个盐和味精都不行。 就连她师父,也就是刘姨,在尝过她做的菜后,也夸赞她:“萌萌啊,你真是一个适合做少奶奶的好命。” 后头又加了一句: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厨艺,老太太怕是舍不得让我下厨的,怕熏了我的脸脏了我的手。” 其实,还有半句没加,那就是: “更怕要了她的命。” 阴萌炒着炒着,就去切菜,往锅里倒入后再炒炒,然后调味品觉得合适时就开始放,期间还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堆小瓶瓶罐罐,往里头加,最后,她还来了个勾芡。 “好了,不要烧了。” 郑佳怡闻言,马上起身来到灶锅边,面对着这一锅卖相极差且比彩虹颜色还丰富的菜, 夸赞道: “哇,好香啊,萌萌你好厉害!” 阴萌嘴角轻轻勾起。 这还是第一次,在她做饭时,有人夸赞自己的厨艺。 “我先尝一口。” 郑佳怡拿起筷子,想去搞一块尝尝。 锅是她烧的,烧得旺旺的,不管这菜再奇怪,食材总是烧熟了的。 “啪!” 郑佳怡的筷子被阴萌拍落。 “别吃,好好活着继续夸我。” 阴萌享受做饭的感觉,但也没痴心疯到真觉得自己做的菜,适合给自己人吃。 碗是不够盛的,阴萌打算跟主家买个勺再买一口小缸。 主家摆手拒绝收钱,说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拿去用就是,大不了她过两日再去老郑家取回来。 阴萌将自己亲手做的佳肴盛入缸中,然后又留下一笔钱才离开。 回到老郑家,将缸和化肥袋都放入床底。 黄昏时。 阴萌站在二楼楼梯边窗户处,看着郑家三口,一个一个地回家。 每个人肩上都背着一个化肥袋,但明显都小了很多。 入夜了,本该睡觉的郑佳怡,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不敢上床。 “上床睡觉。” “萌萌,我不困。” “听话。” “哦,好。” 郑佳怡上了床,双手抱着膝,一想到床底下放着一大袋老鼠,她实在是躺不下来。 “萌萌,你不上来睡么?” “我等会儿。” 阴萌站在门口。 夜深了。 外头再次传来啃食的声音,老郑家,开饭了。 只是这次,声音持续时间并不长。 阴萌走回床边,坐下。 她没假装睡觉,可即便如此,上方房梁缝隙间,出现了一只眼,墙壁处,也出现了眼睛,脚下地板那个圆洞那儿,也有眼球在转动。 他们一家三口,就像是壁虎一样,或贴或扒,尽一切可能往里窥视。 而且这次,他们许是饿了,不再满足,开始用牙齿咬,用手掰,企图将供以窥视的缝隙弄大。 “萌萌,这是什么声音?” “你别管了。” 很快,他们就不再满足这种方式,而是变得更为直接房门开始被推动,外头接连传来大伯、大伯母以及大强的声音: “佳怡,乖,开个门,伯母有些话想跟你说。” “佳怡,开门,大伯想让你给你爸带几句话。” “佳怡妹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你回家上坟,我们俩一起玩的事么?” 郑佳怡没有开门,她这次是直面感受到了不对劲。 “萌萌,我大伯他们家,这是怎么了?” “你不听见了么。” “他们,他们不会有事吧?” “没事。” “呼……”郑佳怡闻言,舒了口气。 “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郑佳怡:“……” “你不想你爸妈也变成他们这样子的话,就帮我把缸从床底拉出来。” “好!” 郑佳怡下了床,双手使劲,将缸拉出。 阴萌则解开化肥袋,拿勺将缸里自己做的菜,一大勺一大勺地往袋子里舀。 袋子里的老鼠们,吃得很开心。 终于,一缸的菜都舀进去了,而那边的推门,也变成了砸门。 抵在门口的桌椅快要坚持不住了。 “上床。” “好。” 郑佳怡听话地回到床上。 “砰!” 房间门被推开,门口只站着一个大强。 郑佳怡将被子护在自己身前:“大强哥……你……” “佳怡妹妹,你刚刚怎么不开门呀?” 郑大强说完话后,转过身,他身后,居然是他的妈妈: “佳怡,你不乖啊,让伯母我敲了这么久的门。” 郑大强又把身子转回来,伸手,撕下自己脸上的皮,露出了大伯的脸: “佳怡,你让大伯等了好久。” 阴萌早就察觉到这一家三口的奇怪了,怪不得他们都只是单个出现,从不成对,更不会全家福。 因为他们只能让一个人保持像活人的状态,其余两人则像是皮衣一样。 所以,他们在屋里说话时,都是贴着门,吃老鼠时,也是贴着门,因为当时他们本人,就像是一件衣服一样,被挂在门后头。 看着郑大强的动作,这是真物理意义上的撕破脸了。 阴萌心里舒了口气,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用继续束手束脚,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抬起脚,将化肥袋踢倒。 一下子,里面刚吃过加餐的老鼠,一窝蜂地全窜出来,在地板上到处乱爬。 郑佳怡这次倒是没叫,因为她刚刚见过了更可怕的画面,相较而言,老鼠已经不算事了。 大伯身前身后的两张人皮脱离了他,像是两个纸片人一样,抓取地上的老鼠放嘴里啃食。 大伯更是跪在地上,用双臂环抱,将老鼠搂到自己面前,然后整张脸埋下去开始啃食。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些老鼠的眼睛都已经变色了,有些肚皮位置或者尾巴上,还出现了斑纹。 他们吃得很开心,享用美味的同时,还不忘偶尔抬头扫一下床上的二人,似是在无声地说,等他们用完餐,就轮到你们。 阴萌在静静等待着,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厨艺充满期待。 “啊!” 这时,郑大强先受不了了,他那薄成一片的身体,开始扭曲而且扭曲的幅度越来越大,乃至开始打结。 他母亲也是一样,身体已扭成了麻花。 可哪怕是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也依旧在继续发力扭动,最后,只听得皮肤碎裂的声响,俩人如同破了的气球直接炸开,化作大量碎片。 大伯怔住了,他被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糊了一脸一身。 这时,他也开始起反应了,身体抽搐起来,嘴巴更是以极为夸张的幅度撑开,似乎是嫌还不够,他竟然伸出手抓住自己上下嘴开始发力。 “嘶啦……” 像是剥石榴一样,他将自己的嘴巴彻底拉开。 “噗通……” 一条大鱼跳了出来,这条鱼嘴里还残留着一根老鼠尾巴。 阴萌拿起铲子,想要去剁了它。 大鱼眼睛不停眨动,像是在渴求她帮忙了结自己的痛苦,甚至还流下了鱼泪。 阴萌收起铲子,拿出一张破煞符,塞入鱼嘴里。 大鱼停止了颤抖,但它的身体却不断地鼓胀起来。 阴萌见状,将梳妆台拉扯了过来,随后将郑佳怡拉到身边,二人躲在梳妆台后面。 “砰!” 一声炸裂声传来,墙壁、地板包括身前的梳妆台上,凡是脓液溅射到的位置,都出现了不同程度地腐蚀。 阴萌舒了口气,郑佳怡则有些魂不守舍。 这时,院子里传来傻子的声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阴萌拉着郑佳怡,走到隔壁房间,开门时,果然看见门板后头挂着一个鱼钩。 她推开窗,看向楼下的傻子。 傻子蹦蹦跳跳,喊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阴萌皱眉:是死倒么? “我是个捞尸人!我是个捞尸人!” 阴萌听到这个,马上问道:“是小远哥让你来的?” “带我去正门村,把它给捞了!带我去正门村,把它给捞了!” “好,我这就跟你去!” 阴萌拿起背包,下楼,行至院中时,郑佳怡追了出来:“萌萌,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走,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佳怡,你爸妈已经没事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不,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你让我跟你走好不好,萌萌,求求你了!” 她刚才真的是被吓坏了,眼前唯一能依赖的,只有阴萌。 “我不能带你走,小远哥会生气的。” 她清楚,自己不能妇人之仁,自己先前可以照顾她,但现在既已没事,就不能带着一个“累赘”去见小远。 “萌萌,我求求你了,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面对郑佳怡的哀求,阴萌也很为难,不过转念一想,等见到小远哥时,让她再回去也一样的,大不了自己被小远哥眼神瞪一下。 最后,阴萌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行,你就先跟着吧。” “阴萌,你真好,谢谢你!” 深夜, 傻子走在前面载歌载舞,后头,两个年轻女孩默默跟随。 …… “薛伯伯没事吧?” 李追远正在调配新的红印泥,用的是刚从薛爸那儿取出来的血。 “放心吧,小远,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我下手很轻的。” “嗯。” 李追远将红印泥做好,收入包中,临走前,他又特意去薛爸房间看了一下,确认润生说的没错,薛爸昏睡得很香。 其掌心伤口处,也做了细致的包扎。 李追远将手搭在润生肩上,润生将他背起,二人上了屋顶,再从屋顶跳出院墙,没有惊动楼下的薛妈和那帮亲戚邻居。 不过,他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临时来了灵感,要去写生了,感谢招待,勿挂念。 刚在屋外落地,傻子就一边吃着糖一边双手举着三根手指开心地跑来,对着李追远挥舞笑道: “我是捞尸人!我是捞尸人!” 李追远说道:“你是守村人。” “我是守村人,我是守村人!” “这个镇子,幸好有你。” 傻子笑呵呵地往前走,李追远跟在后面。 润生凑上前问道:“小远,那彬彬和萌萌?” 李追远指了指傻子还举着的三根手指: “他正在给我们所有人带路。” ————— 字数多了,就码晚了,更新迟了会儿,求月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倒也是,他年少登基上位,还是当时的苏丞相力排众议一路扶持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眼看着朝局稳定下来,问题也随之而来。 可当他想探出头继续观察,却感觉到很明显的有庞然大物矗立身后,顿时汗毛竖起,后背发凉。 解说们又是新奇又是好笑,不过对nt的实力还是比较相信的,且这种奇怪阵容也不是第一天见了,并不是很担心。 姜九寻震惊于苏幽影的说打就打,背后撕裂的痛楚让她冷汗涔涔,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联想到昨日被按在地上磕头的屈辱,心下更是愤恨难平。 这不,张尘闲的没事,来到村子一口水井处,听见不远处传来村民的议论声。 他一直沿着其中的一条干道往里面前进,走到某处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 她对漠北的国土并不熟悉,一路以来一直都是洛临欢安排路线,自己从不过问。 第三把,Bgm显得更认真了一些,选人的时候都在讨论,然后二十六分钟被推掉了基地。 宁璇脸色也不好看,这个房间是秦霈专属的,能在秦霈房间里出现的,总归是不好惹的,幸好她们刚才没说错话,左右也不过是奚落了几句张婷罢了。 看到万道塔,灯笼古兽王竟然是发出了人族语言,说了一个不字,并且不断的挣扎。 原本以为未来也会如过往那一百多年一般,他们师徒三人,友爱和睦,是真正的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离。 当顾离人说道“要看我的剑”这几个字时,余左池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然而,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就算是二打一,她们二人也没有任何优势,甚至都没有太多的抵抗之力。 一想到她平日里的德行,秦神意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另一块本源印,产生了心魔,所以脑子坏掉了。 “可恶!这化毒炽血果果然被夺走了!这下本门的大计又要被延后了,那骆向晨真是死不足惜!”阴骘男子用仅剩的左臂一拳击在山崖边的岩石上。 “真是抱歉,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山贼永远是见财起意,凶神恶煞的一帮土匪。没想到这里还有你这样那么善良的山贼。”阿霞说得渐渐接受了岩风的说辞和安慰。 只可惜,这里的天地之气中蕴含魔元玄气,随着仙灵之气泄露得越来越多,这里的魔元玄气就会越来越占上风,到时候长期留在仙缘秘境之中,那就是死路一条。 “陛下,元帅,这……”凌浑指着远处的军争战域,脸上苦笑连连,他本来对姬宸和聂惊鸿主导的这次硬碰南庭计划并不看好,但如今见到眼前的这幅场面,凌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打听了这么久都没人知道的存在,落九乌真的知道忘忧岛具体的位置吗? 毕竟,现在敌人的底牌还不知道,若是贸然揭露自己的底牌,那么等待自己的,唯有败亡一途。 “工作?”顾涵浩好奇地走过来,郑渤周围的人马上给他让出了空位。 其他几人点点头,当初五斗米跟着陈浩一起去了热血高校,那时候虽然也是副会长,可那还不是华山呢。如今,重建了华山,陈浩依然是华山的副会长,主持着公会大部分的事物,五斗米会继续跟着他也不奇怪。 灵犀心中不懂,心有犀灵一点通,这名字不好吗?何以引得这些人笑得花枝乱颤? 话说回来,武兴候府尚在孝期,三年不得婚嫁娱乐,更别说闻名大显的菊花宴了。再说,红月长公主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的。哪还有办宴会的精力? 李湛看着大毒蛇这个样子,离着唐宁远了点,只是,他并不是害怕这东西,而是见唐宁如此喜欢它,不愿伤它。 可是有了夏池宛的消息,褚氏的心到底是放下来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容湛先还满心不想去的,等后面听得与自己考武举有关,满心的不情愿便不翼而飞了,与君璃说了句:“奶奶且先家去,我稍后便回来。”与那婆子自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刘峰一直看着赵云的眼睛,里面的真诚相信赵云完全能够感觉出来。 方才容浅菡在君璃面前的异样容浅莲也注意到了,情知容浅菡不是真的不舒服,但她本就不打算趟这滩浑水,只关切的问了容浅菡几句,便领着自己的丫鬟自去了。 士兵们的行动没有受阻,仅仅一刻时间便将城中的百姓全部控制,随后又闯进大臣府中,控制六成以上的大臣。 就在北川愣神的这一会,拉达没有再多做言语,已经率领着一众将军回到了他们之前的座位上。 像这种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估计早就已经安排人查我了,现在只不过是先了解一下,怕有什么没有查到的消息罢了。 我只能赌一把,就赌他心里内疚,当然,如果他真的不承认,那我就不打算管了,这村子已经没救了。 初级灵方,【天灵四气方】有多么神奇,他王有康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大主播飞龙抽着烟,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对着身边的男主播指挥道。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走,去看看。” 李追远决定接受邀请。 三姓血碗已供,玉虚子阵法得以承续,大鱼的图谋破产。 可以说,靠着巨大的先发优势,自己这边的底已经兜住,一张试卷,目前已拿到及格分。 要是现在退去,自己再把阵法修补一下,分数还能再往上提一提,冲一个良;要是能在阵法原有基础上再增设一个更为 接下来,知夏打发走了温冰、晶冰和月虹,悄悄和寻易商议起来该如何回敬巫真宗的挑衅。 我有试过跟着血迹走,但在某个地方的时候,血迹忽然就断掉了。我有在血迹断掉的附近仔细寻找,可还是没找到。 一个个名字被念了出来,人们都是唾弃不已,有的人更是按耐不住直接要去动手,不过被陈子寅给拦下了。毕竟那些邪修组织……可都在浙江这一亩三分地上,真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就在这个时候,货架忽然就倒塌了,我始料不及,被货架压住了身子。 至于林风,则是眉头紧锁,琢磨着该怎么样对柳如溪说这件事情,虽说林风的身体现在刚刚痊愈,可是要出门柳如溪是肯定不会愿意的,一定要想一个办法,既不耽误自己的事情,又不让柳如溪伤心。 “嘿嘿,你是火焰团的人,本身挑战我们风火团就已经是违反规则,我们不应战也无可厚非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打,我们不如玩刺激点。”水天澜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容。 “放心去睡吧,晚安!”蛋白现在正忙活着收人,简单说了两句就不再言语。 “安啦,师父妹妹,只要能迅速升级提升实力,钱会越来越多的,你先安心的找导师吧,我去买点东西。”张诚一边说着话,一边控制着老猫再次走进了官邸。 “霸州的事光说也说不清楚,不如我就充当李掌门的向导,带李掌门去领略霸州的风土人情。”卓君起身一把拉起李斌,笑意吟吟地出了客房。 男子百米飞人大战,楚风夺得第一名。不过世锦赛还并没有结束。 她力排众议,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保下来的人此刻却似乎理所当然地窃取了他们辛辛苦苦得来的胜利果实,而且脸上始终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欺骗了一般,心里堵得难受。 待佑敬言说了这些话之后, 曾经的她,为了戒掉他的存在,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整整半年,她才走出他的阴影。她怕下一次,她会走不出来,会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 耶律延禧点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这都打他脸了,当然只能回击了。 燕青哎了一声,便带着闻达离开了,时迁二人也被琼楼的卫士给控制住了。 侯爵走到前面,看了一下那一盘棋,问道:“这棋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完看了一下棋盘上面的已经落下的棋子。 整整一夜,苏念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他竟然在她的身侧,还搂着她,而她更是紧紧的贴着他的身子,苏念安惊醒,猛地推开他。 但要想只靠这个就打倒敌人,也是做梦,说白了,这些只是软化和削弱敌人的手段,要想真正的打败敌人,还是要靠血和铁。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不愿意?” 玉虚子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被拒绝,而且还是在自己都没把请求内容说出来之前。 李追远很直白地再次回答:“是的,我不愿意。” 玉虚子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问道:“为什么?对于小友你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或许,小友你可以听我把话先说完。” 李追远手指着那六个大学生, “那么苏先生,你认为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呢?”班主任的语气不敢有任何不恭,反而比之前更加尊重了。 原本赵铁柱心想这个哈扎大师神通广大,好像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应该是个很严肃的老和尚。 大约半分时辰之后,绿篱才回来,身后带着碧夫人和苏钰,径直进了扶云殿。 “真的?那就拜托你了!”沈悠悠还是有信心的,只是不知道,直营店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她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本钱给赚回来。 所谓拖车不过就是木架动顺畅。 “我有个电话进来了,宝贝你早点睡吧,过几天我就回去看你,如果你呆没意思了,就过来城里玩几天,你芳芳姐都想你了。”张扬挂了电话把许美琳电话接了进来。 杨凡也没想到这游戏舱的价格竟然是铁口银牙,根本不给别人还价的空间。 况且黎庶和铁头,怎么可能联手?尤其是铁头,对黎庶耿耿于怀,为了得到暗黑生物,现在肯定是强行憋着一股劲。楚公子点了点头,与楚谷主一起来到了院中,两人席地而坐,凝结心神。 “嫂子不会是冒雨而至吧?”张扬有些不相信的问,转身进洗手间拿了‘毛’巾递给许美琳。 于飞还走多远,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一阵的震动,商场里人声曹杂,反而没有听到提示音。 达坦本命灵器自爆,身心受损,全身武道气息直接跌落了两重,从原本的真灵境七重,跌落到了真灵境五重。 “这是今天的训练计划,和昨天检测出来的数据,今天的修炼也要辛苦了。”科尔达将一份资料递给百里缘。 李方义刚想反驳一下,却被外面一阵急促的突突声给打断,几人探头看去,正看到牧歌满面怒容的从一辆边三轮上下来,气冲冲的向这边走来。 榊游冀咬牙道:“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我一定会忍耐住的!这个瞬间,我发动覆盖的速攻魔法卡——弯月罩的效果1:怪兽的攻击无效时,可以从以下效果选择1个发动。 但现在的自己就像当时那样无力,只能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离自己远去,却无法挽回。 这时候的雨水没有刚才那么密集了,雷声似乎也过去了,仅剩下成片丝丝的雨线连接在天地之间,从河面上看去,一片雾蒙蒙的。 蓝欣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目光这么有神。仿佛里面包含了千言万语,而实际上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切,现在都没有所谓的练武之人了,有的也就是一些假把式,就以我现在的体格都能一个打好几个,还用等你说。”于飞很是不屑。 “慕容珏?”见人倒了上床,床单被打湿一片,打湿一片就算了,偏偏这人还流了血。 他究竟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这也太夸张了!哪怕是东皇帝君的嫡系子孙,都未必有这种待遇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鱼身上的火焰升腾而出,好似竖起了一根粗壮的火柱。 鱼嘴位置不停出现凸起,可它却依旧死死紧闭。 玉虚子的挣扎可谓竭尽全力,但大鱼的怨念更是无穷无尽。 它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但它可以选择结束的途径。 愿者上钩, 就是它的最终决定。 作为一条鱼,它当然清楚被鱼钩勾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重夕回来,心里有几分忐忑不安。 秦琼等人这才明白柳木为何一心要派人往西,那边确实有不同于大唐的技术,吸收过来再改进,绝对有利于大唐的发展。 何笑咯咯一笑,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却不笑,两眼直盯着她。 “哥哥,你真好看。”冷纤凝说着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然后停在了那双紫眸上,抚摸着他的睫毛,温柔而怜惜。 她白色的纱裙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杀气,那杀气之中还有淡淡的血腥煞气。 金先生招呼众人继续往上走,格桑也不停地希望大家离开这里,可是所有的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不管他们如何呼喊,大部的人都一动不动,有的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气。 “很高兴见到你李漠然机长,u公司最年轻的机长。”艾瑞克微微一笑,有礼貌的伸出手。 千寻在旁伺候着仓九瑶用膳,听着浣春在旁愤愤的说着这些府中听闻,仓九瑶无甚反映,倒是千寻握着给盛汤的汤匙的手紧了一紧。 云荼的脸色突然变得胀红,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嘴角溢出阵阵如兽般的嘶吼声,骇人可怖到了极点。被山林围绕的庄园,那些布鲁赫家族的精英们都坐在院落里,沉默不语。 吃了包子,虽然是了豆腐脑之后,宋娇妮是觉得身体暖了许多许多。 “皮克西先生。您受到了威胁。”迈克尔等到乔瑟芬被带走后,笃定的对皮克西说道。 我手中闪过一道绿芒,那根枝叶出现在我的手中,我直接抛了过去。 三百年了,无尘蓝星足足已经没落了三百年了,在此期间,无尘蓝星也不是没有英雄出现过。 不过,即便是如此,魏七还是留下了两名心腹手下,负责清理现场的证据。 一共只有三颗,林邪先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取出一颗,丢入口中。 神灵,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神灵主动来袭了,而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儿。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威严气息,在他手里面持着面染血的大旗,大旗早已破败,显然经历了无尽的战火。 “你要知道,你在我这里召唤的亡灵可一直都是低级亡灵的范畴。”安白臣意味深长,语气里充满了诱惑。 而张翠山也害怕的发现所有村民身上都冒出了一股黑气,飘向了自己的脑袋。张翠山的腿开始打颤,他知道村民们对自己没有好心。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要瞒着我?”那知道颜冰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竟然追问道。 “还好啦,怎么,你不恨我吗?”凌风苦笑道,不敢看他的神情,只敢对着他说话,因为他知道,亏欠他真的很多。 “徐牛鼻子,修仙之人怎会生病?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剑一逮到机会,立马嘲讽了徐长卿一句。 一个冰雪圈瞬间把所有的人包围了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嘣的一声,整个冰雪圈竟然爆炸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艾玛,你别乱说,我没那个意思……”孙卓知道这个经纪人不会放过调侃自己的机会。 他拿出一颗丹药,方正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吃下去,当着梦昭君的面,这老东西绝对不敢耍花样。 柳芷蕊就这样的想着,然后脚步格外的坚定,朝着颜乐和穆凌绎的身前走去,而后挺直的跪下,让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极响亮的声响。 他毫不犹豫的出手,将三人全部解决,搜了他们身上的空间戒指。 晋级半决赛之后,球队气氛开始有了些微变化,毕竟对手是卫冕冠军,大家又是第一次征战季后赛,面对如此强敌还是很重视的。 山洞不会有一条生门,最多也就是三条,这三条要通往不同的地方,第一个直接通到了海面上,这样可以直接做船之类的走。第二个则是通到了第二座山上。 从这件事之后,安肆和安雄的关系以火箭的速度急速亲近,早已从之前时刻警惕到现在事事安心,再也不会存在猜忌安雄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了,而且,在很多时候,安肆都觉得安雄是个好人,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太好了,在哪里?我去看看。”陈正杰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眼前一亮,思维波有进展,还有什么消息会比这个更让他高兴呢?这要能够研发成功高级机甲的改装跟霸王龙机甲必然会重获新生。 呵呵,真有玩意,我这下彻底明白了,我也彻底懂了,为什么左蛛生前一个劲的让我往上爬?为什么一直和我说爬的越高看得越远,懂的事情也就越多?肯定是杨子龙找过左蛛,让他去办理这件事情,但是呢左蛛没有答应他。 可现在尚迪倒了,单凭唐羿分身乏术,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她自嘲一笑,她当初只道这枚玉扳指是唐家主母的象征,唐志谦想要给自己家中的妻子这个凭证,这才想到要找回这东西,可是不曾料到,这居然还牵扯到一批海外的宝藏,还真是出乎预料。 “就让我在近距离多看一看,你那理想究竟能走多远。”斯派顿笑道。 但平等契约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可以选择力量通道关闭,不将自己的力量展现给另一方,这样一来更适合楚南隐藏自己地力量。不然一个主仆契约过去,什么底都暴露给大地翼龙了。 “这可如何是好?杜浚不过是依仗长刀,此刻长刀脱手,他如何抵挡被几个席合力加持的五行手印阵?”有人惊声道,道出了众人的心思。 众人的惊呼还为喊出声音,长枪已经到了楚南的背后,一柄巨大的战锤突然凭空出现砸在了长枪身上。 “当然。”郑佳明点头,这个在京都玉石界里新晋的翡翠门面,玉石的质量很是有保障,品种多样化,而且做工服务都是上佳的,很多款式就算不是私人订制,款式也是很讨人喜欢的。真是奇怪的攻击性植物,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说不定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九头蛇魔老祖”合搏之术终究是破了,可这不是它们期待的“撤了”,因为它们恢复真身之刻,也是它们终结之刻。 段瑞杰咬了咬牙,“那好吧,就麻烦你拉我们上去吧。”他将绳子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欣慰的是,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到了圣皇境,就可修炼出一枚世界的种子,不过他不要修炼出,因为他早就有,而如今,仅是水到渠成地让它茁长成长。 日向宁次也被纲手从生命边缘拉了回来,而其余人本就没受什么伤势,除了体力耗尽的鸣人,但也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便能恢复。 陈初的养父陈清远是一个大学教授,在陈初大一那一年被检查出患了心脏病,平时需要吃一堆进口药物才能改善他的症状,他的工资只够一家人温饱。 由于这段时日弥勒教利用底层信众的力量,将这十几人的生活规律打探得一清二楚,因此当晚行动起来,准备十足的充分。 陈初怕陈思诚又出去闯祸,这次她出门前对他放了狠话。再有下次,她会亲眼旁观他被赌场的人剁手指。 没有了功德之力的人皇印,在王皓看来,就如同一块质地坚硬的板砖,除了好看,没有一点用。 这就好比是两位高手对擂,一人神情肃然,想方设法的要取胜,而另一人如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剑意莲花消散,一直浑身是血窟窿的狼妖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气息奄奄。 看上去似乎吴璟更凄惨一点,他此时也有些眼冒金星,心底惊呼范卓远的手好重好硬。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孟冬冬真的害怕了,他身体不由得哆嗦了好几下,没敢吭声。 他们身后比人形还高的巨大花瓶边,许婕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最让她寒心的是那些被她射中的黑衣人,她明明已经手下留情了,可是他们却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会死得很惨? “难道,周云云是邪祟?” 林书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竟已强大到,即使靠近我,我的竖瞳也无法感知的地步? 陆壹点点头,深以为然道: “漂亮温柔的女孩就是魔鬼,她能把你的魂都勾走,让你一个人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润生,搬货了!” 阴萌的声 木叶丸三人组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攻击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一直压制着卡卡西的影分身。 双方先见过礼,打了招呼,在对方打量许仙的同时,许仙也在打量他们。 在秽土转生中,虽然被施术者束缚住了行动,但被转生的人还会因为感情的刺激,而灵魂解放。 所以,豺狼人最后的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没过几秒,它也被冻结在了冰块中。 日子流逝,距离徐慕娥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的时间,不知不觉秋天就已经过去,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随着第一片雪花的落下。 渝州城地处中原中心,距京城远近适中,富裕又安宁,商人生意红红火火,百姓苍生安居乐业,恰逢天下安定,好不安逸。 “该死!”仇英重重的挥了挥拳头,眼神有些闪烁不定,眼下这种情况是他完全没料到过的。最后剩下的孤狼要么锻炼一段时间能力足够后找一份稳定的其他工作,要么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一些临时队友死在危险之中,没有人会记得他们,除了一具尸骸,他们也没有留下什么。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自己也是个穿越者,而且移植的柱间细胞,算是间接的完成了母亲的设想。 难怪晚宴的时候,林景喻的手机能忽然响起来。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候离开,想来也是慕影的功劳吧。 “那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呢?”我有些火大,但是面对政府也只能把这火爆的脾气收敛一些。 听到容七的传音入密,二人脸色皆变,逃也似的拔下飞射出来的耳环,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蓝田迟疑了,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呢?为什么他说的那么真切,难道是大哥欺骗我? 战斗打的就是一口气,如果云图这一口鲜血喷出,接下来就绝对没有力量再战,而落冰王虽然强大,在连败二头骨魔之后体力也在下滑,几乎无法完成短时内斩杀骨魔。 绿抚扶着段如瑕走进幽檀苑,幽檀苑原来是没有什么人住的,荒凉得很,屋内全是蜘蛛,跟在后面的丫鬟奴才立即上前收拾了起来。 梓晴怔了怔,没有想到皇甫唯一会主动找她,她还以为她如今有了未婚妻,就会完全断了跟她一切的念想,看来她终究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于是,当李乘青以蜗牛的速度以拜访四婶的名义,到李氏的院子时,就看到一个诡异的情况。 却是没告诉李乘风,屈大夫除了这个身份外,还是专‘门’负责在冠军侯府和她之间传话的人,也因为这一点,屈大夫每日都会入冠军侯府,董煜为此必定会一早吩咐下来,和屈大夫有关的事情仔细注意一些。 “大伯母,您这次出去那么久,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荣华开口询问。 帷帐里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帷幔被撩起,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 薛雪凝不着急,反正她已经和李枭龙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就在李枭龙的会所,她相信李枭龙一定会在会所里面等她。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们爷儿俩,怎么现在才来啊?” 郑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对谭云龙和谭文彬埋怨道。 她所坐的长途汽车早就到站了,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被上前拉客的黑车司机都问烦了。 谭云龙:“我中午就到你儿子宿舍楼下了。” 郑芳:“儿子不在宿舍?” “在,而且正好看见他出来了。” 和雅抬眸看他一眼,神色隐忍,若是可以,她真想教训眼前的男子。没办法从来支配别人的她如今却被这个男人给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不爱他,没有爱,怎么能结婚呢?”苏珊为自己找到的理由沾沾自喜。 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公冶楠明显安静了很多,脸上有掩不住的疲倦,一只手看似有意无意的背在后面。 歌唱间,他们的船儿也已经到了湖中心了,隔着我们只有几丈远的距离,却再不靠近。 然,就在君无邪话声落下的同时,正欲杀掉若无心的素和,身影在虚空中突然晃了一下。 姚清沐满意地闭了眼,在他里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轻轻靠了上去,他的身上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让她既开心又安心。 知道和尚们都走了,赤岐第一件事是让元贲从方丈的斋房里挖出了一大坛陈年老窖,元贲好奇赤岐怎么知道,赤岐却笑而不语。 重点是这么出色的两名的男子,居然手牵手,让好些进出的大学生,都有些惊奇的停下了脚步望着两人。官道之上,骏马飞驰,尘土飞扬,一身雪衣的‘男子’冷肃着脸,灿亮的眸幽冷看着前方。 墨越的姐姐墨雅,嫁给同城的唐家,唐家也算得上是豪门,就是略差于墨家。 有个细心体贴的老公,特别能存钱,因为他给的零花钱,她花不出去。 可是殇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错,而且殇也始终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有它该发生的定律,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他们就应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在这里后悔或者是责备。 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平平安安淡淡然然的,不好吗? “不过……”筱原希子又道,这一次,他的神情有些变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烁着犹豫的神情。 “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帮忙吗?”赫连峻只得自己出声。 可是陈墨言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垂垂老矣,连眼皮都松驰的不像样子的师傅。 她会做一个好母亲,给它全心全意的爱,无关使命,无关责任,只是做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是吗?看来这些线也让你十分的困扰呢?其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因为这才是我刚刚所领悟的招数,我就拿你当做实验品吧。”宇智波殇十分轻松的说道。 在一次她被易三少打的浑身是伤,甚至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之后。 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加入他藏剑峰,而且这人还是个刚来圣院的新人。 “铛铛铛铛!”盘龙石刀旋转飞舞,霞光化作了一道旋风,一斩而过,所有的沿途所过之处,所有的石塔尽数粉碎掉,竟然无法挡住盘龙石刀的一击。这些石塔内都是自成一体的古阵,所有的古阵连在一起,便是一座大阵。 黎成逃脱后,数十个龙腾形态的拳影,将这一处山地都打下陷了五米,这个地方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追远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林书友身侧,伸手拉开其背上登山包的侧面拉链,从中抽取出一截网绳,递送到林书友面前。 “拉。” 林书友抓住网绳,连续发力拽动,归乡网就被他完整拿在手中,双手各抓一端,随时可以铺开。 “随时准备起乩接人。” 闻言,林书友当即神情一肃,鼻尖微耸,双眸处于半开 “还记得那么清,也难为你了。”端木琪说着在夜风里嫣然而笑。 纪国仇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在游戏里就总是各种走位,这和篮球场、足球场上的跑位基本一个道理,有这种天赋的人哪怕走在街上,选择的路线也一定和常人不同,走位不是开玩笑的。 郑磐丝毫不介意,如果是乖乖的被自己爆头,那就不是耶和华了。 现在毫无疑问已经入冬,却依然能看到几名少年正在打篮球。这些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们,即使在冬天,也还在运动场上尽情挥洒自己的汗水。 先前的月光泉水虽然让那些树灵迅速的成长,可到了混元九重时似乎达到了瓶颈,成长之势嘎然而止。 比如现在,基地的那些精英怪根本无法得知,随着精英怪的被擒,运送样本罐的船被苗朴掌控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芭蕉扇:红白相间的芭蕉扇,可单手挥舞。能使出五大性质变化忍术的武器。可以无视自身查克拉性质,一次性释放火水雷风土的性质攻击。 “你们的游戏的确不错。之前是我错了,中国人还是能做出好游戏的。”海军陆战队武力搜索队的退伍军人粗声大气的说道。 现实总是有太多的不尽人意,刚刚有了互相亲近的基础,面临的却是回到彼此各自的生命轨迹上,犹如活在两个世界般遥远。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格外关注苗朴的一个原因。 雷霆风暴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里,它让区域内风、水的能量激活度大增,当真是风刀雨箭,至于雷霆,一旦被劈中,别说是康大年他们,就是苗朴自己也是说不准能不能扛住。 “噢?师弟说来听听。”沈风轻轻放下酒杯,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犯人们对张扩恋恋不舍,有的还说在监狱里一定要好好表现,等出狱了跟着张扩混。 叶子善如今的实力急速膨胀,狂神诀也修炼了不少时间,人的心气是高傲了许多,但是他还没有自大到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 说起来,“第二世界”的这个秘密据点蛮可怕的,居然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郊外屠宰厂。 这天晚上,独孤鸿早早地在屋中备好了酒宴,待鬼玲珑过来之后,又差下人去叫那杨彩月来赴宴。 “哼,你现还有资格与我讲条件吗?”荀长老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口气冰冷下来。 他的任何一句话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大局,所以他必须慎重在慎重。 温宁不想让许念背上这种锅,所以在校门口的时候才没跟许念说这些,而且,还拦着许念不让她跟许冽说刘亚茹的事情,一直等回到她家里才原原本本说出来。 大概是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吧,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宁思昊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宁家,他表现的越好,宁家众人脸上也就越有光。 呼扎隆居然是北寒王国老国王的私生子,由于老国王病重,又没有其他子嗣,就让呼扎隆跑来继承王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章 由于没能找到直接的毒物,医院那里也没给出明确的中毒报告,所以警察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不可能真的把所有嫌疑人都传唤进局里进行审讯,哪怕是针对关系网的摸查也是以简单走访为主。 不过,经过这一番快速及时的操作,倒是能“坐实”周云云是被投毒的传闻,将已经在酝酿且即将扩散出去的“本校某女班长突发精神病” 算了,先不去想了,无论安如海是不是自己的爸爸,他那么对待自己,也都无所谓了。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感觉,这辈子,她和白墨卿之间是越来越远了。 朕早就预料到了,为了皇位你们肯定要有一番恶斗,可是正从来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有皇位要杀了朕竟然都等不到朕寿终正寝之后再争夺。 “自己身形不正还要拉人垫背,三皇子您还真够男人的。”不屑的嘲讽的话从夏瑾汐口中说出来,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金鹏展的眼珠转了转,一把抢过胖子的电话,给闫明回拨了过去。 她虽然信了,却还是摇着头自己推轮椅的轮子向外走:“七七,这里太贵了,要不然咱们还是不要住了吧。跟医院说一声,能免医药费我就可以配合他们做些实验的,不用专门安排这样的房间。 她之所以这么关心,倒也不只是为了如雪,毕竟她与霍金斯也接触过几次,霍金斯一直对她不错,也算是她的朋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让她也很难过,情不自禁的想知道更多点消息。 那样子看得莫千远心里很是疼惜,伸手将灵月揽入了怀中,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安慰。 “喂!你转移话题!”瑟菲娅抬高了声调,虽然是休息时间,事务工作室里仍有一些工作人员不时回头看了一下决尘于思将军这里,不过都知道瑟菲娅与将军关系甚好,所以也不以为然。 东方细雨开始细细的将整个过程,完全和盘托出,当时东方细雨就潜伏在四周,即使取得龙脉,也并未离去,而是观看完整个结果,方才返回韩郡当中。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吴用便按下了遥控按钮,两个炸弹同时爆炸了,两个忠于阿拉真主的灵魂同时去向真主报到,他们的在天之灵应该可以安息了,因为他们在人间的所有心愿吴用都非常贴心地帮他们完成了。 出于这种原因,哪怕这蛊虫因为无尽的厮杀而变得凶残万分,也会对其主人非常亲近。 不过,说句实在话,那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耍货,跟他凑一对,真可谓是弯刀对着瓢切菜,正好般配。 相比于时不时就会出错的什克特尔,曾恪在防线上的表现无疑更加叫人放心。 “让”字还没有出口,李忠国却是忽然语气凝滞了,脸上带着浓浓的惊讶神色。 冯克尔悠悠的吐出一口气,神色多少有些黯然和疑惑,他的球队准备充足,他对这场比赛的战术安排同样没有错,而一上来,他们确实反客为主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落后了。 “有本事拿你的出来看看?看你比她好得到哪里去?”祝英台忍不住嘲讽他道。 宁如意就是担心自己的新鞋子,被淋湿了。听了沈安安的话,她顿觉安心不少。 吴用知,自己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算有,那些比较明显特征,也一定会被卫琼刻意隐藏了起来,凭着这样特征去寻找他机率是很低。只能是另想办法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入秋后,夜里有些凉,医院这样的地方往往体感温度更低。 先前在廊道里头还好,吹不到风,现在出来了,晚风一呼,李追远就把背包里的薄外套拿出来,穿在了身上。 每个人的包里都装有特定的物资装备,之前夏天时,哪怕趟水过河后也不觉得多冷,这件薄外套就一直压在最 系拉链时,才发现坏了 这座桥完全由石头构成,关键部位由银锭固定连接,为华北最长的古代石桥。 矮人鲍利斯的面带惊异之色,而一直沉默的誓言骑士则陡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 剧烈的阵痛从胸膛正中传来,表情扭曲的路斯恩来不及后退,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癫狂的法内西斯还在死死地盯着被布伦希尔德压制着,单膝跪地的黑发巫师,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他嘴角的狞笑更胜几分。 “哼,可恶。”南宫琉璃傲娇的说道,随后便扶起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砸了这么一会,她也感到有些累了。 新罗国和倭国之间也不是第一天开仗了,想来目标也不会是甄乾。 对应国内的股市来讲,因为卖空受到限制,那么卖出远比买进重要。 当初佟娅会看上张林,便是因为大一那年的生日。佟娅的生日是冬天,大学之前她都是在家过程日,那是她第一年在外面过生日。 南宫羽辰前脚刚刚落地,来不及回身,神经反射感应下,几道蓝色能量子弹已经洞穿而来。 但让他觉得无语的是,虽然他在不断横移着,也计算不出出离了多少距离,但明显大略也有数十万里之遥。 “沙沙”远处的草丛之中又传来声音,一到身影忽然出现在其身后,一条腿直接朝着夏鸣馨的头部扫去。 雨泪樱这几天则带着杨剑在学校四处玩耍,杨剑发现自己对学院还没雨泪樱熟悉。 余下的二三十人之中,却自始自终再无一人离去,对于达到大修士境界之修,几个月时间不过供自己参详一番功法,或感悟静坐一番。 而在天空中下落的王侯,看着黑袍队长正在远离自己,顿时的也是给山脉亚龙下达了命令。 “轰!”一声巨响,震彻天地,一道身影划破天际,一个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正是赵铭,只是此刻他嘴角噙着鲜血,衣服有些凌乱外,再无其他不适。 一边摩挲枣核一边思量,正自嘀咕时候,叶拙神情忽然一动,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在刚刚,叶拙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催动心法时候,有一缕真气从指掌毛孔溢出流进了枣核之中。 然后拉着赵华生就开溜,可不曾想我这手才刚出,还没来得急碰到那个为首的鬼草婆。 这些地方,通常都是最难管理的,所以除了一些匪盗和一些邪修偶尔躲藏在这里之外,平常的百姓是很少在这里安家落户。所以在两个境界的一片领域里,基本都是人迹罕至。 过了一会儿,等包裹着泥土的把柄都完全冷却下来之后,艾尔曼拎出了武器,放在?工作台上。 尽管佐拉利用手中所有的力量把大量的士兵骗出了宫殿,但这里依旧有着防御力量,也是霍芙兰家族最核心最精锐的防御力量。 我看着熟睡的两人,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直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神识感知到,猛的惊醒过来,回头正好看到夏集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柱间?秽土转生吗?想不到连你也变成了这幅模样。”斑嘲讽道。 鲁道陵一跃而上,在空中不停出掌,与独孤煌配合试图打破敌人的星辰之力。 数了数手里数目非常可观的钱,二汪眼睛一转,没说什么弯着腰点头出去了。 祁峰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在刘芒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疼的刘芒呲牙咧嘴的,随后用委屈又疑惑的眼神看着祁峰。 谭晓雅和林青雪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张一鸣。 正如其名,百花楼之中有许多花,这里的花有的正开的争奇斗艳,让人看到便是心生怜爱之意,有的花正在衰败着,色泽芳香已是彻底的消失,被人随意的践踏唾弃……当一朵娇艳的花儿盛开之时,便是注定有着一朵要枯萎。 魏倾城看着祁峰装模做样的样子,鄙视的瞪了祁峰一眼,可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个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 接着他又在第七十九分钟接到张述杰的挑传,头球攻破了佛罗伦萨门将弗雷的十指关,为球队扳平了比分。本来他在第八十三分钟还有一次绝佳良机,可惜最后的射门他打高了,错过了上演帽子戏法的机会。 此刻,德罗西、武齐尼奇、皮萨罗三人跪坐在地,双手抱头,都很懊恼没能把球踢进去。斯帕莱蒂更是狠狠的一击双掌,嘴里还碎碎念着不是什么话。 帽子男看了一眼高裤腰,高裤腰捅了捅大鼻子,总之仨人就在那捅来捅去的没完没了。 “你找机会回神域吧!我们的计划也该开始了!”十刑脑海话语再度响起。 只可惜,他手机相册里面的照片,也早就已经被东雀给全部替换成了美羊羊了。 说完江宁将自己手里面的香烟给丢掉,直接带头朝星光ktv走去。 金鳞又不傻,他怎么可能让太阳星干涸呢?这洪荒可是讲究功德罪业的,太阳星关乎整个洪荒,他可不敢弄坏它。 刺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才一直藏在床下,等着李相亮回来才动手,身上肮脏的很。 但是大家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是主动靠近方昊,那显然不太好。 于是原主来到了一个远在千万里,并且脱离荒古圣域掌控的传龙国。 闻言,希娜身体一僵,良久,她慢慢的转头看向子墨,哑声说道:“老师爱才,不是那种会因为情面而妥协的人。 林帅嘴里碎碎念着,不断的自言自语。想要以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使自己的内心平静。 至于方昊为何会拜入刘云飞的门下,那他先前完全是因为签到奖励而已。就在此时,孛儿只斤念放下陷入昏迷的月西楼,一脸仓惶的跑了过来,抬头看向悬在半空中的两人,出声阻止。 苏弥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应,轻轻松松的堵上阿作的问题,不清楚里头缘源的人,脑海闪过,原来是跟年家有亲戚关系。 “这不是宁锐吗?怎地今日有兴致来此处了?”俊美的少年笑眯眯的坐在木屋外的栏杆上,嘴角的笑容异常灿烂,可是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将耕牛分散,让领着耕牛犁那平坦的地,一片地要来回犁两次。至于那些耕牛犁不到的地方,就让先前的人用锄头挖。 还是元锦玉亲自派人去邀请林清雨,她才苍白着脸,来见了元锦玉。 君云卿凝眸注视着,忽然她脑子嗡的一下,意识陡然被吸进了那浩瀚的星空中。 纪云手里没有一分钱…应该说是没有天剑大陆的通用货币,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去兑换一些,纪云早就准备好了灵液,当然是被稀释了几十倍的灵液。 言下之意,她们三个没有她是不行的。况且是她带蝴蝶美人出来,她更加得负全责。 他堂堂太子府亲兵首领,竟然被长生殿的两个奶娃娃给教训了,这传出去还能听吗? 桌上已经放着一个空酒瓶,还有另一瓶已经倒了一半,另外的两瓶还没有打开。 她畏手畏脚地躲闪那一双双染着血迹甚至脱皮的脏手,苦着脸走到监狱的最深处,心中一直默念着“貌比潘安”四个字。 “至少三人间。”负责生活起居的执事显然也被钟灵的热情感染,很乐意与她分享宗门大比的盛况。 众人虽然内心好奇得很,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吗,说不好奇是假的。 招人还有这个流程?其他人瞬间有些奇怪的看着前台,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杜蒙为了防止洛凡坑人专门加的。 仿佛天生的一样,来自上位者的优越,该清醒的时候就清醒,该沉迷的时候就沉迷。 括囊剑的剑刃竟然断裂成两截,众人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都感到后怕。 他其实也算是萧楚的粉丝,不太想看到萧楚丢脸,便打算委婉的将其劝下去。 云南王王显,王莽的几位兄弟之一,凭借着宝枪八宝藤蛇枪连败汉营诸位先锋、大将。 而后,上面的木纹开始变化,右下角渐渐地显示了“黄”字,黄字外面包裹着一个圆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终于黑了。 老赵家后宅的厅堂里,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红布,四周碗筷酒盅井然有序,中间是八凉八热。 热菜和酒放久了,会凉,但那得等客人到了后,再端下去重新温热。 老赵家的老祖宗赵娟花,坐在陪坐位,半低着头,沉着脸。 村里与她同等年纪的老太不是没有,但一个个早就弯腰驼背老得不 但是,她喻微言就是那个不怕死的人,就算自己是废材,也不能输了气势。 看着妹妹蹦蹦跳跳的,长谷枫无奈地叹口气,他还是不能理解真衣突然说要去火之国的想法,但他在码头那边关系不好,适逢到外面闯荡和给妹妹更好成长环境的心情,所以他们走了出来。 地藏王菩萨刚刚赶到血海边缘,正与冥河老祖交手。忽然心中一警,察觉有人破了他大殿的禁制。 “哎哟,怎么忽然这样脆弱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放心!”她扑吃一声笑了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安慰性的浅啄了两下。 血月下,大地静寂无声,话语飘荡,仿佛为了印证,一柄刀忽地从虚转实,凭空幻化在鼬的手中。 朱达笑了笑,看常家两口子的神情变化,他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朱达也有些放松,因为他能确定一件事,周氏接受了自己的恩情,抛弃了死志,彻底的投靠自己,接受庇护。 “皇上已经死在极北雪域,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能回朝了,届时,本王就帮你诛了龙氏,让你如愿以尝!”舒荛自信的昂了昂下巴。 “高四爷哪里话,老汉承蒙二柜上照顾,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别的心思。”向伯再怎么粗豪直率,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场面上的功夫还是有的。 对了,若是乐冰死了,那么她与幻兽的契约就不成立了,一般情况下幻师与幻兽签定的契约是不平等的,幻兽死幻师还可以再与其它幻兽契约,主人死了,幻兽却很难存活下来。 是时候离开了,邢天宇想到。但是他这个时候却犹豫了一下,难得能够进入一个萨卡都姆人的大脑,就这么离开了未免有些太可惜了吧。 那条消息称,方逸是个大魔头,肆意杀戮各大正义宗门,行事无忌,极大的消耗了华夏国的实力,有可能会让西方势力趁虚而入。 南宫端月的肚腹被残破石碑砸出大洞,可以说生机已经全无,除非是有老祖之类的大人物为他脱胎换骨,否则只有一死。 可当尸体提出铜棺后,项昊却惊讶发现古尸盘坐的伤势不危机生命就可以,对于烛影他还是信得过的,毕竟也不是什么报喜不报忧的人。不过,曹操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这样才好彻底的放下心来。 “我当时谁,原来是你!听说之前刚刚被甘将军生擒活捉了,怎么会在此处出现,估计是甘将军见你一声武艺修习不易,将你放了吧。”沙摩柯能坐为五溪族首领,自然不是一点脑子没有,立即嗤笑。 兽医接过水袋,便开盖往盆里倒。倒了这袋水,盆里的棍子,被水弄得飘动。兽医扔了水袋,拿起棍子,便将山尖般的石膏粉往水里刮。 “不说,绝对不说。”财主这时有求于他,心里却想,你给我等着,等我保住地。 “你在我这里横什么横,有本事,你跟那叫什么叶晨的家伙横去!”天蓬回击道。 刘咏无语。前世看电影电视就没搞懂这古代武将怎么个个都是酒鬼,来了三国还没有搞懂。 在酒吧昏暗迷离的灯光下,两人就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卿卿我我。方逸不断地在周晴的身上揩油,而周晴欲拒还迎,弄得方逸心痒痒的,真想当即就解衣上阵,但周晴就是不肯,方逸只好憋住。 对秦阳,他们就更不敢轻视了,他们不敢想像以后秦阳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一个还没有成仙,就能操纵应劫战场的人。 “辰寒,你的本元心血不是早就恢复了吗?”雷泽隆卡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夜澈把工人安置在一座废置的破庙里,他向工人了解了一下工地上的事情,关于工人频频死去的原因还有河神的传说。他们今天见过了工人高处坠下死亡,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唯一的死因,这皇陵应该没这么简单的。 杨夙枫和杜戈尔也肃穆的伸出手来,三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一只软绵绵的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剑尊阶的长老被一头牛类奇兽给生生的撞了一下,当场便吐血不止,她仍然坚持护在花灵身边,哪怕每挥一下利剑,嘴角都要涌出一抹鲜血。 “我和师兄出来历炼,听说这里奇兽正在围城,就来帮忙了。”薛俊杰也笑着回答道。 更让人心惊的是,她对真气的驾驭如臂使指,没有半点生涩。这就表示,她一身修为并非来自他人,不是通过灌顶大法强行提升的。 昨天他与岳老四交过手,虽然样子五官看不出来,但身型他是认得出的。 七日后,龙星雨实在是按耐不住了,便带了丫鬟出门,她打探过,藩国的皇帝是住在城西的行宫中,她想到那里走走能不能遇到他。 “大哥……”魂一辰看着武霸天的尸体,双眼赤红,眼泪就像泉水一般向外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敢下来么? 田老头心道:嘁,你在上头就在上头嘛,和我家少爷下来有什么关系? 但下一刻,田老头内心忽地“咯噔”一声。 江上, 走江? 老头子身形一个踉跄,连续往后退,却又想着少年那帮人就在自己身后,忙不及地脚尖点地,来了一记顺滑的原地旋转。 等面朝对方后,这才放心 而跑步训练在上午虽然进行完毕,下午却仍然在继续,并且急剧消耗着人的体力。 据传,炎帝和黄帝乃同母异父之兄弟,两人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只是为了称霸的缘故才发起战争。 虽然有点儿有失男人风度,但是唐心觉得好喜欢他这样霸气的做法。 “别又来了!”唐心意识到他眼中的火热,红着脸推拒。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眼睛还好好的事,他却想歪了。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泛动的情绪就像是已经找到了要出手的猎物。 自从神识与身体分离之后,江月棠便无法控制自己的一切了,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舍,又如此的无能为力。 “呵呵,算我落单了,打趴下你们也是绰绰有余!”池放看着面前的几个熟人,都是以前有过过节的,他的眼神愈加的冰冷。 当常家人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网络上被穿得沸沸扬扬了,可把常家人气得不轻。 宫哲也顾不上再说别的,让他们继续训练,他亲自向广播室跑去。琉雨感到脸上一热,轻轻道了声谢同时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了地上。 萧何点点头,要说门派的日常管理以及规矩和数据的这方面常规工作,其实更适合一些头脑精明心思细腻的人来做。 “庐山升龙霸!”紫龙根本不说话,直接一记大招,干掉了所有敌人。 孟轲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脉被缚束得太久的缘故,你自己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会好的。 “我只去过巴格达,还有这里。”罗伊不喜欢被称为年轻人,但是面前的这个老头子似乎有着某种能让他接受这种称呼的特质。 接着,门主那大手一挥,半空中的四个“爱疯”顿时就换了颜色。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鲜艳的色彩直晃人眼。 自己的事尚让他焦头乱额,他也没时间去管别的事,一路撕开空间通道往混沌的方向行进。 “参见掌门!”那些弟子们率先跪倒施礼,掌门都被杀了,如果石凡震怒,他们真怕被屠门。 “听着,友军的雷达又发现有无人机在附近,你们注意隐蔽。”赛布的声音从手边的电台里传来。 大蛇丸阴冷的目光盯向来临的金发少年,神色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得过这个变化巨大的张亮,所以只能采取偷袭的方式。 不过在老四又说了几句之后,韩老板的面色逐渐好转了过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白行知表情刹那间空白,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乔宋,“你、你好了?!”,做出那么挑逗的动作,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 杏儿却瞪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就不怕你父亲责骂了么?”此话一出,登时有些后悔,怎么偏偏这档口提前她父亲。 “他还来做什么!他心里只有白浅!白浅,白浅,白浅那个贱人!她明明都要爱那个救寅政的!”,邹风雅强忍着悲痛,痛苦的吼道。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卷完 怎么又是九江赵? 自己才和赵毅分开没多久,难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喝碧螺春了? 再联想到先前柳玉梅所说的“吃绝户”,李追远心里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意思了,但他又觉得,赵毅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那般愚蠢。 再者,从正常逻辑角度来看,赵毅已割掉自己眉心的生死门缝,决意点灯走江,那就不应该再 高顺对于周平夸奖的话语不过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高顺心中想的是,如何能在乌桓部落多呆些时间,一晚上的时间太短,能不能躲开乌桓兵士的监视出去还不知道,更不用说得到赵逸所要的情报了。 诗瑶抬眼往这人的脸上看去,原来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他已经换了衣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比之前更让人移不开眼。 秦一抬头看去,发现中年人正看着青石,才使青石变成了这副样子。 作为百万年前可以跟随传说中的那位冥域域主祸乱大世界的元凶之一,这位冥妃的实力自然不用质疑,生前的实力说不定都在易老之上。 那十几个士兵全是地地道道的蜀国人,他们的家几乎都在金沙王城,所有亲族被屠杀后,他们一直颠沛流离,自从杜宇成立商队后就一直跟着杜宇,真可谓忠心耿耿,情同手足。 容菀汐这辈子,是注定逃不开这深深的宫城了。甚至于,会落得和慎妃一样的下场。 独立势力的修士想把这个消息传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这些知道的修士,跟其他修士说了,其他修士也未必会相信的。 如今官军若是攻城,其部众因对官军有恐惧之心,行动起来将颇为迟缓,甚至手忙脚乱之下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行动。且官军刚刚攻下高句丽部落可谓士气正盛,凭借着这两大优势,官军攻破城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加的清楚,拥有危险感知这项能力的他,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宋世言只是扯了扯嘴角,脸上不屑一顾,从牙齿里艰难的蹦出“呵呵”两字。 他们的邻居和工友都告诉我们,他们都是那种最为靠谱和友善的人。 天击爪的攻势还未落下,便被苏弥礼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场所瓦解。 自己可以假装不知道任何事情,就这样被事情推着走,也能撇清自己。 如果他的厨艺真的不错,那这就是给他一个出彩的机会,唤作彭彭、奕星他们,他也一样会这样。 赫拉还在思索加多少钱合适的时候,海格突然脸色刷地变白了——他一跃而起,奔向窗口。 吴斯年微皱眉头,之前楼梯口被紫色符咒定住的保安,已消失不见。 “所以你这个妈热法克的,就把我的一些信息,告诉了那些该死的媒体人? 邓布利多接住那片羊皮纸,举得远远的,这样他才能就着火焰看的光看清上面的字。火焰这时又恢复了蓝白色。 首先,他让rob承诺,在将来的百度关键词竞价中,决不能唯利是图,百度一定要对所有参与关键词竞价的企业,进行严格的审核,对方必须具备在该关键词领域的正规资质,才可以参与该关键词的竞价。 “施恩望报”的任务说明里,是赵子鲤学会了这四个能力,才被允许下凡救人传播信仰。然而事实上,赵子鲤根本学不会——人都死了怎么学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敢下来么? 田老头心道:嘁,你在上头就在上头嘛,和我家少爷下来有什么关系? 但下一刻,田老头内心忽地“咯噔”一声。 江上, 走江? 老头子身形一个踉跄,连续往后退,却又想着少年那帮人就在自己身后,忙不及地脚尖点地,来了一记顺滑的原地旋转。 等面朝对方后,这才放心 而跑步训练在上午虽然进行完毕,下午却仍然在继续,并且急剧消耗着人的体力。 据传,炎帝和黄帝乃同母异父之兄弟,两人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只是为了称霸的缘故才发起战争。 虽然有点儿有失男人风度,但是唐心觉得好喜欢他这样霸气的做法。 “别又来了!”唐心意识到他眼中的火热,红着脸推拒。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眼睛还好好的事,他却想歪了。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泛动的情绪就像是已经找到了要出手的猎物。 自从神识与身体分离之后,江月棠便无法控制自己的一切了,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舍,又如此的无能为力。 “呵呵,算我落单了,打趴下你们也是绰绰有余!”池放看着面前的几个熟人,都是以前有过过节的,他的眼神愈加的冰冷。 当常家人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网络上被穿得沸沸扬扬了,可把常家人气得不轻。 宫哲也顾不上再说别的,让他们继续训练,他亲自向广播室跑去。琉雨感到脸上一热,轻轻道了声谢同时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了地上。 萧何点点头,要说门派的日常管理以及规矩和数据的这方面常规工作,其实更适合一些头脑精明心思细腻的人来做。 “庐山升龙霸!”紫龙根本不说话,直接一记大招,干掉了所有敌人。 孟轲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脉被缚束得太久的缘故,你自己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会好的。 “我只去过巴格达,还有这里。”罗伊不喜欢被称为年轻人,但是面前的这个老头子似乎有着某种能让他接受这种称呼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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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龙潭上空,蝎尾宗太上长老脸色骤变,闷哼一声,身体不可控制的凌空上冲了十几米,远处,十几名蝎尾宗长老正齐齐急速赶来。 这次的任务收获颇丰,每人分得近万金币,这足足比他们这几年的佣金都要多,如果加上那几招域技,就更多了。所以,一路上欢天喜地,兴奋的嚎叫声传遍旷野。 七人发出长啸,他们的气息如山如海,连接在一起,搅动着整片天地的风云。当他们一击打出的时候,天地色变,乾坤巨震。 在这里干上一整天就能挣到相当于两三倍其他工作的“薪酬”,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整整休息两天两夜都不用再上工了。 这条爬天藤缠绕着世界树旋转而上,宛如环形的楼梯一般,越往上,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沈子恒这时候引着大夫给司竹看病来了,泽英施了礼,随着大夫进去瞧司竹了。 刹那间,一股帝威从鼓上爆发而出,宛如山呼海啸一般,年轻人坚持了一下,便被轰飞了出去,鲜血狂吐。 志村阳眯着眼睛不住的看向大蛤蟆仙人,这次出门之前没有升级,没有多带点钱倒是他亏了,这大玉螺旋丸明显因为法术修炼的关系,威力增强了不止一倍。 审核部,易克超放下手中的手机,把眼睛一摘,做了个眼保健操,给自己的发涩的眼睛做了个大保健,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龙炎兵正配合余烬,把那些插在防酸钢板上的骨刺拔下来,这些骨刺与老宪兵手上那根有很大不同,这些骨刺又尖又细,整体呈流线型,相比于老宪兵手里的那根两米长的骨刺要短很多,大概也就六十来厘米。 这一刻他已经知道,他已无退路,他已经被炽天使牢牢地锁定了。 毕竟这些人若非是在这样场合,各个都是在商界、权界挥一挥衣袖就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把鲍威尔这种角色看在眼里。 由于傀儡兵灵活性较差,弱点明显,而且其实他们都是李褚急功近利下的半成品,不足以造成长久的威胁。 顾颜沫让自己不再去想迟辰和林森落的关系,而是戴上耳机,听明天她要表演的曲目,她一定要在迟辰面前表现好。 周围只有一个史家庄,江日胜找来当地的维持人员,然而,他们一问三不知。黄建兴和苏志华审判林丹庭时,并没有外人。 然后煮面,煮好后,林瞳又拿出一个盆,装入清水,便将煮好的面条过下凉水,在将凉水倒掉,又往面条里放入适当香油拌开。 不管苏志华兄妹是什么人,来泉城有什么目的,江日胜都愿意帮他们一把。鲁兴宾馆经常有宪兵队的人出入,苏志华性格耿直,不适合在这里做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三大幕府看来,接近六万大军围剿三千锦衣卫,这难道还能出差错? 霸血家族的长老也跟随在其中,他保持警惕,随时找寻出手的机会。 “是是是,毕竟人界嘛。”蓝暖玉顺嘴说着,之后不再接他的话。 因为平淡,这种植物可以扎根生长于任何地方,只要是能提供养分的土壤,都会枝繁叶茂。 黎允也明白李欣然的苦心,对她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往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张梅兰心中明了,自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投资成功,云家有了钱,到时候做什么做不成?还是那句话,有钱的人将会变的越来越有钱,穷人没有机会,只会越来越穷。 不过黎允现在可没有时间管这些,她还不知道他找他来的目的呢? 一时间,商店里沸反盈天,笑声,骂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最后木子成功抓住张朝阳,揪着他的耳朵,把一个猫咪发箍戴在他的头上。南北指着张朝阳笑得直不起腰,木子则叉腰哈哈大笑。 黎诗也不是那种会被黎允气势压迫到的人,她不会因为黎允的沉默而跟着沉默。 “如果,我供应济民堂和百草堂各类丸药,和一些类似‘荣养丸’这样的保健药品呢?”顾夜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三爷。 当然,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夜间举行这种聚会,不过有时候恰逢其时,有时候夜间演绎一些法术神通,不大容易引人注意而已。 坐在一旁,想要凑过来跟顾夜套近乎,又有些害怕她心情不好被迁怒的王梨落和胡明媚,见状心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安雅郡主跟顾夜的关系,这么好了? 等着苍海回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到了自家的门口,苍海跳下了丑驴子,大声的吼了一嗓子。 苍海这边自然而然准备跟着这姐弟一起回屋,但是走了没有两步听到师薇说道:“你自己去村东头吧,我就是和我弟谈谈借钱的事”。 毕竟现在可是前期,金币可是非常难弄的,要不是他运气好,估计这八十万都弄不到,不过他也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以后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可良辰和美景总觉得,姑娘待她们像隔了一层,不像对花好月圆那样亲近。姑娘不喜人多,平日里,房中只留花好两人伺候。她们两个大丫鬟,平日里进姑娘房中的次数少之又少。“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她再出来闹事。”杨寒主动拦下这个活,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心底根本不想杀死秦舞。 专注于视野辅助界面的郑鸣,闻言抬起了头望向了秦泽。只见秦泽定格在视野中央的一瞬,他的周身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待的郑鸣定睛看去,竟然是有关秦泽的信息。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未婚夫褚慕桐悄悄找上了她,塞给她厚厚一叠银票,说是他这些年存的积蓄,让她拿去参股。 两把刀一左一右向那个佣兵斩去,挑选的角度极其刁钻,不管这名佣兵向什么地方退却都无法逃过两人的狙杀。 要知道陈强身边有如此厉害的人,打死西门远也不敢跟着造反,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以陈强的性格,是不会饶了他的。 张伟很是震惊,看向陆丰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被化解。 田二苗悄无声息的将暗劲给化解了,然后,他又悄无声息的打出一道暗劲。 两尊大罗至仙境圆满的强者都奈何不了此刻的如来,让大秦天庭的士气锐减。 顺子这才有些相信,或许张伟并没有骗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心中很疑惑,同时也很担忧,这才首次开口。 一道冰寒彻骨的剑光从剑身当中映照而出,整个天地间温度都是迅速降了下来。 “田二苗,要是你没拿出弄死弄残特别行动组成员的劲头,我亲自把你抓到特别行动组交给一些人。”夏侯震幽幽的说道。 颜夕和浅沫继续睡觉,可是想着凌宇坐在面前,她们又睡不着了,只是眯了一下眼睛而已。 豪华并不是堆砌金钱,而是经过了设计师的精心设计,让这里既显得高大上,又有品味,让人一看就很有品味,这才是最难的。 迎面扑来的是粘粘的海风,和着丝丝的腥味。我赤着脚丫踩在沙滩上行走,一起一落的海水将我的足迹无情的抹去,冰冷的我无暇叹息。 去帝御城,是保护风家。但是同时,也是让风家摘出一批优秀的人。 于是凯萱就打了电话给哥哥和爸爸妈妈,告诉了她们,于是也就往医院跑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咚!咚!咚!咚!咚!”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 第一位: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 它的蛇躯盘叠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 这个男人简直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将她撞得喘不过来气了几乎都。 熟练的工匠,打造盔甲武器的技术,上好的精铁。他们一样也没有。 老板娘本以为几人是张亮的老乡,在京城没有跟脚,才敢狮子大开口,听到韩清的电话,立刻后悔了。 “你既然将玄老杀了,那今日我就用你开几祭奠他的在天之灵!”说完,玄天与玄地嘴中法决轻念,将整个场域都用玄法包围了起来,显然是怕这邪物逃走。 “想妈了,所以回来看看。”他低下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可是了。今晚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还没有呢。我都等不及了。”孙潜满脸淫笑的朝着洛妍走去,一副今晚非得吃了她的模样。 她马不停蹄的跑到凌家,可是凌家别墅里面,她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赢别人最自信的方面,那感觉才爽。”白晓白嘴角泛起微微笑意,道。 可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恐怖的威压,使得天地都被禁锢。其次,对方为什么要在会场内杀人,毕竟这次拍卖会守卫森严,即使能够拿枪进去,杀手能够有把握一枪击毙洛研吗? “呵呵,聂兄弟怎么有空来修罗殿了?”水寒长老笑着问道,也有些惊讶了。 “哼!谁让你这个家伙这么过分!帮秀智她们写了这么好的歌,你这是在无视我们吗?”西卡依旧维持着包子脸。 也许正是如此,男人更需要脸皮千锤百炼,胜过城墙,方才能抱得美人归。 郑秀晶百思不得其解,为此她还又看了一看那一则新闻上的照片,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火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立华奏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行动。 滦河边上人欢马叫,连绵不断的营帐在河边铺开了十里有余,河边架满了行军锅灶,林立的屠宰架子上更是挂满了刚刚屠宰好的牛羊。 太史昆的轨迹是在绕过十里铺子那片古河道后立刻向北挺进,这个路子,正是宗翰派出搜查北路的马队所在。火铳射击火光在夜幕中非常刺眼,两个靠的近的百人队咬住太史昆车队简直易如反掌。 几乎就在培根消失的那一瞬间,海瑟薇就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翅,一连串的龙语从她的口中吐了出来。 “放心吧,努纳我的演技还是可以滴,骗过帕尼她们几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居丽的脸上露出了腹黑的笑容,作为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她可不认为自己会露馅。 一些大臣建议,全城搜捕,捉拿散布谣言者,可是赵朴拒绝了。谣言这种东西,越是禁止,越是传播的厉害,只是这样放任不管,似乎有些不行。必须要采取反击手段,赵朴心中思量着。 那些长相凶悍的化形灵猴都看到了无邪眼底的愕然,顿时轰的一声,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到达低倍重力区时,苏哲才知道,这里的重力区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章 求月票 艳紫琉道:“你这后辈如今已经要冲击神帝了,我这长辈若是再不好好修炼岂不是太没太没面子了”。龙洛道:“也不多说了,叶韬如今还在闭关我就不等他了”。 宵宵的两个食指仍然在对着点。“宵宵,”青玉姨伸出双手,除了食指伸直,其他的手指弯曲,食指指尖轻碰着,“一个手指头点点点。”她停下来看着宵宵。 龙洛也是大笑,龙洛道:“当日雪帝可是在雪剑宗给给诸神帝下了死命令,可是没多少神帝敢对我出手”。霸帝道:“也对,雪丫头已是至尊,一位至尊的警告可没人敢不当回事,特别是巅峰神帝”。 他很有自信,两个六品大玄尊的强者几乎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除了龙鹫那种顶尖的强者,是没人能杀死他们的。 停好了车,还没下来,就被两个交警堵在了车上,又敬礼,又要出示证件,嘴里还啰嗦的说些什么。 “萧家萧成武,你就是吴帆吧?来来来,咱们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萧成武笑着说道。 半空中,华生身体向下落去,与下方的钢刺越来越近,这一幕看的全场一愣,莫非这人想自杀? 没想到帝洛巴和杨德忠二人过了玉龙雪山之后,一路北行,竟是昼夜疾行,阳云汉,段素廉和梵苦三人始终没能追上二人。 一双眸子在那树冠之上,这一切尽数在她眼底,这当然就是这万藤灵阵之主,穆紫鸢。 叶韬道:“刚刚我这位朋友可是被你伤着了,至今他都还未醒过来你说我能轻饶你吗”,树妖惊道:“晚辈只是吸得他一丝灵气,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醒来,求求前辈开恩”。 莫君邪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云元基微微点了下头,对着青年包厢方向冷哼一声退回了原位。 “这么说来,瓦屋山最有可能,咱就去那里,若没有再去青城山,实在不行就去四川境内的昆仑山脉。”王不归咧嘴道。 这时,清华仙子取水回来了,她见只一会儿工夫,那个男子就开始轻薄起自己的妹妹来。清华顿时火冒三丈,刚才对他的好印象也变得可憎起来。 虽然她知道龙星麟变态,但在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一辈都是踏入玄元境的,所以易晓梦担心龙星麟解决不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霄知道自己的阵法造诣,就他布置的那九道阵法,对付聚灵境强者还可以,登天境大能就只能拖延。 “蜀山第一天才与九天教第二天才的对决,连其他天才也露出异色,这两人当真是强大无比。”有人感叹道。说实在话的,那一刻时水月仿佛在唐洐头上看见了【经验加n】的符号。 “他们应该有什么能力追踪到我们,不过,这一次来的竟然只是一些普通试炼者。这样就有些奇怪了。”何熙想了想说道。 而在地球,华夏战场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王不归用天劫清洗各大城市,除了一些偏远之地,因为时间不足,实在没办法赶往。 龙星麟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因为,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信。 很显然凤娇沒听进去,叶蓁这样真心实意的忠告在她听來就是嘲笑她暴躁易怒,她就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就直说,叶蓁这般作态让她反感极了,她深深的看了叶蓁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我有他的一缕魂魄,只要能感应到他,就能找到他。”槐桑说着,张开手,从手心飘出一缕红色的魂魄。 冷刀的手上出现一个蓝色的光球,蓝光的光球飘到几十头妖兽上空,爆炸,碎石乱飞,浓烟滚滚,几十头妖兽被炸死。 再看其他人,他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表情。整个化妆室的人都屏息着,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晓欢。 队长!这老货说投降了。一名队员枪抵着一名越南老汉说,咋办? 秦紫苑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毕竟她不是秦曦倩怎么可能会知道秦曦倩到底在想什么。 陆明遇到的若不是刀奴木征,而是一般的用刀高手,是完全能占据上风的。 李子孝从梁嫣家一直走回到自己家,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想起梁嫣那醉人的笑容,温柔的话语和美丽的容貌。 如今的神行无忌和欧亚,目标竟然是如此的一致,那就是解决血脉融合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也由最开始的猜忌,不放心,变得比较融洽了。 这撒了一个谎,就要用n多个谎来圆,可圆着圆着,就圆不住了。 打开门的是纪父,站在站在纪父身边的纪母,她看到纪甜甜直接就给她一个白眼。 不过在明面上,大家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巨星也是需要顾及彼此面子,大家再怎么说也是半斤八两,真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祂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追远,对此,童子都已经习惯了。 自己这个乩童,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那少年身边,忙前忙后。 近期,自己每次被起乩请下来,也都是沦为这少年的打手。 李追远左手摊开,黄布包裹下的右手握拳,以官将首的礼仪,向童子致以问候: “请,童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林怡不断直视自己的目光,罗南于是忍不住疑惑问道。 好吧,她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相信罗南的话了,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可以直观的跟踪监视到,但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就不是光靠看和听能够知道的。 “这个没事,他们只要有代价越大,付出的越多的觉悟就好。还有刚才那个平头我放走了,没什么问题吧。”张怀土也没有跟道上的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刚才话已经带到了聂家,所以就放走了。 这次张怀土还是跟着白凯一组,知道了张怀土的水平之后,这次玩球,白凯交代,只要机会就可以投球试试。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丛林残酷的法则,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安宇不以为然,绕过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放进筐里,离开时经过她说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听完夏谷长老的话,连坤也有些怒火,现在连灿撞到枪口上,他顿时将怒火完全宣泄到连灿的身上。 现在,看着在指尖燃烧的烟,腥红的颜色一闪一闪,就好像诱人沉沦的恶魔。王姐开的门,见到夫妻两皆是一身的狼狈,也不敢多问,在纪辰希的吩咐下连忙陪着秦安安去到主卧洗漱。 这时,一涵也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将脑袋瓜凑过来,鹿森见她俩贼兮兮地靠在一起,疑惑地挤了进去。 两个大家伙的鼻孔里正“呼哧呼哧”地往外奔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掉头看向了已落于地面的张亚轩。后足咆地,便要向着张亚轩冲出来。 不是欣彤的通讯占线,是因为她打给皮克的时候一直没有挂断通讯,她的通讯器还在她拿起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呼叫皮克。 卡鲁里斯在决定调查这件事情之时,程麟就做了十分全面的安排,除了让人盯着里斯会长的动向之外,他们还特意向组织上报告了此事。 在他回过神来之际,攻打青山大道的古氏街人手,已经回不了头了,不得不全力攻入了青山大道。 欣彤认为诚允只是在硬撑,人类和机器是没可能的,不管时代再怎样变迁都不可能。 缇萦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欣彤,现在会突然变得没了自信? 这便意味着,当游戏里的等级提升之后,装备的品阶肯定也要提升的。 庄爱芹撇撇嘴,她可不这么认为,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不会错的。 遭到突袭的城墙方位被三台铁卫的生猛火力覆盖,弹着带激扬得甚嚣尘上,几乎没有活物能突入到火力范围之内。 李玄沉浸在元神化阳的那种脱胎换骨般的极致感觉之中,对于外界的感知,逐渐淡去。 “宗主,黄三无能。”黄三咬着嘴唇,无奈的说出留着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反而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毕竟这件事情真的超脱他的能力范畴,要真的说有能力管这件事情的人恐怕在江湖上面找不出五个。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消息是,魏正道真的没死。 好消息是,魏正道正在求死。 他没死,让李追远有些失望,但他求死的态度,又挽回了他在少年心中的形象,甚至因此变得更生动活泼了一些。 最起码,魏正道没沦落成那种,为了追求长生而主动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 虽然,他事实上变成了连怪胎见了都要喊一句 他为了弥补顾峥不能与体育团队一同回国,接受体委内部的表彰的遗憾,就将顾峥在此次马拉松比赛之上的精彩的新闻和片花,用了一整晚的功夫,给好好的制作了一番。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暗嵌银丝的白靴踩着一片落红走到她的面前,“找到你了。”男人低沉清浅的声音里带了丝欣慰。 “龙?”宁一天心中震撼,这种灵兽太像他以前在地球上所知的龙。 前面的过去,奔拉灯伸手拉住了最后一个,拉到草丛中就用短刀砥住了这人的脖子。 大家的身上穿的十分破旧,可以说是补丁摞着补丁的窘迫,但是他们的褂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该有的窝囊。 因为赵悦换了地方之后,之前的手机号码就不用了,所以唐若瑶根本就联系不了她,只能等她联系自己。而这是开学后,赵悦第一次给唐若瑶打电话。 打野战什么的,真的好么?而且貌似来客人时,都是坐在这个亭子里的……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敖邈满眼热切的看着璟瑶,只见她缓缓道:公子说的不错,如果芊墨道了耀阳之凤的境界,她将拥有所有的自由,包括她选择的伴侣,但在此之前,敖邈你不要太乐观。 “公孙公子别來无恙?”曲无容笑着问道,她曾经跟公孙倚樊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在死亡之光的照耀下,容不得高峰多做考虑,所有的千劫丝一起出动,穿越金属将下方的混凝土破开,在最后一秒钟,与2号一起沉入破口的混凝土,堪堪来得及封住金属,稍微阻挡一下金色的死亡之光。 片刻后,圣域东方一处被金色光幕严密笼罩的超豪华府邸内,四名守护者围坐一堂,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什么。 地头蛇打探一些本来就不是很隐秘的事情,总是有着异常惊人的高效率,高峰虽能够通过最终防线的顶级情报处获取信息,唯独无法获取巨兽城的信息,因为信息大多与直接军事行动无关。 没有了法宝,又被上千个唐劫强攻,就算用完了一次法术使用能力,这些幻影唐劫作为炮灰依旧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低端战场由此全面崩溃。 其实一般的时候,切尔西的这个防守时不怕敌对的前锋逃出禁区的,因为切尔西队第二防线,或者是第三防线的球员应该会急速地跟上,烂切断这个接球点的。 这里生活在地底里的岩蛇是没有眼睛的,最起码在近距离接触后,秦浩与盗亦有道都没有发现它们的面目上有这两个玩意。 如果这些药瓶落在npC手里,那么那些人第一时间肯定是拔开上面的木塞,倒出里面的东西出来,但是这毒药一出来,还能收回去吗?明显是不能的,而且这毒恐怕是见血封喉的狠东西。 看着卫天冲那沮丧的表情,唐劫开始理解为什么他要苦等自己半个月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所以,你是一条蟒蛇?” 听完了邓陈的叙述后,谭文彬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还伸手撩起了对方的袖子,想找一找蛇鳞。 邓陈苦笑着主动把两条袖子撸起,让对方尽情地摸找: “黑蟒是我的灵体模样,但我从未有过真正的蟒蛇肉身,也从未吃过老鼠。” “那你这具身体是?” “别人的,他当时 夜莫星抚了抚眼镜,轻咳一声,保持沉默,爱人吃醋的时候,有时还是在保持沉默为好,不然越说越错。 苏无双并无听见他说的话,思考的神色看着天花板,直到灯被颜兮月给关掉了,才慢慢闭上眼开始入睡。 雪人听了她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一直走高冷路线的茶叶蛋,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您也知道如今我过得很好,请您……请您还我自由,放过我。”淮真听完这番话,深深将脸埋下来,几乎是对他鞠了个躬。 三个大部门的高层接连被带走,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于这帮人的关系网,几乎是一个都不剩的被弄走了。 欧阳暖暖暖,当看到郑悦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不敢置信的揉了下眼睛,但他流了无数次,他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类水立刻掉了下来,生气又无奈的开口。 :哼!好吧,照顾好自己,要是易俊磊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夏侯策见她离开了,视线才收回,宋德清干笑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摄政王今天来的目的,莫非就是来吃饭的? 按说乙元芕要招呼,但乙元芕要赚堂侄的酬劳,堂侄似乎很有钱。 只要冯璐用得好,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让寒愈和夜千宠都一夜崩塌。 “我只能说有可能。现在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准,毕竟我还在猜测,秦始皇到底想要做什么。”郭中庸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当年明羽战胜自己不过是侥幸,然而今时今日,自己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却是在瞬间就被明羽给打到重伤,他甚至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视野都是变得模糊起来。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围,这是一片密林,树木都非常的高大壮实。 火焰生灵一步跨出,同样是消失在山河秘境的入口位置,往深处而去。 “归海前辈,我先到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若是没有,就可以安排人过去拉锁链了。”竹儿见众人都去安排了,于是她不放心的说到。 真他娘的天不绝人之路,实际上因为刚才的差点就挂掉,我其实对神庙有了那么一点畏惧,可是我还是想,既然都九死一生到了这里了,不进去看一下的话也非常遗憾,毕竟这里好像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父母和侄儿去世以后,秦桓到东方恒河与雪山一带旅行散心,在旅行途中,秦桓遇到一位修行人,秦桓把家族发生的不幸之事一一告诉修行人,希望能得到修行人的排解和超度。 爷爷顺着何真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在村口飘荡着一朵黑云,黑云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不过何真人既然说是李大胆爷仨,那肯定就错不了,爷爷跟何真人站在那里看别人看到了肯定也要顺着望。 封焰天尊身上流淌恐怖的锋利剑意,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道规则划破虚空,汇聚而起,化作一条可怕的剑道长龙。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毕竟只是一个化元境,并且在五行门无名无份,空有门主嫡子之名形同虚设,底气不如两派长老深厚。 但见方圆百万里地界之中,无数域外天魔纷纷犹如逃命一般,朝着四方逃窜而去,却抵不过九霄天魔塔得意一道玄光,顷刻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域外天魔被镇压其中,发出阵阵哀嚎,犹如鬼蜮一般。 她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和那家伙在一间屋子里一秒钟都呆不住,这人已经丧失了最基础的人性,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莫辰排除在道宗的队伍里。 大家都是老板,再看看人家陆老板的丫鬟,分分钟进账上万块,一年的烟钱都有了吧? 在所有的建筑正中,便是一个广场,而广场的正中便是晶池了,而且被改造成了喷泉的外观,显然是更美观了。 双方都是金丹级的高手,拼杀起来,打得虚空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 在这一瞬间,成百上千的羽毛冲击在血色刀光上面,而后自行炸开破碎。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都是极其稀少的,灵气复苏结束时,全国也就不到300人觉醒了异能,可在最后的战斗中,就死了70人左右。 林铛铛对尔萌笑了笑,抬起手抚上了尔萌的脸,尔萌立马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林铛铛的手。 甚至他们弄不清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有问题,还是他的精神上有障碍。只知道魏鸣的世界里,只有俞隐冬的存在。 流光散去,出现的是七位鬼王,可以说这七位鬼王是鬼冥众最强大的力量,其中岳泽和天魂鬼王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最为强烈,已经达到了鬼王巅峰,差一步便可踏入鬼帝之境。 浪费?慕容晴莞的心已寒到了极点,确实是浪费,玉指汀兰可解百毒,却单单解不了她体内的寒毒,只因两样东西都是性寒之物,对她没有丝毫的帮助。 凌潇潇依靠在叶剑的肩膀上,双眼微闭,她真希望这一生就这样依偎在叶剑身边,永远都不要醒来。 一方面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另一个则是养育自己的父母,茵迪丝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王子凡早已怒极,这些传闻都到了他耳朵里,可见流言蜚语的威力。 无心的元婴,仿佛缺失了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徐言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你……”他真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才让他如此狠心的对待娘亲,难道娘亲的死,还不能化解他心头的怨恨吗?随着猿灵双手旋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残影圆圈,当猿灵双手在胸口收拢时,加上之前的一个,残影圆圈在猿灵身前形成了八个,且每一个圆圈之间的距离均是相等。 听到萧砚这名字的时候,宁静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來,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她还不及问一下这个萧砚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救了她,唐宁安已经眼泪汪汪的捉着她的胳膊,一脸焦急的问她应该怎么办。 对于叶剑来说,凌潇潇就是他内心的一颗刺,只要轻轻碰一下,都会很痛,朱莉俩人不愿增加叶剑的痛苦和烦恼,所以便一直没有去问。 黑暗中,大哥伸了个懒腰,肥胖的身躯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边。 瞬移非常的消耗灵力,也只有风千能不停的施展瞬移,一般的轮回强者或者半神高手,连续施展十数次瞬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风千却能几乎无限制的施展,这自然是因为他拥有无比浑厚磅礴的灵力。 如果世华表示录下的声音长度不够,那他以后还要继续重复今天干的事,直到她满意为止。 箱子没有挂锁。不止这一个,车里的箱子都没有锁。砚君轻轻打开,看见里面垫着干稻秸,果然是贵重物品。再将秸秆拨开,吓了一大跳: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支支火铳,还有包好的火药。 但是他不知道蒋碧菡住哪里,问过跟蒋碧菡要好的敏玲,她带着仪制寺卿,赶到蒋碧菡以前住的地方,发现早已经人去院空了。 砚君这时候检点自己的嫁妆,一看之下气得脸‘色’发青:大衣箱倒是蔚为壮观,但里面的东西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越往下翻越不能看。她一过‘门’就临近秋冬,嫁妆里的冬装却寒碜得让人脸红。 张楚淡淡的一笑,“那倒不会!只要你将这幅画收下,帮我一个忙就行!”张楚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顾玲儿这才知道,张楚饶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但抛去外面那一层,大多还是会笑着脸,和善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年轻人。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陈元淡淡的说了一句,眯眼看向台上的局势。 这一击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只要大蛇用尾巴一甩,就能把他抽飞,只要大蛇嘴巴一张,就能把他脑袋咬烂。 房间,也是被布置的十分粉色温馨,给人一种,置身在了粉色的海洋错觉。 “好了,老婆,别担心了,明天就知道了……”吴邪见唐倾城的眉头皱一皱的,顿时就对其安慰的说道。 呜嗷乱叫的妖魔鬼怪十分兴奋的冲向月神殿。泰兰德十分沉着的指挥她的战士们依托地形进行着顽强的抵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房内,男孩女孩都在画画。 李追远的落笔速度要快些,因为他只需将赶尸道人的形象给临摹出来。 阿璃则需要根据少年的描述,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少年画好了,放下笔,站在画桌旁,盯着道人仔细看着。 虽然道人头发杂乱覆盖其脸,但他身上的道袍以及脚上所穿的多层底布鞋,显得很干净 四条魁伟的古老华表大石柱子,伫立在这个大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柱子的最顶上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石雕神兽,正傲然凌空而立。 龙,翱翔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龙归入海,一去万里,海中之王。如今的木元虽然没有龙十分之一的英姿,但是气势也毫不逊色。 而且,还是隐藏的关卡,难道,这算是修行幻境给通过地狱模式的奖励? 他们欲逃,但虚空降下无形之力,他们全部被禁锢,身体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看起来大家也不期望最后一个言的总裁,能够表达啥一些新鲜的东西了。所以,会场并没有应声全面安静了下来。 显然,他已重伤到无以加复,只怕连灵婴都已裂开,已经只余一缕的气息未灭了。 但是,这时候,对方也已经追到眼前来,手中,已凝出绝杀一击。 其实帖子的内容在这里早就因该结束,可骨灰觉得还是把话说完比较好。 尽管句子的内容有所变动,不过姚亚耀依然采用了电视剧中的那种特殊字体用来临摹。这字体他已经练习了好长时间,此时写了出来,倒是已经似模似样,很有几分神韵了。 或许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纵然他忘情投入,也没能达到最好。李林目送着冒顿先行离开,随后他梳理完了自己的思路之后,也跟了上去。 所以名义上离开了咸阳,实际上一直居住在咸阳,只不过是为人太低调了而已罢了。 宁三缺面色潮红,声音嘶哑,刚才的那声虚空怒吼似乎超越了他之前所能发挥的极限,短时间内可能用不出来了。 沙佛陀话音刚落,只见得本是一片红晕的天空,立时又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都坚持住了!头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干什么呢?!”聂荣暴喝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莫将军突然回头,长枪一落;而山贼头子也算是义气,竟然也跟着放下了钢刀,见到雨潇寒冲入战场,都是下马。 至于彻底击杀那头传奇魔兽王者,凭借着神圣天灵虎自己的实力还力有不及,不过若是能够燃烧神力并动用半神器就没有问题了。 虽说他也只是穿着普通的晋兵条纹服饰,但他绝对不是晋兵,秦广以其在军中敏锐洞察力。 还未等他说完,一把镰刀已经钩在他咽喉处。只要一用力,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其实大秦律法并不严格,也并非是后世人所了解的那般,是什么严刑峻法。 服务员的态度让钟药环和萧灵更加讶异起来,而富家公子则沉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 刘喜人开始砸门了,许梅梅的软弱反而让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和跋扈了。 灵魂管理局的声音一传进杨明的脑海中,立刻让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八岐大蛇终于爆发,天丛云拉出近百米光幕,在杨明闪开处斩出一条裂缝,口中更是各种法诀吐出,一时间宿坊区域雷电交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本书,火了。 李追远没去灭火,他的第一反应是思索:邪书,是不是在骗自己? 然后,少年马上就想到了答案:不,它没有。 因为自己拿它只是当一场试验,更形象的说,是一种占卜,可箭在弦上,甭管是什么结果,自己都会按照心中的想法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所以,它烧了,证明天机在我; 外面的天色却是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董如一想也确实有些早了,便听话地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浮上他的下巴慢慢摸着他的胡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纵马奔向院墙,又猛然一勒马缰,马匹【希律律】长鸣一声,纵身越过了近四米的高墙,狂奔而去。身为临山城中的纯良百姓,在临山城危难之际,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当然,他不会说他是想趁机刷一刷祈愿点。 他们也不是老古董,若是这要是中奖了,刚好,年底就把事给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她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她,谁来跟她说明,这是怎么了?她的相公为何被别人状似亲昵地称作梓明哥哥? 玛的,摊上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将,真不知道该算幸运、还是自认倒霉。 齐道吞吞吐吐的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工资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班主任,而且方老师对他的帮助,他也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要这个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紫述有终身奴籍在,她这一辈子都是要为奴为婢的,我就算此时不动用她,往后她也会被别的人利用,能跟着你我已经算是给她尽了最大的利了。”卫七郎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往引城夜里向来鬼怪横行,一旦日落便无人敢在外逗留,哪怕是妖物也不行,只是这一夜过后却消停了许多。慕南卿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默默掀开华帘,去欣赏沿途的风水民情。 主人看似随和、温柔、大方,但他的脾气一上来,便如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任谁惹了他都不放过,哪怕是跟在身边许久的人也不例外。 在这样的下了雪的日子,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吃饺子是北方过年的习俗,也必不可少。 林雪大概是不甘心,想要再试一试,试一试沈逸对于瀮潇的信任到底有多深。 怎么说九九八十一难当中应该没有蛇妖这一劫,那么便又是因为自己了,这漏洞不可谓不大,拂晓摸着良心说也是得负责的。 好像在被什么狠狠的敲打一般,麻麻的,宛如是无数条蠕虫在心尖上爬动。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洛辰曦目光淡淡的扫了它一眼。 白色的皮肤,穿戴都是莲花状,颜色也是火红色。这一转身间,好似风吹莲动,就再也分不清宝宝的帽檐和花海。 君拂晓缓缓睁开眼睛,从眼中迸射出的精芒比起以前愈发内敛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感激?萧雁视线幽幽盯着王尊缓慢坐下。原来他还为自己准备早餐,一切只因为他以为他是爱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看看抽屉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 王建苦苦想出的妙计,竟然不奏效。水里泡了近两个时辰皮肤都泛白了嘛。怎生是好? 随着太阳王强势施展,他让天火神城很多十方境,乃至于通仙级的高手关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车到站。 虎哥三人提着行李袋走下车,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张家界,就是他们的旧金山。 他们将在这里,开启属于自己的淘金梦! 李追远背着书包走出火车,外面日头正好,有些刺眼。 伪装过的阴萌和林书友从身旁经过,李追远对他们俩微微点头,二人继续跟着虎哥他们前进。 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一尊死亡世界的恐怖强者在第二域绝对会造成非常恐怖的后果,所以不管如何,萧羽都决定有始有终,将这件事情搞定,绝对不能了,留下人为何隐患。 白芷笑嘻嘻的应是,听老妈这意思,不止中午在这吃,晚上也在这吃了。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玳瑁,你干什么?”李东华说着就要过来,玳瑁回头一伸手,然后手上又是几个动作,李东华看清了,心里更是疑惑,但终究还是听话,没有过来。 在知道那拉氏如何隐瞒身孕之前,康熙就曾经知道了不少那拉氏表里不一的性情。但是他念着那拉氏怀着孩子,没有对那拉氏做什么。 苏胜利没想瞒着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的,还跟人起了冲突,差点打了起来。 当自己亲自将武道境界练到意的高度时,萧羽发现意境跟想象的有些不同,武道意志不一定要恐怖,有时候可以像他打出遮天手的效果一样,让意变为一种形意,让化形升级,真正化为遮天巨手,而不是一种简单的意志力。 孙云鹤不想坐以待毙,一旦跟监察司开战,他知道不管胜负如何,他都无法在五洲城立足。所以在这场大战开启前,最好能够终止大战,而要结束大战,决定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雨秋平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今川枫却是不依不饶地用手托起了他的脸。 这里郭斌指挥着关张二人率领大军从大营正面踏马而去,只留下一串战马长嘶声和放浪阔达地啸叫声,呼啸着绕过长社城北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了恶心波才一把。 目前一剑光影的无敌还有2秒钟,只要过了这个2秒钟,一剑光影就没有无敌技能了。所以我紧追不舍的跟在他的后面。2,1。 一道灵识传音出现在罗平的脑海里,随即,他手中的大印力量消失,变成了没有任何光芒和威力的古朴模样。 出了门!铁云飞转头看了看自己侧面的大树后面,晨风躲在哪里。但是没有看自己这边,低头在想些什么!见此,铁云飞走了过去说道:“还看呐!人家都进去了!”但是,晨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 周灿早琢磨过了,都是一样的粮食,为啥有的躺下了,有的没啥事?还不是身体素质有点区别?所以,这昨日最初的那波降兵,就成了侍卫中军关注的重点。挑入侍卫中军的五百多人,九成多来自于这些人。 意识到五人是想消耗自己的内力,罗平怎能让他们得逞,抵抗了几波之后,罗平将全身的真气猛然释放,原本加持在周身的‘眀幽之气’瞬间爆发散开,其中还夹杂着天地灵气。 疑惑了一阵,晨风缓缓将盒子从地上拿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真的没人注意之后,连忙将盒子揣进怀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而身为想要炼化天地奇火的罗昊,又怎会给对方恢复实力的机会呢? “蜀山?他们会帮咱们么?他们不会也是冲着雾山来的吧。”十四叔说道。 我跟阿强简答的准备了一些东西,菲菲将我们送出毒谷,除了毒谷我们身后就是无尽的树林,我知道这是因为奇门遁甲的作用,只可出不可进。 能在祖元星这种地方,出现类似于仙道的灵体体质,就意味着她的修仙资质极高。 我被威武无情揭穿,脸面上十分挂不住,一时语塞转过身去眺望远处。 此时此刻,我的眼神,在面前那些牢笼中的人们身上不断的飘荡着,随后,我的眼神定格在了其中一个牢笼上面。 说好的来拉尸体的,现在变成偷尸体了,偷尸体不能明目张胆的,只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没了大宇宙神树,灵气的来源没有了,若是修行者成仙的越来越多的话,灵气将越来越不够用。 回到镇子后,村民们特意安排了酒席来宴请我们,喝道尽兴的时候,那几名兽医敬了我一杯酒。 何止是做错,如果来人不是寒潇潇,而是敌人的话,这个错误,可就很致命了。 她说完就将三根银针扔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三根银针,瞬间刺入他的胸膛。 但换句话说,姚楚汐并没指使他们做什么,相反,还打算要潘振安一个面子,请他们喝些热水,这说白了就是脸面,他们不仅必须得接着,还得是乐呵呵的接。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增加着对方的信心,同时也是在表示态度,必然会全力合作,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至于狱警他们的伙食,同样也是这间中央厨房里做出来的,只不过给他们做的饭菜更加的精细,用的食材也全是最好的。 夏建把车开到了山顶,他们打开车门下来时才发现,来这儿的游人还真不少。 夏建权衡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他觉得在gz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去了麻烦也不会很大。“姑娘,你看起来很沮丧!”就在这墨雪燕一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干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皇上只有赶去聚宁宫,听林婕妤回话说是有些发烧又总是做噩梦,太医们除了开退烧的方子外什么法子都没有,就连病症都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取胜的把握非常渺茫,乃至是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机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却已经完全把齐思思对于宋晓东的印象阐述的相当清楚。 “可不是,不过明天您去见暗无大人的时候,暗无大人一定会赐予您新的力量,让您更强。今天您可能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星魁说着,就退下了。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杀天举办了杀手联赛,让杀手界重新洗牌。第一毫无疑问是杀天直属的杀手组织而第二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是最几年来不温不火的孤狼杀手组。 南方宗师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宗师必定都已经踏入了大宗师境界,而杨奇是一个只想做第一的人,不在宗师榜之上成为第一,他都觉得自己有什么使命没完成。 否则,一旦摩诃太子真的陨落在这里,那万恶魔宗和心云宗必有一战。 半月之后,陆峰的境界达到三变巅峰,经过生死转轮草的他,体内蕴含磅礴力量。 “万一情况下,不了解内情的警察要检查他的身份证呢?”林智骁反问道。 感到自己的星象力量和生命之光还在不断的流失。百诺惨淡的笑了一下。果然,自己不能成为例外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那个孙晓君就在生哥身边,我也没机会跟生哥讲!”林智勇轻声道。 当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这么做,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家族,毕竟当初杨玄空的两位兄长就是因为觊觎族长的权势,然后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最终被杨家的老族长逐出了家族,永远再也不能进入杨家。 林婉晴明明有心脏病,在高考的时候,还晕倒过,现在去做什么暑假工? 其它的李家人看到白衣人被击得飞了起来,一个个也是兴奋,作为下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开心有笑容。 一个对阵法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让他自己去选择所学的阵法,确实是一个难题。 既然已经来了,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要进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即使白无双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离了这里,说不定还能在房间里查到一些别的线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润生对死倒气息有着特殊的感知力。 李追远是相信润生判断的。 但是,少年并未从妇人的那句“那是我丈夫”中,听出多少慌乱。 “远离她!” 润生一把抓住谭文彬的胳膊,气门开启,先前只是普通泅渡,现在就如投鱼入水,瞬间起速,与那妇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以妇人所在位置为圆心,一根根 对于这个师姐,子翔等人都是很好奇的,这个师姐,应该很漂亮吧。嘻嘻。 独孤舒琴也是一皱眉头,拔出长剑,剑走龙蛇,飞速的舞动起来。 子翔拿过手机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有人硬闯昆仑山还击杀两名军人!”众人大惊,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虽然看起来攀爬对他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向上仰望,看着上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后,他就觉得任凭他再灵活,爬上去也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风,你还好吧?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给你写信,这种事情也只能跟你说,根据老汤的推断,我真的喜欢上了左轮,那个臭屁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过,令她郁闷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就要将宝物扫入怀中时,一个壮硕大汉忽然中途杀了出来,说自己是窟石的爱好者,一定要把那窟石拿下来,并一开口就来了个高价——二十个金币。 张清须姓张名北辰,道号清须,在武当派中德高望重。其人外表朴实无华,注重节俭,心怀仁义,素有长者之风。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清须道长。 “放心,你的血脉被封印了,需要一步步地解封才能起效果。话说回来,要是你生长在父族里,现在估计就要乖乖做只种马了。每天面对着一堆红粉骷髅,嘿嘿……”乾老阴侧侧地笑了两声,吓得孤落一阵毛骨悚然。 看到这一幕,帕德里克不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感叹的说道。 这龙豹王施展了尽一个时辰的妖术,使得无敌汉龙身边的将士全部变成了人兽妖,他们一个个丧失了理智,开始听命于龙豹王的指挥,手持兵器杀向了无敌汉龙。 虽然战斗还没打到这里,但街道已经没有了往常的热闹景象,居民们都在CCg的安排下躲进了避难所。 陆子皓,东城人都知道,海量集团的少东家,难道这个时候三更半夜的,也要把他抓到警察局吗?两名值班警察可为了难,这个怎么办?一来陆家可是得罪不起的,二来上面领导怪罪下来,两人又要挨批的。 可以说灵药城的人,可以不种植食物,但不可能不种植灵药,因为这些灵药都是可以去找红颜会的那些天仙换灵石的,而且收入也十分客观,有灵石还种什么粮食,直接花钱在外面卖好了。 经过互相吞噬的磨炼,重生的血肉潜力更大,力量更强,再次投入到互相吞噬的争斗之中。 “在下现居四品带刀护卫之职”展昭回答的语气甚是平淡毫无炫耀倨傲。 “我们刚才在寻找出现在那片空间的空间波动,看那个出现的空间波动是不是我们出去的关键。”青德在心里恐惧,因为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是看到夜葬的眼睛,感觉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其中,把所有不想说的都说了。 谢宫宝一行立足一块圆形凸石之上,此石悬于高空,基此俯望,恍若云端观世,下界之景尽伏眼底,却极是遥远。虽说远是远了些,但下界怪吼之声倒能清晰听见。三人俯览半晌,始终只闻吼声,未见其物,方才安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章 “少爷你怎么了?难道是处了什么事了吗?”进入了屋子,孙一剑就看见孙建南坐在之前的饭桌上喝着闷酒,少爷不是来找三宝的吗?怎么现在喝闷酒,难道说三宝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中国有句话叫做‘似曾相似’,呵,还是这个鬼调调。难道你就不是中国人么。还是在国外待的久了,就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国的了。 乾元的沉默与挣扎,在宋南飞看来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给众人看得而已。毕竟前一刻还在保护方辰,如今因为这些好处而出手,这显然是有些不道德的,之后名气也就彻底烂掉了。 “尹邱峰?难道你就是尹家的尹八卦!”孙建南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而在此时,原本被“i”颗粒吞噬的蓝细胞又出现了,不过却是以另外一种形式从“i”颗粒的头上长出来,蓝细胞一出来,“i”颗粒就吞噬,蓝细胞也不甘示弱,撕咬起来。 “你说你一口一个老娘,你以后还嫁得出去吗?”风魂休息的时候,也不忘奚落新月儿。 此时,伊雪和伊霜的忙活下,给蓝灵儿梳了一个简便的妆容,知道她一直不喜胭脂,也就只是画了眉,看着更清爽了几分。 因为018回忆与刘枫见面时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了,刘枫当时介绍自己时虽然话没说完,但是也说出他自己姓刘。 芙蓉凝眉,他完全不用这般早的出去,连早膳都不愿一起吃,怕是对她接老夫人进府意见颇大,更是不愿看见她与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所以才独身出门。 空气中瞬时凝固着紧张的气氛,刘平凡僵硬着身子,眼神锁在对方勾住扳机的手指。 “两人虽然一武一道,但修为境界都差不多。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现在两人都还处在试探阶段,没有出全力。”方天佑淡然说道。 章羽为二品将军,当然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跟自己的太守府放在一起使用。 她像没事人一样,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在他看来绝对会让她爆发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揭过,问了第二个让人难堪的问题。 右边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这是距离冯可儿最近的地方,林宇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么冯可儿樱桃般的嘴唇便会和自己来一个亲密接触。 “约个时间,我带你去见一见她吧,见了你就知道了,”林宇没有做出正面回答,长相这种东西就算他吹的天花乱坠,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还不如眼见为实。 这时,方天佑从试衣间出来了,姚静初懒得再去理会贾老板,走向试衣间前的镜子前,和方天佑一起摆弄起衣服来。 方天佑来荒天界前,还清理了自己的储物戒指和八咫镜中的东西,将世俗之物,比如金银珠宝给留在了天佑峰。 因为莉迪亚是外国人,没那么讲究,所以姜奕就跟着君瓷一起叫名字。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个宇宙中的最强者,却也不敢肆意的在混沌虚空之中闯荡。 他抱着她去洗了个澡,秦沐一直睡着,不太配合,但他还是坚持着给她洗了一下,后来回到卧室,她睡着,他就抱着她又做了两次。 而秦墨大概是能猜到她怎么想的,也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笑着。 “鬼影前辈,您说够了吗?”玉惊澜抬头,神色冷漠。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其中那近乎暴戾的内力波动,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林锦荣没有再问,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又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自己倒了一杯。 虽然苏绵绵是游戏高手,但是有一关却把她难住了,怎么打都过不了。 乔薇雅眨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怎么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呢?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一定会马上开口问他,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他们才摆平族里人,住在他们村附近的外姓人得到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 “豆包,你没事吧?”见这边暂时没危险了,楚洛唯再次开始关心自己妹妹。 ‘轰!’我的大脑中的思绪就像是开坝泄洪的水流一下,猛的冲了出来,扰乱着正常的思考。 这是张风觉得自己手下唯一的好处,不会在张风想要安静的时候打扰张风,张风正好能理清一下思绪。 其实玄衣人此时也在斟酌,就算是金阳大城的袁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位厉害的炼丹师。 薄丝袜长筒靴,白衬衫外披着一件长风衣,简单却又足够的靓丽。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苟冲天彻底的魂飞魄散,残留的法则力量也成为穆尘补充自己法则之力的补品了。 “没错,那人身上有太古神禽毕方鸟的血脉,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的本体已经沉睡了超过六十年,至今还没有苏醒。”宁宇简单得描述了一下言毕方眼下的状态。 轰隆隆!上空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圣剑,剑身精光闪耀,带着浩荡的神光,让人难以直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剑身上荡漾出来,穆尘感觉心头一阵颤抖。 “凌风,你这个混蛋,你准备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么。”爱丽丝愤怒的说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一章 熊善的神情一滞,随即露出苦笑:“恭喜。” 李追远:“节哀。” 先前找到老二老三时,谭文彬有所顾忌,考虑过要不要及时通知熊善,可熊善掌握着离开这里的经验,他要是找到人是没必要做隐瞒的。 而林书友、阴萌外加虎哥仨,总共五个人,放在没燃烧前的水潭里,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目标了,双方人却愣是一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过了一周,此地被吞云兽打碎的山峰,破怀的植物,都慢慢恢复过来,血蟒草从由复活,烈焰兽和归阴兽幼体嬉闹玩耍,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容若要当妈妈了吗?她不是一直跟他说,就算结婚后也要再去进修个三四年再考虑这个事吗?她一直那么发誓旦旦。 而后,它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缓缓转身,沉稳如岳,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三人开始就这些日子的事情闲聊起来,龙三也没有避讳,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简单的说了一遍。 得到了这些信息,宋铭马不停蹄,立刻赶往其他星球,寻找其余的八颗始祖之心。 可以说,在这样繁华热闹的都市中,特别是夜晚如此欢腾的时候,在所有酒吧都开业的期间,却有一栋大楼黑漆漆的,这不得不说很诡异。 随着巨大声响,爆开的还有这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尘雾,一阵狂风扫过,所有的雾气都被推开,日光和尚不得已保持一阵荧光,才没有被这些不明雾气裹住自己。 卜想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窝里斗,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谢少跟他没有半分交情,他死他活他都不CAre。 我一直垂着头等他先走,目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可我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动,我便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巧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眉心微微蹙着。 这倒是让负责广告的导演有些意外,毕竟他心里是觉得,能和林子幽拍吻戏,恐怕男演员都希望时间长一些。 是罗德,他正在基地养伤,却再一次不得不被迫苏醒,可就算他醒了也没用,那高速旋转的水压中,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根本找不到我在哪。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曾雅静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楼梯口。 搜救进行到二十天后,终于停止了搜救,连警察都收队了,陈冬跑来这里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呆呆的。 “怎么?你有线索?”李强不由得震惊,他曾经只跟飘然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事情,难道他们有找到蛛丝马迹了? 在安排了这样的战术之后,我们的骑兵的压力果然减少了许多,被减速之后的冤魂,这个时候就成了我们骑兵的枪下之魂,尽管冤魂的攻击力很高,但是被减速的高攻冤魂还是要跪的。 刷的一道金光,我出现在了生命之城的回城广场,其余几人也是相继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听到他的话,我抬眼看去,果然,门口围了一堆人,看那样子,应该都是高三的,我心里瞬间就沉了下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毕竟,人家祖上是真的阔过。 阴家人出门在外,只需说一句:“先祖阴长生。” 接下来大概率会得到一声热情回应:“请上坐。” 这也是阴家族谱里夹杂的那些游记,看似低端枯燥,可李追远却能津津有味看完的原因,因为阴家先人们总是能凑进高端饭局,在平淡记述中冷不丁地给你来点惊喜。 不过,李 突然,一只白色纸鸢从屋顶缓缓飞了下来,唐梦大喜,转身抬头,只见唐影坐在屋顶,仍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衣,面容如玉,带着三分柔,对她笑,掌心放开,又是一直白色纸鸢缓缓飞下。 芮蚕姬抬头看去,只见众人的头顶上是一拢豁然大开的灰岩天洞,玉里刚才便是从这个岩洞中一路下来的。 如果孙子真的喜欢,那就遂了他的愿,老太太根本沒有门第之间,难免碰上孙子喜欢的,以前的沈佳瑶都沒享受过如此待遇。 “你滴一滴血到这个飞剑上,以后这个飞剑就是你的了,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就可以操控飞剑了,不过要想熟练,要想拥有灵活的操控能力,你以后还要多多的练习。”傲天把飞剑再次递回宝贝儿的手上嘱咐道。 宫人送了茶上来,莲华却连看都不看,狠狠拂过,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不会有事情的。”上官傲和杨修杰看着彼此,同一时间说道。 自从那日说到父亲,她对洛尘扬的态度,便一直是这么冷冷淡淡,却又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叫他找不到她的把柄一样。 “家?你觉得我有家吗?我敢回去吗?我还沒有说一句话,你就说我闹,我怎么敢回家?唐寒封,话我不说多了,我就那么一句话,我搬走,我现在就搬走,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说完悠悠就往家那边走去。 因为对方说今天也算是面试,梁以默就稍微穿的正式了一点,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看起來干练多了。 香港新义安老大向天歌,澳门赌王何鸿燊,台湾三联帮帮主大波,日本三田组组长,东南亚朝佛,巨象,暗夜行者,血影,亚洲全部重量级大哥全部到场。 汉考克发现有人被困铁轨,火车就要来了,而那人却被困在了车里,慌乱之中,被安全带卡了,如果按照正常轨迹走下去的话,过上几秒,就要车毁人亡了。 回想着记忆的路线,莫成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可谁知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了争执声。 “这个探查魔法使用起来对魔力的要求倒是出奇的低,就是对眼睛和嗓子的负荷太大了。”莉薇儿喝了一口水,又用随身制造的冰块用布包裹着敷在眼角处。 果然,陆氏日日都到福禄苑门前上演一出苦情戏,不折腾上半个时辰,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世祖伤好了大半之后,也听了自己院子的人说了陆氏的事儿,心里着实有些感慨。 那一股强大的作用力,直接凝聚在了蓝依的手掌之上,将蓝依反震了出去。 “呃……他是华夏大学考古系猪八戒先生的徒弟,更确切地说他应该可以算是贵校的徒孙了!”洛桑套近乎地回道。 星空当中的一个天尊,竟然将沈篱带走了,如此想来的话,沈篱只怕已经痊愈了,甚至现在,沈篱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也说不准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台上的解姓男子,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缕缕黑气,自下方不断向上升腾,汇聚到那黑色的漩涡中,使其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李追远注意到,解姓男子并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导。 头顶上方的咒云,本质上与他并没有关系。 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汇聚了,所以他们 受万众瞩目的是秋元康,都以为他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所以当冲绳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人们也都是把关注投向秋元康。 众侍卫激动的用眼神交流。虽然王爷表面冷酷无情,但对府里的侍卫下人还是不错的。从不苛责虐待,大家也是拜服感恩王爷的,只是王爷没有王妃这般亲切热情。 楼湛翻看着账簿,心下难以定夺——倘若交到皇帝手上,太师的罪名就被定下了——白亦蓉也难逃其咎。 巨蟒反应也很灵敏,两条蛇配合更是如虎添翼,柒染对付得很吃力,但始终没向墨白求救。 好久没看电视,还觉得挺有意思,主要是很放松,窝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 上面突然有了动静,而按照泷野的说法,她家是没有人在的,所以不是偶然,就是真的有人在。 士兵那颗因为战争而麻木疲惫的心再次鲜活起来,在胸腔里咚咚跳动。 一路走过去,杨飞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东西,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展品,每一个牌位,都包含了无数的屈辱,和无数华夏冤魂。杨飞将那个士兵的尸体,拖倒车门口,口中低语了一声走好,扔到了路边。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有人说,所有的,都是源自于生活的点滴,甚至高于生活的描绘。可对于当事者来说,的情节,恐怕根本说不清生活的一角。 但是在之前和西梅对抗时,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脊骨和肋骨都被西梅用拳劲击碎,而且肋骨还刺进了肺里。 而贝尔萨看起来也需要证明自己能够延续上个赛季的神迹,超级杯是他的试金石。 加上本来心里对丁杰背着自己出于感激,就对他偷窥自己的行为没有过多反感,便任由丁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春光。 恐怕方证比敲钟人起来的都早,做了几十年的事情,武功还那么高,早起早已成了习惯,也没那么多觉要睡。 这是雨果弃用了纳塔利和里纳乌多的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年轻的佩鲁索因为这次失误就忐忑不安。 雨果也就是临时一想,既然佩罗蒂对足球有无限的热情,为什么不来试试这个,先学习学习,涨点知识也是好的。 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我还没用力你就变成渣了,王靳还能法力蛊虫就已经成了焦炭,闪电奔雷拳那么厉害了,他还是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好。 看着里面那个淡定的身影,山鸡很是诧异,这个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死狐狸……”花善云嘟嘟囔囔地骂着,然后捧了捧脸颊,从储物空间摸出一套新衣服换上……储物空间!她赶忙摸了摸胸口的绒毛,松了口气,还好,玉坠还在,那可是她的大半身家,真丢了她怕是得裂开。 赵泰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其实这也是他战力复制的弱项,只有最生猛最简单粗暴的战力,并没有唐三那些特殊的技能和花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冶儒,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完成了吗? 方柳的娇躯都是有些颤抖,死死盯着那鬼莲‘花’果实反复的去看,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细节。 提姆教官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话,默认了这一个指责。 不过总得说起来,这价格还算是挺公道的,在那些副本之中,还标着一些危险地域,并有详细的注解,光是那副本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价值好几万积分,再加上这域图,论起来,总价值也不少于十五万积分。 “是!少爷!”阿狼应道,大长腿一迈,猛的一跳,身体在空中迅速变换身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一记鞭腿已经扫到了白衬衫少年的面前。 费良言看着师意说:“走吧,愣什么,在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了!”说完费良言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金修宸点头,想来以彭昊的性子或许会对这京都突然之间冒出的神秘势力而惊诧好奇,但要说他会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金睿的结果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马菲菲的人虽然没有伤到,但是警服却糟了大殃,胸口上的警服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豁口!一抹雪白从中泄出,连连倆根胸罩带子都被划破了一半,险险的坚持着,包住了马菲菲的春光。 第二天,王泽明和王婷来到民团指挥部,一番恭喜之后,王泽明问道“陈兄弟,知县大人那里你准备如何应付”。 而胡雪峰则更倾向于让宁欣然被带走,毕竟,今天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知道杨千语也竖起耳朵听着,他有意无意地,把整件事说得更清楚。 他猛地转动舵盘,尽可能的想去躲避这个身影,但飞行船的响应速度却跟不上他的反应。 董辞逊带着苑萌走进一间房,“宝宝,抓紧洗漱休息明天还要过去汇报呢”。苑萌听了他的话,也没耽搁,她这些天的确很累,身体的疲惫让她有些吃不消。 看到他们这么执着,王三又在安抚那些受伤被处理过伤口的守卫。 负责放行的门卫瞧了眼邀请函,竟然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此时的董辞逊已经回到了部队,大宝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四位老人为了更好的带大宝,和大宝的外公辛铭桀商量,席穆在隔壁又买了一套别墅,两家并称一家住。 但更真实的话是,她的安全感从不是靠男人给的,也不是靠那一纸婚约给的。 林尘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凝视了一会儿,便朝着宁欣然那走了回去。 “那我带你去看我师傅!”冬葵子虽然怀有身孕,步伐倒是轻盈,我挑了挑眉……便紧跟她其后。因此佩玉便用了浑然无瑕的羊脂玉,雕作鱼状,垂着一把碧色流苏。 没办法,脚被冻的发麻,没有知觉,能跑就不错了,速度吗,就别想太多了。 杨杰并没有急于行动,杨杰在仔细观察,杨杰要看到姚欣,才能行动。 莫离知道太后这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他知道,他应该说些话来安定太后的心,但是此刻,想起毛乐言可怜兮兮地躺在冷宫里,他心中就觉得难受和烦乱,本该他说胡的时候,他一字不说,只定定地瞧着床榻上皇帝的面容。 梁柔根本不关心元家的人是死是活,就是元彰,梁柔也不关心,她只惦记着梁辛。只要梁辛安全,她就放心。 “姜静,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下药呢?你是太敏感了,来,坐下,我们继续玩。”李天逍的朋友淫笑着说道。 黑衣人双唇微微一动,便见他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毛乐言一愣,连忙俯下身子捏开他的嘴巴,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双眼睁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脸色渐渐转黑,只一会,便断气了。 “既然注定亏本,就不要做了,亏光了离场算数。”景王翻了翻身子,背对着毛乐言。 聂焱有些对不上他的频道,下意识说:“那是自然。”梁柔是他老婆,他当然会照顾好。 这是无可厚非的,羡慕之余大家纷纷从布告栏上寻找自己的位置。 自己会受伤,上官倾城也就知道,自身两翼的亲兵,必定死伤极为惨重。若非如此,他们绝对不会让敌军的长矛威胁到自己。 此时想要躲避已是不可能,林飞语只能咬紧牙关,周身肌肉紧绷,同时将内劲运达后背。 “说的对。”林月溪点头,眼眸微动,看向林飞语眼神多了丝赞赏。 但是,无人会去怪她,他们只当这宫主尚且年轻,很多人情世故都还不懂,是以,便也对她那冷漠的态度宽容不少。 这里面既有马上就能使用的强力手段,也有能够持续提升自身力量的修行利器,对比进入秘境之前,李晔已经强大了太多,并且会继续变强。 叶灵犀这次去商王朝,回来之后事情也多,每次都是匆忙的来又匆忙的走,这次,终于能坐下来,给慕名而来的病人诊断了。 可阿阔连动都没动,由着沧千渊脱开了她的掌心,却把手腕狠狠的一抖。 林飞语点了点头,抬头朝着王雨朵看了一眼,后者嘴角莞尔,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风情万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云城心中其实甚为诧异,暗忖他自己难道是霸气外露,刘青杞为之折服,显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刘青杞到底是真为了学医,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则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烘!”一团墨色的火焰从他手中升腾而起,夜阳将其丢入铜炉中,立即生起熊熊大火,两个通风口同时往外冒着热气。 二人话尽,庄护卫拜别正要走时,只听嘭声门开,竟是高丸踹门硬闯进来。 二楼的位置比较少,各种器物比一楼的要高档,所用的食材也更加的新鲜优质,不过价格也要高上很多。 “啪!”夜阳抬起手,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猛兽嗷呜一声,眼中露出懊恼之色,脑袋在夜阳身上蹭了又蹭。 谢宫宝把信抢来,冲诛姬和梅掌柜两个伸指虚点:“早知道你们合谋耍我,我就应该把信送出去,好教她过来拆你招牌。不过现在点到为止,别想再用这封信消遣我了。”说完,把信撕了。 当看到陆山民一脸苦瓜相的时候,海东青只是撇了撇嘴,“要是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自己百度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陆山民不认识这些东西。 “会的,一定会的!哈哈……”屠明也被董老说的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说不准由萨菲娜率领的源能遗族,日后彻底抛弃了科技元素,转而专攻源力修炼呢? “这个你放心,在地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我是谁也不会告诉的!”太白子当下做了保证。 可就是这样,也远非八岐大蛇的对手,毕竟教皇现在的实力是在一级或者是二级天仙左右,八岐大蛇是六级天仙,堪比八级,实力悬殊太大。 “两位帝者?有心事?”林天其实早就知道两人的心里所想,也是故意一问。 吞完了宝葫芦,他又潇洒的沉了下去,夏天想要回去须弥戒之中想想办法,却发现须弥戒不是摄不了远处的月溪,根本就是完全动用不了了,如今的情况能出不能进。 “好了,明天我和白‘毛’负责找一个较大的场地,这样你们招收到人,就有了落脚点,凝聚起来也容易一些,记住我们需要的是人才,不是人数,知道了吗?”狂人大声吼道。 说罢,中年人探手便去抓那鞭子,身手却是不错,怕是已经有了二级初阶的水准了。 楚虚华仍旧是不紧不慢,望着手中的箭矢,好似有几分发怔。但是他的眸子清明,知晓他并不是在发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拈住箭矢,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将箭矢投了出去。七鼎同时辅助,八鼎同时发力,将天上的天劫之力吸入进入了离火鼎之中。 一路相安无事,就连胡凯都有些要放心了,再前进三十里地,就是约好的城中官兵过來迎接的地方。 胡媚娘拿捏不定,她算不得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可就是因为她做不到铁血无情,狐族的人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是好是坏不能一言而论。 “悦儿,没有想到悦儿的古古神兽修为也都很不错呢?”龙千绝夸赞道,悦儿是三者并存的强者,是逆天体质,而他也只是御兽师和御力师,他都有些羡慕悦儿呢?炼丹师是很受人尊敬的。 一方面他知道是秦悦擅自做主逼迫蔚惟一自杀的,相比较起来,秦悦对蔚惟一的威胁性更大,再者他也是提醒连子涵不要将心思用在裴言瑾身上。 她以前经过训练,那时候只是想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但却在速度和力量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这边段叙初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裴廷清的病房,他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玻璃窗那里裴言瑾背对着段叙初,身形修长负手而立,正从高处俯视着这个城市的黄昏。 “你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齐晦见湘湘有些发呆,语气更温和,湘湘也不再胡思乱想,连连点头答应,要他早些来接自己。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漂亮的姑娘了。”年平崇突然发现秦云珊,眼睛定定的看着秦云珊,娇俏可人,眼眸清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见裴言峤只穿着单薄的衬衣,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自己也犯病似的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陪他坐在那里吹着冷风。 这个决定做的很艰难,但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就不打算改变了。 现在最出名的两名国内的钢琴演奏家,一个是郎朗还有一个就是李云迪了。 毕云涛神情凝重,此时已经感觉到一股恐怖压力从遥远天际传来。 “这几次打电话你都没用原来的号码,那个号码是不用了吗?”齐安心疑惑的问。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语落寂静。 似是一块石头砸入湖面,“砰”的一声后,迅速沉底。 涟漪荡漾,复归平静。 可刹那间,却又风起。 几百年前就曾吹过来的风,再次燎起几百年来都未曾熄灭过的火。 波澜不惊的湖底,浆岩涌动,光焰流淌,将整座湖泊,彻底沸起。 宫殿内,所有人面朝着李追远以及其身后的 太阳系的那台千兆恩多拉在消灭饕餮先遣队之后就离开了太阳系,转而前往饕餮的主力舰队。 啧啧,这大将军府,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就是阔气,和荣国府比起来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石霄和宁妙晴前些日子还来这里买过衣服,当时二人还买了一个情侣装,当时惊呆了众人。 剩下的嘛,金钱看起来不少,好几十万呢,可真用起来,巴不得更多点才好。 但葛城一直盯着雪莉尔,试图深入了解她的话。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可就算这样,人类在天王星的探索度上,也只能达到平流层附近,远远没有到达天王星的液态海洋。 其他人立刻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陈凯倾撒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子弹。 默默的为韩雪凝递上一张纸巾,陈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情绪安定下来。叶灵尘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只是纯粹靠着身体的力量挥舞着天穹。 此时王掌柜已经彻底绝望了,就范弘道今天这表现,哪点像是能被选中的样子?但王掌柜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引荐范弘道来应聘。 来到浴室中,将浴缸里放上热水,刘萌萌便心疼的开始揪着玫瑰花瓣,直到整束花被揪的光秃秃的,而浴缸里也飘满了花瓣。 就算整个北境都叫嚣着要讨伐天辰宗,他们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日头渐渐升起,时间不知流失了多久,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远远围观,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手画脚。司盐城里两大最强衙门火并,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的最大八卦。 由此申时行可以判断出,王锡爵仍与清流势力划清界限,为了避免两面受敌,难道这次真要被迫退让? 见荣嘉皇帝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才将荣嘉皇帝抬出了镇魂棺,将俏眉放了进去,俏眉虽然有些挣扎,但并没有很激烈。 白赫刚走,那个蛮荒域主就到了,可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 “谁!”突然,七煞的老大眸光一转,隔空一掌震出,雄浑的邪掌透发而出的罡劲朝着树下的人冲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而在神宫城中,玄君正在跟苏昭温存,看着苏昭在不断的忙碌着,玄君就拖着病躯陪着苏昭了。 我无语了,不在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躺下来开始,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了一丝睡意。我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发现韦封楚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味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睡得很好呢? 傅婳感恩戴德,临行时,夫君便叮嘱自己。一切须得按照皇后的旨意行事,哪怕此生她再难回平国公府,再难唤一句父亲,可如今却能了却心事,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目送她哥离开,程佳佳侧头一看,顾佩卿还深深的望着她哥离开的方向,不禁对她更有好感。 老祖宗说着就招呼其他四位太上长老过来。那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露着无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追远陷入了沉睡。 论资历论实力,润生肯定是团队里毫无争议的第二位,但润生不喜欢管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因此,眼下团队的临时指挥权,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谭文彬身上。 将军已经上去了。 谭文彬又是这儿的“八千岁”。 所以,在此刻,彬彬算是整个地下环境里,真正的第一话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都对沃克表示了祝贺,并且纷纷上来跟沃克交朋友。 北无忧这才点了点头,给了东方茹雪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我一瞧,树林子里有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出来,龙井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离得越近,那股白公子特有的异香也就越浓,终于,龙井在一棵开了满树白花的大槐树前挺了脚步。 枫叶林里比外面要冷,萨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边的游客渐渐的变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冷,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哈了口气。 同样的,白冷叶手中的云霄剑也是光芒大增,身体周围的青色火焰冲天而起,最后化为一条上百米长的巨蟒,那周身的温度让空间都是极度扭曲起来。 一切的一切,发展都很迅速,白冷叶成为真正的世界首富,那些零头,都比超级富豪多很多,现在的白冷叶算的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那就看你能变得多美了……”沃克揉了揉妮可的头,淡淡笑道。 柳婉婷微微一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枪,对着门外狠狠的开始射击,一连串的打了七八枪,然后碰了碰一旁正在发愣的东方茹雪,示意她把北无忧挪开,别让北无忧再受到任何的伤害。00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沈君墨幽怨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接着是他轻轻收拾东西的悉碎声音。 黑山老妖知道孙悟空说的地鼠就是他的人头炮弹,所以无奈的转过身,露出肚皮,一咬牙一使劲,生出五颗人头炮弹来。 三头蛇的生命力很顽强,哪怕三个蛇头都被砍了,它也没有立即死亡,仍然还能继续往前走。 当然了,不说破只是暂时的,要是‘古董爱好者’又来威胁他,说不定他就会改变想法。 但听说黑铁铺的老板娘喜欢圆滚滚的东西,所以黑铁铺的老板也就把自己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别的不说,猛一瞧,还真有的可爱。 过了没多久,张翰明就是冲向了山坡之上,这身体好了,一点也是不累,没过多久,他就是达到了这段老住的地方。 莫羽立刻开启了“霸体”挡住了骆修的攻击,莫羽一震就把骆修给震开了;骆修被莫羽震开后立刻退了很远半跪在地上吐出来了一口血,骆修看见莫羽没有事情后立刻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 一个警员也是提醒道,看着张瀚明没有醒,反而是嘴巴都是吐了一些白沫了,这让他们这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噗。”剑刺在疯凶至尊的喉咙处,因为有甲衣保护,未曾刺穿,可许飞跃剑中蕴含的可怕冲击力却让疯凶至尊的身躯成了齑粉。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黑色铠甲,双手柱着一把黑色的阔剑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瑞又打开一张大图,这是他专门请鹰腾做的,这份地图上,醒目地标记着一个个征战的目标。瑞用手指一个个比量着,计算着他们的距离,他需要提前制定一份战略计划。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卷完 “你确定,要车出这个?” 葛师傅有些面色难看地拿着图纸。 图纸有两张。 第一张尚在合理尺寸范围内。 第二张不仅尺寸夸张,青筋毕露,端头还带弯曲。 “对。”谭文彬给葛师傅递了一根烟,“辛苦你了。” 第一张是给小王公公的,第二张是给大宦官的。 俩人会葬在一起,所 即便吴昊现在再怎么天才,也仅仅只是个四阶,还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而这里的科技水平的发展比前世大概低个十年左右,不过世界格局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田怡已经了解叶无忧的性格了,暂时还没有生气,非常自然的和他交流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他跟自家夫人说话,这位老神在在的盯着,是丝毫不将先贤的教化放在眼里。 正当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撞搁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金发碧眼的欧国人,对于下属向他汇报的这件事情,他意味深长的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兴致勃勃的取了块肉,用准备好的树枝串好,将之伸到了火上。 秦峥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顿时引得那些人回头看了看,不过旋即就又转过去了头。 城门口排着大量准备进城的人,费拉里从落叶镇而来的商队也在队伍中。“你是怎么知道的?”领头的人见到叶无忧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底细,内心震惊。 “不妥,东宫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只是观察,真抓人时不会动手,怎么可能再派人来?何况东宫还有谁能比两位厂公地位更高?”李孜省也表示反对。 在十分钟之后,今日头条,有事说事,晨间早报……等诸多刊物上,出现了白虎的身影。 袁茂与樊大坚同时点头,脸色微变,虽然在庙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还是被那场交锋震住,至今心存余悸。 欧阳家在燕京,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所能比拟,如果欧阳老先生在车上出了事,这责任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钓客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敢说出来,因为那会让他羞愧至死。 胡桂扬估计这几人后半夜能追上郭家村的队伍,应该不敢动手,明天下午能回来报信,真相就会暴露。 那刘执事看着游思思都没有意见了。也就不再劝了,最主要的是,游思思的实力,可不是普通的生死境。如果说别的生死境接这个任务还会有些危险,但游思思显然不会。 苏婧心下一喜,面色微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衫,赶紧也跟了过去。 耶和华打了个响指,磅礴神力波动一闪即逝,而阿努比斯那边却一脸惊骇,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作甚?”道牧并没有停下动作,在他看来,滑稽的一切,且实打实的有成效。 听闻族长说到这两个字,其他家族成员无不惊讶,因为他们葛家是百年灵植家族,底蕴虽然有一些,但距离灵膳家族还有一定差距。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红豆落水之后,她的癫狂姿态,不禁都噤声沉默。 意外的,师徒二人为了马车夜间行走方便而设计的马灯竟然让军部看上了,让俞旺斋再次入了皇帝的眼。 直到曹燕将“香水沐浴露”项目放在办公桌上,李静儿方才微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203忽然笑了。笑声很机械,仍然摆脱不了系统的虚假味道。赵若明第一次听到203发出这样的声音。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魏正道? “他,还没死么?” 魏正道要是没有死的话,李追远心里会挺失望的。 因为他所见的那些获得超脱人类极限寿命的家伙,无一例外,全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万江地宫里的那位,正门村的玉虚子,包括现在正与自己说话的“它”,全都如此。 少年看过魏正道的书,喜欢魏正道字里行间的 这些都是在牧天闪念中明悟过來,他感觉自从出了万兽山脉,依照师傅临终遗言來到青蓝学院,邂逅风怜儿,风族就在编织着一张大网,一张针对他的大网。 陈姨娘今天太过殷勤了些罢。她为什么这样殷勤?孙绍祖盯着陈姨娘看。 毒龙潭上空,蝎尾宗太上长老脸色骤变,闷哼一声,身体不可控制的凌空上冲了十几米,远处,十几名蝎尾宗长老正齐齐急速赶来。 这次的任务收获颇丰,每人分得近万金币,这足足比他们这几年的佣金都要多,如果加上那几招域技,就更多了。所以,一路上欢天喜地,兴奋的嚎叫声传遍旷野。 七人发出长啸,他们的气息如山如海,连接在一起,搅动着整片天地的风云。当他们一击打出的时候,天地色变,乾坤巨震。 在这里干上一整天就能挣到相当于两三倍其他工作的“薪酬”,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整整休息两天两夜都不用再上工了。 这条爬天藤缠绕着世界树旋转而上,宛如环形的楼梯一般,越往上,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沈子恒这时候引着大夫给司竹看病来了,泽英施了礼,随着大夫进去瞧司竹了。 刹那间,一股帝威从鼓上爆发而出,宛如山呼海啸一般,年轻人坚持了一下,便被轰飞了出去,鲜血狂吐。 志村阳眯着眼睛不住的看向大蛤蟆仙人,这次出门之前没有升级,没有多带点钱倒是他亏了,这大玉螺旋丸明显因为法术修炼的关系,威力增强了不止一倍。 审核部,易克超放下手中的手机,把眼睛一摘,做了个眼保健操,给自己的发涩的眼睛做了个大保健,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龙炎兵正配合余烬,把那些插在防酸钢板上的骨刺拔下来,这些骨刺与老宪兵手上那根有很大不同,这些骨刺又尖又细,整体呈流线型,相比于老宪兵手里的那根两米长的骨刺要短很多,大概也就六十来厘米。 这一刻他已经知道,他已无退路,他已经被炽天使牢牢地锁定了。 毕竟这些人若非是在这样场合,各个都是在商界、权界挥一挥衣袖就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把鲍威尔这种角色看在眼里。 由于傀儡兵灵活性较差,弱点明显,而且其实他们都是李褚急功近利下的半成品,不足以造成长久的威胁。 顾颜沫让自己不再去想迟辰和林森落的关系,而是戴上耳机,听明天她要表演的曲目,她一定要在迟辰面前表现好。 周围只有一个史家庄,江日胜找来当地的维持人员,然而,他们一问三不知。黄建兴和苏志华审判林丹庭时,并没有外人。 然后煮面,煮好后,林瞳又拿出一个盆,装入清水,便将煮好的面条过下凉水,在将凉水倒掉,又往面条里放入适当香油拌开。 不管苏志华兄妹是什么人,来泉城有什么目的,江日胜都愿意帮他们一把。鲁兴宾馆经常有宪兵队的人出入,苏志华性格耿直,不适合在这里做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三大幕府看来,接近六万大军围剿三千锦衣卫,这难道还能出差错? 霸血家族的长老也跟随在其中,他保持警惕,随时找寻出手的机会。 “是是是,毕竟人界嘛。”蓝暖玉顺嘴说着,之后不再接他的话。 因为平淡,这种植物可以扎根生长于任何地方,只要是能提供养分的土壤,都会枝繁叶茂。 黎允也明白李欣然的苦心,对她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往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张梅兰心中明了,自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投资成功,云家有了钱,到时候做什么做不成?还是那句话,有钱的人将会变的越来越有钱,穷人没有机会,只会越来越穷。 不过黎允现在可没有时间管这些,她还不知道他找他来的目的呢? 一时间,商店里沸反盈天,笑声,骂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最后木子成功抓住张朝阳,揪着他的耳朵,把一个猫咪发箍戴在他的头上。南北指着张朝阳笑得直不起腰,木子则叉腰哈哈大笑。 黎诗也不是那种会被黎允气势压迫到的人,她不会因为黎允的沉默而跟着沉默。 “如果,我供应济民堂和百草堂各类丸药,和一些类似‘荣养丸’这样的保健药品呢?”顾夜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三爷。 当然,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夜间举行这种聚会,不过有时候恰逢其时,有时候夜间演绎一些法术神通,不大容易引人注意而已。 坐在一旁,想要凑过来跟顾夜套近乎,又有些害怕她心情不好被迁怒的王梨落和胡明媚,见状心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安雅郡主跟顾夜的关系,这么好了? 等着苍海回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到了自家的门口,苍海跳下了丑驴子,大声的吼了一嗓子。 苍海这边自然而然准备跟着这姐弟一起回屋,但是走了没有两步听到师薇说道:“你自己去村东头吧,我就是和我弟谈谈借钱的事”。 毕竟现在可是前期,金币可是非常难弄的,要不是他运气好,估计这八十万都弄不到,不过他也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以后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可良辰和美景总觉得,姑娘待她们像隔了一层,不像对花好月圆那样亲近。姑娘不喜人多,平日里,房中只留花好两人伺候。她们两个大丫鬟,平日里进姑娘房中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她再出来闹事。”杨寒主动拦下这个活,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心底根本不想杀死秦舞。 专注于视野辅助界面的郑鸣,闻言抬起了头望向了秦泽。只见秦泽定格在视野中央的一瞬,他的周身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待的郑鸣定睛看去,竟然是有关秦泽的信息。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未婚夫褚慕桐悄悄找上了她,塞给她厚厚一叠银票,说是他这些年存的积蓄,让她拿去参股。 两把刀一左一右向那个佣兵斩去,挑选的角度极其刁钻,不管这名佣兵向什么地方退却都无法逃过两人的狙杀。 要知道陈强身边有如此厉害的人,打死西门远也不敢跟着造反,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以陈强的性格,是不会饶了他的。 张伟很是震惊,看向陆丰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被化解。 田二苗悄无声息的将暗劲给化解了,然后,他又悄无声息的打出一道暗劲。 两尊大罗至仙境圆满的强者都奈何不了此刻的如来,让大秦天庭的士气锐减。 顺子这才有些相信,或许张伟并没有骗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心中很疑惑,同时也很担忧,这才首次开口。 一道冰寒彻骨的剑光从剑身当中映照而出,整个天地间温度都是迅速降了下来。 “田二苗,要是你没拿出弄死弄残特别行动组成员的劲头,我亲自把你抓到特别行动组交给一些人。”夏侯震幽幽的说道。 颜夕和浅沫继续睡觉,可是想着凌宇坐在面前,她们又睡不着了,只是眯了一下眼睛而已。 豪华并不是堆砌金钱,而是经过了设计师的精心设计,让这里既显得高大上,又有品味,让人一看就很有品味,这才是最难的。 迎面扑来的是粘粘的海风,和着丝丝的腥味。我赤着脚丫踩在沙滩上行走,一起一落的海水将我的足迹无情的抹去,冰冷的我无暇叹息。 去帝御城,是保护风家。但是同时,也是让风家摘出一批优秀的人。 于是凯萱就打了电话给哥哥和爸爸妈妈,告诉了她们,于是也就往医院跑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咚!咚!咚!咚!咚!”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 第一位: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 它的蛇躯盘叠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 这个男人简直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将她撞得喘不过来气了几乎都。 熟练的工匠,打造盔甲武器的技术,上好的精铁。他们一样也没有。 老板娘本以为几人是张亮的老乡,在京城没有跟脚,才敢狮子大开口,听到韩清的电话,立刻后悔了。 “你既然将玄老杀了,那今日我就用你开几祭奠他的在天之灵!”说完,玄天与玄地嘴中法决轻念,将整个场域都用玄法包围了起来,显然是怕这邪物逃走。 “想妈了,所以回来看看。”他低下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可是了。今晚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还没有呢。我都等不及了。”孙潜满脸淫笑的朝着洛妍走去,一副今晚非得吃了她的模样。 她马不停蹄的跑到凌家,可是凌家别墅里面,她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赢别人最自信的方面,那感觉才爽。”白晓白嘴角泛起微微笑意,道。 可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恐怖的威压,使得天地都被禁锢。 其次,对方为什么要在会场内杀人,毕竟这次拍卖会守卫森严,即使能够拿枪进去,杀手能够有把握一枪击毙洛研吗? “呵呵,聂兄弟怎么有空来修罗殿了?”水寒长老笑着问道,也有些惊讶了。 “哼!谁让你这个家伙这么过分!帮秀智她们写了这么好的歌,你这是在无视我们吗?”西卡依旧维持着包子脸。 也许正是如此,男人更需要脸皮千锤百炼,胜过城墙,方才能抱得美人归。 郑秀晶百思不得其解,为此她还又看了一看那一则新闻上的照片,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火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立华奏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行动。 滦河边上人欢马叫,连绵不断的营帐在河边铺开了十里有余,河边架满了行军锅灶,林立的屠宰架子上更是挂满了刚刚屠宰好的牛羊。 太史昆的轨迹是在绕过十里铺子那片古河道后立刻向北挺进,这个路子,正是宗翰派出搜查北路的马队所在。火铳射击火光在夜幕中非常刺眼,两个靠的近的百人队咬住太史昆车队简直易如反掌。 几乎就在培根消失的那一瞬间,海瑟薇就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翅,一连串的龙语从她的口中吐了出来。 “放心吧,努纳我的演技还是可以滴,骗过帕尼她们几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居丽的脸上露出了腹黑的笑容,作为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她可不认为自己会露馅。 一些大臣建议,全城搜捕,捉拿散布谣言者,可是赵朴拒绝了。谣言这种东西,越是禁止,越是传播的厉害,只是这样放任不管,似乎有些不行。必须要采取反击手段,赵朴心中思量着。 那些长相凶悍的化形灵猴都看到了无邪眼底的愕然,顿时轰的一声,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到达低倍重力区时,苏哲才知道,这里的重力区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一百三十章 求月票 艳紫琉道:“你这后辈如今已经要冲击神帝了,我这长辈若是再不好好修炼岂不是太没太没面子了”。龙洛道:“也不多说了,叶韬如今还在闭关我就不等他了”。 宵宵的两个食指仍然在对着点。“宵宵,”青玉姨伸出双手,除了食指伸直,其他的手指弯曲,食指指尖轻碰着,“一个手指头点点点。”她停下来看着宵宵。 龙洛也是大笑,龙洛道:“当日雪帝可是在雪剑宗给给诸神帝下了死命令,可是没多少神帝敢对我出手”。霸帝道:“也对,雪丫头已是至尊,一位至尊的警告可没人敢不当回事,特别是巅峰神帝”。 他很有自信,两个六品大玄尊的强者几乎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除了龙鹫那种顶尖的强者,是没人能杀死他们的。 停好了车,还没下来,就被两个交警堵在了车上,又敬礼,又要出示证件,嘴里还啰嗦的说些什么。 “萧家萧成武,你就是吴帆吧?来来来,咱们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萧成武笑着说道。 半空中,华生身体向下落去,与下方的钢刺越来越近,这一幕看的全场一愣,莫非这人想自杀? 没想到帝洛巴和杨德忠二人过了玉龙雪山之后,一路北行,竟是昼夜疾行,阳云汉,段素廉和梵苦三人始终没能追上二人。 一双眸子在那树冠之上,这一切尽数在她眼底,这当然就是这万藤灵阵之主,穆紫鸢。 叶韬道:“刚刚我这位朋友可是被你伤着了,至今他都还未醒过来你说我能轻饶你吗”,树妖惊道:“晚辈只是吸得他一丝灵气,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醒来,求求前辈开恩”。 莫君邪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云元基微微点了下头,对着青年包厢方向冷哼一声退回了原位。 “这么说来,瓦屋山最有可能,咱就去那里,若没有再去青城山,实在不行就去四川境内的昆仑山脉。”王不归咧嘴道。 这时,清华仙子取水回来了,她见只一会儿工夫,那个男子就开始轻薄起自己的妹妹来。清华顿时火冒三丈,刚才对他的好印象也变得可憎起来。 虽然她知道龙星麟变态,但在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一辈都是踏入玄元境的,所以易晓梦担心龙星麟解决不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霄知道自己的阵法造诣,就他布置的那九道阵法,对付聚灵境强者还可以,登天境大能就只能拖延。 “蜀山第一天才与九天教第二天才的对决,连其他天才也露出异色,这两人当真是强大无比。”有人感叹道。 说实在话的,那一刻时水月仿佛在唐洐头上看见了【经验加n】的符号。 “他们应该有什么能力追踪到我们,不过,这一次来的竟然只是一些普通试炼者。这样就有些奇怪了。”何熙想了想说道。 而在地球,华夏战场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王不归用天劫清洗各大城市,除了一些偏远之地,因为时间不足,实在没办法赶往。 龙星麟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因为,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信。 很显然凤娇沒听进去,叶蓁这样真心实意的忠告在她听來就是嘲笑她暴躁易怒,她就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就直说,叶蓁这般作态让她反感极了,她深深的看了叶蓁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我有他的一缕魂魄,只要能感应到他,就能找到他。”槐桑说着,张开手,从手心飘出一缕红色的魂魄。 冷刀的手上出现一个蓝色的光球,蓝光的光球飘到几十头妖兽上空,爆炸,碎石乱飞,浓烟滚滚,几十头妖兽被炸死。 再看其他人,他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表情。整个化妆室的人都屏息着,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晓欢。 队长!这老货说投降了。一名队员枪抵着一名越南老汉说,咋办? 秦紫苑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毕竟她不是秦曦倩怎么可能会知道秦曦倩到底在想什么。 陆明遇到的若不是刀奴木征,而是一般的用刀高手,是完全能占据上风的。 李子孝从梁嫣家一直走回到自己家,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想起梁嫣那醉人的笑容,温柔的话语和美丽的容貌。 如今的神行无忌和欧亚,目标竟然是如此的一致,那就是解决血脉融合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也由最开始的猜忌,不放心,变得比较融洽了。 这撒了一个谎,就要用n多个谎来圆,可圆着圆着,就圆不住了。 打开门的是纪父,站在站在纪父身边的纪母,她看到纪甜甜直接就给她一个白眼。 不过在明面上,大家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巨星也是需要顾及彼此面子,大家再怎么说也是半斤八两,真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祂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追远,对此,童子都已经习惯了。 自己这个乩童,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那少年身边,忙前忙后。 近期,自己每次被起乩请下来,也都是沦为这少年的打手。 李追远左手摊开,黄布包裹下的右手握拳,以官将首的礼仪,向童子致以问候: “请,童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林怡不断直视自己的目光,罗南于是忍不住疑惑问道。 好吧,她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相信罗南的话了,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可以直观的跟踪监视到,但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就不是光靠看和听能够知道的。 “这个没事,他们只要有代价越大,付出的越多的觉悟就好。还有刚才那个平头我放走了,没什么问题吧。”张怀土也没有跟道上的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刚才话已经带到了聂家,所以就放走了。 这次张怀土还是跟着白凯一组,知道了张怀土的水平之后,这次玩球,白凯交代,只要机会就可以投球试试。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丛林残酷的法则,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安宇不以为然,绕过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放进筐里,离开时经过她说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听完夏谷长老的话,连坤也有些怒火,现在连灿撞到枪口上,他顿时将怒火完全宣泄到连灿的身上。 现在,看着在指尖燃烧的烟,腥红的颜色一闪一闪,就好像诱人沉沦的恶魔。 王姐开的门,见到夫妻两皆是一身的狼狈,也不敢多问,在纪辰希的吩咐下连忙陪着秦安安去到主卧洗漱。 这时,一涵也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将脑袋瓜凑过来,鹿森见她俩贼兮兮地靠在一起,疑惑地挤了进去。 两个大家伙的鼻孔里正“呼哧呼哧”地往外奔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掉头看向了已落于地面的张亚轩。后足咆地,便要向着张亚轩冲出来。 不是欣彤的通讯占线,是因为她打给皮克的时候一直没有挂断通讯,她的通讯器还在她拿起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呼叫皮克。 卡鲁里斯在决定调查这件事情之时,程麟就做了十分全面的安排,除了让人盯着里斯会长的动向之外,他们还特意向组织上报告了此事。 在他回过神来之际,攻打青山大道的古氏街人手,已经回不了头了,不得不全力攻入了青山大道。 欣彤认为诚允只是在硬撑,人类和机器是没可能的,不管时代再怎样变迁都不可能。 缇萦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欣彤,现在会突然变得没了自信? 这便意味着,当游戏里的等级提升之后,装备的品阶肯定也要提升的。 庄爱芹撇撇嘴,她可不这么认为,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不会错的。 遭到突袭的城墙方位被三台铁卫的生猛火力覆盖,弹着带激扬得甚嚣尘上,几乎没有活物能突入到火力范围之内。 李玄沉浸在元神化阳的那种脱胎换骨般的极致感觉之中,对于外界的感知,逐渐淡去。 “宗主,黄三无能。”黄三咬着嘴唇,无奈的说出留着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反而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毕竟这件事情真的超脱他的能力范畴,要真的说有能力管这件事情的人恐怕在江湖上面找不出五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消息是,魏正道真的没死。 好消息是,魏正道正在求死。 他没死,让李追远有些失望,但他求死的态度,又挽回了他在少年心中的形象,甚至因此变得更生动活泼了一些。 最起码,魏正道没沦落成那种,为了追求长生而主动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 虽然,他事实上变成了连怪胎见了都要喊一句 他为了弥补顾峥不能与体育团队一同回国,接受体委内部的表彰的遗憾,就将顾峥在此次马拉松比赛之上的精彩的新闻和片花,用了一整晚的功夫,给好好的制作了一番。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暗嵌银丝的白靴踩着一片落红走到她的面前,“找到你了。”男人低沉清浅的声音里带了丝欣慰。 “龙?”宁一天心中震撼,这种灵兽太像他以前在地球上所知的龙。 前面的过去,奔拉灯伸手拉住了最后一个,拉到草丛中就用短刀砥住了这人的脖子。 大家的身上穿的十分破旧,可以说是补丁摞着补丁的窘迫,但是他们的褂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该有的窝囊。 因为赵悦换了地方之后,之前的手机号码就不用了,所以唐若瑶根本就联系不了她,只能等她联系自己。而这是开学后,赵悦第一次给唐若瑶打电话。 打野战什么的,真的好么?而且貌似来客人时,都是坐在这个亭子里的……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敖邈满眼热切的看着璟瑶,只见她缓缓道:公子说的不错,如果芊墨道了耀阳之凤的境界,她将拥有所有的自由,包括她选择的伴侣,但在此之前,敖邈你不要太乐观。 “公孙公子别來无恙?”曲无容笑着问道,她曾经跟公孙倚樊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在死亡之光的照耀下,容不得高峰多做考虑,所有的千劫丝一起出动,穿越金属将下方的混凝土破开,在最后一秒钟,与2号一起沉入破口的混凝土,堪堪来得及封住金属,稍微阻挡一下金色的死亡之光。 片刻后,圣域东方一处被金色光幕严密笼罩的超豪华府邸内,四名守护者围坐一堂,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什么。 地头蛇打探一些本来就不是很隐秘的事情,总是有着异常惊人的高效率,高峰虽能够通过最终防线的顶级情报处获取信息,唯独无法获取巨兽城的信息,因为信息大多与直接军事行动无关。 没有了法宝,又被上千个唐劫强攻,就算用完了一次法术使用能力,这些幻影唐劫作为炮灰依旧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低端战场由此全面崩溃。 其实一般的时候,切尔西的这个防守时不怕敌对的前锋逃出禁区的,因为切尔西队第二防线,或者是第三防线的球员应该会急速地跟上,烂切断这个接球点的。 这里生活在地底里的岩蛇是没有眼睛的,最起码在近距离接触后,秦浩与盗亦有道都没有发现它们的面目上有这两个玩意。 如果这些药瓶落在npC手里,那么那些人第一时间肯定是拔开上面的木塞,倒出里面的东西出来,但是这毒药一出来,还能收回去吗?明显是不能的,而且这毒恐怕是见血封喉的狠东西。 看着卫天冲那沮丧的表情,唐劫开始理解为什么他要苦等自己半个月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所以,你是一条蟒蛇?” 听完了邓陈的叙述后,谭文彬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还伸手撩起了对方的袖子,想找一找蛇鳞。 邓陈苦笑着主动把两条袖子撸起,让对方尽情地摸找: “黑蟒是我的灵体模样,但我从未有过真正的蟒蛇肉身,也从未吃过老鼠。” “那你这具身体是?” “别人的,他当时 夜莫星抚了抚眼镜,轻咳一声,保持沉默,爱人吃醋的时候,有时还是在保持沉默为好,不然越说越错。 苏无双并无听见他说的话,思考的神色看着天花板,直到灯被颜兮月给关掉了,才慢慢闭上眼开始入睡。 雪人听了她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一直走高冷路线的茶叶蛋,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您也知道如今我过得很好,请您……请您还我自由,放过我。”淮真听完这番话,深深将脸埋下来,几乎是对他鞠了个躬。 三个大部门的高层接连被带走,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于这帮人的关系网,几乎是一个都不剩的被弄走了。 欧阳暖暖暖,当看到郑悦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不敢置信的揉了下眼睛,但他流了无数次,他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类水立刻掉了下来,生气又无奈的开口。 :哼!好吧,照顾好自己,要是易俊磊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夏侯策见她离开了,视线才收回,宋德清干笑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摄政王今天来的目的,莫非就是来吃饭的? 按说乙元芕要招呼,但乙元芕要赚堂侄的酬劳,堂侄似乎很有钱。 只要冯璐用得好,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让寒愈和夜千宠都一夜崩塌。 “我只能说有可能。现在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准,毕竟我还在猜测,秦始皇到底想要做什么。”郭中庸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当年明羽战胜自己不过是侥幸,然而今时今日,自己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却是在瞬间就被明羽给打到重伤,他甚至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视野都是变得模糊起来。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围,这是一片密林,树木都非常的高大壮实。 火焰生灵一步跨出,同样是消失在山河秘境的入口位置,往深处而去。 “归海前辈,我先到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若是没有,就可以安排人过去拉锁链了。”竹儿见众人都去安排了,于是她不放心的说到。 真他娘的天不绝人之路,实际上因为刚才的差点就挂掉,我其实对神庙有了那么一点畏惧,可是我还是想,既然都九死一生到了这里了,不进去看一下的话也非常遗憾,毕竟这里好像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父母和侄儿去世以后,秦桓到东方恒河与雪山一带旅行散心,在旅行途中,秦桓遇到一位修行人,秦桓把家族发生的不幸之事一一告诉修行人,希望能得到修行人的排解和超度。 爷爷顺着何真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在村口飘荡着一朵黑云,黑云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不过何真人既然说是李大胆爷仨,那肯定就错不了,爷爷跟何真人站在那里看别人看到了肯定也要顺着望。 封焰天尊身上流淌恐怖的锋利剑意,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道规则划破虚空,汇聚而起,化作一条可怕的剑道长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毕竟只是一个化元境,并且在五行门无名无份,空有门主嫡子之名形同虚设,底气不如两派长老深厚。 但见方圆百万里地界之中,无数域外天魔纷纷犹如逃命一般,朝着四方逃窜而去,却抵不过九霄天魔塔得意一道玄光,顷刻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域外天魔被镇压其中,发出阵阵哀嚎,犹如鬼蜮一般。 她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和那家伙在一间屋子里一秒钟都呆不住,这人已经丧失了最基础的人性,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莫辰排除在道宗的队伍里。 大家都是老板,再看看人家陆老板的丫鬟,分分钟进账上万块,一年的烟钱都有了吧? 在所有的建筑正中,便是一个广场,而广场的正中便是晶池了,而且被改造成了喷泉的外观,显然是更美观了。 双方都是金丹级的高手,拼杀起来,打得虚空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 在这一瞬间,成百上千的羽毛冲击在血色刀光上面,而后自行炸开破碎。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都是极其稀少的,灵气复苏结束时,全国也就不到300人觉醒了异能,可在最后的战斗中,就死了70人左右。 林铛铛对尔萌笑了笑,抬起手抚上了尔萌的脸,尔萌立马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林铛铛的手。 甚至他们弄不清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有问题,还是他的精神上有障碍。只知道魏鸣的世界里,只有俞隐冬的存在。 流光散去,出现的是七位鬼王,可以说这七位鬼王是鬼冥众最强大的力量,其中岳泽和天魂鬼王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最为强烈,已经达到了鬼王巅峰,差一步便可踏入鬼帝之境。 浪费?慕容晴莞的心已寒到了极点,确实是浪费,玉指汀兰可解百毒,却单单解不了她体内的寒毒,只因两样东西都是性寒之物,对她没有丝毫的帮助。 凌潇潇依靠在叶剑的肩膀上,双眼微闭,她真希望这一生就这样依偎在叶剑身边,永远都不要醒来。 一方面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另一个则是养育自己的父母,茵迪丝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王子凡早已怒极,这些传闻都到了他耳朵里,可见流言蜚语的威力。 无心的元婴,仿佛缺失了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徐言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你……”他真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才让他如此狠心的对待娘亲,难道娘亲的死,还不能化解他心头的怨恨吗? 随着猿灵双手旋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残影圆圈,当猿灵双手在胸口收拢时,加上之前的一个,残影圆圈在猿灵身前形成了八个,且每一个圆圈之间的距离均是相等。 听到萧砚这名字的时候,宁静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來,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她还不及问一下这个萧砚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救了她,唐宁安已经眼泪汪汪的捉着她的胳膊,一脸焦急的问她应该怎么办。 对于叶剑来说,凌潇潇就是他内心的一颗刺,只要轻轻碰一下,都会很痛,朱莉俩人不愿增加叶剑的痛苦和烦恼,所以便一直没有去问。 黑暗中,大哥伸了个懒腰,肥胖的身躯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边。 瞬移非常的消耗灵力,也只有风千能不停的施展瞬移,一般的轮回强者或者半神高手,连续施展十数次瞬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风千却能几乎无限制的施展,这自然是因为他拥有无比浑厚磅礴的灵力。 如果世华表示录下的声音长度不够,那他以后还要继续重复今天干的事,直到她满意为止。 箱子没有挂锁。不止这一个,车里的箱子都没有锁。砚君轻轻打开,看见里面垫着干稻秸,果然是贵重物品。再将秸秆拨开,吓了一大跳: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支支火铳,还有包好的火药。 但是他不知道蒋碧菡住哪里,问过跟蒋碧菡要好的敏玲,她带着仪制寺卿,赶到蒋碧菡以前住的地方,发现早已经人去院空了。 砚君这时候检点自己的嫁妆,一看之下气得脸‘色’发青:大衣箱倒是蔚为壮观,但里面的东西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越往下翻越不能看。她一过‘门’就临近秋冬,嫁妆里的冬装却寒碜得让人脸红。 张楚淡淡的一笑,“那倒不会!只要你将这幅画收下,帮我一个忙就行!”张楚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顾玲儿这才知道,张楚饶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但抛去外面那一层,大多还是会笑着脸,和善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年轻人。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陈元淡淡的说了一句,眯眼看向台上的局势。 这一击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只要大蛇用尾巴一甩,就能把他抽飞,只要大蛇嘴巴一张,就能把他脑袋咬烂。 房间,也是被布置的十分粉色温馨,给人一种,置身在了粉色的海洋错觉。 “好了,老婆,别担心了,明天就知道了……”吴邪见唐倾城的眉头皱一皱的,顿时就对其安慰的说道。 呜嗷乱叫的妖魔鬼怪十分兴奋的冲向月神殿。泰兰德十分沉着的指挥她的战士们依托地形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房内,男孩女孩都在画画。 李追远的落笔速度要快些,因为他只需将赶尸道人的形象给临摹出来。 阿璃则需要根据少年的描述,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少年画好了,放下笔,站在画桌旁,盯着道人仔细看着。 虽然道人头发杂乱覆盖其脸,但他身上的道袍以及脚上所穿的多层底布鞋,显得很干净 四条魁伟的古老华表大石柱子,伫立在这个大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柱子的最顶上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石雕神兽,正傲然凌空而立。 龙,翱翔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龙归入海,一去万里,海中之王。如今的木元虽然没有龙十分之一的英姿,但是气势也毫不逊色。 而且,还是隐藏的关卡,难道,这算是修行幻境给通过地狱模式的奖励? 他们欲逃,但虚空降下无形之力,他们全部被禁锢,身体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看起来大家也不期望最后一个言的总裁,能够表达啥一些新鲜的东西了。所以,会场并没有应声全面安静了下来。 显然,他已重伤到无以加复,只怕连灵婴都已裂开,已经只余一缕的气息未灭了。 但是,这时候,对方也已经追到眼前来,手中,已凝出绝杀一击。 其实帖子的内容在这里早就因该结束,可骨灰觉得还是把话说完比较好。 尽管句子的内容有所变动,不过姚亚耀依然采用了电视剧中的那种特殊字体用来临摹。这字体他已经练习了好长时间,此时写了出来,倒是已经似模似样,很有几分神韵了。 或许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纵然他忘情投入,也没能达到最好。 李林目送着冒顿先行离开,随后他梳理完了自己的思路之后,也跟了上去。 所以名义上离开了咸阳,实际上一直居住在咸阳,只不过是为人太低调了而已罢了。 宁三缺面色潮红,声音嘶哑,刚才的那声虚空怒吼似乎超越了他之前所能发挥的极限,短时间内可能用不出来了。 沙佛陀话音刚落,只见得本是一片红晕的天空,立时又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都坚持住了!头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干什么呢?!”聂荣暴喝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莫将军突然回头,长枪一落;而山贼头子也算是义气,竟然也跟着放下了钢刀,见到雨潇寒冲入战场,都是下马。 至于彻底击杀那头传奇魔兽王者,凭借着神圣天灵虎自己的实力还力有不及,不过若是能够燃烧神力并动用半神器就没有问题了。 虽说他也只是穿着普通的晋兵条纹服饰,但他绝对不是晋兵,秦广以其在军中敏锐洞察力。 还未等他说完,一把镰刀已经钩在他咽喉处。只要一用力,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其实大秦律法并不严格,也并非是后世人所了解的那般,是什么严刑峻法。 服务员的态度让钟药环和萧灵更加讶异起来,而富家公子则沉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 刘喜人开始砸门了,许梅梅的软弱反而让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和跋扈了。 灵魂管理局的声音一传进杨明的脑海中,立刻让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八岐大蛇终于爆发,天丛云拉出近百米光幕,在杨明闪开处斩出一条裂缝,口中更是各种法诀吐出,一时间宿坊区域雷电交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本书,火了。 李追远没去灭火,他的第一反应是思索:邪书,是不是在骗自己? 然后,少年马上就想到了答案:不,它没有。 因为自己拿它只是当一场试验,更形象的说,是一种占卜,可箭在弦上,甭管是什么结果,自己都会按照心中的想法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所以,它烧了,证明天机在我; 外面的天色却是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董如一想也确实有些早了,便听话地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浮上他的下巴慢慢摸着他的胡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纵马奔向院墙,又猛然一勒马缰,马匹【希律律】长鸣一声,纵身越过了近四米的高墙,狂奔而去。身为临山城中的纯良百姓,在临山城危难之际,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当然,他不会说他是想趁机刷一刷祈愿点。 他们也不是老古董,若是这要是中奖了,刚好,年底就把事给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她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她,谁来跟她说明,这是怎么了?她的相公为何被别人状似亲昵地称作梓明哥哥? 玛的,摊上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将,真不知道该算幸运、还是自认倒霉。 齐道吞吞吐吐的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工资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班主任,而且方老师对他的帮助,他也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要这个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紫述有终身奴籍在,她这一辈子都是要为奴为婢的,我就算此时不动用她,往后她也会被别的人利用,能跟着你我已经算是给她尽了最大的利了。”卫七郎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往引城夜里向来鬼怪横行,一旦日落便无人敢在外逗留,哪怕是妖物也不行,只是这一夜过后却消停了许多。 慕南卿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默默掀开华帘,去欣赏沿途的风水民情。 主人看似随和、温柔、大方,但他的脾气一上来,便如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任谁惹了他都不放过,哪怕是跟在身边许久的人也不例外。 在这样的下了雪的日子,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吃饺子是北方过年的习俗,也必不可少。 林雪大概是不甘心,想要再试一试,试一试沈逸对于瀮潇的信任到底有多深。 怎么说九九八十一难当中应该没有蛇妖这一劫,那么便又是因为自己了,这漏洞不可谓不大,拂晓摸着良心说也是得负责的。 好像在被什么狠狠的敲打一般,麻麻的,宛如是无数条蠕虫在心尖上爬动。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洛辰曦目光淡淡的扫了它一眼。 白色的皮肤,穿戴都是莲花状,颜色也是火红色。这一转身间,好似风吹莲动,就再也分不清宝宝的帽檐和花海。 君拂晓缓缓睁开眼睛,从眼中迸射出的精芒比起以前愈发内敛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感激?萧雁视线幽幽盯着王尊缓慢坐下。原来他还为自己准备早餐,一切只因为他以为他是爱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看看抽屉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 王建苦苦想出的妙计,竟然不奏效。水里泡了近两个时辰皮肤都泛白了嘛。怎生是好? 随着太阳王强势施展,他让天火神城很多十方境,乃至于通仙级的高手关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车到站。 虎哥三人提着行李袋走下车,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张家界,就是他们的旧金山。 他们将在这里,开启属于自己的淘金梦! 李追远背着书包走出火车,外面日头正好,有些刺眼。 伪装过的阴萌和林书友从身旁经过,李追远对他们俩微微点头,二人继续跟着虎哥他们前进。 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一尊死亡世界的恐怖强者在第二域绝对会造成非常恐怖的后果,所以不管如何,萧羽都决定有始有终,将这件事情搞定,绝对不能了,留下人为何隐患。 白芷笑嘻嘻的应是,听老妈这意思,不止中午在这吃,晚上也在这吃了。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玳瑁,你干什么?”李东华说着就要过来,玳瑁回头一伸手,然后手上又是几个动作,李东华看清了,心里更是疑惑,但终究还是听话,没有过来。 在知道那拉氏如何隐瞒身孕之前,康熙就曾经知道了不少那拉氏表里不一的性情。但是他念着那拉氏怀着孩子,没有对那拉氏做什么。 苏胜利没想瞒着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的,还跟人起了冲突,差点打了起来。 当自己亲自将武道境界练到意的高度时,萧羽发现意境跟想象的有些不同,武道意志不一定要恐怖,有时候可以像他打出遮天手的效果一样,让意变为一种形意,让化形升级,真正化为遮天巨手,而不是一种简单的意志力。 孙云鹤不想坐以待毙,一旦跟监察司开战,他知道不管胜负如何,他都无法在五洲城立足。所以在这场大战开启前,最好能够终止大战,而要结束大战,决定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雨秋平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今川枫却是不依不饶地用手托起了他的脸。 这里郭斌指挥着关张二人率领大军从大营正面踏马而去,只留下一串战马长嘶声和放浪阔达地啸叫声,呼啸着绕过长社城北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了恶心波才一把。 目前一剑光影的无敌还有2秒钟,只要过了这个2秒钟,一剑光影就没有无敌技能了。所以我紧追不舍的跟在他的后面。2,1。 一道灵识传音出现在罗平的脑海里,随即,他手中的大印力量消失,变成了没有任何光芒和威力的古朴模样。 出了门!铁云飞转头看了看自己侧面的大树后面,晨风躲在哪里。但是没有看自己这边,低头在想些什么!见此,铁云飞走了过去说道:“还看呐!人家都进去了!”但是,晨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 周灿早琢磨过了,都是一样的粮食,为啥有的躺下了,有的没啥事?还不是身体素质有点区别?所以,这昨日最初的那波降兵,就成了侍卫中军关注的重点。挑入侍卫中军的五百多人,九成多来自于这些人。 意识到五人是想消耗自己的内力,罗平怎能让他们得逞,抵抗了几波之后,罗平将全身的真气猛然释放,原本加持在周身的‘眀幽之气’瞬间爆发散开,其中还夹杂着天地灵气。 疑惑了一阵,晨风缓缓将盒子从地上拿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真的没人注意之后,连忙将盒子揣进怀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而身为想要炼化天地奇火的罗昊,又怎会给对方恢复实力的机会呢? “蜀山?他们会帮咱们么?他们不会也是冲着雾山来的吧。”十四叔说道。 我跟阿强简答的准备了一些东西,菲菲将我们送出毒谷,除了毒谷我们身后就是无尽的树林,我知道这是因为奇门遁甲的作用,只可出不可进。 能在祖元星这种地方,出现类似于仙道的灵体体质,就意味着她的修仙资质极高。 我被威武无情揭穿,脸面上十分挂不住,一时语塞转过身去眺望远处。 此时此刻,我的眼神,在面前那些牢笼中的人们身上不断的飘荡着,随后,我的眼神定格在了其中一个牢笼上面。 说好的来拉尸体的,现在变成偷尸体了,偷尸体不能明目张胆的,只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没了大宇宙神树,灵气的来源没有了,若是修行者成仙的越来越多的话,灵气将越来越不够用。 回到镇子后,村民们特意安排了酒席来宴请我们,喝道尽兴的时候,那几名兽医敬了我一杯酒。 何止是做错,如果来人不是寒潇潇,而是敌人的话,这个错误,可就很致命了。 她说完就将三根银针扔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三根银针,瞬间刺入他的胸膛。 但换句话说,姚楚汐并没指使他们做什么,相反,还打算要潘振安一个面子,请他们喝些热水,这说白了就是脸面,他们不仅必须得接着,还得是乐呵呵的接。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增加着对方的信心,同时也是在表示态度,必然会全力合作,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至于狱警他们的伙食,同样也是这间中央厨房里做出来的,只不过给他们做的饭菜更加的精细,用的食材也全是最好的。 夏建把车开到了山顶,他们打开车门下来时才发现,来这儿的游人还真不少。 夏建权衡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他觉得在gz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去了麻烦也不会很大。 “姑娘,你看起来很沮丧!”就在这墨雪燕一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干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皇上只有赶去聚宁宫,听林婕妤回话说是有些发烧又总是做噩梦,太医们除了开退烧的方子外什么法子都没有,就连病症都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取胜的把握非常渺茫,乃至是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机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却已经完全把齐思思对于宋晓东的印象阐述的相当清楚。 “可不是,不过明天您去见暗无大人的时候,暗无大人一定会赐予您新的力量,让您更强。今天您可能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星魁说着,就退下了。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杀天举办了杀手联赛,让杀手界重新洗牌。第一毫无疑问是杀天直属的杀手组织而第二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是最几年来不温不火的孤狼杀手组。 南方宗师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宗师必定都已经踏入了大宗师境界,而杨奇是一个只想做第一的人,不在宗师榜之上成为第一,他都觉得自己有什么使命没完成。 否则,一旦摩诃太子真的陨落在这里,那万恶魔宗和心云宗必有一战。 半月之后,陆峰的境界达到三变巅峰,经过生死转轮草的他,体内蕴含磅礴力量。 “万一情况下,不了解内情的警察要检查他的身份证呢?”林智骁反问道。 感到自己的星象力量和生命之光还在不断的流失。百诺惨淡的笑了一下。果然,自己不能成为例外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那个孙晓君就在生哥身边,我也没机会跟生哥讲!”林智勇轻声道。 当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这么做,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家族,毕竟当初杨玄空的两位兄长就是因为觊觎族长的权势,然后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最终被杨家的老族长逐出了家族,永远再也不能进入杨家。 林婉晴明明有心脏病,在高考的时候,还晕倒过,现在去做什么暑假工? 其它的李家人看到白衣人被击得飞了起来,一个个也是兴奋,作为下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开心有笑容。 一个对阵法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让他自己去选择所学的阵法,确实是一个难题。 既然已经来了,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要进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即使白无双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离了这里,说不定还能在房间里查到一些别的线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润生对死倒气息有着特殊的感知力。 李追远是相信润生判断的。 但是,少年并未从妇人的那句“那是我丈夫”中,听出多少慌乱。 “远离她!” 润生一把抓住谭文彬的胳膊,气门开启,先前只是普通泅渡,现在就如投鱼入水,瞬间起速,与那妇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以妇人所在位置为圆心,一根根 对于这个师姐,子翔等人都是很好奇的,这个师姐,应该很漂亮吧。嘻嘻。 独孤舒琴也是一皱眉头,拔出长剑,剑走龙蛇,飞速的舞动起来。 子翔拿过手机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有人硬闯昆仑山还击杀两名军人!”众人大惊,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虽然看起来攀爬对他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向上仰望,看着上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后,他就觉得任凭他再灵活,爬上去也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风,你还好吧?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给你写信,这种事情也只能跟你说,根据老汤的推断,我真的喜欢上了左轮,那个臭屁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过,令她郁闷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就要将宝物扫入怀中时,一个壮硕大汉忽然中途杀了出来,说自己是窟石的爱好者,一定要把那窟石拿下来,并一开口就来了个高价——二十个金币。 张清须姓张名北辰,道号清须,在武当派中德高望重。其人外表朴实无华,注重节俭,心怀仁义,素有长者之风。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清须道长。 “放心,你的血脉被封印了,需要一步步地解封才能起效果。话说回来,要是你生长在父族里,现在估计就要乖乖做只种马了。每天面对着一堆红粉骷髅,嘿嘿……”乾老阴侧侧地笑了两声,吓得孤落一阵毛骨悚然。 看到这一幕,帕德里克不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感叹的说道。 这龙豹王施展了尽一个时辰的妖术,使得无敌汉龙身边的将士全部变成了人兽妖,他们一个个丧失了理智,开始听命于龙豹王的指挥,手持兵器杀向了无敌汉龙。 虽然战斗还没打到这里,但街道已经没有了往常的热闹景象,居民们都在CCg的安排下躲进了避难所。 陆子皓,东城人都知道,海量集团的少东家,难道这个时候三更半夜的,也要把他抓到警察局吗?两名值班警察可为了难,这个怎么办?一来陆家可是得罪不起的,二来上面领导怪罪下来,两人又要挨批的。 可以说灵药城的人,可以不种植食物,但不可能不种植灵药,因为这些灵药都是可以去找红颜会的那些天仙换灵石的,而且收入也十分客观,有灵石还种什么粮食,直接花钱在外面卖好了。 经过互相吞噬的磨炼,重生的血肉潜力更大,力量更强,再次投入到互相吞噬的争斗之中。 “在下现居四品带刀护卫之职”展昭回答的语气甚是平淡毫无炫耀倨傲。 “我们刚才在寻找出现在那片空间的空间波动,看那个出现的空间波动是不是我们出去的关键。”青德在心里恐惧,因为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是看到夜葬的眼睛,感觉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其中,把所有不想说的都说了。 谢宫宝一行立足一块圆形凸石之上,此石悬于高空,基此俯望,恍若云端观世,下界之景尽伏眼底,却极是遥远。虽说远是远了些,但下界怪吼之声倒能清晰听见。三人俯览半晌,始终只闻吼声,未见其物,方才安心。 第一百四十章 “少爷你怎么了?难道是处了什么事了吗?”进入了屋子,孙一剑就看见孙建南坐在之前的饭桌上喝着闷酒,少爷不是来找三宝的吗?怎么现在喝闷酒,难道说三宝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中国有句话叫做‘似曾相似’,呵,还是这个鬼调调。难道你就不是中国人么。还是在国外待的久了,就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国的了。 乾元的沉默与挣扎,在宋南飞看来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给众人看得而已。毕竟前一刻还在保护方辰,如今因为这些好处而出手,这显然是有些不道德的,之后名气也就彻底烂掉了。 “尹邱峰?难道你就是尹家的尹八卦!”孙建南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而在此时,原本被“i”颗粒吞噬的蓝细胞又出现了,不过却是以另外一种形式从“i”颗粒的头上长出来,蓝细胞一出来,“i”颗粒就吞噬,蓝细胞也不甘示弱,撕咬起来。 “你说你一口一个老娘,你以后还嫁得出去吗?”风魂休息的时候,也不忘奚落新月儿。 此时,伊雪和伊霜的忙活下,给蓝灵儿梳了一个简便的妆容,知道她一直不喜胭脂,也就只是画了眉,看着更清爽了几分。 因为018回忆与刘枫见面时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了,刘枫当时介绍自己时虽然话没说完,但是也说出他自己姓刘。 芙蓉凝眉,他完全不用这般早的出去,连早膳都不愿一起吃,怕是对她接老夫人进府意见颇大,更是不愿看见她与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所以才独身出门。 空气中瞬时凝固着紧张的气氛,刘平凡僵硬着身子,眼神锁在对方勾住扳机的手指。 “两人虽然一武一道,但修为境界都差不多。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现在两人都还处在试探阶段,没有出全力。”方天佑淡然说道。 章羽为二品将军,当然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跟自己的太守府放在一起使用。 她像没事人一样,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在他看来绝对会让她爆发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揭过,问了第二个让人难堪的问题。 右边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这是距离冯可儿最近的地方,林宇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么冯可儿樱桃般的嘴唇便会和自己来一个亲密接触。 “约个时间,我带你去见一见她吧,见了你就知道了,”林宇没有做出正面回答,长相这种东西就算他吹的天花乱坠,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还不如眼见为实。 这时,方天佑从试衣间出来了,姚静初懒得再去理会贾老板,走向试衣间前的镜子前,和方天佑一起摆弄起衣服来。 方天佑来荒天界前,还清理了自己的储物戒指和八咫镜中的东西,将世俗之物,比如金银珠宝给留在了天佑峰。 因为莉迪亚是外国人,没那么讲究,所以姜奕就跟着君瓷一起叫名字。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个宇宙中的最强者,却也不敢肆意的在混沌虚空之中闯荡。 他抱着她去洗了个澡,秦沐一直睡着,不太配合,但他还是坚持着给她洗了一下,后来回到卧室,她睡着,他就抱着她又做了两次。 而秦墨大概是能猜到她怎么想的,也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笑着。 “鬼影前辈,您说够了吗?”玉惊澜抬头,神色冷漠。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其中那近乎暴戾的内力波动,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林锦荣没有再问,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又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自己倒了一杯。 虽然苏绵绵是游戏高手,但是有一关却把她难住了,怎么打都过不了。 乔薇雅眨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怎么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呢?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一定会马上开口问他,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他们才摆平族里人,住在他们村附近的外姓人得到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 “豆包,你没事吧?”见这边暂时没危险了,楚洛唯再次开始关心自己妹妹。 ‘轰!’我的大脑中的思绪就像是开坝泄洪的水流一下,猛的冲了出来,扰乱着正常的思考。 这是张风觉得自己手下唯一的好处,不会在张风想要安静的时候打扰张风,张风正好能理清一下思绪。 其实玄衣人此时也在斟酌,就算是金阳大城的袁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位厉害的炼丹师。 薄丝袜长筒靴,白衬衫外披着一件长风衣,简单却又足够的靓丽。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苟冲天彻底的魂飞魄散,残留的法则力量也成为穆尘补充自己法则之力的补品了。 “没错,那人身上有太古神禽毕方鸟的血脉,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的本体已经沉睡了超过六十年,至今还没有苏醒。”宁宇简单得描述了一下言毕方眼下的状态。 轰隆隆!上空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圣剑,剑身精光闪耀,带着浩荡的神光,让人难以直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剑身上荡漾出来,穆尘感觉心头一阵颤抖。 “凌风,你这个混蛋,你准备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么。”爱丽丝愤怒的说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熊善的神情一滞,随即露出苦笑:“恭喜。” 李追远:“节哀。” 先前找到老二老三时,谭文彬有所顾忌,考虑过要不要及时通知熊善,可熊善掌握着离开这里的经验,他要是找到人是没必要做隐瞒的。 而林书友、阴萌外加虎哥仨,总共五个人,放在没燃烧前的水潭里,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目标了,双方人却愣是一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过了一周,此地被吞云兽打碎的山峰,破怀的植物,都慢慢恢复过来,血蟒草从由复活,烈焰兽和归阴兽幼体嬉闹玩耍,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容若要当妈妈了吗?她不是一直跟他说,就算结婚后也要再去进修个三四年再考虑这个事吗?她一直那么发誓旦旦。 而后,它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缓缓转身,沉稳如岳,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三人开始就这些日子的事情闲聊起来,龙三也没有避讳,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简单的说了一遍。 得到了这些信息,宋铭马不停蹄,立刻赶往其他星球,寻找其余的八颗始祖之心。 可以说,在这样繁华热闹的都市中,特别是夜晚如此欢腾的时候,在所有酒吧都开业的期间,却有一栋大楼黑漆漆的,这不得不说很诡异。 随着巨大声响,爆开的还有这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尘雾,一阵狂风扫过,所有的雾气都被推开,日光和尚不得已保持一阵荧光,才没有被这些不明雾气裹住自己。 卜想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窝里斗,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谢少跟他没有半分交情,他死他活他都不CAre。 我一直垂着头等他先走,目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可我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动,我便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巧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眉心微微蹙着。 这倒是让负责广告的导演有些意外,毕竟他心里是觉得,能和林子幽拍吻戏,恐怕男演员都希望时间长一些。 是罗德,他正在基地养伤,却再一次不得不被迫苏醒,可就算他醒了也没用,那高速旋转的水压中,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根本找不到我在哪。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曾雅静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楼梯口。 搜救进行到二十天后,终于停止了搜救,连警察都收队了,陈冬跑来这里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呆呆的。 “怎么?你有线索?”李强不由得震惊,他曾经只跟飘然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事情,难道他们有找到蛛丝马迹了? 在安排了这样的战术之后,我们的骑兵的压力果然减少了许多,被减速之后的冤魂,这个时候就成了我们骑兵的枪下之魂,尽管冤魂的攻击力很高,但是被减速的高攻冤魂还是要跪的。 刷的一道金光,我出现在了生命之城的回城广场,其余几人也是相继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听到他的话,我抬眼看去,果然,门口围了一堆人,看那样子,应该都是高三的,我心里瞬间就沉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毕竟,人家祖上是真的阔过。 阴家人出门在外,只需说一句:“先祖阴长生。” 接下来大概率会得到一声热情回应:“请上坐。” 这也是阴家族谱里夹杂的那些游记,看似低端枯燥,可李追远却能津津有味看完的原因,因为阴家先人们总是能凑进高端饭局,在平淡记述中冷不丁地给你来点惊喜。 不过,李 突然,一只白色纸鸢从屋顶缓缓飞了下来,唐梦大喜,转身抬头,只见唐影坐在屋顶,仍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衣,面容如玉,带着三分柔,对她笑,掌心放开,又是一直白色纸鸢缓缓飞下。 芮蚕姬抬头看去,只见众人的头顶上是一拢豁然大开的灰岩天洞,玉里刚才便是从这个岩洞中一路下来的。 如果孙子真的喜欢,那就遂了他的愿,老太太根本沒有门第之间,难免碰上孙子喜欢的,以前的沈佳瑶都沒享受过如此待遇。 “你滴一滴血到这个飞剑上,以后这个飞剑就是你的了,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就可以操控飞剑了,不过要想熟练,要想拥有灵活的操控能力,你以后还要多多的练习。”傲天把飞剑再次递回宝贝儿的手上嘱咐道。 宫人送了茶上来,莲华却连看都不看,狠狠拂过,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不会有事情的。”上官傲和杨修杰看着彼此,同一时间说道。 自从那日说到父亲,她对洛尘扬的态度,便一直是这么冷冷淡淡,却又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叫他找不到她的把柄一样。 “家?你觉得我有家吗?我敢回去吗?我还沒有说一句话,你就说我闹,我怎么敢回家?唐寒封,话我不说多了,我就那么一句话,我搬走,我现在就搬走,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说完悠悠就往家那边走去。 因为对方说今天也算是面试,梁以默就稍微穿的正式了一点,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看起來干练多了。 香港新义安老大向天歌,澳门赌王何鸿燊,台湾三联帮帮主大波,日本三田组组长,东南亚朝佛,巨象,暗夜行者,血影,亚洲全部重量级大哥全部到场。 汉考克发现有人被困铁轨,火车就要来了,而那人却被困在了车里,慌乱之中,被安全带卡了,如果按照正常轨迹走下去的话,过上几秒,就要车毁人亡了。 回想着记忆的路线,莫成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可谁知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了争执声。 “这个探查魔法使用起来对魔力的要求倒是出奇的低,就是对眼睛和嗓子的负荷太大了。”莉薇儿喝了一口水,又用随身制造的冰块用布包裹着敷在眼角处。 果然,陆氏日日都到福禄苑门前上演一出苦情戏,不折腾上半个时辰,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世祖伤好了大半之后,也听了自己院子的人说了陆氏的事儿,心里着实有些感慨。 那一股强大的作用力,直接凝聚在了蓝依的手掌之上,将蓝依反震了出去。 “呃……他是华夏大学考古系猪八戒先生的徒弟,更确切地说他应该可以算是贵校的徒孙了!”洛桑套近乎地回道。 星空当中的一个天尊,竟然将沈篱带走了,如此想来的话,沈篱只怕已经痊愈了,甚至现在,沈篱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也说不准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台上的解姓男子,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缕缕黑气,自下方不断向上升腾,汇聚到那黑色的漩涡中,使其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李追远注意到,解姓男子并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导。 头顶上方的咒云,本质上与他并没有关系。 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汇聚了,所以他们 受万众瞩目的是秋元康,都以为他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所以当冲绳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人们也都是把关注投向秋元康。 众侍卫激动的用眼神交流。虽然王爷表面冷酷无情,但对府里的侍卫下人还是不错的。从不苛责虐待,大家也是拜服感恩王爷的,只是王爷没有王妃这般亲切热情。 楼湛翻看着账簿,心下难以定夺——倘若交到皇帝手上,太师的罪名就被定下了——白亦蓉也难逃其咎。 巨蟒反应也很灵敏,两条蛇配合更是如虎添翼,柒染对付得很吃力,但始终没向墨白求救。 好久没看电视,还觉得挺有意思,主要是很放松,窝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 上面突然有了动静,而按照泷野的说法,她家是没有人在的,所以不是偶然,就是真的有人在。 士兵那颗因为战争而麻木疲惫的心再次鲜活起来,在胸腔里咚咚跳动。 一路走过去,杨飞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东西,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展品,每一个牌位,都包含了无数的屈辱,和无数华夏冤魂。 杨飞将那个士兵的尸体,拖倒车门口,口中低语了一声走好,扔到了路边。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有人说,所有的,都是源自于生活的点滴,甚至高于生活的描绘。可对于当事者来说,的情节,恐怕根本说不清生活的一角。 但是在之前和西梅对抗时,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脊骨和肋骨都被西梅用拳劲击碎,而且肋骨还刺进了肺里。 而贝尔萨看起来也需要证明自己能够延续上个赛季的神迹,超级杯是他的试金石。 加上本来心里对丁杰背着自己出于感激,就对他偷窥自己的行为没有过多反感,便任由丁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春光。 恐怕方证比敲钟人起来的都早,做了几十年的事情,武功还那么高,早起早已成了习惯,也没那么多觉要睡。 这是雨果弃用了纳塔利和里纳乌多的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年轻的佩鲁索因为这次失误就忐忑不安。 雨果也就是临时一想,既然佩罗蒂对足球有无限的热情,为什么不来试试这个,先学习学习,涨点知识也是好的。 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我还没用力你就变成渣了,王靳还能法力蛊虫就已经成了焦炭,闪电奔雷拳那么厉害了,他还是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好。 看着里面那个淡定的身影,山鸡很是诧异,这个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死狐狸……”花善云嘟嘟囔囔地骂着,然后捧了捧脸颊,从储物空间摸出一套新衣服换上……储物空间!她赶忙摸了摸胸口的绒毛,松了口气,还好,玉坠还在,那可是她的大半身家,真丢了她怕是得裂开。 赵泰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其实这也是他战力复制的弱项,只有最生猛最简单粗暴的战力,并没有唐三那些特殊的技能和花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冶儒,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完成了吗? 方柳的娇躯都是有些颤抖,死死盯着那鬼莲‘花’果实反复的去看,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细节。 提姆教官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话,默认了这一个指责。 不过总得说起来,这价格还算是挺公道的,在那些副本之中,还标着一些危险地域,并有详细的注解,光是那副本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价值好几万积分,再加上这域图,论起来,总价值也不少于十五万积分。 “是!少爷!”阿狼应道,大长腿一迈,猛的一跳,身体在空中迅速变换身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一记鞭腿已经扫到了白衬衫少年的面前。 费良言看着师意说:“走吧,愣什么,在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了!”说完费良言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金修宸点头,想来以彭昊的性子或许会对这京都突然之间冒出的神秘势力而惊诧好奇,但要说他会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金睿的结果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马菲菲的人虽然没有伤到,但是警服却糟了大殃,胸口上的警服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豁口!一抹雪白从中泄出,连连倆根胸罩带子都被划破了一半,险险的坚持着,包住了马菲菲的春光。 第二天,王泽明和王婷来到民团指挥部,一番恭喜之后,王泽明问道“陈兄弟,知县大人那里你准备如何应付”。 而胡雪峰则更倾向于让宁欣然被带走,毕竟,今天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知道杨千语也竖起耳朵听着,他有意无意地,把整件事说得更清楚。 他猛地转动舵盘,尽可能的想去躲避这个身影,但飞行船的响应速度却跟不上他的反应。 董辞逊带着苑萌走进一间房,“宝宝,抓紧洗漱休息明天还要过去汇报呢”。苑萌听了他的话,也没耽搁,她这些天的确很累,身体的疲惫让她有些吃不消。 看到他们这么执着,王三又在安抚那些受伤被处理过伤口的守卫。 负责放行的门卫瞧了眼邀请函,竟然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此时的董辞逊已经回到了部队,大宝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四位老人为了更好的带大宝,和大宝的外公辛铭桀商量,席穆在隔壁又买了一套别墅,两家并称一家住。 但更真实的话是,她的安全感从不是靠男人给的,也不是靠那一纸婚约给的。 林尘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凝视了一会儿,便朝着宁欣然那走了回去。 “那我带你去看我师傅!”冬葵子虽然怀有身孕,步伐倒是轻盈,我挑了挑眉……便紧跟她其后。 因此佩玉便用了浑然无瑕的羊脂玉,雕作鱼状,垂着一把碧色流苏。 没办法,脚被冻的发麻,没有知觉,能跑就不错了,速度吗,就别想太多了。 杨杰并没有急于行动,杨杰在仔细观察,杨杰要看到姚欣,才能行动。 莫离知道太后这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他知道,他应该说些话来安定太后的心,但是此刻,想起毛乐言可怜兮兮地躺在冷宫里,他心中就觉得难受和烦乱,本该他说胡的时候,他一字不说,只定定地瞧着床榻上皇帝的面容。 梁柔根本不关心元家的人是死是活,就是元彰,梁柔也不关心,她只惦记着梁辛。只要梁辛安全,她就放心。 “姜静,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下药呢?你是太敏感了,来,坐下,我们继续玩。”李天逍的朋友淫笑着说道。 黑衣人双唇微微一动,便见他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毛乐言一愣,连忙俯下身子捏开他的嘴巴,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双眼睁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脸色渐渐转黑,只一会,便断气了。 “既然注定亏本,就不要做了,亏光了离场算数。”景王翻了翻身子,背对着毛乐言。 聂焱有些对不上他的频道,下意识说:“那是自然。”梁柔是他老婆,他当然会照顾好。 这是无可厚非的,羡慕之余大家纷纷从布告栏上寻找自己的位置。 自己会受伤,上官倾城也就知道,自身两翼的亲兵,必定死伤极为惨重。若非如此,他们绝对不会让敌军的长矛威胁到自己。 此时想要躲避已是不可能,林飞语只能咬紧牙关,周身肌肉紧绷,同时将内劲运达后背。 “说的对。”林月溪点头,眼眸微动,看向林飞语眼神多了丝赞赏。 但是,无人会去怪她,他们只当这宫主尚且年轻,很多人情世故都还不懂,是以,便也对她那冷漠的态度宽容不少。 这里面既有马上就能使用的强力手段,也有能够持续提升自身力量的修行利器,对比进入秘境之前,李晔已经强大了太多,并且会继续变强。 叶灵犀这次去商王朝,回来之后事情也多,每次都是匆忙的来又匆忙的走,这次,终于能坐下来,给慕名而来的病人诊断了。 可阿阔连动都没动,由着沧千渊脱开了她的掌心,却把手腕狠狠的一抖。 林飞语点了点头,抬头朝着王雨朵看了一眼,后者嘴角莞尔,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风情万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云城心中其实甚为诧异,暗忖他自己难道是霸气外露,刘青杞为之折服,显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刘青杞到底是真为了学医,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则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烘!”一团墨色的火焰从他手中升腾而起,夜阳将其丢入铜炉中,立即生起熊熊大火,两个通风口同时往外冒着热气。 二人话尽,庄护卫拜别正要走时,只听嘭声门开,竟是高丸踹门硬闯进来。 二楼的位置比较少,各种器物比一楼的要高档,所用的食材也更加的新鲜优质,不过价格也要高上很多。 “啪!”夜阳抬起手,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猛兽嗷呜一声,眼中露出懊恼之色,脑袋在夜阳身上蹭了又蹭。 谢宫宝把信抢来,冲诛姬和梅掌柜两个伸指虚点:“早知道你们合谋耍我,我就应该把信送出去,好教她过来拆你招牌。不过现在点到为止,别想再用这封信消遣我了。”说完,把信撕了。 当看到陆山民一脸苦瓜相的时候,海东青只是撇了撇嘴,“要是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自己百度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陆山民不认识这些东西。 “会的,一定会的!哈哈……”屠明也被董老说的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说不准由萨菲娜率领的源能遗族,日后彻底抛弃了科技元素,转而专攻源力修炼呢? “这个你放心,在地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我是谁也不会告诉的!”太白子当下做了保证。 可就是这样,也远非八岐大蛇的对手,毕竟教皇现在的实力是在一级或者是二级天仙左右,八岐大蛇是六级天仙,堪比八级,实力悬殊太大。 “两位帝者?有心事?”林天其实早就知道两人的心里所想,也是故意一问。 吞完了宝葫芦,他又潇洒的沉了下去,夏天想要回去须弥戒之中想想办法,却发现须弥戒不是摄不了远处的月溪,根本就是完全动用不了了,如今的情况能出不能进。 “好了,明天我和白‘毛’负责找一个较大的场地,这样你们招收到人,就有了落脚点,凝聚起来也容易一些,记住我们需要的是人才,不是人数,知道了吗?”狂人大声吼道。 说罢,中年人探手便去抓那鞭子,身手却是不错,怕是已经有了二级初阶的水准了。 楚虚华仍旧是不紧不慢,望着手中的箭矢,好似有几分发怔。但是他的眸子清明,知晓他并不是在发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拈住箭矢,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将箭矢投了出去。 七鼎同时辅助,八鼎同时发力,将天上的天劫之力吸入进入了离火鼎之中。 一路相安无事,就连胡凯都有些要放心了,再前进三十里地,就是约好的城中官兵过來迎接的地方。 胡媚娘拿捏不定,她算不得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可就是因为她做不到铁血无情,狐族的人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是好是坏不能一言而论。 “悦儿,没有想到悦儿的古古神兽修为也都很不错呢?”龙千绝夸赞道,悦儿是三者并存的强者,是逆天体质,而他也只是御兽师和御力师,他都有些羡慕悦儿呢?炼丹师是很受人尊敬的。 一方面他知道是秦悦擅自做主逼迫蔚惟一自杀的,相比较起来,秦悦对蔚惟一的威胁性更大,再者他也是提醒连子涵不要将心思用在裴言瑾身上。 她以前经过训练,那时候只是想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但却在速度和力量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这边段叙初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裴廷清的病房,他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玻璃窗那里裴言瑾背对着段叙初,身形修长负手而立,正从高处俯视着这个城市的黄昏。 “你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齐晦见湘湘有些发呆,语气更温和,湘湘也不再胡思乱想,连连点头答应,要他早些来接自己。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漂亮的姑娘了。”年平崇突然发现秦云珊,眼睛定定的看着秦云珊,娇俏可人,眼眸清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见裴言峤只穿着单薄的衬衣,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自己也犯病似的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陪他坐在那里吹着冷风。 这个决定做的很艰难,但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就不打算改变了。 现在最出名的两名国内的钢琴演奏家,一个是郎朗还有一个就是李云迪了。 毕云涛神情凝重,此时已经感觉到一股恐怖压力从遥远天际传来。 “这几次打电话你都没用原来的号码,那个号码是不用了吗?”齐安心疑惑的问。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语落寂静。 似是一块石头砸入湖面,“砰”的一声后,迅速沉底。 涟漪荡漾,复归平静。 可刹那间,却又风起。 几百年前就曾吹过来的风,再次燎起几百年来都未曾熄灭过的火。 波澜不惊的湖底,浆岩涌动,光焰流淌,将整座湖泊,彻底沸起。 宫殿内,所有人面朝着李追远以及其身后的 太阳系的那台千兆恩多拉在消灭饕餮先遣队之后就离开了太阳系,转而前往饕餮的主力舰队。 啧啧,这大将军府,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就是阔气,和荣国府比起来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石霄和宁妙晴前些日子还来这里买过衣服,当时二人还买了一个情侣装,当时惊呆了众人。 剩下的嘛,金钱看起来不少,好几十万呢,可真用起来,巴不得更多点才好。 但葛城一直盯着雪莉尔,试图深入了解她的话。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可就算这样,人类在天王星的探索度上,也只能达到平流层附近,远远没有到达天王星的液态海洋。 其他人立刻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陈凯倾撒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子弹。 默默的为韩雪凝递上一张纸巾,陈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叶灵尘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只是纯粹靠着身体的力量挥舞着天穹。 此时王掌柜已经彻底绝望了,就范弘道今天这表现,哪点像是能被选中的样子?但王掌柜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引荐范弘道来应聘。 来到浴室中,将浴缸里放上热水,刘萌萌便心疼的开始揪着玫瑰花瓣,直到整束花被揪的光秃秃的,而浴缸里也飘满了花瓣。 就算整个北境都叫嚣着要讨伐天辰宗,他们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日头渐渐升起,时间不知流失了多久,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远远围观,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手画脚。司盐城里两大最强衙门火并,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的最大八卦。 由此申时行可以判断出,王锡爵仍与清流势力划清界限,为了避免两面受敌,难道这次真要被迫退让? 见荣嘉皇帝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才将荣嘉皇帝抬出了镇魂棺,将俏眉放了进去,俏眉虽然有些挣扎,但并没有很激烈。 白赫刚走,那个蛮荒域主就到了,可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 “谁!”突然,七煞的老大眸光一转,隔空一掌震出,雄浑的邪掌透发而出的罡劲朝着树下的人冲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而在神宫城中,玄君正在跟苏昭温存,看着苏昭在不断的忙碌着,玄君就拖着病躯陪着苏昭了。 我无语了,不在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躺下来开始,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了一丝睡意。我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发现韦封楚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味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睡得很好呢? 傅婳感恩戴德,临行时,夫君便叮嘱自己。一切须得按照皇后的旨意行事,哪怕此生她再难回平国公府,再难唤一句父亲,可如今却能了却心事,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目送她哥离开,程佳佳侧头一看,顾佩卿还深深的望着她哥离开的方向,不禁对她更有好感。 老祖宗说着就招呼其他四位太上长老过来。那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露着无奈。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追远陷入了沉睡。 论资历论实力,润生肯定是团队里毫无争议的第二位,但润生不喜欢管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因此,眼下团队的临时指挥权,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谭文彬身上。 将军已经上去了。 谭文彬又是这儿的“八千岁”。 所以,在此刻,彬彬算是整个地下环境里,真正的第一话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都对沃克表示了祝贺,并且纷纷上来跟沃克交朋友。 北无忧这才点了点头,给了东方茹雪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我一瞧,树林子里有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出来,龙井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离得越近,那股白公子特有的异香也就越浓,终于,龙井在一棵开了满树白花的大槐树前挺了脚步。 枫叶林里比外面要冷,萨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边的游客渐渐的变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冷,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哈了口气。 同样的,白冷叶手中的云霄剑也是光芒大增,身体周围的青色火焰冲天而起,最后化为一条上百米长的巨蟒,那周身的温度让空间都是极度扭曲起来。 一切的一切,发展都很迅速,白冷叶成为真正的世界首富,那些零头,都比超级富豪多很多,现在的白冷叶算的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那就看你能变得多美了……”沃克揉了揉妮可的头,淡淡笑道。 柳婉婷微微一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枪,对着门外狠狠的开始射击,一连串的打了七八枪,然后碰了碰一旁正在发愣的东方茹雪,示意她把北无忧挪开,别让北无忧再受到任何的伤害。00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沈君墨幽怨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接着是他轻轻收拾东西的悉碎声音。 黑山老妖知道孙悟空说的地鼠就是他的人头炮弹,所以无奈的转过身,露出肚皮,一咬牙一使劲,生出五颗人头炮弹来。 三头蛇的生命力很顽强,哪怕三个蛇头都被砍了,它也没有立即死亡,仍然还能继续往前走。 当然了,不说破只是暂时的,要是‘古董爱好者’又来威胁他,说不定他就会改变想法。 但听说黑铁铺的老板娘喜欢圆滚滚的东西,所以黑铁铺的老板也就把自己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别的不说,猛一瞧,还真有的可爱。 过了没多久,张翰明就是冲向了山坡之上,这身体好了,一点也是不累,没过多久,他就是达到了这段老住的地方。 莫羽立刻开启了“霸体”挡住了骆修的攻击,莫羽一震就把骆修给震开了;骆修被莫羽震开后立刻退了很远半跪在地上吐出来了一口血,骆修看见莫羽没有事情后立刻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 一个警员也是提醒道,看着张瀚明没有醒,反而是嘴巴都是吐了一些白沫了,这让他们这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噗。”剑刺在疯凶至尊的喉咙处,因为有甲衣保护,未曾刺穿,可许飞跃剑中蕴含的可怕冲击力却让疯凶至尊的身躯成了齑粉。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黑色铠甲,双手柱着一把黑色的阔剑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瑞又打开一张大图,这是他专门请鹰腾做的,这份地图上,醒目地标记着一个个征战的目标。瑞用手指一个个比量着,计算着他们的距离,他需要提前制定一份战略计划。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卷完) “你确定,要车出这个?” 葛师傅有些面色难看地拿着图纸。 图纸有两张。 第一张尚在合理尺寸范围内。 第二张不仅尺寸夸张,青筋毕露,端头还带弯曲。 “对。”谭文彬给葛师傅递了一根烟,“辛苦你了。” 第一张是给小王公公的,第二张是给大宦官的。 俩人会葬在一起,所 即便吴昊现在再怎么天才,也仅仅只是个四阶,还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而这里的科技水平的发展比前世大概低个十年左右,不过世界格局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田怡已经了解叶无忧的性格了,暂时还没有生气,非常自然的和他交流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他跟自家夫人说话,这位老神在在的盯着,是丝毫不将先贤的教化放在眼里。 正当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撞搁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金发碧眼的欧国人,对于下属向他汇报的这件事情,他意味深长的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兴致勃勃的取了块肉,用准备好的树枝串好,将之伸到了火上。 秦峥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顿时引得那些人回头看了看,不过旋即就又转过去了头。 城门口排着大量准备进城的人,费拉里从落叶镇而来的商队也在队伍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领头的人见到叶无忧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底细,内心震惊。 “不妥,东宫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只是观察,真抓人时不会动手,怎么可能再派人来?何况东宫还有谁能比两位厂公地位更高?”李孜省也表示反对。 在十分钟之后,今日头条,有事说事,晨间早报……等诸多刊物上,出现了白虎的身影。 袁茂与樊大坚同时点头,脸色微变,虽然在庙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还是被那场交锋震住,至今心存余悸。 欧阳家在燕京,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所能比拟,如果欧阳老先生在车上出了事,这责任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钓客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敢说出来,因为那会让他羞愧至死。 胡桂扬估计这几人后半夜能追上郭家村的队伍,应该不敢动手,明天下午能回来报信,真相就会暴露。 那刘执事看着游思思都没有意见了。也就不再劝了,最主要的是,游思思的实力,可不是普通的生死境。如果说别的生死境接这个任务还会有些危险,但游思思显然不会。 苏婧心下一喜,面色微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衫,赶紧也跟了过去。 耶和华打了个响指,磅礴神力波动一闪即逝,而阿努比斯那边却一脸惊骇,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作甚?”道牧并没有停下动作,在他看来,滑稽的一切,且实打实的有成效。 听闻族长说到这两个字,其他家族成员无不惊讶,因为他们葛家是百年灵植家族,底蕴虽然有一些,但距离灵膳家族还有一定差距。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红豆落水之后,她的癫狂姿态,不禁都噤声沉默。 意外的,师徒二人为了马车夜间行走方便而设计的马灯竟然让军部看上了,让俞旺斋再次入了皇帝的眼。 直到曹燕将“香水沐浴露”项目放在办公桌上,李静儿方才微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203忽然笑了。笑声很机械,仍然摆脱不了系统的虚假味道。赵若明第一次听到203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七十五章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 薛亮亮伸手,调高了音量。 下一刻,除了李追远,车上所有人都齐声唱起: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游本昌演的电视剧《济公》已经上映好几年了,现今依旧火热。 一曲结束,车内终于安静下来。 阴萌问道:“还有多久到金陵?” 薛亮亮:“还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那你们去省会挺近的。” “近么?”薛亮亮笑道,“金陵作为江苏的省会,可省内大部分城市去金陵都不是那么近,反倒是我老家安徽那一片的,去金陵更方便。” “这都还不算近么?” “这都还算……”薛亮亮想起了阴萌是丰都人,省会是蓉城,“也是,相较于你那边的话,确实近太多了,不过你们那儿一般也不会去蓉城,去山城更方便吧。” “上次和你们一起回来,中途路过,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到山城。” 谭文彬一拍脑门,惋惜道:“你早说啊,早知道我们那时就在山城多留两天,陪你玩玩。” 阴萌有些悲伤道:“我原本以为南通会更好玩的。” 她在李三江家其实住了挺久的了,起初她也去过市区去过景点,但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刚过年那会儿,李三江要去狼山烧香,阴萌也陪着去了,结果爬山时,她都还没觉得热完身,居然就到山顶了。 所以,以后哪怕手里没活儿得空时,她都宁愿在家里看看电视练练功,懒得跑出去。 阴萌又问道:“金陵好玩么?” 薛亮亮说道:“自然景观就别做太大期待了,肯定比不上你老家,但这里人文景点很多。 对了,上次小远来金陵考完试就回去了,也没怎么玩,这下可以有时间去逛了,让他带着你们去,他可以当导游讲解。” 李追远应了一声:“嗯。” 谭文彬打开一瓶汽水,喝了一口,说道:“景点不景点是其次的,主要看有没有死倒,这好不容易离开老家了,可得好好捞个够。 亮亮哥,你知道我们学校附近哪里死倒多么?” 薛亮亮:“这话问的,我要是知道这个的话,还能活到和你们认识?” 谭文彬又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哥,你能找到钓点么?” 李追远想了想,说道:“其实,从风水气运角度来说的话,我们这帮人凑在一起,是比较容易碰到脏东西的。” “啊?”谭文彬挠挠头,“怎么感觉像是数学问题?” “差不多,我们这里就四个捞尸人了。”李追远又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薛亮亮,“还有一个白家上门女婿。” 薛亮亮:“你就非得加上‘上门’那俩字?” 李追远摊开手:“五个清洁球放一起,周围太干净了,自然而然会吸引一些脏东西过来匀一匀。” 谭文彬明白了,说道:“意思就是,我们只要聚在一起,正常情况下遇到脏东西的概率就比正常人要高得多?” “嗯。”李追远点点头,“如果你还要主观上去找的话,那概率会更大。” 谭文彬拍手道:“那好啊,以后我晨跑改成河边夜跑。” 薛亮亮摇头叹息道:“彬彬啊,你是真饿了。” 谭文彬瞥了薛亮亮一眼:“亮哥,你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小远,开学前的这段日子你就先玩着,开学后也可以体验一段时间大学生活。等老师手里的事忙完,会启动一个新项目,到时候会从学校调人,你肯定在里面的。” “好的。” 谭文彬问道:“那我呢?” 薛亮亮打趣道:“你不是要夜跑么?” “亮哥哥~人家错了嘛~” “人小远是还没入学,毕业设计都做了不知多少套了。” “我之前是在忙着高考啊,我现在补专业课还来得及么?可是,我也没小远哥那样的脑子。” “放心吧,吓唬你的,我或者小远去和老师说一声就是了,每个项目团队都有劳力份额,要求就俩:一个是本校专业,一个是四肢健全。真巧,你符合条件。” “能进去就行,那个,进去后是不是就像上次去万州那样,不用留校上学了?” “嗯。” “啧,大学和高中的自由度差距,真的好大。” “是老板的差距大。” 货车进入金陵市区后,径直开到学校北门,被保安拦下。 薛亮亮将头探出车窗,喊了几声叔,保安就笑着开了门,连登记步骤都跳了过去。 北门进去就是生活区,食堂和宿舍楼都在这儿,李追远和谭文彬住同寝,在B区九栋三楼的最边角。 这个寝室清静,而且不同于其它寝室的六人间,这里只有两张床位。 “哇,这么好。”谭文彬放下行李后忍不住赞叹。 “住宿优待本就在小远的提前录取条件里,只不过把你插过来给小远当室友了。” “老师真好。” “别谢错了人,老师哪可能关心这个,是我走关系把你安排进来的。” “亮哥,你在学校说话这么好使么?” “我在学校开了几个小买卖,认识点人。”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寝室打扫了一遍,再把床铺好、生活用品摆放好后,众人就离开了寝室。 薛亮亮将大家带去了一个二层楼建筑,大门左侧挂着“大学生活动中心”牌子,右侧则挂着“平价商店”。 商店面积不小,种类也很齐全。 因现在还是暑假,学生不多,所以柜台上就一个面相白净的男生在看着书,另一边还有一个阿姨正磕着瓜子。 见薛亮亮来了,俩人各自放下书和瓜子迎了过来。 “学长,你来啦。” “嗯,志华。”薛亮亮右手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进货单,递给了对方。 男生接过进货单后,眼睛当即睁大。 “学长,你听我解释,我……”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要是报学校,你肯定毕不了业。” “学长,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把钱还……” “不用还了,把账本那些归整一下,然后你就走吧,我当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谢谢你学长,谢谢。” 男生把账本和钥匙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拿着自己的书,逃也似地离开了。 薛亮亮把钥匙拿起来,递给阴萌:“喏,这个店你来打理。” 阴萌忙摆手道:“我哪里会打理……” “不是说你以前开过铺子么?” “是开过,快开倒闭了。” “没事,这里我年初才和学校续签了合同,还有三年,是B区独家,你只用坐柜台那儿负责收钱就行了。” “那行。” “现在暑假,留的人不多,等开学了,还得从学校给的名单里,挑七八个贫困生来帮忙打杂搬货。” 润生说道:“我来搬货就可以了,不用招人。” 薛亮亮摆了摆手:“那可不行,提供勤工俭学岗位是政治任务,你当这里的独家这么好签?” “那我也留下来帮忙吧。”润生还是觉得在这里工作,可以离小远近些。 “那没问题。”薛亮亮指了指楼下,“楼上是排练室,一些学生活动的提前排练会在那里进行,楼下有半层地下室,我拿来当仓库用了,但在,孙阿姨平时也会住在这儿。” 先前嗑瓜子的阿姨笑道:“对,没错,我就住这儿。” 薛亮亮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可以看一看的房子,钥匙和地址也给你们,主要住外头离得远,进出校门也麻烦。” 薛亮亮将一把钥匙和写着地址的纸条一并递给了润生。 润生没接,指了指 “外头房子钥匙你也拿着,我那儿还有。” “好吧。” “先搬东西,然后咱们去吃饭。现在学校食堂基本都关着就几个小窗户营业,但真没什么吃的,北门外有一家川菜馆,味道很正宗。” 半地下室的房间缺点就是采光不好,外加容易受潮,但这对润生和阴萌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怕潮还当个鬼的捞尸人。 谭文彬对这里的房间更是格外满意,要不是他需要去寝室陪小远,他真想也睡这里,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里,他睡习惯了棺材。 其实,要不是考虑到阴萌是女的,像润生这样的,完全可以直接住进寝室里去,顶多在宿管阿姨那儿打点一下,至于学生会查寝的,他们算个屁。 家里养的那条小黑狗也长大了,不过它整天依旧是吃了睡睡了吃,比李三江都更早地进入纯养老生活。 润生将它连带着狗笼子一起从货车上卸下,搬去了地下室自己的房间里。 出了北门,来到那家川菜馆,大牌子上写着“老四川”,小牌子上写着“万州烤鱼”。 虽是假期,但店里仍有好几桌客人在,这对于学校边的餐馆而言,简直就是了不得的成绩。 眼下附近一条街,大部分都已关门闭店,等学生开学后才会重新营业。 薛亮亮进店后,老板夫妻和女儿女婿都出来打招呼,显得过分热情。 阴萌听到了乡音,很是开心,薛亮亮就让阴萌去后厨看着点菜。 这会儿毕竟还是淡季,备菜不会太多,不能看着墙壁菜单随便点。 谭文彬拿起桌上茶壶给大家倒水,然后对薛亮亮问道:“亮哥,看来你真是这儿的常客啊。 李追远端起茶杯,说道:“这家店就是亮亮哥开的。” 谭文彬用力眨了眨眼:“亮哥,真的么?” 薛亮亮点点头:“上次从万州回来后,我就投了这家店,老板他们一家是我请来的,不过他们也有股的,不纯是给我打工。” “亮哥,你真厉害,你干嘛不全职做买卖,我觉得那样你肯定能赚大钱。” “你怎么没去搞《追远密卷》?” “我……” “赚钱哪有修大坝来得快乐。” 李追远抿了一口茶,然后默默放下杯子。 喝惯了柳玉梅的茶叶,他现在嘴叼了。 菜上得很快,其中还有一道烤鱼。 “嘿。”薛亮亮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我投这个店的主要原因,还是想方便自己来吃。” 润生:“那应该开在长江边上,更方便。” 薛亮亮回头对厨房喊道:“再多煮一桶米饭,我们这儿有人饭量大,米饭不够堵不住他的嘴。” 吃完饭,薛亮亮就把货车开走了,他得回罗工那里报到去。 润生和阴萌去了商店,趁着现在淡季,得赶紧熟悉上手。 李追远和谭文彬回到宿舍,谭文彬一边把二人衣服从行李袋里拿出来挂上一边说道: “小远,你说那个原本看店的学生,是不是被亮哥故意给弄走的?” “嗯。” “我甚至怀疑,是亮哥专门找人去诱惑他吃回扣,好开了他,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人手脚不干净为什么不早点开掉他?” “亮亮哥没精力管学校里的事了,换其他人管可能也会贪吧,这个人反而贪得少些。” “啧,亮哥真豪气,一来就送个店,以后咱吃的喝的,直接去润生那里拿就是了,哈哈哈。”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却没急着翻开面前的书,而是侧头看向窗外的树。 还记得初见亮亮哥时,是在老家“挑河”的河堤上。 那时的亮亮哥,虽然已表现出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可身上依旧带着青涩与腼腆。 这一年来,亮亮哥跟着罗工走南闯北,确实成熟干练多了。 也是,大家其实都在改变。 比如,挂好衣服后,换上背心和运动短裤的谭文彬。 “彬彬哥,你真要去夜跑?” “对啊。” “那你刚刚为什么还洗澡?” “我是怕你一个人不好意思洗。” “哦。” “走了,远子哥。” “注意安全。” “你这话说得,哪能第一天住进学校还没开学呢,就碰到脏东西。” “别说这样的话。” “嘿,我故意的。” 谭文彬下楼后,见宿管阿姨在搬东西,就主动帮了忙,然后被宿管阿姨邀请去办公室喝了杯水聊了一会儿天。 等跑出宿舍楼后,已是晚上十点,不远处的平价商店那儿还亮着灯。 谭文彬往反方向开始跑,打算绕一圈回来时,要是润生他们还在,就去店里要瓶汽水喝。 白天见过的地方,在夜里又是另一个模样,外加现在是假期,校内显得很空旷安静。 谭文彬跑到了一处小人工湖边,说是湖,其实就是个大一点的水塘。 沿着湖边跑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同样的跑步声。 并且,后方那人还主动发声:“哎,同学,你好啊!” 谭文彬即刻加快脚步,从平跑变成奔跑。 “哎,同学,你跑什么呀?” 等跑出挺长一段距离后,谭文彬才逐渐放缓步伐停了下来,再回头,发现已不见了人影。 “是啊,我跑什么呀?” 明明想出来碰运气的是他,结果真可能碰上时,第一反应居然是跑。 “应该是安逸日子过太久了,还没进入状态,嗯,绝不是我叶公好龙。” 寝室里,李追远在台灯下正看着书。 新的环境,是很好的阅读背景氛围。 “嘀嗒……嘀嗒……嘀嗒……” 寝室外楼道里,由远及近,有脚步声传来。 李追远抬起头,不是谭文彬回来了,因为彬彬不可能穿高跟鞋去跑步。 “嘀嗒……嘀嗒……嘀嗒……”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了这一层楼道的尽头,停下。 紧接着, 一声轻轻的摩擦。 这是转身了,面朝寝室门。 “哆……哆……哆……” 敲门声传来,每一下,都很闷,在清冷的楼道里回响。 “彬彬哥,你其实都不用夜跑的。” 李追远将书本合上,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紫色的鞭子。 伏魔鞭一共做了四条,其它都是黑色的,只有李追远这一条是紫色的。 因为这是阿璃把那时余下的老牌位外皮全刨下来,一点一点地裹上去的。 握着鞭子,站起身。 “啪!” 李追远将台灯关上,寝室内光亮骤降,太过亮眼的灯,容易破坏氛围。 寝室门的敲击声,因此停顿了片刻。 李追远走向寝室门,途中顺手把寝室顶灯也关了,寝室内陷入彻底的漆黑,这才是最佳的背景色调。 门外的敲击声,变得迟缓了。 男孩站在门前,说了声:“门没锁。” 敲击声,卡住了。 男孩伸手抓住门把手,毫不犹豫,“吱呀”一声,将门完全打开。 外头,空无一人。 李追远握着鞭子,走出寝室,还故意将寝室门关上。 “砰!” 楼道另一头区域,传来“滴嗒……滴嗒……”高跟鞋的声音,但却看不见人影。 李追远主动向那边走去,见还没有和那声音拉近距离,男孩就逐渐跑了起来。 “滴嗒!滴嗒!滴嗒!” 高跟鞋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远,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李追远停下脚步, 它跑了。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谭文彬走进平价商店时,润生他们还在忙着对货。 他走到饮料架子前,本想拿瓶饮料喝,却想起自己换了运动短裤后兜里没放钱,本着不给他们添麻烦的原则,他还是走到柜台前,端起一个茶缸,“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水。 “需要帮忙不?” 拿着笔和簿的阴萌摇头:“不用,快清点好了,货品可真多啊。” “那是当然。” 阴萌指了指摆放生活用品的货架,说道:“趁开学前,还得进一批生活用品。” 孙阿姨笑着说道:“每年都是这样的。” 阴萌:“得把凉席、床垫、被子、盆、杯、毛巾这些,整体打包成一套,再挂个打折牌子一起卖。” 孙阿姨愣了一下,本想继续显摆一下老资格,一时却又张不开嘴。 谭文彬耸了耸肩:“不错嘛,看来你已经进入了状态。” 阴萌可惜道:“按理说,学生毕业后能收到比较多二手用品的,清理一下新学期就能便宜卖给新生,上学期末没收么?” 孙阿姨摇头:“以前没这么干过。” 阴萌点点头:“那以后就这么干吧,大部分学生还是普通家庭条件。” 谭文彬靠着柜台调侃道:“果然,是棺材铺束缚了你。” “既然要干,那就得好好干,我还打算在这儿开个热食品区,下包火锅底料再弄点丸子毛肚之类的放里头煮,单卖,像火锅串串那样。” “好主意,但你别亲自上手煮。” 阴萌有些不服气地看着谭文彬。 谭文彬很严肃地提醒道:“这里是学校,弄出集体食品安全问题,可是很严重的。” 阴萌没犟,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笔:“好,我晓得了。” 润生把脚边的货全放上去,然后拍了拍手,看向谭文彬:“你刚钓鱼去了?” “嗯。” “有收获么?” “在湖边碰到个人在后头喊我,但等我回头时,却瞧不见人影了。” 润生有些意外道:“还真有?” 孙阿姨问道:“是西边那个湖么?平日里确实有不少人喜欢在那里跑步,情侣也喜欢去那里。” 谭文彬好奇道:“孙阿姨,你在这学校时间多,知不知道一些学校鬼故事?” “鬼故事?” “对啊,我们对这方面的事,比较感兴趣。” “哪有什么鬼故事,都是些扯闲篇儿的。你要说死人嘛,学校里确实死过不少人,每学期都有,跳楼死的,溺死的,吃药死的甚至噎死的,都有。” 一个区域人数只要多到一定基数,死个人就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谭文彬要听的可不是这些,他继续问道: “就没哪里是比较邪门的地方?” “邪门的地方?”孙阿姨捂着嘴笑道,“这儿是学校,哪来的邪门地方,倒是前阵子听我一姊妹说过,将军山那儿时常晚上出事。” “将军山?”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当不得真。” “行吧,润生、阴萌,你们继续忙,我回去了,小远哥还一个人在宿舍呢。” 谭文彬走回宿舍楼,经过宿管阿姨办公室窗口时,瞧见阿姨正一边拿着笔写着东西一边吃着鸡蛋糕。 “冉阿姨。” “臭小子,吓我一跳。”先前谭文彬下楼夜跑前刚帮她搬过东西,二人算是认识了。 冉阿姨拿起一块鸡蛋糕,递给小伙。 谭文彬没伸手接,而是张开嘴:“啊……” 冉阿姨只能笑着将鸡蛋糕放进小伙嘴里。 “在忙啥呢?”谭文彬边咀嚼边问道。 “在给我女儿写信。” “不能打电话么?” “电话费多贵啊。” “公话私用呗。” “嗯?”冉阿姨怔了一下,这才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笑骂道,“臭小子懂得还挺多,看来你家里没少干这样的事。” “冤枉,我爸那人原则性可强了,我小时候一直想让我爸开警车送我去上学,但我爸一次都没这么干过。” “你爸挺好的,真的。”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爹。” “呵呵。”冉阿姨放下笔,揉着自己手腕:“呼……写好了,其实,就算打电话,拿起话筒时,也没多少话好说的。” “来,给我看看,帮你检查一下错别字。” “去去去,回你的寝室去。” “晚安,阿姨。” “晚安,臭小子。” 等谭文彬离开后,冉阿姨掏出火柴盒,擦出火后将信封点燃,等燃到一半时,放入脚下的一个大茶缸里。 茶缸旁摆着一只鞋盒,包装破了一半,露出了里面黑色高跟鞋。 …… “啪!” 进屋后谭文彬打开灯,发现李追远已经躺床上了。 他马上又把灯熄灭。 “彬彬哥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小远哥?” “我没睡着。” “哦,你今儿睡得可真早。” “不早了,你不看几点了。” “行,那我以后晚上早点回来。”谭文彬端起面盆和毛巾,打算去外头水池那边冲个澡。 吃完晚饭回来时,他就和小远一起去那边洗过。 校区内有浴室,可一来比较远二来现在也停业中,其实就算以后它开业了谭文彬觉得自己也懒得去,男生宿舍嘛,直接去水池那儿拿盆接水往身上泼不更爽利,冲完后再晃着鸟潇洒走回寝室。 正欲开门时,却发现寝室门上贴着一张符。 “小远哥,这是……” “它来过。” “啊?” 谭文彬马上左手举盆右手抓着毛巾,进入戒备状态。 “它跑了。” “哦。”谭文彬放松下来,“哥,是啥东西?” “跑太快了,没见着。” “哥,以后我晚上尽量不出门了,保护你。” “我睡了。” “嗯。”谭文彬打开宿舍门,大拖鞋行走在楼道时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我还夜跑个屁哦,还不如守着小远。啧,还是咱小远哥更邪门。” 第二天一早,李追远醒了。 习惯性侧过头,看见的是还在呼呼大睡的谭文彬。 落差感,还是挺大的。 李追远下了床,端起盆走到洗手池边,洗漱时,身后有人哼着歌进来了。 “咦,小弟弟,你也是来上大学的吗?哈哈哈。” “嗯。” “额……”对方有些迟疑地又问道,“真的是来上大学的?” “嗯。” “我去,真的假的?” 李追远洗漱完,将东西收拾好放进盆里,转身走了出去。 对方一边刷着牙一边探出身子,看见李追远走进最里头的那间宿舍后,才收了回去。 男孩放下脸盆,刚坐到书桌前,谭文彬就醒了,他弯下腰将被自己踹下床的被子捡起,嘀咕道: “还是睡棺材好啊,不用担心踢被子。” 下床后,谭文彬伸了个懒腰:“小远哥,等我洗漱完后就出去给你带早餐。” “不用了,待会儿一起去找润生哥他们,我们这几天出去玩,等开学后,他们就得看店没空了。” “也对。” 谭文彬拿着脸盆出去了,过了会儿,他打开门回来笑着说道: “刚有个大二的,在洗手池那边一直追着我问你是不是学生,人还挺好的,叫陆壹,家哈尔滨的,还送了我一根红肠。” 说着,谭文彬自己咬了一口:“唔,味道很正宗。” “你以前吃过红肠?” “没吃过,但我第一次吃到时的味儿,在我这里就是正宗的。” “他没回家?” “没,留校做家教兼职呢,他说家里屯儿大,回老家做家教不方便。” 李追远和谭文彬来到平价商店,昨晚已经盘好货,现在生意也不多,就留了孙阿姨看店,四个人一起走出校门坐上了公交车。 谭文彬发现润生背着一个大包,问道:“润生,带这么多水?” 去景点前自己带水或是在景点外买好,是时下国人旅游的共同记忆。 因为景区内的水比较贵,至于吃的该怎么办……正常人不会舍得在景区里买东西吃。 “昨晚清点出很多临期和刚过期的吃的,我就都带上了,我饭量大,外头吃喝又贵,正好把它们给吃了。” “润生,你现在好歹是个二老板了,咋还这样抠搜,该拿出点派头来了。” 润生拍了拍大包:“都是些好东西,小时候很难吃得到,以前做梦都没想到有天能放开了吃零食。” 四人下车后,先进了一家鸭血粉丝店,吃了早饭。 然后这一天就连续逛了好几个景点,全程都是由李追远来解说,到黄昏结束时,李追远都觉得嗓子有点哑了。 没办法,自然风光壮丽的地方是个人都能用自己眼睛看,但人文景点没人细致入微地讲解就只能走马观花,很快就溜出来大呼没意思。 四人乘坐最后一发公交车回到了学校,接着又去了“老四川”吃了晚饭,进校门后两两分开。 润生走进商店,没看见孙阿姨,他手里还提着一份特意为她打包回来的红糖糍粑。 “可能在。 润生往地下室走去,来到孙阿姨房间前敲了敲门,里头没反应,灯也熄着,应该不在。 润生只得回到自己房间,发现狗笼子居然是空的。 四下找了找,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在里头缩成一团的黑狗。 黑狗不见以往慵懒,反而眼睛水汪汪的,浑身发抖。 润生默默起身,走到行李处,将黄河铲拿出。 正在扫地的阴萌听到楼上传出的板凳摩擦声,距离开学还早,也没什么表演活动需要彩排,按理说楼上应该没人。 走到楼梯口,阴萌对着上头喊道:“孙阿姨,是你在上面吗孙阿姨?” 不见回应,但椅子摩擦声却更加清晰。 阴萌走上楼梯,来到二楼,没开灯,但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隐约能看见有一道身影在那里跳舞。 对方跳得很投入,不时将周围摆放的椅子撞开。 灯的开关就在楼梯口,阴萌将手伸过去。 “啪!” 灯亮了,人影消失了。 偌大的木地板练舞房里,显得空荡荡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阴萌即刻转身,在看见是润生后,舒了口气。 润生手持黄河铲走了上来,经过阴萌身边时说了句:“小黑看到什么东西被吓到了。” 阴萌闻言,也吓到了。 润生握着铲子走到练舞房中央,环视四周。 阴萌跟了上来,说道:“刚我听到楼上有椅子动静,上来后看见一个人影在这儿跳舞,打开灯后就不见了。” 润生问道:“会是活人么?” 阴萌摇头:“活人在我眼前不可能消失得那么快。” 哪怕撇开捞尸人的职业,他们俩现如今也属于真正的练家子,观察力与反应力比普通人要强很多。 “走,去告诉小远。” “嗯。” 二人刚下楼,就看见孙阿姨提着一个保温桶进来。 “嘿,可不就凑巧了么,刚九栋的宿管喊我去吃汤圆,我寻思着店里不能长时间没人看,就去给提回来了,来来来,咱们一起吃。” 孙阿姨走到柜台前,将保温桶方向,热情招呼二人过来。 润生看向阴萌,示意她去通知小远,自己留在这儿。 阴萌微微摇头,那是男寝,自己去不方便,还是润生去,自己留在这儿。 润生目光坚定,意思是男寝你进去也很简单。 二人练功喂招这么长时间,默契自然不会缺,眼神示意更是简单。 阴萌没办法,只能跑出了店。 孙阿姨疑惑道:“咦,她去哪儿了?” 润生:“去给我们朋友送东西了。” “那我们先吃吧,汤圆放久了就胀散了。” “我给你打包了糍粑,放在 “不用了,吃这个就可以了,晚上吃太多容易不消化。” “哦,好。” 润生走到柜台后,将铲子放在椅子上。 “润生,你拿着铲子做什么?” “有块墙皮脱了,我打算铲下来重新粉刷。” “这铲子样式看起来挺复杂的,哪儿买的?” “家里带来的。” “哦,怪不得,来,你先吃。”孙阿姨扭开保温桶,又将一个勺子递给润生,“快吃吧,尝一尝我们本地的汤圆。” “今天是什么日子,吃汤圆?” “九栋宿管阿姨的生日。” “哦。” 润生点点头,接过勺子却没急着去舀汤圆,而是从铁盒子里抽出一根粗香,点燃。 “你这是雪茄么?” “是香。”本着以后还得一起看店,润生也就不避讳她了。 “香?” “这是我个人吃饭时的习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改不了了。” “这种习惯,还真是奇特,不过我听说,有些孩子还会抠墙灰吃,你这个还更干净些。” 忽然间,白光闪了一下,是闪电。 紧接着, “轰隆!” 雷声响起,外头下起了雨,风也从门外刮了进来。 孙阿姨:“这个季节就是这样,冷不丁地就下个雷阵雨,你快吃吧,尝尝看。” 润生没下勺子,而是看着自己刚刚点起来的香。 外头风呼呼地吹进来,吹动了他的头发以及柜台上的书页,可香烟却依旧袅袅,笔直升腾。 润生抬起头。 上方, 是一双悬浮着的脚。 …… “今天辛苦了,小远哥,要不要喝汽水?” “你喝吧,彬彬哥。” “是哦,忘了,你不爱喝甜的,那我给你泡杯茶……我找找看,记得来时我妈给我行李里放了两包我爸的珍藏茶叶。嘿,找到了。” 谭文彬泡了一杯茶,放在了小远书桌上。 “小远哥,尝尝。” 李追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点头。 “感觉咋样?” “你爸没受贿。” “额,哈哈哈哈!”谭文彬没忍住大笑出来,然后边用手背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边说道,“那等明天我去给你买点好茶叶来。” “不用了。” 算算日子,过不了几天柳奶奶应该会出现在学校附近。 茶无好坏,只分口味,问题是自己喝习惯了柳玉梅的那种口味,偏偏那种口味又非常贵。 家属院老人弄到一点都得开个茶话会请众人一起细品的茶,在柳玉梅那里只是日常口粮。 “轰隆隆!” “哦豁,要下雨了。” 谭文彬走过去将窗户关起,顺便把衣服收了。 就在这时,楼道外,传来“嘀嗒……嘀嗒……嘀嗒……”的高跟鞋声音。 谭文彬听到了,他马上激动地对李追远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虽然男孩坐在书桌前,根本就没动。 谭文彬一连串地面翻滚,抄起黄河铲,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寝室门旁,恰好那高跟鞋再度走到门口。 摩擦声,面鞋子朝寝室门的转向。 “彬彬哥……” “嘘嘘!”谭文彬对李追远不停挥手,示意别再惊跑那东西。 李追远翻开书,说道:“是活人。” “啊?哦……那个,我知道。” 谭文彬站起身,左手去撩头发右手去摸大腿,主打一个以尴尬来缓解尴尬。 “哆哆……” “彬彬,在么?” 是宿管冉阿姨的声音。 谭文彬打开了门,冉阿姨端着一个陶瓷碗站在门口。 碗上面搭着一双筷子,碗里是汤圆,碗外壁上还印着红字:劳动模范。 “冉阿姨。” “阿姨煮了点汤圆,给你端来了点,明儿记得把碗筷给阿姨还回来。” “好,谢谢阿姨。” 冉阿姨把头探进屋内,对坐在书桌那儿的李追远笑道:“我们的状元郎也吃一点哦。” 李追远侧过身,回以腼腆笑容。 谭文彬问道:“阿姨今晚打扮过了,还穿着高跟鞋哩。” “今天是我生日。” “哎哟,您昨天干嘛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给您准备个蛋糕。” “臭小子就知道嘴甜。” “阿姨,生日快乐。” “好了好了,记得还碗筷。” 冉阿姨踩着高跟鞋走了。 谭文彬把门关上。 “小远哥,我可没和阿姨聊你的事啊,她是管宿舍的,知道住进这间寝室的学生都不一般,她早就打听到你是谁了,还奇怪今年报纸上没登高考状元的照片。” 李追远没配合去做宣传,吴新涵也没强求,反正省状元出自自家高中就可以了。 “嗯,说了也没事。进了大学后,高考成绩就没意义了。” “小远哥,来一个?” “刷过牙了,不吃。” “那我吃。”谭文彬拿起筷子刚夹起一颗汤圆,忽地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女人的脸猛地探出,吓得他直接把手中的碗给丢了出去,大喊一声,“妈嘢!” 阴萌翻了进来。 谭文彬抱怨道:“不是,你为什么不走门?” “我是女生。” 谭文彬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走动的姿势:“就一个宿管阿姨,你从她窗台下弯腰过去就好了。” “还是翻墙方便些。” 李追远看向阴萌,问道:“润生哥那里出事了?” “我在店铺上面的练舞房里,看见了消失的影子。” 谭文彬弯下腰,准备清理洒落地上的汤圆:“多大点事啊,真和小远哥说的一样,咱几个凑一起,脏东西自己就往这边匀了。” 阴萌继续道:“润生说小黑被吓到了。” “我艹!”谭文彬马上直起身。 黑狗可是自幼喂补药长大的,而且它还是最纯正的五黑犬,这类犬遇到脏东西一般情况下只会变得更凶厉更兴奋。 因此,能把它吓到的东西,那来头绝对非常大,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脏东西。 四人离开南通后,就想着捞死倒过过瘾,但那也只是特指正常情况下的死倒,绝非这种有极强挑战性的大家伙。 李追远打开抽屉拿起鞭子:“润生哥受困了?” “没有,他留在店里,让我来通知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因为孙阿姨中途回来了,所以润生就留在店里陪她。” 下一刻,阴萌看见李追远眼眸里闪现出一抹淡漠。 只这一眼,就让阴萌后背忽然生寒。 不是厌恶也不是愤怒,却比这两者情绪更高。 男孩是在本能排斥这种愚蠢的选择。 但很快,男孩闭上眼再睁开眼,目光恢复,然后淡淡应了一声:“嗯。” 三人快速跑出宿舍楼,途中经过宿管阿姨办公室,窗户关着,灯也熄了。 冒雨来到店门口,李追远停下脚步,抬起手。 谭文彬和阴萌也立即停下。 雨还在下,店铺门框上,雨水不停地滴落。 可问题是,门在建筑物内部,上面有个露台,雨水不可能打到那上面再形成水帘洞的格局。 李追远特意抬头扫了一眼,没瞧见水线。 除非是这栋活动楼内部墙体开裂,雨水渗入后又恰好沿着门框上方的裂缝流出,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因此,门上正滴落的水,和外面的雨水,不是一路的。 李追远:“它在里面。” 见小远哥没有向里头冲的意思,谭文彬也没敢冒然行动,而是对着里头大声喊道: “润生,润生!” 李追远:“有瘴,里面听不见。” “哦……”谭文彬缩了缩脖子。 有瘴,强行进去就得入它的局,要么迷失要么昏迷,总之,会很耽搁时间。 李追远双目一凝,右手持鞭,左手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状态下,门框上滴落的水变成了黑色浓稠状,落下去的同时又不断流淌向两侧再上去,像是活物。 李追远举起鞭子,对着地上的那条动态的黑线,抽了过去! “啪!啪!啪!” 连续三下,这一进程被中断。 现实里在谭文彬和阴萌的视角中就是,小远对着地面抽了几鞭子,门框上的水帘就自己停了。 李追远喊了声:“阴萌,进。” 阴萌毫不犹豫,第一个冲了进去,李追远是第二个,谭文彬第三个。 大家平日里其实根本就没演练过配合,但遇到危险情况时,都清楚该把谁当作核心保护起来。 原本,最适合打头阵的是润生,可他现在人在里头。 店里一切正常,就是灯光有些昏暗。 柜台边,孙阿姨趴在那儿,陷入了昏迷。 李追远深深看了一眼孙阿姨的背影。 一楼不见润生,而楼上,“咚!咚!咚!”连续三下重击。 “上楼!” 依照进门的顺序,三人快速跑上楼,刚跑至楼梯拐角处,四周墙壁以及脚下楼梯都开始波动起来,像是变成了液态,而且摇晃幅度开始不断加大。 阴萌只能弯下腰,勉强保持平衡。 谭文彬则一屁股摔倒在地,分不清楚方位,重心完全丢失。 李追远抬头看向楼梯上方,它在阻止自己等人进入。 这意味着,润生还在和它搏斗。 “跟着我!” 李追远举起手中鞭子,对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方抽了一记,鞭子炸空声响起的同时,他也闭上了眼,耳朵微颤。 然后,在阴萌和谭文彬的视线里,小远是在往下楼梯的方向走。 他们马上低下视线,看向小远脚踩过的位置。 然后阴萌是跳过去,谭文彬则是手脚并用地爬,反正都得顺着“记忆脚印”前进。 终于,谭文彬爬了出来,四周空间感恢复了正常,他站起身,看见了被一根钢筋钉在墙壁上的润生。 阴萌比谭文彬更早看见了,红着眼,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小远身前。 谭文彬马上举着铲子,来到小远身后,不停向四周以及头顶张望。 “那边!” 阴萌和谭文彬同时发现了一处天花板,那里正滴落着黑色的液体,伴随着浓郁的腥臭味。 再往上看,似乎有一道黑影贴在上头,它应该是在和润生的搏斗中受了重伤。 “嗡!” 黑影开始蠕动,身形自原本位置消失,但滴落的液体却依旧存在,只不过换了个方向,它在向三人主动靠近。 “嗡!”“嗡!”“嗡!” 连续几次消失再出现,黑色血液在地上的痕迹越来越近。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举着器具,对着那个方向。 李追远则是闭着眼睛。 黑色血液出现在了跟前。 阴萌和谭文彬各自举起黄河铲。 李追远喊道:“反方向!” 二人直接一个转向,对着反方向位置拍了下去。 “砰!”“砰!” 连续两声闷响传出。 谭文彬只觉得双臂被反震得一阵发麻,几乎要抽筋。 阴萌则是一铲子下去后,又原地腾空,双脚对着那个位置连续踹出,这是标准地踢死倒的腿法。 “咚咚咚!” 原本看不见的地方出现了一团污泥,污泥四溅,里面露出了一具躯体,在它腰部位置,有不同于污泥的黑色鲜血正汩汩流出。 阴萌再度举铲向前,瞄着对方的伤口使劲斜劈。 四散的污泥在此时忽然回缩,撞击在了阴萌身上。 “砰!” 阴萌失去了平衡被迫向污泥倒去。 但在触碰的前一瞬,阴萌单手撑地,腰部绷直,以手臂为轴,将整个人甩起,双脚再度狠狠踹在了污泥身上。 污泥再度散开,里面躯体的面容出现,确切的说,她有头却没有脸,原本脸应该存在的位置像是被蛀空了一样,整个凹陷下去。 能看出她是女的,还是因为那黑长直的头发。 它飞出了污泥,向着阴萌扑了过来。 阴萌正准备拿起铲子抵御。 就在这时,李追远眼睛睁开,目光直视着他。 无声的厉啸瞬间在整个练舞房内响起,阴萌和谭文彬都感到了耳膜一阵撕裂剧痛。 而那个无脸人,则即刻调转方向,向李追远扑来。 它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这个少年,正在企图控制它! 一直留守在小远身旁没上去干架的谭文彬这会儿主动冲出,护在了李追远身前,对着迎面而来的无脸人就是大力一铲。 “砰!” 铲子结结实实打在了无脸上的头上,而谭文彬则倒飞出去,连带着将身后的李追远也一并带倒。 糟了,我把小远撞倒了! 被震得口鼻流血的谭文彬又咬着牙爬起来去够掉落的黄河铲,后方却有一只手抓住了他胳膊借力起身。 李追远瞪着它。 这种近距离交手,每一刻都能决定生死,再多的器具其实都没发挥的余地,这是遭遇战又不是设陷阱围猎。 因此,阴萌和谭文彬从头到尾就只能来得及拿着黄河铲去拼,而李追远,一上来就直接使用魏正道黑皮书操控死倒的方法。 少年摊开的手掌,猛地攥紧。 “嗡!” 无脸人身形原地止住。 阴萌和谭文彬都舒了口气,成功了! 然而,成功的喜悦只维系了短暂几秒,无脸人那黑黢黢凹陷的面庞深处,浮现出了两只红色的眼睛。 李追远面露震惊:该死,它本就是被控制着的! 少年的眼角,鲜血开始溢出,但他却依旧死死睁着眼,无视走阴状态下意识上的疯狂拉锯与撕扯。 无脸人身体开始剧颤,黑色的血雾不断喷发,身体似乎都快散架。 阴萌和谭文彬对视一眼,一个掏出了归乡网,一个伸展出了七星钩,可就在这时,察觉到可能要被彻底留在这里的无脸人,身体忽然膨胀起来。 “轰!” 黑雾溢出,遮蔽住了视线。 无脸人身形开始快速倒退,撞碎了二楼的玻璃,消失不见。 李追远低下头,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按住双眼。 好疼…… 李追远心里满满的惊骇。 以前在石港镇上,碰到过那位太岁死倒可以操控伥鬼,但那两个附身混混的伥鬼,那时的润生就能一个人给他们全干趴下。 可要是刚刚的无脸人也是伥鬼的话,那么其背后操控她的,又到底得有多可怕? 为什么学校里,会有这种级别的东西存在? “小远,你还好吧?”谭文彬关切地问道。 阴萌也蹲在旁边。 虽然润生还被钉在墙上,但现在没人去看他。 不是冷血,而是担心分开人手后,那东西去而复返,袭击小远。 李追远摇摇头:“去查看润生情况,她快散架了,不会回来的。” “嗯。” 阴萌马上起身跑向润生。 润生左手抓着穿透自己肩膀的钢筋,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发白的面庞,显示他在先前的搏杀中,已经耗去了大部分力气。 事实上,李追远之所以能成功发动,差一点就能控制那头死倒,也是因为润生提前把它打成了重伤。 “怎么办?”阴萌问道。 “托着我……出来。” “可以么?” “可以……不在要害。” 谭文彬这时也跑来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托举着润生的身体,然后润生单手抓着钢筋,一点一点往前移。 相当于又重走了一遍被钢筋穿透的过程。 终于,脱离了束缚后,润生“噗通”一声,双膝着地,嘴巴张开,大口大口地呼吸。 所幸,伤口位置不在要害,要是再向内偏离一点点,就是最可怕的致命伤。 这还是润生,第一次被弄得这么惨,换个角度想,也就是润生还能和那无脸人的搏杀中活下来,换其他人,无论是阴萌还是谭文彬,肯定早就死了。 李追远走了过来,虽然擦拭过了,可眼角依旧还有血渍残留。 润生看见少年的鞋,他用力抬起头,看向少年的脸,尤其是少年的目光。 “小远……我……错了……” 就算是再凶猛的野兽,在长久安逸生活下,也会被逐渐磨平棱角,变得迟钝,失去了以往的狠厉果决。 没有人,能时刻紧绷着那根弦,永远做出最正确最合适的选择,就算是一把刀,也得隔三差五地去磨刀石上走一遭。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关心的情绪: “润生哥,你还好吧?” 润生点了一下头:“没事……小伤。” 李追远知道,润生不是逞能,他似乎只要不是受的致命伤,每次都能恢复得很快。 “彬彬,你送润生去校医务室,就说装修时不小心摔到钢筋上了。” “好。” 不同于以前中学时的那个只能开清开灵板蓝根的医务室,大学医务室更像是一个小医院,哪怕是夜里也有留守值班的医生。 谭文彬练出的肱二头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换做普通人,还真扛不住润生这种大体格子。 阴萌本想跟着一起去,但小远没点自己的名,她就留下了。 二人回到楼下,因为那东西离开了,所以店里的灯光也恢复了明亮。 外头虽然还下着雨,但门框上的雨帘也已经消失。 李追远走到柜台前。 他留意到了孙阿姨耳垂位置的轻轻摆动,很轻微,但逃不脱善于看相者的捕捉。 她先前的昏迷不是装的,但现在的昏睡,却是假的。 李追远知道,她有问题,和这两天的接触无关,那时候她很正常。 一切,都源自于三人进来时,她昏迷的姿势。 她要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亦或者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甚至是在二楼在润生的庇护下瑟瑟发抖,这都正常。 最不正常的就是,她居然是双手趴在柜台上,这姿势,像是平日上班时在抽空午睡。 那么凶的死倒,凭什么对你这么温柔? 而且,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看店,要出事早出事了,偏偏要等到润生他们回来再出事。 虽然这种逻辑比较冷血,也属于有罪推论,但孙阿姨的安然无恙,就是最大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居然还在装昏迷。 她不大可能是凶手,也不是操控者,但无脸人死倒,必然和她有关系! 阴萌在捞尸人专业素养上是没问题的,但在其它方面,就难免有些迟钝了,此时,她还想上前,将孙阿姨叫醒。 李追远抬起手,阻止了阴萌的动作。 然后,少年伸手抓住阴萌手里的黄河铲,阴萌马上松开手,交给了他。 李追远举起黄河铲,对着柜台,砸了下去! “砰!” “啊!” 柜台上的玻璃碎裂,孙阿姨发出一声尖叫,马上抬起头的同时,摔倒在了地上,她双手撑地,后又被玻璃渣扎到,连续倒吸凉气。 阴萌目露怒火,她终于发现对方居然在装昏迷,一想到润生是因为她才留下,阴萌就攥紧了拳头。 孙阿姨目光先看向阴萌,然后看向正举着铲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少年。 少年的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但少年的脸上,却浮现着温暖的笑容,一如这两天几次见到他时一样,他总是很懂事很有礼貌。 李追远拄着黄河铲蹲了下来,看着孙阿姨,用最和煦的声音问出了最冰冷的话: “真相还是活埋?”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最直接的威胁,是陈述。 此时,连站在旁边的阴萌,都已经在考虑学校里哪里适合埋人了。 阴萌的本性不会让她行事风格如此决绝。 但只要少年拍拍腿说一声“埋了吧”,她绝对会立刻拿起铲子去挖坑。 因为她清楚,少年能够忍受润生的犯蠢,却绝不会给予自己一次机会。 同理,连同伴都觉得是真的了,那么对于被“威胁方”,自然就不可能再残留什么侥幸心理。 孙红霞甚至都不禁怀疑,眼前的少年,比起真相,他更希望将自己活埋。 “我说……”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还开着的店门。 阴萌走过去,将店门关闭,上了锁。 李追远问道:“你们去过她房间么?” “没有。” “把她带去她房间。” “好。” 阴萌将孙红霞架起来,单手卷住对方手臂,这是锁死倒的手法。 李追远下楼前,在饮料架前拿了一罐汽水打开喝了两口,然后,又拿了一罐。 来到地下室,孙红霞的房间门开着,里头空间挺大,一如薛亮亮先前所说,这 只是,孙红霞的房间里,却摆着两张供桌,将里面氛围营造得很压抑。 供桌一张大一张小,大的和正常家庭里的饭桌差不多,小的则堪比板凳。 大供桌上摆放着一张女孩的遗像,小供桌上则摆着一张男孩的遗像。 两个供桌相对摆放,一高一低,小供桌的男生遗像旁,还摆着一个用旧衣服布条改出来的蒲团。 供桌上的蜡烛和香炉,近两天并没有使用的痕迹。 孙红霞靠着床,半坐半跪着。 李追远走进来时,喝了一口汽水,另一只手还拿着另一罐。 阴萌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去接。 却见少年在床边坐了下来,另一瓶放在了他自己脚下。 哦,原来不是给自己拿的。 李追远不喜欢喝甜的,可现在头有些发晕,他需要补充糖分。 孙红霞几次准备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审讯最忌讳的就是中途打断,这容易让审讯者重新组织起心理防线,升腾起与你继续周旋的希望。 不过李追远不在乎,《阴阳相学精解》可以让他分辨出大部分正常人是否在撒谎,同时,他更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 李追远指了指小板凳上的男生遗像,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阴萌略感意外,她原本以为高桌上的女生遗像才是孙红霞的女儿,也可能和那个长头发的无脸人有关,没想到,孙红霞家的,是儿子。 孙红霞:“叫赵军峰。” “这个女孩呢?” “姓邱,叫邱敏敏。” 李追远喝完了第一罐汽水,打开了第二罐:“赵军峰对邱敏敏做了什么坏事了?” 孙红霞:“峰峰在厕所里,把敏敏侮辱了,还杀了她。” “本校学生?” “嗯,是的。” “几年前发生的事?” “七年前。” “邱敏敏的家人,也在学校里吧。” 孙红霞嗫嚅着嘴唇,她似乎不太想说,但男孩只是瞥了她一眼,她整个人一哆嗦,最终还是认命般说出来: “对,她妈妈在。” “我耐心有限。” “邱敏敏的妈妈,姓冉,是你们楼栋的宿管阿姨。” 同在房间里的阴萌,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一步步与其说是少年在问话,倒不如说是少年在找孙红霞印证,可问题是,少年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难道,他事先就知情? 这也不可能,事先知情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这些东西瞧出来也很简单,大小供桌的布局,可以脑补出孙红霞经常跪在蒲团上带着儿子一起向女孩赔罪的画面。 男生女生遗像年纪符合适龄大学生,孙红霞言语里以本地人自居,可实际上她带着某外省的口音。 学校后勤的正式职工岗位不好进,但临时工还是好干的,工资和待遇怎么着都比在薛亮亮商店里一直勤勤恳恳地打杂要好,事后推导说明她在刻意隐瞒自己身份,以及她并不是在单纯地打工挣钱。 怀着强烈的负罪情绪,留在学校里,大概率是为了赎罪,邱敏敏已经死了,那赎罪对象应该就是她的家人。 李追远只不过是以最正常的逻辑进行反推导,再找孙红霞对一下答案,恰好都对上也有运气成分。 “你知道邱敏敏还在学校,且就在这里。” 孙红霞点了点头:“对,她经常会在夜里没人时,在楼上跳舞,以前她经常出席学校的各种晚会,舞跳得很好。” “她为什么不报复你?” “一开始‘看见’她时,我也害怕过,但我想着,这是我儿子犯的错造的孽,那她就算是厉鬼,把我杀了索命泄愤也是应该的,我那段时间经常跪在楼上练舞房里,求她杀了我。 但是……她没有。 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就习惯了。 可能,她是觉得这么轻易地让我死了,太便宜我了,所以想不停出现在我身边,来折磨我、报复我,我接受。” “可能?” “这是我的猜测。” “不,这不是你的猜测,你没这个脑子。” 孙红霞:“……” “是邱敏敏的妈妈,我们楼的那位冉阿姨告诉你的么?” 李追远记得,她办公桌摆着的工作牌上写着的名字是:冉秋萍。 “是的,没错,她对我说过这些话,我很感激她。” “下次斟酌好了再说话,我不想再纠正你第二次,否则还是会把你活埋,外加那位冉秋萍。” 润生这次是职业素养上犯了错,但本该还是能理解的。 可现在问题是,他所顾虑和想要保护的人,没那么单纯,而且很可能正在联合死倒主动针对自己等人。 人都打算害你的命了,自己这里又何必婆婆妈妈。 “我,我知道了。” “冉秋萍是怎么看待邱敏敏还在这件事的。” “她跟我说的是,她女儿怨气不散,她要我和她一起,等待那天敏敏想开了,消散了,我的罪,也就赎完了。” 阴萌心道:宿管阿姨在养尸? 李追远又喝了口汽水,他觉得不太像。 邱敏敏是被控制的,控制她的那个存在,十分可怕,这不像是冉秋萍能做到的,除非她在与自己的初次见面时就有意识地在表演。 除此之外,最根本的矛盾点是,冉秋萍作为邱敏敏的亲妈……控制自己惨死的女儿做什么? 可惜,孙红霞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了,还能继续问,却问不出多少价值。 因为她已经被冉秋萍给洗脑成一个虔诚的赎罪者了。 杀人犯的家属是否要受到社会舆论谴责,这不是李追远现在需要思虑的问题。 他只知道,要是冉秋萍真的能“培养”和“操控”出这种级别的死倒作自己的伥鬼,那她压根就没必要再让孙红霞为自己做事,向自己忏悔祷告。 这里头,肯定还有秘密,因为不通顺。 “赵军峰是怎么死的?” “逃跑时挟持同学当人质,在将军山被警察击毙了。”孙红霞看向自己儿子的遗像,“他到死也不知悔改,而且还死得那么干脆,他如果去接受法律的审判接受法律的惩罚,我心里还能好受些,这是我的错,我生的他,我也没教好他,让他变成了畜生,害了人。” “挟持的同学是谁?” “不知道。” “他的遗体,怎么处理的?” “在这里。”孙红霞弯下腰,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骨灰坛,“你要看么?” “打开。” 孙红霞打开了盖子,李追远伸手进去,抓去了一小撮,是骨灰没错。 “你还有什么亲人么?”李追远问道。 “他爸死的早,我在这里,没亲人。” “绑起来,先控制住她。” “好。”阴萌拿起困死倒的网,将孙红霞控制住,在拿东西堵她的嘴前,阴萌起身走到少年身侧小声询问,“好像还没问邱敏敏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问吧。” 阴萌扭头看向孙红霞:“说,邱敏敏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孙红霞茫然道:“我不知道。” 阴萌:“你不知道?” 孙红霞看向供桌:“会不会是因为你们来了,也住在了我隔壁,让我这两天没办法给她点香烧纸?” 阴萌将孙红霞的嘴堵住。 显然,她也不信这个理由。 李追远走出房间,阴萌将门在外头反锁后马上跟了上来,问道:“她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你要是想往复杂的方面去想,那应该是我们的到来,或者具体到你和润生包括小黑的一些行为,触犯到她了。” “那要是简单的方面呢?” “你是个潜藏罪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左右邻房全被警察搬进去住了,你会不会觉得他们就是来抓你的?” “就这么简单?”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袭击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袭击了,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润生就可能死在她手里。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反击。” 阴萌面色一变,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应该抓紧时间去抓那位宿管阿姨。” “邱敏敏已经跑了,你猜冉秋萍现在知没知道?再抓紧时间也来不及了。” 阴萌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少年面前说这么多话,除了一次次证明自己很笨外,没什么其它效果。 二人回到九栋,宿管办公室依旧黑着灯,阴萌尝试去撬开窗户。 “啪!” 里面的灯亮了。 刚把窗户撬下来的阴萌,看着李追远从办公室门那里走了进来,门没锁。 少年看了她一眼,说道:“窗户装回去。” “哦,好。” 办公室的面积并不大,一张办公桌,一张床,一个橱柜一个衣柜,以及挂在墙壁上的布兜袋,袋子上写着宿舍号 唯一有点价值的线索,还是桌脚一个大茶缸里,有被烧黑的痕迹。 李追远将茶缸举起,凑近闻了闻,有一股纸灰味儿。 阴萌装好窗户后走了进来,环视四周,说了句:“她跑了?” 李追远:“我还真怕她会留在这里等着我们。” 要是这样的话,说明冉秋萍很有依仗。 而自己团队则在失去润生和谭文彬后,实力大损。 李追远走到布兜前,在自己寝室号 看来,得换锁了。 “阴萌。” “嗯!”阴萌挺起胸膛,等待吩咐。 “你现在回店里,看管孙红霞,然后明天一早,去医务室,把谭文彬换回来。” 相较而言,论起调查事情的能力,壮壮比萌萌厉害得多。 “那你呢?”阴萌解释道,“你身边没人,我担心你的安全。” 李追远指了指楼上:“不早了,我上去睡觉。” “睡觉?” “嗯,我头有点不舒服,需要休息。” “那要是万一……” “没有万一,邱敏敏已经被打得快散架了,冉秋萍但凡还有其它手段,她就不会逃跑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李追远走出宿管办公室时,又提醒了一句:“记得关灯。” 回到自己寝室,李追远端起脸盆,将鞭子置于脸盆底,走向洗脸池。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该休息休息,该洗澡洗澡。 正如魏正道书里所写的那样:我们代表正道。 谁家正道天天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畏首畏脚的。 刚接了第一盆水,浇下去,正在给自己打洗发露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追远照常洗着头,他耳朵好使,一些人的脚步哪怕只听了一遍他也能记住。 “唉呀妈呀,神童哥,巧了么不是!” 陆壹,一米八五的个子,标准的北方大汉。 “你好。” “神童哥也要洗澡呢?额不是,真巧,神童哥也在洗澡呢。” “嗯。” “神童哥这么早来学校报到干嘛?” “抓鬼。” “呵呵呵,神童哥你可真幽默。” 李追远给自己擦香皂。 “哗啦!” 陆壹也是一盆水往自己身上一浇。 “呼,爽!” 随即,陆壹看向李追远,将毛巾很是紧绷地卷到手上: “神童哥,我给你搓背吧。” “不用。” “没事,我们那儿澡堂子都是这样互相搓泥。” 说着,陆壹就准备上手了。 “哥,真不用。” “啪!” 就在这时,原本被李追远放在洗脸池边的鞭子滑落下来。 陆壹瞪大眼睛看了看,纳罕道:“神童哥,你们南通人洗澡用这玩意儿吗,咋用的,好使不?” “哥,我洗好了。” “哦,好,吃夜宵不,我自己在宿舍里煮饺子吃,给你来一碗?” “不会跳电么?” “巧了,哥们儿我专业对口,我们宿舍用电不会跳闸。” “不吃了,谢谢哥。” “那晚上去我宿舍玩不,我会弹吉他。” “你明天不补习么?” “明天没课,休息。” “那就早点休息。” “哎,神童哥,你还没说你在哪儿抓鬼呢?” “宿舍里就有。” 李追远端着盆走了。 “呵呵,神童哥真会开玩笑。”陆壹端起脸盆,还没浇呢,就打了个哆嗦,然后快速冲完,马上跑回自己宿舍。 回到宿舍后,李追远先将两把椅子推到门后抵着,然后将宿舍窗户打开,最后躺上了床。 闭上眼,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头部的不适感得到了明显缓解。 下床,穿衣,将椅子搬开去洗漱,回来后坐到书桌前,开始写调查计划。 刚写好,外头就传来谭文彬的脚步声。 寝室门被推开,谭文彬探出脑袋:“小远哥,我给你带了早餐。” 小笼包油条和豆浆。 一起吃早餐时,李追远将计划递给谭文彬,谭文彬拿起来扫了一眼,确认没疑问后就折迭好收进口袋里。 单子上就两件事,一件是对当年赵军峰邱敏敏案子的调查,另一件是对冉秋萍的调查。 后者只需要走访,前者则需要找到卷宗,最好能联系到当年参与侦办过这起案子的警察。 “彬彬哥,你爸有关系不?” “应该有吧,我爸是后来被调到石港的,他以前的同学同事关系网挺大的,再说了,我爸不好使不还有我爷和我外公嘛,都是老警察了。但我需要点时间,远子哥。” “不急,昨天那头死倒短时间也恢复不了,我们时间很够,应该能等到润生哥恢复。” “润生恢复得不错,早上医生来检查伤口时,说他的身体比牛还硬朗,而且阴萌来换我时,还带来了药膏,是刘姨留下的。” “嗯。” “需要去联络亮哥不?” “和亮亮哥没什么关系。” “不,我的意思是,这么好玩的事,不喊亮哥一起来参与?” “算了,我怕他又找借口回南通去调查。” “噗……哈哈哈!” 谭文彬笑完后,忽地又想起什么,问道:“小远哥,那你身边不是没有人了么?” “有人的。” 谭文彬离开后,李追远将一些东西收入书包里,然后背着书包走到一间宿舍门口,敲了门。 很快,门被打开,陆壹似乎刚睡醒。 “哟,神童哥。” “哥,你开个价,我雇你一天,你跟我走。” “哈!”陆壹稍稍弯下腰,一把搂住李追远,“这说的啥话啊,哥们儿之间有事说话,谈啥钱不钱的,你等着,我刷个牙。” 陆壹快速洗漱后,把宿舍门一锁:“走吧,神童哥,我们去哪儿?” “将军山。” …… 将军山故名观音山,后因岳飞曾在此抗金,改名将军山。 这里不算太有名的景点,但有山有水,风景优美,是城市周边很不错的度假胜地。 来到这里,李追远并没有什么具体目的,主要是谭文彬那边的事他一个人就能搞定了,自己就干脆来这里碰碰运气。 真要是预料到有危险,他也不会临时喊陆壹来凑队。 李追远爬上一处山头,拿出罗盘,开始观察这里的风水。 边上的陆壹原本以为神童哥是喊自己来郊游的,一看少年连罗盘都拿出来了,还一本正经地在观测,他忽然再次想起昨晚少年说的那句话。 妈的,不会宿舍真有鬼吧? 李追远连续换了三个山头位置观测,除了观测到了好几个吉穴外,没什么异常。 但等走到第四个山头位置观测时,却发现有一处区域很奇特。 九曲通幽,潜龙在渊,朝拜主城,取借王气。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水葬之地。 但也因为实在是太过标准,方士看上或水猴子看上,都很正常。 所以,那里有一座庙。 古人习惯,凡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比如闹鬼、乱葬岗、古坟,就在上头盖座庙。 现在则可以盖学校。 李追远走到庙门口,庙很小,牌匾写着:将军庙。 里头有佛家的东西,也有道家的东西,但没和尚或者道士,只有几个管理人员,也不收门票。 只是,刚走进去没多久,李追远就察觉到不对,虽说这庙有些不伦不类,但甭管什么庙,里头都不会缺少中正祥和之感,只有强弱区分。 可这庙里,却给人一种水腻粘稠的感觉,而且,隐约间,李追远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水尸臭味。 他的鼻子没润生敏锐,但既然嗅到了,那就大概不会出错。 可是,到底是怎样的死倒,竟然会藏在庙里? 李追远犹豫了,要是身边此时跟着的不是陆壹而是润生,他就能大大方方地继续探查。 但是,自己毕竟是来碰运气的,既然碰到了某些特殊的东西,直接避而退却,那就纯浪费功夫了。 还是看一看吧,只看,不动手,我是游客。 李追远寻着水尸臭味的浓度,渐渐走到了主庙堂口。 陆壹这会儿也闻到味道了,甚至还打了个喷嚏,他指了指四周说道:“这庙里栽了好多银杏树啊,我以前一直觉得这玩意儿香得很呢。” 李追远没理会他,踏入堂口,里面有一尊威武的将军像, 这不是岳飞,因为这分明是《封神榜》里四大天王之一拿剑的那位魔礼青。 李追远走到蒲团前,跪坐下去。 旁边的陆壹见状,也跟着跪下。 在他眼里,拿着罗盘的神童哥,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神秘色彩。 李追远仔细嗅了嗅,他已经确定了,水尸臭味的发源处,就在这尊将军像的底部。 将军像立于石台上,而石台正前方有开缝,证明里面很可能存在夹层可推拉出来。 这时候,正常流程应该是走阴继续深入调查。 但李追远忍住了。 这水尸臭味散发得很均匀,证明里面就算有死倒躺着,它也在沉睡。 保不齐就跟大胡子老家前的那片桃树林一样,是前人在此做的镇压布局。 李追远直起身,忽然听到旁边的陆壹已经在磕头求将军保佑自己父母身体健康了。 李追远只能打断他:“别拜。” “啊?”陆壹愣了一下,“那……” “跟我做。”李追远做了一套收礼动作,有点复杂,他做得很慢。 陆壹边看边学,做完了,然后跟着少年一起站起身离开蒲团。 寻常的寺庙道观,拜一拜求个情绪价值都是没问题的,但死倒这种东西自带邪祟,哪怕它没主动害你,只是与你比较近,你都可能沾上噩运,除非你本人福运深厚,这才能不在乎。 至于说拜死倒求庇护,那就属于主动求因果牵扯了,太不吉利。 李追远开始围绕将军像观察,陆壹跟在少年后面。 少年年纪不大,身上却有着一种特殊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想听从他的话,觉得他说的就是对的。 观察一圈后,李追远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的格局,本该是一个很标准的【破煞】,可现在却被人改过了。 李追远用鞋尖触摸着地面的一条裂缝,这是后来人为凿出来的。 这不禁让少年有种熟悉之感,因为他就喜欢借用原本风水布局来做修改。 只是,这位后来修改这里的人,水平不行。 他只是把【破煞】效果给破了,要让自己来操作,能直接给它改成【聚阴】。 不过,现在只能先在地图上画个圈,目前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是否和邱敏敏有关,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一切,还得等谭文彬那里得到具体案件消息后,再进行下一步决断。 “走吧,陆哥。” “哎,好。” 二人正准备往堂口外走,外头对面廊子下刚好走过去两个人,都是男的,一老一青,胸前都戴着工牌,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年老的头发花白,背着手走路,可交迭的双手却呈内翻倒扣,同时两肩下沉,肩胛耸起。 这是背尸的姿势。 而且是常年背尸练出的一种动作惯性,哪怕是平日里,也会自然而然保持这种身体姿态。 秦叔以前教自己基本功时就说过,他不用特意抽出时间练功,平时干活时就能练。 那个老者,就属于这种功夫练到家了。 青年人也有点这种趋势,但还不明显,很明显,应该是老头的传人。 李追远没料到,在这里居然还能遇到捞尸人同行。 不过,他可没上前打招呼的想法,因为有可能这儿格局的缺口,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老者和青年走到远处后分开了,青年继续向前,在一间类似办公室的门口停了下来,敲了门。 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和青年很是激动地说着话,青年似乎是在安抚她,但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已攥起,显然对应付眼前这个女人感到十分不耐。 只不过,交谈的双方并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落入他人视线中。 李追远拉了拉陆壹的衣服,示意他跟着自己从堂口后门出去。 二人走出堂口后,又快步走出了将军庙,等来到外头,陆壹终于忍不住问道: “神童哥,刚刚那女的不是咱们宿管阿姨吗?”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公交车上,李追远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以及被倒映在车窗里的自己。 出现在将军庙里的女人,就是冉秋萍。 但将军像 邱敏敏已经被自己等人打得几乎要崩溃了,不管操控她的存在使用怎样的方法,都无法使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原。 庙里的两位捞尸人同行,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从行为逻辑上来看,那个青年似乎是在刻意避着他师父,那他很可能就是站在背后帮助冉秋萍的那个人。 甚至,就如同孙红霞被冉秋萍洗脑了一样,冉秋萍也有可能被别人洗脑成为了一枚棋子。 事件的脉络线,一下子就被扩充与拉长了。 李追远很满意这种发展,牵扯进来的人越多,事情越复杂,处理起来才越有趣,只有垒起的积木,推倒时才有快感。 到站下车,没急着回寝室,既然陆壹不收钱,那自己最起码得请他吃顿饭。 因是下午,距离晚饭点还早,老四川店里还没客人。 选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份紫菜蛋花汤。 菜很快就上桌了,李追远就着菜吃了小半碗米饭,然后就专注喝起了汤。 陆壹吃得很开心,川菜下饭,而这个年纪的男生正处于干饭的年纪。 吃完后走出饭店,陆壹一边用纸巾擦着嘴一边说道:“神童哥,下次有事你直接喊我,不用再请吃饭了,太客气。” “好。” 李追远让陆壹先回寝室,他自己则来到校医务室。 医务室是两栋三层小楼,一栋在校内一栋在校外,名义上是校医务室同时也对外面社区开放。 李追远看见阴萌站在墙角处,守着好几袋从外面买来的菜和饭,里头都插着香,她在等着香燃尽。 不是单人间的病房,对润生而言,吃饭都比较不方便。 没去喊阴萌,李追远自己走上楼。 靠着对呼噜声的分辨,少年找到了病房,站在窗户口,看见躺在病床上正睡着觉的润生。 润生恢复得很快,脸上已呈现出血色,不似昨晚那般惨白。 李追远没进去,而是背对着墙,双手背在身后,左脚抬起,抵着墙壁,太阳还未下山,可晚风早已按捺不住,提前上岗吹拂。 少年就这么听着里头的呼噜声,吹着风,一站,就是好久。 一直到眼角余光留意到阴萌那边提着香灰拌的饭菜走上楼梯,李追远就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 回到宿舍,宿管阿姨办公室依旧没人。 现在是暑假,宿舍楼里也没几个人,宿管阿姨离岗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可以说,冉秋萍先前的在岗反而是一种稀奇。 其它宿舍楼现在可没长驻的宿管阿姨,顶多隔几天来看一下。 回到寝室,李追远目光看向自己和谭文彬的行李。 因为有薛亮亮开卡车来送,所以大家的器具装备带得很齐全。 但也可能因此暴露出了问题,就像白天在将军庙那儿看见的老者一样,有些时候,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会对自己行事更为有利。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能代表天道? 这是个问题,等这件事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器具装备的隐藏,再之后,团队里个人体态也需要进行提前纠正,不能走在路上就被懂行人或鬼瞧出你的身份。 李追远从行李袋里拿出了一把小旗,每根旗的尾端都用胶布裹着,撕开后就能粘贴,他又取出了墨斗线和特殊颜料的毛笔。 先后背贴着寝室门手持罗盘上下观望测算,等脑海中绘制好图纸后,少年就开始插旗。 天花板上,墙壁上,地面上,全部插上。 然后以墨斗线弹出纹路,再以毛笔点以朱砂等原料进行涂纹。 最后,将一张板凳摆在特定位置,又把一面铜镜竖在那里,镜面对着寝室门。 铜镜还是以前阿璃拿来送自己的,应该是柳奶奶的,用来做阵眼,再合适不过。 接下来需要换妆的,就是这些阵法旗,等以后谭文彬有空时,让彬彬买些其它国家的国旗给裹上去,这样外人就算看到也不会觉得是在搞什么封建迷信,只当是大学生在寝室里彰显个性。 这时,走廊外传来拖鞋声,李追远听出来了,是陆壹。 陆壹在敲门,李追远故意没出声。 不一会儿,陆壹自己打开了寝室门。 他手里提着两个热水瓶,一进来只觉得面前光影一闪,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哪里。 而在李追远的视角里,陆壹正提着俩热水瓶原地转圈。 少年将铜镜调了个位置,陆壹疑惑地眨眨眼,他只会觉得自己刚刚走了个神。 “嘿,我来干啥来着?” 随即,他想到了: “神童哥,我帮你去 “谢谢哥。” “谢什么谢,顺道的事。” 陆壹将热水瓶放在了墙角,然后看了眼周围插的小旗以及画的纹路:“神童哥,你这是在做啥?” “宿舍里有鬼。” “啊!我还有事,先回去备课了。” 陆壹马上提着另一个热水瓶跑出了宿舍,将门关闭。 其实,他这种才是正常人面对诡异事件的正常反应,以前的谭文彬才是特例。 拿着脸盆去洗手池冲了澡,李追远回到宿舍,将镜面重新翻转对着寝室门后,他就上床准备睡觉。 临睡前,他脑海里开始回忆昨晚尝试操控邱敏敏时,读取的那些记忆画面,很零碎,只有静态的画面根本就不连贯。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邱敏敏的特性,事后才知原来她是另一个存在的伥鬼。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读取的那些记忆画面,不仅没实际用处,反而还可能存在误导,身为傀儡的伥鬼,本就没多少自我。 翌日一早,李追远刚起床,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的跑步声,是谭文彬。 犹豫了一下,李追远还是将铜镜调翻过去,虽然他知道谭文彬进来后会嚷嚷着想自己试试成色。 谭文彬打开宿舍门,一只手拿着卷宗另一只手提着早餐。 “咦,小远哥,这是你布置的门禁?” “嗯。” “咋没效果?” “我关了。” “关了干嘛,应该让我试试。” “先办正事。” “成成成。” 谭文彬坐了下来,二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分看着卷宗。 “是我爸帮我找的关系,嘿,你还真别说,我爸还真有关系。” “记得你说过,你爸是后来被调到乡镇派出所的。” “嗯,据说是犯了错。” “什么错?” “子不言父之过。” “没敢问?” “你是没体验过我爸以前皮带抽人多带劲,我小时候看李小龙的电影,李小龙耍双截棍时,我代入的就是我爹地。” “看资料吧。” 李追远将自己手里的那一半和谭文彬做了交换。 在谭文彬刚看完一个证人的身份信息,同时吃了两个小笼包时,少年就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指尖轻轻摩挲桌面。 “不是,哥,我辛苦一天一夜才搞到的卷宗,你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给我看完了?” “嗯。” “难怪我爸以前说过,你应该去当刑警。” 李追远闭上眼,刚看过的卷宗资料开始在脑海中重新梳理。 赵军峰是在深夜的教学楼厕所里,侮辱并杀害了邱敏敏。 目击证人有三个,一男两女,分别叫吴新辉、刘欣雅、朱红玉。 这三人和邱敏敏原本在空的阶梯教室里排练舞蹈剧,中途邱敏敏要去上厕所,排练中止,可去了很久后依旧没回来,三人就一起去厕所找寻,却看见赵军峰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冲出来。 俩女生进厕所后发现被侮辱和杀害的邱敏敏。 事发后,先是学校保卫科和学生会的人去捉拿赵军峰,在西湖也就是谭文彬第一晚夜跑的那个湖,发现了赵军峰的踪迹,赵军峰打伤了几个同学后逃出了校园。 警方介入后开始追捕,最终在将军山附近发现了赵军峰的踪迹,学生会也被发动去一起搜索,最终赵军峰持匕首,挟持住了吴新辉,僵持下,被警方开枪,吴新辉获救,赵军峰中枪后摔入河中。 尸体后来捞了三天才找到。 这起案件,因为有三个人证,且赵军峰还有明显的抗拒、逃跑、拒捕行为,所以很快就被结案。 李追远问道:“大学里的学生会这么活跃么?” 谭文彬将最后一口豆浆喝完,点了点头:“好像是的,开学后学生会会招新,不过亮哥跟我说过让我别去浪费那个时间。” “哦?” “亮哥说,国内官僚文化集糟粕者就在学生会。 除了几个头头能和老师领导混个脸熟拍拍马屁落点好处,同时还能在去打杂搬桌椅。” “卷宗上说,吴新辉是那一届学生会会长。” “嗯,这个我看到了。” “赵军峰则是邱敏敏的追求者,在女生宿舍楼下摆过蜡烛表过白,不过被拒绝了。” “小远哥,这么说吧,如果让我直接看这个卷宗,我觉得这案子没啥问题,但现在既然邱敏敏变成了死倒,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我就觉得这案情里肯定有隐秘。” “嗯。” “那我们哥还没入学,但亮哥人脉广,能在学校里帮忙打听。 包括最后开枪射击的警察,我们也可以去找他再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没这个必要。”李追远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来查案的,不用走固定流程。” 随即,李追远将昨天自己在将军庙的收获告诉了谭文彬。 “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对冉秋萍动手?” “不仅是冉秋萍,还有那座将军庙里的两位同行。” “那只能等润生的伤势再恢复恢复了,按照小远哥你所描述的那样,我和阴萌可能不是那老捞尸人的对手。” “可是,我不想等太久,我怕夜长梦多。”李追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布置出来的“门禁”,“打不过归打不过,可又不是让你们去光明正大地打擂台。” “啊哈,对。”谭文彬明白了小远的意思,“那咱就不用担心打不过了。” 这时,谭文彬的传呼机响了,他跑出去找地方回了个电话,然后很快跑回来: “小远哥,亮哥说晚上他和罗工回来,请我们七点去市区丽景饭店吃饭,咱们去不去?” “去,又不是今晚就动手,我还得画阵法草图……” “可是你画图很快。” “然后你们还得背。” “哦,对,这确实需要时间,主要是阴萌,她脑子太笨了。” “你休息一下吧,昨晚一宿没睡。” “我不打紧。” “你晚上还得好好发挥的,养足精神。生活、学业、捞死倒,没必要刻意舍弃掉哪个,我们可以从容些。” “好,我懂了。” 谭文彬知道小远的意思,罗工目前只收下了薛亮亮和小远,还没正式收他,而能得到罗工的青睐,以后自己的学业也能更加轻松。 最起码不会出现,小远他们跟着罗工去外省科考时,自己还得一个人留在学校里忙活准备期末考试的尴尬画面。 谭文彬上床睡觉了,李追远则坐在书桌前画了两张阵法草图。 齐氏先人要是知道他们家祖传的皇陵秘术,被自己简化用来打架斗殴,怕是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只是,这种临时布置出的阵法秘术,短板也很明显,一是持续时间短,二是这玩意儿可分不清楚敌我。 这也是需要谭文彬和阴萌提前背好“方位”的原因,要不然让他们俩下场打架时和敌人共同享受一样的负面效果,那这阵法还有个什么意义? 画好草图后,李追远开始画站位图,站位图画好后,为了方便他们记忆,又写起了口诀,还得注意押韵。 在这方面,润生的配合度其实是最高的。 其实,还有一个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借用”将军像下的那头死倒,但这个选项太过冒险,在没确定那头死倒的身份前,李追远也不敢借这个东风。 真要是由此引发出什么连锁问题,那天道又要结算在自己头上。 中午,谭文彬醒了。 “小远哥,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用,够了,我昨晚抽空也打了几个盹儿,没那么困。”谭文彬下了床,“我去商店里拿些吃的过来,顺便查看一下孙红霞的情况。” “孙红霞可以放了。” “啊?那她会不会去公安局举报我们非法限制她人身自由?” “那我们就能对警察叔叔说,是她监守自盗,偷了我们店里的钱,倒打一耙。” “好理由。”谭文彬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无懈可击。 “她不会去报警的,会报警的话,第一次见鬼时就该去报了。”李追远指了指自己额头,“她只是看起来正常,但思维已经出问题了。” “哦,是这样啊。” “再告诉她,她儿子的案子应该有隐情。” “小远哥,你还是善良的。” 李追远:“……” 等谭文彬走后,李追远端起热水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对着杯口吹气时,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会疯的。” 谭文彬进入商店后直接下到地下室,打开门锁,看见了被绑在里面的孙红霞,小黑也在这个房间里盯着她。 孙红霞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在谭文彬将她解开后,她就麻木地去卫生间,出来后吃东西喝水,然后跪坐在床边,等待着继续被捆缚和堵嘴。 “你可以走了。” 孙红霞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谭文彬。 “我们调查过了,你儿子的案子,应该有隐情。” 孙红霞怔住了。 普通人的世界观有时候很复杂,可有时候又很单纯,孙红霞起初就只是怀着赎罪的心态留下学校,在见到“邱敏敏”的鬼影后又听到冉秋萍的讲述后,更加坚定了自己赎罪者的身份。 但在孙红霞眼里,能和“鬼”干架不输的这帮人,明显也异于常人。 虽然他们羁押了自己,恫吓了自己也审讯了自己,但他们说的话,她是信的。 我儿子的案子有隐情? 那就说明,我儿子是被冤枉的? 孙红霞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张矮板凳供桌上放着的男生遗像。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孙红霞尖叫出声,然后一把将儿子的遗像抱在怀里。 看着这一幕的谭文彬猛地意识到,自己那句“小远哥你真善良”的话,说早了。 “我儿子被冤枉了,我儿子被冤枉了!” 狂热赎罪者心态本就是一种极不稳定态,越是被长期的压抑,等真有一根绳子落下来时,她就越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 孙红霞抱着遗像冲出了房间,等谭文彬追上来时,孙红霞已经跑出了店铺,她先跑向了九栋楼,应该是要去找冉秋萍,很快没找到人的她又跑了出来,然后她又头发散乱地跑向了其它地方。 谭文彬看得后背一阵发寒,他感觉到,孙红霞,只是小远哥随意丢出去的一只饵。 关好店门,提着吃的,他回到了宿舍。 “小远哥,孙红霞跑出去了,像疯了一样。” “嗯。” “我要不要去盯着她?” “不用,随她去吧。”李追远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你先抄一份,再去给阴萌送去,记得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背,打架时对手可不会傻乎乎地只走标准格子。” “好。”谭文彬接过来开始抄写。 他坐姿板正,全神贯注,以前他爸拿皮带在旁边看着他做作业时,都没这么有效果。 抄完后,谭文彬就跑去医务室病房,先和润生打了个招呼询问了一下恢复情况,然后把阴萌喊出来将东西交给她同时也做了叮嘱。 “彬彬走了?” “嗯,你睡个午觉吧,我出去透会儿风。” “是小远要做事了吧?” “要做事也得等你伤愈,没你我们这个团队可运行不起来。” “这个团队除了小远,没谁是不能缺的。”润生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伤口位置,“是我的错,你和彬彬,要保护好小远。”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见润生已经瞧出来了,阴萌也就不藏着了,把纸拿出来,“我要背这么多东西的,不仅要背,还要理解。” 润生:“那你快背吧,你脑子笨,得抓紧时间。” 阴萌:“……” …… 黄昏时,李追远和谭文彬在校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饭店。 车上,李追远坐后座,谭文彬坐副驾驶,一路上谭文彬都在反复默念各种卦象词汇,司机师傅不时看他两眼。 等到饭店门口下车时,司机师傅一边收钱一边问:小伙子,哪家的庙比较灵,我也想去拜拜。 进饭店后,谭文彬把刚刚司机的反应当笑话一样讲给小远听:“小远,你说我刚刚在车上要是再故意装腔拿调一点,指点指点司机,是不是就能免了车费?” “人家是因为你没指点很干脆地给车费了,才有点信你。” “哦,也是。” 虽然二人提早来了,却还是来得最晚的,罗工他们应该本就在这家大酒店里有行政会议。 进来后,薛亮亮热情地向在座的人介绍李追远和谭文彬。 李追远进来后目光对全场一扫时,就微微一眯。 谭文彬则沉浸在这种氛围里,因为在座的全是本校的领导和老师。 当薛亮亮介绍校长秘书朱红玉时,谭文彬只是觉得对方很有气质的同时还略微有点眼熟。 等介绍道他们班的辅导员刘欣雅时,谭文彬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最后,介绍到朱红玉的丈夫同时也是学校后勤部任职的吴新辉时,谭文彬猛地一惊,他终于记起来了, 这三位,不就是卷宗里的那三个目击证人么! 谭文彬立刻侧过头,看向李追远,发现小远露出标准的腼腆笑容和在座的所有老师领导回礼。 小远没发现? 不,自己的脑子都留下痕迹了,小远怎么可能会忘记。 罗工坐主位,几个校领导也只能坐旁边,酒桌交谈时,也能看出来大家对罗工的客气与尊敬。 “追远是我亲自去南通特招进来的,我是要亲自教导的,学业方面你们不用担心,我书房里有一箱他做好的毕业设计,呵呵。” 薛亮亮很够意思地一边给老师倒酒一边小声提醒:“还有彬彬。” “啊,对,彬彬也是。” 罗工对谭文彬是有印象的,反正他的项目里都会有走后门的名额,给谁不是给。 很多时候看似难得上天的人情,也就是身边人的一句话,他也不至于不给俩爱徒一个面子。 酒桌上,大家相谈甚欢。 李追远知道,这场局对自己最大的意义就是,自己以后可以随便逃课了。 反正大学里专业课他已经学完了,至于高数、大物这些,在他眼里和高中知识点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李追远还从酒桌交谈中得知,朱红玉是前校长的孙女,刘欣雅则是毕业后就留校了,她们两个,就基本没离开过学校。 只有吴新辉,毕业后创业去了,酒桌上有个院领导装作喝高了故意阴阳怪气地喊了他一声“吴老板”,把吴新辉涨红了脸。 应该是创业失败,又走了妻子的门路,最近重回学校任职。 也就是说,这仨人,在近期,将全部都在学校。 这似乎,是一种触发条件。 所以,自己等人差不多就是在火山快要喷发时,凑了进来,然后被岩浆溅伤了。 虽然,火山也被他们反捶了一记,也不好受。 案件有时候会很复杂,但要是每个凶杀案的死者都能“说话”,或者以另一种形式来表态的话,那么警察叔叔的工作肯定能轻松太多。 李追远自然没有去提醒询问他们近期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更没有假装不经意间地提起七年前的案件。 他只是单纯地在酒桌上,喝着饮料,表演好自己现在的角色。 酒席散去后,刘欣雅作为开学后的辅导员,特意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并且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朱红玉和吴新辉夫妻一起过来,朱红玉关心的是李追远是否有兴趣代表学校参加一些大学生竞赛,吴新辉则装模作样地问候了一下生活情况,并拍着胸脯说这方面有问题可以直接来找他。 李追远都礼貌亲切地回应了。 罗工累了,但还是强撑着疲惫嘱咐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等他忙完了手头的事,下一个项目启动时,就会带上小远一起。 这次,是由李追远牵着谭文彬的手,让罗工再次记起来,又补了一次: “哦,对,还有彬彬。” 薛亮亮先送罗工回上面房间睡觉,明天这里还有会议要开。 很快,薛亮亮又下来了,将二人送到了酒店门口。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追远摇头。 谭文彬用力摇头。 薛亮亮指着谭文彬说道:“小远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你先前在酒桌上,明显心里有事,而且事情很严重。” “我专业书还没看,我很焦虑。” “我才不会信你这种鬼话,不过,我现在确实忙,也脱不开身,等以后吧,以后要是有事了,可不能瞒着我。” 李追远微笑。 谭文彬点头应了声:“好。” “你看,果然是瞒着我。” 谭文彬摊开双手:“亮哥,你不能这样只盯着我。” “好了好了,我上去帮老师整理会议文件去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李追远和谭文彬打车回到学校,在校园里行走时,谭文彬问道:“小远,现在那仨目击证人都回学校了,那我们的计划……” “不变。”李追远压根就没多做考虑,“我们是被袭击方,反击回去,天经地义。” “我今晚再熬个夜,就能彻底背好了,阴萌慢一点,明天再给她个白天也能搞定。” “那就明晚动手。” “好嘞!” 二人走进宿舍楼,刚上三楼,就听到了吉他声。 “哟,还挺文艺。” “是陆壹寝室。”李追远记得他说过,他会弹吉他。 原本,二人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在经过陆壹寝室门口时,二人同时听到了寝室内除了吉他声外,还传来了一串跟着吉他旋律踩踏的高跟鞋声。 要么是陆壹带了一个女的回到男寝,这种事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 要么,是陆壹穿着高跟鞋弹着吉他,这又是一种怎样奇特的癖好? 还有第三种可能…… “敲门。” 谭文彬立刻上前敲门。 “咚咚咚!” 吉他声依旧,但高跟鞋的声音却忽然变得急促。 “咚咚咚!” 吉他声还在弹奏,高跟鞋径直向着寝室门这边跑来,“嘀嗒滴答”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终, “砰!” “我艹!” 寝室门被撞开,谭文彬被门撞翻在地。 门里面站着的,赫然就是只穿着一条蓝白裤衩,脚踩高跟鞋,手上还拿着吉他的陆壹。 不过,经过先前一撞,吉他已经明显瘪了下去。 谭文彬:“不是,哥们儿,你这是啥造型啊?” “他被祟上了。” 谭文彬这才发现,陆壹虽然睁着眼,但目光呆滞,像是在梦游。 下一刻,陆壹朝着楼道西侧想要逃跑。 “拦住他!” 谭文彬一个飞扑,直接抱住了陆壹那满是腿毛的双腿,陆壹身子前倾,摔倒在地。 “砰!砰!” “哎哟!” 但高跟鞋的两记飞踹,却直中谭文彬胸口。 谭文彬发出一声惨叫后却并未撒手,反而双手抓住对方短裤后,强拽着上移,紧接着双手双腿开始开绞! “嘿!” 奋力一翻,谭文彬将陆壹翻了个面,他在下,对方在上。 陆壹开始挣扎,但主要关节都被锁住,现在的挣扎更像是一只被肚皮上翻的乌龟。 李追远右手伸入裤兜,指尖擦上黑狗血,然后快速来到陆壹身前,弯下腰,大拇指按住对方眉心,再顺势下滑! 五根手指交替,在陆壹身上画了一条红线。 陆壹身体当即开始抽搐,嘴里也吐出了白沫。 而那双高跟鞋,则在此刻脱离了陆壹的双脚,自己“嘀嗒嘀嗒”地想要逃跑。 上次被它逃了一次,这次怎么可能再让你逃掉! 李追远双目一凝,阴家十二法门:引渡过桥。 此时,在李追远的视线里,那双高跟鞋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正惊恐地想要逃离。 但她却越跑越往回,哪怕她拼命挣扎,也无法改变这一趋势。 她不停地回头看向身后正站在那里的少年,少年眼眸深邃,不带丝毫感情。 引渡过桥,顾名思义,本该是递送往生消弭邪祟的,意思就是你这脏东西赶紧给我有多远走多远,形成驱邪的效果。 可李追远现在用的是倒转,强行把脏东西往自己身上拉扯。 可能连早已死去的阴福海都没料到,自家祖传的法门,居然还能这么玩! 谭文彬现在不可能焚香念咒走阴,自然就看不到什么女孩,但他能看见那双原本已经远去的高跟鞋,居然在往回走。 他马上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陆壹推开,左手去口袋里掏红印泥,脑子里已经提前预演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潇洒连串动作。 但可能是因为肱二头肌练得太过发达,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印泥盒没拿稳,摔落下去。 “啪!” 盒子碎裂,红色落了一滩。 谭文彬只是微微一滞,就马上双手向地上一抓,捏了满满一双手的红色,顾不得迭什么手印了,直接量大管饱把黑狗血往高跟鞋上疯狂涂抹。 在李追远的视角里,就是谭文彬扑在地上,双手血红地在女孩小腿上不停揉搓,现实与走阴画面结合起来,壮壮显得有些猥琐。 女孩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表情十分痛苦,其双腿位置,更是如同着了火一般开始融化。 这只能说,不愧是用补药喂养出来的五黑犬,这黑狗血这么用,居然辟邪破煞效果也这么好。 女孩对着李追远的方向跪伏下来,开始哀求,而这时,火焰已经烧到她大腿处。 谭文彬似乎觉得手里的黑狗血不够了,还想再去打翻的地方再抓点过来继续涂抹。 “彬彬,够了,可以了。” “啊?”谭文彬甩了甩手,点点头,“好。” 李追远走过来,将那双原本是黑色现在变成红色的高跟鞋提起来:“你去把陆壹抱回床上。” “嗯。” 谭文彬将地上还在打摆子的陆壹扛起来,进了陆壹的宿舍。 李追远则提着高跟鞋,回到自己宿舍。 他将高跟鞋往书桌上一放,拉出抽屉,将紫色皮鞭握在手里,然后拖出椅子坐下,面对着那双高跟鞋,确切的说,是失去下半身只余上半身被立在书桌上的女孩。 现在的她,还真有一种断裂雕塑的美感。 李追远将鞭子展开,向身侧轻轻一甩:“啪!” 女孩身体颤抖,双臂交织于身前,无比恐惧。 “我问你答。”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哥们儿,你可真沉呐。” 谭文彬将陆壹放在了宿舍床上,叉着腰,喘着气。 其实,背个人倒没多累,主要是先前从压制中邪的陆壹再到飞扑高跟鞋,一连串爆发动作给他整得现在才算缓了口劲。 见陆壹脸上脏兮兮的全是白沫子,谭文彬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拿起脸盆往里头倒了点热水,再挤条毛巾给他擦了擦。 至于陆壹膝盖、脚上、手肘等这些擦破皮流着血的地方,谭文彬就懒得处理了,反正都是糙老爷们儿,这点磕碰不打紧。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又给陆壹倒了杯水放在其床头塑料凳上,紧接着自己弯下腰,从床底收纳盒里掏出一根哈尔滨红肠。 咬了一口,边咀嚼边说道: “哥们儿,这就算驱邪费和清洗费了。” 从陆壹寝室出来,回到自己寝室,一进门,就瞧见小远哥手持皮鞭正对着书桌坐着。 这眼神,这气场……啧啧,谭文彬忽然觉得自己记忆中手持皮带的亲爹这会儿都有些过于慈眉善目。 彬彬往旁边一蹲,观摩远子哥审讯。 远子哥视线有些偏上,不是落在书桌上的高跟鞋处,证明桌上肯定还有其它看不见的东西。 伸手挠挠头,谭文彬现在真想走阴一起看看。 但他清楚,远子哥肯定不会同意。 远子哥一直告诫自己等人不要频繁走阴,除非真遇到很棘手不得不走阴的事。 可远子哥自己就经常“啪”一声打个响指走个阴,以前还需要打个瞌睡需要人搀扶在旁边倒计时数数,现在都能睁眼走阴了,阴间阳间两不耽误。 对此,谭文彬心里对此也没什么不平衡的,从当初第一次见面,自己只是被亲爹一顿打的功夫远子哥就把自己书桌上所有试卷都写完时起,他就清楚自己和远子哥之间最大的相似处就是看起来都像是个人。 不过,远子哥似乎遇到了麻烦,好像审讯出了问题。 李追远开口道:“彬彬哥,烧纸点烛,铺沙问路。” “得令!” 烧纸点烛好懂,这铺沙问路,表现形式其实就和“笔仙”差不多。 就是,谭文彬一时忘了,这一套流程到底是用红烛还是白烛。 糟了,高考后脑子就像还给了母校。 不仅高中知识忘了不少,连带着以前背诵过的“专业内容”也有了些模糊。 好在,谭文彬也有方法。 他先将盒子摆在书桌上,再倒入特制的白沙,用横尺将沙面抚平后,左手持红烛右手持白烛,问道: “小远哥,蜡烛摆哪个方位?” 李追远先看向谭文彬的左手又将目光落于书桌东南角。 得,是白烛。 谭文彬布置好后,将蜡烛点燃。 李追远手持黄纸,引燃后在身前挥舞。 谭文彬把自己喝水的瓷杯拿来,准备接纸灰。 可转眼就瞧见远子哥站起身,左手向前一抓再向下一拉,右手持燃着的黄纸往里一戳,左手再向上一拍。 刹那间,黄纸燃尽,只余青烟,连个黑纸灰都没剩下。 谭文彬眼睛瞪大了一圈,他意识到,在自己忙于高考的这大半年里,远子哥也没闲着,只是在老家时由于太过风平浪静,故而意识不到远子哥的突飞猛进。 其实,要是用走阴的视角看的话,就会看见少年刚刚先是伸手夹住女孩下颚,使其张开嘴,再将燃着的符纸塞入女孩嘴里,最后将女孩嘴巴拍闭合。 黄纸的两大主要作用,一是接引,二是孝敬;所以直接喂嘴里,属一步到胃。 女孩不晓得是因其特殊原因或是刚刚被谭文彬抹黑狗血烧得太严重了,总之,她无法“交流说话”,只会在桌上楚楚可怜、瑟瑟发抖。 这黄纸一喂,效果显现了。 女孩主动伸出手,去抓住置于沙盘上的笔,表情坚定。 李追远也伸手过去要抓笔,但看着少年伸过来的手,女孩脸上的坚定瞬间被冲垮,又畏缩地将自己的手收回。 无它,女孩对少年的畏惧,简直浸润进了骨子里。 阴家十二法门为了方便后世不肖子孙传承,早就一代代简化了,到阴福海手里其实就只剩下个基础版。 李追远的倒行【引渡过桥】在当下阴家人眼里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可实际上在阴家先祖巅峰时,玩的就是这一套,也就是说,施展这一招时,少年身上隐隐重现了些许阴长生的风采。 而阴长生,可是被不少人认为的酆都大帝原型。 见女孩这么怕自己,李追远只得扭头看向谭文彬,同时指了指沙盘上的笔。 谭文彬会意,伸手抓住了笔,女孩见状,再次伸出手,也抓住了笔。 嘶……好凉。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手背被一块寒冰覆盖,一下子就麻木失去了知觉。 笔,也终于开始划动。 这笔头尖细如发,白沙面也是细腻如纸,属于可写大写潦草也能写得微小精细。 笔尖飞快划动,字小如蝇头,李追远也只能站起身凑近了仔细看。 她写的是书信,是冉秋萍写给自己女儿邱敏敏的信。 平日里,这些信写完后,都会被冉秋萍烧掉,也就只有这双高跟鞋能“看到”。 一封封信的内容快速被写出来,等写满一沙面后,李追远就拿横尺抚平,好让其继续书写。 信中内容除了一个母亲对亡女的思念、生活上絮絮叨叨以及偶尔提起被自己支使出气的孙红霞外,还反复提起一个人名:茆竹山。 有时称呼是茆大师,有时是茆天师,甚至有时是茆小哥、茆帅哥,关系好到,似乎想要让对方以后当自己的女婿。 但也有反面,冉秋萍会在信中骂他是大骗子,王八蛋,茆畜生。 称呼和情绪的转换,涉及到一系列信中,一直都未中断的一个重要主题,那就是——复活。 当看到这个主题时,李追远就清楚,冉秋萍是被骗了。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第一卷的前言里,就很突兀地写过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不接上文也不引下文,自成一段。 而后头其所介绍的所有死倒,其实都在阐述与印证这句话:死倒,并不是生前的人。 信中,每当复活计划稳步向好时,冉秋萍对茆竹山的称呼就会很亲热,还提到了以后等女儿复活了可以介绍他们认识、撮合;每次茆竹山说计划要推迟或者有变故时,冉秋萍就会大怒,在信中呈现出歇斯底里的情绪。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的判断没错。 无论是孙红霞还是冉秋萍,她们都只是被人“操控愚弄”的玩偶,她们的精神和世界观,早已扭曲不正常。 女孩写得很快,李追远看得也很快,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讯息里,李追远还捕捉到了将军庙,瞒着老师父。 结合自己的实地摸索,一条比较清晰的支线,就已经被顺了出来。 邱敏敏死后,冉秋萍备受打击,然后她就接触到了将军庙里捞尸人的弟子茆竹山,也就是那天李追远在庙里看见的安抚冉秋萍的青年。 茆竹山答应帮冉秋萍复活邱敏敏,然后邱敏敏变成了死倒,经常出没在大学生活动楼的二楼练舞房。 期间,被冉秋萍拿捏洗脑的孙红霞,本着赎罪心态,一直在那里做看管和掩护。 近期的书信里,反复提及“日期临近”了,这表明,茆竹山的策划快到收尾阶段。 这里,肯定不是指帮冉秋萍复活邱敏敏,应该是茆竹山自己的计划。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润生和阴萌各自背带着捞尸人装备进驻,冉秋萍那边管着宿舍楼,搬运行李时应该也瞧见了自己和谭文彬的装备。 她应该是在茆竹山师徒那里见过相似的东西,汇报之下,觉得事情败露,有外部来的捞尸人齐聚于此,打算破坏他们的计划。 在最近的一封信里,冉秋萍就对自己女儿写了相关内容,具体描述了自己四人,还说女儿别怕,妈妈会和你一起将他们解决,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她的乖女儿回到身边。 看完了信,女孩停笔。 李追远也意识到,女孩不是冉秋萍那一伙的,她似乎,是独属于这栋宿舍楼或者叫这一片宿舍楼里的阴祟。 因为在冉秋萍的信封故事里,没有具体提到过她,只在某封信里,提到过一句: 敏敏,妈妈今天在宿舍里捡到一双好好看的高跟鞋,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妈妈就当做是你赠予妈妈的生日礼物了。 在男生宿舍楼里,捡到一双精致且保存完好的高跟鞋。 这很违和。 但也不是说不通,可能有些男生打算买来送女友的,也可能是某些拥有特殊癖好的男生,自己想穿高跟鞋。 而女孩就这么“缠”上了冉秋萍。 原因很简单,长期和邱敏敏接触,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变的死倒,也会导致运势衰弱,容易被邪祟纠缠。 那么,第一晚住进这里时,自己听到的高跟鞋声音,难道是她知晓了冉秋萍要针对自己,所以提前来警告? 不,不是的。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他不敢承认自己“恩将仇报”的错误,而是按照自己经验,真的没必要把这类阴祟存在过度拟人化。 她应该就是无聊了孤单了,想作弄人取乐。 第一晚,她想来找自己,结果被自己吓跑了。 今晚,她趁着自己不在宿舍时,就去找陆壹玩了,把陆壹玩成那个样子。 没错,陆壹现在是没死,但普通人被邪祟盯上的后果,轻则神经衰弱、倒霉生病,重则不堪承受压力与折磨,直接从宿舍楼上跳下去都有可能。 也就是陆壹运气好,碰上了自己和谭文彬,要不然他可能就会成为以后学弟们口中的一则校园怪谈,出现在寝室熄灯后的夜谈会中: “嘿,你们知道么,我今天听社团的一个学长说,我们这层楼以前住着一个学长,跳楼前穿着一双女式高跟鞋……” 李追远拿起皮鞭,搭在了谭文彬手上,女孩吓得马上缩回了手。 “好了。” 谭文彬闻言,也即刻抽回手臂,然后将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放入自己衣服里企图用体温来捂捂,但马上又“哦哦哦”地把手抽出来,这是凉得自己身体都受不了。 “彬彬哥,涂黑狗血。” 这种症状只是一种“错觉”,女孩没有实体,哪可能真的把人手冻伤。 谭文彬立刻伸手去摸口袋,然后面露尴尬,他那一盒印泥刚刚掉地上全撒了,总不能现在临时去找小黑求点血。 “小远哥,我的印泥……” 李追远左手探入口袋食指按压印泥,然后取出来在谭文彬手背上画了一个符。 “嘶……舒服~” 像是冻成冰块的手立刻化冻,酥爽得如同置身于鸟语花香。 谭文彬踉跄地连续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可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这是感知上出现剧烈反转,从而形成了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体验。 要是自己来握笔,只会觉得手背微凉,可同样的程度,不同人的体感可以天差地别。 可谁叫女孩不敢握自己的手呢,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彬彬能上了。 一些志怪故事里,老道士老和尚身边总是会带一个小徒弟,如果真按传承弟子来论,明显隔着好几个辈分,犯不着自己亲自带小徒。 主要是因为,一些手段法门,道行高深和意志坚定的人,他自己不太方便用。 就比如各类玄学门道里都会出现的“请神”,道行越高的人越是不容易请下神,因为被请的也害怕被你给吞了或拘了,反倒是那种入门了造诣却不够深同时身体素质比较好的,更容易请神成功。 谭文彬终于恢复了过来,站起身。 “彬彬哥,你怎么样了?” “没事,恢复了。”谭文彬面露严肃地说道,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自己刚刚还挺爽的。 “嗯。” “刚刚写的是什么?”虽然笔是他握的,但具体密密麻麻写了什么,他还真没来得及看清楚。 李追远简单概括了一下内容,谭文彬听完后说道:“那就确认是他们算计袭击咱了,那咱就按照原计划,明晚上将军庙,讨要个说法!” “他们出手时是奔着要润生哥的命来的,可没跟我们要解释说法。” 谭文彬闻言,咽了口唾沫,马上用力点头,同时攥紧双拳: “对,弄死他们!” 大哥定了基调,那做小弟的只能加码不能做减法。 谭文彬至今还记得那天在河边看见侏儒父子碎尸漂浮的场面,更是记得前一晚远子哥不惜把自己弄瞎也要报复回去的果决。 自那之后,每一声“哥”的称呼里,那都是饱含实意。 谁真惹得远子哥生气了,那远子哥就请谁家吃席,是席面摆开都找不到人上桌吃的那种。 但不管怎么样,跟着这样的老大,真的一点都不憋屈。 李追远看向书桌上的女孩,开口道:“你的骸骨是不是就在附近?” 女孩点点头。 “等我毕业离开这所学校时,我会帮你寻出骸骨,帮你超度,在这期间,你给我规矩安分点,不然我直接把你镇了积功德。” 女孩再次点头。 李追远拿起桌上茶杯,看了看,发现里头空了,水刚刚被谭文彬喝完。 “哦,有的有的!”谭文彬马上拿起热水瓶给倒上。 李追远指尖轻触杯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彬彬哥,弄点冷水来。” “好的,哥,你等着。” 谭文彬将杯子端走,把开水泼洒出去后,出了寝室去外头接完冷水回来,又放到了少年手中。 随后,彬彬就在旁边站着仔细地观摩。 他以前就老喜欢看远子哥使手段了,自己啥时候能学会另说,反正晚上睡觉前能幻想一下自己使出这些手段时的风度潇洒。 只见少年指尖连续触入杯中,将水珠对着女孩拨出。 阴家十二法门:水牢封禁。 那晚在丰都鬼街,阴福海教李追远时,这一法门他的介绍是,遇到邪祟侵袭时,可用这招将自己“画地为牢”,这样就能暂保自己安全。 所以,这半年来李追远没怎么去太爷家地下室找书看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把阴家十二法门,学了两遍。 真论术法规格,阴家十二法门绝对不逊于秦柳两家的绝学,可前者却被子孙们“简化”成了儿童版读物。 每一滴水珠落在女孩身上时,女孩都会发出惨叫,像是正常人被铁水淋身。 但在李追远一瞪之下,女孩没敢再叫。 渐渐的,女孩身体皮肤上开始渗出水来,像是蜘蛛纹路。 最后,李追远将杯中剩余的水一股脑泼洒在女孩身上,女孩彻底绷不住,正欲惨叫时,却被少年的手指点中眉心。 顷刻间,女孩神情滞住,好似定格。 少年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胳膊,轻到了一声: “回。” “哗啦”一声,在谭文彬的视角里,就是书桌上忽然落下一大滩水,然后全部融入那双高跟鞋里。 “彬彬哥。” “哎。” “把鞋清洗一下,然后用个不封口的盒子装起来,摆阳台 “好嘞。” 谭文彬走过去将高跟鞋提起,惊讶地发现明明先前进了很多水,可这鞋子里依旧很干燥。 只有鞋面上,还残留着他先前亲手抹上去的黑狗血。 李追远则开始收拾起书桌,他先前的封禁手段其实有些残忍,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分,要不是自己身上有本事,第一晚住进这里时,穿着高跟鞋中邪跳舞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陆壹只会变成校园怪谈,自己可能还会上报纸:《高考状元神童精神失常,警惕揠苗助长的危害》。 而且, 既然打算留她当看门鞋, 那自己就有义务看管好她,沾上自己因果后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天道肯定会拿着计算器算自己头上。 他在这里也卡了一个天道盲区,陆壹反正只是小碍,至于她以前造过什么孽玩崩溃过几个人,他不知道,他没问,不知者无罪。 “呼……” 收拾好桌子时,谭文彬也洗好高跟鞋回来了,他本想拿纸擦一擦,却发现上头又干了。 “小远哥,它好像很口渴的样子。” “你以后有空时给她浇点水。” 谭文彬眨眨眼:“额,哥,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当浇花。” “要嘚。”谭文彬用了个黑色塑料袋将它包好,然后放在了阳台满满啊,要是以后不进贼还真可惜了。” “嗯。” 是比以前安全多了,但还是比不过以前太爷家。 搁过去,连秦叔都得在太爷家里当保安。 李追远端起盆,谭文彬马上也跟着一起端起,说道:“走走走,一起洗,一起洗。” 二人洗完澡后,李追远就躺上了床。 谭文彬没急着上床,他待会儿还要去书桌那儿背书,但在那之前,他先走到板凳前,将那面铜镜翻转过去正对着门,开启门禁。 做完这些后,他蹲在木凳旁边,仔细观察着铜镜。 “小远哥,这铜镜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真好看唉。” “它不是我做的。” “啊?这是真古董么?” “嗯,六山纹铜镜。” “哇。”谭文彬发出一声赞叹,然后不懂古董的他切换到正常人对古董的理解思维,“它值多少钱?” “不知道。” “额,小远哥,你可以大概估摸个数。” “有一面相同的,被收藏在国家博物馆。” 谭文彬:“……” 谭文彬把自己脸都往后挪了挪,生怕自己呼出来的气玷污了它。 “小远哥,这铜镜,你是从哪儿淘来的?” “别人送的回礼。” “天呐,那你送人家什么了?” “你背书吧,我睡了。” “哦,好。” 李追远调整了一下枕头,闭上眼。 这面铜镜是阿璃送给自己的回礼,而那天早上,自己先送给阿璃的是:一盒用塑料纸做棋盘的小围棋,出自石南镇小学旁的文具品店。 一觉醒来,李追远睁开眼,再次习惯性侧过头,看见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的谭文彬。 彬彬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比阴萌聪明,所以昨晚熬了通宵彻底背完,反正白天能补觉。 其实,阴萌也不是笨,但在练功方面她比不过润生,在学习术法和走阴方面她又比不过谭文彬,就被三人调侃成最笨的那一个。 李追远自床上坐起,每天清晨,他都会看着窗外默默问一句:柳奶奶她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再见不到阿璃,阿璃病情能不能继续好转他不知道,但自己的病情似乎要恶化了。 走出寝室,洗漱。 陆壹也端着脸盆过来洗漱。 李追远:“早。” “早,神童哥。” 陆壹几次欲言又止,李追远察觉到了,但他没点破,也没挑起话头。 其实,昨晚陆壹出事,也有可能是白天拜了那死倒的原因,虽然自己教他收礼了,但可能还是牵连了一些。 不是所有拜过将军像的人都会出事,但运势会因此降低,而陆壹又恰好住在有邪祟的宿舍楼里。 等李追远洗好脸端着脸盆准备走时,陆壹伸出手,轻轻用手指拉了拉少年的衣袖。 明明是一米八五的东北大汉,此时却给人一种江南女子的羞涩婉约。 “就是……就是……那个……神童哥……咱们宿舍楼,真的有鬼么?” “没有,我骗你的。” “啊!”陆壹瞬间发出了哭腔,“神童哥,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要是李追远继续回他“是的有鬼”,那他还能好受些,这直接否认了,就像是医生对你说“回家吃点好的吧”。 “没事了,真的。” “神童哥,哥,你是我亲哥。” 见陆壹还在纠缠,李追远只能说道:“你去买包香烟,用红肠当贡品,放阳台上祭三天,就没事了。” “谢谢,谢谢,神童哥你太厉害了,那个鬼确实爱吃红肠!” 回到寝室后,李追远开始看书,不过看的不是其它费脑的书,而是重新看起了魏正道的《江湖志怪录》。 他隐隐有种预感,那就是这次遇到的死倒,应该有其特殊性,可惜,自己对那头将军像下的死倒信息太少,无法具体分辨确认。 下午时,谭文彬刚睡醒下床,阴萌就来了。 谭文彬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背好了没有,就等你了。” 阴萌白了他一眼。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怎么样了?” “润生恢复得很不错,他也没喊着要一起来。” “嗯,带上东西,我们走吧。” 两大包东西,大部分是布阵的阵旗,可不是布置门禁时用的小旗,而是大旗。 将军山风景很不错,但因为还没得到开发,所以会到这里来的人,并不多。 在将军庙外,李追远选了两个位置,分别让谭文彬和阴萌去布阵,阵法图在他们脑海里,现在只需要依葫芦画瓢。 等他们布置完,天已经黑了。 三人坐在将军庙门前的土坡后头,吃着带过来的水和饼干,调整状态。 “我刚在高处观察过了,庙里已经没游客了,今天值班的工作人员,就只有那对师徒。 冉秋萍我没看见,可能在办公室里躲着,不过她是次要的。 进去后,先对付那个老头,把他引出来到阵法里。” 根据已知的消息,筹划这一切的是茆竹山,再看那天他和冉秋萍之间很克制且压低声量的对话,他大概率是瞒着自己师父做的这些事。 但李追远懒得跑去告状亦或者是去找那位师父讲道理,他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老头会清理师门,他选择最稳妥的方法,先解决掉老头。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小轿车开到了将军庙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 谭文彬:“咦,他们怎么来了?” 来人是吴新辉、朱红玉以及刘欣雅,当初赵军峰案的三个目击证人。 三人下车后就开始吵架,似乎对来这里的意见并不统一。 朱红玉抬手给了吴新辉一个巴掌,吴新辉反手就是给朱红玉一拳,将她捶倒在地。 边上站着的刘欣雅只是双手抱臂,根本就没打算劝架。 朱红玉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就扑上前,对着自己丈夫的脸就是一阵抓挠,夫妻俩在轿车旁,打作一团。 阴萌正欲开口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却见谭文彬这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现在闭嘴,该怎么办听小远的。 李追远没急着做出决断,反正才刚刚入夜,今晚还很漫长。 庙门口的动静太大,将军庙里终于出来了人,是冉秋萍。 她给三人跪了下来,苦苦哀求着什么。 三人停止了争吵,各自整理起了衣服。 但很快,随着彼此的交流,三人的情绪再度变得激动,吴新辉甚至去伸手提起冉秋萍的衣领,在大声质问着什么。 冉秋萍只是一边哀求,一边又拼了命地摇头。 按理说,冉秋萍应该和这三人关系很好才对,毕竟是靠着这三个目击证人,才帮她抓到了杀害自己女儿邱敏敏的真凶。 忽然间,李追远耳朵微颤,他马上说道: “归乡网。” 谭文彬和阴萌立刻撑开网,将三人覆盖住。 过了一会儿,前方传来“咔嚓……咔嚓……”的脚步声。 孙红霞是一步一步地从斜下方小径上走出来的,所以没有发现身后藏着的三人。 谭文彬起初还疑惑,孙红霞为什么不疯疯癫癫的了,变得好安静,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孙红霞的双手后脖颈以及脚踝处,都是黑漆漆的泥。 等孙红霞走下去后,后方原地,又走出来一个无脸的女人,她全身坑坑洼洼,还在流着黑血,身上散发着污浊的气味,是邱敏敏。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她的一举一动,和孙红霞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邱敏敏的身前,逐渐形成起一道薄薄的泥墙,将自己遮盖。 阴萌恍然,原来这才是对方能在练舞房里悄然消失的原因。 因此,在下方四人眼里,只有孙红霞一个人走了出来,她来到众人面前后,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儿子有罪,我儿子有罪,我没教好我儿子,我也有罪,也有罪……” 吴新辉三人,这下子被两个老阿姨,一前一后地跪着。 这时,茆竹山从庙门里走出来,说了些什么,然后指了指里面,似乎是在请大家进去。 吴新辉三人像是被说动了,走进了庙,冉秋萍踹了木讷的孙红霞一脚,然后伸手搂住了后方本该看不见的邱敏敏。 最终,大家都进了庙。 李追远:“我们也进去吧,看来今晚,有好戏看。” —— 明天大章。 第八十章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原本李追远想做的是小碗菜,每道菜都标了序,一道一道地慢慢做;现在既然所有菜品集体挤着下了锅,那就换大杂烩的做法,也是一道好菜。 反正是来报仇的,要是报仇的同时还能倚靠在仇人门口瞧一场热闹,那就是双倍的快乐。 “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能出来解决的就绝对不在里面磨蹭,我们在外面有阵法布置,不用白不用,那里也是我们的退路。” “明白。” “知道。” 行至庙门前,李追远停下脚步。 庙门不是大铁门或者木门,而是半人高的推拉设计,名义上是电动的,实际上是手拉,就算是个孩子也能轻松翻过去。 只是,以这道门为分界线,李追远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浓郁到,阴萌都皱起了眉,谭文彬也不停耸动起鼻子。 上了年头的庙,有点腐霉味也正常,但问题是,这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的水腥味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仿佛三人面前根本就不是一座庙,而是一块积腐已久的沼泽。 李追远拿出罗盘,低头看了一眼:藏凶之地。 可问题是,自己曾来过这里,还进过庙参观,这里要真是这种格局,那天的自己为什么毫无察觉? 想颠覆风水格局并不是没可能,这样的事自己以前就没少做,但那都是建立在原有基础上的改动。 可那日参观中,自己并未在庙里看见什么夯实的风水布局,唯一勉强算得上的,也就是将军像下的那道破了口的裂纹。 正常来说,除非风水大师提供了足够详细的标准图纸,外加在白天请了一个规模很大的施工队对将军庙进行了彻底改造…… 不,新改造的风水布局就算能发挥出其功能,可这浓郁的腐败气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充进去的,这味道里,有无法快进的时间沉淀。 李追远蹲了下来,左手伸出向里头抓了一把湿润的泥土,仔细摩挲感受的同时,右手遮住嘴巴,嘴里轻念着感知形容词汇,和自己看过的书里内容寻求对照。 想一叶知秋的前提,是得有庞大的数据库,观察土也是一样。 谭文彬也蹲了下来,学着李追远的样子,伸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面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刹那间,只觉重回当初在山城时尝试折耳根的经历。 因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谭文彬只能嘴巴张大,做无声地干呕。 李追远疑惑地看向谭文彬:“彬彬哥,你在做什么?” 谭文彬终于恢复过来,有些心虚道:“学习,学你啊。” 李追远挪开捂着嘴的右手,掌心干干净净,再松开左手,泥土落下。 谭文彬瞪大了眼睛,天黑视线不好,他没分得清左右手。 阴萌在旁边说道:“他眼花了,以为你在吃土,他就跟着一起吃了。” 谭文彬:“你……” 李追远:“水猴子是有尝土的习惯的,但这种方法太急功近利,不好。” 谭文彬马上点头:“对对对,我错了。” 阴萌岔开话题问道:“小远哥,为什么里面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第一次来将军山时,就发现了这处地方,因为这里简直是标准的水葬福地,古代应该也是有人选取这里进行水葬。” 谭文彬疑惑道:“可是,标准的地方意味着很容易被发现吧,水葬不应该是要追求隐匿性的么?葬在这里,不是等着被人盗?” “帝王修建皇陵时,一般都会默认自己的王朝能万世长存,达官显贵们也会认为自己的富贵可以永久传承,所以修建在这里,也不奇怪,他们认为这儿可以被世代守护。 这座水葬,应该早就被水猴子盗掘过了,上面修的庙,也是古代人按照传统,在这种地方行的镇压之举。 很多河边,山里,非人口稠密区的小庙,都是这么来的,它的存在不是方便人们去祭祀烧香,只是拿来镇邪保平安,因此庙里供奉的东西也往往千奇百怪,反正只取个形式,不用讲究细节。 不过,这种地方也诞生出另一种独特的风水格局,黑白交织、正邪对冲,生者不管,逝者不入。 有些风水师,就喜欢这种地方,会特意选这里建道场或者建屋,一般这样的场所,被称为‘阴阳合葬’或者叫‘阴阳合住’,将阴宅阳宅并在一起。” 阴萌:“那这座庙里的捞尸人同行,走的其实是偏门?” 每个行业里都会有自己的鄙视链,在捞尸人里,水猴子就是最底层,甚至几乎被逐出捞尸人序列被踹出去和盗墓贼门派住一窝。 而在传统捞尸人里,也分走正统路子和偏门路子的,阴家虽然早已没落,但一直是以正统自居。 李追远摇摇头:“阴萌,你家是有老宅的吧?” “有的,但在乡下,早就没人住了,比较偏远,也就没带你们去。” “不出意外,你们家老宅应该也是修建在这种风水位上,因为捞尸人本身职业,就是行走阴阳频渡黄泉,选这种地界建自己的阳宅,最合适不过。” 阴萌一时语塞,没想到偏门居然是自己。 “太爷家其实也是,只不过太爷家翻建了新房所以看不明显,润生的老家也是山大爷住的那个屋子,能更容易看得出来。 这种房子一般都修建于原始村落聚集的边角,旁边没什么邻居,有也只是某一面会稍微挨着,不大可能出现四周邻里密布。 不过,这都是普通捞尸人的择选,眼前这家……”李追远指了指身前的庙,“能在大型水葬遗址上安家落户,在咱们同行里,已经算混得很好的那种了。” 将军山目前还未得到开发,这庙也没有名气,细究下来,连里头主堂口的将军像都是用的魔家四将之一,也不知道是从哪家寺庙大门那儿偷运来的。 结果,却依旧能混个“保护编制”,挂上牌子,虽然拨款福利什么的必然少得可怜,但也算是借王气镇宅了。 那对师徒名义上是这座庙的工作人员,但不过是旧主人居家时换了一套工作服罢了。 这套手段,让李追远都开了眼界。 自家太爷还得去派出所抱牌子呢,人直接给公家牌子挂家里。 “我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但既然今晚活人到齐了,死人也来了,那应该是筹划该兑现了。 他们现在,已经把阳宅门关了,把阴宅门大开。 我们现在再进庙,就不是白天参观时的样子,而是真的步入了阴宅。 总之,待会儿进去后要多加小心,里面发生什么诡异的事都有可能。” 谭文彬砸吧了下嘴,说道:“我艹,听起来好厉害,要是以后开发商选这种地方盖房子,业主岂不是能平白多偷出一套房的面积?” 阴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白天住阳宅,夜里回阴宅睡是吧?” 谭文彬:“不行么?” 阴萌:“哪家开发商会这么傻?” 谭文彬反驳道:“亮哥说了,以后经济大发展,房地产肯定会暴涨,阳宅炒起来了,阴宅还可能便宜? 我看电视里的港剧,那边的公墓都卖得老贵了,保不齐咱们这儿以后就会在临近大城市旁的小城市里建商品房,吸引大城市里的人来买房,只为供个骨灰盒。 小区里,既住活人又放骨灰的,不就是小远哥刚说的那种阴阳合住么?” 阴萌觉得谭文彬在讲歪理,却不知如何反驳。 谭文彬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李追远淡淡说道:“大城市旁边的小城市,不就是咱们南通么?” 谭文彬:“……” 李追远:“行了,咱们进去吧,里头戏应该已经开场了。” 阴萌率先翻身而入,落地时微微皱眉,俯身撑了一下,然后示意没问题。 李追远第二个进来,落地时,明显察觉到土质松软,鞋底一踩,四周还能渗出水来。 谭文彬翻进来后,小声道:“阴宅都这么湿么?而且还起雾了。” 只是一门之隔,可庙里面不仅湿得吓人,还起了山雾,朦朦胧胧的,只能瞧见身边的人影。 而且,雾气似乎受到了惊扰一般,正继续向这里汇聚,越来越浓。 “跟着我。” 李追远右手向后,抓住谭文彬的腰,左手向前,抓住阴萌的腰。 这一抓,阴萌身体缩了一下。 “小远哥……” 她腰部敏感,吃痒。 以往,开路的活儿都是润生来干,润生不在时自然就是更能打的阴萌打头阵。 李追远只得换了个位置,指尖抓住阴萌的裤腰,指节抵在她后背。 没办法,他需要靠发力来指引阴萌行进的方向。 而且不能手拉手,以前开路和断后的两个人必须时刻双手警戒,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异变。 就这样慢慢行进,终于走出浓雾范围,身前是一个公告栏,里面有证件照和姓名,第一排是俩正式工, 茆竹山的名字就在第一排,旁边是老者照片,也姓茆,叫茆长安。 回头一看,身后浓郁消失不见,而三人先前也不过是从庙门处向里走了不到十米,可这十米却如同有百米那般漫长。 看来,当年盗掘这处水葬的水猴子,手艺很好,盗好的同时还极大程度保留了水葬原有的布局,这才能使得现在的阴宅效果如此之好。 先前这种“鬼雾”,是水葬中比较常见的防盗措施。 阴萌偷偷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她觉得先前那种情况下自己还怕痒,很丢脸很不合时宜。 谭文彬小声嘀咕道:“呵呵,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订做套行动服,腰上带个手环。” 虽是调侃,但阴萌难得没有反驳。 庙里有几处地方亮着灯,但这灯亮灰蒙蒙的,呈现出青幽色。 “顺着廊道继续往里走,不要走外面。” 廊道是阳宅建筑,虽说肯定不会绝对安全,但要是随意走在空旷区域,那变化就太多了。 沿着廊道,经过一间开着窗的办公室。 往里一看,发现里头的面积居然无比宽敞。 按常理,这应该是一间三四平米的小办公室,或者叫接待台,可现在看进去,里头足足有几十平米。 谭文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缩回头看看外头又看看里头。 他先前还笑说岂不是能偷一套面积出来,现在来看还是自己太保守了,这到底是偷了多少倍的面积啊? 不过,里头空荡荡的,而且房顶是平的,只有四周开了凹槽,这场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起来了,这种布局,不就像当初四人进地宫时见过的耳室么? 所以,自己现在走的这条廊道,其实就是墓中甬道? 廊道先经过办公室区域,中途有个左拐,能直达主堂口,也就是将军像所在的位置。 此时,那里的灯火最盛,隐约能听到人声。 先前进庙的一众人,应该就在那里。 而且那里,就是阴宅阳宅的开关处。 自己上次来,只发现了将军像头沉睡的死倒,自己并没有走阴查看。 只是,走到第二间办公室的窗户时,里面的情景就不一样了。 虽然依旧是和第一间办公室一样,外头小里面非常大,可这次里头不是空荡荡的,而是有一个六层台阶,台上有个床架,架子上躺着一个老者。 老者唇红面白,身穿寿衣,双手叠于腹,一副安详的样子。 老者就是那日所见的,行走时都能瞧出捞尸人特征的,茆竹山的师父,茆长安。 他死了? 旁边,是一副挽联,落款是弟子茆竹山。 谭文彬诧异道:“老家伙被他弟子杀了?” 咋可能这么巧,前两天还好端端精神矍铄的老家伙,就在自己等人要上门算账时,就这么寿终正寝了? 再结合先前茆竹山出面,将众人带入庙里,足可见今晚的聚会就是他的一手安排,那么就是他提前杀死了可能会碍事的自己师父。 这间主办公室又恰好对照上了水葬里的主墓室,所以从窗外看,死去的老头就像躺在主墓床架上一样。 李追远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他想推开门,进去看看死去的老头,虽然他很清楚,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今晚的主局在将军像那边。 但是,他就是想要去看一下。 然而,门把手刚刚转动,四周的风忽然响起,像是尘封的墓室被打开,引来阵阵莫名的破音呼啸。 这番动静,让李追远不得不松开手。 一滩烂泥,自廊道外积聚,缓缓堆叠起来后,逐渐形成人的样子,等烂泥散开,里头显露出了一具无脸的躯体。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抄起黄河铲,准备上去干架,这本就是他们今晚上门的目的。 李追远却说了句:“她离我们很远,她现在看不到我们,扯网。” 阴萌和谭文彬马上将归乡网再度拉出,盖在三人身上。 果然,邱敏敏虽然向着这边走来,却走得很慢,并未像当初在练舞房那样飞扑过来发动攻击。 这就是没走廊道导致的,连死倒,都得在这种阴阳宅里受限。 好不容易,邱敏敏走上了廊道,然后立刻上升,黏在了廊道顶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在廊道里穿梭。 但因为三人都被归乡网罩着,所以她无法察觉到外人的存在,很快她就又回了主堂,身形没入其中。 警报解除。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又往办公室窗户里看了一眼,老头一动不动,身侧的那对新写的挽联似乎还墨迹未干,内容更是情真意切。 李追远没再尝试开门进去看看,而是示意撤网,三人继续向堂口走去,顺着廊道,来到堂口边缘,再慢慢绕至后方隐匿的角落,才停下继续观察。 堂口四周,摆放着很多尊黑色的小石狮子,上方也挂着青铜剑。 这是上次来时没有见到的东西,应该是新拿出来专为今天布置上的。 它起到了隔绝的作用,而这种隔绝是双向的,除非是先前那般剧烈的响动,否则内部也察觉不到外部的变化。 正常来说,这里夜里本就很少有人,而阴宅的布置,已足以阻隔一切外来干扰。 不过,在李追远眼里,这种布置很是强行且随意,好似完全忽略了外界环境的特殊性。 透过门窗缝隙,只能看见里面绿幽幽的灯火,其余一切都看不见。 想进去,要么破阵,要么走阴。 “你怎么了?”阴萌伸手推了推有些摇晃的谭文彬。 谭文彬忽然吸了口气,像是强打起了精神,有些奇怪道:“明明白天睡了的,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忽然好困。” 就在这时,里头的光亮一下子变了色泽,变成了乳白色,光晕散发,溢散了出来。 谭文彬的眼皮子又不由自主地耷拉起来,他只得强行用力拧了一下大腿,但眼睛里想睡的泪花却再也控制不住。 李追远:“里头在举行仪式。” 阴萌:“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谭文彬揉了揉眼,边打呵欠边说道:“因为你反应迟钝。”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问道:“小远哥,不管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这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么,要不直接破阵打进去?” 李追远沉默了。 阴萌说得没错,此时确实是偷袭的好机会,茆竹山和冉秋萍先前对付自己这边时,也没讲什么道义。 但李追远往身后望了望,又朝身前看了看,摇头道: “不,再等等,那头将军像 阴萌只得点头。 谭文彬则继续用力拧着自己的大腿,强撑着不睡觉,他其实是要走阴了。 而且,他先前对阴萌说得也没错,她之所以没感觉,确实是因为她的迟钝。 丰都鬼街的棺材铺里,阴福海走阴晚上出没,谭文彬受刺激地顶起了棺材盖,可与阴福海有血缘关系的阴萌,却一直是呼呼大睡。 “去瞧瞧吧,我也好奇,那家伙到底在谋划什么,阴萌,你看顾好彬彬哥。”说着,李追远拍了拍谭文彬的后背,“睡吧,这次不用硬撑,跟我一起进去。” 得到了允许,谭文彬直接趴在了阴萌背上,闭上了眼。 阴萌将他扶好,想要去搀扶李追远时,却看见少年双手负于身后,半睁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别的不说,光是少年这会儿的姿势与气质,确实有种出尘的感觉,不由让她想起族谱上那些古早先人的画像。 谭文彬已睡成死猪,阴萌好奇地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 李追远:“你看管好彬彬,记得留心前后。” “小远哥,你进去了么?” “嗯。” “你看见了什么?” 李追远没说话。 阴萌知道,他是嫌自己烦了。 走阴成功时,李追远视线里就出现了不同的画面,像是一扇扇泛着光的门。 他明白过来,茆竹山在进行集体走阴的仪式,这些门,都是里面那些人的记忆画面。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将军像仪式,可不是简单就能布置的,除非他借助了其它的力量,比如……那头一直在沉睡的死倒。 没看见谭文彬,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已经进了某一扇门里,也就是某个人的记忆画面中。 李追远没急着进去查看,同样的记忆画面,他阅读时间比普通人快太多倍,所以他先环视四周,查看一下“环境”。 这里,大部分门都是开着的,只有三扇门仍处于关闭。 李追远先走到一扇关闭的门前,伸手打开,里面挂着的,是一张女孩的脸。 李追远在卷宗以及孙红霞屋子的遗像上见过这张脸,是邱敏敏。 她的脸,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追远将门关闭,这一刻,他不得不重新怀疑这个环境到底源自于哪里。 他尝试打开第二扇门,门却紧闭,似乎里头有一股力道正在与他较劲,第三扇门也是如此。 李追远开始往回走,步入其中一扇打开且发着光的门。 走进去后,他就看见了正在椅子上坐着的冉秋萍,她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多了,冉秋萍正在鼓着掌,面带笑意与骄傲地看向身前,正在为自己跳舞的邱敏敏。 邱敏敏的舞姿确实很好,体现出她在舞蹈方面的绝佳天赋。 “来,一起来看我女儿跳舞。”冉秋萍主动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摇了摇头,而是往右侧挪了一步,一条黑线自他脚下延展出去,形成了画面分割。 左侧依旧是妈妈看女儿跳舞时的温馨,右侧则是冉秋萍抱着女儿尸体时哭得撕心裂肺的压抑。 哦,就这些么。 李追远没有丝毫感触,他甚至觉得看这一段记忆毫无意义。 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这扇门,又步入了第二扇。 他看见了孙红霞,孙红霞正坐在餐桌边和她的儿子赵军峰一起吃饭,儿子大口大口地吃着,母亲在旁絮絮叨叨。 李追远留意到,赵军峰面前的碗很大,里面盛放着高高的米饭,画面后方橱柜上,还挂着一套练功服以及比赛奖状。 “来,坐下和我儿子一起吃饭吧。” 和冉秋萍一样,孙红霞也对李追远发出了邀请。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虽说是浪费时间,但还是向右侧挪了一步。 同比列切割出的另一个画面中,孙红霞跪伏在蒲团上,旁边是自己儿子放在板凳上的遗像,她正带着死去的儿子一起,向高桌上供奉着的邱敏敏磕头赔罪。 李追远退出了这扇门,又进了一扇,这次,里面人很多,也很热闹,很多学生还有干警,正在山里搜索。 在其中,李追远还看见了谭文彬。 旁边一个学生开口道:“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找杀人犯!” 李追远没理他,他就自己走过去了。 等到又有一个学生经过自己面前时,他又说了一样的话:“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找杀人犯!” 李追远依旧没搭理他,但很显然,前方正找得一头热的彬彬,已经在沉浸式体验着这种情景游戏。 李追远只能走向谭文彬,谭文彬正找得一脸奋劲! 嘴里还念叨着:“妈的,赵军峰,你到底躲在哪里!” 转头时,谭文彬看到了李追远,他愣了一下,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但还是开口道:“同学,快来和我们一起……” 李追远举起手,对着谭文彬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谭文彬捂着自己的脸,眼里终于流露出一点点清明:“你是,小远?” …… 与此同时,在现实里,扶着谭文彬的阴萌,有些奇怪地看着谭文彬的脸,向左偏移。 她只能伸手想去扶正一下对方的脸。 谁知,刚要触碰到,谭文彬另一侧的脸也忽然偏移了一下,虽然过程很难以理解,但确实回正了。 …… 李追远举起手,又是一巴掌。 “啪!” 谭文彬双手捂着脸,惊喜道:“小远哥!” 这是彻底清醒了。 李追远倒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彬彬,实在是在走阴状态下,他所会的阴家十二法门以及《地藏菩萨经》,随便每一招拿出来对谭文彬而言都是酷刑,稍不留神就会将他掐灭在这里。 对着脸扇巴掌,是可能有效的前提下伤害最低的选择。 反正,彬彬能懂,又不会误会。 “小远哥,我感觉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我在梦里抓犯人呢! 咦,我们现在是出来了么,我睡觉时你们就把问题解决了? 好多人,还有警察,穿着老式警服,我爸以前也是这一套。” “彬彬哥,我们还在走阴。” “哦?哦—哦~哦!” 谭文彬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谁的记忆?哦,对了,我刚好像看见吴新辉了,我还喊他会长来着,他现在人去哪里了?” “彬彬哥,你看好,我教你。” 李追远向右横跨了一步,黑线自他脚底延伸出去,画面被分割。 另一侧的画面里,出现了吴新辉和赵军峰两人的身影。 谭文彬也往这边挪了一步,他发现自己没有过来,还在原画里。 他开始跳,也没跳过来,他开始奔跑,依旧在原画。 李追远伸手,抓住了他,他借力,终于钻了过来。 此时,吴新辉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恶狠狠地盯着赵军峰。 赵军峰脸上全是慌乱与不解,他大声嚷嚷道:“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吴新辉没说话,继续逼近。 赵军峰继续叫道:“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吴新辉:“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说着,吴新辉一个猛子上前,刺了个空,赵军峰反手一把扭过吴新辉的手臂,将匕首抢过来的同时,又将吴新辉制住。 谭文彬忍不住小声道:“赵军峰身手不错啊。” 李追远:“他武术得过奖。” 在孙红霞的记忆里,李追远看见了练功服和奖状。 “住手,赵军峰,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停止行凶……”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没……” “砰!” 枪响了。 赵军峰怔住了,这时吴新辉往后一撞,赵军峰失去平衡,滑落进后方的河中。 画面中,开枪的警察也恍惚了一下,身子轻微一摇。 谭文彬说道:“小远哥,刚刚赵军峰好像没中枪。” 黑灯瞎火的,对方手里还劫持着人质,到底是怎样的神枪手才敢直接对着“凶手”射击,刚刚那一枪,可能仅仅是情急之下的鸣枪警告。 吴新辉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脸上如释重负。 记忆画面至此结束。 李追远带着谭文彬离开了这扇门。 还留下最后一扇开着亮着光的门,李追远和谭文彬走了进去。 在这个画面中,年轻的茆竹山将赵军峰从河里救了上来,他们在交谈。 “报纸上说,你中枪落水了,现在警察和学生们都在捞你的尸体。” “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是吴新辉,是吴新辉……” 李追远再次横跨一步,旁边分割出另一个画面,画面中,茆竹山找到了刚见完女儿尸体面若死灰的冉秋萍。 “保存好你女儿的遗体,信我,我有办法能让你女儿复活。” 两个画面同时开始崩塌。 “小远哥,这是怎么了?” “是仪式要结束了。” “那我们快走吧。” 李追远没急着走,而是抬起手,两边的画面开始快进,最后的画面是,茆竹山狞笑着亲手杀了赵军峰,冉秋萍跪在了茆竹山脚下求他复活自己的女儿。 随即,李追远和谭文彬退出门,他最后看了一眼关着的三扇门,确切的说,是那两扇无法打开的门。 “啪!” 打了个响指。 李追远结束走阴,视线恢复正常。 谭文彬也睁开眼,像是刚睡了一觉,头很疼。 “砰!砰!砰!” 地上摆着的这些小狮子身上都出现了裂纹,上面挂着的青铜剑在此时也都坠落下来,隔绝阵法被冲散了。 此时透过门缝,可以瞧见里面的人都醒来了,站在中央手持长香的茆竹山喷出一口鲜血,但他的神情,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亢奋。 茆竹山:“呵呵,你们,都看到了吧。” 先前的记忆画面中,屋子里的人本就能看见其他人的记忆,而李追远和谭文彬是后来的进入者,虽然彬彬融入了。 茆竹山这句话,其实不是对在场这些活人说的,他说这句话时,先看向了头顶倒挂着的无脸死倒,又看向将军像下方。 冉秋萍发了疯似地扑向吴新辉:“原来是你,是你杀了我女儿,是你杀了我女儿!” 吴新辉努力推开她,但女人已经不顾一切了,哪怕他是壮年男性,这会儿也挣脱不得。 “你个畜生,你还我女儿的命,你还我女儿的命!” 吴新辉大喊:“我没杀她,我没杀她!” 旁边的朱红玉和刘欣雅在缓过神来后,也马上上前帮吴新辉推开了冉秋萍。 “你个畜生,你到现在都还不承认,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 当冉秋萍再次扑上来时,吴新辉干脆掐住她脖子将她摔在了地上,朱红玉和刘欣雅也一起过来帮忙压住了她。 “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杀她!”吴新辉随即扭头看向茆竹山,“你是给我们下了什么毒还是梦幻药,我没杀邱敏敏,不是我!” 另一边,孙红霞发怔了许久,她先看向吴新辉,然后看向茆竹山。 她带着自己儿子的遗像向别人赔罪了这么多年,她赎罪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儿子真的是冤枉的? 她很后悔,为什么没有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 孙红霞扑向了茆竹山,茆竹山嘴角扬起笑容。 “嗡!” 上方,邱敏敏落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孙红霞的脖子,任凭孙红霞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冉秋萍已经被那三人压在了地上,她侧过头看到这一幕,马上喊道:“敏敏,杀了他,杀了他,他才是杀害你的凶手!” 但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此时却无动于衷。 茆竹山微笑说道:“去吧。” “砰!” 孙红霞被邱敏敏一把甩出,撞到了将军像 紧接着,邱敏敏向着吴新辉扑来。 “鬼呀!” “邱敏敏?” 吴新辉、朱红玉和刘欣雅三人被吓得马上放开了冉秋萍向后退去。 冉秋萍脸上流露出愤怒的神情,她正准备爬起来,可下一刻,一只手,却从她的胸膛洞穿而出。 她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身侧,那是一张没有脸的面容,但她一直都知道,这是她的女儿。 “敏敏……你为什么……” 冉秋萍的鲜血开始快速回收,被邱敏敏吸入体内。 “啊啊啊!” “啊!!” 朱红玉和刘欣雅发出尖叫,这一幕,确实太过血腥惊骇。 紧接着,将军像在此刻向后轰然倒塌。 “轰!” 声颤结束后,下方出现了一扇青铜色的门,门上面蓄着一滩水,水里躺着的那具尸体,缓缓坐起身。 赵军峰! 孙红霞抬头看向赵军峰,喃喃道:“儿子,你,你还活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不相信你,妈妈……” 赵军峰弯下腰,一口咬中孙红霞的脖颈,孙红霞身体开始抽搐,发不出声音。 随即,赵军峰一甩头,孙红霞的尸体被甩飞出去,他的脸上,全是孙红霞的鲜血。 另一侧,邱敏敏抽回手臂,冉秋萍颓然倒下,她的手臂上,也都是冉秋萍的血液。 “快跑!” 吴新辉喊了一声,准备开溜,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场景,可以称得上是以前做噩梦都想象不出的可怕。 “呵。”茆竹山笑了一声。 邱敏敏出现在吴新辉三人身前,挡住了去路,赵军峰站到了后方,拦住了退路。 紧接着,茆竹山弹了一下手指,上方一面镜子立起,两侧有长画落下,形成了一道鬼打墙阵法,这个其实很简单,却足以让里面的三人跑不出去。 “啊!!!”朱红玉抱着头尖叫起来。 吴新辉跪下来磕头:“我给你钱,我什么都给你,放过我,放过我!” 外头,正趴窗户缝偷看的谭文彬很是震惊且不解地看向李追远,小声问道: “小远哥,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李追远:“他在祭炼……阴阳伴生死倒。” 谭文彬面露震惊,显然,看过书的他,记得这段内容。 魏正道《江湖志怪录》里有记载:男女死倒,各占阴阳,择吉忌之日,弑至亲与仇亲,淋其血,互结伴生。 李追远这这段记载印象颇深,不是因为死倒的名字以及这恐怖的炼制方法,而是魏正道在针对这种死倒的后续介绍里,明显用了很隐晦的手法。 他画了一张图,图中央是一座宝座,看不出是什么教派,但宝座两侧是一对童男童女。 收尾是:某宗门座下阴阳伴生死倒失控,覆灭全宗,后为正道所灭。 这是一种暗示,不能明说,因为很可能是某些“正道门派”,才喜欢炼制这种死倒,很多神话故事形象里的童男童女……其原型,或许不是那么憨纯可爱。 但有一点可以确信,能让魏正道去“为正道讳”,肯定意味着极深的利益驱使,让那些正道人士也不惜不要脸皮,再联想一下哪些尊贵大人物座下能有童男童女标配。 只能说,都是疯子,和江面之下的白家镇那帮人一样,都是为了追求成仙梦不惜一切的疯子。 眼下,至亲血淋过了,接下来就是仇亲血。 谭文彬疑惑道:“小远哥,邱敏敏是吴新辉杀的,但赵军峰是茆竹山亲手杀的,难不成他待会儿还要自己去献祭?” 李追远:“仇亲。” “仇亲血……”谭文彬整张脸都布满了惊骇,“所以,他杀了他爹,拿自己亲爹献祭?” 李追远:“他爹茆长安没死。” 阴萌闻言,这才明白先前为什么小远要尝试开那间办公室的门,也为什么要多次叮嘱自己留意前后。 原来,少年早就瞧出来,躺在“主墓”内的茆长安,其实还活着。 确实还活着,杀早了,还怎么献祭,而且得在画着阵法图案的堂口里、同时在那根血香点燃到燃尽的这期间杀,才有效。 此时,茆竹山从怀里拿出两具男女人偶,人偶上绑着线扎着针,人偶的背面,已被浸染成血色,只剩前面还是原色。 茆竹山抓着女人偶轻轻一挥,邱敏敏当即冲出了堂口。 李追远三人因为躲藏在背面角落处,倒不用担心被发现,当然,放在以往这种躲藏想避过死倒的感知很容易变成自欺欺人,可眼下这里是阴宅,除了眼见耳听这种直接“感知”,其余的第六感什么的,在这里都不做准。 很快,邱敏敏提着茆长安回来了。 两位仇亲,也准备就绪。 茆竹山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兼师父,似乎还残存着些许父子之情。 他先举起女人偶,指向了吴新辉。 邱敏敏将茆长安靠在柱子上,自己则转身走向吴新辉。 吴新辉见状,马上发出惊恐地叫声:“不,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唉唉!” “咔嚓!” 邱敏敏一口咬断了吴新辉的脖子。 “唉。” 茆竹山先是叹息,再又露出期待之情,指尖轻拨男人偶上的针。 就在这时,茆长安忽然睁开眼,骂道: “畜生!” 茆竹山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还能醒过来,我明明给你下了足够的药!” 茆长安开始挣扎,他身上的寿衣破裂了,但寿衣里面,还绑着铁链,系着个大大的铜锁,显然是被自己儿子提前做了双重防备。 “你这个畜生!我白把你养这么大,我白教养你这么久,你居然敢背着我行这伤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老东西,那本书明明是小时候刚搬进这里时,我从你徒弟,你自己不练,为什么不给我练!” “那是邪书,上面都是邪法,不是我们能碰的东西,我自己都没敢看,也没敢练。” “无所谓,反正你藏的地方也被我找到了,我八年前就开始练了,那本书上记载了,得阴阳伴生死倒,可入天门,证长生;我才不想和你一辈子待在这里当什么捞尸人!” “竹山,你魔症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真的,回头吧,去自首,去赎你犯下的罪孽吧。” “我都快成功了,呵呵呵,现在回头?” “老天爷在看着你呢,做这种事,肯定会遭厄运,不得好死的。” “来啊,让我看看啊,它在哪儿呢,老东西,我就是被你的那一套说辞唬弄到了现在,现在,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孽子,孽徒,你居然敢……” 茆竹山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前仅剩最后一截的香,说道: “香快烧完了,我必须在香燃尽前完成所有仪式流程。 所以,爸,你去吧,你死后,我会给你摔盆的。” 外头,谭文彬抓住李追远的胳膊,阴萌也是做好准备只等李追远一声令下就会冲进去。 “小远哥,进去救老头吧!” 在二人看来,眼下是最适合动手的时机。 李追远没下令,而是幽幽道:“老头说的话,好耳熟啊。” “啊?”谭文彬不理解小远这会儿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阴萌也投来不解的目光,这时候不出手么? 屋内,茆竹山举起男人偶,赵军峰也向茆长安走去。 “你这逆徒逆子,我要替天行道!” 话音刚落,茆长安虽然身体被束缚着,但他双手一翻,两根粗长的银针出现在他手中,银针尾端带线。 “嗡!嗡!” 两根银针交替自指尖弹出。 一根刺中了茆竹山的手腕,他痛呼一声,手指痉挛张开,手中的男人偶落下,另一根则恰到好处地刺入男人偶上面,再顺势回拉,男人偶飞入茆长安的手中。 茆竹山:“你居然也练……” 茆长安拇指轻拨人偶上的一根针。 赵军峰双目泛红,如同野兽般对着茆竹山扑去,茆竹山连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发出,就被咬死。 茆长安掌心持针,拨弄铜锁。 “咔嚓……” 铜锁快速打开,他向前迈出一步,锁链自身上脱落。 紧接着,茆长安扫了一眼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忽地跪伏在地,开始痛哭: “呜呜呜……是我没教好你,让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天道……” 哭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外头偷看的谭文彬和阴萌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这老头,好猛! 而这时,二人也渐渐回过味来了,这老头,猛得有些匪夷所思了,他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李追远显得很淡定,一点都不吃惊。 没办法,实在是老头睁眼后的那套说辞,自己也经常说,这糊弄天道的味道,太熟悉了。 人是他儿子杀的,孽是他儿子造的,他全程被蒙在鼓里,最后对他儿子出手,也只是出于正当防卫。 瞧瞧,他全程无辜,却最终能落得个礼成,白捡一对阴阳伴生死倒。 听茆竹山死前说的话里,似乎他们在很多年前选择这里定居时,年幼的茆竹山在这儿捡到了一本书,然后交给了茆长安。 这书,应该是这处水葬之地里遗落的。 也不知道是那本书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还是上头记载的东西让他们父子都动了心,但很显然,当爹的到底比儿子算计得更高一筹。 目睹眼前的这出父子情深,李追远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和李兰之间的母子关系,也没那么糟。 自己和李兰只是见面时互扒对方人皮,人家那是真掏心挖肺。 果然,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李追远看向里头,小声道:“好了,别哭了,香快燃完了。” 茆长安的痛哭流涕戛然而止,他马上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捡起另一个女人偶。 “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自然得由我来负责看管镇压,以免它为祸人间!” 茆长安将两具人偶叠在一起。 赵军峰和邱敏敏此时也都站到了一起。 茆长安开始念咒,同时将血香灰抓起,洒在两个人偶身上,再将人偶置于火烛前,将其引燃。 可是,赵军峰和邱敏敏只是站在一起,却没发生其它变化。 “不对啊,按书上说,他们现在应该彼此呈印,出阴阳,结伴生,释华光。” 伴随着人偶的持续燃烧,赵军峰和邱敏敏双眸逐渐泛红,呈现出将要脱离掌控的趋势。 “不对,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难道失败了!” 茆长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儿子。 不行,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能允许失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茆长安马上将燃烧一半的两个人偶重新拿起来,不顾火烧发烫将俩人偶分开,他惊讶地发现,男人偶是两面都红了,而女人偶,只红了背面,前面还是原色。 这意味着,邱敏敏并未完成复仇! “不,怎么回事?” 茆长安马上跑向吴新辉的尸体,脖子都断了,脑袋和身体都分离了,这是死得透透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复仇没完成,不是他杀的邱敏敏么?” 茆长安怒吼着看向旁边还活着各自蜷缩在角落里的刘欣雅与朱红玉,她们已经被吓得有些呆傻了。 “难道不是他杀的,是你,还是你,奸……杀了邱敏敏?” 他已经浑然忘记了,自己指着的是两个女人。 刘欣雅:“不是我,不是我们,我们没杀人,我们真的没杀人啊!” 朱红玉:“和我们没关系,不是我们杀的,也不是吴新辉杀的,那晚我们三个人全程在一起。” 刘欣雅指向了朱红玉:“是她说的,她说她看见了赵军峰从厕所里跑出来的。” 朱红玉尖叫地指向刘欣雅:“你胡说,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你看见赵军峰从厕所里跑出来的!” 两个女人互相指责,最后一起指向躺在地上头身分离的吴新辉:“是吴新辉说的,他说他看见了赵军峰跑出了厕所。” 茆长安咆哮道:“但他不是杀邱敏敏的凶手!” “我们,我们其实没看见人。” “我们去厕所时看见邱敏敏被人杀了。” “是的,我们根本就没看见凶手。” 茆长安嘶吼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说看见是赵军峰杀的?” “谁知道赵军峰不配合抓捕,还死了,我们三个当时只是想给警察随便提供一个线索玩玩的……” 第八十一章 “随便提供一个线索玩玩……” 门窗外,谭文彬和阴萌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 这种事情,是怎么能随便的,又是怎么能归到玩玩一类的,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毁掉一个同龄人的一生么。 谭文彬记起来自己在吴新辉记忆里看到的画面,二人对峙时曾发生过如此对话: “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吴新辉如此奋勇地拿着匕首去追捕逃跑的赵军峰,不是因为他是凶手,而是为了把这个“玩笑”,给圆下去? 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逻辑和动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谭文彬小声道:“我不理解……” 屋内,传来茆长安狰狞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显然,现在最无法理解也是最难以接受的人,是他。 他费尽心思,一步步谋划,一直假装不知道还要时刻关注着进度,为此不惜献祭掉了自己的亲儿子,到头来,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对对对,放了我们吧,今天的事情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一定保密。” 茆长安的笑声停止了,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这两个人施以酷刑、极尽折磨,可惜,吴新辉死得太痛快了,便宜他了。 但是,茆长安刚刚举起手,指尖银针再度出现时,他就止住了动作。 窗缝外,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李追远目光微微一凝。 老东西是个狠角色,即使计划崩盘失败,即使愤怒到这个地步,他也依旧在忌惮天道硬生生地压制冲动没有出手。 他是真的好爱他自己。 此时,血香已经燃尽。 原本画在堂口地砖上十分鲜亮的阵法纹路,瞬间变成上了年头的脱落漆料。 并排站在一起的赵军峰和邱敏敏身体开始摇晃,一缕缕液体自他们身上不断溢出,因人偶被损坏,他们正呈现出失控的状态。 茆长安挥了挥手,语重心长道:“你们是无辜的人,快跑吧,注意安全。” “谢谢,谢谢!” “谢谢你,谢谢!” 朱红玉和刘欣雅如蒙大赦,起身开始逃跑,但茆竹山还活着时布置的迷魂阵还在,她们俩人原地转圈了好久,却依旧没能跑出堂口大门。 这种简单小阵,茆长安举手就能破掉,但他没这么做,他一边捂着脸,抽泣哭诉着自己死去的儿子以及这里发生的惨状,一边走出了堂口,“噗通”一声跪下,继续对苍天忏悔。 很显然,他是不会放过那两个女人的,但他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赵军峰和邱敏敏结束了摇晃,属于死倒的浓郁气息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赵军峰更浓烈,邱敏敏显得浅薄些,大概是后者近期刚遭受过重创。 两个死倒,本能地看向屋内还在奔跑的两个女人,并一步一步向她们走去。 朱红玉和刘欣雅尖叫着后退,二人的后背,近乎就贴到了门板上,距离李追远三人藏匿着向里偷看的位置,很近。 谭文彬和阴萌脸上神情稍微出现了点变化,因为他们现在只需露个面,就能救下这两个人。 但二人显然不愿意这么做,不仅没人去尝试征询一下身后小远的意见,反而一个将脸撇开一个干脆低下头。 谭文彬:“你看到两个死倒凶手要杀人了么?” 阴萌会意,马上接话道:“没看见。”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说法不好,又改口重新问道: “你刚看见朱红玉和刘欣雅跑出堂口了没?” “看见了,她们刚刚跑出去了!” “真好,她们逃脱了,安全了。” “是啊,真为她们感到庆幸。” 人在做一些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时,往往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内心不留负担,不用陷入内耗。 屋内今晚死了很多人,他们全程在外头看戏,如果他们早点出手,可能里面大部分人就不会死,但,为什么要出手呢? 冉秋萍和孙红霞曾袭击过自己等人,润生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养伤;茆竹山死有余辜,他亲爹兼师父都不在意;至于吴新辉仨人……像是谁不会做个睁眼瞎似的。 这么一调理,谭文彬和阴萌脸上就都舒了口气,念头通达了。 连带着屋内连续传来的两道惨叫声,也没让他们觉得不忍与罪恶。 李追远站在后面全程目睹了二人的内心戏,反正,除了对“天道解释”外,他自己内心里压根就不会有这个流程。 屋内的人都死光了,茆长安站起身,边抹着泪边走进了屋。 他表情先是错愕,再是不忍,最后是愤怒: “两个孽障,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残害生灵!” 谭文彬不禁感慨:“不愧是老戏骨啊。” 阴萌附和道:“真敬业。” 李追远做了课堂总结:“记得学习,再把随堂笔记交给润生,别让他落下功课。” 每一次共同参与的冒险事件,都是一场宝贵经历。 阴萌在配合度上比谭文彬差一筹,且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废话,也是因为她自从加入团队来到南通后就一直风平浪静,缺少了这种团队经历的磨合,早些时候刚加入团队的彬彬废话可比她多多了。 茆长安准备清场了,谋划失败了,儿子徒弟也死了,但生活,还得继续。 赵军峰和邱敏敏走向了他,显然是出自本能想要对他动手,他弯下腰,将地上的两只破损的人偶捡起,面对步步紧逼的两头死倒他丝毫不慌,手指快速地往上重新缠线插针。 李追远转身,走出藏匿地,径直来到门口,看着茆长安,说了声: “晚上好。” 谭文彬和阴萌不明白为什么小远要选在这个时候现身,先让茆长安把那两头死倒解决了,自己三人再出面解决老头不好么? 这也更符合三人之前的计划,只不过从第一个解决老头变成只剩一个老头可以解决。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二人还是很快来到李追远身侧,手持黄河铲,一左一右护持。 茆长安拿着两个刚修复好的人偶,手指轻拨,两头死倒当即停下脚步,指尖再一轻调,两头死倒转身,面朝门口。 随即,茆长安左手伸出三指,右臂打旋儿,一番交叉后,最后上下相叠: “茆长安,祖上插坐金陵秦淮码头,不知小哥是坐的哪家码头?” 同行见面,最先生出的其实是忌惮,先探底,也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摩擦。 没办法,这一行谁身上没几手看家本领,真动辄撕破脸互阴,那真是谁都没好日子过。 这时候,要是再提什么“坐濠河码头”,就是故意插科打诨了。 李追远双手插兜,懒得回礼,而是很直白地说道: “我不是坐码头的,我拜的是柳家龙王。” 茆长安神情一滞,肉眼可见的慌乱,甚至整个人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焦急解释道: “我教子无方,致使儿子误入歧途,酿下如此惨剧,现我已大义灭亲,收拾残局,还请您明鉴!” 他很害怕。 但他的害怕,和当初在丰都鬼街面报家门时,阴福海的震惊不同。 阴福海是世代久居小县城,对江面上的事情也只是传闻和听说,茆长安可是能有办法弄来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挂自己家门口的。 他怕的,分明不是过去柳家的威名,而是现在! 这不由让李追远想起了当初来过南通的说书人余树。 看来,就算是当初在山城丁家晚宴后的散步,柳奶奶也是对自己藏了一手,没骗自己,却也没把实情说完。 李追远指了指茆长安手中拿着的两个人偶,问道:“能丢一个过来给我看看么?” 茆长安迟疑了。 咦,居然真可能丢给自己? 李追远继续道:“收手吧,外面全是我们的人。” 虽然很清楚,除非润生提着吊瓶出院,否则外面绝对不可能还有人。 但谭文彬和阴萌还是气定神闲地各自挺起了胸膛,尤其是谭文彬,嘴角还挂上了一抹不屑的笑。 “您请。” 茆长安将女玩偶丢向了李追远。 上面全是针,李追远没接,阴萌一个翻花手,先卸去上头力道,再顺势接住,递给了李追远。 茆长安道:“这里发生的事,我可以做充分的解释说明,实在是……” 李追远一边查看着玩偶一边点头:“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少年确定了,眼前的老头把自己当余树那种人了,看来,秦叔离开太爷家后应该也不是选个地方隐居,他是有事情做的。 检查完后,李追远将女人偶很是随意地丢到了地上。 落地的同时,针头被触碰,邱敏敏连续做出了好几个怪异的姿势。 茆长安疑惑道:“您这是……” 李追远指了指赵军峰:“他其实不受你的人偶控制,他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茆长安惊讶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信不信随你,我刚刚不出来你是不是想用这人偶控制他们解决自己,好完成最后一步的毁尸灭迹? 你会死的,他其实也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赵军峰猛地向茆长安扑去。 茆长安一个狼狈的侧身翻滚,堪堪躲过。 他快速用指尖拨弄手中的男人偶,可却毫无作用,赵军峰身形在半空中旋转,再度扑来,张开嘴,口中喷吐出血雾。 茆长安见状,只得将人偶丢出,再次躲避,可这次右臂却被红雾扫到,不仅衣服破裂,手臂更是被烧灼了一层。 “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状况的不仅是茆长安,谭文彬和阴萌也同样如此,但二人现在还继续绷着脸,谭文彬心里再疑惑,也依旧强行挤出一个“看吧,就是这样”的神情。 这时,邱敏敏身上覆盖上了一层烂泥,从后方向茆长安扑去。 茆长安再次一个侧身,手中探出银针,刺中邱敏敏,再顺着丝线一阵拉扯,将双方距离拉近后,侧身一踹。 “砰!” 本就是元气大伤过的邱敏敏被踹翻在地。 正当茆长安准备骑身上去以银线切割下邱敏敏的头时,赵军峰出现,茆长安不得不先行放弃,快速后撤。 后退的同时,他还在喊道:“还请助我降服死倒!” 李追远拍了拍手:“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了。” 说完,就往后退。 “你……” 茆长安目眦欲裂,这一瞬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是龙王家的!” 李追远没搭理他,继续后退,阴萌和谭文彬也跟着一起退,三人退出足够安全距离后,再停下脚步看戏。 谭文彬忍不住再次问道:“小远哥?” “那晚练舞房里,我曾尝试控制过邱敏敏,却发现她被另一个意识操控,是一具伥鬼。 先前看见茆竹山用那人偶控制这两具死倒时,我就感到疑惑。 不是说这种邪术控制不了死倒。 而是,我不觉得我连一个人偶都竞争不过。” 那晚,李追远就差一步就能完全操控邱敏敏了,可邱敏敏体内的意识却格外顽强,与自己拼命对抗。 可人偶是死物,哪里来的对抗意识。 所以,操控邱敏敏的,绝对是另一个存在。 茆竹山和茆长安都练了那本邪书,也都是以人偶控尸,那就说明真正操控邱敏敏的,不是他们父子。 屋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用排除法筛一下,不管多不可能,那也只是最终答案。 一直操控邱敏敏的,是赵军峰。 “彬彬哥,还记得先前走阴时看见的记忆画面么?” “记得……” “你有没有发现,吴新辉的记忆画面,很具有迷惑性。” “啊,对,吴新辉明明不是凶手,但那一段,却给人以他就是凶手特意来杀人灭口的感觉。” “明明可以把记忆画面再往前调一调的,比如吴新辉仨人并未真的看见凶手,是可以简简单单就真相大白的,却故意没截取出这一段。 另外,那里有很多扇门,有三扇门是关着的,一扇门能打开,里面是邱敏敏的脸,另外两扇门开不了,既然有邱敏敏,那就应该还有赵军峰的,可赵军峰的记忆是关闭着的。” “那还有一扇门呢?” “我原先以为是茆长安的,毕竟他没死,也在这局中,现在我觉得可能不是了……应该是更深层次的某个东西寄居在赵军峰体内,比如,他们父子所说的那本书。” “一本书,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有些东西,邪性得很,润生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在石港那边坟头处,还有一枚铜钱埋在那儿,就算我离家去上大学了,也没取。 不是我忘了,而是我现在真没把握去触碰它。” 那玩意儿拿到手里,一个不慎就身上长太岁,跟传染病似的。 “所以,现在来看,茆长安也不是黄雀?” “嗯,螳螂捕蝉,后头跟着一串食物链。” “小远哥,你刚刚故意出去,是想让他们先自相残杀?” “要不然呢?我们是来收尾的,老东西算主谋,本就是要处理的,既然证明不是人偶真正地在操控邱敏敏而是赵军峰,那赵军峰也和我们有仇。 都是要料理掉的对象,哪能让老头就这么被偷袭死,先让他们互咬各自放血,我们不也省事么。” 谭文彬:“哥,哪天你要是觉得脑子沉了累了,我帮你装一会儿。” 阴萌这时开口问道:“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阴阳伴生死倒,哪有那么容易就炼出来,按魏正道的意思,得是那些名门正派才有那个底蕴去尝试搞出这玩意儿。 俩捞尸人,还是插坐码头的,哪搞得出这般阵仗?” 阴萌神色有些戚戚,她家也是插坐码头的,不,爷爷死后,她来到南通,她阴家连码头都没了。 “我怀疑他们父子得到的那本书中的记载,有问题,大概跟你阴家十二法门一样,是个简化版,让人觉得能轻易上手。” 阴萌觉得自己胸口,又被闷一记。 “最终目的么,虽然有些荒谬,但我猜测,它本身比较受限,它想拥有一个载体,同时恢复自由。” 谭文彬:“老头好像要不行了啊?” 屋内,茆长安几次想逃出来,却都被赵军峰与邱敏敏拦截住,仿佛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这里。 “赵军峰,你既然不受控有意识,那你就应该清楚,就算把我杀了,你们待会儿出去也得面对那三个人!” “那三个人可能很早就来了,他们现在还没走,就是想着我们先鱼死网破他们好收拾局面,你要带着邱敏敏走,我不拦着你,你们俩现在就走,到时候是荼毒生灵发泄怨念还是遁江入海,都随你们!” “赵军峰,我们先联手吧,把外面三人解决了,然后我们再分生死,这样才不会被外人捡了便宜!” 谭文彬:“老头有点不装了啊。” 阴萌撇撇嘴:“真不要脸。” 谭文彬:“但赵军峰和邱敏敏似乎就盯着他,就要弄死他,这么苦大仇深么?” 死倒可不是生前的人,赵军峰在能自我控制且可以控制邱敏敏的前提下,杀了冉秋萍和孙红霞,这证明他早已脱离了原本的身份羁绊关系。 在这一前提下,如果他真有智慧,似乎应该考虑一下老头的提议。 李追远:“书在老头身上。” 茆长安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他身上已出现多处伤痕,鲜血淋淋,再不动真格的,小命就真要丢到这里。 只见他两根大拇指指甲,分别刺入自己的掌心,刺开血口子,然后自里头分别抽出两根红线。 红线撑起,腰部发力,向身前一弹。 恰好这时赵军峰扑来,口中再次喷吐出红雾,但红雾在碰到弹出的红线时,发出一阵“滋啦”的声响,不仅自己散开,还完全没阻拦到红线。 红线弹在了赵军峰身上,如同墨斗一般,在赵军峰胸膛处留下一道红痕,然后快速融化。 “砰!” 赵军峰被弹飞出去,身体一阵曲折,被染上红线的身体部分,碎肉开始脱落。 邱敏敏出现在茆长安身后,双臂刺出。 茆长安身子一缩,没选择躲闪,而是顺势往后一靠,肩膀狠狠撞击在了邱敏敏身上。 邱敏敏后退的同时,身上的烂泥快速黏上茆长安,从他身上的伤口处疯狂涌入。 “啊!!!” 茆长安发出一阵惨叫,可双臂依旧一绕,红线环住邱敏敏脖子,然后发力一切! “噗……” 邱敏敏的头颅被切割了下来。 无头的尸体往后后退几步,双臂撑开,脓水自脖颈切口处汩汩涌出,黑气溢出,怨念开始消散。 “我艹,老东西好强。”谭文彬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没小远哥的后手,我和阴萌还真干不过他,那红线怎么是从身体里抽出来的?” 阴萌:“是他温养在身体里的,当筋用。” “好狠呐,萌萌,你会这个?” “不会,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时提起过。” “这套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路子。” 李追远闻言,不由想起当初秦叔下江前,身上出现的血色鱼鳃,其实,正道本来就很血腥。 解决完邱敏敏后,茆长安又以红线将赵军峰连续逼退,可每次当他想要趁此机会脱离时,赵军峰就又重新黏了上来,如同跗骨之蛆。 可这也同时,给了茆长安机会,他再次假装要离开堂口,等赵军峰又一次扑上来时,他双脚一蹬,向后弹跃,直接坐在了赵军峰身上。 双臂下压,红线扯向赵军峰脖子。 赵军峰双臂上举,刺入茆长安大腿,同时张开嘴,红雾疯狂吐出。 “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 茆长安不管不顾,拼上了一切。 “噗……” 赵军峰的头颅,也被切割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呼……呼……呼……” 茆长安浑身是血,如同一尊血人,一瘸一拐地向大门走来,面对着屋外站着的三人,他笑了。 在血污的衬托下,他的牙很白。 他手中的红线已经断裂,从面部到双臂再到双腿,皮肉都明显松弛下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但他还是没放弃,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再战斗了,他开口道: “条件你提,只求给我一个活路。” 李追远摇摇头:“你得死。” “为什么?我和你没仇啊。” 李追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杀你,我们三个今晚过来就什么事都没做,会显得我们很呆。” 茆长安:“……” 谭文彬附和道:“对对对,大晚上出来,戏确实精彩好看,但总得干点什么,这样才有参与感。” 茆长安:“我的一举一动,全都符合规矩,你们杀我,不怕天谴么?” 谭文彬指了指自己三人:“没事,我们三个人分一分,平均一下应该也不剩多少。” 李追远:“没我先前的提醒,你已经死在赵军峰的偷袭下了,所以,你的命本就是我的。” 阴萌看向谭文彬:“脑子的差距。” 茆长安“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他的手中掏出一张符纸,指尖轻抚,符纸点燃。 他现在连走路都很勉强,再不止血失血过多都能导致他死亡,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逃脱的可能。 自私的人,不仅十分怕死,更怕别人占他便宜。 他刚刚引燃的符,是家里的“钥匙”。 符纸燃烧的刹那,庙里的风都变了味道。 原本的阴阳合住格局开始发生摩擦与对撞,一股股浓郁的阴气从将军像下方的青铜门里溢出,一团团绿幽幽的鬼火在空中升腾而起,地上也出现了一条条火线。 “我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拿走,谁都别想……” 火势开始出现,这引燃得无死角,很快就自各处窜起。 阴萌:“小远哥,我去把他杀了,然后我们就走。” “我们走。” 李追远转身直接向外跑去。 阴萌有些不明白,不是不杀个人会显得很呆么? 而且这时火势虽然起来了,但还没到万分危急的地步,杀了人也来得及跑出去的。 谭文彬已经跟上,阴萌见状,最后扫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茆长安,也跟着一起往外跑去。 “嘿嘿……”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茆长安发出了笑声,再看着四周燃起的火焰,他脸上呈现出落寞。 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本白封黑底的书。 低头,看着书封面,他眼里流露出了憎恨,他知道,要不是这本书,自己和儿子还过着平静的生活,家学传承,维护一方安宁,不让死倒为祸人间,不辱祖宗门楣。 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都是它害的。 但很快,茆长安眼里又出现了贪婪与眷恋,他是爱这本书的,爱到了心坎里。 朝闻道,夕死可矣;普通插坐码头的捞尸人,哪里来得真正的深奥传承,是这本书,让他看见了真正的精彩,原来,这个世界,还可以有这般可能。 竹山,我的好儿子,我的好徒弟,你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吧。 为了看一看那个世界的风景,丢了命,又算什么? 我们只是失败了,没成功罢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成的? 我们父子俩,终究比旁人,比先人,要见到更多的…… 阴风吹来,掀开了第一页,是空白。 茆长安怔住了,他马上翻开第二页,空白,再翻开第三页,空白,继续翻,全是空白! 书是真的,他记得这种纸质触感,可书上原本记载的阴阳伴生死倒的炼制方法,针偶控尸的方法,这些,怎么都不见了? “不,不,不,不!!!” 茆长安不停地翻页,他可以接受失败,他可以接受亲儿子作为失败的代价,但他无法接受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骗局! 它给的阴阳伴生死倒炼制方法,本就不是真的,这本书,戏弄了自己和儿子,自己父子俩,完全成了这本书的玩物!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求求你,求求你,把字放出来,把字放出来,哪怕是错的,哪怕是假的,求求你,给点字,给点字……” 忽然间,堂口内无头的赵军峰缓缓站了起来。 茆长安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去。 赵军峰的衣服脱落,胸膛上的碎肉因先前被红线扫中也掉了很多碎肉,但在血肉模糊的深处,却有一张女人的脸,缓缓蠕动。 是邱敏敏的脸。 无头的赵军峰走到茆长安面前,伸手,抓住了茆长安的头,不停发力。 “啊啊啊……” “砰!” 脑袋炸裂,红的白的飞溅了一地。 赵军峰弯下腰,将那本白封黑底的书捡起来,上面原本被溅射了不少污浊,却在顷刻间消失好似被吸收。 胸口处的女人脸,嘴巴张开,书被女人咬住。 赵军峰周身,出现了一滩烂泥,将其包裹,在大火燃到这里前,他顺着地面移动了出去。 脱离了炙热火海,离开了将军庙,他向着最近的河流笔直而去,像是一条重获自由即将归水的鱼。 然而,鱼儿游着游着,下方将军庙的火光,还是如此清晰。 终于,鱼儿停了下来。 烂泥缓缓褪去,赵军峰环视四周,胸口处女人的眼睛,不停张望。 他被困住了。 “嘿嘿嘿。” 谭文彬缓缓站起身,左手拿着七星钩,右手拿着罗生伞。 紧急时刻,拿黄河铲最合适,但真的需要打配合同时条件充裕装备带齐时,那就得明确自己的定位。 旁边,阴萌就拿着一把黄河铲,润生不在,她就主攻。 “嘿嘿哈哈哈……” 谭文彬笑声不止。 阴萌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笑得好像电视剧里的反派。” 谭文彬忍住笑,舔了舔嘴唇:“别说,当反派的感觉还真快乐。” 顿了顿,谭文彬又问道:“小远哥,你是怎么猜到还有附加题的?” 李追远坐在一处石头上,很平静地说道: “不是附加题,是总分算不满,漏了一张脸。” 随即,少年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腮: “别耽搁了,在火光引来人之前,解决掉它。” 谭文彬对阴萌努努嘴:瞧瞧,谁才是真的像反派。 阴萌没反驳。 二人嘴里一边念叨着:“三三得生,四四入乾,二八问卦,三九对接……” 李追远忍不住将手向上,遮住眼,这一幕,好似背着乘法口诀进考场,愚蠢得没眼看。 谭文彬手中七星钩延展而出,对着赵军峰就勾去,赵军峰想要闪避,可明明是往后移动的他又很快变成主动上前,被钩子勾住。 阴萌上前,就是一铲重拍。 等赵军峰反应过来想要反抗时,谭文彬撑开伞,将溅射过来的烂泥给全部挡住。 再适时将伞一撤,阴萌又是一铲重拍。 赵军峰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过,攻击次次被化解,反倒是伤害是一招都没落下吃。 他的状态,本就被茆长安削去了一大截,算是以假死的方式寻脱,这种萎靡的状态,再遇到提前精心布置好的阵法压制,真的是完全没了发挥余地。 而谭文彬和阴萌无比死板的配合攻势,更是掐死了任何反转和奇迹发生的可能。 只是,让这场搏斗,变得有些无聊。 李追远叹了口气,要是润生在,以润生的力量,应该早就结束了,阴萌在单纯力量上,还是差距太大,她更适合谭文彬现在的位置,而谭文彬,更适合自己现在的位置。 少年脚下,还有很多根余下的阵法旗,当阵法哪里出现松动或破口时,他需要拿着旗去修补。 但眼下这种平顺的局面,阵法很稳固,能支撑到阵法效果自然消退,他根本就没事可做。 这也是他无法接受润生上次犯错的原因,明明有更理性的团队选择,偏偏要在那一刹那被感性所左右。 李追远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女人嘴里叼着的那本书。 留在石港的那枚铜钱,你不去碰它,它就很安静,可这本书,应该具备着某种活性,它甚至可能会主动地蛊惑人心。 算了,为了早点结束,自己加一把火吧。 李追远站起身,喊道:“记住了,待会儿你们不准看那本书,那本书是我的!” 谭文彬和阴萌听到这一声喊后的内心想法是: 额,用得着喊么,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这书就算摆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敢翻啊! 就在这时,女人的嘴张开,将书吐出,落在了地上。 然后,赵军峰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让人杀。 饶是如此,谭文彬和阴萌还是很稳定地按照老节奏,一次攻击一次防御,一直到阴萌将赵军峰胸口的那张脸彻底拍烂。 终于,“噗通”,赵军峰身子后仰,倒在了地上,一股股脓水冒出,黑气疯狂消散。 解决了! “呼……”阴萌舒了口气,她两只胳膊已经脱力,掌心更是磨出了血。 谭文彬则将罗生伞撑地上,揉着自己的腰。 其实,最后那段时间,他们知道可以更放肆一点,人死倒都放弃抵抗了,可实在是没办法,心里还在念着口诀生怕出错,自然而然地就只能继续一板一眼。 “闭眼。” 二人马上听话地闭上眼。 李追远同样闭着眼走下来,他能记住下方的方位,所以走得很安稳,来到那本书面前站定。 明明没有风,可却听到了书翻页的声音。 李追远很喜欢看书,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书主动向自己献媚。 可惜,这媚眼,只能抛给瞎子看了。 李追远掏出一块帆布,帆布里头的木花卷还是紫色的,每一片,都是阿璃亲手从祖宗牌位上刨下来的。 再由阿璃亲自雕刻出纹路,置于布内,缝好。 它的问题也就是使用上没驱魔鞭方便,但毫无疑问,帆布一直是自己手上,对邪祟伤害最强的器具。 李追远将帆布覆盖在了书上。 “滋滋滋滋滋………” 刹那间,好似在沸腾的油锅里倒入了水,鼻子里更是闻到了烧焦的烟味。 “唉……” 李追远叹了口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阿璃,这东西坏了,也没办法修补。 很快,少年又意识到这种思路不对,阿璃又不是自己的工具。 所以,他又很快地在心里进行自我纠正: 阿璃不在身边,这是阿璃留在我这里的念想,要是坏了,自己该怎么睹物思人。 这种思路,明显合适多了。 李追远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只有在涉及阿璃时,自己内心想法会变得比较活跃,不再是单一地权衡利弊与动机。 “滋滋滋”声渐渐平息,也不晓得是帆布被烧透了还是终于把那东西给压下去。 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地带摸起。 好险,没烧透,但帆布已经变得很薄很薄了,这意味着里头的紫色木花卷儿已经大部分都变黑。 好在,这本书确实是被镇下了。 李追远将紫色的驱魔鞭拿出来,先用帆布将书裹起,再用驱魔鞭捆住,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李追远才睁开眼,看着手里的皮鞭包裹的布包。 可不能让柳奶奶看见这个,不能让她知道秦柳两家的列祖列宗被自己拿来包书皮。 即使是做到这一步,少年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保险,这东西可不像那铜钱是无意识作用,它是有自己意识的,先前自己喊了要它,它就主动“投诚”了。 因此,挖个坑给它埋了不合适,万一它哪天出来了,自己刚刚那般烫它,指不定就会想办法重新找个躯壳过来寻仇。 还是得带回宿舍,自己亲自看着。 掏出自己画的符纸,李追远将它贴上去,符纸没变色,很稳定。 “彬彬哥,你那里还有符纸么?” “有,我袋子里全都是。” “你们可以睁眼了。”说着,李追远就将这布包丢给谭文彬,“贴满它。” “好嘞!”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赵军峰的尸体就已化作了脓水,而下方将军庙的熊熊大火,注定会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倒是节省了事后处理的功夫,如果仅仅是失踪案或者纵火案的话,是不会惊动余树那种人的。 李追远现在不太想和他们打交道,因为打着打着,很容易就会和李兰碰面。 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现在这样,自己的团队,自己可以相信的伙伴,嗯,虽然最相信的那个今天病号没来。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学校。” 将军山比较偏远,夜里几乎见不到出租车,而且为保险起见,三人特意多走出了一段距离远离了该地界才寻的私家车花钱让司机帮忙送到了学校。 进学校时天还没亮,怕被门口保安留下印象,三人没走大门,而是选择翻墙。 行走在清冷的校园林荫小道里,谭文彬自嘲道:“今天车费好贵啊,这要是没钱,还真除不起魔,卫不起道。” 阴萌说道:“开学后,商店就能赚钱了,等再攒攒,我们就可以自己买辆进货的车,这样以后就方便了,金陵的物价,是真的贵。” 谭文彬:“对吧,还是咱小南通好。” 阴萌:“物价和金陵差不多,工资还更低。” 谭文彬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不过,小远哥,咱们用得着这么小心么,还翻墙进来?就算学校发现吴新辉他们仨失踪了,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嘛。” “是五个。” “额……对,是五个。” 还有个商店卖货阿姨,一个宿管阿姨。 “正常情况下是查不到我们头上的,但万一再遇到像你爸那样的警察呢?” 记得那天下午,石南镇梅姐录像厅外,谭云龙刚下车,扫视一圈后,就径直向自己走来。 这个画面,李追远记忆犹新。 “啊哈,我下次给我爸打电话时,要把小远哥你这句话转告给他,相信我,我爸会因此乐得屁颠屁颠的。” 阴萌呵呵一笑:“你们父子感情真好。” 谭文彬:“对了,你们说,既然不是吴新辉杀的邱敏敏,那杀害邱敏敏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阴萌:“会不会,就是赵军峰杀的?” 谭文彬摇头道:“怎么可能,在赵军峰的记忆画面里,他全程都在喊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没杀人。” 阴萌:“那你看到案发时,赵军峰记忆了么?” “没有。” “我听说,死刑犯上靶场时,也会继续喊自己是冤枉的。” 谭文彬眨了眨眼:“我勒个去,不会真的是赵军峰杀的人吧?对哦,要不是他杀的人,他跑什么?他被茆竹山从水里救起来时,肯定不会说自己是杀人犯,必然说自己被冤枉的。” 李追远开口道:“你们是什么职业?” 阴萌和谭文彬异口同声道:“捞尸人啊。” 李追远:“死倒形成的最基础条件是什么?” 阴萌:“怨念。” 谭文彬一拍额头:“那赵军峰就是蒙冤而死,他是被冤枉的。” 李追远摇摇头:“其实也会有例外情况,但这次失踪的五个人都是和七年前那起案件有关的,警察肯定会重启调查,如果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必然会惊动到他。 说不定,真凶现在也在这座学校里。” 阴萌先回商店放东西喂狗,然后还得去医务室看望润生。 李追远和谭文彬则回到宿舍,经过陆壹寝室时,发现门开着,有着先前中邪的事,谭文彬就推门进去看了看,出来时嘴里叼着一根红肠: “他人不在。” 回到自己寝室,谭文彬负责擦拭器具兼整理,李追远端着盆去洗手池那儿洗澡。 刚洗好,身后就传来拖鞋声,是陆壹,他一脸喜忧参半的神情。 “神童哥,你怎么现在洗澡?” “天太热,睡不着。” “神童哥,我刚起床去小便,你猜我回来时看见什么了,我供桌上放着的那根红肠没了,它没了!” “哦。” “神童哥,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供品有用了。” “是嘛,那就好,那就好,唉,真可怜啊,我现在怀疑这鬼生前也是我老家那嘎达的。” “或许吧。” “那我下次多供两根红肠,就算是鬼,也不能让老乡鬼吃不饱。” 李追远端着盆回到寝室,谭文彬坐地上拿着一条毛巾还在细心擦着伞,嘴里那根红肠已经吃了一大半。 “我先睡了,哥。” “嗯,你先睡吧,哥。” 李追远躺上床,闭上眼,他很快就入睡了。 但等天刚亮没多久时,他就醒了,隔壁床上,收拾好东西也洗好澡的谭文彬,正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李追远坐起身,一般情况下,除非昨日消耗过度透支了,否则他的生物钟很稳定。 但少年觉得,这稳定的生物钟注定维持不了太久了,因为少了那一日三次的天籁。 就在这时,窗外宿舍楼下一声天籁传来: “小远,吃早饭啦!” 第八十二章 下床,走到阳台边,向下看。 刘姨站在梧桐树下,上身着碎花轻衫,下身是一条蓝色长裤,穿着木色凉鞋,秀发披肩。 比之在太爷家时,要鲜亮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大学里刚结婚没几年的女老师。 李追远对她挥手。 刘姨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前,示意少年拾掇好了再下来。 李追远先去洗漱,然后在书桌上给谭文彬留了一张字条,这才走出宿舍楼。 “小远,你好像又长高了。” “刘姨你也更年轻了。” “呵呵,走着,你柳奶奶在等着你过去一起用早餐呢。” 李追远跟着刘姨走出北门,再顺着马路行了一段,然后拐入了一片别墅区。 说是别墅区,但面积并不大,里面的别墅洋房也并非是统一规格修建,有些房子门前还挂着牌子,上面记载着前主人身份。 “就是这儿了。” 刘姨推开院门,里面是一栋三层洋房,并不高,但很宽延,院内明显刚翻新过,重新布置了景致。 进了院,抬起头,就看见二楼阳台处,一身白裙的阿璃坐在那里。 在见到女孩的那一刻,李追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对润生与阴萌,对周遭的人和物,是否都太过淡漠。 美好的事物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热爱生活,这世上美好的存在不胜枚举,但能让少年产生共情的真的不多。 女孩也发现了少年,她站起身,双手搭着白色栏杆,没挥手,没跺脚,甚至都没言语,但嘴角的幅度哪怕是站在楼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刘姨站在边上,一会儿看看上面一会儿瞧瞧跟前,这俩孩子只要搭在一起,就很养眼。 当然,有人看得欢喜自然就有人看得心里不得劲。 底楼侧屋的纱门被推开,柳玉梅站在那里,眼皮微耷: “喂,是要饿死我这个老太太么。” 刘姨赶忙挪开视线,生怕自己此时笑出声来。 “柳奶奶。” “哎,来啦。” 柳玉梅低沉的气场在少年走向她时明显一收。 住在一起时,感觉不明显,等真的分开后,就又时常想念。 相处一年,几乎天天能见着,已勉强能说一句:少年是她看着长大的了。 餐厅有张小圆桌,柳玉梅坐主位,阿璃走下楼,和李追远坐在一起。 柳玉梅问道:“学校还适应么?” 李追远:“适应的,都挺好。” “瞧着憔悴了,昨晚没休息好?” “嗯,有点。” “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偷摸去放火去了?” “可不,放了好大的一把火。” 刘姨将小菜先端上来。 李追远拿了一颗咸鸭蛋,阿璃也拿了一颗,俩人都拿鸭蛋镂空那头对着桌面敲了敲,然后小心剥好一个头,再很自然地各自交换。 厨房里的刘姨喊道:“要醋么,还有糖蒜。” 柳玉梅:“不用,桌上已经有了。” 一笼汤包、一笼烧卖、一盘火饺被摆上桌,这些都是刘姨亲手做的。 接下来,是一人一碗的阳春面。 汤清色诱,碗里的面很是规整,不爱吃的人会觉得味道寡淡甚至面条夹生。 但爱吃的人就是钟情于这种清爽与劲道,往上放任何浇头都是一种不美。 “刘姨,辛苦了。” “不辛苦,没润生和壮壮,做饭简单了。” 柳玉梅问道:“平时吃什么?” “现在还没开学,食堂基本不开,平时都是去校外吃。” “嘴馋了就往这儿来,让你刘姨做给你吃,不过是多添双碗筷的事。” “好的,谢谢奶奶。” “要是润生他们要来,得提前打招呼,我好加个大锅。”刘姨提醒道。 “嗯,会的。” 早餐吃完,柳玉梅站起身走向门口:“你和阿璃先顽吧,我先去散会步,待会儿你再下来,我与你有话要说。” “好的,奶奶。” 李追远和阿璃上了楼。 阿璃的房间很宽敞,摆着一张书桌还有一张画桌。 墙上挂着好几幅画,画的是太爷家的主屋、坝子、东西屋,以及从家里望出去的稻田村景。 显然,女孩并不喜欢这里,她更喜欢原来的生活。 楼不用那么高,房间不用那么大,早起梳妆后,就能来到少年屋里,等着他醒来第一眼瞧见自己。 画中细节里,有吃饭时用木凳拼起来的小桌,有二楼的露台还有那对由秦叔亲手做出来的藤椅。 李追远在画前驻足,这一刻,他也在想念。 “阿璃,你是想回去么?” 女孩点了点头。 门口,端着果盘进来的刘姨停下了脚步。 搬家以来,阿璃一直闷闷不乐,原本柳玉梅还想再晾个一阵子再去喊小远到家来的,可到底还是害怕孙女的病情再倒退回去。 李追远指着墙上的这些画说道:“因为我们出来了,所以这些过去的画面和记忆,才更显美好了。” 阿璃主动牵住少年的手,再抬头看向墙上自己的画作时,眼里多出了很多神采。 刘姨无声笑了笑,轻轻敲门,将果盘端进来,指了指上面:“你们可以去顶楼。” 李追远端着果盘和阿璃来到楼顶,这里也被改造过,一顶遮阳伞下,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藤椅。 二人各自躺下去,开始下棋,依旧是同时开三局。 下棋的同时,李追远讲述了自己来到学校后所经历的事。 每次讲到关键点时,阿璃的手指都会微微发力,她在努力给予回应,证明自己在认真听。 讲完后,李追远有些口干,侧身吃起了水果。 叉起一块递给女孩,女孩摇头,眼睛眨了眨。 李追远会意,放下叉子,重新躺好,闭上眼。 寻常人所谓的“走进彼此内心”是只停留在文字上的夸张描述,但在他们二人这里,是最直白的写实。 睁开眼,李追远感受到了灼热的风以及冰凉的阳光。 抬起头,空中的太阳以及其周边的光晕,散发出的是一种惨白。 面前的田野以及溪流边,是一只只恐怖的存在,正在劳作和嬉戏。 但它们在做着自己事情的同时,还都故意用眼睛偷偷看向这里,带着戏谑与玩味。 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荒诞诡异。 再回头,看见了屋子,以及身后的那道门槛。 离开家的阿璃,也走出了那道门槛,她将自己置身于“恐怖的野外”的环境下。 等再睁开眼,回归现实时,少年脸上已布满冷汗。 他特意多撑了会儿,想要去体验阿璃闭上眼后的感觉。 女孩用袖口帮男孩擦汗,眼里带着笑意。 “我们阿璃,真的好坚强。” 幸福感通过对比能增强,痛苦感也能因此被削弱,他们的陪伴,是互相从对方那里汲取信心与力量。 又躺了一会儿,平复好心绪以及头晕的不适,李追远将阿璃先送回房间,自己则来到楼下。 “你柳奶奶还没回来呢,喏,那边是书房,你可以去那里等着她。” “好的,刘姨。” 李追远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里面没传统书桌,就摆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摞书, 在茶几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李追远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到最上面的那本书——《柳氏望气诀》。 伸手翻了翻,发现上头字迹清晰工整,嗯,这是普通版,没看的必要。 李追远干脆先泡了一壶茶,茶刚泡好,柳玉梅就走了进来,在榻子上坐下,身子抵着软枕后靠。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柳氏望气诀》,察觉到书页被翻动过,眼里不由露出一抹得意。 “奶奶,喝茶。” “嗯。” “奶奶,秦叔没有和你们到金陵么?” “他忙,事多,等忙完了就回来了。” “哦。” “最近在看什么书?” “一些经文。” 最近手头正经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昨晚在记忆画面中能那般自由操控,也是这本书的功劳。 “就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书?” 柳玉梅抿了一口茶,这小子要是说借,那她就顺势把《柳氏望气诀》借了。 先提前看看,慢慢学,不懂的再问自己,这样效率能高一些。 “有意思的书,倒是有一本,正因为太有意思了,怕‘玩物丧志’,暂时没敢看。” 那本白封黑底的书,还会给人“抛媚眼”呢。 “这倒不打紧,书嘛,本就是写出来让人看的,能摆在你面前的书,就都是缘分。” 柳玉梅心里轻笑,这孩子,倒是知道书的好赖。 “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我想等自己再成长点,更有把握时,再鼓起勇气去看它。” 就像石港镇坟地里埋着的那枚铜钱一样,终有一日自己会回去挖出来正视的。 “书,本就是能帮你成长的,什么时候看其实都一样,要是连面对它都不敢,未免也太让人瞧不起了。” 少年越是推辞,柳玉梅心里就越是受用。 “奶奶,您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不看它,你就不能理解它,兴许你现在看它是一种感觉,等长大成熟后再看它,就是另一种感觉,放弃了现在只追求将来,得不偿失。” “嗯。”李追远点点头。 他心底对那本书,真的很好奇,但又害怕走茆长安父子的老路,虽然他很有自信,但每个翻开那本书的人,哪个不是信心满满觉得是特别的那个? “不怕您笑话,我心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老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怕什么,相遇是缘,人和书也有缘,你不翻翻它,又怎么能知道它是否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我懂了。” “嗯。” 柳玉梅放下茶杯,等了一会儿,不见少年对自己提借书的事儿。 她也不急,只当是少年出于礼貌,想等着谈话完起身离开前,再正式提这一要求。 “润生他们,都跟着你来学校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具体的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追远说的不是丧气消极话,因为刚来学校就来了大活儿,离开老家后,生活一下子不缺精彩了。 “路,可以一步一步看着走,可总得有个目标,按老话来说,就是王八寻塘底,蛟龙需走江,看你自个儿的心气了。” “走江?” 阴福海对自己说过,“这么多年了,柳家终于又有人走江了。” “一个比方,远大志向。” “柳奶奶,我想知道它原先指的是什么?” “原先指的是什么? 从江头到江尾,遇到的人和遇到的事儿,该趟平就趟平,该处理就处理。 新门新户,得靠走江来立门庭; 老家宅邸,得靠走江来稳门楣。 江水养人,人可比蟒容易化蛟成龙。” “那秦叔当年……” 不在太爷家了,一些话倒是能松快些说了,但李追远察觉到,柳奶奶说话间,依旧带着些顾忌,大概是因为阿璃病还未完全好,还没有说话,指不定未来哪天还得回自家太爷那儿“还愿”。 “阿力当年自然是走过江的,但他没走完,差点折了,这怪我,心太急了那会儿。” 柳玉梅眼里流露出一抹追忆。 “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柳玉梅揭开了话题,“你小子呢,以后想着做什么?” “奶奶,这走江具体怎么走?” “呵呵。”柳玉梅笑道,“这话问的,就跟江湖在哪里一样,哪有个确切提法,你心里若是要走,这脚下,不就是江么?” 李追远沉默了。 “奶奶说得深奥了?” “倒是听懂了。” “哦?” “入了这一门,自己不想停,就会一直走下去。” 当你想要捞死倒时,你在找事儿的同时,事儿也会自己“长腿”来找你。 这很像来金陵时的货车上,自己对谭文彬说的“清洁球”。 但这似乎又有点唯心。 李追远不禁抬头看向屋顶,联想起自己和茆长安糊弄天道的方式,好像天道也有点唯心。 另外,阴家族谱上也记载了先人游历,但他们没用“走江”,大概这是秦柳这种家族的专用称呼,就跟普通人去景区参观不能用“莅临”。 阴家先人游记里都有一个特点,不管出发时是如何意气风发,最后都是遭遇了某种挫折后又回到了丰都老家,嗯,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游记只记载了一半就戛然而止的,应该是连家都没能回来。 比如地宫给蛇女抬床的那四位阴家先人。 所以,插坐,其实和隐居差不多的意思么,到一处码头,安生下来,倒不是真的去划分势力范围,更像是向宿命的低头。 李追远给柳玉梅续上一杯茶,起身端递给她,问道:“奶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情况还能一样么?” “以前洋人的紫石英号开进江上来了,现在他们没开来,是洋人不想来了么?” “您的意思是指,面子上是不一样了,但根本性矛盾一直还存在是么?” “再换个解释,这个我听着别扭。” “江两岸的风景变好看了,但江面下的暗流,还是和百年前一个样?” “呵呵呵。”柳玉梅边笑边伸手指着少年,“我算是晓得阿璃为什么喜欢和你待一起了,以前听你太爷说过,你爷奶是偏疼你妈得紧,想来你这张嘴,也是随的你妈妈。” 李追远:“……” “江上无论修再多大坝,江面看起来再平静,可这江底的泥沙,依旧能轻易埋死个人,这江,依旧是不容易走的。 不过,这些对你来说还较早,你先安心读书长大就是了。” 说着,柳玉梅又低眉看了一眼放在最显眼处的《柳氏望气诀》。 李追远也低下头,他觉得自己要是带着润生彬彬阴萌他们以捞死倒为乐,那现在可能已经有在走江的趋势了。 秦叔当年没走成功,都能变得那么厉害,要是自己走成功了呢? 书,已经看到瓶颈了,要想继续进步提升,那就只能去主动接命运的馈赠了。 “留这儿吃午饭么,我让阿婷去做。” “不了,我还是先回学校吧,明天我再来看阿璃。” “行吧。” 李追远站起身:“感谢您的教诲。” 柳玉梅点点头,算是送客。 然后,李追远走出书房,他走了。 柳玉梅有些疑惑地看向茶几上的那本书,这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刘姨推开门走了进来。 “臭小子走了?” “嗯,走了。咦,这书怎么还在这儿,是您太严厉了?” “老太太我这辈子,还真没对哪个外人如此慈眉善目过,生怕这小子不好意思开口,我还劝慰鼓励了他。” “那就是您态度不够明显,人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这口。” “还不够明显?”柳玉梅拿起那本《柳氏望气诀》,“我就差把书恭敬地呈送给他,求他看,然后来指导我了!” “那不应该啊,这孩子机灵着呢,难道真是这次大意了,没听出来您意思?” “算了,随他去吧。” “您真舍得?我刚在外头可是都听到您的笑声了。” “这儿距离他学校有多远?” “不远,出校门走一段路就到了。” “斜前面不是学校围墙么,开个门是不是能更近一点?” “我去协调安排。” “我看那学校里不也有屋子么?” “那屋子可小,是学校退休教师教授们住的地方,我怕您住不习惯。” “呵,小东屋我都住过来了,还住不习惯这个?你去安排一下,让一户腾出房子,实在不行干脆互换房子住,住学校里,能近点。” “您刚刚还说不要他了。” “我那是为了他么,哎,我是瞧着他一来,我们阿璃就站起身看着他,我心疼。” “好好好,就按您说得做,但这套房子还是不换了,校内的屋子可没地下室能放得下咱家阿璃这么多东西。” “你去弄吧,我上楼去躺一会儿,这臭小子,居然没借书。” 柳玉梅刚走出书房,就看见阿璃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 那间房是专门用来摆供桌的,新做的一整套牌位,取材于上佳的惊雷木。 寻常惊雷木并不难找,但特定树种特定品相甚至是特定年代温养的,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而此时,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阿璃,怀里捧着四个牌位。 阿璃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看着自己的奶奶。 得,那小子一来,自家孙女就要给他当小工了。 柳玉梅张了张嘴,却还是挥了挥手: “乖,快抱着上去吧。 阿婷,阿婷啊,你快去把咱阿璃的工具箱给她拿上去。” …… 李追远回到学校时,已接近中午,他本想去宿舍楼看看谭文彬醒没醒,却在经过平价商店门口时,看见了润生。 润生依旧是那件白色背心,漏肩处还能看见绷带。 “小远。” 润生小跑过来,他的摆臂还不是很协调。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润生过来。 他一直不停尝试在“亲密”关系网络里不去表演,期待自我能给出一点情绪反馈。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有可能促使自己进步,坏处是……挺容易伤人。 毕竟,就算是正常没病的人,两个朋友之间去“坦诚相待”,都容易友情破裂甚至结仇。 “伤怎么样?” “没大好,但可以下床了,反正最近也没事,我就出院了,整天躺着身体也不得劲,嘿嘿。” 昨天没出院,是怕自己出院的举动,让大家觉得他迫不及待地想参与行动,他不想给团队施加压力,更不愿意成为累赘。 李追远张开双臂,走上前,但动作做到一半,就只变成了一只手拍了一下润生的手。 然后,他转身就走回宿舍。 “嘿嘿嘿。”润生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小远拍过的手背,也往商店里走去。 站在商店门口台阶上的阴萌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小声说道:“看来,我们小远哥还在生你的气。” “没,小远很热情。” …… 接下来的数日,李追远的生活很规律。 捞死倒很像钓鱼,钓鱼佬的快乐在于忙里偷闲享受那份短暂的宁静。 对谭文彬而言,他则开启了对大学课程的预习模式,天天学到后半夜再睡觉。 李追远早上醒来后,就去柳玉梅那里吃早饭,再和阿璃待半天后,中午去润生商店里吃午饭,吃完再打包一份带回去给下午才醒的彬彬。 本来没这个步骤的,但彬彬下午醒来肚子饿,就会习惯性在去洗漱的路上,进陆壹寝室里拿根红肠吃吃,听说后来还摆上了饺子。 人陆壹家庭条件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暑假不回家留校做兼职了,为了防止彬彬继续祸害人家,李追远只能给他带饭。 主要是上次陆壹中邪后自己把寝室门撞坏了,人不在时也上不了锁,所以彬彬次次都能开门进去享用祭品。 修理师傅得等正式开学后才会上全职班,假期时也就隔段时间来一趟集中处理一批问题,倒是可以去宿管阿姨那报修,过两天也就能来修门锁了,问题是这栋宿舍的宿管阿姨失踪了。 陆壹去过后勤维修那儿问过,值班的人说分管这一块工作的新上任的后勤主任,也失踪了。 润生那边也去报了关于孙红霞的失踪案,虽然心知肚明,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新生要军训,报到日期本就会提前,可别的班的新生都被组织安排去领军训服时,李追远和谭文彬所在的班以及临近俩班,却毫无动静,因为刚开学……他们的辅导员失踪了! 近期,学校里警车出现的频率很高。 大学里,一下子失踪五个人,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而且稍微一调查就能清楚源头指向了七年前的那起案件,自然引起了高度重视。 这天傍晚,大家都在商店里煮火锅吃时,和罗工一起去山城出差的薛亮亮特意把电话打到了店里,直接就问: “你们到底又捞了什么?” 警察的调查电话都打到了薛亮亮那里了,毕竟他是店里的老板,孙红霞是他的员工,他马上就看穿了这起引起校园轰动的失踪案背后的原因。 谭文彬接的电话,回答道: “在捞鲜毛肚、千层肚,巴适得很,你要不要回来次。” 薛亮亮听懂了暗示,说等他回来。 他还说了,罗工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挺无奈的,毕竟上次是为了给小远安排好学校学习生活才特意开的那一桌席,结果三位打招呼的具体负责人,直接失踪了。 这意味着等回金陵后,还得再重开一桌。 谭文彬挂断电话后,阴萌问道:“我们这也会有电话监听?” “没,我只是不想和亮哥多废话,怕把我的毛肚烫老了。” 谭文彬坐下来,开始拿筷子捞。 这时,有几个人自外面向店门口走来。 润生抬头看了一眼,对还在专心捞菜的谭文彬说道: “警察来了,是恁爹。” 谭文彬头也不抬地说道: “放嘚屁,俺爹只是个乡镇派出所小小队长,他要是能一口气高升到省会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俺们家祖坟着了!” 李追远挪了一下位置,离谭文彬远了点。 阴萌和润生也端着碗,往边上靠了靠。 谭文彬疑惑道:“你们吃啊,都要烫老了,嘿嘿,你们不吃我壮壮全包了!” “砰!” 彬彬被踹飞出去。 第八十三章 壮壮的功夫是真的练出来了,被踹飞落地时,居然能膝肘撑地,维持住平衡,手中碗里的油碟竟是一点没撒。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惊讶道: “不是,爸,咱家祖坟真着了。” 虽说谭文彬警察世家的身份,以前曾被李追远和润生当派出所门口牌位抱过。 但那里的“世家”指的是一种荣誉责任传承,而非真的指“家势”。 先前,谭文彬之所以不信他爸来了,是因为他懂一点系统内的升迁流程。 可他爸居然真的来了,而且穿的是警服。 谭云龙和几个新同事开车来学校途中,几个新同事聊起了子女教育话题,谭云龙就分享了自己的“育儿经验”:意思是孩子小时候贪玩不懂事很正常,等长大点就开窍了。 主要是宽慰同事,顺便铺垫点小小的炫耀。 进校门时,他还很是随意地指了指校门,说巧了,自己儿子今年就考上了这所学校。 就是在刚才上台阶进店时,同事们还在向他具体讨问育儿心得,谁知刚走到儿子身后,就听到了这一出。 阴阳怪气对自己以及对自家祖坟的调侃,再加上惟妙惟肖的方言,怕是旁边新同事们都要忘记自己的籍贯是哪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每次自己正准备以子女为骄傲,享受享受这种正常父母都渴望的情绪需求时,自己的儿子总能精准地拆自己的台。 你说他没长大吧,他过去这一年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可你要说他真懂事了,却又总没个正形。 “爸,你是来金陵参加学习活动还是接受颁奖来了?” 谭云龙无视了自己儿子,拿出证件走了一下流程:“有些问题需要你们再配合询问一下,你们先吃饭,我们不急。” 润生问道:“谭叔,一起?” “不用,我们吃过了。” 李追远放下筷子,其余人也都放下。 这段时间,润生和阴萌已经接受过两轮询问,他和谭文彬作为当时在校内的学生也被问过话。 “那我们就开始吧。”谭云龙走到李追远身侧,示意同事们对其他人走流程,“我们抓紧点时间,不要耽搁人家做生意。” “爸!” 谭文彬又喊了一声爸,谭云龙听到了,指了指另一位同行的警察叔叔,如同“托孤”。 谭文彬耷拉着肩,只能去柜台那儿坐下接受问话。 李追远则领着谭云龙来到地下室,孙红霞的房间已被贴上封条,谭云龙亲自撕开,带着李追远进来。 “谭叔,恭喜。” 谭云龙明显是在查案工作状态,不是作为代表来参加学习大会亦或者是领什么先进奖项的。 而如果是调派来协助参加工作,怎么着也不至于去调南通乡镇警察过来。 “呵呵,小远,你叔叔我现在还有些脑子发懵呢,怎么一下子把我调这里来了。” “工作关系没动么?” “人先过来了,手续还在走。”谭云龙抽出一根烟,没点,只是捏在手里,目光扫视了一下这间屋子,“进学校前,我还想着调查流程走完后去看看你和彬彬,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我就说看卷宗时陆润生的名字有点眼熟,没想到还真是润生侯。” 老家说话方言用得多,发音并不是普通话,且人名上还喜欢简化加语气词,常常相处几十年的老朋友乍看一下书面名字,可能都意识不到写的是对方。 “谭叔是专门被调来调查这起失踪案的么?” 谭云龙沉默了一下,转着手中烟头,问道:“小远,彬彬他现在还抽烟么?” “抽的。” “这次也抽了么?” “抽了,我们身上还有他的烟味呢。” 谭云龙伸了个懒腰:“估摸着很难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我刚从将军山那座庙里回来,烧得那叫一个干净。” “我觉得调查重点应该放在七年前那起案子的真正凶手身上。” “是他干的么?” 李追远摇摇头:“不管是不是他,总不能让真凶继续逍遥法外。” “嗯,确实。” “谭叔,之前彬彬去弄来了卷宗,会和那件事有关么?” 谭云龙很笃定道:“不会。” “那就是和您以前的事有关。”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谭云龙走出孙红霞的房间,将烟点燃,“问话结束,小远,我们上去吧。” 李追远跟着一起走了上去,其他人的问话这会儿也已结束了。 大家心理素质都很好,面对这种问话自是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他们是怕打扰生活故意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本质上,这起案件的确和他们无关。 没一个活人是死在他们手上,他们那晚只解决了一个……不,是超度了一个放弃抵抗的死倒。 “小远,等我手头上的事做完了,晚上一起吃宵夜?” “好啊。” “冉秋萍是哪一栋的宿管阿姨?” “我们那栋楼的。” “那你带我们再走一趟看看吧。” “谭叔,我有点事,让彬彬陪你去吧,我们吃夜宵时再见。” “嗯,好。” 李追远是真有事,阿璃为他亲手做了一件新帆布,他得去拿。 新帆布在手,等于有了新书皮,只有这样他才敢打开那本邪书的“旧书皮”,去尝试观看里面的内容。 走出门时,李追远对谭文彬打了声招呼:“彬彬哥,晚上夜宵。” 谭文彬举起手做了一个“懂了”的手势:“明白,老四川。” 等李追远走后,谭文彬就充当起了带路党。 “爸,你真的要调到这里来了?” “嗯。” “这不符合规矩吧,爸,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堕落了?” “什么?” “你是不是背地里走了什么门路?送礼贿赂?” “你这么担心你老子我?” “那当然了,我没享受到你的高考加分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影响我以后的政审。” “呵。” “爸,你要做一个好警察。” “这个不用你教。” “那你负责分管哪里?” “目前是在这里。” “不是,我高考前在你辖区,我高考后还在你辖区,我这高考不是白考了么?” “那你退学吧,回高中再复读一年,考京里那两所大学去。” “哟呵,谭警官,你野心不小啊,还想调入京?” 谭文彬用胳膊撞了一下自己老子,谭云龙回瞪了他一眼。 然后,俩人都笑了。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瞧见陆壹背着一个包出来。 谭文彬主动打招呼:“喂,这么晚还出去?” “嗯,就在附近,人孩子白天要上钢琴和舞蹈课,也就晚上有空。” “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这是……”陆壹看向谭文彬身边的谭云龙。 “哦,阿sir让我给他带个路。” “呵呵,好。”陆壹点点头,挥挥手,走了。 进了宿舍楼,谭文彬指了指:“爸,这就是冉秋萍的办公室。” “下次名字不用叫这么顺溜。” “明白。” 窗户是关着的,打开门,发现里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谭文彬目光微凝,他认识这个人,当初还在石南镇上给他们说过书,后来还来李大爷家说了一场,是余树。 远子哥对他的身份很忌惮,且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谭云龙也认得他,主动打招呼道:“余先生,你好。” “谭警官,你好。”余树简单打了个招呼,目光看向谭文彬,“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 “啊,嗯,你好,说书先生。” “你是这里的学生?” “对,是的,余先生,你是要来我们学校表演么?” “呵呵,你住这里?” “对,没错。” “那去你宿舍看看,我口渴了。” “成啊,没问题。” 余树看向谭云龙:“真巧,我还真不知道你儿子也在这里上学。” 谭云龙愣了一下,他忽然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人事调动,有了些头绪。 谭文彬在前面带路,余树和谭云龙跟在后面,其余警察则留下来对冉秋萍办公室进行流程式地再次检查。 “谭警官,你信命么?” 谭云龙没回答,而是面露严肃地将警帽摘下来,又戴了回去。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的意思是,你儿子似乎很旺你。” “这臭小子,没把我气死就算我走运了。” 走在前面的谭文彬举起双臂很不满道:“我妈可是说了,我出生时天降祥瑞,晚上都出现了红霞。” “那是医院隔壁的棉纺厂失火了。” 谭云龙倒是信有人旺自己,但不是自家儿子,而是另一位。 来到三楼,谭文彬很自然地打开了陆壹寝室门。 “来,大家坐,别客气。” 谭文彬从小桌上拿起散烟,分别递给自己爸和余树,然后把那根红肠也拿起来,掰开成几截,同样递给他们。 整个宿舍区,除了自己和小远的寝室,他最熟的就是这间了,他自己本人,就跟这间寝室的土地公似的。 余树问道:“怎么就只有你一张铺,其它铺都空着?” “嗐,我运气不好,分宿舍时落了个尾,和大二的并一间了,现在学校里是大一新生提前入学,高年级的还没返校呢。” 谭云龙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是自己儿子的寝室,床褥和生活用品可以解释成是从家里带来的旧的,但收纳箱和一些物件儿下积的棱角灰,说明这绝不是新入住的寝室。 但他什么都没说。 余树毕竟不是专业干刑侦的,术业有专攻,这些细节他是察觉不到的。 咬了口红肠,余树点头道:“味道挺正宗的。” “那可不,我一东北哥们儿给的。” 虽说有段时间,红肠鬼没来吃自己红肠了。 但陆壹依旧保留着这种上供习惯,反正不会浪费,白天上供的东西他晚上都会吃掉。 他父母在老家肉联厂工作,隔段时间就会给自己寄一些过来。 总之,甭管咋样,不能让老乡鬼挨饿,指不定人哪天就又想念这一口回个门打打牙祭呢。 “谭警官,我们走吧。” “好。” “那爸,余先生,你们先忙,我去洗衣服。” 等亲爹和余树走出宿舍后,谭文彬整个人才终于松弛下来。 可不能带余树去自己和小远的寝室,那里可有小远布置的门禁以及安排的高跟鞋。 走出宿舍楼,余树将最后一点红肠送入口中:“谭警官,这起案件上头很重视,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觉得重点还是应该放在七年前那起案件上,我怀疑真凶可能还没落网。” 余树点点头,他其实并不太关心案情本身,只是应了一句:“那你就朝着这个方向调查吧,我先走了。” 谭云龙招呼自己的新同事们,去往下一个调查点。 此时的李追远,还不知道自己的“老窝”差点被端了。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办法。 他是来找阿璃拿东西的,结果又被刘姨嘱咐说柳玉梅要找他谈话,让他在书房里等。 这些天,每次自己过来,与阿璃玩了后,柳玉梅都会把自己叫去书房说会儿话,而且次次都是让自己先在书房里等着。 第一次书房交谈时,李追远真的并未反应过来,因为里头夹杂着“走江”和“邪书”。 但经过后来几次的没话找话聊,李追远要是再听不出意思,就有些侮辱省高考榜眼、探花以及 这本《柳氏望气诀》每次都会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谈话时柳奶奶的目光恨不得就直勾勾地盯着它。 人家,是想收了入师门。 这本《柳氏望气诀》,就是入门礼。 但就算清楚了柳奶奶的意图,李追远还是得继续装傻,不接这个茬。 平心而论,他是愿意入柳家师门的,事实上,他都已经几次亮出柳家身份行走了。 也就是被自己亮出身份的人,很快就死了,要不然柳玉梅坐在家里都能听说柳家居然有人开始走江了。 真要是入了师门,那自己岂不是要喊阿璃“师姐”? 少年甚至为此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阿璃姓秦,大概率继承的是秦家,就算不是秦家而是柳家,那都无所谓。 反正自己秦柳两家的秘籍都早已学会,阿璃继承哪家那自己就去另一家,怎么着也得拉个平辈出来。 愿意归愿意,但该走的流程不能不走。 高中的吴校长他们已经为自己打过样,就算自己已经决定要进海河大学,但该做的待遇拉扯也不能不要。 在李追远眼里,师门就像是大学。 他又不是秦柳两家的家生子。 所以,这是双向选择。 你觉得我值什么价,那你就开出价格来。 一本少儿版的《柳氏望气诀》可不够当入门赠礼,这有点亏,因为入门后自己于情于理肯定得主动交出进阶版的《柳氏望气诀》。 这就等于,自己花钱给自己卖身。 其实,真不是少年贪心或者市侩,因为他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还有润生、彬彬和阴萌。 他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得为伙伴们解决一下编制和待遇。 比如,让柳奶奶把秦叔喊回来,给润生他们开个小灶,传授一下功夫。 他自己是真不太会教人,而且是从最基础的开始教,那怎么着也得再给他们争取到一套“基础教材”。 这些,都是要谈的。 要是事先不谈,等事后想再谈,这口,就不好开了。 而且,谈判桌上,谁先开口,亮了底牌,谁就落入下风。 只是,好像继续和柳奶奶干瞪眼也不是个办法,柳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真好,和自己瞪这么多天了,硬是绷着不主动开这个口,她都不觉眼睛干涩。 李追远并不知道,这几天每次自己没开口借书直接走后,一辈子养尊处优的柳玉梅,被气得是怎样破口大骂,昨天更是摔碎了一对官窑。 不能继续干拖下去了,还是得加把火,就像想被大学提前录取就得先去参加奥数竞赛拿奖一样,自己得先展露出价值。 直接告诉柳奶奶自己已经学会更高级版秦柳两家绝学是最蠢的,因为大家族对家学传承很重视严格,自曝这个,就等于承认偷师,柳奶奶应该不会惩罚自己,但自个儿就等于被迫直接入门了。 这时,刘姨端着果盘进来,先放下果盘,然后她主动将《柳氏望气诀》拿起来: “你柳奶奶又遛弯忘记了时间,小远,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找本书看看,我记得你在老家时,最喜欢看书了。” 李追远心里松了一下,知道柳奶奶也急,自己就没那么急了。 “刘姨,我最近有书看呢,暂时没精力看其他书。” “听你柳奶奶说,你最近在看经书?” “对。” “那些书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早了,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修身养性了?” “啊,不仅是看这些,萌萌家里也有些古籍,她来南通时也带着了,我最近也会顺带着看看她的那些书。” “看她的那些书?” “对,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是么,书名叫什么啊?” “《阴家十二法门》。” 刘姨嘴角出现一抹弧度,她是不屑的。 这种不屑不是嫌贫爱富,毕竟刘姨是既能入都市又能入乡村,各种身份切换自如的人。 主要是牵扯到传承上,她自然对自己的传承有着绝对的自信与骄傲。 在她眼里,《阴家十二法门》,完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对此,李追远深表理解。 自己逆推完整版《阴家十二法门》后,他严重怀疑,这部明显很高端宏大的传承,被后世一代代不肖子孙所修改的,不仅仅是内容难度,甚至包括名字。 它最初应该有更霸气的叫法,好歹是阴长生那位传说中酆都大帝的传承。 这就好比:一个古武世家的家传绝学,叫《第六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那么,小远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么?”刘姨说的只是场面话。 李追远心里叹了口气,阴家的尊严,现在居然得靠自己一个外姓人来维系。 “刘姨,我才刚看懂一点,就比如这个……” 李追远掌心朝上,闭上眼。 起初,刘姨并未察觉到什么,但刹那间,书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外面的风声和虫声全部隔绝。 少年面相肃穆,掌心向上,闭目沉声道: “四鬼起轿。” 明明少年依旧坐在自己面前,他坐着,自己站着,可在自己视线中,少年的身影好似忽然被抬高起来,而且越来越高。 这是一种气场的增幅,仿佛眼前的少年一下子变得很是伟岸。 刘姨轻抿嘴唇,她相信,自己要是此时走阴,肯定能看到不一样的画面。 【四鬼起轿】是阴福海教自己的十二法门中最简单的一门,阴福海说这一招是拿来为邪祟超度的。 主家要是价格给的公道或者识货,阴家人就会在坐斋时用这一招,把逝者舒舒服服地超度送走。 等李追远完成逆推后,李追远觉得,还好阴家人后继乏力没落了,用这招只能当“往生咒”用。 实际上,这是一整套家传绝学中,最能体现阴长生当年风采的一招,亦是最能彰显酆都大帝气势的一式。 【四鬼起轿】:四方神鬼,为我前驱。 这分明,是拘鬼役鬼的招式。 得亏阴家后人学艺不精辱没了先祖,要不然谁家花大价钱请人家来坐斋,谁家逝者亡灵都被拘走,真是太孝顺了。 李追远掌心下翻,缓缓落下。 落轿。 “嗡……” 一声无色的音颤,在书房内环绕,余音绕梁。 刘姨瞪大了眼,这真的是什么《阴家十二法门》? 另外, 初学者邯郸学步、进学者收放自如、深学者融会贯通,而眼前的少年,竟已悟出了神韵。 刘姨不知道的是,由于太爷地下室里的书全都是高端,使得李追远自打入门看书时起,看懂一本书的门槛,就是读懂神韵。 少年不是不想一步一步走上来,他是压根就没基础教材,这也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能在高台跳水上完成整套高难度动作、水花也能压得很小……却还没学会游泳。 李追远睁开眼,法相庄严消失,回归少年显摆后的兴奋与得意:“刘姨,我觉得萌萌家的书,真好玩。” 刘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尝鼎一脔,她早就知道少年很聪慧,但她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把人家想得太笨了。 “萌萌说,她家这套东西想真的看懂学好,就得回丰都,在鬼城里烧香焚祭,求证酆都大帝庇护认可。 反正接下来是新生军训,我又不用参加,倒是可以抽空再回丰都看看转转,那里风景好,很好玩。” 刘姨先附和地点点头,然后神情就变了。 不是,阴萌那妮子要你拜入阴家? 背地里偷偷学了哪家法门,要是那家势弱了或者不追究了,其实不算啥大事,但真要去丰都鬼城摆桌焚祭,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相当于,已被其它大学录取。 “小远,你先再坐一会儿,姨帮你去看看,你柳奶奶咋还没回来。” “嗯。” “哦,对了,这阵子你先别出门跑,因为我们要搬家了,你柳奶奶在大学里有一些老朋友,他们邀请她住进学校里去,阿璃的东西多,你得帮忙收拢拾掇。” “嗯,我知道了。” 刘姨走出书房,门一关后,哪怕以李追远的耳力,也忽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 李追远打开书房门,走上楼,来到阿璃房间。 女孩正拿着推子,推着牌位,那一卷卷木花,每一片都均匀飘逸。 李追远蹲下来,拿着盒子,她继续推,他慢慢装。 二人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在太爷家,一起做手工的日子。 干活儿的同时,李追远还把刚刚发生的事都讲述了一遍,包括柳奶奶的想法以及自己的算计。 他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遮掩,哪怕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放在台面上,他也不想有任何隐瞒,毕竟,这是一个愿意把内心敞开让自己进去看的女孩。 收拾好木花卷,李追远关上盒子,在女孩身边躺了下来。 地上铺了地毯,很柔软。 “阿璃,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很没意思?” 女孩停下工作,她刚刚其实也只是在备料。 紧接着,女孩左手探入男孩脖颈下,右手轻拍男孩的头。 李追远下意识地反应,以为阿璃是要玩自己和太爷当初的那个动作,那个动作李追远几次想改掉,却没能成功,因为它最先进入女孩的视线里。 过去一年中女孩很多次主动贴向自己胸口,希望自己能像当初太爷对自己那样轻拍她的头,说那一番话,哪怕那话说出来,有些羞耻。 但很快,李追远发现不对,这次动作的主客交换了。 变成自己被阿璃抱着,阿璃轻轻拍着自己的头。 阿璃没说话,但她清亮的眼眸以及嘴角的酒窝,仿佛无声地把那句台词念了出来: “小远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有钱,有的是钱呐。” 李追远整个人怔住了,一时间,他觉得很是无所适从,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他内心升腾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他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 女孩尝试将他抱紧,但少年还是推开了女孩,他站起身,不停地后退,直至退到墙角。 眼泪,从他眼角溢出,哪怕他不知道这会儿为何会流泪,他只觉得自己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他感到很不安,他想要逃避。 几乎是本能的,他左手握拳,送到自己嘴边,张开牙齿,就这么咬了下去。 刺痛感传来,但他马上又叫了一声,将手挪开,他害怕在女孩面前把自己的手咬破血。 女孩站起身,似乎想要走来,但男孩的反应却更加剧烈,女孩只得站在原地。 “呼……呼……呼……” 李追远抱着自己的头,视线朝下,现在的他,像是一个考生,进入考场,拿起笔,却忽然忘记了所有知识点,他焦虑,他彷徨,他无措。 耳畔边,是其他考生笔尖“唰唰”答题的声响,大家似乎都很会,题目也很简单,可他就是不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就算周围满是答案,但距离太远,他看不见,也抄不到。 这时,李兰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李追远,我和你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咚!” 少年后脑勺重重撞击在墙上,可整个人却因此安静下来。 先前的他,如同经历了一场溺水,现在,他终于爬上了岸,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自己一直在努力不让身上的人皮脱落,可当人皮真的有长出来的趋势时,却又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 原来,自己和壮壮当初一样,叶公好龙。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少年笑出声来。 阿璃走过来,蹲下,看着他。 李追远也看着她,二人目光交汇,彼此都在对方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阿璃,你说,等我入门后,我的牌位,能不能摆在你梦里的供桌上?” ……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阴家十二法门》。” “不是?” “阴萌那丫头初到南通时我就察觉到了,丫头脑子钝得厉害,怕是压根连走阴都走不成,哪里能教那臭小子什么法门。” “他说是他看那丫头带来的书……” “也没有那套书。”柳玉梅很笃定地说道,“真有这套完整的书,阴家早就断绝了,根本就等不到现在,因为那套书不改,后世他们自家人都学不会!” 柳玉梅顿了顿,又道:“我们秦柳两家虽然人丁凋零了,但好歹还有你还有阿力,还有那些…… 就算是阿璃,要不是生病了,她的天赋也是极高的,因为只有真正血脉天赋高的,才越容易得这种病。 普通子弟,根本就入不得那帮怨祟的眼,它们也没兴趣缠上来报复。 秦柳两家是被打断了,而不是没落了。 所以, 阿婷, 你是没见过江湖上那些真正没落的家族门第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那后世子孙哟,简直是排着队去和猪比赛谁更蠢!” “可要是没有那套书,小远是怎么学会的?” “就两种可能,一种,是李三江地下室里的那些书里,是真有好东西,哪怕在我们眼里,依旧如此。” “但传承这种东西,真的只是看书看着就能学会的?” 刘姨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起少年坐在露台藤椅上看书时的画面,那书页翻得,跟看连环画似的。 “是吧,这种可能很难想象吧? 各家传承的关键点在人,真要靠书靠文字记载就能学会,那各家绝学不早就共通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聪明人?” “可是您刚刚还说……” “那是因为第二个可能更难以想象,阴萌那妮子,身上应该是带着一套给猪看的东西的。 然后那小子,把给猪看的东西,逆推出给人看的,给酆都大……” 柳玉梅话头止住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喃喃道: “四鬼起轿。” 虽然无风无浪,但当时的感受,刘姨已经告知她了。 就这两种可能,没第三种可能了,因为过去一年,她们是和小远住一起的,没人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瞒着她们收徒教孩子。 “小远,逆推出来……”刘姨眼里全是震惊,“他要真有这种本事,那各家秘籍,只要拿给他,岂不是就能学会?” “要不是当初在李三江家时,怕沾惹福运反噬,我真应该去瞧瞧那小子,每天看的都是什么书。” 刘姨提醒道:“阿璃应该知道,可惜,阿璃还不能说话。” “呵。”柳玉梅叹了口气,“阿璃就算能说话,你觉得她会告诉你?” “您怎么倒对我生起气来了,阿璃可是您亲手带大的孙女。” 柳玉梅有些无奈地撇过头。 她不想承认,可事实摆在她面前: 她,柳玉梅,一辈子富贵荣华,清高雅致了一生,结果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胳膊肘不是往外拐了……是胳膊肘就没放家里! 刘姨见老太太真气郁了,只得顺话道:“要怪只能怪小远不知道给咱阿璃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玉梅冷哼道:“哼,就不能是咱家阿璃眼光好,慧眼如炬?” “啊对对对,您说得对!” 柳玉梅双臂一束,嘴角轻扬:“咱家阿璃随我,看男人的眼光肯定一流。” “那可不,可不随您嘛,毕竟是您亲孙女。” “呵呵呵。”柳玉梅笑了起来。 刘姨故意调侃道:“怎么,听您这话头,您是改变主意了,打算招这过江龙?” “孩子们还小,你说这话作甚,忒没意思。” “您说得对,您说得都对。” “好了,阿婷,是我们看走眼了,他就算只是自己看书看会的,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天才了。 你想想看,当年,我要是对你和阿力,只是把书砸你们脸上,让你们自己去看,你们现在估摸着还在哪条河沟里挖黄鳝呢。” “当然啦,我和阿力资质多愚钝呐,哪能比得上您挑的孙女婿。老太太,您可真是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倒先把我们先看不顺眼、瞧不上了。” “不许瞎说,再胡吣掌嘴。” “我错了。”刘姨轻轻给自己来了俩嘴巴,然后说道,“那您可得抓紧,要不然人家就去拜丰都去了。” “傻丫头,没瞧出来么,人哪里是要拜什么丰都,人是催我这老太婆赶紧开口,他好拿乔提要求呢。” …… 李追远从楼上走下来,在院子里,看见柳玉梅和刘姨站在那里。 “柳奶奶。” “嗯,三天后,我们搬家,按风俗,你到家里来吃顿饭。” “好,按风俗,我要带啥礼么?” “你是孩子,空手来就好,按规矩,该我给你入门礼。” “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奶奶就给你什么。” 第八十四章 “你想要什么,奶奶就给你什么。” 一个人的财富,不仅仅指的是金银珠宝、家宅地契、香火人情,更是一种格局。 别看老太太平日里一副养尊处优、富贵雍容的姿态,可真到需要睁眼时,她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叫龙王家的气吞江湖。 这一刻,李追远都觉得自己这些天心里的算计,显得很是小家子气。 也就只有在这样的人面前,少年才会生出,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感觉。 “谢谢奶奶。” 柳玉梅缓步走到李追远面前,看着面前的少年。 “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还真被你这孩子给瞒了过去。” 她这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意思就是,过去的种种,愉快的和不愉快的,二人之间的提防与试探,都可以翻页。 “奶奶您是难得糊涂。” “糊涂就是糊涂了,没必要再加个前缀,显得奶奶我强要面子似的。” “太爷也会难得糊涂,说明奶奶您是个有福之人。” 柳玉梅的嘴角,压不住了。 既然翻页了,那就等于放下了心中的拧巴,看这孩子,自是越来越顺眼,而且三天后,这孩子还会变成“自家孩子”。 李三江的快乐,她感受到了。 难怪那老东西过去一年里,整天笑眯眯的,原来过得这么开心。 “缺……” 这话一出口,就被柳玉梅自己打住。 她怎么能像那老东西一样,对孩子张口闭口地就问缺不缺钱呢。 虽然,她最多的就是钱,可也因此,最没诚意的,就是给钱。 同样是给零花钱,自己哪怕给一沓,也比不上李三江那老东西从兜里掏出的一张褶皱卷边。 要是这孩子真缺钱也就罢了,可自打这孩子第一次来到李三江家,站上那坝子,她只是扫了那一眼,就清楚,这孩子对金钱看得很淡。 不是他真的成仙了不用食五谷,而是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生下来,就不用为生计犯愁。 这和普通的富贵子弟还不一样,那群只是守着更大米仓掰着蹄子算自己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肥彘。 对这小子来说,他只需要往后退一步,最次,也能由国家养着。 柳玉梅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衣领子,说道: “该给你做几件夏日的衣服,秋装也得提前备上,放心,你和阿璃不同,你是要在人前露面的,奶奶肯定给你做时兴的款式。” 李追远小声补充道:“和阿璃一样的款式,其实也是可以做的。” “呵呵呵呵。” 柳玉梅又笑了,这次干脆笑弯了腰。 旁边刘姨忍不住在心底翻了记白眼,是谁过去一直嘲笑那李大爷被这小子哄得团团转的,我看您现在也差不多了。 “奶奶,我先走了。” “嗯,走吧。”柳玉梅摆摆手。 等李追远向外走去时,柳玉梅忽又叫住了他,问道:“再想想,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少年将手中帆布打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柳氏望气诀》,举起来对着柳玉梅扬了扬: “没忘,带着呢。” 柳玉梅有些意外,心里却又更添了欣喜。 这意味着这孩子就算今天等不到自己,没有自己先前那番话,他也会把这书带走,算是主动默认了这一入门进程。 “臭小子,奶奶我还以为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哪能啊。” 当阿璃将自己抱着,轻拍自己的头,以无声的方式复述自己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时,结果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回去好好看,不懂的……”柳玉梅顿了顿,她想到了这孩子的可怕看书天赋,但好歹是家传绝学,心底就又生起了一股自信,“不懂的就来问我,我给你讲讲。” “好的,奶奶。” 李追远觉得,为了不破坏氛围,自己还是隐瞒下曾看过秦柳两家秘籍的事吧。 老太太好面子,让她晓得自己当她面提早把自家绝学看完了,又不能对自己撒气,那就只能憋闷地继续祸祸那些上等官窑了。 就这段时间,装作自己是第一次看,悟出了其中更深一层。 然后, 给老太太讲讲。 等少年走后,刘姨走上前搀扶起柳玉梅:“瞧得出来,您今儿个是真开心了。” “还是得再摸摸。” “怎么,您还不放心?” “这话说的,就算知道是好物件儿不是赝品了,就不能拿手里继续把玩把玩了?” “晓得了,您这是捡到宝贝了,想慢慢赏心悦目呢。” “不行么?” “行行行,您想干什么都行,但我可得提醒您,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您这儿还差了一辈呢,可别真给自己看陷进去,到时候把家底子都赔人了,再呼嚎着喊: ‘哎哟,我当初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呢!’” “阿婷啊,我看你这几天真是皮子痒了。” “怎么,您开心,就不能使得我们这些给我发红封哩。” “给给给,给你,家里这些玩意,你想要啥就尽管拿去,谁又拦着你了?” “别的我都不要,我就要您今晚起,得按时喝药羹。” “那玩意儿忒苦……” “您年纪大了,得百岁长命,阿璃还小,小远也还小,以后江上再起什么风浪,还指望着您来遮风挡雨呢。” “我喝就是了。” 二人进屋,看见阿璃从楼上走下来。 “阿璃,小远答应入门了,你奶奶还把《柳氏望气诀》让他带走了,你开心了吧?” 本意是想逗逗阿璃,让女孩也乐呵乐呵,最好再浮现一下小酒窝。 可阿璃听到这话,非但没显得高兴,反而目光黯淡下去。 “咋啦?”柳玉梅也委屈了,“咱家望气诀,啥时候就这般上不得台面了?” 阿璃推开门走入牌位间,然后又抱着一摞牌位走上了楼。 柳玉梅只能对刘姨嘱咐道:“再新做一批牌位,这次先不用带家里来,搁外面,三天后要用到的,可别到时候有缺口。” “您放心,我晓得。” “刚刚阿璃是不是生气了?” “确实像生气了。” “以前吧,阿璃一整天没个动静,我愁得不行,现在孩子会表达情绪了,我反而更弄不懂了,真是奇怪。” “就是,也不知道随的谁。” “掌嘴。” …… 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李追远脑海中还在回味与阿璃在房间里的那一幕,一边走着,一边轻摸自己的脸。 以前见到阿璃时,仿佛自己脸上斑驳将落的人皮,被用订书机打了好几个钉固定。 今天见到阿璃后,像是长出了新皮,让自己无所适从的同时,还觉得有些痒痒的。 没直接回学校,而是走向北门外的美食街,隔着老远,就看见新立起来的灯光架上,那闪闪发光的三个字——老四川。 对于学校生态圈的商户而言,每一年新生季都是做推广的时节。 大学生很懒,吸引和伺候好他们,往往就意味着收获了接下来这四年的稳定客源。 虽然现在只有需要军训的新生报到,但老四川门前的外摆,已经没几张空位了,估摸着接下来得扩张盘店。 李追远走过来时,警察们正准备散场。 送走自己的新同事后,谭云龙点上一根烟,看见李追远。 “谭叔,抱歉,我来晚了。” “没,是我来早了,他们都是有家室的,得早点吃完回家,小远,我再给你要一条烤鱼,老板……” “不用了,谭叔,我吃过点心了,不饿。” 在柳玉梅书房里坐了那么久,茶点真没少吃。 “真不饿么?可不要和叔叔我客气。” “我和谭叔你怎么会客气。” “行吧,那我们散散步?” “好。” 谭云龙拿出钱包,准备去结账,李追远先一步走到老板娘面前,指了指先前那张桌子,老板娘应了一声,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谭叔,我们走吧。” 等走到街对面,谭云龙才笑道: “看来你们真是经常来这里吃饭,都能挂账了。” “这店是我们一个朋友开的。” “哦,怪不得。” 起初大家来这里吃饭时,还是给钱的,后来薛亮亮打了招呼,他们四人在这里的消费,直接挂账从他每个月的分红里扣。 毕竟是一起历经过生死的朋友,大家也就没矫情。 “彬彬哥他们呢?” “晚上生意好,他留在店里帮忙呢,我就没让他出来。” “那你们父子今天见面,还没能一起吃顿饭?” “晚上我睡你们宿舍,和彬彬睡张床,打扰你了,小远。” “没事,我们宿舍宽敞。” 二人走着走着,就进入了学校。 “今天去检查冉秋萍办公室时,遇到那个余树了,我怀疑我这次的特殊调动,和他有关系。” “那应该就是他了。” 余树参与进这次案件,这并不奇怪。 因为就算那场大火烧得再干净,也无法抹去那是茆家父子“道场”的事实,基于这一点,他余树过来瞅一眼,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又不熟。” “谭叔,可能是因为你在石港那几起事件里,表现得太好了。” “表现好么?我只是带着他逛了几个地方,做了一些特殊报告呈递,我觉得我挺磨洋工的。” “已经很好了,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这个,他们其实并不太在意寻常案件本身。” “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还是沾了你的光。”谭云龙吐出口长长的烟圈,自己和自己儿子,都欠了人家人情。 “是谭叔你帮了我很多,以我和彬彬哥的关系,我们没必要那么生分。” “余树想看彬彬宿舍,彬彬把他领去了一个有红肠的寝室。” “嗯。” “小远,你的事,是不能被余树这样的人发现么?” “谭叔,我是不想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但不是不能被他们发现,您凭本心做自己的工作,不用顾忌我,当然,不违反您原则的前提下,稍微照顾一下,那就最好了。” “呵呵。” 二人走着走着,没具体明说去哪里,但步调一致,都奔着一个方位,来到了一栋老式教学楼前。 谭云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谭叔,距离案发时间还有多久?”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你说,凶手会回来看看么?” “不清楚,碰运气了。” “那我陪你上去等等吧。” “好。” 谭云龙很喜欢这种感觉,自己脑子里想什么对方都知道,没什么废话,直接干脆。 唯一缺点就是,和眼前少年交流相处完后,再去面对自家儿子,会有严重的落差感,然后就是怎么瞧自己儿子都怎么不顺眼。 二人走进教学楼,上楼梯时,都很默契地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 新生刚入学,教学工作还未全面展开,老教学楼这个点基本没什么灯亮,十分静谧。 经过三楼的一间阶梯教室,门牌号上挂着Cj-302。 这是卷宗里,那晚吴新辉四人排练节目的地方。 这一层尽头,就是卫生间,也就是案发地。 二人将身形隐没进拐角处的黑暗,没人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学校里因为五人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今天谭云龙又带着同事们特意很招摇地又进行了一轮校内走访,就如同在鱼池里,搅动了一下水。 有一定概率,会刺激到那条鱼,再回作案地故地重游回味。 当然,前提是,那条鱼一直还留在学校。 所以,谭云龙说了,他今晚只是来碰碰运气,顺带消消食,没抱太大希望。 其实,调查早就展开了,警察对相关人员的问话都进行了好几轮,但最近才刚算正式开学,今天也是大部分教职工返岗的日子。 就算是碰运气,也希望这概率,越大越好。 安静地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终于,谭云龙说道:“我们走吧。” “嗯。” 二人走下楼梯。 等他们离开后,Cj-302门口,出现了一道黑色人影,他的牙齿,在月光下,显得很白。 “咚咚咚。”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了的谭云龙,又跑了回来。 人影调头就跑,谭云龙在后头奋力追赶。 但人影不是往楼下跑,而是向上跑,就这样一直追到天台。 还没等谭云龙说什么,人影就背对着他,一头栽下去。 没跟着去追犯人,而是继续停留在三楼的李追远,恰好看见人影从他面前的栏杆外坠落。 对方的身形,在下坠过程中,显得很不协调。 这意味着对方今晚出来时,连身材都做了伪装。 “砰!” 地上传来落地的闷响。 李追远没双手扒着栏杆向下看,而是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栏杆。 倏然间,一双手抓住栏杆上拉,一张脸自栏杆处探出。 现在的他,显得很是瘦弱,刚刚掉落下去的,应该是衣服和伪装。 如果刚刚少年多一点好奇心,就会被扒拉在那里的人,给抓住脖子。 李追远和对方四目相对,对方脸上蒙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但靠一双眼,也够了。 只需要记住这眼神的感觉,李追远相信自己能在人潮中相遇时发现他。 他没想过要去靠自己的力量留住对方,要是普通嫌疑犯,他倒是能借助少年的伪装向对方展示一下什么叫扎实的基本功。 但对方从天台坠落的同时还能悄无声息地抓住外栏杆撑住自己身体,这种操作,李追远以前只见润生做过。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练家子,在自己没到十六岁,骨骼没发育展开,身体力量未支撑起来前,李追远绝不会和这种人动手。 而对方,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因为他似乎笃定自己没闹出什么动静,可这少年,又的确是提前往后退了。 “小远!” 谭云龙跑回了这一层。 李追远伸手指向自己身前,告诉谭警官对方的位置。 顺便提醒了一句:“掏枪。” 因为他很笃定,这种练家子,也就只有谭云龙腰间的枪,才能引起对方忌惮。 没怀疑,也没犹豫,流畅地掏枪动作。 对方双手松开,下落。 李追远耳朵微颤:“他落在二楼了。” 谭云龙马上跑下楼梯去二楼。 就在这时,李追远又听到了声音,顺便脑补了对方的动作,他又跳起来,抓住三楼的边缘,他,还想再上来! 对方,居然胆子大到,和一个掏出枪的老警察,玩起了猫捉老鼠游戏。 亦或者是,对方还想再上来一次,调戏一下自己? 李追远右手探入裤兜,按压出红印,再顺着自己左臂一路画下去。 手指着对方将探出头的区域,目光一凝。 对方的头,探出,当即感到视线里一片腥红,脑袋里一片嗡嗡。 惊骇之下,对方松开手,这次,是完全落了地,来到了地面。 “警察,站住!” 谭云龙的声音自二楼传出。 见到嫌疑犯就先喊别跑,那是电影里的情节,现实情况则是觉得自己追不上嫌疑犯时才会喊这一声。 李追远靠近栏杆,看见那身影如同黑色的猴子一般,快速奔向前方的茂密花圃。 “砰!” 谭云龙开枪了。 很果断,也确实是应该,原本就是碰运气抓捕嫌疑犯的氛围,况且这人还能上蹿下跳把层间距很高的教学楼当滑梯那样玩,这会儿甭管对方是否真的是七年前那位嫌疑犯,挨一枪,不冤。 但也就在子弹射出的瞬间,李追远看见对方的身体以很别扭的姿态,侧了一下,在不影响奔跑进度的同时,他在主动规避子弹。 然后,对方纵身一跃,身形没入花圃中。 但那一跃,身形有些歪,这是发力没完全。 谭云龙是瞄着对方腿开的枪,对方虽然避开了,但子弹应该造成了腿部擦伤。 李追远缓步走下楼梯,一边下楼,他脑海中一边复盘先前的场面,把对方的力量、速度以及肢体矫健,全部归纳进去,最后再模拟一下,对方在第一个照面时没逃跑而是主动发动攻击的可能。 顺带,又模拟了一下,对方在双方都在阴影中时,就先一步向二人发动袭击的可能。 李追远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他自己大脑模拟的结果是,后两种可能,都是对方的胜算更大,尤其是最后一种可能,自己和谭云龙的下场,会很不妙。 从这一点上看,对方是七年前那个凶手的可能性,被降低了。 不仅是对方没有在一开始就采取主动出击的架势,而是有这种身手的人,往往练的是童子功。 除非对方七年前跟自己一样是个孩子,当然,一个孩子那会儿发育不完全,也干不出奸……杀的事。 只要对方那时成年,就像是自己计划中的十六岁。 他没必要隐藏在厕所里,在邱敏敏上厕所时对她出手。 这种场景这种选择下的罪犯,大概率只是仗着身为男性对女性的普遍力量优势,是典型的弱者犯罪思维。 而刚才这个人,他的身手已经厉害到了,压根不用借助厕所这种隐私阴暗隔绝的环境,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入阶梯教室,用绝对暴力迫使里面的四个人全部屈服。 不过,事无绝对,也可能人家就是既身手好又有某种心理变态,就喜欢厕所那种腌臜的环境。 李追远走出教学楼,谭云龙正拿起对方遗落下来的衣服。 “小远,这是什么衣服,像披风又不太像……” 李追远伸手摸了摸,里面有夹层,还有垫板。 “谭叔,这是戏服。” “戏服?” “嗯。” 李追远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闻出了一股淡淡的香薰味,不是香水的那种香薰,就是以特制香熏染的味道。 得益于柳玉梅以前也会给阿璃每天的新衣服做这一步骤,少年在这方面的鉴赏能力,被培养得挺高。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是哪种香,但应该挺贵。 而且从衣服料子上来看,这人生活格调应该很高。 “小远,虽然我个人觉得这人应该不是七年前的凶手,但我现在还是得通知队里。” “谭叔,你也这么认为么?” “是我开的枪。”谭云龙很认真地说道,“开枪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我感触很深,我先送你回寝室,告诉彬彬,我晚上不去你们寝室睡觉了。” “好的,谭叔,你忙。” 李追远被谭云龙送回了寝室。 谭文彬回来得更晚,他先去冲澡,回来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道:“吃完火锅后,店里一下子就忙死了,买东西好多,跟不要钱似的。” “辛苦了。” “不辛苦,赚钱的感觉还挺快乐的,就是我回来时看见又有几辆警车进了学校,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李追远把今晚的事简单复述了一下,最后附带一句: “你爸说今晚不回来和你睡了。” 谭文彬直接忽略了最后一句,直接喊道:“我艹,武林高手!” 李追远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拿起床头柜杯子,喝了口水。 谭文彬则兴致盎然地继续问道:“小远哥,你当时不害怕么?” “有点,但还好。” “好危险,下次你别一个人散步了。” “有你爸在旁边呢。” “我爸算个嘚儿啊。” 寝室门被推开。 “啊!” 谭文彬吓得原地蹦起,这是有了应激反应。 进来的是陆壹:“彬彬,你脸盆毛巾这些落洗脸池上了,我给你拿来。” “哦,好,谢谢。” 陆壹走后,谭文彬坐上自己的床位,继续说道:“真厉害啊,这种人。” “润生能做到。阴萌的话……勉强也可以。” 谭文彬一脸期待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我呢?我指的是以后。” “你加油吧。” 李追远躺了下来,准备睡觉了,原本计划今晚看那本邪书的,可今晚事多,只能往后挪一下。 他今晚的确没那么害怕,毕竟死倒都见过不知多少了。 但那一刻,其实是有点无力的,要是当时附近有鬼或者有死倒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把那家伙给留下,甚至,能根据自己心意来决定留下多少块。 也难怪,那么多人会想着养鬼养死倒,哪怕不用来害人,拿来自保也是极好的。 李追远侧过头看向窗台下放着的鞋盒。 总不能以后随身携带一双女式高跟鞋吧。 “对了,小远哥,你明儿起床时记得喊我,我要去集合军训了。” “好。” 一觉过去,被刘姨重新续上的生物钟,现在格外稳定。 起床后,先把谭文彬叫醒,谭文彬揉着眼,端起脸盆和李追远一起去洗漱。 回来后,谭文彬开始换军训服。李追远则将昨晚带回来一页未翻的《柳氏望气诀》又放进书包里,背着包,走出宿舍。 等他来后刘姨端上了早餐,今天早餐主食排骨粥,配着多种咸菜,吃起来很享受。 柳玉梅说道:“昨晚又没睡好?” 老太太有那种本事,哪怕你隐藏得再好,都能一眼瞧出你的休息状态。 李追远放下勺子:“是睡得短了些。” 柳玉梅脸上露出笑意:“书可以慢慢看的,别那么着急,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没人和你抢。” 显然,柳玉梅对李追远对自家《柳氏望气诀》的痴迷态度,很是满意。 阿璃抬头看了一眼柳玉梅。 柳玉梅反问道:“咋了,心疼小远了?” 阿璃低下头,继续吃粥,她不是在心疼男孩。 刘姨笑吟吟道:“我说,老太太,寻常别人打趣时你都是第一个不乐意的,现在好了,自个儿上阵打趣了。” “那能一样么。”柳玉梅站起身,“小远,吃好了来书房找我。” “好的,奶奶。” 李追远用完早餐后,就拿着书,走入书房。 柳玉梅已沏好茶,在榻上正襟危坐。 李追远将《柳氏望气诀》摆在茶几上,书封面的字体倒对着自己,正对着柳玉梅。 柳玉梅将茶杯放在少年面前后,又顺手将书转向,字体正对少年。 然后,收回手,微笑问道: “来,有哪里看不懂的,问奶奶吧。” 第八十五章 “好的,奶奶。” 李追远点点头,伸手翻开书页。 《柳氏望气诀》不似其它书动辄一套几十本,它只有一本,内分二十四卷,是真正意义上的微言大义。 李追远很喜欢把玄学的东西数理化,在他看来,这本书,更像是一部总纲。 柳氏以它为内核,发展延伸出了多条支线,因此,也可以将它理解成基础。 对它的学习与参悟,是柳氏门人无法跳过的第一步。 对于优秀门人而言,它是一把钥匙,有了它,才能开启这扇门,去学习和掌握前人留下的各项分支脉络。 就比如秦叔教自己的扎马步和吐纳,这其中就蕴含了《秦氏观蛟法》里的理韵。 在该层级上,谁读懂理解得越深入,分支法门练武等方面学习起来,就越是事半功倍。 再高一层,就是另一个领域,相当于掌握了某种权限。 你可以自己创造设计最适合自己的分支,而对于前人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已经不用去学了,只需要去瞥一眼,心下就能清楚:哦,你这个思路不错。 李追远自忖,自己应该在第一层将满的位置,似乎还没到第二层。 其实,他是有些心虚的,因为他取了巧,他是站在了那位“窃书者”的肩膀上。 然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灯下黑区域,在既定思维认知惯性下,很容易出现何不食肉糜的发问。 就像是年纪优秀学生给差生讲题时,常常会生出一种不理解: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还是不会做。 书,其实就摆在这里。 那位“窃书者”应该也是某位惊艳大才,但人家誊录这本书时,可能压根就没考虑对后者进行传承,否则,谁家是用如此写意的方式去给后人故意设置门槛的? 大概率,人家可能就是喝了点酒,或者誊录时心里痒痒,在笔迹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对《柳氏望气诀》的认知韵律,只为自娱尽兴。 人家本质上,也是脱胎于这本书的理解,能共情理解他的字迹,也是一种大本事,说明在认知层次上,比肩了那位“窃书者”写下这段文字时的深度。不能说学习时借用工具书提高了学习效率就觉得这种行为没有死啃书的学得扎实。 况且,少年读的书太多,并未专心于这一本,而且他并未得到完整传承,只是一个孤本,相当于断码。 少年过去为什么分析个风水修改个阵法,动辄将自己弄得流鼻血甚至眼盲,原因就在于那会儿他其实就是靠着基础理论,在临时硬推硬算具体使用方法。 莫说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要是换做普通的成年人,早就把自己榨得心血呕泣,油尽灯枯了。 “奶奶,我昨晚研读了……” “小远,昨晚读了多少?” 李追远轻顿了一下,说道:“读了第一卷。” “小远,不是奶奶要说你,奶奶知道你聪明,但也没必要如此贪多冒进,需知欲速则不达,一个晚上一卷,那这二十四卷你岂不是一个月就能看完了?” 哦,还是报快了。 其实,就算搭上《秦氏观蛟法》,两本书一起看完,都没用这么长时间。 “船身一定要打牢固,这样才能不惧暗礁与风浪,来,奶奶给你做个示范。” 柳玉梅原本是想先听听李追远的具体疑惑讲述再进行逐个讲解的,但见其如此“轻浮”,虽心有欣慰,却依旧忍不住想要敲打一下他。 因为她对少年,是寄予厚望的。 只见柳玉梅无名指轻点茶杯,拘出一滴茶水,再轻轻一弹。 “嗡!” 李追远只觉得自己大脑一阵发鸣,柳玉梅也在此时前倾身子,想要将拇指按压在少年眉心,以帮其保持半“走阴”状态,防止过度走阴对少年产生虚耗。 但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少年,就看见少年自己半睁了眼。 压根就不用她操心,少年对走阴的各层级掌控,比她预想中要好得太多。 虽有惊讶,但也在能理解范围内。 柳玉梅重新坐定,同样半睁眼。 此时,老太太和少年相对而坐,十分静谧。 但在二人的另一层视野里,李追远和柳玉梅都是站着的,在二人中间,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圆润水珠,四周是一片漆黑。 “第一卷:气乃造物之本,万象之源,静极方思动,明始而知终,悟尽遂生初,是为相,是为法,是为理,是为周天。” 柳玉梅面带微笑,手指轻勾那颗悬浮着的水球,很是写意地往外一拉扯,一条水纹荡漾而出,在其身前不断变化,时静时动,时隐时现。 紧接着,柳玉梅再掌心微合,水纹消失,掌心再启,水纹复现,随即不停展现多般变化,倒映诸多光影。 将每一个晦涩难懂的概念,掰碎了揉烂了,再亲自喂你嘴里。 过去一年都在闷头读书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师承的温暖。 是啊,上课只要有老师教的话,什么东西学不会,考试又怎么会考不好呢? 不过,师生之情的温暖总是短暂的,少年班时期,学生和老教授之间的互相折磨,才是不变的主旋律: “奶奶。” “你说。” “可不可以有另一种理解?” “说来听听。” 李追远举起手,握紧拳,对着面前悬浮着的这颗大水球,砸了下去。 “砰。” 水球被捶烂,随即炸开,向四周扩散。 柳玉梅先是一愣,随即不解,但紧接着,她的眼睛逐渐睁大。 散开的水球,形成一片笼罩这里的水雾,结合少年自阿璃那里学来的国画功底,营造出了一幅粗狂中兼有写意的山水。 一老一少,现在就站在山水之间。 山中有溪有潭,有动有静;西侧阴雨绵绵,东侧骄阳明媚,有始有终,有尽有初;山水云间,皆有印证,可视之处,皆有缘法,是为自然。 柳玉梅抿了抿嘴唇,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她这一生,见过不知多少天才,可直到此刻,她才真切意识到,一辈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她,过去是真没吃过什么好的。 这并非意味着少年已经超越了她,事实上,少年与她还差得很远,但她已经瞧见了少年的未来,超越她,超越她记忆里的丈夫和儿子,都只是时间问题。 昨晚至今,她内心兴奋,升腾起了“好为人师”的快乐期待,可此刻,这种热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一缕缕不甘的轻烟。 她隐约意识到,很有可能,自己根本教不了他什么。 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为了自己的老脸,为了自己的尊严,也是为了柳氏的门面。 柳玉梅继续念诵着《柳氏望气诀》第一卷中 “何为逆势冲杀之局?” 李追远目光扫向四周,山水变雪山,积雪消融,一条小溪自山顶顺势而落,最终消抿于岩土缝隙,不知所踪。 柳玉梅问道:“逆势在哪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逆势。” “那何为生死交接之局?” 李追远看向脚下,柳玉梅也低头看去。 先前被截断的小溪,长时间浸润,在岩土缝隙之间又开凿出新的通路,再聚成流。 柳玉梅又连续问了好几轮第一卷中的内容,可每一轮的问题,少年都只是眼角余光一扫,就自动成像。 寻常人仔细求证、小心推导、心怀敬畏的风水望气,在少年这里,显得是那么的轻松写意,好似在随手涂鸦,却又精髓毕露。 而后者的难度,显然更大,因为实地写生有具体的参照物,反而是最简单的。 柳玉梅很清楚,这种水平,现实里每到一处地方,少年都能很快观测其风水格局,甚至能在究其本质的基础上,进行更改。 这种天赋,已经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了,是老天爷端着碗拿着勺,绕着桌追着你跑,求你咽一口。 “呼……” 柳玉梅闭上眼,她认了。 就像一名艺术大师,她惊愕地发现自己新收的学生在立意、格局与审美上,已超过了自己,那可怕的才气已经迸发,这时候你再去教他什么引导什么,反而可能会变成画蛇添足。 这并非意味着少年不需要继续学习了,而是基础类教条类工笔类的那些,只需花费时间去熟能生巧即可。 少年需要继续学,但完全不用她柳玉梅来教。 让刘姨或者秦叔,去教他这些基础最为合适。 而她柳玉梅,只需要坐在那里喝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干预,就是最好的贡献。 她甚至连后勤保障的活儿都做不了,因为老太太都不会做饭。 柳玉梅深吸一口气,她得强迫自己认清现实,同时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 没必要刻意追求自己的参与感,反正这孩子不久后就要入自己的门。 以后走江时,闯出的威名,那也是自家门第。 他日就算自己捂嘴轻笑说,自己压根什么都没教孩子,那些老东西们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在故作谦虚给他们留面儿。 “奶奶,可以继续第二卷么?” “嗯?”柳玉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今晚可以开始读第二卷了,我也累了,以后你读好一卷,就来我这里汇报一下。” 李追远原本想顺势把第二卷和后面的一起展示出来的,见柳玉梅这么说,他也就点点头。 眼睛用力全睁,破开了幻象,回归现实。 柳玉梅眼皮耷拉了一下,说道: “看来,阴家的走阴之法,的确有些东西。” “自是比不过咱们柳家的。” “臭小子,这话奶奶爱听。” 顿了顿,柳玉梅还是补了句: “但各代人杰各领一时风雨,阴长生这样的人物,总是要心生敬畏的,只不过世上无全才,他也不过是吃亏在持家方面罢了,家族因他生而升,也因他落而寞。” 其实,李追远能察觉到,柳玉梅的持家也是很厉害的,因为她真的撑住了风雨飘摇的秦柳门楣,只是这种马屁不适合拍,容易扯到伤疤。 柳玉梅低下头,拿起新杯烫起,问道: “还喝茶么?” “不了,才用了早饭,喝太多茶伤胃。” “那你去找阿璃顽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起身,将《柳氏望气诀》收入书包,走出书房。 “咦,小远,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刘姨刚收拾好厨房做好餐厅卫生。 “我有点累了,柳奶奶明天再继续教我。” “哦。”刘姨不太信,但还是招手道,“来,你与我过来,把衣服试穿一下。” 李追远被刘姨带进一楼客房,试穿新衣服,有四套,不复古老套,却也不过分张扬,穿在身上得体大方。 而且,不仅每一套衣服都对应着一双鞋,还有手表手链挂坠等配饰。 “刘姨……” “晓得,鞋子衣服你带走,其它的就放这儿吧。” “好的,刘姨。” “怎么样,感觉合身舒服不?” “很合身,刘姨,你的眼睛就是尺。” “呵呵,这套就穿着吧,身上穿来的衣服鞋子留下,我给你洗刷好了下次你再带走。” “谢谢刘姨。” “来,坐下,我给你头发裁剪一下,有点长了。” 刘姨将少年按在床上坐下,然后拿起一匹白布系上少年脖子,又取出了梳剪。 “刘姨,你怎么什么都会?” “那可不,老太太的吃穿住行,可都是我伺候的。” 一顿流利地快速梳剪。 刘姨把着少年的头,示意他看向柜镜。 “怎么样?” “手艺真好。” “是你小子自己底子好,听李菊香说过,你爸当初被你妈带回村时,用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话来讲,就是个奶油小生。” 时下奶油小生指的是面容白净且眉宇间有英气的年轻男子。 “嗯。” 李追远应了一声,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和李兰离婚后,父亲就去参加了地质科考队,现在应该……很粗糙了。 离婚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现在应该是在刻意回避着这个家,再加上北爷爷的严令,他近年就没有来看过自己。 李追远并不怪他,反而很理解,作为北爷爷北奶奶的幼子,父亲其实一直过得都挺顺遂安稳,然后他遇到了李兰。 自己还能和李兰互相扒对方人皮玩,斗个旗鼓相当; 父亲则完全经历了李兰从病情恶化到彻底崩坏的整个过程,其所承受的心理创伤,真的难以想象。 “对了,刘姨,我想问你一种戏服,还有一种香薰……” 戏服被谭云龙当物证带走了,李追远只能尽可能地用语言描述。 “听起来应该是鬼檀香,像是官将首。” “官将首,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八家将呢?” “这个我知道,起源于福州,是五福王爷幕府专责捉邪驱鬼的八位将军。” “官将首就源自于这个,各地风俗演变,出现了变化。” “我明白了。” 一般这种风俗,会出现在地方庙会上,画脸谱、着戏服、持法器,于队伍中开路,为当地驱邪祈福。 但这只是外在表现形式,比如自家太爷这种捞尸人,没遇到死倒前,也会去给人家白事坐斋。 李追远不禁回忆起,昨晚自己以震术逼退对方时,对方眼里流露出的惊骇。 现在回味起来,似乎不是对这种特殊能力闻所未闻,而是没料到自己能使出来。 “好了,上去找阿璃吧,让阿璃看看。” “那我上去了,刘姨。” “嗯,去吧,另外三套我给你打包好放你书包里。” 李追远上了楼,昨儿个柳玉梅才说给自己定做衣服,今天就穿上了,显然衣服早就提前做好了,这也从侧面说明,老太太前些日子确实是一直在绷着。 刘姨走到书房前,推开门,惊讶地看见柳玉梅正低着头,对着茶几上的一滴水珠,面露沉思。 “哟,您这是怎么了,小远这样的孩子,也这么难教么,怎么把您愁成了这样?” “阿婷,给我拿纸笔来。” “啧啧啧,到底是不一样啊,当年您教我和阿力时,那可是又打又骂,说您这辈子就没见过比我们俩更蠢的孩子,结果您现在教孩子都要提前备课了?” “呵呵,我教他?”柳玉梅无奈地笑了两声,“是这小子在教我。” “您可别吓我。” “吓你作甚,拿纸笔来,我要重修第一卷。” 刘姨马上将笔纸端来,边亲自研墨边小心问道:“那孩子不是才拿回去看了一宿而已,真就到了这种地步?” “那小子刚本想把第二卷也一并展示给我,我故意打了个哈哈,说自己累了,让他明后日再汇报,实则是我怕一下子见太多了,来不及整理成卷。” “得,那我和阿力对比下来,还真是蠢笨得可以,不过您不应该开心么?您的心胸我可是知道了,不可能因为小辈过于优秀而让您伤怀。” “愁啊,小远这孩子但凡没这么离谱,我也就寻着那点私心,给他收进柳家门第了,他现在这样子,我反而不好意思这般做了。” “那您这位秦家少奶奶,就要替秦家收人了?” 柳玉梅有些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看着刘姨: “我……真舍不得。” “哟哟哟,不委屈不委屈。”刘姨主动伸手过来搂住老太太,“您也不怕这样子被小辈们瞧见失了您威严。” “现在顶着他秦家少奶奶的头衔,还得为他老秦家考虑,真是把我给束缚着了。早晓得,老东西他们去渡江前,我就该跟他和离了的。” “您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哟。” 柳玉梅深吸一口气,脸上多余神情收敛,再度变得淡雅雍容。 刘姨也适时收回手,重新研墨。 “阿婷……” “您说。” “反正这小子学东西快,干脆,让他一人挑两门得了。” 刘姨闻言,不由咽了口唾沫,没敢接话。 “说话呀。” “这种事,哪里是我能置喙的。” “平日里就数你话最多,也最没大没小的,现在怎么哑巴了?” “您拿主意就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这样我以后下去了,他们也挑不出我的不是,算了,他们灵都没了,下去也见不着了。” “这是大事,入门仪式不还有两天么,您再思量思量。” “嗯,我再琢磨琢磨。”柳玉梅拿起毛笔,“再给我多拿些纸来,这小子悟出来的气象,还真不太好描述,太过意会。” “您先写着,我这就给您去裁。” 刘姨去地下室,裁了纸端上来,一进屋,就瞧见柳玉梅已满满写上了十张纸,最后一张纸也写到末尾。 “这还是第一卷?” 柳玉梅没好气道:“这才是第一卷开头。” “那我以前看的,肯定是假的《柳氏望气诀》,您整理好后,我也得看。” “给你看,给你看,来换纸。” “来了。” 停笔的功夫,柳玉梅轻轻挥舞手中的毛笔。 “纸换好了。” “嘶……” “您思路断了?” “不是,倒是忽然想到个新想法。”柳玉梅提笔,在新纸上书写了一行字,字迹歪斜扭曲,不忍直视。 刘姨横看竖看,最终还是摇头道:“您这是写的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好像这意境可以融入字迹里,有种莫名的贴切。” “那您这么写,就别想以后的人能看懂了,连写的是什么字都不晓得,哪里去悟什么意境。” 柳玉梅拿起纸,卷成团,随手一丢。 “不对。” “怎么了?” “要用这方式,得把二十四卷完整意境融会贯通,前后呼应,才能自成周天,初解一卷两卷,断不能做到如此写意……” “您是说?” “这小子,一宿的功夫,就把这整本书给读完了!” “啪!” 老太太手中的毛笔忽地碎裂成粉,顺着指尖缓缓落下。 柳玉梅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当初在李三江家里,她坐在坝子上喝茶,偶尔抬头看向二楼露台藤椅上坐着的男孩,那看书时翻动书页的速度,比看连环画还要快。 “要是他真的看我柳家的绝学都能如此之快,那过去这一年,这小子在李三江家里,到底看了多少书?” 刘姨起初有些不理解,随即面色一肃,看多少书是其次的,关键是少年看的那些书,很可能都是和《柳氏望气诀》一个水准的。 柳玉梅缓缓开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书如吃饭,吃惯了好的,那些粗的,又怎么可能继续津津有味地咽下去。”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昨日,她们还能以调侃的口吻猜测李三江的地下室里,可能真有什么秘籍,现在,当现实摆在面前时,内心仍是无比震惊。 “呵……”柳玉梅笑出声来,伸手抚额,“我现在好似明白了,咱们住李三江家,是为了蹭一点福运的。” 刘姨安静地听柳玉梅继续往下说。 “但李三江的福运,好似就是专为给这小子,准备的!” …… “唔,阿璃,这么多木花卷其实够了,暂时不用再刨了。” 阿璃手拿推子,先看了看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遍地的木花卷儿,情绪,有些低落。 这世上,哪怕是柳玉梅也无法具体理解阿璃的深刻情绪,但李追远可以。 “阿璃,你是觉得柳奶奶的入门礼,拿不出手么?” 女孩点点头。 自己奶奶兴高采烈地送人一本看过的书,而且是初版,自己能做的,只有再多刨些祖宗牌位来做弥补。 李追远伸手,轻抹女孩的眉头,希望让它舒展起来。 “柳奶奶给我送什么入门礼都不重要,这都是情意。 再说了, 阿璃医生, 我还欠你柳家这么多治疗费呢。” 被当病人看待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摆在了“医生”位置。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 连带着这窗帘拉起,不怎么透光的房间,都变得比外面的日头更加明媚。 见女孩开心了,李追远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借着残留的触感,感知一下自己的人皮。 女孩则伸出手,捏了捏少年脸蛋,然后又捏了捏自己的。 女孩每捏一下,李追远就觉得自己被捏的地方,被订书机钉了一下。 他现在都有点想去找润生再互动一下,像是个差生,去炫耀一下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进步。 阿璃收起了推子。 李追远则拿着盒子开始装木花卷儿,好不容易,长舒一口气, 呼…… 好累终于给自己装完了。 随后,二人全都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李追远一边下盲棋一边讲述昨晚在教学楼里发生的事。 讲完后,快到中午,李追远得回学校了。 “阿璃,等你和柳奶奶搬进学校里住后,我以后每天早上都来找你,像过去你每天早上来找我一样。” 李追远下楼,经过书房时,看见书房门紧闭着,也不见刘姨的身影。 “刘姨,我走了。” 书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小远,明儿早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行。”刘姨将书房门闭合。 就是这一开一合间,李追远闻到了里面散出来的墨香。 挺好,看来“窃书者”的感悟,确实能帮到柳奶奶提升完善家传。 就是不知道那位到底是谁,这种人就算历史上没记录,但应该也是类似魏正道一样的人物。 走出屋门,来到院子,回头,看见女孩站在阳台上目送自己。 李追远对她招了招手,女孩也举起手回应,虽然动作有些生涩和不自然。 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和当初只能坐在屋内脚踩着门槛坐在那儿的她,判若两人了。 李追远清楚,自己和她的病情,都在向好的那一面不断发展。 他会算命,却不信命,可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安排。 自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恰好,女孩坐在屋内,见惯了怪物。 回到学校,经过操场时,上午的军训还未结束。 李追远是不用参加军训的,这一条写在提前特招福利里,也不晓得是中学哪位校领导给自己加进去的。 事实上,以他的岁数,确实也不适合参加这种大孩子的军训强度,虽然,少年的体质比操场上这些大学生普遍都要好。 沿着操场栏杆行进,他想尝试着寻找一下谭文彬,可惜,他不知道谭文彬在哪个班。 对哦…… 李追远这才想起,自己和谭文彬不该是同班么,所以自己是哪个班的学生来着? 开学前,就死了辅导员。 导致自己班比其它班少开了几次班集体会,哪怕后来安排了新辅导员,但也就只来得及分派一下工作。 至于班上的同学以及社交,谭文彬根据以往在高中里的习惯,都帮自己给挡了。 还是等晚上彬彬回寝室了,再问他班级号吧。 “弟弟,能请你帮个忙么?” 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小跑过来。 李追远看向她。 女生又指了指远处草坡上坐着的另一个蓝裙女生: “姐姐们在写生,能请弟弟你来当个模特么?” 说着,她就想上手,去摸少年的脸蛋。 李追远后退,躲开了她的手,然后摇头:“不能。” 说完,他就走了。 徐白鹭有些无可奈何地走回来,对坐在坡地上架着画板的女生说道: “吴雪,那个好看的弟弟害羞,不愿意做我们的模特呢。” 吴雪笑道:“我怎么觉得是那弟弟没瞧上咱们呢,呵呵。” 学校里现在只有新生入学了,军训未结束时,商店里比较冷清,趁着这个时候,润生和阴萌准备吃饭。 要不然,等军训结束后,学生就会犹如潮水般涌入,根本来不及吃喝。 润生的厨艺比较接地气,毕竟你不能奢望从小到大经常断顿只能吃烤红薯垫肚子的人掌握什么高超厨艺,至于阴萌的厨艺,那就是比较接地府。 所以,他们都是去食堂打的饭菜,李追远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和他们一起吃。 阴萌:“嘿,润生,早上彬彬去军训前说,我和你都能躲子弹。” “躲什么?”润生有些疑惑,“躲子弹?” “对啊,彬彬说是小远哥讲的。” “我说的不是躲子弹,而是外墙爬楼。”李追远走进店里说道。 阴萌:“小远哥来了,我们开饭吧。” 李追远坐下吃饭,顺便简单讲了一下昨晚的事,主要彬彬有些细节上给夸张了。 “小远哥,那我和润生晚上闭店后,去学校里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凶手给他抓起来。” “不用。”李追远喝了口汤,“就算他真的是凶手,最近也不会再去那里了。” 润生问道:“我和他,谁能打?” “近战,有几个能打得过你。” 润生笑了,嘬了口香。 “但人家手段可能比较多。”李追远顿了顿,“不过不用着急,过几天,你们就都有老师可以教了。” 军训结束后,饿狼们会快速冲进食堂,所以提前给彬彬带回了饭。 很快,谭文彬回来了:“呼,好热。” “累么?” “不累,这才哪儿到哪儿,洒洒水啦。” 谭文彬坐下来,吃起了饭。 “对了,小远哥,班上有几个同学挺有趣的,你有没有兴趣认识?” “我们几班?” “1班。” “哦,有那种听话一点的么?” “有的,有个家伙今天还给我带水,对我一口一个哥的,人挺文质的,适合以后有事让他去帮忙跑腿。” “可以介绍认识。” 陆壹开学后就忙了,不太方便。 饭后,彬彬洗了把脸,就坐在自己书桌前,看起了专业书。 就算是已经获准进入罗工的项目团队,哪怕只是个扛器材的,也得会点基础专业素养,可不能到时候连个图纸都看不懂。 李追远则在看着《地藏菩萨经》,虽然外头有点喧嚣但这间寝室里很是安静,学习氛围浓郁。 但就在这时,近处的一间宿舍门被“砰”的一脚踹开。 “内务检查!” “睁开你们眼睛给我看清楚,这是我们学生会的钱部长,都给我放尊重点,端正好你们的态度!” “快,喊钱部长,都没吃饭么,给我大点声!” 李追远照常看书。 谭文彬则没这种不被外物影响的境界,生气地骂道:“装什么装,什么玩意儿。” 学生会的很多人也提早入学了,名义上是为新生服务,实际上是不想放过作威作福最快乐的时间段,毕竟到大三时学生就不太搭理他们了,大四的老油条更是懒得瞧他们一眼。 一间一间地踹,一间一间地吼,估摸着,很快就要到自己这间寝室了。 谭文彬被吵得实在不行,干脆起身来到那张木凳前,将上面的铜镜转过去,对准寝室门。 一般来说,他们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会开启这个门禁。 “砰!” “开门,查内务!” 谭文彬直接骂道:“你他妈是狗啊,只会用狗腿敲门!” “谁在里面叫!” “咔嚓!” 扭动门把手,两个人进来了,其中一个身材瘦削,脸很尖,后头一个肚子很大,脸有点圆。 他们听到了谭文彬先前的骂声,正准备进来呵斥人,谁知刚踏进来,二人就开始原地转圈。 转了一圈又一圈,活脱脱得像一对胖瘦陀螺。 谭文彬故意没停,让他们俩继续。 至于李追远,则继续在看书。 谭文彬也没敢去喊远子哥一起来欣赏,毕竟他很清楚,谁要是真惹到远子哥注意,那下场会很凄惨。 这俩人是很可恶,但彬彬觉得还罪不至开席。 看腻了后,谭文彬把镜子转向,然后伸手将这俩人推出了寝室。 俩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一段距离后,全部“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然后开始不停地呕吐,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压根就不记得推开门以后的事。 “呵。”谭文彬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回到寝室继续看书。 午休时间快结束时,谭文彬戴好帽子,就去参加下午的军训了。 李追远下午抽空,备了一下课,方便接下来给柳玉梅演绎,备完这一本后,他又顺便把《秦氏观蛟法》也备课了一份,不出意外,以后也会用到。 教人学习确实比自己学习要耗时耗力得多,等李追远备好两门课时,外头都已经近黄昏。 趁着其他学生还没军训回来,他先端着脸盆去洗手池那儿洗了澡,要不然晚上得“客满”,等个水龙头都得排队。 很快,今天的军训结束,学生们回来了。 外头传来谭文彬的声音:“阿友,你快去占位置,我去拿盆!” “好!” 以谭文彬的性格,在班级里马上交到朋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彬彬打开门,进来拿东西时道:“哎,洗发膏好像不够俩人用了。” “新的在行李袋里你先去吧,我给你拿了送去。” “这怎么好意思谢了小远哥。”谭文彬故作扭捏了一下,拿着盆和毛巾就出去了。 李追远走到行李袋前,将里头的洗发膏取出,然后出寝室走向洗手池。 洗手池处挤满了人,有些人军训完会先去吃饭,但大部分人还是想清洗一下臭烘烘的身子,要不然根本就没食欲,最重要的是,白天全在军训,也就晚上这会儿才有娱乐时间,自然得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些。 李追远看见了谭文彬,拍了拍他背。 谭文彬转过身来接过洗发膏,然后搂着旁边一瘦高男的,示意他也转过来: “小远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林书友,分配在陆壹那间寝室。 来,阿友,这是我小远哥,快点,不跟你开玩笑,快喊大哥。” 林书友是个瘦高个,看起来很腼腆,此时他正在给自己抹着香皂,听到谭文彬吩咐后,马上很听话地双手放下,对李追远喊了一声: “大哥好。” “你们慢慢洗,我回去了。” 李追远回到寝室,将镜子翻转,然后将鞋盒端起,取出里面的这双女式高跟鞋。 是他! 第八十六章 昨晚,他把全身都进行了包裹隐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但李追远,就是能记住他的眼睛。 刚刚,李追远看见他了。 他正和谭文彬靠在一起,俩人共用一个水龙头,往身上搓着肥皂,还叫了自己一声“大哥”。 确认过眼神后, 李追远就没往他小腿上去看,压根就不关心他小腿上是否有枪伤擦痕,也不在意他是否做了遮掩处理。 既已笃定,少年就懒得再寻些佐证,这样做不仅多余,而且容易让对方起疑。 因为对方,是见过自己的。 但对方,可能现在并不知道,自己也认出了他。 所以,对方还在演戏,大概率在很憨地喊出“大哥好”时,其心里泛起的是一股自鸣得意。 李追远希望他能继续保持。 他越是想演,也就越是意味着不想撕破身份脸皮,那自己眼下也就越是相对安全。 没办法,那位林书友同学的身手,实在是好得有些吓人。 他若是真发起狠,自己的铜镜门禁以及手里的这双高跟鞋,可能还真拦不住他。 不过,眼下能基本确定的是,林书友不是七年前那场案件的真凶。 人的面相也能看出类似树的年轮,李追远确定,他的岁数和谭文彬一般大,七年前案发时,他应该还在上小学五年级。 刘姨说他是官将首,正常来说,这一“职业”的人,很像内地其它省份地区庙会上关公的扮演者,理应带有正气。 但事无绝对,李追远也能说捞尸人普遍带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却并不妨碍,捞尸人队伍里出现茆家父子那样的人。 所以,职业是好的,但人,可不一定。 因此,李追远决定抓紧时间,趁着对方戏瘾还在时,先排掉这颗雷。 这甚至无关对方昨晚是否出现在那座教学楼里,而是一想到就在这一层楼内,距离自己很近的寝室里,还住着这么一个家伙,少年睡觉都不得踏实。 卧榻之侧,岂容同行鼾睡。 谭文彬洗完澡哼着歌回来了,他把门一关,就往自个儿床上一坐: “远子哥,我本来还想喊林书友晚上一起去老四川吃烤鱼的,他居然说他晚上要去学校图书馆享受一下氛围。” 谭文彬奇怪的点在于,原本很听话的新朋友,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这不能算错,也属正常,可明显与其刚认识时的人设有些不符。 尤其是刚开学时,大家都有明显的社交需求与目的,要不然连个一起上下学或一起去食堂的搭子都没有,那得多尴尬。 听到这句话,李追远心里明白了: 看来, 林书友同学,也觉得晚上睡不踏实。 …… 前半夜还在熙熙攘攘,后半夜的宿舍楼,就陷入了宁静。 白天军训的消耗,让这群本该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暂时还无法支撑起完整的夜生活节奏。 寝室里的两张床铺上,李追远和谭文彬都在熟睡。 夜幕下, 一道黑影以头朝下的方式,缓缓下移到窗边。 夏天闷热,寝室窗户本就是打开的。 就在他即将进入时,窗台下的那双高跟鞋忽然自己飞起,对着黑影砸去。 黑影单臂一翻,袖口上的黑布顺势一裹,直接将高跟鞋给收入。 黑布下虽仍有不断挣扎翻滚的迹象,却是半点杂音都无法发出。 紧接着,黑影进入阳台,走入室内,站在了少年床铺边。 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抓向少年的脖颈时,他目光瞬间一凝,身形快速后退。 一记铲子,自下方横扫。 铲边锋锐,要不是黑影躲闪及时,可能就得被削下一只脚。 润生单脚一蹬,身体从床下滑出,黄河铲对着对方又是迅猛一记。 在润生看来,都潜入到这里且打算对小远出手了,那你……死去吧。 黑影动作敏捷,双手抓住床上端栏杆,身形翻转上去。 谭文彬这时掀开薄被,抄起藏在 黑影双脚并拢,将七星钩夹住,向前一甩使得谭文彬失去平衡的同时,又单腿向后一踢。 “砰!” 谭文彬被踹中肩膀,倒翻回床。 润生此时已经起身,黄河铲再次横扫,空气中都传来刺耳的破空之声。 黑影显然不敢和润生直接接触,其左手对着床上端一拍,身体像是一只燕子斜飞出去,不仅躲过这一击,还落回了阳台。 随即,黑影目光再次扫向少年的床铺,看见少年也已坐起,正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知晓对方早有防备,黑影不做犹豫,双腿蹬地,身形腾空而起的同时四肢前曲,以一种背身跳水的方式,落出了阳台。 李追远下了床,走到润生身后,伸手搭住润生的右肩。 润生一个箭步,在窗前抬脚侧身,带着少年一起翻跃下了阳台。 谭文彬这会儿紧随其后,右手攥着七星钩,左手捂着自己肩膀。 只见其一阵加速小跑,来到窗前后又减速,然后转身,打开寝室门去走楼梯下楼。 黑影刚要落地,一条皮鞭就向他抽来,正是埋伏在这里的阴萌出手了。 黑影腰部发力,身形于落地前忽地又前翻,硬生生躲开了这一鞭。 阴萌目露凝重,她现在相信了,这家伙确实能躲子弹。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职责,一击不成后,她马上贴近,右手皮鞭一晃,缠绕上拳,对着对方打去。 双方短时间内快速拳掌相对,然后几乎同一时间一起出脚。 “砰。” 阴萌被踹得连续后退,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腹部。 黑影则站在原地没动,因为阴萌那一脚踹过去时,其身体侧移,没让阴萌踢实,卸去了大部分力。 是阴萌吃亏了,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润生带着小远落地。 黑影是真忌惮润生,见对方再度向自己冲来,压根就不打算像先前那样接招,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润生背着李追远开始追逐,跟着黑影一同翻过了宿舍楼院墙,又穿过了一片花圃,最后更是翻入了空荡荡的操场。 因为背着一个人,润生速度无法完全施展开,所以渐渐被黑影拉出了距离。 但就在这时,在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附着在那双高跟鞋上的封禁,被李追远解开。 前方原本在快速移动的黑影,即刻降速停下,将原本携带在身上的高跟鞋甩出。 也就是这一迟滞,局面彻底不同,不仅润生追上了他,连带着阴萌甚至是壮壮,也都赶了上来。 三人呈三角,将黑影围住。 黑影毫不遮掩,扭头看向谭文彬所在的那一角,显然,这是最弱的一环。 谭文彬被气笑了:“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明显啊!” 随即,谭文彬干脆把手中的七星钩丢到地上,从衣服里掏出归乡网。 意思很简单,我不和你打,你也随时可以从我这里突破来揍我,但我会拼尽一切,只为把自己和你网在一起。 身为团队的短板,壮壮只能把自己往难缠方面去发展。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滑落,站到一旁,看着黑影,开口道: “谈谈吧。” 也就只有在自己这一方处于优势局面时,李追远才愿意与对方交谈,互撂身份。 只是,正当李追远准备行柳氏礼时,他微微皱眉,停下了手中动作。 起风了。 黑影发出一声戏腔,带长尾音: “养鬼邪人,也配与吾相谈~” 话音刚落,只见其右手指向自个儿眉心,双眸瞬化为竖瞳。 原本被甩在地上后,还在努力扑腾想要在李追远面前显示出自己存在感和贡献感的高跟鞋,顷刻安静。 当其竖瞳扫视全场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谭文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腿,居然在无法控制地微颤,当即嚷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追远:“乩童起乩。” “哗啦!” 黑影身上的黑色披风裂开,月光下,露出其真相。 只见其身着彩服,肩挂立起,脚踩草鞋,头戴鹤冠,面涂白纹鱼尾。 双手一拍,虽未持械,威风自来。 “邪魔歪道,只杀不渡~” 先前一直避免和润生起正面冲突的林书友,此时主动向润生走来,他三步一顿,两虚一实,走的是三步赞。 起乩后的状态,即为扶乩,神降于身。 李追远知道,这个时候林书友已经不是林书友了,而是白鹤童子。 对方现在,已无法交流。 “拖住他,为我争取时间。” 李追远开始后退,润生则开始前进。 退到一定距离后,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念诵《地藏菩萨经》。 白鹤童子临近润生,有小远的要求在前,润生持铲行守势,未主动发起攻击。 他虽然很自信于自己的力量,但他更相信小远的判断。 只是,当白鹤童子双手如爪般快速探出,而自己也以黄河铲格挡时,只是简单的一记过招,润生就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 手中的铲子,在此刻竟然已不再完全为自己所控,在绝对力量拔河状态下,润生竟然处于下风,下盘也出现不稳的趋势。 这一幕,把谭文彬和阴萌都看得吓了一跳,润生的力气他们是晓得的,眼前这位起乩后,居然能变得这般恐怖? 不做犹豫,阴萌和谭文彬从侧面,一齐向白鹤童子发动进攻。 白鹤童子一甩脸,竖瞳中隐现幽光,力气更是随之大涨双臂挥动之下,竟然将黄河铲举起。 润生也抓着黄河铲,这下被动双腿离地,被其强行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地时,正欲借力,却见白鹤童子双臂回拉,一脚踹中其胸口。 润生被踹倒在地,黄河铲完全落入对方手中。 “呼呼……” 黄河铲挥舞对着润生砸下。 润生双掌拍地,向前一撑,快速避开。 “砰!” 原地,水泥篮球场地面,被这一铲砸出一个凹坑,四周更是密密麻麻的龟裂。 阴萌手中皮鞭抽出,直指对方面门,却被白鹤童子举起左手,精准地攥住皮鞭。 紧接着,一股巨力从皮鞭另一头传出,阴萌被拽得离地,如同风筝一般被拉到空中。 随即,白鹤童子抓着皮鞭向下一扯,离地的阴萌被顺势带向地面,砸落在地。 谭文彬将归乡网撒开,如同捕鱼一般,将白鹤童子兜住。 按理说,以归乡网的特性,邪祟被其包裹时,往往会影响对外界的感知。 但白鹤童子却侧过头,竖瞳精准地面向谭文彬。 谭文彬被看得后背发麻,有些尴尬地举起双手: “晚上好啊。” “哗啦!” 手中黄河铲一扫,身上的归乡网崩裂。 白鹤童子迈向谭文彬,谭文彬不住后退,但白鹤童子的三步赞看似缓慢,其身形却如虚影般不停变幻,直接逼临谭文彬身前。 强势之下,谭文彬直接向后摔倒在地。 白鹤童子举起黄河铲。 润生此时已经爬起,伸手抓住地面的一根网绳,对白鹤童子甩去。 网绳缠绕住白鹤童子脚踝,润生开始发力拉扯。 白鹤童子扭头看向润生,手中举起的黄河铲依旧向谭文彬砸去。 “砰!” 谭文彬叉开双腿,中间地面被砸出一个坑。 只差那么一点,谭警官就将失去含饴弄孙的退休晚年。 白鹤童子看都不看谭文彬一眼,直接转身面朝润生。 他抬起脚,再向后一蹬。 润生被这一股力道拉扯得再度失去平衡,身形踉跄前移。 白鹤童子主动逼近,双方快速接触的瞬间,白鹤童子一拳砸向润生的胸口,润生则顺势一个侧身,躲过这一拳后,肩膀狠狠撞在对方胸膛。 这一撞,那叫一个结结实实,就算是死倒受这一撞都得翻身,可白鹤童子却岿然不动。 不仅如此,对方还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腰,单臂将其举起。 还瘫坐在地的谭文彬,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过于荒谬了,天呐,润生居然被人这么举起来了! “轰!” 举起后的润生,被砸向地面。 白鹤童子抬起脚,对着润生面门踩去。 润生双臂相迭,挡住了对方这一脚,但面容青筋毕露,显然已是用上了全力。 僵持之中,身后传来动静。 白鹤童子回过头,看见阴萌向她飞踹过来,他侧过头躲过了这一脚,但阴萌双腿却将其脖子绞住,整个人倒挂在其身上。 普通人,这一记绞杀就能让其毙命,就算是死倒也该被掀翻,但白鹤童子却依旧能站着不动。 谭文彬被激发得站起来,双手从兜里取出各种粉末,但一想到归乡网对对方毫无用处,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是邪祟,这一大帮家伙事压根就派不上用场。 最后只能再度抄起七星钩,当长矛一样大喊着向对方刺去。 白鹤童子伸手过来,抓住了七星钩,止住了谭文彬的冲刺。 这一刻,他一个人,脚踩润生,手控彬彬,肩扛阴萌。 一人独对三人,却丝毫不落下风。 润生:“拖住他,他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 阴萌和谭文彬咬牙,继续发力。 白鹤童子的竖瞳,看向自开打之初,就站得远远的少年。 他是养鬼邪人,而且,他是场上最有威胁的一个。 白鹤童子单脚改踩为蹬,润生整个人也被踹离,后背在地面一阵长距离摩擦。 但在被对方踹离的同时,润生被解放的双手快速握拳,对着对方小腿位置,狠狠捶击! 白鹤童子上半身迅猛一晃,阴萌被甩飞出去,狠狠落地。 最后,白鹤童子看向还拿着七星钩与他正进行角力的谭文彬。 白鹤童子后退一步,松开手。 谭文彬举着七星钩向前冲去,最后自己摔在了地上。 白鹤童子再次竖瞳看向李追远,当他抬脚时,却感到小腿处一阵剧痛,整个人在原地一阵痉挛。 连双眸的竖瞳,此刻也在逐步消散。 林书友小腿有伤,刚刚被润生重点攻击过。 润生从地上爬起,他脑海中浮现出中午吃饭时,小远对他说的话,小远说对方手段多,不好对付。 他现在感受到了,对方先前的状态,根本就不似人。 好在,他时间到了。 然而,白鹤童子身体一阵痉挛后,双手伸入两侧披肩,抽出两根香,插上自己头顶的鹤冠。 “引道开路,驱邪除祟~” 香火自燃,散发出异香的同时,白鹤童子整个人气势重新回归,本已接近松散的视线,再度回归深邃的竖瞳。 “不好,拦住他!” 润生发出一声低吼,像是一头蛮牛一样,无论被击倒多少次,依旧要重新冲过去,但很快,他停止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小远已经睁开眼,还对着自己举起了左手,示意他不用过来了。 润生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是没用,最终还是得靠小远。 其实,润生还是低估了自己,以普通人的状态,能和起乩的白鹤童子过招,已经是极为夸张了。 润生的身体素质绝对超出常人想象,但野路子,终究比不过人家的正统路线。 好在,这一切都会因李追远的入门而得到改变,到时候会有真正的秦家人,来教他。 以头顶燃香重新续接了扶乩状态的白鹤童子,这次直接向李追远走去。 李追远没躲避,而是主动向他走去,同时右手按压印泥,对着自己的脸画了下去。 白鹤童子来到李追远面前,举起拳头,就要将这养鬼的邪人毙杀,就在这时,李追远眼里白色褪去,转而变得一片漆黑。 他抬头,看向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的拳头,停住了,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在少年身上,他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好像是,自己的某位同班袍泽,而且是脾气最不好的那位。 官将首最出名是增损二将,两位将军本是危害人间的魑魅,后被地藏王菩萨所慑服,成为地藏王菩萨的座前护法,其中增将军一身化二,所以常说的增损二将实际是三人。 白鹤童子又称引路童子,庙会头阵中走前列,后方往往跟的就是增损二将。 李追远就这么和白鹤童子对视着。 白鹤童子不停侧转着自己的脸,他很疑惑,很不解,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杀的邪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自己同行。 李追远来上大学时,从太爷家里选出了三套书带出来,其中有一套,就是《地藏菩萨经》。 来大学后事情比较多,但闲暇下来时,李追远就会看书,最先看的,就是《地藏菩萨经》,今天中午午休谭文彬在看专业书时,李追远还在看着呢。 这就属于,考试前,将书随便翻一页对着它发呆,进考场后一拿到卷子,嘿,居然正好压中了大题。 宝贵的时间就这般流逝。 白鹤童子头顶的香燃得很快,最终熄灭。 扶乩结束,神降解除。 “噗通……” 林书友跪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十分萎靡虚弱。 显然,虽然先前润生被白鹤童子打得很狼狈,但润生施加在其身上的攻击,还是造成了伤势,只是扶乩状态下被压后了而已。 “啪!” 李追远打了个响指,黑色的眼眶消退,转而恢复正常。 林书友艰难抬起头,看着正在用袖口擦拭脸上红印的少年: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起乩?” 疑惑的不仅是先前神降的白鹤童子,林书友更是满肚子的不理解。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早上,一位姓柳的老太太,比他还要不理解。 李追远:“我们来大学是为了做什么的?” “念……念书?” “对了嘛,我就是多读了点书。”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咳咳……” 林书友应该是想发出冷笑的,他觉得眼前少年是在戏谑自己,但伤势牵扯之下,他的笑变成了咳嗽,又吐出两口血。 润生捡起黄河铲走了过来,铲头对着林书友后脑勺晃了晃,模仿着电视港剧里打高尔夫球的动作。 只等小远一声令下,他就会一铲拍烂对方脑袋再找个坑给人埋了。 李追远挪开视线,看向谭文彬:“彬彬哥,你先给他背去店里地下室。” “好嘞!” 谭文彬小跑过来,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林书友背起。 润生:“小远,咱们去地下室处理尸体。” 李追远摇摇头:“先谈谈。” 润生不理解,却也遵从地点点头。 李追远本想转身跟着去店里,但还是停顿了一下,解释道: “润生哥,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剪除危险,但剪除危险的方式,不仅仅是肉体消灭。明晰目标的前提下,方法是可以多样的。” “哦。” 润生憨笑着挠挠头,他挺意外的,小远居然会特意跟自己解释一句,以前的小远可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薛亮亮做梦都不会想到,他送给众人的商店,现在很像是一座开在校园内的土匪山寨。 尤其是商店自带的地下室,更是绑票看押的绝佳之处。 谭文彬将人背进店后,先从货架上拿了不少饮料,然后再朝地下室走去。 将人放润生床上,小黑狗从笼子里出来,围着床转了一圈后就又回到自己笼子里去。 谭文彬打开一瓶汽水,递送到林书友嘴边:“来,喝点甜的。” 他是见小远每次动完手后,都会喝饮料,这才特意拿的。 林书友抿住唇,不开口。 “不喝么?” “咳咳……有汽。” “哦,抱歉。”谭文彬自己喝了一口,打了个嗝儿,然后又开了一瓶奶味的饮料,将吸管插入,递送到林书友嘴边,林书友抿住吸管,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糖水,本就是一种性价比极高的“补品”。 喝完一瓶后,谭文彬问道:“还要么?” “不用了。” “别客气,想喝还有。” 林书友疑惑地看着谭文彬:“你在照顾我?” 谭文彬耸了耸肩:“只是在回报你先前照顾了我的小弟。” 先前白鹤童子那一铲子,只需要再往前几厘米,自己的小弟弟就肯定保不住了。 谭文彬能瞧出来,那几厘米的缺失,可不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是人家特意收手了。 包括后来打架时,白鹤童子明显没给自己施加对等于润生与阴萌的打击力度,要不然他可不能像现在这样继续活蹦乱跳。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我。” “小远哥脑子聪明,习惯就好。”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既然把你带这儿来了,那小远哥肯定是打算和你谈谈的,如果这其中有误会的话……你先端正好你的态度吧。” “我要是不呢?” “那润生埋你时,我在旁边给你多盖点土。” “呵呵……” “装你妈呢你装。” 林书友:“……” “对,保持这种神态就好,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别想着再拿什么腔调了。” “他养鬼……” “养就养了呗。” “这是邪道……” “你还有什么遗愿不?能帮你完成的,我就帮了。” “替我告诉我师父,我是因除……” “换一个,咋可能通知你师父,弄死你一个小的,再引来一个老的? 放心吧,小远哥肯定会把你安排一个很正常的死法的,或者给你安排另一个死因,把矛头指向别人。 就算到时候你师父他们找来了,估摸着还得找我们寻求帮助给你报仇,他们还得谢谢我们哩。” “这里的事,我事先通知过我师父了。” “骗人。”谭文彬叹了口气,“真告诉了,你现在不会说出来,这不是提醒我们做好准备么?” “你……” 谭文彬低头看向林书友的左小腿,那一块已经肿起,鲜血不停流出。 “阿友啊,你这腿,再不处理就要废了吧?” “嗯……” “听哥的话,要是不想给你活的机会,小远哥也不会让我把你背到这里来,更不会让我和你先独处这么一会儿,来做你的思想工作。 估摸着,小远哥也是看出你对我的蛋下留情。”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谭文彬离开床,拿起汽水喝了起来。 李追远推开门,走了进来,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手里也拿着一罐健力宝,正在喝着,只喝,不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终,还是林书友先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李追远摇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想问你的。” “什么都不想问……你把我弄到这里来?” “只是想观察一下,你是否还有害。顺便再仔细瞧瞧,起乩的副作用。” “副作用?你自己不是也会起乩么?” “我不会,我刚是装的。”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这个乩童的水平太低了,只能神降引路童子,我知道随便装一个,就能骗过你。” 闻言,林书友胸口开始一阵起伏,嘴角鲜血不停溢出。 任谁自己的骄傲,被人家如此轻飘飘的评价,都会无比愤怒。 更愤怒的是,人家好似根本就不在和自己炫耀,只是在陈述。 各个地方、各个派系都有自己的请神术,叫法不同,请的对象也不同。 阿璃记忆里的那些牌位,其实也是秦柳两家请神术的一种,而且档位很高,本可以庇护阿璃的,却因为特殊原因,灵全都没了。 而李追远很早就清楚,自己是个请神困难户。 “你……为何养鬼?” “看门用的。” “养鬼,有伤天和,乃邪门歪道之举。” “哦,好,我待会儿就把她给放了,让她玩死几个大学生。”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追远看了一眼谭文彬,然后低头喝饮料。 谭文彬开口道:“你和陆壹是一个寝室的,实话告诉你吧,那双高跟鞋最开始盯上的是陆壹,要不是我和小远哥恰好碰到了,陆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听到这个解释,林书友眼神缓和了下来。 很显然,他和同寝室的那位大二东北老哥学长,关系处得很不错。 “但你……不该驭鬼做事。” 李追远没回答。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和她定下约定了,等我们离开校园前,会帮她找寻到尸骸,超度她。” “可是,不管怎么样……驭鬼,都是不对的。” 林书友的声音已经很小了。 “你看,你今晚闯入我们寝室,这高跟鞋不就用上了么?还有就是,我们最近事情比较多,也没功夫去超度她。” 谭文彬故意偷换了概念,又继续道: “话说,你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爸差点开枪给你打死。” “你爸?” “对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艹,要是你知道了,是不是第一个就要来报复我?” “是我懒得留下来接受盘问,他作为警察开枪打我,理所应当,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额……”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你回答得这么正干嘛,我又没小红花可以给你。” “我是听学长陆壹在寝室里说的那件案子,就想着晚上去案发现场看看。” “你可真闲。”谭文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爸……枪法挺准的。” “其实我爸鞭法更厉害,腿法更是一绝,谭家三十六路弹腿,知道不?” “久仰……” “呵,那是我亲自喂招传授给我爸的。” 李追远观察着林书友的微表情,虽然对方的脸谱妆还没卸掉,但依旧能看出来,他没有在说谎。 其实,按李追远原本的行事作风,他早该把这家伙给埋了。 可问题是,这家伙一是那晚没对自己和谭云龙主动发起偷袭,二是今晚他是空手进的自己寝室,三则是在对战时,他很明显地对谭文彬留了手。 如果不是自己设下埋伏,逼迫他不得不起乩导致其失去了绝对主导权,他原本应该想的也是把自己抓到一个这样的地方来对自己进行问话。 要是能确定这家伙,只是个耿直青年,那留着他……比埋了他更好。 等于在同一楼层内,又加了一层正义的保险。 而且,以后遇到些事情时,也能以“危害苍生、除魔卫道”的理由,驱使他干活。 自家太爷,就喜欢这种死心眼儿的骡子。 但李追远是不会想着把他收入自己团伙的,因为林书友太有操守了。 不像润生完全以自己为主,也不像谭文彬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 至于阴萌,她算是因阴福海的缘故,带资入组。 阴萌心态上,算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是婚姻状态,而是她把自己当作了阴家新的掌门人。 总之,李追远不喜欢自己的团队里,被插入这么一个太有原则的人。 此刻,还在被谭文彬胡诌吸引着的林书友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被坐在对面的少年,安排好了一个工具人定位。 李追远又看了一眼谭文彬,谭文彬马上转移话题: “对了,你老家到底是哪里的?” “湖州。” “哦,浙江的。” 李追远提醒道:“福州?” 林书友:“对,福州。” 谭文彬:“那你这个本事,是谁教你的?” “我外公和我师父……” 提醒到这里,林书友终于明白过来该做什么了,他一脸严肃地看向李追远,虽然现在依旧气喘,但还是用尽可能连贯地语速说道: “头顶三根香,立庙石竹峰,起坛龙江口,坐望云与风。敢问尊驾,在哪家码头插坐?” 谭文彬:“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捞尸人。” 林书友:“我认得黄河铲。” 李追远还是坐在那里,回道:“江上柳家。” 林书友震惊问道:“龙王柳?” “嗯。” “你拜的是龙王?” 李追远思忖了一下,以前讲自己拜的是龙王很正常,但现在即将入门,就不合适了,因为像上次山城丁家晚宴上,那些名义上属于柳家下家的人,也能说自己拜的是龙王。 李追远:“我是门里的。” 林书友不顾伤势,手撑着床,看着李追远:“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为什么不早问?” “我……我小时候听外公讲过龙王柳家的故事,我外公,很敬佩推崇柳家。那个,你,真的没骗我?” “骗你一个随时可以埋掉的人,图什么?” 林书友忍着剧痛,双手置于身前,开始行礼。 李追远见状,也只得站起身,正式回礼。 “呼……” 礼毕后,林书友躺床上,一时间进气儿比出气少。 谭文彬赶忙帮他用被子垫起,再抚摸他的胸膛,好不容易帮他顺过气。 “我说,你这是干嘛呢,自己寻死赖我们,想碰瓷?” “礼……不可废。” 谭文彬顿感头痛,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小远,要不是不合时宜,他现在真想劝小远哥这种人可千万不能收,这家伙是真认死理啊。 李追远:“林书友,我们间的误会,算解除了么?” “即使你是柳家人,但也不该驭鬼,我至多……至多以后当没看见,下不为例。” 谭文彬想给他一记毛栗子,但一想他现在这状态,真怕直接给他拍嗝屁了,只得手指着他骂道: “我说,你这人脸盘子咋这么大呢?” “我已经违背原则了……” “那我们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李追远说道:“彬彬哥,送他去医务室吧。” “哎,好,我就说他是趴阳台上偷窥女生宿舍时太投入,摔下来了。” “你……” “闭嘴。” 谭文彬将林书友背起,带他离开。 李追远回到楼上店里,润生坐在凳子上,光着上半身,阴萌正拿着药帮他涂抹后背。 “润生哥,你伤势怎么样?” “皮外伤,不碍事。” 李追远看向阴萌:“你呢?” “我也是皮外伤,没事,小远哥,你回寝室休息吧。” “嗯。”李追远捡起装着高跟鞋的袋子,走出商店。 阴萌舒了口气:“说真的,刚刚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关心我,我有点慌。” “挺好的,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润生简单应了一声,将衣服穿起,“早点盘一下货吧。” …… 回到寝室后,李追远将高跟鞋放在书桌上,轻轻拍了拍鞋面。 女孩身影浮现,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显然还没能从官将首的震慑中恢复过来。 她是邪祟,被白鹤童子竖瞳一照,如同遇到天敌。 李追远点起一根蜡烛,再以指尖夹住一张黄纸,引燃后递送到女孩面前。 女孩无动于衷。 李追远只得再伸手,打开她的嘴巴,将黄纸塞入。 女孩涣散的意识,终于逐渐恢复。 李追远拿出罗盘,指了指。 女孩摇头,除了高跟鞋,她无法寄居到其它东西上。 李追远摆摆手,女孩身影消失,高跟鞋微微一颤,示意她已回归。 这邪祟,太蠢了。 上次余树进寝室的事,以及这次林书友的事,让李追远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让这东西看家的必要性。 他没有养鬼的正道洁癖,他觉得这东西挺有用的,只是,这双高跟鞋的作用,明显有些鸡肋。 像这种又蠢又弱的邪祟,养起来性价比明显很低,还容易给自己暴露。 可问题是,强大的邪祟,岂是那么好收服的?就算镇压了,也不敢摆自己家里。 环视寝室,李追远觉得自己还是别偷懒了,干脆出个设计图,在整个寝室内布置出一个完整阵法。 至于这双高跟鞋,接下来抽空找到她尸骸帮她超度了事。 李追远掐动手印,将先前自己解除的封禁重新施加了回去,然后提起高跟鞋,将它放回窗台下。 目光,留意到了角落里被用符纸满满当当包裹的圆球,里头镇压的,是那本邪书。 李追远将它抱起来,走回书桌前,将阿璃给自己新做的帆布摆在边上,然后伸手摘下符纸,又解开捆绑在上面的驱魔鞭,最后,将那一层薄薄的旧帆布打开。 要不是连续两晚都有事,李追远早就看它了,这会儿距离天亮没多久了,他也懒得去睡觉,主要,是真的迫不及待了。 只是,这本书虽说依旧是白封黑底,但明显皱巴巴的,像是百岁老人脸上的褶皱,散发出一股崭新的岁月沧桑。 就像是用比较粗糙的手法强行做旧的。 伸手摸了摸那层薄薄的旧书皮,还能察觉到一股温热。 这意味着,帆布的效果其实一直都在,这本邪书还在继续反抗,哪怕无比微弱。 李追远第一次对一本书,发出生命力顽强的感慨。 翻开第一页,空白,第二页,依旧空白,连续翻页,全是空白。 空白只是“内容形容词”,事实上,它的每张纸都很枯黄毛糙,农村厕所里备放的草纸与之比起来,都能称上一句柔顺。 现在,遇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自己要想不受对方影响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那就得用帆布镇压它,可当它风险系数降低时,它活性也降低了。 这本书,可真难伺候。 李追远有些无奈,只能先继续镇压它以后再寻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看。 可就在伸手准备将书闭合时,面前的空页上,出现了歪歪扭扭的字。 很虚弱,很无力,如同油尽灯枯的老人,手持毛笔,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本书,正在为它自己,争取价值。 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写出的是: “《丰都十二法旨》。” 李追远明悟过来,先前自己刚刚用的就是阴家十二法门对高跟鞋重新封禁,寝室内这会儿应该还残留着些许微弱法门气息。 这本书察觉到了,然后当做献宝一样,向自己展示出来。 自己以前就觉得阴家传承绝学的名字很不对劲,原来它原本应该叫《丰都十二法旨》。 这个名字,就很贴合了,但也难怪会被后世子孙改去,因为家族没那个实力时,就少摆那种高格调。 李追远不由开始深思,他意识到,自己逆推出来的是阴家先人版本,可能并不是阴长生自创的那一版。 以法旨之名义,结合丰都鬼城的特殊环境,那得是怎样的一种气象。 这证明,《阴家十二法门》,还有巨大潜力,可供自己再次反刍。 这一讯息,价值极大,相当于又给自己“送了”一本新的秘籍。 李追远对着这本书问道:“你是谁?” 书页上再次出现歪歪扭扭的字: “邪书。” 李追远的目光,沉了下去,它肯定不叫这个名字,但它在故意讨好自己。 它现在是虚弱期,但它就像是一条冬眠的毒蛇,随时都会反客为主咬你一口。 李追远笔筒里的毛笔取出,他自是懒得研墨的,直接用墨汁。 蘸笔后,提笔在空白页上写上一段。 在李追远停笔后,文字被吸收,转而又重新出现: “《柳氏望气诀》。” “你还真是个,百科全书啊。” 但这本书的最大问题是,你要是真敢把它当百科全书,那它会在得到你的信任后,给你挖坑。 李追远早就怀疑茆家父子得到的阴阳伴生死倒炼制方法,本就是错的。 “你想要什么?” 书页上再次出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良禽择木而栖。” 李追远点点头,然后将书闭合,紧接着换了新的帆布将其包裹,再以驱魔鞭捆绑,最后再把符纸贴满。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留恋。 一本书,居然敢和自己玩心眼子。 但它不是没用,以后找到什么古籍残本,倒是可以通过它来推导,前提是,自己得进行仔细分辨。 收拾好书桌,天也蒙蒙亮了。 谭文彬还没回来,应该是还在陪床。 李追远将《柳氏望气诀》放入书包,背起来后走出宿舍。 在楼梯口,恰好看见陆壹同样背着一个书包,左手拿着俩馒头右手端着刚从开水房接了水的大水杯,正吃着。 “咦,神童哥,给。” 陆壹热情地给出自己的馒头。 李追远摇摇头:“我出去吃好吃的。” “哦,这样啊,那就不能白占了肚子。”陆壹自己收回手,自己又咬了一口,然后吹了吹杯口,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神童哥,我是上午做家教的人家比较远才起这么早,你起这么早干嘛?” “做家教。” …… 李追远今天比以往来得要早些,刘姨早餐还没准备好柳玉梅正坐在客厅里,帮阿璃梳头。 按理说,女孩梳妆是件私密事,但柳玉梅并未避着少年,反而开口道: “想看就近些看。” 李追远走近了。 阿璃很是端庄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李追远,少年也看着她。 女孩伸出手,在面前点了一下,李追远会意,和她下起了棋。 柳玉梅嘴角含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参与到孙女的游戏中,她能感受到阿璃此时的欢乐。 再瞅一眼二人正在进行的“游戏”,心中不禁感慨: 别的姑娘都是容易在年纪轻轻不懂事没见过世面时被人骗了去,自家阿璃倒是相反。 光是这种游戏,就算阿璃长大了,也很难再找到能和自己玩的了。 这少年,怕也是一样。 老太太向来不喜什么青梅竹马的说法,因为她自个儿就不是,但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正视了。 太早吃过好的,见过最佳的风景,以后吃什么看什么,就会容易索然无味。 梳好了。 柳玉梅拿起配饰,帮阿璃挂上。 然后收回手身子微微后靠,欣赏着自己的孙女,同时也是自己的艺术品。 她心疼孩子的病,却从未对拥有这样的孙女而产生任何怨怼与不满,因为阿璃已经给了她极大的快乐与满足。 “吃早饭啦。” 众人入座,早餐依旧精致丰富。 柳玉梅早早地放下筷子,边拿起帕子擦着嘴边说道:“小远,吃完了进书房。” “好的,奶奶。” 阿璃抬头,看了一眼柳玉梅。 柳玉梅老脸微红,起身,走入书房。 李追远吃完后,先送阿璃上了楼,然后自己再下来进了书房。 柳玉梅这次没正襟危坐如同严师等待学生,而是侧躺在榻子上,手拿一把蒲扇轻摇。 李追远坐下来,打开书包,拿出书。 这时,他发现茶几上摆着三个物件。 最左侧,是一张纸,上面字迹如同鬼画符般难以辨认,但李追远立刻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看的那本“窃书者”版的狗爬体《柳氏望气诀》第一卷开头的一句话。 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她也悟出了这种承载方法。 也是,对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一层窗户纸的问题,想通了,也就点破了。 中间,则是空白纸加毛笔。 右侧,则像之前随意摆放的《柳氏望气诀》一样,摆着一本《秦氏观蛟法》。 李追远有些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 “小远啊,奶奶我不比年轻人了,吃了饭就得先消消食,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先写下来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拿起毛笔,写出狗爬体的第二卷。 一边写他一边说道:“奶奶,润生身体好,不练点功夫可惜了。” “你秦叔后天就回来了,让他去教。” “奶奶,望气诀里有一卷我不是很懂,似乎讲的是气,又有实形,色味相冲,具体指的是什么?” “人体本就是自成周天,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具气象,此乃医法,亦称毒法。” “阴萌倒是适合学这个。” 医术是用得着的,每次把人送医务室也不方便,而且很多特殊的伤,现代医学还真没办法。 至于毒法,真就挺适合阴萌的,她绝对是有天赋,她只需要正常做饭,就能起到下毒效果。 “让你刘姨教她就是了。” “奶奶,谭文彬得教什么?” 这是李追远真心发问,他希望柳玉梅能站在前辈经验角度,给予意见。 “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的船头上,总得有人吆喝,他能把你太爷哄得乐呵的,这就是本事。 你太爷这个人,别看整天笑呵呵的,但看人,挺挑的。 再说了,你小子,其实比你太爷,眼睛更挑。” “吆喝?” “可别想岔了,那可不是门房,甭管我愿不愿意催不催你,以你小子的心气儿,以后是必然要走江的。 既是走江,那自然得有个船头吆喝,替你吩咐打理江面江下的各路牛鬼蛇神。 龙王不轻易挪窝,那么他去哪儿,就等于打上了龙王的牌面。 让他以后没事时就来我这里坐坐,我亲自给他讲讲过去的那些条条道道,反正你小子是懒得听我这老婆子絮絮叨叨的。” “谢谢奶奶。” “不过,得加一条,你入门后,他们得对你行拜礼,这样秦柳两家的东西,才能给他们学,他们以后出去,也能说自己是拜的秦柳家的龙王。” “拜礼……” “以前规矩严,拜龙王相当于卖身拿契,敢悖逆者得锁缚沉江,现在别家讲不讲这个我不清楚,反正我是觉得这些都是老黄历了。 这拜礼,你就当拜把子吧,也就是走个流程。” “好的,奶奶。第二卷写好了。” “就先写这么多吧,我空闲时给你瞅瞅。” “辛苦奶奶了。” 李追远清楚柳玉梅要做什么,她得为传承计,把这意境用通俗文字重新翻译,那自己回去后,干脆把余下卷全部写完就是了。 放下毛笔,李追远很自然地把《秦氏观蛟法》拿起来,放进自己书包。 柳玉梅嘴角露出微笑。 “奶奶,我上去找阿璃了。” “去吧。” 李追远离开书房。 先前其实不算交易,柳玉梅答应过自己,自己无论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但就算是亲生孩子对自己父母提要求要买哪个玩具,也得讲究个态度和策略,有些事,答应你和主动帮你促成,那可是两个概念。 老太太其实挺好哄的,就好个面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谭文彬从医务室拿了假条,去找教官请了假,他自己也被特批去陪护,对此,谭文彬也乐得清闲,从寝室里拿了本专业书,就又跑回医务室。 林书友挂着水,正睡着觉,谭文彬就坐病床边看着书。 这时,两个背着画板的女生从病房窗前走过,说说笑笑。 俩女生一个穿白裙一个穿蓝裙,身材也很高挑。 谭文彬将注意力从书上短暂抽离,看向她们:这就是大学里的文艺学姐啊。 等她们走过病房后,谭文彬就低下头,养眼结束,继续看书。 随即,他似乎感应到什么,侧过头看向身侧病床,发现原本在睡觉的林书友此时也睁着眼。 “你小子,受伤这么重还有心思看美女,赶紧把伤养好自己去追……” 谭文彬话说一半卡住了,因为他惊愕地发现, 林书友双眸现在是……竖瞳!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有鬼。” 刹那间,谭文彬感到有一股凉意从自己尾巴骨处直窜天灵盖,他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原地半转身,将手中的专业书,“啪”的一声倒扣在林书友的脸上。 竖瞳开,见邪祟。 谭文彬当然清楚林书友的特性,这家伙的眼睛就跟个雷达似的。 可问题是,你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你就算看不见自己,总得看看现在给你陪床的我,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吧! 但林书友现在并不清醒,经过治疗处理且正在挂水的他,现在更像是处在一种特殊的昏迷状态。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似是想要起身,但虚弱受伤的身体无法让他挺起。 他嘴唇颤动,像是说着梦话: “邪祟……邪祟……诛邪祟……” “好好好,乖乖乖,诛诛诛。” “邪祟……邪祟……邪祟……” “你安静点,没事的,我去解决,小小邪祟在我面前,如插标卖首耳。” 似是得到了抚慰,林书友安静了下来。 更大的可能是,他现在状态太差了,竖瞳开启后很快就又涣散,然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 谭文彬长舒一口气,他终于安静了,刚刚真的好怕他闹出动静,把本该只是路过的邪祟给吸引过来。 彬彬记得小远教过自己,遇到邪祟,且自觉不是其对手也没有应付局面能力时,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装作看不见它。 是刚才那两位学姐么? 真可惜,年纪轻轻的就沾染了脏东西。 谭文彬走到病房门口,先前两位学姐是往走廊西侧走的,他就毫不犹豫地出门往东。 校医务室里出现邪祟,把昏迷中的林书友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但谭文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速去请我小远哥。 从东侧楼梯下来,谭文彬在尽可能自然的前提下,步履加快,时不时还抓耳挠腮,谩骂几句“事儿真多”。 他不知道邪祟是否会注意他,但就算不会被收录进镜头,他也得体现出自己的职业素养。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在走到校医务室通往外头的南门时,他眼角平行的余光,注意到先前那对学姐,这会儿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双方一个从东一个从西,前后下了楼,两条平行线,在大门口收束。 “唉,真是烦死了,住个院事情真多,下次别想我再来照顾你。” 谭文彬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出院门后,他过马路回学校,正好前方有几辆货车经过,他只得等了一下。 那对学姐没过马路,而是转身向东侧行进。 没特意去看,却依旧余光瞥到了,两个学姐一左一右,中间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穿着病人服的四五岁小姑娘。 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说话声音也是奶声奶气: “前面真的有好玩的么?”“你们真的带我去买玩具么?”“姐姐,你们对我真好。” 谭文彬面色平静,继续等车过去好过马路,但心跳却开始加速,道德负罪感开始出现。 要是俩邪祟牵着一个大爷或者大妈,或者哪个成年男女,甚至就算是孩子,他皮一点闹一点再尖叫蹦跳一下……谭文彬内心都能做到没什么波澜。 偏偏这个受害者形象,选得太好了,太能激发出人的正义感与保护欲。 而且,俩学姐牵着女孩的手,下了马路,再次右拐,那里是一片小矮灌木,再往下就是一条人工河。 她们,要干什么?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然后猛地用牙齿咬了一下自己舌尖,疼痛感让他清醒。 要是普通的拐卖儿童或者寻常的犯罪,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见义勇为,这是他的信条。 但林书友先前都开竖瞳了,当觉得自己实力不足以应付局面时,还是得做最冷静的决定。 自己不是润生,小远不见得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恰好这时货车过去了,谭文彬迈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向学校。 河边。 小姑娘停下脚步。 左右各牵着她手的俩学姐也都同时停下。 小姑娘脸上的可爱神情消失不见,污浊的白色覆盖她的眼眸。 她回头,看向身后,没看见那人跟上来。 最终,小姑娘转过身,两个学姐也一起转身。 小姑娘脸上浮现出笑容,两个学姐脸上也恢复表情。 两大一小再次牵着手,有说有笑地离开河边走回马路,再原路返回,进了医务室大门,然后上楼。 行进到先前经过的那间病房时,小姑娘停下脚步,留在外面。 俩学姐走入病房,多人病房,每张床都只用个帘子隔开,两个学姐神色正常的一张床一张床地看过去,像是在找寻自己住院的同学。 她们经过了林书友的病床。 此时,林书友的脸上还被盖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 其中一个学姐走上前,伸手揭开书,看见的是陷入更深度昏迷中的林书友。 此时的林书友别说再开竖瞳了,怕是用巴掌抽都抽不醒。 学姐将书又盖回他脸上,没发现不对劲。 二人巡视了所有病床后,又都走了出来,站在小姑娘身后。 小姑娘双手扒着走廊阳台,透过栏杆缝隙看向学校,也是谭文彬离去的方向。 她的眼里,流转出一抹似是被欺骗的怨毒。 随即,她闭上眼。 “噗通……噗通……” 两个学姐忽然全身瘫软,晕倒在地。 有附近的医生护士发现,呼喊着过来处理。 小姑娘则默默地穿过人群,回到自己位于走廊尽头的那间小病房。 她躺上床。 旁边有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趴在床边睡觉。 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妇人的头。 妇人醒来,看见睁开眼的小姑娘,马上惊喜道: “晶晶醒啦?太好了,你可吓死大姨了。” “姨妈,晶晶要回家。” “好,姨妈带你回家。” …… 从柳玉梅家里出来后,李追远照例先来到平价商店吃午饭。 伴随着高年级的逐步返校,店里出现了四名勤工俭学的学生。 这也就意味着,润生和阴萌的负担得以减轻,拥有更多空余时间,不用一直被绑在店里。 吃完饭回到宿舍,李追远就开始着手将《柳氏望气诀》和《秦氏观蛟法》用狗爬体写下来。 原本的“窃书者”老书是不能给的,那书年份太明显,只能自己重新誊写……不,只是默写。 毕竟是看过的书,那所有内容肯定能清楚记在脑子里,否则不是白看了么? 既然柳玉梅加快了进度,那自己干脆再提提速。 全写好了交给柳玉梅,再让她慢慢去翻译,要不然每天早上都得去书房一趟,占用了自己和阿璃的相处时间。 写着写着,寝室门被推开。 谭文彬进学校大门后,就开启一路狂奔,此刻已经在大喘气: “小远哥,医务室出现了邪祟。” 李追远将毛笔放回笔架,他没急慌慌地站起身赶紧奔赴医务室,而是默默等待谭文彬顺口气,好把情况详细讲完。 既然谭文彬跑回来了,那彬彬就是安全的,至于医务室里的其它情况,少年并不是很在意。 谭文彬把经过讲完后,看着小远,没出声。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去看看吧。” 中途喊上了润生和阴萌,四人组成队伍,一起来到了医务室。 先去了林书友病房,李追远把他脸上的书揭开,查看了一下,确认他只是昏迷没其它问题后,把书又盖了回去,同时对谭文彬说道: “你待会儿买个胶布,给他上下眼皮贴上。” 紧接着李追远走出病房,带着大家在各个病房里检查。 没找到谭文彬说的那个小姑娘,却找到了那两位学姐。 李追远记得这俩学姐,昨天自己经过操场时,她们就坐在坡地上画画,其中一个还来邀请自己做她们的模特,但被自己拒绝了。 回忆起那时她们之间的对话,其中一个应该叫徐白鹭,另一个叫吴雪。 俩人此时一脸萎靡,正躺在靠椅上挂着葡萄糖,意识还有些不清醒,医生说她们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 但李追远看她们的面相,分明是“外邪缠身”,可以指近期身体状况不佳将会连续生病,也可以指被脏东西浸染,俩人同时昏迷,那就肯定是后者。 “彬彬哥,还好你没头脑发热去救那孩子,说不定那孩子才是真正的邪祟。” “他妈的太可恶了,我当时做了多大的心理斗争啊,现在舌尖还疼着呢。”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润生,润生没理他。 等众人走出医务室时,谭文彬故意拖在后头,用胳膊撞了一下润生,舌头抵住上颚,发出“嘚儿”的一声。 “你看看,我多聪明。” 润生终于搭理他了,看了彬彬一眼,很平静反问道: “没底气犯错?” 谭文彬:“……” 没什么收获,四人又回到校园。 “彬彬哥,你去调查一下那俩女生的信息,一般情况下,脏东西祟上谁,往往喜欢熟门熟路继续祟她们。” 就像是当初小黄莺对自己那样。 “好。”谭文彬点点头,“我先去店里拿胶带再回医务室,等那俩学姐清醒后,我再去和她们套信息。” “润生哥你待会儿陪彬彬哥一起去,那小姑娘不见了,意味着彬彬哥的行为炸了窝,惊扰到了她,她说不定还会回来。” “嗯。” 李追远又补了一句: “等林书友什么时候恢复自理能力了,就别管他了,随他去,死了就死了吧。” …… 四人回到商店,谭文彬拿了胶带就和润生一起去医务室了。 李追远则去地下室,喂了一下小黑。 小黑见到李追远,从笼子里出来,用自己脑袋在少年裤腿上蹭了蹭,然后像完成任务一样,又走回自己笼子。 这条狗,身体一直很健康,而且,它对外界,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阴萌端来刚煎好的补药,李追远倒它碗里,小黑喝了起来。 喝完后,小黑在笼子里身子侧躺,同时将自己的一只狗爪从笼子缝隙里探出,一副任君多采撷的姿态。 李追远拿针管抽了黑狗血后,拍了拍小黑的脑袋。 小黑收回狗爪子,四仰八叉地继续睡觉,还摇了摇尾巴,像是在做告别。 明明是一条狗,却给人一种看透世俗、超然物外的感觉。 李追远不禁怀疑,等期限满,自己放它自由后,无论放多远,它都会自己跑回来,再主动钻进笼子。 它是真的享受这种补药喝着,好吃好喝供着的慵懒生活,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抽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狗血。 也是,当宠物狗得谄媚,当看家犬得工作,当流浪狗得打架,日子过得没它好不说,付出的血汗还比它多多了。 李追远回到商店,准备出门回宿舍时,恰好一辆车开了过来。 车窗摇下,薛亮亮探出头,招手道:“小远,上车。” 李追远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后头坐着的是罗工,他正低头看着文件,李追远上车时,他抬头笑了笑:“小远,最近过得还好么?” “我很好,老师。” “嗯,最近学校出了点事,我已经帮你重新打好招呼了,以后你有事直接去找系主任就好。” “谢谢老师。” “那个同学最近怎么样?” “谭文彬同学正在刻苦预习专业知识。” “嗯。” 罗工继续低头看文件。 薛亮亮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和老师刚从徐州回来,今晚还得连夜去黄山,明儿那里有个会,今天的时间是特意抽出来的,回老师家看看,吃个晚饭我们就要走了。” “真辛苦。” 李追远系上安全带,没再提去接谭文彬的事,罗工刚刚已经点过了。 “本来老师的家在学校里的,但前阵子刚协调过了,学校分了一套新房。 我听说是有外校的谁喜欢咱学校教授楼的环境想要住进来,就给学校实验室捐了一大笔器材费。 呵呵,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可惜了,老师家小院虽然不大,但布局设计得很好,装修也是老师当年亲自操持的,你没能去看过。” 李追远并不觉得可惜,很大概率,他以后天天早上都会去。 新家位于繁华地段的老小区,进小区后,大家下车,罗工对薛亮亮叮嘱了一下门牌号,就先上去了,薛亮亮则带着李追远去小区外的饭店里打包饭菜。 “老师家里出了点事,师母应该没心思给我们做晚饭了。” “出了什么事?” “师母的妹妹妹夫前阵子出车祸走了,留下一个四五岁的女儿,被师母接到身边带着了,老师同意的。 老师亲女儿在深城上大学,老师自己现在工作也忙,师母有个小孩带身边也有些慰藉。 不过小孩最近生病了,突发晕厥,老师得知消息,这才特意抽时间回家看望一下。 小远,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学时我看课文上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时,还很不理解,现在我理解了。” “确实不容易。” “只能期待以后基建越来越好,机场越来越多航班也越来越丰富了,这样你以后回南通老家看看就方便多了,一天假期,都够你一个来回的。” “亮亮哥到那时候,你年纪也大了。” “你要喝什么饮料,酒就不喝了。” “豆奶。” 薛亮亮和李追远提着菜上了楼,一个中年温婉女人开的门,她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 “亮亮来啦,呵呵,这是小远吧,我们的省状元。” 说着,女人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了李追远。 “谢谢师母。” 李追远收下了,第一次上门,又有师徒关系,该收的。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我们家老罗可是捡到宝了。”随即,师母看向二人手里提着的菜,说道,“哎呀,我都做饭了,你们还在外头买什么呀,外头的饭哪有家里的好。” 薛亮亮:“这不是怕师母你累着么。” “这么多菜,可吃不完。” “没事,到时候剩菜打包,我和老师夜里路上吃,保证不会浪费。” 进了屋,李追远看见罗工坐在客厅沙发上,怀里搂着一个小姑娘。 罗工:“来,晶晶,叫哥哥,这是亮亮哥,这是小远哥。” “亮亮哥哥,小远哥哥。” 晶晶的声音很清脆动听模样也很可爱。 但她的声音刚一出来,李追远看向她的目光里,就多出了一抹特殊意味。 因为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在“扮演小孩”方面,比他更专业。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女啊,哈哈哈!” 薛亮亮张开双臂,弯下腰,抱住小姑娘。 小姑娘笑呵呵地和他抱着,但鼻头却微皱。 李追远脸上也浮现出得体的笑容,心道:呵,是闻到不喜欢的白家娘娘气息了么? 拥抱后,薛亮亮让开身子。 小姑娘继续乐呵呵地过来要拥抱李追远,站在孩子视角,她肯定对年龄更接近的人更有亲切感。 李追远站着没动,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和薛亮亮先前一样的问话,但却是不一样的味道。 尤其是少年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一种看人表演的玩味。 小姑娘眼眸里流露出一抹疑惑,但一想到这里是家里,这么多人在呢,心里的疑窦就随之消散,脸上的笑容越发旺盛。 然而,当小姑娘跑过到跟前时,李追远抬脚对着她直接踹去。 “砰!” 小姑娘被踹倒在地,她一脸惊愕:他怎么敢?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血红色的小袋,里头是刚取出来的新鲜黑狗血,还温热着呢。 “啪!” 一袋子黑狗血被李追远直接甩在小姑娘身上,袋子破裂,黑狗血溅洒其全身。 “啊!!!” 小姑娘当即发出惨叫。 李追远很坦诚直白地对薛亮亮和罗工开口道: “她被脏东西祟上了!” ——— 家里有事,码字耽搁了,我后半夜争取再码一章,大家不要等,明天上午看。 最后,月底了,再求一下大家的月票,要是手里有余票的,可以投给咱老实人。 第八十九章 小姑娘晶晶躺在地上手脚挥舞,不停挣扎尖叫,一脸狗血。 事实证明,高端的材料,哪怕只是最朴素的使用方式,也依旧能生效。 自家的小黑,懒归懒,但它真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其所产出的黑狗血品质,绝对是上品。 “姨夫救我!姨夫救我。亮亮哥救我!亮亮哥救我!” 晶晶开始呼救,她没在少年的身上感受到威胁气息,但少年的雷厉风行,让她感到害怕。 当李追远踹倒晶晶时,薛亮亮愣住了,罗工自沙发上猛地站起。 当李追远将黑狗血砸晶晶身上时,薛亮亮和罗工更是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当李追远喊出晶晶被祟上了,同时晶晶也在大声哭喊求救时…… 薛亮亮和罗工一左一右,各自压住晶晶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一中一青俩理工男,瞬间理顺了自己的思路,知晓自己该怎么做。 薛亮亮和李追远之间的深刻关系自不必说,就是罗工也是在工程上见过很多诡异事件的,而且他还曾在医院病房里亲眼目睹过秦叔的手段。 晶晶见这俩人非但没救自己反而帮少年来压制自己,眼神里流露出了强烈的愤怒与不解。 “啪!” 师母赵慧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从厨房走出,看见客厅里的这一幕,手中盘子直接落地。 “姨妈救我!姨妈救我!姨妈救我!” 晶晶似是终于找到了值得依靠的救星。 师母赵慧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她中邪了。” 赵慧原本欲扑向晶晶的动作,停住了,然后扭头看向李追远: “那该怎么做?” “找根绳子来,先捆住她。” “哦,好!” 赵慧马上进屋去找绳子。 晶晶:“……” 其实,赵慧反应也很好理解,站在普通人角度: 你是信小姑娘是中邪了还是信本省高考状元是个精神病? 不过,赵慧的果断干脆,也让李追远品出了另一层味道,那就是赵慧照顾自己外甥女这些日子来,可能她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绳子被找来了,薛亮亮和罗工俩人合力,将晶晶捆了起来。 随即,晶晶被抬去了侧卧,丢在了床上。 赵慧将窗户关闭,将窗帘拉上,侧卧内显得很是封闭。 然后,三人目光全部看向李追远。 未等他们开口,李追远先道: “供桌、蜡烛、供品、黄纸、黄酒……没黄纸给我找白纸和毛笔或钢笔,没黄酒用啤酒白酒也可以。” “好!” 三人齐应了一声,全都出去准备。 侧卧里,就只剩下李追远和哪怕被捆绑着依旧在疯狂扭动挣扎的晶晶。 看着小姑娘眼里流露出的不解,李追远反问道: “难道,你会觉得我会装作不知道,然后故意在这里和你演戏?” 李追远曾教过谭文彬,当你觉得自己无力应对局面时,那就假装看不见邪祟。 刚回南通老家的那段时间,李追远就是这样做的。 那时的他连走阴都是稀里糊涂的,面对死倒时更是毫无办法,只能选择趋利避害、保护自己。 所以,在过去这一年里,他不停地读书。 知识,改变命运。 现在,再面对这类脏东西时,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露出懵懂神情陪着演戏的男孩了。 薛亮亮和罗工将一张桌子抬了上来,上头蜡烛这些都摆放着,不仅有黄纸还有金银元宝以及冥钞。 前阵子师母赵慧的妹妹妹夫车祸身亡,她家里存有这些也很正常。 布置好后,赵慧忽地双腿发软瘫在地上,得亏罗工及时伸手搀扶住。 “我的晶晶,我的晶晶……” 先前又是拿绳子布置供品,现在手头没事做了,情绪终于涌了上来。 罗工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可以么, “老师,上次在老家河工遇到那件事后,我家里太爷教了我一些手段,应该可以应对的,您……” 李追远看了一眼侧卧门。 罗工会意,对妻子道:“阿慧,你之前不是也在电话里和我说晶晶有些地方很奇怪么,现在发现问题了是好事,为晶晶好,咱们现在不能添乱,我陪你出去等着,相信小远。” “嗯。”赵慧用力点了点头,手背擦了擦泪水,对李追远致以歉意的微笑,“小远,拜托你了。” 罗工夫妇出去了。 薛亮亮没走,而是留在了侧卧,他一边帮忙点燃蜡烛一边说道: “咱师母是个拎得清的人,老师命真好。” “嗯,你命也不错。” “我说,老弟,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说真的。”李追远指了指还在床上扭动如蛆的晶晶,“她先前闻到你身上的白家气息,表现出了反感。” “咦,真有这种效果?” “跟衣服口袋里装了颗樟脑丸一样。” “小远,你就不能选一些唯美点的比喻?” 李追远摇摇头。 少年可以对白家无感,但绝不可能喜欢上白家,更不会去说好话。 后天,柳玉梅搬家,同时也是自己的入门礼。 江上龙王,怎么可能瞧得起躲在江底做白日飞升梦的水老鼠。 “接下来,怎么搞?”薛亮亮问道,“要不要打电话喊润生他们过来?” “不用。”李追远摇摇头,“她身子年龄比我还小。” “呵呵呵。”薛亮亮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继续,你继续。” 李追远指尖夹住黄纸,在蜡烛上引燃,挥舞两圈后,将黄纸置于黄酒碗里熄灭。 “你既听得懂话,我就先不走阴了,先礼后兵,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离开小姑娘身体,享用这桌供品。 然后,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切莫再附身作恶。” 能让脏东西自己主动离开宿主,这是最简单也是对宿主身体伤害最低的方法。 李追远不是林书友,他没有扫除一切邪祟的执念,因为那会很累。 薛亮亮在旁边暗自点头,他还记得当初小远在他自个儿房间里摆下供桌带着自己一起拜祭的场景,那时候的语气软和多了,类似说好话请求。 再听听现在,果然,本事起来后,口气也不一样了。 晶晶停止挣扎,抬起头,看着少年,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李追远很平静道:“再有废话,直接开镇。” 晶晶:“我可以给你这个面子,但你得再为我寻一个阴日阴时出生之女人,为我新寄居。” 李追远点点头。 晶晶大喜:“你答应了?” 李追远:“你去死吧。” 晶晶面色陡然变得狠厉双眸呈现赤色开始流转。 薛亮亮只觉得一阵头晕,踉跄后退两步,后背靠在了衣柜上。 李追远则似完全不受影响,从供桌后走到床边,手指在小姑娘身上一抹,反正上头黑狗血多,现成的颜料直接可用。 五指鹤形,自小姑娘眉心至喉咙再至腹部位置,一路画咒。 最后,再握拳,对着小姑娘腹部就是一捶! “砰!” 血色的纹路从晶晶腹部一路延伸到眉心。 “啊啊啊!!!” 晶晶发出比先前更凄厉的惨叫,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是时而凶厉时而迷茫。 李追远有很多其它手段可以用,但怕伤害宿主,只能用这种笨方法。 不过无所谓,得益于黑狗血的提前泼洒,削去了她的气焰,笨方法也够了。 薛亮亮撑过了头晕,靠了过来,他能清晰看见晶晶脸上正不断交替出两种神情,二者似乎就要脱离了。 晶晶开口道:“要不是我附身了,她其实早就死在车祸中了,你把我赶出去,她会死的!” 李追远:“她身上既无死气又无尸斑,本就是车祸幸存者,你不过是趁她三灯萎靡时窃入罢了,用这种话术骗人,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晶晶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绿色的诡异瞳色,声音也不再是小姑娘,反而很是沙哑阴沉: “阴阳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再退一步,你且送这具躯体至我洞口,我自离去,不巴着她就是了。” “哦,你洞口在哪里?” “在……”话刚要说出口,晶晶怔了一下,“你不准跟,让她自行走去!” 李追远懒得再和她废话,指掐小姑娘人中,继续逼迫其体内脏东西脱离。 “道友,你真要把事做绝么!” “我有强迫症。” 李追远另一只手向下一抚,先将小姑娘眼皮抹闭再顺势抬起,指节对其额头连叩三下。 小姑娘身体一颤,嘴巴张开,一股黑烟窜出,窗帘掀起,窗户打开,似是风去。 晶晶身体逐渐松弛,虚汗瀑下,很快就将床单打湿了一片。 且眼耳口鼻处,还有黑色的脓水溢出,散发着腥臭。 薛亮亮马上道:“是死倒!” 李追远有些诧异地看向薛亮亮:“你家那位,也是这个味儿?” 润生阴萌他们闻得出来很正常,可薛亮亮是水利工程人,可不是捞尸人。 “这怎么可能!” “哦。” “我不是闻出来的,你看她身上流出这么多水,不就是死倒么?” “这水其实不算多。” “行,那就是我理解错了,我笨。” 顿了顿,薛亮亮又补充道: “还有,她身上没味。” “行了,亮哥,你给她倒过来,别让她呛着窒息,顺带解开绳子。” 薛亮亮先将晶晶翻过来,解绳子时问道:“没事了吧,可以把老师师母他们喊进来了么,他们在客厅里肯定担心死了。” “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 “它还没走。” 李追远说完,睁眼走阴。 先前的风和窗帘门窗动静只是它的障眼法,它其实还留在这间屋子里。 当然,就算它想走,李追远也不会让它如愿的,只不过先前查看小姑娘身体状况要紧,故意装会儿瞎。 走阴的视角里,李追远看见在头顶天花板上盘踞着的一条黑蛇。 哦,原来是头尸妖死倒。 记忆中,尸妖死倒往往会比其它死倒,更具备灵智,也更容易沟通,就像是老家遇到的猫脸老太一样。 黑蛇吐着信子,原本还悠哉悠哉的它,在和少年目光对视后,瞬间大惊。 大概是李追远见面后,先是黑狗血再是供桌又是画咒推拿,用的全是土方法,它就把少年当成那种民间玄学“土郎中”了。 就像是刘瞎子当初拿香灰给李追远做推拿除祟一样。 所以,它还想等 现在,它终于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这少年,有大活! 黑蛇快速爬行,这次它真的要逃了。 李追远摊开手掌。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黑蛇的身躯不受控制,原本还在逃跑的它被强行拽了下来,落于李追远脚下,完全贴着地面,动弹不得,似乎真有一顶轿杠正压着它。 李追远弯下腰,伸手将黑蛇攥入自己掌心。 走阴状态下,他能感受到黑蛇的剧烈颤抖。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罗盘,他有两种罗盘。 紫色罗盘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一般都放宿舍里,有事时都是由润生或者谭文彬带着。 小罗盘是他自己刻的,携带方便,缺点就是一直有一个固定误差,每次使用时都得自己通过心算校正。 这种误差仿佛是固定的,一开始做罗盘时就有,后来自己水平不断提升,做出来的罗盘误差也依旧没变。 走到供桌边,端起那碗浸没纸灰的黄酒,倒洒在自己手掌。 黑蛇当即蔫吧下去,像是喝醉了一般,没了意识。 李追远将黑蛇拍入自己罗盘中,又走到女孩身侧,从女孩身上又蹭了点黑狗血,在罗盘上画了一个封禁。 按照魏正道在《正道伏魔录》的描述,一般这种活儿抽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封禁符纸贴上去就可以了。 但和自己做罗盘一样,李追远在画符方面,也是没有寸进。 起初,李追远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师承,相当于在符篆一道,没有被开过光。 后来,他隐约察觉到,这似乎和自己请神困难一样,是自身的某方面受限。 按照命理里的解释,大概就相当于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总得象征性留点缺口,要不然容易早夭。 只是,没符纸终究不方便,李追远决定可以让阿璃尝试帮自己画一些符纸,她给自己雕刻的木花卷儿,每次都有很强的效果。 祖宗牌位和材质只能起一个增幅效果,要不然真拿牌位有用,那大家以后打架时,就都要变成人手一个牌位了。 李追远打开侧卧门,走了出来,对坐在客厅里的罗工和赵慧说道: “晶晶已经没事了,不过身子有些亏,最好送医院观察,近期可能会生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赵慧马上冲进卧室去查看小姑娘。 罗工则舒了口气,对李追远笑道:“辛苦你了,小远。” “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罗工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方面的本事,以后还是得背着点人,解决一些问题时,得背着点外人,要不然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 “老师,您又不是外人。” “呵呵。”罗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脑子好就是让人羡慕,一边做毕业设计一边还能抽空学这些东西。” 罗工也进去看孩子了。 李追远走到阳台,拿出罗盘,大概测算了一下方位,估摸出一个位置。 然后,他走到客厅电话机前拿起电话,拨通了平价商店的号码,接电话的是阴萌,李追远报了个时间和地点,让她通知润生和谭文彬带齐装备去那里汇合。 将军庙的那一场,固然经过精彩,但最终也只是简单收了个尾,而且润生那晚还不在。 这种尸妖本体,李追远已提前摸了底,强度适中,符合标准。 薛亮亮此时走了出来,斜靠在墙上,有些惋惜道:“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谁会带着樟脑丸去打架。” “你是在说我没用么,怕我去了反而会拖你后腿?” “嗯,除非你把她从江底请出来。” “她不可能出来的。”薛亮亮很笃定地说道。 “你这么相信她的话?” “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对我说过,江上龙王家,已经盯着她了。” “那亮亮哥你下次替我回乡看望时,可以顺便告诉她,龙王家,也算你娘家。” 薛亮亮抬起头,面带得意的微笑:“哟,我这么有面呐?” “嗯,上门女婿不易,娘家没人容易受气。”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薛亮亮笑骂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的胳膊,“谢了,小远。” “别客气,你可是大寨主。” “什么寨主?” 海河大学平价商店匪寨,工商营业执照上标注的头把交椅,是薛亮亮。 罗工和薛亮亮要先陪着赵慧将晶晶送去医院,然后他们俩人还得连夜赶往黄山。 李追远没和他们同坐车,而是选择自己叫了一辆出租。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城市夜景。 到了地方,给了钱。 刚一转身,就看见前方路灯下背着装备的润生、阴萌和谭文彬,三人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李追远转身,挥手,喊了一声: “走,团建。” 第九十章 “就是这里了。” 李追远手指前方。 那是一座被围起来的建筑工地,看样子已经停工挺长一段时间了。 工地大门处有个保安亭,亭子外有俩上了年纪的保安坐在板凳上,一人一把蒲扇,正在纳凉。 “彬彬哥。” 谭文彬向前横跨一步,双手叠于胸前: “末将在~” 李追远手指保安亭:“去吆喝一下。” “末将得令~” 谭文彬将装着器具的背包放下,然后一只手托天另一只手撑地,迈着铿锵铿锵的步伐去了。 其余三人则在路边坐下。 阴萌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南瓜饼,递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没敢接,而是问道:“你做的。” 阴萌摇头:“食堂里的大师傅做的。” 李追远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虽然凉了口感差了些,但依旧很好吃。 阴萌自己又拿了两个,然后将余下的一整袋,全部放在了润生面前。 润生点点头,拿出铁盒,从里头抽出一根粗香,点燃后,开始进食。 他其实并不饿,出来时刚吃过晚饭,但他清楚,这会儿是战前准备。 工地西北角,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有人翻进去了,在往外头丢钢筋,外面恰好有一辆三轮车停在那里。 动静不小,李追远这边坐这么远都听见了,工地保安亭那儿肯定也察觉到了动静。 但那俩保安依旧一边抽着谭文彬递过来的烟一边聊着天,压根没有想管的意思。 毕竟一把年纪了且就拿这么点工资,犯不着拼命。 这时,一辆小巴车开了过来,减速后,朝向保安亭所在的大门。 俩保安马上站起身,丢了烟,一番交谈后,小巴车驶入大门。 谭文彬打探完消息后一路小跑回来,润生挪了挪位置,让谭文彬刚好在自己和小远之间坐下。 阴萌从包里取出一瓶水,扭开瓶盖后递了过去。 谭文彬喝了一口水,又顺手从润生面前袋子里拿了一块南瓜饼咬了一口,说道: “小远哥,咱们要找的死倒应该就是在这儿了。这处工地停工几个月了,先前施工期间就一直出现怪事,事故频发。后来有一次不知怎么的,一大群蛇冒出来,钻进了工地内工人休息的工棚里,咬伤了不少人,自那之后就彻底停工到现在。 刚才进去的那辆小巴车,我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里面都是些道士和尚,应该是开发商大老板那边请来驱邪的。 唉,早知道咱就应该提前和人大老板联系,他工期一停损失多大啊,只要咱能解决问题,肯定愿意给咱出大价钱。 可惜,让人同行捷足先登了。” 李追远站起身:“那我们就去看看同行们的表现。” 四人收拾好东西,西北角有窃贼团伙还没走,正门太扎眼,四人就绕了一下,从南门翻了进去。 工地内大部分区域都是漆黑的,只有中央那一角打着灯,远远还能看见蜡烛火焰在摇晃。 中心地基区域,已经浸了水,形成了一座不知深浅的水塘。 两张供桌各摆一边,和尚道士们虽说是坐一辆小巴车来的,但此时泾渭分明,三个和尚三个道士各自负责自己一桌。 和尚在诵经,法相庄严;道士在舞剑,仙气飘飘。 中间站着一个人,蓝色背心梳着个大背头,应该是他负责把大师们请来的。 这会儿,大背头正抽着烟,香烟头晃动的频率很高,看得出他也是在强撑着。 四人匿身在旁,躲在归乡网下,听了好一会儿了,舞剑的道士变念经了,诵经的和尚开始绕桌打起了锣。 谭文彬调侃道:“这同行,怎么像是刚从白事班子上请过来的。” 这会儿,大家心里都清楚了,这帮大师是滥竽充数的。 前期仪式越繁琐,铺垫准备越久,就越是表演性质居多。 “噗通!” 水潭里,忽然发出声音。 大师们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大背头手里的烟都掉落在地。 谭文彬马上攥着罗生伞贴向李追远准备保护:“死倒出来了?” 润生:“为什么没味道?” 李追远说道:“是水塘对面有人故意往里头丢东西,应该是今晚进来偷钢筋的贼,他们在戏弄人呢。” 少年听力好,他听到了水塘对面的嬉笑声,应该有三个人。 偷东西就偷东西,偷完了还不走,居然留下来看起了热闹。 要是其它地方也就罢了,这里可是真有死倒的,而且是擅长蛊惑人心智的尸妖,那东西真冒出来时,想逃都可能找不准方向。 那边的人自是不清楚是有人在搞怪的,只当是脏东西真的起反应了,吓得他们马上拿出应对措施。 和尚们端出黑狗血,存货足够多,一盆接着一盆地往水塘里泼洒。 润生:“猪血。” 和尚泼黑狗血本就够狗血的了,结果居然还是以次充好用的是猪血。 但他们这样做,一时间让李追远几人还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毕竟老家也有一位,做法事时泼什么血取决于前两天吃的什么荤。 道士们则点燃了不知什么皮革,然后把黑漆漆长毛的东西往里头丢。 润生:“驴皮。” 谭文彬:“那刚刚丢进去的东西,是黑驴蹄子?” 随即,道士和尚们开始各自将供桌上的法器符纸这类的,依次丢进水塘中,每丢一个都要大声喝一声: “以镇。” “以除!” 到最后,连桌上的供品盘子,也都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谭文彬:“我就说嘛,老板舍得给钱,他们这一单肯定赚得贼厚,要不然也不会舍得把吃饭家伙事都丢了。” 阴萌:“等死倒真的出来时,这和提前缴了枪有什么区别?” 润生:“这些东西拿手里也没用,全丢了待会儿跑得更快。” 李追远抬头看了看头顶,恰好一片乌云遮蔽了月亮,他的视野里,也出现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淡淡灰气。 润生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不满道:“烧了太多杂七杂八东西,味道好乱。” 李追远:“做好准备,它快出来了。” 三人马上凝神戒备。 即使事先摸过底,知晓这头尸妖的大概实力并不算离谱,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没人敢掉以轻心。 李追远:“含丸。” 阴萌从背包里取出三颗红丸,递给另外二人,除了李追远外,所有人都将这颗红丸含在嘴里。 红丸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其味道类似苦胆和芥末的综合体。 作用就是,当你觉得自己意识出现模糊时,就凭本能咬破它,然后强行以生理反应唤醒自己意识。 《正道伏魔录》记载过这一东西,但只是提了这个方法,没设定原材料,大概魏正道也清楚各地人有各地人的口味。 比如原本李追远想把鱼腥草也加进去的,没这么做的原因是,阴萌能把凉拌折耳根当零食吃。 “攥粉。” 谭文彬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三个粉囊,递给了另外二人,这是攥在手里的,需要时捏破,撒粉破幻,要是发现同伴迷糊了,也能对他的脸直接甩。 以前李追远专门有一把扇子,扇子凹槽就拿来装各式各样的粉末,只不过现在他不大需要那些玩意儿了。 软实力上来后,一些辅助品,也就渐渐失去了其作用,而只要李追远在这里,润生三人也能少带很多东西,只管专心对着死倒削就是。 李追远目光看向对面还在那里停留看戏的三个窃贼,又扫了一眼这一侧灯火下的六位大师,用很平静地语气说道: “等鱼先咬钩。” 三人集体点头。 等死倒先对上面的其他人出手,他们再趁机捞网。 虽然这有些残忍,却又最为稳妥。 没这行的本事却要吃这一行的饭,翻了船那是正常的;当贼的偷完东西还留下来看热闹,出了事也是活该。 唯一无辜一点的也就是那位大背头,但无所谓……自己又没收他的钱。 先前谭文彬提起这一茬时,李追远故意没接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真收了钱就无法避免地要受约束。 哪像现在,除我以外,皆为鱼饵。 “啊,火,火,火!” 一名和尚忽然发了疯一样脱起自己身上的袈裟,然后一路奔跑,径直向着前方水塘跳去。 这一幕,把其他五位大师都吓懵了。 三个道士立刻以质询的目光看向剩下的两个和尚,大概是想确认这是不是你们那边临时给自己加的戏,想多拿一份红封?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因为真没这一出设计。 “啊,蛇,蛇,蛇!” 一名道士双手掐着自己喉咙倒在地上,双腿不停乱蹬。 一时间,两个和尚开始找东西去拉拽掉下水塘的同门,俩道士则企图掰开另一个道士的手。 大背头已经在抖了,脚步不停往后退,他想要逃。 其实和尚道士们也很慌,但这时候对救伙伴的急切暂时压制住了内心快速升腾的恐惧。 终于,那位和尚在溺死前,被同伴拉了上来;而那个道士在把自己掐死前,被两个同伴掰开了手。 六位大师都很狼狈,且彼此都清楚,这不是剧本,可要是就这么直接灰溜溜地跑了,那尾款就不好结了。 就在这时,大背头忽然大喊一声,整个人像颠了一样,抄起地上的一根铁管,对着和尚和道士们就直接挥舞过去。 场面,一下子乱成一团。 但这些,只是小打小闹,死倒,还是没有出来。 “噗通!” 对面,有人落水了。 当小偷的倒是更讲义气一点,或者说他们应该是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见有一个同伴落了下去,另外俩马上也跳下去拉人。 终于,李追远发现自己眼前灰色的雾气变黑。 润生也闻到了正宗浓郁的水尸臭味。 而伴随着一颗脑袋浮出水面,一切,就如同录像厅里的影像,被按了快进,这一锅水,终于煮沸。 这边所有和尚和道士,全部和大背头一样,扭打在了一起,很快都头破血流,就连躺在地上的那一个和尚和道士,还用手抱着别人的腿,死命咬下去。 李追远:“起钩!” 四人将身上的归乡网掀开,谭文彬负责将网重新回收的同时,拿出印泥盒按压手指,边默念口诀边重新涂印。 润生撑起七星钩,顺势一甩,七节全开,对着那颗水塘中间的脑袋直接套去。 最尾端一节套中后,润生双手翻转,七星钩顶端锁住,紧接着,润生使出全力,开始往后拉拽。 水面上,当即扑腾出剧烈的浪花,还有浓郁的鲜血味散出。 这是最先掉下去的小偷,这会儿已经被开膛破肚。 “啊!!!” 刺耳的尖叫声传来,来自死倒,带蛊惑。 润生当机立断,咬破嘴里的红丸,然后整个人精神一震,强烈的恶心感激发出他的更大潜力。 “哗啦哗啦哗啦……” 死倒被他拽得不断向这边靠了过来。 阴萌面露痛苦,但还在坚持。 柳玉梅说过她是个笨丫头,天生钝感,这是劣势,但有些时候,这也是优势。 在润生拉死倒时,阴萌抽出驱魔鞭,对着其一阵鞭挞。 每一次皮鞭落下,死倒的尖叫都会更尖锐一分,大家的痛苦也会进一步加剧,但这就是熬鹰,谁熬过了,谁就赢了。 尖叫声起时,谭文彬起先整个人都踮起脚尖立了起来,两侧嘴角勾起,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毫不犹豫地将粉囊捏破往自己脸上一拍同时咬破嘴里红丸,然后: “呕!” 吐完一大口后,他嘴角再度勾起,又露出了诡异笑容,等口腔里恶心味道继续下浸入胃,他又开始呕吐。 处于被影响、破除影响、被影响再次破除影响的动态阶段。 可即使这样,他手里的动作还是没有停,嘴巴现在没空,得拿去笑和吐,念不了口诀。 但他硬是凭着肌肉记忆,把归乡网重新涂抹好新的红泥。 然后,他一边呕一边笑,跟抽筋似的一挺一挺地来到水塘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清明,甩出了手里的网。 归乡网套住了死倒,谭文彬终于挺不住了,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地时向后,以自己的体重压着网的另一端当个桩。 李追远看了一眼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同时还一脸晶粉的谭文彬,什么都没做。 他可以出手解除谭文彬的痛苦,但他能察觉到,尸妖还留了最后一搏,他得等到那一刻再出手,这样才能干脆利落地完成这次“打捞”。 尸妖已到岸边。 李追远:“起尸!” “嘿哟!” 润生蹲下马步,身体后转,将七星钩的杆子立在自己肩上,然后向前奋力甩去。 尸妖如同一条大鱼,被拽出水面,来到岸上半空中。 可也就在这时,尸妖眼眸呈现出绿色,张开嘴,自其口中探出一条黑蛇。 黑蛇额头缺了一块,正鲜血淋漓,可此刻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 随即,蛇头忽然涨起,似是蓄势而发,但在其即将张开蛇口前,李追远走到润生身前。 黑蛇的蛇眸里,流露出恐惧,它没有那条灵念的记忆,却能分享到感知。 眼前的少年,很可怕。 连带着,尸妖刚刚泛绿的眼眸,也出现了闪烁。 李追远左手按印,在右臂处画咒,然后顺势下滑至右手手背,右手大拇指,对着那颗鼓胀起来的蛇头直接点了过去。 “镇!” 蛇头张开嘴了,但口中的绿色雾气并未能溢出,而是又倒退了回去,连带着黑蛇本身,也被强行缩回了尸妖口中。 绿雾在尸妖体内爆发,其眼耳口鼻处更是有缕缕溢出,同时绿色的鬼火升腾而起,将其身体照射得透明。 像是皮影戏的效果,能瞧出尸妖体内有无数条小蛇在疯狂挣扎。 “嘿哟!” 润生再次发力。 “砰!” 尸妖被重重砸在岸上。 阴萌一个侧翻,手中驱魔鞭再次探出,缠绕住尸妖的脖颈。 尸妖嘶吼着想要站起身,刚起来,就被重新拽倒。 润生丢下七星钩,捡起黄河铲,在尸妖倒地的同时,对着其脖颈处,就是狠狠一剁! “噗!” 锋锐的黄河铲只是刺入其脖颈,却并未能将它脑袋剁下来。 尸妖再度挣扎欲起,阴萌一边继续收紧驱魔鞭一边倒地侧滑过来,双脚一只在下一只在上,将尸妖的腹部夹钳住,迫使死倒刚起了一半的身体再次落下。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主要是为了配合润生接下来的一铲,要是润生没能解决掉它,那和死倒贴身的阴萌,将十分危险。 润生咬牙,黄河铲再度落下。 “噗!” 尸妖的脑袋,终于被剁了下来,身首分离。 但落下的脑袋正朝着阴萌翻滚而去。 躺在地上的阴萌,甚至能看清楚脑袋的眼窝嘴巴里不断窜动的蛇躯。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白嫩的手伸了出来,抓住这颗脑袋,将其提起。 阴萌抬起眼帘,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低头看着她:“下次没到迫不得已时,别用换命的招式。” “嘶嘶!” 被少年拿在手中的脑袋里,一条皮开肉绽且散发着焦臭味儿的黑蛇迅猛钻出,直扑少年面门。 李追远压根没看它一眼,只是左手打了一记响指。 “啪!” 黑蛇躯体,直接僵住。 李追远继续看着阴萌说道:“要不是我事先把它要吐出来的东西镇了回去,烧死了它体内大部分的小蛇,你刚刚近身时,随便一条蛇出来就能咬你一口,让你中毒。” 一边说着话少年一边伸手抓住僵在那里的蛇躯,隐约间,视线在那里出现了扭曲折叠,宛若有看不见的火焰在少年掌心燃起。 本就焦黑的蛇躯,在此刻开始龟裂,蛇肉分离,最后化作灰烬泻下。 李追远拍了拍手中的灰,却依旧感到满手蛇油的滑腻。 只能转过身,找了一处沙堆,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揉搓。 另一边,失去脑袋的尸妖已经开始逐步化为脓水。 李追远走到边上对润生问道:“他是男是女?” 面色太白,体格膨胀,穿的又是变了色的长衫,一时还真瞧不出生前性别。 “不知道,我看看。” 润生说着就拿起黄河铲,向 “算了,不用了。” “哦,好。”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身边,用指节在谭文彬额头轻敲了三下,然后闭上眼,手掌覆住谭文彬的脸。 数息之后,李追远猛地向上抬起手,谭文彬睁开眼的同时脖子跟着上扬。 “咔嚓!” “啊……哦……” 谭文彬醒了,但他手抓着自己脖子。 李追远:“怎么了?” “小远哥,我脖子扭到了,好痛。” 谭文彬坐起身,可脑袋还是侧着的,像是睡落枕了。 润生看了他一眼:“唯一工伤。” 谭文彬:“你们谁会正骨?” 润生:“我来。” “你滚。萌萌,你会么?” “我只会掰自己的脖子,不敢掰别人的。” 谭文彬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李追远。 “彬彬哥,回校后你去医务室找医生吧。” “哎,好吧。” 李追远站在水塘边,向下方看去。 润生说道:“小远,我下去摸摸看是否有东西。” “润生哥,水脏。” 上头不仅还漂着一具浮尸,里头更是尸妖原先的藏身地。 “不脏,没事。” 润生脱去上衣和裤子,然后一段助跑后,纵身跳了进去。 这一小段动作,让李追远依稀看见当初秦叔跳江时的影子。 “阴萌,你收拾一下器具;彬彬哥,你去看看那些人的情况。” 李追远走到那具“死倒”旁,已经瞧不见死倒了,只有一滩脓水和一件衣服。 找了根铁棒拨了拨,衣服里有不少细长的黑色酥脆,铁棒一触及到就散裂开,应该是原本死倒体内的那些小蛇。 要是先前真让那绿雾连带着体内的这些毒蛇喷出来,那事情还真不好收场。 除此之外,就只看见了一块黑色的石头,看造型原本应该是块玉佩,但早已浸润了尸气,变得毫无价值。 李追远用了点力,对它敲了敲,玉碎了,里头也是黑的,呈粉末状。 好在,李追远对此本就没抱多少期望,有时候摸尸,只是一种习惯,跟捞死倒一样,享受的是这一过程。 谭文彬绕了一圈回来了:“小远哥,那些和尚道士现在都昏迷着,伤得很重,但也就折个胳膊断个腿,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那边,我刚看见一个,应该是有个小偷逃跑时心急,摔钢筋上去了,那么粗的钢筋,直接刺穿了胸口,应该是要不行了。” “他看见你模样了么?” “没,没有,他脸没对着我。” 水下传来动静,润生浮出水面,上岸,手里拿着一尊香炉。 “小远,这玩意儿可能有点价值,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香炉,它很小巧,也就巴掌大,但很沉。 底座是一只乌龟,香炉中间还有一座碑。 李追远:“这是拿来占卜测命用的,点个香,问吉凶。” 润生挠挠头:“那对小远你来说没用了。” “有用的,以后去哪里遇到岔路不知道走哪条时,可以点根香问问它,要是再去水葬地宫那样的地方,也能靠它来指路。” 谭文彬问道:“那和抛硬币有什么区别?” “要配合罗盘、寻阴问路法门和命格算法一起用。” 谭文彬眨眨眼:“要是高数课上教这个就好了。” “润生哥,收起来吧,以后团队行动时,也带着它。” “好。” 润生穿好衣服,伸手去接香炉。 “等一下,体深色,瞧不出来,现在晾干了一些,出现了白痕刀刻纹路。 谭文彬打开手电筒,帮忙照了过来。 李追远仔细观察,发现上面先画了一张很简单的鬼脸,等看完鼻子有眼。 谭文彬把字念了出来,然后疑惑道:“这怎么这么像小孩子口吻?” 这字是刻在底座,也就是乌龟肚子上的,就跟小学生喜欢在一些插画上写下同桌或朋友的名字一样。 李追远:“可能就是小孩子玩闹。” “那叶兑是谁?” “知道刘伯温么?” “晓得,老朱的谋士。” “差不多的人物,不过他在老朱称帝前就归野了。” 谭文彬指了指地上那摊脓水,不敢置信道:“就是他?” “肯定不是,那样的人物就算变死倒,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先前这具死倒虽然看不清楚性别,但死时应该是个中年人,和叶兑对不上。 再说了,这炉子本就是个宝贝,流落到谁手里都不例外。” 李追远将香炉递给润生,润生将其收入背包。 谭文彬有些好奇地问润生:“ “没了。”润生指了指水塘,“你可以下去再看看。” “我才不下去。”谭文彬摇头,然后,“嘶……痛。” 李追远解释道:“说不定第一次挖破时,东西就被当时的工人拿走了,好了,咱们回去吧。” 四人顺着原路出了工地,再绕行到工地门口时,发现俩保安全都待在保安亭里。 而原本西北角路边停着的那辆三轮车也不见了,钢筋落了一地,应该是最后一个小偷翻出来后急急忙忙骑走了。 “彬彬哥。” “明白。” 谭文彬捡了一块砖头,本想丢过去提醒他们出去救人,谁知砖头一砸在保安亭上,俩保安就推开门,大叫着向工地外跑去。 他们先前应该是听到了工地内传来的动静,正处于精神紧绷状态,这下子是直接连大门都不要了。 “小远哥,那我现在去找个公用电话报警?” “嗯,去那边找个电话亭,呼你爸。” “我爸不管这个片区……” “你爸现在还真负责这个。” 找到个电话亭,打完电话后,四人又往外走了一段路,这才打到了出租车,因为东西多放不下,所以李追远和谭文彬坐第一辆,阴萌和润生再打下一辆。 看着离去的第一辆出租车,阴萌说了句:“我们该买辆皮卡的。” 润生点点头:“下次我把食堂买菜的三轮车骑出来。” “这儿是金陵大城市,三轮车可太慢了。” “再远的地方,多蹬一会儿也就到了。” 阴萌做了几次深呼吸,脸上浮现出笑意,她仰起脖子,松了松肩膀,感受着这种身心舒泰。 “好畅快的感觉,润生,你有么?” 润生:“就像电视里放的外国人喜欢极限运动一样,它会上瘾,捞死倒也是。” “小远刚教育我了。” “嗯,你确实不该那么早和死倒近身。” “脑子发热,招式就凭本能用出来了。” “下次注意就是了,你这又不算犯错。” “你说我是不是贱,我还是更喜欢小远以前冷冰冰的样子,他现在说话明显柔缓多了,这让我反而心慌。” “可是,小远不喜欢他自己冷冰冰的样子。” “润生,我有种感觉,小远像是在故意等着我们成长一样。” “其实不是,小远是在等他自己长大。” …… 上车后,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已经到了校门口。 走进校园,回到宿舍,后半夜的洗手池空荡荡的,俩人洗了个澡。 将一盆接着一盆的凉水往身上冲时,李追远不仅感受到了痛快,还察觉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轻松与愉悦。 虽然很微弱,虽然过段时间就会不见,但的确真实存在。 洗完澡回到宿舍床上,谭文彬翻来覆去,不时挥一挥手臂,又不时笑嘻嘻。 “彬彬哥,你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小远哥,我兴奋,脑子里全是工地上的画面,睡不着。” “你明天还得军训。” “没事,林书友明天出不了院,我还能继续请假陪床。对了,小远哥,我昏迷时看见你了。” “嗯?” “我看见你用大拇指,把一条大蛇给按了下去,然后你又抓着那条蛇,给它烧成灰了。” 说着,谭文彬拍了拍手:“真的,这事后拍手动作,绝了!” “你看见火了么?” “看见了,黑色的火。” “那你是走阴了。” “我走阴了?我还以为当时我是半昏迷着,身体动不了呢,早知道我就起来帮你抓蛇了。” “你过来的话,可能会连你一起烧掉的。” “额……那幸好。” 李追远没有继续聊下去,闭上眼又眯了一会儿。 天刚亮,他就早早起床,哪怕算上在车上的时间,他其实也没休息多久,把东西收拾好放进书包后,就离开了宿舍。 刘姨刚起床打开屋门,就看见少年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小远,你这是来得越来越早了。” “早上好,刘姨。” “我早饭还没开始做呢,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那你等着,我先给你柳奶奶把头发梳了再给你做饭。” “好的,不急,我不是很饿。” 李追远走进客厅,在椅子上坐下。 柳玉梅背对着他坐着,刘姨走到她身后,拿起梳子。 刚开始梳没多久,穿着白绸睡衣的阿璃,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柳玉梅只得道:“随便梳两下就是了。” “哎,晓得。”刘姨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行了,就这样吧。”柳玉梅侧过身,对阿璃摆手,“阿璃,来,到奶奶这儿来。” 阿璃看向李追远,李追远对她笑了笑。 女孩走到奶奶身边坐下,柳玉梅亲自为她梳妆。 李追远继续安静坐在那里看着,阿璃抬起手,要下棋,李追远接了。 但当少年习惯性想同时开第二盘第三盘时,女孩却并未落子。 柳玉梅瞥了一眼少年,疑惑道:“怎了,你昨晚又去放火了?” 李追远摇头:“没,去工地了。” “你太爷没给你汇生活费,用得着你小子去工地打工挣钱?” “汇了的。” 将阿璃梳妆好,柳玉梅面露满足的神情。 这些年来,她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给孙女梳妆打扮,第二大快乐就是给孙女设计新衣服。 “吃早饭啦。” 三人来到餐桌落座。 刘姨将早餐端上来,嘴角带着笑。 搁以前,阿璃要是没梳妆好出来见少年,老太太可是会不高兴的,得絮絮叨叨讲很多关于“体面”的事,现在,老太太好似习以为常了。 李追远胃口不是很好,在柳玉梅放下筷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吃好饭到书房里来说话”,李追远也放下了筷子。 一老一少就这么进了书房。 李追远打开书包,从里面将自己默写好的完整版《柳氏望气诀》给拿了出来。 柳玉梅瞧了一眼厚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说句心里话,她这两天翻译了两卷已经有些疲乏了,一方面是年纪摆在这儿难免精力不济,另一方面则是做这项工作本意是为了给后辈传人提供更好的学习路径。 结果自己现在将入门的传人,年纪还这么小,且还是人家给自己提供的,这也就意味着她现在做的这些事,很大概率在有生之年里,见不到有人使用。 人,总是容易对看不见的未来,失去耐心。 李追远又拿出了《秦氏观蛟法》高阶版,递了过去。 柳玉梅神情微怔,虽早已被震惊过,可再次面对相似的情况时,依旧会惊讶。 再翻了一下,确认是全书后,再看看少年眉宇间的疲惫,不免心有慰藉的同时又很是心疼: “辛苦你了,孩子。” “奶奶,这是我应该做的。” “熬夜本就伤身,再熬夜做伤身的事,容易亏损身子。” “不辛苦的。” 李追远知道,柳玉梅误以为自己昨晚是熬夜写这些。 “不辛苦?怎的,《秦氏观蛟法》更容易?” “嗯,看过《柳氏望气诀》后,《秦氏观蛟法》也就简单了。” “呵呵呵呵……” 柳玉梅捂着嘴笑了出来。 良久,她才平复下来又说道:“我当初就跟那老东西说过,说他老秦家这些东西,粗鄙简陋得很,你看,果然吧。” 李追远笑笑不接话。 “行了,你上去找阿璃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走出书房,上了楼。 刘姨端着果盘进来,见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不由笑道:“我说,这上课的进度,怎么就越来越快了?” “我今天心情好,就不掐你这贱皮子了。” “咋了?您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柳玉梅将《秦氏观蛟法》递给了刘姨,刘姨翻看扫了一眼,惊讶道:“小远直接就写完了?” 随即,刘姨又补了句:“这可比看咱《柳氏望气诀》快多了。” “行了,少说瞎话哄我开心,秦柳两家的这两本,本就是分路同源,看通了一家再去看第二家时,必然事半功倍。 他要是先看秦家再看柳家,那也是一样的。 那小子是没说假话,却故意把真话编排一下好让我开心。” “您瞧瞧,人家这么说您就开心,‘呵呵呵’的笑着,我在屋外切水果时都听到了,可一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您就要说道我。 行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生子终究是家生子,再怎么亲,都亲不过亲传门人。” “有本事,你也给我几天功夫把这两本的感悟再高看一层楼啊?” “哼,我是没这本事,更没这闲工夫,我拿什么和人家比啊,又是亲传的,搞不好以后还是嫡传。 放过去,家里规矩严时,他这样的身份,我和阿力见了他,可都得叩头行礼称小爷的。” “什么嫡传不嫡传的,不还早么,就是要提,也得再过个几年才是。” 刘姨故意往柳玉梅身上一靠,轻轻蹭了一下她,边笑边用手抚着老太太的胳膊: “听听,这话现在说得可真软乎。 您当初瞧不上人家,说招条过江龙当上门女婿,担心会让秦柳两家基业改了姓。 现在人家就算不当这女婿,秦柳两家的家当,不还是他的?” “好了,休要再皮。等明儿阿力回来,把这本交给他,虽是早已学会了的,但再多深看一层感悟,方方面面的提升也都会有的。” “还是咱阿力看得清楚,一年前在李叔家时,他就探过小远口风,说介不介意孩子姓。” 柳玉梅竖着耳朵听着。 刘姨却故意打住话头,收拾起茶几,自顾自道: “行了,我不敢再皮了,真怕惹了老太太您生气动家法教训我。” “讨打!” 李追远和阿璃来到楼顶露台,各自在藤椅上坐下。 少年一开始还在讲述昨晚发生的事,说着说着,伴随着初晨的阳光覆盖在身,以及每次在女孩身边时都能体会到的特殊心安,他睡着了。 主要是连续几晚都发生了事,睡眠不足外加精力消耗,他的身体本就疲惫着。 阿璃就侧躺在旁边,手撑着下颚,认真注视着熟睡中的少年。 女孩知道,少年心里明明没有情绪,却总是会在她面前表现得极为丰富。 因为她胆小,不敢走出去,所以他就把世界搬到她屋里来。 中途,刘姨手里端着冰饮,走上露台。 似是察觉到少年睡着了,她的脚步一下子变得微不可闻,却又如飘似移般来到藤椅边。 刘姨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 阿璃点点头。 刘姨弯腰伸手,将少年抱起。 李追远察觉到了,睁开眼,看见是刘姨后,就又闭了上眼,他太累了,睡得正香,不想中断。 刘姨将少年抱到二楼,本想将他安顿进客房继续睡。 阿璃却打开自己房间门,看着她。 刘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拗不过,还是将少年放到阿璃的床上。 离开前,她还顺手点了一根助眠的熏香。 阿璃拿起自己的薄被,按照在老家时少年的习惯,进行工整地折叠,然后将其盖在少年肚子上。 随后,女孩在书桌边坐下,将一沓黄符纸放在面前,提起毛笔蘸上朱砂金。 笔锋落下,一气呵成。 每画完一张符,女孩就随手一挥,这张画好的符纸就自己飞到墙壁上贴起。 女孩一口气画了一墙的符纸。 放下笔,将其抵在砚边时,失去约束且早就不堪重负的毛笔,直接开裂散开。 女孩不以为意,抬头看着墙上的三种符纸。 先一招手,一排符纸落下,叠落于女孩掌心。 再一招手,第二排落下,随后是第三排。 每一叠,女孩都以绳线绑好,然后将三叠符纸,放入少年的书包。 一下子画了这么多符,女孩也感到了疲惫。 她将书桌边的椅子倒转向床,坐上去,双脚踩在床边,双手搭在膝上。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像是在李三江家东屋里那般,她坐在屋内,坐在小板凳上,双脚落于门槛,只是现在,门槛上多了一个陪着她一起晒太阳的熟睡少年。 过去,她最讨厌的事就是睡觉,因为每次一闭眼,那些东西就会立刻蜂拥至她面前,对她进行戏谑、恫吓与诅咒。 每一个,都在诉说当年被某位先人镇压的仇怨,誓要将这一切痛苦让其子孙偿还。 可她身后,那些昔日镇压这些死倒邪祟的先祖牌位,却一个个龟裂,毫无动静,就这么漠视着她一个人,面对外面的一群又一群。 小时候,她见奶奶喜欢对着牌位说话。 她也曾学过,在梦里,对着那些牌位哀求,但回应她的,只有寂寞无声。 后来,她知道了,其实奶奶也清楚,她说的那些话,牌位根本就听不到。 她喜欢收藏男孩用过的东西,因为那上面留有男孩的味道与痕迹,那一件件被填满的收藏箱,是她的底气,是她睡梦中的稻草。 现在,她累了,她疲惫了,她想睡了,然后,她就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她回到了那座古朴的屋内,外面下着雨,雨幕中,一道道恐怖的阴影正在浮现。 她来了,它们也知道她来了。 女孩站起身,这次,她没坐在屋内板凳上,而是坐在门槛上,半个身子露在屋外,她后背抵着门框,看向门槛另一端。 在心里,想象出他正靠在另一端的样子。 柳玉梅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李追远,走阴太频繁容易失控出问题,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性,但长辈的经验也不是没有道理。 床上熟睡中的李追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皮颤了颤。 然后,在阿璃的梦中视角里,男孩就真的出现了,靠在门槛上,继续熟睡。 外面,鬼哭狼嚎。 女孩也闭上了眼。 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在入睡时,嘴角出现了两颗酒窝。 …… “我,我,我的眉毛呢,我的睫毛呢?” 林书友对着镜子里光秃无毛的脸,感到无比诧异。 眉毛睫毛这些东西,看似不重要,但当真的失去它们时,整张脸就会显得很怪异。 旁边,刚补好觉的谭文彬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友,你醒啦?” “我的脸怎么了,还有点疼。”林书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和前面眼睛那儿平齐的高度,还缺了一轮头发。 “起乩的副作用吧。” “作为乩童,我怎么不知道起乩的副作用还有这个?”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所以才需要多读书学习嘛。” “真的?” “废话。”谭文彬看了看病房墙壁上的时钟,“你饿了没有?” “我吃过了,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 “还不是为了给你陪床照顾你,你知不知道你多难伺候,昏迷时不停踹被子还说梦话,睡相太差了,你这样的以后结婚了老婆也要跟你分房睡。” “对不起……谢谢。” “说什么谢谢,你我之间用得着说这俩字?”谭文彬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来,换俩字。” “大哥。” “哈哈哈哈!” 小远喊自己“哥”时,谭文彬毫无感觉,只当自己亲爹给自己另取了个名字叫“谭文彬彬哥”。 但这货喊自己哥,他是真能感到快乐。 林书友本就不是为了李追远而故意接近谭文彬的,他们俩是在班级军训中认识的,谭文彬的活泼开朗性格,很容易就在班里混成一片。 而林书友,只有在涂了脸谱开脸后,才会显示出另一面,张狂、自信。 平日里,他性格很内向怯懦。 谭文彬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怕他受欺负,才主动罩着他,顺便想为自家远子哥再发展出一个跑腿小弟。 谁知竟一下子挑中个大雷,差点没把团队集体送上天。 “大哥,你不军训么?” “不是为了陪你么,教官给我批假了。” “唉,那你可能就当不上班长了。” 一般来说,军训期间表现比较活跃存在感比较高的,大概率军训结束后会被选为班长。 谭文彬有些想笑,有时候,他真是不懂这个家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明明有这么一身的好本事,却真的愿意叫自己哥,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和他一起上下军训和抢洗手池的水龙头。 而且,他居然还对“班长”这个位置很有执念!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痴迷于玩“扮家家酒”游戏。 总之,真的很难把眼前这家伙和那晚操场上把润生举起来的那位白鹤童子联系在一起。 “阿友,我问你个事。” “大哥,啥事?” 谭文彬伸手摸了摸林书友的脑袋,确认没发烧后,问道:“你在老家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精神方面可能有点问题?” “精神问题?” “比如现在报纸上很流行的词:人格分裂?” “我有么?” “好像是有。” “我没感觉啊,我家里人和我一样。” 谭文彬皱起了脸,这是家族遗传? 不对,更像是职业病。 起乩,神降,顾名思义,可不就容易人格分裂么? “大哥,你是觉得我有病?” “不,没事,挺好,你这样挺可爱的比画上脸谱后好得多,以后没事儿少画。” 第六感告诉自己,自家远子哥似乎很擅长治这种病,至少对这种病很有经验。 但远子哥不想把林书友拉得太近,谭文彬也就不推荐名医了。 最重要的是,给他治好了图什么,图他就算没画脸谱也和画了脸谱时一个样么? 看看那晚,就算伤得那么重,他躺床上依旧和远子哥犟嘴呢,现在脸上清爽无毛,整个人都顺眼多了。 这时,病房外出现了两个女生,是吴雪和徐白鹭。 “学姐好啊。” 谭文彬举起手打着招呼,然后走了出去。 林书友看着窗外走廊处,和两位学姐谈笑风生的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纯澈的羡慕微笑。 没画脸前,他是不太敢和女孩子说话的,但画了脸后,他就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了。 拒绝了俩学姐同时发出的请吃饭和逛游乐园邀请,谭文彬走了回来。 “大哥,你要谈对象了?” 谭文彬白了他一眼:“放屁。” 他只是昨天下午,按照远子哥的指示去找清醒过来的学姐套了一下情报。 而站在俩学姐角度,自己刚刚经历了灵异事件,正惶惶不安时,一个阳光学弟忽然降临,对她们进行开导安慰,还透露出对这方面事情的专业,这好感,很容易就升起来了。 毕竟,撞鬼这种事对正常人的打击,可比失恋大太多。 再说了,也没人规定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不能去抓鬼。 只不过,谭文彬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昨晚捞死倒的兴奋劲儿持续到现在都没过呢,晚上去找润生他们吃饭时,还能再复盘回味。 “那大哥你不打算在大学里找对象?” “没这个计划。” 不知怎么的,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高中班长周云云。 他想到了高考前,女生在喧嚣的教室里,对自己喊出的喜欢自己。 一念至此,嘴角,就情不自禁泛起弧度。 他从未后悔当初的拒绝而且,这并不影响现在回味起那一刻的美好。 只是,高考后,他就和周云云没了直接联系,只有在和自己妈妈的电话里,妈妈告诉他,周云云上的也是金陵的大学,好像是金陵审计。 亲妈还撺掇他再找找联系方式,反正在同一个城市,联络起来也方便,寒暑假也能一起回家。 “大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谭文彬故作深沉道:“往事只可成追忆。” 林书友点点头,说道:“原来大哥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谭文彬:“……” 医生下午来做了检查,对林书友的恢复速度赞不绝口。 谭文彬刚把他送过来时,医生是建议转院的,毕竟这么重的伤,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可能真控制不住伤情。 但谭文彬坚定摇头,说没关系,他就是个牛犊子。 果然,林书友没让谭文彬失望,虽然其恢复速度没润生那么夸张,但本质上也不能算普通人了。 同样的伤,谭文彬觉得自己至少得躺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下床,人两天就能恢复行动能力,甚至还想着要拉着谭文彬继续参加军训,以方便竞争班长。 谭文彬也就懒得再和他扯皮,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搀着他回到寝室。 下午,寝室里的人都去上课了。 谭文彬看见了小供桌上的红肠,熟门熟路拿起来就啃了一口。 林书友劝阻道:“大哥,这是陆壹学长拿来祭祖的。” “没事,我吃也一样。” 陆壹也不想把宿舍里闹过鬼的事告诉同寝室的人,就编了这个理由。 “对了,你开脸的工具在哪里,我瞅瞅。” “在我柜子里,最上边的左侧柜子。” 谭文彬打开柜子,里头有一套画笔和颜料,他端了出来,问道:“有讲究不?” “起乩对象不同,画的脸也不同。” “这么多东西,这么讲究么?” “是要注重细节的。” “但我记得那晚小远哥是这样的。”谭文彬伸出五根手指对着自己的脸转了一圈,“他就五根手指沾了红印,这么随便涂了一下。” 林书友一时语塞。 “所以,这样其实也是可以的,是么?” “强大的乩童,不开脸也能起乩。”林书友顿了顿,又道,“但那晚他跟我说,他是骗我的,他没起乩。” “他骗的是你么?” “骗的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的声音越来越小,白鹤童子:竖瞳开,邪祟现。 什么样的伪装欺骗,能骗得过白鹤童子的竖瞳? 要是没骗的话,那晚他起乩神降下来的,可能真就是损将军。 那是林书友自己现在,都无法请下来的存在。 “可是大哥,他为什么要骗我没请到……” “嗐,我家小远哥,最喜为人低调。” 林书友点点头:“我爷爷也说过,近几十年,柳家龙王确实很低调了,不过他这么年轻,以后是要走江的吧?” “啊,那是肯定的。” 谭文彬严肃地点点头,虽然他到现在也没具体搞清楚,走江具体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提着一把刀,从长江头,一路砍到长江尾? “那要是他以后走江,就请他先赐下名帖,我肯定劝我爷爷低头。” “咦?”谭文彬好歹是学水利的,疑惑道,“长江经过你老家那儿么?” “额,具体的我也不太懂,我爷爷说过,走江者在镇压邪祟以成自己功德时,还会牵扯到诸多因果有时候就会牵扯到其它门派家族。 按龙王家的脾性,牵扯到谁,谁家敢不配合低头,那就要打到他低头,要不然怎么能称龙王呢?” “我艹,听得我都热血沸腾起来了。” 谭文彬扇了扇领口:“那以后去你家时,你可得给个面子。” “我只能劝,我上头还有我师父,我师父上头还有我爷爷。” “那你得发挥主观能动性啊,寒暑假回去就先着手篡位。” “我……”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会劝的,因为他和大哥你不一样……” “怎么一直他他他的,忘了我教你的,尊称。” “大哥他和彬哥你不一样,大哥太狠了,他以后走江时,我怕家里不低头的话,会被大哥他……” 谭文彬这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因为他清楚,这还真是自家远子哥的风格。 不提过去,昨晚他们实际上做的事,就是斩草除根。 不过,在外头怎么着也得为自家大哥遮掩一下: “喂,好歹我远子哥留了你一命,你还说他狠?” “不是我看出来的。” 是白鹤童子。 短暂沉默后,谭文彬站起身:“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军训不急,至少明天不行,我有事。” “什么事能比竞选班长更重要?” “你小子再在我面前提班长,我就拿你颜料笔给你脸上画净坛使者!” 走出陆壹寝室,回到自己寝室,小远哥还没回来。 谭文彬就在自己书桌前坐下,拿出专业书看起来。 等天快黑了,寝室门才被推开,李追远背着书包回来。 “小远哥,你忙什么去了?” “去补了个觉。”李追远打开书包,拿出三捆符纸,递给谭文彬,“分别是破煞符、封禁符、清心符,你分成四等份,自己留一份后,给润生阴萌他们也送去。” 谭文彬弯下腰,从自己脚下书袋里找出几本《正道伏魔录》,快速翻页后,找到记载符篆的地方。 然后,他仔细对照着书上图例,将名字与符纸图案对应上后,再拿出双面胶带,在上头写上名字,四等分后,用宽纸条捆起,再将写着对应名字的双面胶贴上。 “呼……” 做完这些,他才起身离桌:“小远哥,我去送符了。用给你带晚饭么?” “不用,我吃了回来的。” 谭文彬走后,李追远没去看书,而是躺在床上,头枕双手,看着天花板。 明天,就是柳玉梅正式搬家的日子,同时也是自己入门的日子。 心里有一种,自学一年后,终于能正式入学堂的感觉。 还真有点期待。 —————— ps:这章字数写完后发现超2w字了,起点规则一章不能过2w字,要不然发送不出去,所以只能分成两章发,这章结尾下一章顺接。 莫慌,抱紧大家! 第九十章(续!) 虽说入门仪式是在中午举行,但一大早,李追远就去了,身后跟着谭文彬、润生和阴萌。 本想着看看能不能帮忙搬家,可到了地儿才发现早已楼在人去。 柳奶奶的搬家,是真的单指人换个房子住,家具和用品这些全都留在这里,反正这栋楼也是她家的,放哪儿不是放。 李追远等人只能重新回到学校,来到老教授们的家属区,这里有联排,但屋子和院子都比较小。 谭文彬去打听到了罗工家原本的位置,众人到了那儿后,看见小院子里,一个男人正拿着锤子加固花架。 李追远喊道:“秦叔,厨房里酱油瓶倒了。” “是嘛,那我得赶紧去扶起来。” 秦叔钉好钉子,回过头,看向李追远,二人相视一笑。 李追远还清晰记得,一年前,自己坐在秦叔二八大杠上的画面,那时的自己,强得可怕。 进了院,里头可以瞧出来罗工曾经的精心设计,虽然地方没先前那栋大,但胜在别致。 柳玉梅都能住习惯太爷家的小东屋,肯定也就能住得下这里。 最重要的是,这儿是校内,距离自己宿舍区很近,自己以后过来可以更方便。 进屋后才发现,阿璃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一楼向阳的位置,有一扇落地窗,正对着院子。 进出阿璃的房间,甚至都不用走正门,跨过小院栅栏再迈过草坪,推开窗门,就能进来。 对于常人来说,可能有点不够安全,但对于这个家而言,最不需要担忧的就是安全问题。 不过这屋子的房间小,只能放下一张床,所以阿璃的画桌和书桌,被安排到一楼第二个房间里。 至于柳玉梅和刘姨,她们的卧室只能被安排去了楼上。 刘姨见润生和彬彬都来了,只能一拍额头:“哎哟,真的是,刚搬家,就得劳碌起来。” 大锅饭煮起。 李追远终于再次回味到,在太爷家时的那种味道。 吃饭时,谭文彬问道:“柳奶奶,咱中午在哪家酒楼吃。” 柳玉梅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桌子:“还是在家吃。” 谭文彬疑惑抬起头:“坐得下么?” “现在不是坐下了么?” 谭文彬明白过来:“没宾客的?” “要什么宾客,自家人不是都到齐了么。” “嘿嘿,我还以为您会喊些老朋友什么的来捧捧场的,您现在是真清简习惯了,境界高。” “就是搁以前,入门礼也是不请外客的,不会大肆操办。”柳玉梅目光看向李追远,同时拿起帕子擦拭自己嘴角,“入门后,能走江出来,那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要是没能走出来,请外人来观礼,岂不是被人留话柄笑话么?” 坐在桌上吃饭的秦叔,放下筷子,低下头。 李追远知道,秦叔是走江失败了的,柳奶奶对此归责于她的操之过急,但李追远很好奇,以秦叔的实力,到底是什么能阻拦得住他。 同时,先前进院子经过秦叔身边时,李追远也嗅到了自秦叔身上散发出来的草药味,这意味着秦叔是带伤回来的,而且很重。 柳玉梅余光扫向秦叔,淡淡道:“阿力,吃饭吧。” “嗯。”秦叔再次拿起筷子,“小远不会让您失望的。” “年代不同了,我也早就放下了。”说完这句话,刚擦拭好嘴角的柳玉梅,又重新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雪梨汤。 有些话,口头上说说就行了,骗得了别人是骗不了自己的。 秦柳两家的基业传承,都落在她肩上。 说不想再看到昔日的辉煌,那自然是假的。 但岁月教会了她宽容与耐心,她是不会再像当初对秦力那样,给少年压力了。 恰恰相反,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少年自己的步伐,会不会迈得太快,自己说不得得压一压他开坛走江的时间,省得过刚易折。 饭后,有一段休闲时光,这种感觉有点像过年,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聚在家里。 院子里,秦叔在拍打润生的肌肉。 “润生,你死肉太多了,身上的死气也太重。” 死肉太多指的是一味只知道蓄用蛮力,死气则是润生的身体特性。 李三江说过,山大爷捡润生时就发现,这孩子是吃脏肉活下来的。 所以,山大爷自河边将润生捡回家这件事,细节很值得商榷,山大爷可是捞尸人,他去河边是为了做什么的? 只不过,山大爷是真把润生当亲孙子养,过去的事,他不愿意再提了,本心上,他是希望润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要把自个儿当异类。 秦叔的评价,让润生有些羞愧。 他不安地看向落地窗边,与阿璃肩靠肩坐在一起下着棋的少年。 润生清楚,少年对自己的期望有多大。 许是见识过秦叔的实力,所以少年一直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秦叔,甚至超越秦叔。 可现在来看,自己似乎没这个天赋。 下棋时,是能分心的,毕竟也就是同时下三盘盲棋而已。 因此,秦叔说的话,李追远是听到了,但他一点都不担心。 润生要真没天赋,秦叔怕是都懒得骂,他现在越是贬低,代表着内心真实评价越高,觉得这么优秀的苗子,应该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秦叔开始逐步细节调整润生的肌肉发力,并传授他量身定制的吐纳。 从这里就能看出,传承体系中,人的重要性。 人,才是传承纽带的关键,文字记载,只能起辅助作用。 厨房里,刘姨正带着阴萌做甜点。 刘姨教得很用心,厨房里传出的都是轻声细语,阴萌学得也很认真。 直到第一批甜点出炉,李追远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点着了熏蚊片。 很快,一楼卫生间里就传来了刷牙声。 应该是刘姨,即使是杀虫片,她也得尝一下味道,做师父真不易。 阴萌站在厨房门口,缩着肩,双手攥紧,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很正常,谁第一天入门学做菜就差点给师父送走,都会心慌害怕。 李追远、润生和谭文彬三人,早就摸清楚了阴萌的厨艺水平,越是复杂的菜在她手里,越有变成毒药的潜质。 也无怪乎她当初一个人守棺材铺时,只吃白水煮挂面,至多加个酱油;炖个猪蹄连毛都不刮,只知道往死里炖它。 身为一个正宗川渝人,天天在家里只能给自己煮白味,绝不是因为她口味清淡。 不过,刘姨倒是比秦叔要慈爱多了: “萌萌,你是有学毒的天赋的。” 高端的剧毒,只需要简单的食材。 这是别人学不来的天赋,因为假如阴长生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位酆都大帝的话,人家真是地府有人。 丰都啊,丰都…… 亮亮哥告诉过自己,要再去丰都的话,得趁早。 上次在丰都只是走马观花,下次去的话,李追远是打算去探究一下它的真实隐秘的。 光是阴福海死后,被四鬼抬走接走的画面,就已足够勾起他的好奇心。 自己或许可以定做个大一点的棺材,让阴萌和自己一同躺在里面,再事先布置个障眼法,做一个假死,这样,说不定自己就能去到阴家人的往生之地了。 可能,在那里就能看见酆都大帝。 但问题是,进去容易,怎么保证自己能活着出来? 谭文彬和柳玉梅聊着天,让柳玉梅都有些意外的是,和这孩子聊天还挺开心的,不自觉地就让自己话变多了些。 以前虽说谭文彬也住李三江家里,但双方交集并不多,一是柳玉梅瞧不上他,二是谭文彬自己早出晚归上学加练功锻炼,压根没多余时间。 现在,柳玉梅倒是有些明白李三江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孩子了。 人呐,就是这样,吃惯了高端的就又会想来点接地气的,有小远那样的孩子在那里,更能反衬出壮壮的可贵。 时钟走到十一点。 “轰隆隆!”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夏日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本就是一种常态。 谭文彬一拍大腿:“啧啧,老太太您瞧瞧,老天爷真给面儿。” 柳玉梅瞥了谭文彬一眼,笑而不语。 这时,李追远走了过来,对柳玉梅说道: “奶奶,两家先人提醒咱吉时了。” 柳玉梅手指着李追远,对谭文彬道:“听见没有,这才是咱新龙王爷该说的话。” 谭文彬苦笑道:“老太太,您这不是为难人么,我要有小远哥这脑子,我也……” 一时间,谭文彬甚至无法想象出,自己要有小远的脑子后,自己该是什么样。 柳玉梅伸手点了一下谭文彬额头:“这有什么难的,小帆小船的,自然到哪儿都得低声下气,可当你船上坐着龙王时,你这站船头吆喝的,只需记住一条。” “老太太,您快教我。” “往死里装就是了。” 言罢,柳玉梅转身,对跟着小远一起进来的阿璃招了招手:“来,咱们该准备正事了。” 没宾客,没灯笼,没酒席,连办仪式的房间都是小小的,三分之一的面积放的是祖宗牌位,下首两张椅子,中间一块蒲团。 蒲团前方地上,摆着三盏灯。 一盏深蟒睁眼,一盏金龙抬头,一盏凤凰栖树。 分别对应的是入门、走江、回巢。 也就只有龙王家的敢有这底气与自信摆这三相灯,其它家,不是不能摆,而是怕自己承受不住。 一如其它家族的弟子出门叫云游而不能叫走江一样,天道有眼,江湖有灵,敢夸多大的口气,它就敢给你上多大的压力。 李追远今日只需要点第一盏灯,寓意自己入门。 等准备走江时,才会开坛点第二盏。 第二盏灯一起,就意味着走江开始,命格气运转变,有些东西,就算你不去找只是躲在家里,它也会被安排着奔你而来。 刘姨对自己介绍时,李追远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 李追远还反问过,走江时,自己家里人是否也会受到牵连? 刘姨的回答是,走江时既然要打出家里的名号,那家里必然会受到牵连,无论谁家,弟子走江时,都会先托举一程,毕竟家底子厚实,扛得住。 可等这一路送出去后,接下来的路,还是得那人自己去走。 一是最终是否能蜕蛟化龙,终究还是得靠自己;二是越往后,干系牵扯就越大,再家大业大,也扶撑不住。 说白了,走江就是一场对个人以及其背后家族的赌博,本质是以小博大,真压上全部身家,那就没意义了。 当刘姨介绍到“家大业大”时,李追远下意识地看向屋子里那满供桌的牌位。 要不是今天润生、彬彬和阴萌来了,真正的“自家人”吃个早饭,可能只需要一张木方凳。 这可真是……家大业大。 不过,有秦叔刘姨和柳玉梅在,自己走江时,前期还是能托一手的,但等过了前期……怕是自己和柳玉梅她们的关系,就会变成当初在太爷家时一样。 能一起吃饭、生活,却不能干预正常世俗之外的事。 至于那第三盏灯凤凰栖树,走江成功者自不必点,临时退出中断才需点起,秦叔就点过。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自己放弃了这次机会。 柳玉梅身穿一身绿色华服坐在左侧,其右侧坐着的,是身穿红色华服的阿璃。 今日这样的场合,柳玉梅代表的是柳家,阿璃姓秦,代表的是秦家,哪怕差了辈分,此时却依旧得并排同坐,这是代先人收徒。 秦叔和刘姨则分别穿着红蟒和绿蟒练功服,分立两侧。 刘姨,应该姓柳,只不过在李三江家时,为了装成祖孙三代她得将自己柳姓换掉。 其实,从灯盏上的龙凤以及他们身上穿的蟒就能看出来,搁古代,这样的家族得有多豪硬。 铁打的漕帮、流水的朝廷,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次乱世局面中,都有漕帮的身影。 而且,他们这样的家族往往讲究气运风水,不显于人前,这也就使得他们能在阴影下传承很久。 李追远站在蒲团前。 在他身后阴萌、润生和谭文彬全都手持燃香。 空间有限,三人只能贴着墙站着。 柳玉梅开口道:“条件简陋,怠慢大家了。” 李追远:“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柳玉梅笑着点点头,她是有条件大肆操办的,金陵的老宅她也有,但她就是故意选的这一处,挑的这一逼仄地。 地方小点,人情味也就浓点。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更加强烈,闪电也此起彼伏。 柳玉梅不由看向窗外,倒是今日好风景。 供桌上供奉的只是些昂贵的木头,所以,你们是都在窗外观礼么? 柳玉梅看向刘姨,刘姨开口道:“行礼。” 李追远先向柳玉梅行柳家门礼,柳玉梅随即站起身,进行回礼。 紧接着,李追远向阿璃行秦家门礼。 秦叔往前一步,站在阿璃身前,准备代为还礼。 但阿璃却主动起身。 秦叔只能退了回去。 阿璃对李追远还礼。 很多东西,她都是会的,但她就是不愿意做,因为论人。 刘姨内心一阵发笑,可在这雷声隆隆下的如此严肃场合,只能尽可能地压住自己嘴角。 她想起了当初在山城丁家,老太太就让小远代替阿璃见礼,又代替阿璃入座。 老太太的嘴巴是近些日子才松的,可她的身体行为,老早就很诚实了。 今儿个,看见俩孩子互相行礼了,那接下来,就该盼着下一轮了。 这生活,还真过得挺有期待感的。 反正,她是从李追远第一次走到阿璃面前,将阿璃手牵着走时,就喜欢瞧这俩孩子在一起时的画面。 每天早上起床做早饭前,她都会依靠在厨房门口,欣赏一会儿俩孩子坐在露台看书下棋,看得嘴巴甜甜的后再去做饭。 正礼行完,接下来就是选传承了。 柳玉梅心里是打定主意让这俩孩子一肩挑俩的,但该走的流程也必须得走,让他先挑一个,再由她开口劝其再兼一个。 外头雷声隆隆,柳玉梅不由瞪了一眼:催什么催你们! 清了清嗓子,柳玉梅开口问道: “李追远,秦家柳家在前,你选入哪家门?” 李追远看向阿璃,问道:“阿璃进的是秦家门么?” 柳玉梅摇头道:“我们阿璃,还未入门。” 没入门,都被那帮东西缠得这么厉害,等真入门了,怕是那帮东西得纠缠得更凶。 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柳玉梅一直没给阿璃办入门礼。 “那以后阿璃会入门么?” “等阿璃病好了,自是会的。” “那阿璃会入哪家门?” “你选哪个,阿璃以后就会入另一个。” 柳玉梅既是柳家小姐又是秦家少奶奶,得一碗水端平。 李追远可以挑一个再兼一个,兼的那个以后再让阿璃入门,这样无论两家,都挑不出刺。 “李追远,你选好了么?” “选好了,秦柳两家的门,我都入。” 柳玉梅愣了一下,这小子这么上道,她是没料到的,她甚至都准备好了再提兼一个时,和这小子再来段讨价还价的拉扯。 不过结合这小子先前的话,细思之下,她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子的想法。 一时间,柳玉梅自己都差点没忍住想笑。 这臭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让阿璃以后当他的小师妹! 你是把秦柳两家的传承,当什么了?当成逗小姑娘开心的玩具? 得亏这被逗弄的小姑娘是自个儿孙女,要不然柳玉梅当下就是再大的天才站在她面前,她都是要起身杀人的! 可就是被这么戳着软肋,弄得她气又气不起来,笑又觉得极不合适。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接二连三地在周围炸起,这一片家属区今天,凡是插着电的电视机、洗衣机和电灯,怕是都被劈坏了。 “唰”的一声,电闸也不晓得是被劈坏了还是跳了闸,各家在乌云沉沉的正午,都变得一片漆黑。 也就只有这里,因事先点了蜡烛,没怎么受影响。 柳玉梅对着窗外翻了记白眼:起哄起哄,一帮老东西,就知道瞎起哄! 事已至此,柳玉梅指尖一弹,柳家的门帖飞入李追远手里。 当柳玉梅想去拿阿璃那一侧的秦家门帖时,却见阿璃做着和她刚才一样的动作,指尖抵在门帖上,轻轻一弹,秦家门帖也飞入李追远手中。 李追远将两封门帖迭在一起,跪在蒲团上,将门帖置于第一盏灯的蟒头上。 门帖自燃,火苗如水银般落下。 蟒灯被点起,蟒蛇眼也随之睁开,与少年对视。 冥冥之中,精通算相一道的李追远,似乎感知到自己的命格在此刻发生了某种变化。 待门帖燃尽,李追远跪直身子,朝着供桌上的牌位叩首行礼。 每一叩,窗外雷声就随之发出一声轰鸣,像是在呼应。 这一场景,把此刻正贴着墙站着的润生、彬彬和阴萌看得睁大了眼。 他们能瞧出来,小远哥没有刻意在等闪电雷声配合,只是按照他的节奏稳定地行礼。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小远哥在故意配合雷声营造声势,可你什么时候见到连续九次都同一个节奏点打的雷? 礼毕。 雷声止。 柳玉梅:“拜龙王!”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润生、彬彬和阴萌。 然后四人相对而跪,互叩三次。 既然柳玉梅说她不在意虚礼规矩了,那李追远就真按照拜把子流程走了。 拜龙王结束,自即刻起,润生三人就算是秦柳两家的记名弟子了。 山城丁家晚宴上那么多家族,都是很早以前以这种方式传承下来的。 李追远转过身,再次面朝柳玉梅,还有最后一步劝诫,入门礼就算圆满结束了。 柳玉梅开口道:“李追远,既入秦柳两家,当思进取,不堕门楣,日后走江……” 第二盏灯上的金龙,在此时忽然缓缓抬起头,龙口张开,吐出火苗。 金龙抬头,走江开启! 柳玉梅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秦叔和刘姨也是面露震惊,明明没有点灯,可灯芯自燃。 李追远也很惊讶,但看着这燃烧的灯火,心里又有些释然。 原来,自己早就开始走江了。 可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润生三人也是满眼好奇,刚也没见小远哥点灯啊。 全场,唯一神色没变的,只有阿璃,因为少年告诉了她所有秘密。 柳玉梅神情无比凝重,她本意是想等少年完全长大后,再多准备准备时再开坛点灯走江的,可现在,灯既已起,木已成舟。 除非现在把这灯熄灭再重新点一次,可这就直接意味着认输,走江失败。 柳玉梅的双手,置于座椅扶手上,实木椅子在她掌心里,如塑料泡沫般不断碎裂。 刘姨都很担忧地看着李追远,这么小年纪走江,这得多难? 秦叔眼里除了担忧外,还有回忆与期许,更深处,还有一种解脱。 他是秦家走江的失败者,所以他也希望后面有人能成功。 李追远倒是率先调整好了心态,指了指金龙抬头的灯火,神色平静道: “真好,以后省得费事再慢慢找了。” 事已至此。 柳玉梅看向少年:“小远?” 李追远点了点头。 柳玉梅缓缓站起身, 开口道: “谨以至诚,昭告江河湖海: ‘自今日起,我秦柳两家,再遣门下传人走江!’” 第九十一章 “谨以至诚,昭告江河湖海……” 在柳玉梅的声音响起时,李追远人虽然还站在屋子里,可意识却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恍惚。 在他的视线中,那盏金龙抬头的灯盏,好似一下子活了过来。 金龙的身躯自灯盏上脱离,先是扭曲,再是盘旋,灯芯如火,吐息含涌。 它离开了地面,飞到自己跟前,随后又顺着环绕。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了,却没有任何焦味,只有缕缕烟尘以及耳畔边若有若无的脆响。 硬要去打个比喻,那就是纱。 一层,笼罩在脚下、覆盖在路上、遮掩住命运的纱。 纱是薄的,能透光。 一如一年多前,李追远第一次在自家太爷地下室里,翻出了那套《江湖志怪录》。 魏正道在这本书中,归纳总结了其一生所见所闻的所有死倒,是一部关于死倒的百科全书。 这套书,是李追远的启蒙。 自那时起,李追远就规划好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回到高中,选好大学,奥数竞赛,提前录取。 包括和罗工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确保自己以后可以参加大工程水利项目。 因此,他脚下的路,只是蒙着一层浅纱。 可有些事,哪怕只有一点不透光,下方就依然是暗流汹涌。 他确实是早就开始走江了,但走得并不明白,并不干脆,也并不爽利。 开坛走江以及柳玉梅的昭告,相当于帮他把这最后一层薄雾给驱散了。 这是一条注定难走的江,遍布艰难险阻,动辄倾覆。 可是它,就在这里。 比起开放式的主观题,少年更喜欢有限定条件的客观题,无论后者有多复杂有多难。 现在,题目就列在自己面前,提笔去做就是了。 少了那点云遮雾绕的迷茫后, 只觉浑身轻松自在。 连那条还围绕着自己飞来飞去的金龙,在李追远看来,都显得有些可爱,愣头愣脑的,像是自家养的小黑。 现实中,灯还是那盏灯,金龙依旧挂在灯上,灯芯烛火在其龙口中摇曳。 屋里大部分人,是看不见李追远此时所见异象的。 在润生他们三人眼里,李追远整个人像是舒缓了下来。 他们拜了龙王,也懂第二盏灯的含义,可具体要说有多深的理解与体会,那自是不可能的。 刚刚,他们在柳玉梅等人的反应里,感受到了紧张与不安,但等瞧见自家小远哥现在的状态后,三人心里也就跟着如释重负。 再严重的事,换个视角与心态,都能变成:嗐,多大点事儿嘛。 秦叔眼里的其它情绪都被驱散,剩下的,只有感慨。 遥想自己当初点第二盏灯时,主母还年轻。 面对供桌上那一排排的牌位,面对重振秦柳两家的责任,他紧咬着牙,面容肃穆,心里,是忐忑与惶恐。 可同样的场景,再加上出人预料的机遇安排,落在眼前少年身上,其呈现出的反而是一种洒脱。 这不是伪装,因为在这种氛围下,有能力伪装的人……不存在去伪装的必要。 当你看见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时,你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似乎是一种必然。 刘姨的观感更直白些,她觉得小远身上似乎多了一层气质,这让本就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变得更好看了。 这样,少年少女在气质上,就更加贴近,当他们在一起时,看起来也就更和谐。 刘姨现在迫切需要嘴里的这点甜,去对冲接下来阴萌亲手给自己烹饪的苦。 柳玉梅看着李追远,同时轻轻挥手。 少年没动,因为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秦叔向外走去。 刘姨想要去牵阿璃的手带她离开,阿璃没动,依旧看着少年。 她不喜欢画画,她只喜欢画李追远,她觉得少年现在很好看,包括那条作为背景正绕着他飞来飞去的小金龙。 刘姨看向柳玉梅,柳玉梅微微颔首。 入门和走江仪式都走完了,接下来该是长辈嘱咐,阿璃今日代坐的是秦家,是可以留下来的,虽然她不会开口说话。 但柳玉梅清楚,对这臭小子而言,自家孙女的一个眼神,胜过自己千言万语。 润生三人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柳玉梅、阿璃和李追远。 终于,那条金龙离开了自己身体周围,又回落到了灯盏上。 于现实中,灯火熄灭。 在正常人眼里,这盏灯点的奇妙,熄得突兀。 可在李追远看来,这灯火,已经在自己身上燃了一圈,弄得自己现在都暖洋洋的。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向窗外,雷声是停歇了,可风雨依旧。 这时候,真想推开窗户,接些风和雨进来,贪个一时凉爽。 “吱呀……” 窗户被一只手推开,风雨进来了。 凉风一吹,湿润拂面,李追远彻底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才发现,其他人都离开了。 李追远转身,对着站在窗边的柳玉梅,带着歉意说道:“是我走神了。” 柳玉梅欣赏着窗外黑云压城般的景致,笑道: “下江前能多想想自己该怎么游,这是好事,总比愣头青般不管不顾一猛子扎进去要好。” 李追远听出来了老太太意有所指,但好在秦叔这会儿不在。 “奶奶,有个问题,先前刘姨告诉过我,现在,我想再向您确认一下。” “说。” “我走江后,对家人的影响。” “你改姓迁移,算是和你北边家里断了亲;户口落在李三江名下,算是和你南边家里做了离。 也就是说,你狭义家人里,现在只有李三江一个人。 你太爷那老家伙福运深厚,他只要留在老家不挪窝,依旧能吃香喝辣。 就算你想回去看看,也随时都可以,像以前那样对待他就是了。别去搞出个什么改运、改气、续命这类的大阵仗,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老家伙是真的命好啊,和你同享一个户口本,还早早地定了契将他遗产都留给你,绑定得如此之深。 这你以后走江时,镇的那些邪祟所积的功德,也会哗啦啦地分润到他头上。 人在家中坐,福自天上来。 老家伙健健康康活个超百岁,都很正常。” 李追远:“那广义的亲人呢。” “广义的亲人指的不是你南北边的亲戚,而是我们,是秦柳两家。 也正是因为你入了门,才加深了对南北两边的断亲。” “那我要是走江顺利的话……” 柳玉梅直言不讳:“秦柳两家,自是能得到好处的,” “……那阿璃的病,会变好么?” 柳玉梅:“阿璃的病,不是一直在变好么?” “病情依然在,只是阿璃更加去克服和习惯了而已。” “会变好的。”柳玉梅看向阿璃,继续道,“都是些曾经的手下败将,污秽残渣,无非是瞅准了空档,上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罢了。” “我该怎么做?” “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你只需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好好走你的江,你越强大,秦柳两家门楣越复兴,那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自己就吓退了。” 李追远点点头。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好在风声雨声夹杂,倒不显得沉闷。 柳玉梅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李追远:“因为想问的都问完了。” 柳玉梅伸手指向供桌上的牌位:“烂船还有三千钉呢,瞧不上眼了?”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怕牵扯到我们?”柳玉梅指尖轻勾,窗户闭合,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普通人家小辈出门,长辈都晓得给预备点盘缠呢。如今,咱秦柳两家好不容易又有人走江,作为家里人,怎么着都该托他一手。” “奶奶……” “奶奶我是年纪大了,但一辈子养尊处优,还耗得起; 你秦叔你刘姨,虽是不成器的长辈,好歹也能扛一扛事。 换了新屋子,小是小了点,可不也是能遮风挡雨么? 遇到惹不起的、弄不过的,该回来就回来,该请人就请人。 这屋门一关,世上敢敲门进来的东西也真不多。 真要出了门去,寻着哪家,哪家也都不好消受。 虎死威犹在,咱两家是不比过去了,可也正因此,反而更豁得出去了。” 阿璃点头。 李追远是见过柳玉梅在太爷家的谨慎小心的,所以自然更清楚柳玉梅刚刚说出这番话的重量。 除非自己再次点灯,昭告走江结束。 否则,要是自己在外面遇到什么事,躲回家,那庇护自己的人,就将遭受气运的反噬。 更别提家里谁去帮自己主动出头了,此举带来的副作用,只会更加剧烈,弄不好真就是出一次头换一条命。 可以说,自第二盏灯燃起的那一刻起,自己与柳玉梅等人的关系,就变成了昔日自家太爷和她们的关系。 可以共同吃住,可以正常生活,但只要牵扯到玄学方面的事,那就会引发负面效果。 “奶奶,您也看见了,今日虽是由您正式昭告,可实际上,这江,我早就是在摸黑走着了。 我的意思是,以前我是怎么走的,那以后,我继续这么走就是了。 我有我自己的习惯,也有我自己的节奏。 旧有的模式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我自己摸索出来最适合我的。 所以, 我们一切照旧?” “小远,你有你的道理,可我也有自己的规矩,你不能只讲你自己的道理,却完全不顾奶奶的规矩。 奶奶我这辈子,都活得很体面,也好这个面。 你总得让我伤个风感个冒,咳嗽咳嗽。 这样以后你走江成功后,我再去和那几个老不死的玩意儿见面时,才好意思装出一副故作谦虚的姿态,说出‘其实我只是白捡了个龙王’的漂亮话。” “奶奶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开口了。” “说。” “您、秦叔和刘姨,继续教一段时间壮壮、润生和阴萌。” “这算什么开口,本就是早就答应你的事,而且还答应了两次。”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同的承诺在不同时期的分量可截然不同。” 自己没走江时,这都不算事,可现在,都得牵扯进因果。 而且,根据自己早已走江的结果来看,因果其实已经出现了。 比如秦叔受了很重的伤回来,比如刘姨今天差点被毒死。 他们一个要教润生功夫,一个要教阴萌毒术。 老太太倒是没啥事,因为她只教彬彬唠嗑。 如果必须要付出点代价的话…… 那这个世界上,付出与回报之间,性价比最高的事情就是——学习。 让秦叔帮自己去打架,不如让润生学习发展成秦叔; 让刘姨帮自己治疗和下毒,不如让阴萌学习发展成刘姨。 反正按常理经验推算,刚走江时的风浪还不算大,自己的团队还有容错和发展空间。 柳玉梅问道:“那你自己呢?那我呢?” 很显然柳玉梅也察觉到了,这种反噬作用已经出现。 但没办法,一辈子好面的老太太,可不允许只让阿力和阿婷出血,她也得拿着帕子接一口,要不然不得劲。 “奶奶,您做主,帮我选一套基础类的书吧,越基础越好。” “奶奶我其实……比他们俩,要能扛得多。” “我知道,我信的。” 李追远目光看向柳玉梅原先坐的椅子,两边扶手处,已经被捏碎了,地上垒起了两小堆细细的木屑。 这可不是光凭力气大就能办到的。 “那你就跟奶奶要点好的呗,别客气,让奶奶也痛痛快快出点血。” “可是,我就缺基础。” 基础不牢固以后会吃亏的,这是学校老师都会经常讲的道理。 以前李追远就是因为这个,吃了太多苦。 高端的功法,他现在倒不是太缺了,最重要的是,这些高端的功法秘籍,自己可以回太爷家地下室里继续扒拉。 太爷纯粹把那些古籍看作卖不起价的废品,而且压根不当是他自个儿的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无论去拿多少套书,对太爷而言,都毫无反噬影响。 柳玉梅闭上眼,似乎认命了,淡淡道: “行吧。” 李追远微笑道:“奶奶,等润生他们学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就恢复如初。” “依你的。” 柳玉梅摆摆手,示意赶紧走。 她现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是那天李三江坐在小方凳前,拿着笔给李追远一笔笔算上大学开支的画面。 有时候,明明有条件有家底,却给不出去,也是一种憋闷。 更憋闷的是,柳玉梅发现自己近期,老是在共情李三江。 “奶奶,那我先走了。” 李追远走向阿璃。 少年不是很喜欢阿璃今天的装束,因为太庄重了,少了些许天真俏皮,好在,这种装束,一辈子也穿不了几次。 阿璃站起身,将手递给少年。 二人牵手的刹那,李追远耳边仿佛听到了鬼哭狼嚎。 应该是自己入了秦柳两家的门,得到身份认定的缘故,使得自己和阿璃之间的关系,在法理上更亲近了。 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知道,原来不仅仅是睡觉中的黑夜里,就算是在清醒的白天,那些东西,也依旧在缠着她。 怪不得女孩当初只喜欢坐在板凳上,目光平视前方,她是在尽自己可能地,去屏蔽周遭的干扰。 这种恫吓、恐吓与诅咒,它根本就不分昼夜,如跗骨之蛆,一直都在。 阿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眼帘微闭,想要切断这种关联,让少年不受影响。 但李追远握着她的手,却微微发力,然后双目一凝,直接走阴。 女孩抬起头,看向少年,少年则轻轻扬起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没告诉我即使是在和我下棋、吃饭和画画时,你身处的,依旧是这样的画面。 女孩没有说话。 少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他推开门,门外是走廊;门外,是一片血腥的泥泞沼泽。 他们下楼梯,楼梯上铺着垫,踩起来很软也防滑;楼梯由累累白骨垒成,数不清的手从里面伸出,想要抓住他们的脚踝。 他们来到底楼,餐桌上,刘姨已经摆上了午餐佳肴;餐桌是一口大锅,锅里煮着一颗巨大的肉瘤,肉瘤有眼睛有双手有双腿,它在锅里浮浮沉沉不断翻滚,那相较于身体显得格外细小的嘴里,不断发出着难以入耳的肮脏诅咒词汇。 他们来到屋门前,门外,就是这栋三层小联排的院子,打开门,外面风雨交加;他们来到一座古朴平房的门槛边,门槛外,是成片成片放下手头事情的各种诡异恐怖存在,它们全部面朝这边看来,发出阴惨惨的笑容。 李追远是有病的。 李兰说过,他们母子俩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因为他们的天生理性会泯灭掉情感,将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视为愚蠢恶心的更低级存在。 连看人都是这样了,那看待连人都不是的这些东西时,哪可能还有什么好观感? 或者说, 一个十岁时,就把死倒邪祟当玩具钓着玩的孩子,其骨子里,怎可能对这些玩意儿有什么敬畏可言?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出屋门;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跨过门槛。 李追远面向四周的狂风骤雨;李追远环视周围的污秽邪祟。 “被封印出不来的,我以后会找到你们,破除你们的封印,亲手送你们上路! 被镇压还没被磨灭的,我会去镇压地,修补完善提升阵法,看着你们被镇碎。 已经死了却还在享受哪家香火供奉而得以存续的, 谁家供奉你们, 我就让谁阖家血光灭门! 别以为我是在空口威胁, 不信互相扒开人皮看看, 到底是谁, 更不像人!” 话落, 虹销雨霁。 …… 柳玉梅站在窗边,看着阳光透过云层,逐渐放晴的天空。 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浸湿了眼眶。 但她还是强撑着,没让泪水真的滴淌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已经没谁真的在意自己哭没哭了。 搁以前,她还是柳家小姐时,随便掉一颗眼泪,父兄们都会心疼得围着她转,那老东西更会死乞白赖地给自己演猴戏,全然不顾秦家少爷的身份,只为博取自己一个破涕为笑。 他们,都走了。 只把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 她知道江上的人依旧怕她,可怕的却不是昔日的龙王柳或者龙王秦。 即使表面上客客气气,该行礼行礼,该跪拜跪拜,可心里,估摸着早就腹诽开了。 笑话她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硬顶着两家龙王的牌匾,只为了撑起那一份舍不得丢下的体面。 可牌匾,不是擦得越亮就越有威严。 牌匾,得用血去泼,以新血拭旧血。 面服心不服,是无所谓的。 跪下,再抬起头,我要看的,是你眼睛里的害怕与恐慌。 我堂堂柳家大小姐,自出生以来到成亲,就不晓得“委屈”这俩字是个什么意思。 可这几十年来,你们却让我硬生生咽下去了这么多。 都来瞧瞧吧 我给你们送出的这份大礼。 “这江湖, 合该滚滚血,让本小姐解解气!” …… 天晴了雨停了。 隔壁老教授的妻子正破口大骂这贼老天,把她家的电视机给劈坏了。 这年头电视机可是个大件贵物,而且她还大声喊出了电视机的型号,还是个彩电。 骂着骂着,老妇人又改口大喊: “你为什么不去劈死那石雨晴!” 石雨晴是老教授年轻时教过的一个女学生,今年她刚离了婚。 李追远这边,大家安安生生地坐一起吃过午饭后,上午干嘛,下午就继续干嘛。 阿璃在书房画画,她先画出了仪式房间的布局,还把先前在场的其他人都画出来了。 她要最后一个画少年,这很像是其她同龄孩子吃蛋糕时,先把面包吃完,最后一口留给珍视的奶油。 李追远在旁边看着她画中途,他出去倒茶。 平日里刘姨会贴心地把茶端进来,但现在刘姨没办法这么做了,在下午她刚教阴萌又做了一道菜,直接把整个底楼都弄得乌烟瘴气。 最后柳玉梅骂人了,把她俩发配去了校外先前住的那栋房子,让她们去那里进行教学。 李追远发现了,刘姨的教学方式很因材施教,她居然把毒术原理融合进做菜心得中,以做菜的方式来传授阴萌。 这教学效率肯定会惊人的高。 但也让李追远暗暗记下了,得提醒润生,以后千万别让阴萌靠近大家的厨房。 至于润生,他现在很痛苦。 秦叔教给他一套拳法,润生在练。 李追远先前在屋里,都能听到润生练拳时发出来的骨骼和肌肉撕裂声。 等少年端着开水瓶来到屋外时,更是看见润生不仅七窍流血,而且汗珠混着血珠,遍布全身。 “继续练。” 秦叔吩咐完,就主动走向李追远,解释了一句: “我在纠正他以前的错误,重新打地基。” “嗯。” 李追远知道秦叔误会了,他可能觉得这种训练方式让自己觉得有些残忍,从而同情润生的境遇。 可事实上,李追远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欣赏这种能直观表现出的训练效果。 秦叔指了指润生,“在李叔家里时,我就瞧这小子不一般了,可惜那时候,我连你都不能多教。” “秦叔,能问你一件事么?” “小远,你是想问我当初怎么走江失败的是吧?” “是。” “等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不矫情,可指望着你来替我找那帮家伙报仇呢。” “不,秦叔,你误会了,我才懒得给你报仇呢。”李追远伸手指向润:“你还是指望他吧。” “行,我知道了、我给他,往死里练。” 求大家的月票 普维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觉得这回任务忒不公平,同是任务者,有人是直接传送到地下城的,有人却要扔到垃圾堆里,苦苦找寻。 当然了,那个时候,格斯特并没有觉得这样做会吃亏,因为在他眼里,胡毓完全就是一个陪跑者,甚至他能不能跟卡梅伦和杰克逊跑到最后都是一个问题。 看到这辆有些熟悉的豪车,胡毓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而寒雪,也是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 可惜的是,他这一次选错了对象,等待他的不是美好的明天,而是死亡的地狱。 “看看能打成几比五再说吧,上次你还挂着个鸭蛋呢。”兰多夫站起身来,嘲笑着说道。 作为姚明之后的又一名中国球员,当袁夙到达休斯顿的主场--丰田中心球馆的时候,意外的受到了球队老板莱斯利-亚历山大和球队队长肖恩-巴蒂尔、查克-海耶斯的热烈欢迎。 得知好莱坞都亲自派人前往天国邀请陈默,国内的这些娱乐公司真的是慌了。 他真的饿了,可是,自己的兄弟又不让过去,他确实有些不高兴。 神刀斩的升级速度就要慢很多了,30秒才能施展一次,熟练度的增长慢得可怜。 当时日上三竿,离周懿毒性发作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武馨心里清楚,再这样耗下去,即便最终能保他一命,他的身体也会收到不可预知的损伤。 “你说你会采访我,但我只是一个地区联赛的球员,甚至在地区联赛里也不算踢的很好的。如果说没有其他因素的话,你这么做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左立显得很不解的说。 他倏忽站起身子,望着实验楼门口的方向,罗昭远紧紧攥起了拳头。 一到慕容雪的住处,见房门正门大开着,周懿满面笑靥地走了过去。刚要进门,便见虞兮从里面走了过来,双手将门一关,紧接着又上了门闩,硬生生将他堵在了门外。 一时间又有无数网友攻陷棒子国的论坛社区,各种流言,各种抨击。 左立也是在关注着许冰冰。不知不觉间,左立觉得已经和许冰冰有了某种连自己都不太懂的情感了。 司马春又惊又喜,久别之后的思念之情难以言表,便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好在门禁刚刚开启了一会便开始关闭,金属插销缓缓地收回来,罗昭远将丧尸奋力往外一推,正好避免影响了金属插销的扣死。 巨像鬼连续倒退了数千米,方才停下来。在地面留下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一声巨响之后伴随着声声碎裂的声音响起,诸葛正我面前那土褐色的山形壁障如同被大锤狠狠地砸中了一般,虽然没有就此蹦碎,但是其上遍布的裂纹却清晰无比的表明了,它已经没有了再挡下郭栋第二道掌心雷的能力。 咔咔,巨大的鳄鱼手臂靠近了,而我也几乎是压抑下自己的恐惧走了过去,果然,除了气味真的有些让人不太适应之外,这手臂的力量还是没的说,顿时就让雕像变得坚固起来。 天道身前一个巨大的玄奥法阵运转,紧接着这玄奥的法阵如同一扇大门,开始运转,转眼间大门打开,一些发光的生物从大门纷纷钻出来。 “或许这就是奶奶说的,劫数吧!”马舒瑶似乎不再怨恨,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二代挥拳,从上而下砸到豪彘的头顶,它当时就蒙了,愣了好一会。 “他们怎么会怀疑汤天路呢?这有点太牵强了吧?”唐果确定严立夫他们听不到的时候,才疑惑的问秦沧。 整理好情绪之后,反倒是副队开始劝说我们,而这时候我也美誉继续深究,而是直接开始研究那个道具。 十几名天杰爆喝一声,从异兽上飞身而下,天杰队长首先发难,紫色能量暴涨,一掌向我的头顶拍来,掌力势大力沉,他的出招极其突然,我没有预想的到,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夏流和白璐依偎着躺在床上,这已经是夏流成为圣人的第三天了,昨天夏流回到连云宗,将所有消息告诉白璐后,白璐也是惊呆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夏流竟然能达到如此程度。 回到朝华云蔚馆,景容将他与玄武帝所做的交易告知了慕雪芙。慕雪芙听后又气又感动,气他放弃所有,让玄武帝称心,又感动他为了自己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她记得她明明是在乡下外婆家来着,乡下怎么可能有这么豪华的装修。 只是这谋划之人太过没有脑子,而我那嫂嫂向来是识大体的主,我那兄长为了维护大庆安宁,陆陆续续也抬了不少的妃嫔之位,可是对着我那嫂嫂一直都是相敬如宾。 这事儿穆璟宸从来没跟梅雅丽说起过,直到现在,梅雅丽也不知道她和穆璟宸其实还有一段“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缘分”。 老刘震惊于,这个认真的牧马人,心说难道我看走眼了?巴巴罗萨是一个安于现状,或者是他经历人生的磨难,看透人间红尘?真的想隐居在这个岛上了? 虽然他的这番询问颇有些例行公事的意味,但梅雅丽却丝毫没有被影响了好心情。 “我是醉了,莫要放在心上。”咱不能逼迫姑娘家不是?明眼人也能瞧出她这是练习厨艺。 什么叫做她饥渴还独守空闺啥的?她一个高中一年级学生用得上这些个词吗? 宁初然大惊,忙要推托,可沈期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领着两人往车那儿走。 两人搭乘出租车来到梅雅丽订好的酒店,稍作洗漱之后,穆璟宸便就和梅雅丽一起出去找东西吃了。 自打李木臣消失在美食广场的上空,空城熙的心就一直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点儿什么,他在老会长的领导下帮助美食星球恢复了原来的生机,看着美食星球一点点变好,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第九十二章 秦叔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走到花架下,将放在那里的工具篮提起,先从里面取出一个锤子,然后伸手拨了拨,自最 每个钉子都有筷子那么长,钉帽有大拇指那般粗,锈迹斑斑。 这是,棺材钉。 秦叔单手抓着棺材钉手腕一震,锈迹全部脱落,可里头呈现出的色泽,却是覆盖 李建申何时见过谢梦华如此刻薄的样子,也是气的不清。可她不走,他也无法,索性随了她去,自己迈步上阶进了官署。 杨自在和张然两位连长,在这个时候已经走进了指挥室,并把他们的现状向孙宁做了汇报。 一些胆大的人从窗户里探出头,往西望去,看看马贼有没有过来。 突然,车灯亮起,车窗摇下,男人俊奕的脸庞出现在江年年面前。 许良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能将成向荣、曹曼卉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一下子吓的张乾腿都软了,他踉跄了两步上前查看,心说还好还好,瞅李建申的样子应该只是胳膊断了。 也就是因为那场战争,美国人终于开始承认,中国很强,中国的陆军很强。 而,如今,竟还要加上一个大韩的百姓? 越说纳威的声音越低沉,他已经意识到了他没有加嚏根草糖浆,当时药剂沸腾七分钟后,他就开始执行第四步操作说明了。 “那好吧。”见她转移了话题,我也不再逗她,顺着她说了下去。 “……”明明是他不对在先,怎么错的是她?曲璎怒瞪着他,心里却反驳不了他的话。 “明琮权,你家有珠宝店吗?”曲璎看着崔希雅目前维着正在切开的毛料打转,附在他耳边轻问。 【很浮夸的演技,但是这一次连我都骗不了了。。。如果说你还有什么计划的话。。。】尤利乌斯黑着脸说着。 林宇将冉灵儿头上的帽子和眼镜摘了下来,这当然不是为了让冉灵儿也比美,只是为了让她透透气,一张瓷娃娃般精美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由于滑雪运动脸蛋上还是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如此你们多加保重!”周德说完身形一闪就迎着千流灵漩涡风暴继续深入大阵的中心而去。 同一品牌名换行业注册在我国是行得通的,手表行业的商标注册在家纺行业在南通家纺市场是件在平常不过的事了,市场上还有“凯美瑞面料行”、“保时捷面料行”等等。 而这边的菲力,自从莉可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没敢眨过一下,生怕错过一点,当她们走过去的时候,他就想立马冲过去调戏一番,奈何他的胳膊一直被烈炎拽着冲不过去,气的他只想咬死这个拦着他的人。 “慢着,我的马你要是敢动它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身后华服男子,忽然开口道。 听到叶天这句话,菜丰阳非常高兴,不是为了活命高兴,而是能跟着这么厉害的人做事,将来一定也能成为一个高手。 素意看了一眼提利昂,他一脸担忧在她看来当然很假,可他眼里的沉重却不像假的。 如果除了死还有什么能让爱她的人更心痛的,就是她连精神都没保住。 孙翠是最先看到石作志等人身影的,身为孟家的直系后辈,孙翠对孟家的这些势力自然是熟悉无比,看到这一情况,孙翠还以为来的肯定是孟家的什么人物,最有可能的还是自己的父亲。 第九十三章 “哟,早啊叔,这是给您的。” “阿姨,您今天气色可真好,这是您的。” “姐姐,你这戒指真漂亮,对象送的吧。嘿,我一看就知道,啥时候办婚礼啊,记得喊我哦,我让我家老谭替我随礼。” 谭云龙本来背靠办公椅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正打着盹儿,睡着睡着耳畔就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睁开眼,就瞧见自 而后便见萧问又一晃,跟醉汉完全没什么两样,这就要倒在地上。一旁的演宁连忙抢前两步,扶住了萧问,也没和萧问打招呼,金针直接朝萧问脑袋上扎去。 而他身边的两个中国人,明显是功夫高手。如果他们的身份是保镖的话,那么这一切就可以得到完美解释了,虽然看起来有点牵强,但是更可以辅证。 “你妹o阿!”看着阿斯顿马丁远去的背影,郎公子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之声。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神,都烟消云散。 “大概夸父大人喜欢吃煮熟了的鸭子吧…”爱丽丝在心里想到,然后继续把心一横,脱了起来。 那个叫做疯子的男子转身看了林天生一眼,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林天生。 底下的人并不知道宋定波体内的变化,他们只知道,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宋定波便被那个新晋弟给制住了!他们甚至连真正的交手都没有过,因为根本没人听到任何碰撞声。 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碰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的神通,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如同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想带走什么带走什么,包括他们的命。 “哼,你以为可以将我们个个击破吗……碰上了那个病秧,你只会和我一样的下场……”说到后来,那丹道测试者的脸上又恢复了些神采,既然自己已经被淘汰,那么淘汰掉自己的人也被淘汰自然是他喜闻乐见的。 这一刻他索性认命了,由着那彩石上的光芒带着他飞行,至于说扔掉这块石头,他还真没那胆量。 季末心里微疼着,当初若是知道时阳要这样,他一定会誓死保时林的,这样,他和时阳也不会走到今天。 杨秦拉着秦幽若一起,本来杨秦是不太清楚的,但是秦幽若是什么人,自然清楚这周围什么地方车比较好。 一想到曾经时茹是怎么样抹黑自己的,她现在就怎么样让她身败名裂。 不愧是天剑城,纵然是夜幕之下,钱庄之内依旧人头涌动,好不热闹。 盖德军经历了那么多,还撰写出了三百年前历史真相的报纸,路易·八世不相信他们会那么笨。事实和他想的一样,盖德军有着充分的准备,甚至没打算将他们带回静和。 晚风一阵阵的,廊下灯笼摇曳着,昏黄的灯火忽暗忽明,洒在地上。 祝氏本来心里沉甸甸的,听到儿子这声稚嫩天真的话,看着孩子眉眼间的开朗和认真,又觉得孩子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那个时候,她是市长千金,所有人都忌惮,并不敢得罪自己,可是现在,她还能吗? 不管如何,若是能够得到这个男子,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是在这之前,他们首先要面对的,还是天玄洞天之内隐藏的那些危机。 迪奥面筐强打加内特,整个肢体都在寻求接触,最终造成加内特的犯规。 第九十四章 “小远哥,我知道的就这点了,我当时也没去细翻那一摞卷宗,就恰好眼睛扫到那张照片,然后我爸给我简单说了几句。 要不,我现在再去局里找我爸,把那一摞卷宗给借回来?” 李追远指尖在书桌轻弹,他正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节奏。 毫无疑问,“余婆婆”是自己选出来的题。 江水,真的如自己所想的 陈秋嘴角掀起一抹弧度,一步一步来到林思颖的跟前,捡起沙发上被他扯下的扣子,拇指,食指轻轻发力,直接捏碎,露出里面一颗黑色金属物体,最中间还有一颗红点不断闪烁。 话音刚落,子良立刻拄着桌子,将身体往爱丽丝的方向欠去,把脸贴到了一个很近的距离上。 随着来到第二节,丁禾吉他换了曲风,逐渐低沉,渲染着浓浓的悲伤。嗓音也由高变低,用低沉的嗓音,凄凉的唱出情景的变化,让人体会到歌曲中人物,心里的唯唯诺诺的担忧。 刘经理心中咯噔一跳,听出了周凡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这才想起这个家伙身手了得,昨天才被他教训了一番。 这时候白狸也是怒声道,对于六凤长老坏了自己的好事这事儿显然是很不高兴的。 当年,许仙死了,白素贞虽然有天仙修为,但影响太大,敌不过叶轻雪身边的高手,败下阵来了。 “阿弥陀佛,我这么仁慈,为什么你非要逼我呢。不过谢你吉言,我必定会跟会长百年好合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在那里举着刀砍一个响马的轻纱曼舞。 “死老头子,你瞎呀,没看到!”正因为买不上跑车,满肚子邪火的青年,直接咒骂说。 也就是这一刹那,老者还没细想,就被金阳涛发出的惨叫声直接打断。 不过正蒙着呢,只听一声风的呼啸,然后,自己的脑袋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凌玄摇头,制止了它。于燚清淡漠的道:“我要的只是大地之魂,其它一切与我无关。大地之魂已到,我必须赶回去。”说罢,他蹒跚着向一边走去,四周沙漠民族并不阻拦,并且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通向外面。 “离远干啥,它又不是老虎,吃不了我!”表弟说着,给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跑开了,但我听完他那一句话,心里一紧,暗想那指不定是个猫妖呢,吃了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看到这里,技术员们一时间也说不出这到底算是这个叫做夜藏弓的玩家运气好呢,还是因为人品够坚挺,不过他们心里的疑惑也都解决了,游戏进程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不过就是提前开放了一个系统而已,也不算多严重的事。 到如今,刘泽清终于要跨下张溥等人早就预先替他设计好的一步,张溥的脸上,也是满满当当的全是欣慰的笑容。 没人跟自己说话了,觉得无聊,江渔渔就窝回椅子上,昏昏欲睡。 看到十七皇子笑得一脸灿烂,并且用那么熟悉和亲呢的语气唤自己。 听到东方岄明的这番话后,虽然邢大人很不想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东方岄明说的这番话是对的。他就算是有钱,他也没有命享,有钱没命享,这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 返回的将士们在曹植那里碰壁之后,便接到曹操的命令,令所有高级将领进入皇宫。 第九十五章 在小男孩哭着说出“余婆婆”这个名称时,谭云龙耳朵就立刻竖了起来。 他清晨刚跟自己儿子提到这“余婆婆”,上午他儿子就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失踪者唐秋英的尸体。 同时还叫自己顺带把关于“余婆婆”的卷宗带来,说是他刚去同楼层寝室串门,听到一个睡懒觉的同班同学梦话里喊“余婆婆”。 所以他怀疑自 历史的一粒尘,放到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巨大的山,会直接把你压死,还无法反抗。 她无力的笑了笑,罢了,就让她带着这一份心事,永远的长眠地下吧。 这一战中,华烨依靠黑洞引擎的力量,改变了时空结构,让它们处在一种类似波浪的动态不稳定状态下。 这一次,中子星并没有被他轰碎,但他却得到了中子星内部粒子轰击产生的重要数据。 阮阮满头的冷汗,正想收手算了还是不丢这个脸了,手背上却突然覆上来男人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纠正着她的指法,她脑子里忽然就嗡的一声,大脑不争气的空白了。 宋时知道在眼镜这边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眼镜收集情报的能力主要体现在网络上。 凯飒加盟曼联的条件,一个是选择位置的自由,另外一个就是队长袖标,关系到彩蛋。 “噫,他不会又是来催稿的吧?”杜子辕很不情愿地打开了视频聊天。 随着话音一落,两旁的执法者皆是拔出了腰间的黑金战刀,气势凌厉。 曼联荣膺六冠王,创造了新的历史。他们还有希望将历史更往前推一大步,让其他球队更难以追赶。 只是他也明白,能够打死迦叶僧的人,自己未必就是对手,而且对方身边还有百崖上人,这人和他们缠斗了很久,实力也相当强悍,想到两人联手,他心里顿时胆怯三分。 这时馆长正色的说道:“这件事很重要,我希望你们能谨慎对待。”林杰趁机离开换了姿势离开了妹子一点,逃离了她的魔爪。 听到彦的话,盖伦的脸上顿时拉下了数条黑线,此刻盖伦的内心真的是崩溃的,不得不说彦这话说的有点太彪悍了,以至于盖伦都有点顶不住了。 七月十号当天,帕兰放弃了即将被他们全面攻克的怒熊镇,挥师向东。 仙界的资源虽多,但大都被各个仙人家族占据,普通仙人是没有办法挖掘收集的,只有达到某种高度,比如金仙的层次,才能在四层天无所顾忌的收集。 耳畔传来的呼唤声仿佛在慢慢消失,视线中出现言灵雨等人的声音,还有伍重楼等掌教,想吼吼不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 目光讶异的看着那重新飘动的白色雾气,奈绪美下意识低语开口道。 开始动手,手机固定在一个位置,高勋的提示没有断过,包括让白贝壳掉水,炒蒜蓉等等。 固然,现在的银白之都,应该算是诅咒教会当前的大本营,但并不代表银白之都被收复,里面的亡灵全部被杀光,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在温哥华,我没有她电话号码,游戏也联系不到她,怎么努力?”叶秋瞪眼道。 柳松点头,芳芳住在村里,心情舒畅,脸色红润,他当然希望她一直保持,所以宁愿自己辛苦些,每晚开车回村,也不把宋智芳接回来。 “雨儿姐姐:我是妹妹花潇叶呀。”一个万分微弱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像极了当红歌手粼遥遥。 第九十六章 邱敏敏? 李追远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豆奶瓶。 从地府里爬上来找你索命?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在明示了。 单独抽出这一段,以一个正常人的视角,似乎很难以理解: 为什么石雨晴在明知道老教授杀过人的前提下,还要和他在一起,且逼着他离婚与自己结婚? 可要是视角切换,举出更多例证 陈汐身影停在一处茂盛如林的草丛,再往前不远处,就可以座高高隆起的土丘。 而以陈辰的角度,更是能够感受到,在那些毁灭者和劫掠者后方,存在一个强横的意识。 “我去……”扭头,郑易惊愕的看着那突然冒出来的百十号雷王号,看起来寄生兽母巢已经不想继续‘玩’了。 莱家的大权都在这个老者身上,星际追杀不是壮年可以决定的,必须要老者准许才会执行,此时的莱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莱晶的死讯和包贝这么一号人物,甚至已经追查出包贝这个凶手已经离开红星,逃向了星空深处。 五灵之气来应对五灵仙术。怎么也不会比五灵仙术上自带的基础练气功夫差。 唐家老爷子赶往休斯顿,试图化解霍尼科特拉拢的德州势力,可是进行得并不顺利,这些势力开出了更高的价格,虽然唐家并不是给不起,可是肯定要元气大伤,为了一个陶瓷公司,似乎也不值得。 四千八百七十六万之巨的菩提叶纷纷脱落,燃烧,整棵菩提树被火海淹没,菩提世界中火光一片,彻底成了一个火焰世界。 这一次,叛军挟持人质,就是瓦西里斯为了报恩而向萨夫索维奇主动请缨,并推荐了尼古拉他们,才有了之前的行动。 这是一栋刚刚兴建起来五层楼的建筑,建筑的外壁使用了华丽的淡红色花岗岩,显得气派而又华贵,地址则位于黄浦江畔,上海市内最热闹的地段之一,距离厚德银行总部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百米。 每当听到法国人被杀死或是游击队大获全胜的消息时,岩石下方聚集的数百名军民便会振臂高呼,以各种腔调呐喊着,更多的却是诅咒法国人的恶毒词句,使得假冒信使『毛』骨悚然。 陆飞不理解,这样的人在残酷的异能界,不被吞噬的连骨头都留不下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随着微博空降到沪城地区的本地热门,越来越多的网友开始转发评论,宋孤烟和豆奶粉的正面照也被有心的乘客拍到了。 这下可把陈勉吾搞蒙了,再怎么样这冷如霜也不会是什么“武器”,这可不是敌后战场,否则以冷如霜的美貌,还真称得上是一件威力巨大的“绝杀武器”,但那也要蒋浩然舍得? “告诉你个消息,候局康复痊愈,在昨天晚上已经回到了宁海市继续坐镇。”刚一回来,宁霜霜就汇报了侯亮平回归的消息,让陈逸是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惊呆了,前方不远就是韩集河,目测距离爆炸就是在韩集河上空,大桥被炸了? 对于她来说,付出了青春美好的身体,却什么都没得到,还被对方羞辱了一顿,这绝对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此时四面八方的岛军士兵都开始往场内涌,到处充斥声嘶力竭的声音嚎叫着灭火、抢救物资。 张三这边说好,又走到那边问问双儿的意见,双儿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让这些孩子找个活干,不更容易让他们生存下来么。 第九十七章 大的表演棚还在搭建中,不过供杂技团里人生活居住的一溜小棚子、小帐篷已经搭好。 许东牵着自己“儿子”良良的手,跟着走到中间一处白顶棚子前。 棚子四周裹着厚厚的塑料板,门口还挂着一个毯帘。 此时还是夏天,日头正高,这种居所看得就让人内心燥热烦闷。 许东一边掀着自己衣领子一边催促道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姬宇晨声音低沉,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他现在可不是本来面貌,在靠近这里的时候,他可是将自己易容成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张扬整理完后就离开了,把阵旗全都一一收起来,就走进了树林。 等出了龙翔宫,百里沧溟的脸,瞬时地阴沉了下来。原先对秦素素还是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这会儿,却是满脸阴沉地看着秦素素。 随着时间的流淌,原本在楼下等候的萧明玉眼神在惶急中显得愈加的散乱与迷惘,几次几欲冲上去把萧洛从房顶上直接揪下来问问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雪麒麟”见沈锋倒并不贪心,微微诧异,不过随即哼了一声,止住血,自顾回到它休息的地方休养元气去了。 夜子轩的敌人众多,可是能够知道他和沈云悠之间事情的,却并没有几个。 叶辰见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表现一下,也没有想着要坏他们的兴致,可怜那个病人,被七八个医生围着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舌头一打结,愣是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百里沧溟现在的心情,有几分不平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也能扰乱起他的心情来了。 九龙塔第一层中没有一人,但是却也没有其他公会的玩家或是散人前来练级,在这里,就是红旗军的天下,任谁都不能在这里撒野。 一颗心不知怎么搞的,就像急骤的马蹄在不住地跳动,压抑不住的激动,排山倒海般朝她倾来。 一想到此节,慕羲就眉心轻跳,想着自己给重昀取这个名字,就是意在他放下过往重迎光明,若被他体内存留的复慈真人魂魄所左右,那复慈真人暴虐残忍,重昀岂不是又会步上不归之路? 眼看着阿风和香浓进了城,沈娴与时凌转身朝河滩对面的树林走去。 下一瞬,风扬和风凌同时扑向躺在台上的那条霸王枪,风扬抓住枪尾,风凌捏住了枪缨。 “这是本官和袁巡抚一同商讨过后,做出的决定。”一边的熊廷弼出声道。 苗莉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你白海燕真敢狮子大开口呀,要分两成收入,一年就是五十万,还要长久分下去。你还要把徐海涛夺过去,这样你们俩的分成就达到了七成,我的店差不多就成了你们的店了。 其实不只是树冠方向,连同白云宫外的侯府铁卫乃至整座九真郡城,此刻亦是尽皆失声,恍若一座死城,也不知是满城军民被一场场变故尤其是金色巨树惊得呆了,还是琅琊君以秘术将白云宫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我一定要检查!”黄祥说着上前抓住刘丽,将她按倒在床上,用两只手把她的双手反按在背后。刘丽尽力挣扎,但哪里挣得过黄祥。 洛清吟咋舌了一瞬,干劲满满地取出涅槃之火的外焰精华,以缓慢而坚定的姿势注入到丹炉右边的位置上。 闻言,齐敬之倒是真对这老家伙刮目相看了,拎得清形势,也放得下身段,胆子极大,行事亦是果决,能闯下金刀魏的偌大名声,靠的绝不只是一把赤金刀。 第九十八章 这一刻,仿佛先前的所有铺垫与准备都沦为一种笑话,哼哧哼哧地踩点与阵法布置也都化作无用功。 林书友正准备扯下自己身上的清心符,起乩神降;谭文彬左手握伞右手持铲也欲起身,护持到小远身前。 强烈的挫败感会让一部分人陷入消极颓废,但也会激发出另一部分人的殊死一搏。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直接干 原来如此,怪不得秦安直接闯入到会议室,还说什么他支持萧云璇,反对丽人内衣有限公司被并购给香飘儿……原来最根源的地方是在这里,那就是他是萧云璇的未婚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雷霆纵队为了筹划更大规模的攻势,清军则忙着加固广汉的城防工事,所以双方都没有发动攻击。 可她冒着事业的风险,却依旧不换这个男人的帮助,现在,她只好赌一把,来求他了。 “那怎么行,说好的不醉不归的!你有你老婆照顾,你还怕什么?”于奶娃二话不说,直接又将叶修拽到了酒桌上。 问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看着自己的兵一个个被人干掉更难受的? 王腾瞬间换了一副表情上串下跳,眼睛里似乎还有星星,其他人也都围着李牧叽叽喳喳地问道。 虽然明知道能把车开得这么溜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会倒车,但是两人还是在心里祈祷了起来。 王浩是想过,这家伙会带着人跑路,但是却没想到,战斗一开始他就开始跑了。这的确是王浩始料未及地。 第二巴掌落下,黑八还没有将他的话说完,再一次被吴泽呼在了地上。 “什么?许七安丢了?”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的问句,两个大男人慌张的不知所措。 这股气势让妖冲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这股程度已经有7阶的程度。 内容越来越复杂,在场除了一直微笑凝视着陆少曦的秦如绚外,再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越说越起劲,沈教授甚至亲自搬了两张椅子拉着陆少曦坐下来,比划着说个不停。 “是的。”梦琪瞪了他一眼,该死的,早就说了,不希望儿子知道这个事情,还故意提。 “上次没打你,你是不是觉的皮痒了?”黄宇转头看向了李凯,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那边,四名血影宗长老也聚在了一起,警惕的望着宋明庭这边,一时没有再动手。春分剑一剑之威已经彻底震慑住了他们。 不仅青木旗,黄金水道三处关卡,所有人手全部撤回白沙洲。近日华夏那边海域封锁,已经没有商船通行。西方那边也是相同情况。 陆少曦拒绝了医护人员的疗伤建议,独自离开了今天的比试场地。在热量的治愈作用下,他肩膀的伤势已好了将近五成,但热量也耗得七七八八。 华远正气不打一处来,听得他的叫骂,本想少说几句减少水分蒸发的打算抛之脑后,又叫骂起来,神情激动,听得高登哈哈大笑。 被她抱在怀中的毛球同样一脸不高兴,挣扎着从她身上跳了下来,蹿到陆少曦的脚边,亲热地蹭着他撒娇。 声音不大,但是在众人屏息凝神自顾不暇的时候出声,就相当引人注目了。 创走向长城边缘,看着天空飞着的巨龙,它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打算。 在叶冷风看来,既然他当了老师,那凡是走进这教室里面的人都是他的学生,这个佐藤川也不例外。 第九十九章 谭文彬马上爬起身,朝着表演棚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 “你是不是傻,要是一把真枪,我刚还需要用嘴来叫你别动?” 喊完,谭文彬就后悔了,自己做得是不是太明显了? 要是对方没上钩来追自己,而是直接去对付小远哥,那自己岂不是抓瞎了? 但很快,谭文彬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后头的女人,正朝 经过郝御医的诊治,得出结论:皇帝并无大碍。他这几日操劳过度,身倦体乏,以致寒意入侵体内。再加上朝堂上被气,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只要服些药,多多休息,不日即可痊愈。 沈木白逼不得已放弃了,气喘吁吁的坐在原地,奶凶的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鱼。 他并未见过李愁容本人。听说,她年轻时,被心上人抛弃,从此性情大变。她性格古怪,向她求医的人无数,她有的医,有的不医。若是被她拒绝医治,即使送上万贯家财,她也不会医治。可以说,威逼利诱,对她毫无作用。 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无助的,未必真的就那般可怜,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二话没说罚了款道歉之后,许是看他态度好,交警也就轻松放过了。 “闭嘴!一方,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赶紧给我一边玩去!”明明是想吼她的,可声音却羸弱无力,哼哼的像个蚊子。 他倏地抬起她,吻住她的唇,花颜大脑里空空一片,也不知道自己的睡衣什么时候被解开。 “好,”水伊人临睡前咕哝了句,云昊天等水伊人睡下了就让轻歌先出宫回去了。 在传送阵还没出现之前,他还是多吸收点紫灵塔的灵气吧,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旦离开了就很难有像这样的修炼机会了。 但是那一双美眸,却是蕴含着漫天怨恨和杀意,周围的灵气也是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阿娘嘴里骂的狠,可第二日还是和阿爹穿了一身新衣,收拾的板板整整,摸遍了家里值钱的边边角角,清晨便出门直奔程家。 见到王逸与卢忠一起走进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拄着下巴的王思跳下椅子,跑到王逸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春联与福字,至于卢忠可就没有这般的待遇,好在身后不知道何时进屋的马顺笑嘻嘻接过卢忠手里的东西。 走在街上,王逸看着空旷无人的街道,他知道今天是三教辩论的日子,虽然明知道今天长安城的人都跑去观看三教辩论了,但是还不至于街上空无一人,现在走在这条街道上有些寂静地可怕。 她都懵了,她一直在切肉,这肉也不会飞,当然不会跑到这来的。 “这就是皮豆,我姑买过。”胖墩的姑在乡里供销社,给他买过。 想到这,林若曦内心有升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恨意,她要去找陈莲凤和林解放这对恶母子算账。 因为他得到消息,张显宗今日就会到花舫楼,自己动手的时候到了。 主簿们还都在休假,看来只能先自己采买些垫用,日后再报账了。 张辰推开祖龙之魂就往前走去,他想要好好看一看神囚,看看是否有泓灯遗留下的痕迹。 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就更多了。每到上下班的时间,路上行人如流水,都是在寒风呼啸中赶路。 就算是以前的记忆也同样会不到他的脑海里,那需要重新一点一点的学习。 第一百章 楚朝阳拿了过去,原本是想打给沈佳琪,却看到了两人的短信记录和内容。 百香园,坐落在御花园的东南角,顾名思义,种满了各种各样千娇百媚的名贵花株,恰值春日,园子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浓郁的花香随风飘散,拂面而来,熏得人都有些微醉了。 你越是轻描淡写,别人想得就越多,其他的人虽然都没有多问,但对张氏的笑容越发诚挚。 肯定是云影把她死了的消息放出去了,呵~别的不积极,对她的死倒是挺积极的。 “不吵醒她就是了,我们在外面看看。”苏凝眉说真的特想看看孩子。 而且,从他穿着一身的白大褂,钥匙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是一名医生的呢。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答应对方了,而且对方还是李永介绍的,那肯定会有一定的能力的,李永可不会那么的不靠谱的。 “放心,一切都会好,”李琎声音优雅而坚定,在静谧的塔顶散逸。 现在,的感觉就是,怎么李子锋是接受道歉,李子锋是主角了呢? 所以说,有一个有才能,有资源,更重要的是非常懂规矩的经纪人,球员本身确实会轻松很多。安迪-米勒所能够给张空的帮助,是里奇-保罗这个新嫩所无法比拟的。 “哈哈哈,好,林江伦倒也是个好苗子,就让他上。”尽管林江伦不是自己的人,但是权衡利弊之后,赵连生还是同意了李秋娜的提议。 第一批结束,第二批人代替了第一批人的位置,弩箭如同马蜂一样一批批嗡嗡的朝着敌军倾泻而下。 可实际上这世界有个说法叫事与愿违,孙子洋似乎忘记了对面那个磕碜少年是个莽汉,而莽汉一般都不讲道理的。 伊琳娜和艾薇儿则表示,作为冒险者应该服从总公会的安排,既然会长大人让他们团驻扎在这里,那就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好了。 “砰”的一声,夫罗什撮指成刀,勉强及时切中龙鹰的飞脚,一股后劲连绵,仿如大江之水的雄沛劲气滔滔而来,夫罗什应脚往后抛飞,宛如全无自主权的布偶般,直掉往主河去。 “艾薇儿!开门……我们来了!”门外响起了依露的喊声,团长大人来的真早,艾薇儿匆匆换好了衣服,把队友们都迎了进来。 与此同时,中华联邦南部,数个加盟国宣布独立。印度军队颇有创造力的越过了青藏高原喜马拉雅山系。而东南亚军区的舰队全副武装,运载着总共十万海军陆战队,航向上海。 挂断了电话,“妈!”这一声喊,王子君可能只是喊在心里的,显得微弱而可怜,下意识地揉了一下眼睛,才发现眼里蓄满了泪水。 张空不是没被记者跟过,成名之后当然会有狗仔队偷跟偷拍,虽然有些不爽,但是只要当他们不存在,别被他们抓着把柄也就行了。但是现在,围在自己家门外的记者起码有几十名。 边上姚干等人见状都偷笑不已,这家伙也真是的,就不能先问清楚自家大人是什么地方人再找借口讨好么? 见此,陆缜不觉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来。想不到后世那套打土豪分田地的手段,居然被自己早几百年就给用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以后的历史上会不会提到这一点呢? 孤婕咏美目一动,话题一转,道“独远,你来的也是真巧,本姑姑也正好也遇见一件事情,正好要去你去办,你随我来!”言落,孤婕咏于众位仙岛弟子往远处白色建筑方向而去。 这让刘鼎天很感动,跟胡乐圣比,这百草堂真是冷漠的够可以,他也算是跑了三年的江湖的老手,所以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更加的怀念起胡乐圣来。 但火臧却并未气馁,即便如此,自己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骑兵对步卒一贯都是碾压的,除非遇到的是可怕的弓弩攒射或是长枪方阵。但一对一,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此刻,太白村的所有村民一个个都悔不当初。但是想到从今以后都不用在祭祀了,不用在经历骨肉离别的悲情,不用每日都总是摆着一张比黄瓜还要长脸比眉毛还有苦的脸这般天天视人,那将会是多么好,多么高兴的事情。 这样一想,原本生出的几分好感立时化为乌有,江安义冷笑道“好身手,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可惜此人不学好还是可惜此人一身本领蜗居在乡间。 休安提重任莎宿国大将军的消息传到联军大营,联军统帅戎弥国金护将军卑俟斯决定不再静观莎宿国内乱,于当天下午率领联军十万向莎宿国边城格沙列发动进攻,莎宿国左骑君禄竺加率领两万边军殊死相搏。 不怪程用章好奇,阮旌封特意找一个新保安回来,熟知老板脾性和场内情况的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就是搞不懂老板怎么会选一个这么嫩的人回来,难道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树根不太喜欢陈林这种自来熟的口吻,不过想起他给自己送的熊猫,也就舒坦很多了,递给他一根烟。 雷军愤怒的挂掉了电话,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对方是有意的阻拦自己,最后想办法将陈飘飘绑架了,他们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既然在重重保护下绑架了陈飘飘既然连狐狸也没有察觉。 没办法,只能先安抚一下枫了。可即便如此,枫还会再课堂上不时向他望来。就这样,浩岚在顶着这如此大的压力下终于撑到了放学。 不出所料,大夏皇朝亦是受到了洛神一族的邀请,此次洛神一族广发邀约,来此相会的祖地和皇朝强者云集,堪称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盛会,令无数人期待不已。 第一百零一章 梁善闻言轻轻地哼了一声,然而冯纪东听到这话后却是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梁善面容这样说钟茹有些不好,原本还要数落钟茹的话也停了下来。 虽然对这个老人有好感,但梁善行事却有自己的准则。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身为一个修士,对一些看不过去的事他会管。但涉及到人的生老病死,除非跟他有缘,否则他是不会出手的。 天色尚未全黑,马路上偶尔有汽车和行人经过,它飘起来不太合适,只得沿着马路徘徊。 高观音泰毫不犹豫射出手中火箭,这支离弦之箭疾如闪电般飞射杨德忠。 虽然过了一千年,这里仍看不出发生过任何变异。我闭上眼睛,在坟地里自由穿行,这是爷爷舒肃安之墓,睁开眼睛,没错。再往前的坟冢里,葬的便是父亲舒远峰了。 “秦庄主太客气了!我自会尽心尽力,成功与否就不得而知了。”我说得和颜悦色,不能让它看出任何破绽。 “呵呵,不会抽没关系,过几天你就学会了。”徐哥帅气地拿出支精致的打火机,手指一拨,“锵”的一声清脆悦耳,火苗窜动点燃了烟卷。 就在这个时候,山寨东面和西面同时响起号炮声,两面各一千大契丹军攻入孩懒水乌林荅部。 美美地洗了个冷水澡,污秽咒安顿下来。打开窗,开始下雪了。我伸出手,接了一片托在掌心,六瓣花瓣晶莹剔透,美轮美奂。我干脆从窗子里飘了出去,外面的寒凉之气,更适合我恢复。 一时间,萧金的瞳孔放大,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战斗,那模样,似乎生怕错过了任何的一个细节。 没过多一会,郭靖和黄蓉全都准备起来,不到一会功夫,他们全都弄好了。 声音从内屋飘来,清亮中带着些许慵懒,清让当然不会忘记这声音的主人,只见虞子琛一身白衣一把扇子撩起纱帘,另一只手提着酒坛子,红润的脸上笑容漂浮似云。 中年男人频频点头,虽然到现在他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他。 贺兰瑶头朝床上看去,龙绍炎睡得正熟,嘴角上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她怎么会觉得是这个傻子呢? 在幕后看到这一幕,部落守护者们更加惊恐。目前,他们毫不犹豫地使用了最好的保护手段,向四面八方逃去。 毛乐言连忙含了茶水吐掉口中的马毛,粉儿递上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她胡乱地擦了一下,便丢弃在精巧雅致的木盆中。 尔后,他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面,泪水顺着他的眼角不停地流出,晶莹的泪珠如珍珠一般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距那日贺兰瑶进宫已有五日之遥,这段时间贺兰瑶一直关注着贺兰清远的所有情报。同时,龙绍炎也在龙昊然的关照下,身体逐渐的恢复,只是还必须要卧床不起。 洁白华丽的婚纱,将姚灵衬托的更美‘艳’,合身剪裁完美的展示了s形曲线。 “你确实需要冷静冷静,不过不要胡思乱想。”颜萧萧临走还不忘叮嘱。 山丘后,蒙巍然慢慢走了上来,手里拄着根树枝,一瘸一拐,身上满是泥土鲜血,模样狼狈极了。 大片的泥土飞射起来,地面震动,被重拳轰出一个一米多直径的大坑,坑底泥土夯实,上面留着几个指节印。 只见在众人的眼里,那个武者已经越来越近了,但是武振龙却丝毫不在,只是手一拍,瞬间露出了盒子内的东西,只见一把纹龙大刀。就出现在武振龙的手中,那个武者已经近了,砍了下来。 吸引注意,那就是说庄剑准备出手,可是龙公子看看庄剑那满身泥土有气无力的模样,实在是想不出庄剑能怎么做。 这个上午,昨晚发生在名爵酒吧的事情就逐渐传播了出来,毕竟现场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保密呢? “说的没错。”无限分身接了鬼目的话,能看出他的眼中有少许凝重。 林若雪这时才佯装气鼓鼓的坐下继续吃饭了,美眸还没好气的扫了苏晨一眼。 看到不对,刘爸紧张的往保镖身后躲了躲,都忘记了自己刚刚说的板块学说,牙齿都咔咔起来。 她的待遇和夜风、国字脸男相同,都被石制的手铐脚铐牢牢束缚。 “我知道什么原因,我只知道,我们花钱请了你,你就得干活办事。”范范姐气骂道。 “孙老,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叶浩气这时又提出告辞。 他还是想等等,若对方真的不要命的冲上来,他也只有放手一搏。 本来她还能压制泛酸的眼睛,可是越说越是伤心难过,话音落下后,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向下掉个不停。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世上,从来都不是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但拳头却能砸烂其他人的嘴,让全场只有你一个人在讲话,哪怕声音再小,也依旧响亮。 一老一中两个人,经过了小院门,一路继续前行。 无需言语,无需知会,无需示意,二人走出了学校家属院,经过食堂,穿过操场,一直走出学校大门,这才停下脚步。 林福安看向自己的徒弟,陈守门看向自己的师父。 俩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半生师徒,却胜过父子,但论默契程度,从未有先前之深刻。 陈守门喃喃道:“秦力。” 林福安默默道:“龙王。” 陈守门曾亲眼目睹过,那个摆弄花架的男人,在龙江口,给一头百米尸蚣放血。 那混合着红、黑、黄、紫的血液,溅洒两岸,如今已长出一大片分外茂盛的姹紫嫣红,当地还在此处修了一座滨江公园。 那时陈守门还年轻,正是兴致勃勃骄阳似火的年纪,却见到了真正的太阳。 当那百米尸蚣现身时,可怕的威压和浓郁的尸气,震慑得他身体自发颤抖,竖瞳都开不出。 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在努力克服本能恐惧的同时,他并未真正意义的退却,还记得官将首的使命。 然后,他看见一个浑身流转符咒的同龄人自江面之下冲出,将那头尸蚣一拳砸上了岸。 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刚现身时就将自己吓住的可怕妖邪,实际是被一个人,从江底追着打逃出来的。 挫败感么,还真没有。 只要差距足够大,你就无法生出去比较的心思。 对方没有起乩,身上并无阴神,也没有其它地域传承派系的神降、请仙、出马,就是纯靠自身的蛮力,将这尊妖邪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根根长触断裂,一节节骨躯崩断,那刺动山谷的哀嚎,只是他拳脚之下的背景伴奏。 后来,陈守门去尽可能地搜集关于那个人的讯息,得知他叫秦力,是秦家人,是秦家近代以来,第一位走江人。 再后来,他得知一条消息,那个人,走江失败了,自此销声匿迹,生死不知。 陈守门不理解,走江到底有多难,连那样的人都没能走过去。 不过自那之后,心高气傲的他,每次再遇到师父林福安对其孙子也就是自己徒弟讲起龙王家的故事时,他都会在旁边站着,安静地一起听。 每当年幼的阿友问起,那龙王家和咱们官将首谁更厉害时,身为师父的陈守门都会默不作声,还得由林福安开口劝导: “都是捍卫正道的同道中人,不兴去比个高低。” 同时,林福安还会再补个一句: “不过人家传承悠久,日后阿友你要是见到龙王家的,定要执礼尊敬。” 陈守门是真的没料到,那道曾震撼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竟会以如此突兀的方式,撞入自己的中年。 经过小院门的刹那,他想到了当年的那头尸蚣,记忆画面中被压着暴揍崩解的蜈蚣,仿佛变成了自己。 林福安是不认识秦力的,虽然他听出庙归来的徒弟讲过这段经历。 但很可惜,陈守门不会画画。 可林福安身为老官将首,就算未开竖瞳,也能瞧出常人所不能见的气象端倪。 先前一目扫过时,那个正在扎起头发的女人,其身形如角蟒抬头,仿佛正积压着某种郁结,正欲择人发泄; 而那男子,其脚下所站那一块的尘土泥粒已在颤抖,恰似蛟龙睁开,将要撕开云雾,再现真身。 增损二将本是昔日阳间鬼王,可观运海,这一男一女身上,分明沾有龙气,虽残破衰败,却是实实在在的存有。 龙气这玩意儿,寻常人哪怕只求寻到一丝,都得感激涕零,烧拜祖宗显灵。 而对于这两位而言,他们烧拜的祖宗,就是龙王。 除开这一男一女二人之外,林福安隐隐察觉到,屋内三楼还有一尊龙气更大的,大得他哪怕没把视线往上挪,可那股威压与气象,还是轧入了自己的视线。 他是不敢再抬头往上看了。 他心里有种感觉,真敢抬头看上去,那今天,就不要走了,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用走了。 运气好点,过阵子,他会变成一条新结出的丝瓜。 “守门。” “师父。” 即使已走出校门,二人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因为他们是不请自来,而且是挟威而临,按江湖规矩,就是来挑场子的。 既然你已做初一,那人家顺手把你当十五给做了,也是合理。 先前刘婷扎头发,秦力卷袖口,就是要准备动手的意思。 没办法,人家都已经压上门来了,作为孤儿寡母的“小门小户”,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拼一下了。 其实,这种体验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新鲜的头一遭。 虽说龙王秦和龙王柳不复当年,老太太也懒得出门去从人家恭敬的眼神里读取其内心的腹诽;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一大桌子没有灵的牌位下,可还有一位老太太时不时地对着他们说说话呢,几十年来,还真没人敢真的欺上门来。 师徒二人互相称呼后,眼角余光都向四周扫去。 然后,又默契地不说话,继续行走,来到医务室,进入病房,一左一右,坐在林书友两侧。 昨儿深夜,负气出走的阿友命纹圆满呼应上了,当时家里人还以为这小子终于回心转意,想通了。 谁知刚呼应上,就眼瞅着要死了。 家里是一通手忙脚乱,布祭桌、摆生死盘、行阴阳占,费了好大的劲,这才给他重新续上。 一般来说,这种布置,都是庙里官将首需要去解决邪祟前,提前就做好以备万一的。 晓得家里老幺出事了,庙里一番商议后,就由林福安和陈守门买最早的机票,飞临金陵。 当时想的是,怎么着,由他们二人去,就算老幺遇到再大的事,也都能轻易摆平了,他们二人也是这般想的。 结果,没料到会成如今这般,过人家门非但不敢入,甚至不敢停。 老爷子神情抑郁,谈不上多生气,也不算多憋屈,就是很不得劲,更要命的是,这劲你还真不好撒。 总不能把自己这孙子提起来,对他来几拳出出气吧。 莫说孙子刚受伤,身子还虚,来几拳怕是就把人给捶没了。 就是真要打,也不是他能决定的,确切的说,这已经不是打几下孙子就能了结的事儿了。 官将首传承,不是绝对的一姓而传,而是会依托庙宇体系。 就比如他林福安的儿子,在下一代里并不是排首位,而是他的徒弟陈守门。 要都是自家人,老爷子打打孩子做做样子,关起门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干系到一整个庙,你再想简单敷衍,就不合适了。 因为一个弄不好,庙里的大家,都会被你家这孙子给集体送走。 老爷子对这方面的事,懂的比徒弟陈守门要更多些。 自古以来,江上龙王家本就不多,这毕竟是要一代代人走江厮杀出来的名额,本就自带稀缺性。 但龙王家的风格,很统一,它可以不在意那些支流湖泊,可哪条河哪座湖敢翻滚炸刺,那不出手镇压过去,就真说不过去了,要不然外人还会以为龙王爷没脾气。 而上一个时期,风头最盛的龙王一脉,就是秦柳两家。 因为龙王家天然世仇,各自家族一代代人,走江时不是你镇压了我,就是我镇杀了你。 要是把两家牌位并列摆一起,还能细论出个深度关系。 “你曾祖父杀了我曾祖父。” “我祖父杀了你祖父。” “你爹杀了我爹。” 可谁也没料到,在这种复杂的时代血仇关系下,龙王秦和龙王柳能结成亲。 在当时,婚柬递送江湖时,直接引起整个江湖震动,都以为江湖日后就得改为两姓。 也就是后来两家集体中断,这才让这种气象没能延续下去。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刚师徒俩更是亲眼所见,都不用三楼的那位老的出马,院里的那两位放出来,直奔他们庙去,就足以将自家庙除名。 甚至,只派出一位也可以。 倒不是他林福安怕了,能当官将首的,骨子里就不会是孬种。 真到了庙破人亡的时刻,大不了大家一起豁出性命去干。 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要是面对那种喜欢独来独往隐藏或偷偷为祸人间的邪祟,官将首单挑或组阵列去解决厮杀,那没问题。 当世天下太平,朗朗乾坤之下,邪祟可不像乱世时那般会成群结队呼啸出大气候。 可要是江湖厮杀,尤其是这种纯粹凭单体实力的个人,自家庙里的短板就会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龙王秦的《秦氏观蛟法》,可怕就可怕在可以凭自身之气卷蛟龙之势,生生不息,说一人可挡千军万马,那绝对是夸张,但一人能打个几天几夜……真的不算稀奇。 他只需要来到自家庙口,一登门,那你起不起乩? 等你起乩了,他就走。 等你时间过去了,将军大人们走了,他又回来了。 普通官将首起乩一次就得歇息几个月,正常来说也够用了,毕竟一年里,庙会也就那几次。 资深官将首,起乩一次也得歇息半个月。 他们这一庙,传承深厚,倒是能做到一天起乩一次,阿友小时候刚学时一天请了两次,虽说昏厥了好久差点没能抢救过来,却也因此被全庙当作宝贝天才。 可每次起乩时间,并不持久,就算头顶点三根问路香再续一段时间,等香火燃尽,将军大人们说走也就走了。 自有传承以来,不知多少官将首不是因为实力不济战死的,而是因为时长不够,大人们飘然离开,只留下变为虚弱普通人的自己,被邪祟杀死。 所以,人家只需派一个哪怕你全庙列阵,都没十足把握围捕杀死的人,就能对你玩放风筝。 然后,把你一整个庙,给耗死。 耗死你一整个庙,人家说不定身上都不带什么伤的,因为他只需对普通人出手。 寻常江湖门派家族是没这种强人的,可龙王家有。 且其它情况下,各个庙结盟一同应对那是没什么问题,但要是招惹的是龙王家,人家怕是不会愿意和你结盟了。 林福安开口道:“要是给龙王家当枪使,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守门:“龙王家长辈使阿友做什么,要使,也应该是龙王家的晚辈。” 林福安:“龙王秦和龙王柳人丁凋零了,年轻的晚辈怕是不多,如果有,那也应该是两家龙王的真正嫡系。” 陈守门:“那阿友就是被嫡系使了。” 嫡系,在这里讲究的不是血缘,而是传承重视度和地位。 要是搁以前,说是拜龙王的,虽不敢招惹,但心里也清楚,龙王家大业大,那么多口人,你拜的怕也不是嫡系,里头有多道门槛多层地位。 真正的嫡系,那是了不得的,家族资源、教导、传承,全都供给在你身上,日后走江成功,那就是真正的超然。 以秦柳两家如今现状,其真要出个晚辈嫡系,那可真是要往死宠,往死里堆资源。 哪怕为保续家族传承,这位不去走江,就算坐吃山空也都能成势。 因为秦柳两家,还有另一层荫庇。 话至于此,师徒二人各自颔首。 二人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得到短暂的舒缓。 之所以是短暂,是因为二人又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这只是龙王家嫡系晚辈和自家阿友之间的事,那自己二人掺和进来,又算是怎么回事? 原本小辈间闹个矛盾,打打闹闹,就算真的动机不纯,拿你当猴儿耍着玩,说破天去,那也是小辈之间的事。 哪怕出了人命,你不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当年汉景帝还是孩子时,一棋盘把人藩王儿子给砸死了,又怎么了嘛? 更何况现在也没出人命,人还给你放病床上处理了。 可自己这俩人,却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不仅来了,而且还放出气势,堂堂正正地走向人家门口。 你要是先送拜帖上来,也就罢了,人可能不见你,可怎么说,也算走的是礼数内。 真要是人家愿见你了,你见到人家,也不敢直接提孩子们的事的,问个好,道个安,也就该撤了,人要是有心的话,询问一下 当然,这一步已经极为凶险了,因为人家的反应可能是:怎么,你不服气,还敢上门给我施压? 所以,更正确的流程是,我家孩子虽然躺病床上伤得很重,但我还是上门来赔礼道歉来了,姿态得拿得低。 而他们二人,这次走的路数是:打了我家小的,我家就派出我家老的来了,那人家也派出老的。 成功把晚辈孩子间矛盾,升级成派系矛盾。 陈守门幽幽道:“可能,阿友和龙王家晚辈,也没仇。” 林福安胸口一起,似一口老血憋在脖颈,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本来可能真没仇,因为自己二人来了,把仇给结了。 陈守门再次幽幽道:“阿友还说,让我们回去准备给他族谱单开一页,是不是说明阿友已经和龙王家那位,结上关系了?” 林福安只觉徒弟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入他的心窝。 陈守门继续幽幽道:“阿友要是两次受伤都和龙王家那位有关系,那龙王家那位,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该被焐热了,就算没被焐热……龙王身边的人也该被焐热了。” 陈守门目光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脸盆,以及盆内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是那个人送来的,那个人后来,更是直入龙王家,还很热情随意地打招呼。 “那个人,应该是拜龙王的。” 陈守门又指了指林书友的肚子:“我们刚来这里帮阿友治伤时,发现阿友本命纹不是被补缺回去的,而是从其它处借用,分了个均匀,给重新规整的。 整个庙里,能画本命纹的,只有师父您一人,我还没完全掌握,咱们阿友他自己,估计也是补不了的,更别提这种化原形补缺形了,这种手段……师父您会么?” 林福安的脸,都憋红了。 我会,我会个大颗呆! 这是阵法,这是阵法,破损了要擦去重新画的,你见过谁家阵法坏了,还能从这里借几根柱子那里借几杆旗,插回去,就又能用的? 陈守门幽幽地准备开口。 林福安终于忍不住了,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你再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先清理门户。” 陈守门双手捂住脸,低下头。 林福安:“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这种姿态,真的是……” 这时,林书友悠悠醒来,睁开眼。 林福安双手捂住脸,低下头。 无他,没脸。 “爷爷,师父……”林书友这一觉睡得很香,他的身体被师父和爷爷调理了一下,不过他还记得之前没结束的对话,自己的师父和爷爷明显不信自己将要得到什么传承,“我真的得到了一个大机缘。” 林福安和陈守门,互相对视着,没人愿意说话。 难道说: “孩子,乖,你机缘没了,我们还帮你结了个仇。” 林书友握住拳头,神情激动道: “相信我,师父,爷爷,那个东西,对我们官将首很有用,是我们最需要的,等我得到了它,爷爷你就可以把它分享给其它庙,让所有官将首都能更好地除魔卫道! 爷爷?” 林书友见林福安的神情,以为爷爷是高兴的,他也高兴了,误以为是爷爷终于相信自己了。 受谭文彬影响,以往以正直内向著称的他,也难得开始了溜须拍马: “爷爷,您不是一直想当庙首会的会长么,有了它,您就可以当上去了,多好啊!” 林福安挤出一抹笑容,握住林书友的手: “好孩子,这个庙首会的会长,爷爷也不是非当不可……” 现在的情况是,家里的庙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陈守门用力搓了一下脸:“阿友,师父跟你说件事……” 林福安猛地站起身:“阿友刚醒,让他再睡会儿,我们先出去。” 陈守门只能跟着自己师父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里。 “师父,不说实话么?” “不能说,我们已经走错一步了,不能继续走错。” “那我们现在回去?” “不能回去,得有个说法。直接走了,事情就算没了结,金陵了不结,就等于逼迫人家去老家跟你了结。” “那我们去投拜帖?” “不能去投拜帖。 虽然我们已经前倨后恭了,可你要是再来一次字面上的,就是摆明了告诉人家: 要不是看在你们是龙王家的面子上,我们今天就是来挑门楣、灭……破你们门的!” 陈守门:“那我们……” 林福安:“就在这里等着,等人家给我们发话。” 这时,已经回家睡过一觉的范树林医生又回来上班了。 他今天不仅提了枣,还提了一袋橘子以及一盒他妈妈亲自做的米糕。 经过这里时,他瞅了瞅站在这里的一老一中,然后走入病房。 “咦,彬彬不在啊?” 范树林将东西放到床头柜。 “范哥,我彬彬哥不在,不过他应该刚来过,给我送了东西。” 林书友知道,上次也是这位年轻医生给自己做的手术,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嘿,看来你大哥对你这小老弟不错,还拿了这么多吃的。” 范树林拿起一瓶牛奶,扭开,喝了一口,这奶味和他昨晚收到的红包一样浓厚。 “是我害我大哥担心了。” “这倒没有,我反正是没看出来,他这人给我一种学校老前辈的那种感觉。 怎么说呢,有点看淡生死的意思,指不定哪天他自个儿死了,要是能从棺材里爬起来,还乐得给自己吹唢呐呢。” 范树林也觉得这种感觉很是诡异,对方只是一个大一新生,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人也是真有趣,自己次次被他胁迫却又对他不断生出好感。 这好感可不是来自于红包,因为他要是真把人擅自在这里治死了,那自己职业生涯甚至整个人生,也就断了。 “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好的,范哥。” 检查完后,范树林不由愣神道: “我的天,恢复得这么好?” 这一刻,范树林脑海中不由回响起昨晚谭文彬对自己说的话。 难道, 我真的是扁鹊再生、华佗在世?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两个来人,气势如虹地走来,又水银泻地般地离去。 秦叔还好,只是笑笑,却也没急着将袖口放回去,他在等,等屋里老太太的吩咐。 倒是刘姨,她是真有点生气了。 这些日子,她过得实在是不太美丽,迫切需要打一架来释放一下,可谁知刚扎好头发,人就走了。 但头发还是没急着再放下来,保不齐老太太这次不点阿力而是点自己呢? 当初,李追远还是在被刘姨理发时,从刘姨这里得知的官将首。 这说明,刘姨对这一派熟悉。 在她看来,老太太要是让阿力去,阿力还得慢慢放风筝,要是让自个儿去,那可不就更省事了? 那些阴神再厉害又怎么滴,可没听说过祂们能解毒治病的。 就算真有,但一个个起乩请下来,排队挂号都来不及。 谭文彬摸了摸头,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什么。 糟了,是自己把皇军带进村了。 “小远哥……” “上去吧,奶奶还在等着给你上课。” “哎,好。” 中午的扁豆饭,还是秦叔做的,因为刘姨现在不是暂时失去了味觉等东西,而是紊乱,意味着……她可能会觉得给一碗汤里放半碗盐会更好吃。 而家里伙食的没落,更让老太太如坐针毡,按理说这时候,该是她这个老人家顶上来的,既顶不上去,就更显得自己无所用。 李追远走到秦叔身边,说道:“叔,他们俩是奔我的。” 和将军庙里见过的茆长安负手行走姿势就能推断出他是捞尸人一样,刚那两位行路风格,也有三步赞的影子。 当然,就算不看步伐,看那二人头顶隐约有香烛朦胧之象,也意味着他们随时能够起乩,甚至已经在准备起乩了。 秦叔看着李追远,笑道:“我知道。” “叔,我可是在过河呢。” “我没忘。” “那你和刘姨刚刚……” 李追远清楚,刚刚俩人是真准备要出手的。 按正常理论来说,自己走江时所招惹到的麻烦,要是家里人出手了,那家里人就会承担因果反噬。 他们肯定是知道的,事实上,他们俩人分别教导润生和阴萌时,已经在承受着一定的反噬。 不过,自己这里已经掌握了走江的规律。 这第一浪刚结束,第二浪还未起。 所以,刚来的那两位,并不是被江水推来的。 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因果意义上,会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对手。 更意味着……自己真的可以请秦叔刘姨出手,把这两个江水之外的人给解决掉。 当然,以上这些,秦叔和刘姨是不知道的。 “你是家里孩子。 再说了,别人找上门来了,要真推了那院门,那就只能打死,没第二个选择。 这和你现在走没走江,没关系的。” 李追远闻言,笑了笑。 心里则暗暗警醒,看来,自己得找柳奶奶打个小报告了。 因为看秦叔的样子,他是真愿意拼着受反噬的代价,来帮自己解决死倒。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有点想弥补年轻时遗憾的意思。 可惜,自己现在脑子里的和即将总结到书上的走江认知,只能和自己团队分享,不能和他们细说,要不然就会遭受无妄牵连。 阿璃是可以说的,他自己,在阿璃那里没有秘密。 一是因为阿璃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 二是阿璃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以阿璃门槛外死倒作为题库的方式,二人之间,本就纠缠在一起。 这江,本就是他和阿璃两个人牵着手在一起走。 本质上,阿璃实比名义上最早的润生,更早加入团队。 忽然间,李追远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说外人看到自己写的书,会受到牵连的话,那自己当初坐在太爷家二楼露台看魏正道的书时,是否就已意味着牵连开始了? 再联想起自己寝室里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那本邪书……和自己将写的以及魏正道的书比起来: 就你,也配称一个“邪”? 柳玉梅原本正坐在楼上喝着茶。 那二人刚走来时,老太太目光微凝,她这后半生,最容易受刺痛的,就是外人不再敬畏龙王家的牌匾。 这倒好,居然敢有人找上门来了。 老太太的心底的火苗,已经被点起,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在怎么解决好这俩人之后,再顺蔓摸瓜,把他们身后的关系也都给料理掉。 这老虎蛰伏,要是不把那些敢于最先凑上来的家伙给狠狠收拾,那之后,就会吸引来一大片企图食腐肉的玩意儿,弄得你不胜其烦。 可等那两位即刻偃旗息鼓,又如此圆润地过门而不入,仿佛只是出来散步时,倒是把柳玉梅逗得笑出了声。 心底的火苗,也就散开了。 甚至,她还觉得有点有趣。 说到底,就和她吩咐秦叔院里不种花而种蔬菜瓜果一样。 因为小远入门和走江的关系,老太太心里踏实了,也祥和了,不似过去那般敏感。 这世道,一直如此,很多人的生死,只取决于某些人的一念之间。 谭文彬上来了,上楼时,他就在酝酿情绪,等到老太太面前,他就开始了表演: “老太太,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一个人好好地瞎溜达,却被人偷偷跟着,他们不会企图对我不轨吧?” 一个是千年的狐狸,一个正在给自己身上沾狐狸毛。 在这个家里,也就小远能和老太太过过招。 柳玉梅放下手中茶杯,说道:“好啦好啦,你想为人家里求情就直说,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搞这些弯弯绕绕。” “嘿嘿嘿。”谭文彬开始泡茶,这技艺,还是他在寝室里,请小远教的,他记住了每一个步骤。 柳玉梅摆手道:“不喝茶了,给我倒点米酒,最近老睡得不踏实,喝一点。” “成。”谭文彬拿来米酒瓶,又换了套杯具,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倒也不是想求情,是我自己没把事儿办妥帖。” “哦?” “小的那里我打理好了,没想到老的能来这么快,是我疏忽了。” 其实,深究下来,这事还真不能怪谭文彬,他已经把林书友打理好了,而且林书友意外得配合几乎是哭求着想要小远哥的秘法。 但事情错就错在,林书友那边就算得了封口令不能具体说事,可他在病床上笑着不停喊着“大好事”“大机缘”“年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 这一幕在家里长辈眼里,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自家傻儿子。 “具体说说,是怎么个事儿?” “好嘞。” 谭文彬开始组织语言,为老太太身体不受反噬着想,他不能直说,只能不停地打比方做比喻找隐射打机锋。 好累,终于把一件事儿给说完了。 老太太听得也累,弄得她都想直言不讳地说:切莫再打哑谜了,自己宁愿呕点血,也省得费这脑子了。 但等听到结尾时,老太太忽然眼睛一瞪,手中的成化斗彩鸡缸杯直接被捏了粉碎。 “好大脸!” 谭文彬怔住了,咦? 柳玉梅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被占便宜了。 自己这边从一年前就好好相处着情分,亲孙女陪着他,更是将两家传承一起给他,这才将他请进了自家的门,这得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而那位,居然想空口白牙地直接要秘法传承! 这等于是自家辛辛苦苦日夜供奉地菩萨,被别人请去摇签问卜。 自古以来,你敢窥觑我家秘法,那就是结了死仇! 老太太低头看向谭文彬,她知道他应该不懂,至于小远,小远懂不懂这个无所谓,小远大概是不在意。 但自家又不是开善堂的,我在不在意是我的事,岂容你惦记? 搁过去,想求秘法或者想请上家梳理自家传承体系的前提是,你得率本家入我门为奴,定个期限,期满方可离开;亦或者,为我前驱做事,死半个家族。 但很快,柳玉梅又想到不对劲,这等天大的好事,刚那俩家伙还如此这般上门做什么? 到底是谭文彬只是个高考语文水平,没办法像小远那般引经据典,能把事儿讲完了就不错了,就别在意丰满人物形象了。 柳玉梅问道:“那个小子,是不是有点傻?” “嗯?”谭文彬点点头,“不傻,但憨憨的。” “呵……”终于理清前因后果的柳玉梅,再次被逗笑了。 这家人倒是有意思,两次把自己惹生气,又能两次把自己逗乐。 “你告诉小远,秘法……”柳玉梅话说到一半停住了,“算了,不要跟小远说了,小远的事,他自己去决断。” “哎,好。” “另外,这件事,你再去处理一下,他们还在那儿,不敢再过来了,但也必然不敢走的。” “成,老太太您给个话。” “我无话可说。” 谭文彬仔细观察了一下老太太的神情,确认这不是话中有深意,而是老太太似乎真的被整无语了。 “那我这就去。” “再等等,今儿的课可还没上,他们那儿,可以再晾晾,让他们多受些煎熬,也是他们自找的。” “您说,我听着。”谭文彬原本是蹲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这会儿抽出一张凳子坐下了。 “壮壮啊。” “哎,我在。” 谭文彬立马站起身。 柳奶奶平日里不喊自己被太爷取的小名,可每次喊起时,都意味着有正经话要吩咐教导。 换个角度来看,这小名确实取得讲究。 “你是在学小远么?”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应该的么,这叫……见贤思齐。” “可是小远,他真的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么?” “这……” “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你得自己心里掂量。想想过去刚认识时,小远为什么愿意和你玩,总不可能是因为你像他吧?” “我……” “人这辈子,其实总在做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最怕的,是一直舍不得撒手,端着。 甭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没叫你忘记,但该看开的,也得看看开。 心里就算搁着谁,他应该也不乐意你受累一直端着他,平白让他成了你的负担。 壮壮,你是懂得开导活跃别人的,但别只顾着哄别人开心,忘记了自个儿。” “我听懂些了,谢谢您,老太太。”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小远好,小远性子冷淡,我是知道的,以前在李三江时,他会表现得很热情,可现在,他是越来越不想演了。 你作为他的船头吆喝,龙王不想说的话你得说,龙王不想应付的场面你得应付……” 顿了顿,柳玉梅继续道: “龙王身上要是有短板,你也得补上,让外人,瞧不出来。” “呼……”谭文彬脸上露出了笑容,“明白了。” “去吧。”柳玉梅抬起手,“记住,我虽无话可说,但也别让那俩家伙太过好受。” “您瞧好吧,我这就去帮您好好逗逗他们,晚上再说与您听,供您睡前解闷儿。” “那说好了,没乐子,我这心里可过不去这坎儿。” “您放心,必须的。” …… “他来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凝重。 “师父,那边来给咱们派说法了,到底是福还是祸……” “你居然现在还想着福?” 陈守门:“……” 林福安:“祸不毁庙,就该烧高香了。” 谭文彬走上了楼,面带笑意地往病房这里走来。 林福安和陈守门虽内心紧张,却也硬挤出了笑脸,这难度,直逼他们生平刚学起乩。 谭文彬无视了他们,走入病房:“阿友,好些了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再次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跟进病房。 他们不信这家伙不认识他们。 “彬彬哥,我好多了,对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师父,这是我爷爷,他们来看我了。” 林书友指着介绍,他注意力在谭文彬身上,没注意到,他指一个,抖一个。 林福安和陈守门集体向前半步,准备行江湖礼。 谭文彬“噗通”一声,跪在了他们面前: “叔叔爷爷,我对不起书友啊,是我把书友害得这么惨的,我有错,请你们责罚!” “噗通!”“噗通!” 林福安和陈守门只觉得这眼前的天都塌了,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坐在病床上的林书友,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坐着,有些不合适。 “叔叔爷爷,你们跪什么呀,有错的是我。” 陈守门:“不,你没错!” 林福安:“有错的是我们,是阿友没教育好我们。” “叔叔爷爷,你们这样通情达理,让我如何自处,这样,我给你们磕头!” 林福安和陈守门这下不仅觉得天塌了,这是天要炸了啊,这磕的是哪门子头,莫不是龙王家派他来给自家庙送终? “别别别,别这样。” “哦,好。”谭文彬麻利地站起身,然后上前搀扶,“叔叔爷爷们,你们也快起来,我和阿友是哥们儿,我是晚辈,给你们跪下是应该的,你们那儿不是有磕头送红包的习俗么?” 林福安和陈守门被搀扶起来,俩人脑子里还是晕晕的,完全成了浆糊,只听得“红包”俩字,就不自觉地开始摸自己口袋。 要是能靠给红包或者给其它东西能了结这桩怨,那要什么都肯定给啊。 谭文彬又道: “我家长辈说了,家道中落,就算外头有朋友,也瞧不上咱家了,路过家门也嫌穷酸,怕脏了鞋底不愿进来,干脆装没瞧见,赶紧走,生怕走晚了,就被我们追出来借钱,唉。 哎哎哎,叔叔爷爷,你们别跪啊,别啊,你们跪我也跪了。” 正在查房的范树林正好走回到这里,往里一瞧,诧异道: “哟呵,帮内结拜呢?” 第一百零三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呵呵呵……” 柳玉梅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笑出声来。 在医院进行友好亲切问候后,谭文彬还请那两位去老四川吃了烤鱼。 席间话题很密,但基本都是一个套路流程。 比如先咨询官将首的传统文化,对这一行表示出极大好奇,紧接着话风一转,询问一个区域一般有几座庙,要是庙太密香火会不会不够分。 再比如先聊聊林书友同学刚正不阿的品性,说宿舍楼里有位同学居然敢养鬼看门,林书友同学气得请白鹤童子上身差点把那同学给打死。 谭文彬:“要我说那种养鬼玩的人就是罪大恶极!” 林福安和陈守门也随之附和。 谭文彬:“所以我们家龙王就知错能改,把看门用的鬼,给超度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闻言,脸色直接就变了。 总之,就是这套流程反复来回,折腾到饭吃完,二人离开饭店,走路出去时,腿都在打摆子,面色也是惨白。 连出租车都是谭文彬帮他们打的,二人今晚就连夜回福建了,甚至都没去和林书友告个别。 柳玉梅抿了一口米酒,说道:“你小子,是会折腾人的。” “这还不都是老太太您教得好嘛。” “我可没教你这个。” “您下午才教导我,人这辈子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我就先在他们身上试了一下七上八下。” “贫嘴。” “那我掌嘴?” “行了,我听舒坦了,这件事就给它放下了,事办得不错,奶奶我,很满意。” “可不敢居功,人家是恐惧庙被拆了,怕的不是我,怕的是我背后的奶奶您。” “还不错。” “再者,再好的套路一下子用太多,人也就麻木了。 前一半他们是真害怕,到后头,他们俩应该也是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咱要真打算去拆他们的庙,我还用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话? 最后其实就是,我在说,他们也就在配合着演那一惊一乍了。 出了饭店门时,那走路姿势太夸张了,演得可真不像,阿友的爷爷自个儿偷偷用力掐自己大腿,使劲把眼眶给逼得发红。” “不错。” “他们这是演给我看,想借我的口说与您听,博您一乐,让您消气。” “很不错。” “嘿嘿。” 柳玉梅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给谭文彬:“赏你的。” 这杯子本有一对,下午被老太太亲手捏碎了一个。 谭文彬接过杯子,倒了半杯米酒进去,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回茶几: “谢谢奶奶,这米酒挺甜的。” 柳玉梅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淡淡道:“看来是眼光高了,瞧不上奶奶这点零碎了,说吧,想要点什么。” “平日里听您教导,再蹭您家几顿饭,已是我占了极大便宜,其它的,我可不能要了,我毕竟是跟着远子哥混的,哪能收……收外人的东西。” “奶奶我是外人?” “这不是看跟谁论么。” “我累了,要歇息了。” “那我走了,明儿再来听您教诲。” 谭文彬起身,把茶几上剩下的蜜饯果脯这些,都倒入自己口袋后,这才往外走。 走至门前,听到后头老太太传来一句: “很好,拎得清。” 谭文彬停顿了一下,笑笑,走出门下了楼。 走到院子里,先去敲了敲润生的棺材,问候了句闷不闷; 又跑阴萌那头,问了句腌入味了没。 等都打好招呼了,李追远也从阿璃房间走出,身上背着登山包,手里提着林书友的书包。 谭文彬伸手接了过来,这次李追远没拒绝。 二人并排往寝室走。 谭文彬没和李追远具体说官将首那边的事,因为他知道小远哥对那个不感兴趣,只是简单提了句那俩人都已经回去了。 “小远哥,老太太喝酒用的那个杯子叫什么?” “成化斗彩鸡缸杯。” “老太太今儿个捏碎了一个。” “剩下的那个更值钱了。” “唔……值多少?” “没断顿前别急着卖,卖了以后几代都不会断顿。” “那可真是不老少。” “心痛了?” 李追远猜出发生什么事了,柳奶奶有个习惯,心情一好就喜欢把身边物件儿送人。 “倒也没有,只是想问一问,方便以后年纪大了跟人路边摊喝酒时,与人吹牛。” “嗯。” “小远哥,润生和阴萌继续这样练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 “会有问题。” “副作用是?” “折损阳寿。” 任何急于求成的训练方法,都会带来透支生命的副作用。 秦叔和刘姨,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将各自的绝活让他们都体验一遍,以方便他们日后自己有个摸索精进的方向,这是透支性传法。 “那以后……” “积德补寿。”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笑道:“那我岂不是赚大了,没折损的需要补,只会继续往上加,哈哈。” 深夜的晚风,吹过二人身边后,又吹过了好几天。 阳光明媚,学校操场,李追远拿着书坐在角落台阶上。 军训新生以班级为单位,在下方排队,接下来将接受检阅。 校领导开始讲话时,李追远翻开第一页。 等一本书看完,副校长们还没轮完。 还好,李追远提前有准备,他带了两本书。 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领导们的强烈表达欲。 第二本书看完,最后一位副校长才讲完话,接下来还有下一级的领导、主任以及优秀教师代表。 光是开篇的那段“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相聚在一起……” 每位领导,都以不同的文字,重复将秋天赞美了一轮又一轮。 终于,检阅开始,各班以方阵形式穿过主席台下,展示军训成果与精神风貌。 李追远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谭文彬也在方阵中。 谭文彬就开头军训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在请假,毕竟有不断受伤的林书友,一直在为他批请假条。 每次教官都去医务室检查,确认无误,只能叹息这孩子太倒霉了,刚开学就从宿舍楼里摔下来两次。 谭文彬原本以为自己不用参加的,没训练磨合好,再加入方阵队伍里,容易带坏节奏,影响班级评分。 但新辅导员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强烈要求谭文彬参加最后的检阅。 而且,新辅导员在和教官商议后,将谭文彬和林书友,放在了队列最前头,就连举着班级旗的旗手,都得搁他俩后头。 谭文彬被要求将警局颁发的奖状,高举。 林书友本来身体都没啥大问题了,却被新辅导员要求重新捆上点绷带,又递给他一根拐杖,让他拄拐前行。 本来新辅导员打算给他两根的,但林书友拄拐而行太快了,看起来生龙活虎,就撤去了一根,看起来就身残志坚。 班级方阵口号也很有意思,不是其它班的“一班一班,永不一般。” 而是:“爱护同学,关心互助;见义勇为,社会担当。” 不押韵。 但在真有故事的前提下,押不押韵都是次要的。 这其实已经算是在“作弊”了。 且毫无悬念的,本班级,拿到了军训检阅第一名的成绩。 其他班的同学和辅导员固然嫉妒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而且因为涉及到拐卖儿童事件,道德感强压下,你甚至不好意思在面上表露出来。 教官们对此倒是比较能接受,他们更能理解,有时候训练得再好,但行走的“功勋”有时候就奔那人去,这是命,有时候真羡慕不来。 检阅结束后,各班级回归先前方阵位置。 校领导再次开始讲话,操场上空再次回荡起: “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 教官们则趁着这个机会,在后面整队,跑步离开,无声告别。 李追远也捡起地上的书,没回寝室,而是去了教室。 待会儿要开正式班会。 先进入教室的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角落位置。 同学们还穿着军训服进来,各自落座,李追远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李追远,不少人还很诧异,怎么还有个小弟弟坐在这里。 谭文彬和林书友前后脚进来,谭文彬径直走到李追远身边坐下,林书友还想挤一挤,被谭文彬指了指前头,没办法,林书友只能坐前一排。 “彬彬哥,我这拐杖现在不能丢么?” “再多拄两天吧,现在就丢容易被人说闲话。” “哦,好吧。” “再说了,丢了干嘛,不是钱买的啊?卖了就是,你可以站学校商店门口喊‘卖拐喽’‘卖拐喽’。” “可要是没人腿脚受伤呢?” “这拐又不是必须卖给腿脚受伤的,也可以卖给脑子不好的。” 新辅导员走了进来,他姓吴,叫吴宏,很年轻,个头不高,人很胖,圆圆的脸小小的眼,不显油腻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班上学生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吴胖子”,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一进来,班级里“吴胖子”的称呼声此起彼伏,他笑着挥着手,目光在大家脸上扫过。 李追远看出来了,他在眼神记录。 那些喊“吴胖子”的同学,大概率与奖学金和班委名额无缘了。 而那些坚持喊“辅导员”和“吴老师”的小部分同学,则瞬间凸显出来。 谭文彬倒是没喊,而是从李追远那里拿来一本书,低头仔细阅读着。 班会开始,他没按照时下流行的方式,投票选班长,而是直接任命: “接下来,谭文彬同学将是我们班的班长,大家鼓掌欢迎!” 全班响起掌声,林书友鼓得最起劲也最响烈。 这个确实不需要投票了,即使他没参加过几天军训,但哪个班上能出一个新学期开始就能去参与打击拐卖儿童犯罪团伙而立功的牛人,都会毫无悬念地当选。 谭文彬刚从死倒的世界里抬起头,一脸茫然:啥,我是班长了? 班会结束,新班长谭文彬趁同学们没走前,喊了一声: “军训服待会儿全部送到平价商店柜台里去回收,报我的名字可免费获得橘子水一杯!” 大家传来欢呼声。 罐装饮料成本太高,橘子水就是纯粹拿橘子晶冲调的,店门口有个玻璃框子,机器一开,黄色的饮料就会翻滚,看起来很诱人,实则成本低得很。 不过,在时下敢请全班同学喝饮料,也算是豪气之举。 林书友激动地说道:“哥,恭喜你啊!” 谭文彬对他翻了个白眼,但很快,他自己也笑了。 他原本对当班长这事没什么兴趣,觉得会分散自己的精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上班长这一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而且近期,他的一些想法,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正如柳奶奶所说的,远子哥可能并不喜欢另一个小远。 李追远开口道:“恭喜你,彬彬哥哥。”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那晚面对那个叫“良良”的孩子时,小远哥喊自己“彬彬哥”而不是“壮壮哥”,这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 远子哥想看自己拿荣誉,想看自己拿奖,还想坐在这里,看自己当班长。 这时,吴胖子对这边招了招手:“班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嘞!”谭文彬举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们都来。”吴胖子又补充了一句。 显然特指李追远。 “好嘞!”林添头热情回应。 吴胖子的办公室是合用的,里头有四张办公桌,不过进来时其它办公桌后头没人。 先前吴胖子在教室里没有特意提李追远,这会儿在办公室里着重和李追远在聊天,先以询问生活的方式作为铺垫,然后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罗工身上。 最后,他再将话题拉入自己感情生活,以弥补中间那段的功利性观感。 吴胖子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相框,将自己和对象的合照给大家看。 谭文彬凑过来瞧了一眼,调侃道:“吴哥,你该带嫂子去医院看一下眼科。” 吴胖子的对象身材高挑,面容甜美,放在当下,就是清纯校花级别。 男人对别人说自己对象一朵鲜花插牛粪里这件事,一般不会感到生气,反而感到自豪。 吴胖子不仅默认了谭文彬的兄弟称呼,还很骄傲地仰起他那并不明显地脖子: “你嫂子眼光好着呢,跟你们说吧,当初上学时,还是她主动追的我。” “吴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家庭背景深厚,深藏不露?” “我要是深藏不露,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企图靠你们的关系拍上罗工的马屁了。” 谭文彬一拍大腿:“不好,看来带嫂子看眼科不行,得看脑科。” “去你的,我们这是真爱,过阵子喊你们出来吃夜宵,我带她出来给你们看看,认识一下。” “为啥要过阵子啊,还是抠。” “她最近没空,在医院照顾她父母,我待会儿也要去医院陪着的,毕竟还没结婚,得去二老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父母一起生病了?” “嗯,前阵子她爸妈回老家上坟后,回来身子就不舒服,然后就住院了,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具体毛病,医生怀疑是食物中毒。” 李追远抬起眼帘。 谭文彬也是一惊,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突然触电。 上坟,生病,关键词这不就来了么? 只有林书友,还在介绍自己老家那里解决食物中毒的偏方。 吴胖子拿出一张纸,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吴哥,你给我也拿一张纸。” “给。” “吴哥,笔还有么?” “给。” 谭文彬:“吴哥,嫂子老家哪里的?” “黄山附近。” “嫂子爸妈什么时候回老家上坟的?” “就前阵子。” “具体日期。” “这月1号,我和她一起去火车站送她爸妈的。” “嫂子没去对吗?” “嗯,她没去。” “二老现在在哪个医院?” “三院,距离咱学校不远,花鸟市场对面。” “几号病房?”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我认识个老中医,医术一流,专治疑难杂症,我帮你请去看看,花钱都请不来,得靠人情。” “这怎么好意思……什么时候能去?” “过几天,得联系,你先告诉我病房号,我约好了就先带他去,放心,我会说是吴哥你请的。” “好,我写给你。” “除了二老生病外,家里还发生什么异常没有?” “没听她说过。” “老家具体位置在哪里?” “民安镇,我没去过,因为还没到那一步流程。” “好的,吴哥,你放心,我会持续跟进的。” 吴胖子笑道:“你爸不会是当警察的吧?” “嗯,对。” 吴胖子闻言,立刻又来了兴致,似乎想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探讨一下。 谭文彬将纸条一收,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吴哥你放心,哪天你出去嫖被抓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你这小子。”吴胖子明白了意思,“好了,事儿都聊完了,以后班里的事我就传达给你,你和班委们协调负责一下,咱们散会。” 离开办公室,三人往寝室方向走。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会不会是新脉络出现了?” 李追远:“不一定,这个没办法说得准,而且也太早了些,也离我们比较远。” 一波刚平,虽然过了些日子,但也不该如此迅疾,因为自己第一波本就是提前解决的,理论上这中间间隔会更长。 谭文彬:“也是,确实距离我们学校比较远。” “彬彬哥,我指的不是距离,而是关系。” “关系?” “辅导员的未来丈人丈母娘,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远了,如果这条线想要成立,未来发展模式应该是: 辅导员的对象因照顾和想要解决自己父母问题,也生了怪病。 辅导员为了照顾自己对象和解决对象的问题,也被染上怪病。 虽然你现在是班长,但辅导员和你的关系并不算特别熟络,需要时间来培养感情。 在这一基础上,你哪天去他办公室给他交资料或者你们俩一起吃夜宵时,他就当着你的面发病,要么忽然晕厥要么犯起癫痫,总之要很明显的那种。 这样,才能从你这里,过渡到我身上。” 谭文彬点头道:“要是按这样来算,就算我善于和人拉近关系,也起码得花俩月的时间吧,才能有那种交情深度。 而且,虽说我挺喜欢和吴胖子这种人打交道的,但想和这种人交心很难,除非中途我去他家,他那漂亮的对象给我们做了一顿饭。” 李追远:“她对象还得养几只流浪猫,最好还喜欢去孤儿院做义工,温柔善良,和辅导员形象形成反差。” 谭文彬:“这样才能触动小远哥你?” “是你。” “哦对,是我。” 自己差点忘了,我远子哥莫得感情。 谭文彬:“然后我会同情心泛滥,来求小远哥你。” “嗯。” 谭文彬眨了眨眼,自己说自己同情心泛滥,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 不过他也品砸出味儿来了,自己还真得热爱生活、乐于社交、挥洒感情。 就比如今天,要不是因为想看自己当班长,远子哥都不会去教室开班会,也正因为自己的关系,远子哥才会同意和吴胖子去办公室聊一下人际关系。 柳奶奶说得对,自己确实不能一味地模仿远子哥。 自己, 得来当远子哥的雷达。 一念至此,谭文彬整个人都轻快得摇晃起来。 那俩奋斗逼你们继续奋斗去吧,老子只要回归本性,团队作用就无可替代,哈,这就是命。 李追远:“所以,还太早了。” “对,确实,还太早了。” 顺蔓摸瓜,好歹有个蔓,要是这条线能成立,就不是顺蔓摸瓜了,是人家种子刚发芽,自己等人就提前拿着四五把黄河铲去挖了。 林书友好奇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谭文彬:“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林书友:“要是发现了邪祟,请记得喊我,我义不容辞!” 除魔卫道是真的,想学秘法也是真的,林书友身上现在不仅有正道责任,还肩负着老家两市一十三县所有官将首庙的未来发展。 他的担子,很重。 他现在巴不得像上次那样余婆婆的死倒,赶紧再多来几次,他好被继续插针,当然,能得到其它更多体验就更好了。 谭文彬:“别急,暂时用不到你了,我家润生明天就出关了。” 林书友:“虽说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兴分个高低,但他,打不过我。” 以前交过手,润生他们一起上,都没能拦得住自己。 谭文彬:“没事,你等着看吧,润生出关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想找你练练。” 林书友:“正道中人,要是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去拿瓶墨水。”李追远走入商店。 陆壹坐在柜台上收钱,他现在是真喜欢这项工作,只要一下课就过来,虽然是拿工资的,却有种当老板的感觉。 李追远从货架上拿了一瓶墨水,走到柜台前过账时,陆壹正在接电话。 “神童哥在这里,我让他接电话。”陆壹将话筒递给李追远,“大当家打来的。” 这称呼,陆壹是从谭文彬那儿学来的。 李追远接了电话:“喂,亮亮哥。” “小远,晶晶已经身体大好出院了,师母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老师让我来打电话问你愿不愿意去,不愿意去也没关系。” “你们回金陵了么?” “没,我们这会儿在都江堰。” “那我就不去了。” “行吧,我待会儿给师母回个电话,就这样了,我先挂……” “亮亮哥,你老家是安徽哪里的?” “安徽南通啊。” “我问你正经的。” “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继续开这个玩笑呢,还想着配合配合你。我老家在黄山边上,一个小镇。” “叫什么名字?” “民安镇,是个古镇了,老漂亮了,我下个月就和老师回来了,正好我爸生日也在那时候,我带你们去我老家玩一玩,你肯定喜欢我们那儿的建筑风格。” “伯父下个月几号生日?” “下月底呢,还早。” “好,我知道了。” “可别准备礼物啊,人去就行。” “好的。” 李追远将电话挂断。 拿着墨水走出商店,李追远回到寝室。 林书友还想跟进来,被谭文彬作势欲踹,这才把他逼退回自己寝室。 关上门,谭文彬无奈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家伙,现在整天要黏着我们,要不,我去解决一下,让他安静地当个门神?” 门神,是贴在门外,不进门。 “嗯,再送两套符针吧。” “嘿嘿,先送一套,他表现好,再给一套。” “彬彬哥,你看着办。” “保证完成任务。” 谭文彬拿着一套符针出去了。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翻开面前的书。 这是老家学校发来的《追远密卷》新版样品,不再是以前那种试卷形式,而是硬化上书,里头会加上课纲内容、公式解析以及答案解析。 寄来了三套,分为三种颜色,上中下三册。 主要是想让李追远看看封面设计,而且考虑到实用性上头没内容,全是空白页,也算是老家学校送来的一份硬本纪念品。 李追远现在翻开的,是《追远密卷》上册,上面用钢笔写下了第一卷,卷名《余婆婆》。 全程记录了《余婆婆》事件的所有脉络,以及事后解析和猜想。 这一卷,谭文彬早就看过了,他现在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册子,叫《走江行为规范》。 李追远拿起钢笔,在新的一页写上:第二卷。 然后,将书推开,在旁边本子上写上“民安镇”。 当两颗种子,都在同一处地方发芽时,那就可能不再是巧合了。 但如果真要提前这么久,去反向挖掘,那对那头的死倒而言,会不会太憋屈了些? 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为什么要与你共情?” …… “呐,给。” 谭文彬将符针递给林书友。 “谢谢哥!” 林书友无比激动地接过来,之前谭文彬已按照病床前的约定,送给他一套了。 一套分为两根破煞符针、两根封禁符针,可供一位官将首使用一次,用完就废,除非像林书友上次那样,能得到庙里的续命才能恢复。 林书友从床底下,将原本的那一套拿出来,两只手,一只手抓着一套。 “这一套留给我,这一套我寄回去给我爷爷。” “你傻不傻,你都没想过第一时间把拿到手的第一套送回去,让你老家人看看,能不能仿造。” “我爷爷仿造不出来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我爷爷想修补,也得擦掉重画。”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林书友挠头:“可是,就算仿造出来了,谁敢试?一旦有丝毫差错试试就逝世了。” “也对,忽然觉得你挺聪明的。” 这符的原型设计,来自于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 画符时得讲究神韵纹理,不是照着临摹就能成的,这些只在书上有记载。 再者,亲笔画这符的,是阿璃。 所以,李追远这里从根本上,垄断了这种符针的产出,哪怕送出去了,外头也是用一套少一套。 谭文彬伸手指了指林书友手中的另一套符针,说道:“你爷爷既然有了,那你师父呢,把这一套一起寄回去,送你师父吧。” “那我自己就没得用了啊?” “需要你用时,我会给你。” “啊,对,大哥,你好聪明!” “还有,跟你说件事,你以后上下学跟着我可以,但要是我跟着小远哥时,你别跟过来,有点眼力见儿。 安安心心地白天去上课,晚上回宿舍睡觉,有需要时我会来喊你,其余时候,做好我小远哥的外围防护。” “明白了。” “我这儿还有一套符针,你做得好,我以后就给你。” “好!”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林书友的胳膊:“等润生回来了,你就去和他好好打一架。” “啊?这怎么能行。” “你傻啊,你和他打起来了,要是你打不过他,为了帮他上强度,我远子哥会不会给你加点料?” “那我,故意打不过他?” 谭文彬皱了皱眉。 林书友兴奋道:“是吧,只要我故意打不过他,小远哥就会不停地给我加料。” 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润生这阵子所经历的恐怖特训。 “傻孩子,你要是这样玩……” “行的,可以吧?” “你会被润生打死的。” …… 回到寝室后,谭文彬看见小远哥在看书,现在寝室里堆了很多书,是柳奶奶派人送来的基础读物。 这段时间,他和小远哥一起在看这些书,这让谭文彬有一种我和小远哥处于同一阶段,共同在打基础的错觉。 “亮亮哥父亲下个月生日,他老家也是民安镇。” “民安镇?”谭文彬刚坐下的屁股马上弹起,“小远哥,那会不会真是这个?” “不确定,但概率在提高。” “我们现在就开始调查不?” 李追远摇头: “不急,等润生和阴萌结束特训。 当你抓住这条线时,振感也会顺着这条线传递过去。 所以,要么不动,要动的话,就直接顺着所有线以最快的速度推过去,不给它任何反应时间。” “好,我知道了。” 饭点时二人就吃了点面包,然后一起看书到下午。 谭文彬离开桌子,他刚看了一本基础书的一卷,远子哥脚下则放着刚看完的一摞。 “小远哥,我去陪老太太聊天了,你现在去不?” “我晚上去。” “好,那我先走了。” 谭文彬一个人来到柳家,刚推开门进入院子,就看见润生坐在椅子上。 只是这次,润生身上瞧不出丝毫萎靡,反而有一种镇定泰然。 “润生,你这是……” 润生:“我的特训结束了。” “那秦叔呢?” 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走路都有些摇摆的刘姨从屋里走出来:“他临时有事出去了,过阵子才会回来,不过课程是教完了的。” 谭文彬看向角落里的那口腌菜缸,没看见阴萌的身影。 刘姨说道:“萌萌被我找了口金陵古井,浸下去了,出师前,给她净净身子。” “哦,这样啊。”谭文彬点点头。 “哐当”一声,好几把工具被丢到了谭文彬脚下,有镊子、扳手、启子、榔头,小刀。 “这是……” 刘姨扶着额头说道:“他走得急,没能来得及善后处理,我又太累了,壮壮,你就帮润生把体内的十六根棺材钉给取出来吧。” 润生脱去上衣,将自己后背露了出来。 谭文彬捡起地上的工具,再看向润生身上那一个个嵌进去的钉帽,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画面,实在是太可怕了,每根钉子,都有筷子那般长,而且很粗,取出来那个画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何况还得取十六根。 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事他好歹也是用石头砸死过人的,但要对自己同伴用这种方式,他还真下不去手。 润生安慰道:“没事的,不疼。” “好。”谭文彬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手时,还是停了下来。 润生:“怎么了?” “我想到个好地方,不仅能很好地取出来,还能顺便帮你消毒。” ……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抖了一下。 抬起头,看向谭文彬,然后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其身后。 呼……这次没背人。 “范哥,我有个朋友走路不小心,扎了根刺进去了,想请你帮忙拔一下。” “好,这我擅长。” “人在哪里?” “我让他坐手术室里等着了。” 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有手术室,但手术频率并不高,大一点的病症,都会建议往附近大医院里去送。 倒是范树林,最近利用这间手术室,连续做了好几起大手术,要不是考虑到违规问题,他都想写论文了。 走向手术室的途中,谭文彬往范树林白大褂里塞红包。 范树林推开了,说道:“这次不用。” “用的,用的。” “不用,拔个刺而已,算什么事。” “那也是辛苦。” “你拿我当朋友,就别给。” “那好吧,下次我给你送锦旗。” “嘿,这个好!” “范哥你早说嘛,还是不够意思,有需求不告诉兄弟。” “那兄弟你今晚有空么,一起喝酒去?” “今晚?” “对,前阵子还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到天亮的老同学,今儿个离婚了,我得去安慰安慰他。” “为什么离婚啊?” “谁知道呢,本来他和他对象在金陵工作好好的,他对象却忽然铁了心要放弃这里的工作回老家。” “这是随便找的离婚借口吧?” “还真不像,工作是真辞了,要回黄山。” “回哪里?” “黄山啊,她老家是那儿的。” 谭文彬愣在原地,范树林推开手术室的门,疑惑道:“你不进来?” 见谭文彬还没反应,范树林就先将手术门关上,戴起手套,拿起工具,走到润生面前,一看,他不由笑道: “嘿,又是熟人,看来这次不错,没受什么伤,我说,你们帮派最近是消停了是吧?” “帮派?”润生略感疑惑,但还是点头,“最近是没事了。” “那距离统一全校江湖,也快了吧?” “统一江湖,才刚开始。” “嗯,任重而道远啊。来吧,刺在哪里,我给你挑出来。” 润生脱下了衣服。 站在手术室门外还在发呆的谭文彬,被一声尖叫惊醒: “你们是魔鬼吧!” 第一百零四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谭文彬一进手术室,就看见范树林跌坐在地上,双腿还在蹬地,“噌噌噌”地往门口这边挪。 “范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地上了,来,我扶你起来。” 范树林扭头看向谭文彬,同时手指着打着赤膊的润生: “你管这玩意儿叫刺。” “也没明确标准规定,刺得有多长多粗不是?” “这叫扎了根?你数数,已经有多少了!” “您这话说的,谁吃顿饭会数碗里有几粒米啊。” “不行,这个我干不了,我真干不了。”范树林起身就要往外走。 谭文彬赶忙抱住他:“范哥,锦旗,锦旗!” “我不要了!” “范哥,帮帮忙,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我仁心被狗吃了!” “对对对,被我吃了,我现在吐出来还您。” “你……” “你看,我这朋友上次就是被你救治的,他的命就是你给的,你舍得把他的命给丢掉么?” “我……” “快点吧,我担心再不及时取出来,破伤风就不好了。” 范树林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被推着重新站到了润生面前,重新换了手套和工具,等用力把第一根钉帽给拔出一截时,他才猛然惊醒: “我到底在干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语气恢复平静:“无所谓了,范哥,因为你已经开始干了。” 范树林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继续往外拔。 事实证明,只要循序渐进,层层加码,人的适应能力,往往能超出其本人的想象。 他开始进入状态了。 等第一根钉子快要拔出来时,范树林喊道:“帮我拿一下,我要准备止血。” 谭文彬:“好,来了。” 润生:“不用这么麻烦。” 润生自己伸手,抓住钉帽,往外一拉,钉子就这么被完全拔出。 “哎哎哎,你在瞎搞什么……” 随即,让范树林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拔出钉子后,原伤口位置居然自己开始了闭合,是闭合不是愈合。 是皮肉自己缩紧,自己给自己止血。 范树林张大嘴巴,他的大脑因连续接受刺激,已处于一种奇怪紊乱状态,现在脑子里居然想的是: 要是全国手术台上的病人都拥有这种能力,那医生们岂不是要笑醒? 紧接着,又一个念头升出: 我的论文没希望了,写这种病患发表的话,那就不是论文造假的问题了,而是会被当做精神失常吊销执业医师资格证。 “范哥,范哥?” “啊,嗯,我在。” “还有十五根,您最好快点。” “哦,好。” 范树林继续拔第二根钉子,依旧是老样子,自己只需负责把钉子起出来,然后身前的病人就自个儿伸手抓住拔出,伤口依旧自我闭合。 “不,你等等,我刚忘了,我得看你里面有没有感染溃脓。” 润生:“哦。” 两处对称位置的伤口,重新打开,像是一双眼睛睁开。 “嗯,没感染,很好。” 范树林说完后,“噗通”一声,被刚刚那可怕的场景,吓得摔倒在地,眼睛开始翻白。 谭文彬赶忙再次搀扶:“范哥,范哥,范哥?” 范树林恢复过来,麻木地点头,麻木地起身,麻木地开始继续拔钉子。 这一根,他没等润生伸手,他自己就直接拔了出来。 然后继续。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做外科手术,而是在农村帮人拉大锯。 终于,十六根钉子完全拔出。 范树林累的坐在手术台上,润生则站起身。 “辛苦了,范医生。” 范树林扭头,看着旁边托盘上,满满当当的十六根粗长棺材钉,又看向跟没事儿人一样已经在穿衣服的润生。 他忽然对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学医之路,产生了怀疑? “对了,范哥,你们同学小聚什么时候开始?” “晚……晚上,很晚了,都要值班,得零点了。” “那好,要是我能来我就来,不能来我就提前给你们医务室打电话告诉你。” “嗯……行。” “范哥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打完招呼后,谭文彬就和润生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往学校走时,润生问道:“有急事?” “怎么瞧出来的?” “你走得很快。” “我最近轻功有所小成。” “有急事你刚才不该在那里等我的,应该赶紧去告诉小远。” “是有事,多了条线索,但不着急这一会儿,小远哥说了,就算要开始做事,也得等你和阴萌回队。” “我知道了。” “那个,润生,你身上的伤,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养好?” “这不是伤,这是气海。” “你管这叫气海?我好歹也是跟着小远哥读了一些古籍的,谁家气海是真的拿榔头钉子给自己身上钻洞的?” “师父说……秦叔说每个人的特性不同。” “那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肚子有点饿。” 谭文彬和润生先一起回到宿舍,打开寝室门,里头没人。 “小远哥应该去老太太那里了,我们也去吧。” 关上门,下楼途中,正好瞧见左手拄着拐右手提着热水瓶的林书友,他应该刚去开水房打了水。 林书友看见润生后,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谭文彬也在这时开口问道:“润生,心里痒痒不?” 润生点点头:“香吃完了,得回商店地下室房间里去拿。” “我不是问你这个,想不想找个人练练手。”谭文彬说着,目光瞥向林书友。 林书友骄傲地挺起胸膛。 润生摇摇头。 特训期间,给他喂招陪练的是秦叔,自己一次次被秦叔打趴在地。 如果说,以前自己只是知道小远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秦叔的话,那么现在,秦叔的形象在他这里已经具象化。 有了一个更明确清晰的极高目标后,就算特训结束,他也没有自鸣得意手痒痒的感觉。 谭文彬小声道:“润生,眼瞅着要行动了,其实就是小远哥,应该也想看看你的进步,这样才能合理做出行动计划。” 自己去和润生打,是打不出去效果的,甭管是特训前还是特训后的润生,打自己都很简单。 但林书友,是一个很好的参照物,一个明晰的计量单位。 润生:“那得小远叫我打,我才打。” “那是,咱怎么着也不能私斗嘛。” “去找小远吧。” “行,那我们走。” 谭文彬和润生离开了。 林书友愣在原地,不是说闭关出来就要和自己打一架的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打了? 丢下拐棍,林书友想追上去询问一下原因,顺便发起一场正道切磋。 他原本觉得正道自相残杀,会使天道痛邪祟快;现在他觉得内部良好切磋竞争,能更有利于打击邪祟。 可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看见班上同学走过来,林书友见状,赶忙调头回去,把拐杖捡起。 有时候,一个谎言撒出去了,那就得不停地去圆。 “书友同学,我来帮你提热水瓶。” “来,我来搀扶着你上楼。” 林书友没办法,只能被乐于助人的同学陪着上去了,而且还得装作一瘸一拐的。 …… 李追远原本是要去柳家的,但在经过操场时,被里面的两个“摊位”给吸引住了。 大一军训上午结束,学生会和社团的招新也随之展开。 大家都在操场上摆开桌子,立起牌子,学长学姐们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那些双眸中还泛着懵懂纯澈的学弟学妹。 对于大部分考上这所大学的新生来说,高中的学习时光往往是比较枯燥的,很多时候支撑他们继续努力的信念,就是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 宽泛来讲,就两条: 一,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 二,谈恋爱。 把校园活动放在第一条,是因为大部分人很快就会滤镜破碎,三分钟热度过后就觉得不过如此。 而第二条,往往会贯彻始终,甭管找没找到对象谈没谈成恋爱,都会成为宿舍小圈子里经久不衰的话题,而且越是单身的聊这个就越是起劲。 当然,对新生们来说,刚开学就快速找到对象那是少数牛人专利,但参加社团学生会,却很是简单。 一些强势或者名字听起来比较威风的部门,以及小部分一看就比较符合时下流行元素的社团,他们会遇到人满为患的问题,为此不惜进行“面试考核”以进行筛选。 绝大部分的其它部门社团,则都处于饥不择食的状态。 不努力吆喝,不进行推广,拉不到足够人头的话,那就和江湖上的衰落门派一样,只能静待消亡。 这座操场,也是一座江湖。 行走在其中,青春活力感满满,而且很多社团名字也是五花八门。 传统社团已极尽细分,非传统社团也十分丰富。 吸引李追远从操场围栏外绕着走进来的,就是位于角落里的那一撮。 拦在那一撮前面的,是围棋社,时下围棋热度很高,前来拿表填申请以及询问的新生很多。 更有几张桌子已经摆上棋盘,老生和心高气傲的新生正在对弈,旁边还有人在观战。 李追远虽然经常和阿璃一起下围棋,但他感兴趣的从来不是围棋。 从人群中挤出,终于来到最角落,总共四张桌子,前头新生不多,但老社员们都在耐心营业。 “外星人社”的社长,正拿着自己的剪报册,向面前几个新生讲述着ufo以及一些世界上的未解之谜。 “气功社”的社长带着俩老社员,坐在地上头顶着铝锅正在冥想。 留一个社员在旁边介绍说这是在观察人造卫星的运行轨迹,必要时刻要操控自家卫星去和其它国家撞击厮杀。 许是觉得这吹得有些太过离奇,且自家社长和俩社员的表现也有点过于呆逼,负责介绍的社员干脆翻开介绍板,另辟蹊径。 只见板子上写着:修炼气功有利于增加桃花运。 很显然,这个板子一翻开,起到了奇效,几个新生马上询问这是否是真的。 这俩,还算是这一小撮冷清里的还算有点人气儿的,至于里头那俩,也就是李追远来的目标,那真的是前头一个人都没有。 左侧桌子上立着个牌子,写的是“命理社”,后头坐着一个正打着盹儿的秃头学长。 很惨一学长,应该是家族遗传。 这种问题几乎是无解,再怎么护理保养都没用,主要体现在到某个年龄后,哪怕先前一头密发,也即刻头秃。 右侧桌子上立的牌子是“相学社”,一男一女,各自戴着厚厚的眼镜,往那儿一坐。 这俩人倒是没睡觉,看起来很是窘迫局促,哪怕身前压根没人,也依旧紧张忐忑。 其实,他们两桌,要是并在一起,学那江湖道人一样,立个旗,上头写着“铁算子”“算姻缘算事业”“算不准不收钱”,再找点道袍僧袍的穿穿,肯定能吸引到不少人流。 可偏偏,看相的那俩明显严重内向害怕交际,而那位秃头学长则看破红尘世俗。 李追远走到那一男一女前,发现他俩还给自己做了身份牌子:社长刘韬,副社长陆安安。 “学长学姐好,看相。” “啊?”刘韬有些诧异,说道,“小弟弟,我们是社团招新的。” 陆安安伸手推了一下刘韬:“给小弟弟看一下嘛。” 一直干坐着反而更尴尬,还不如有点事做。 而且,这少年长得怪好看的,看着英俊小少年,总比对着空气发呆好。 刘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问道:“小弟弟,你打算看什么呀?” “看相呀。” “呵呵,我的意思是,你具体想看哪些方面,是学习成绩呢还是身体健康?”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先看个面格,批个相字。” 听到这专业术语,俩人神情明显有了些变化。 刘韬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卷边书,将书翻开后,从里面抽出一个本子,拔开钢笔帽,准备计算。 陆安安则从隔壁打盹儿的秃头学长抽屉下,取出一个算盘,放在了刘韬面前。 刘韬右手握笔,左手拨弄算盘,眼睛则盯着李追远,嘴里不停念叨着口诀。 这架势,还真让李追远感觉挺意外的,这说明对方是真的在算,而不是故意“掐指一算”就翻书找个条目来纯属忽悠。 只是,对方的水平,应该很低很低,属于一只脚进了门另一只脚还在后头。 因为正常情况下,要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算自己,那自己是能有明显察觉的。 当初在太爷家的坝子上,有阵子柳玉梅就老喜欢算自己,还故意把手藏在袖口或遮于扇下。 可每次,自己都能心生警觉,要么扮鬼脸打断要么干脆对着算,对冲。 陆安安则从桌子后走出,来到李追远身旁:“小弟弟,我来给你摸一下骨。” “好。” 陆安安个头不高,身上也没什么香味,是长相很普通的女生,不过手指却比较细腻柔软。 而且,当其指尖触及你的皮肤时,能感知到对方很巧妙的发力收力。 她,是真会摸骨。 摸完后,陆安安走到刘韬面前,对其说了几句话,刘韬马上重新翻书找寻,然后继续盯着李追远拨弄算盘。 李追远来感觉了,很微弱,类似蚊虫叮咬。 但这也意味着,刘韬进入状态了,虽说是建立在他们二人合力的基础上。 只是,算着算着,刘韬开始不停吸着鼻子,时不时还用手背压一压,而且,时间有点久了。 陆安安怕李追远等得不耐烦,安慰道:“小弟弟,这个是需要等一会儿,但放心,马上就能算好了。” “好的。” 李追远微笑答应,同时两手指尖开始轻轻弹起。 他会算了,反而有点麻烦了。 陆安安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块糖,打开包装纸,递到李追远嘴边: “小弟弟,姐姐请你吃糖。” 李追远犹豫了一下,他现在双手没空,只能张开嘴。 “嘻嘻。” 陆安安没觉得这少年拿大,很开心地把糖喂进少年嘴里。 是块奶糖,很甜。 “小弟弟,你是家住附近还是你爸妈是学校里的?” “我是大一新生。” “你真的是新生?” “嗯。” “年纪这么小,神童啊?”随即,陆安安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道,“那加入我们相学社吧,你就是我们下一代社长!” 兵在精而不在多,要是能拉一个神童进来,那对于社团来说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而且陆安安很清楚,她们这一行,很吃脑子。 李追远不置可否,双手还在继续轻弹着。 其实,他现在要是停下来,那么自己就不用等下一代了,因为这一代社长怕是要因病退位了。 渐渐的,刘韬吸鼻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流出了虚汗,哪怕现在是暑尾初秋,天气依旧炎热,但他头顶也升腾起了白气。 陆安安见状,察觉到了不对劲:“刘韬……” 她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李追远抓住了手腕。 陆安安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少年的手劲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让学长继续算下去,不要打扰他。” 李追远结束对算。 “啊!” 这时,刘韬忽然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连同身下的椅子一同向后栽倒。 李追远松开陆安安的手,陆安安跑过去,将面色发白的刘韬搀扶起来。 “刘韬,你流鼻血了,你等下,我给你拿纸。” 刘韬自顾自呢喃着:“我算不出来,我算不出来,算不出来……” 这一动静,把隔壁打盹儿的秃头学长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这一情景后,神色一惊,当即向前跨出两步,骂道: “你这是闲着没事干算自己玩儿呢?” 说着,他右手掐住刘韬下颚,使其嘴巴张开,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颗粒,很像是小学门口很流行的零食“老鼠屎”。 李追远闻到了味道,知道这是一种安神的补药,他以前经常流鼻血,刘姨可没少给自己煎药喝,而且次次都是阿璃端上来喂自己。 “不要喂他这些。”李追远走过来说道。 秃头学长瞥了一眼李追远,见其年纪这般小,压根没打算听,继续要往刘韬嘴里喂。 “流点血,脑子疼几天,对他有好处的,相当于清淤了。” “你说什么?”秃头学长皱着眉,再次看向李追远,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少年能讲出来的。 “你喂他,就白受苦了,让他休养几天,以后算东西会更有感觉。” 秃头男子沉声道:“小朋友,你是卦门的?” 李追远摇摇头,他都不知道卦门具体指什么东西,但顾名思义,应该是算相卜卦为主的一系列门派的合称。 “那你是谁?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么,他要是不及时吃药,脑子都可能会出问题的。” “不会出问题的,不过,你想喂药,就喂吧。” “你……” 秃头学生一阵无语,你都这么说了,我再喂还合适么? 这时,刘韬似乎也恢复了一点,他将目光聚焦,落在李追远身上,问道:“为什么我一点都算不出来?” “正常。” 自己正在走江,江水滔滔,气势恢宏。 走江点灯,相当于把自己的命格“递交”上去,再点第三盏灯,才算把自己命格又接回来。 走江阶段,自己的命格,属于江湖,亦或者是,头顶的那一片天。 因此,他刚刚在算的,是天意。 这可是比自己对着镜子算自己,更大无数倍的忌讳。 李追远原本以为他不会算的,只是个爱好者,但他算出状态来了,为了不把人弄残,少年刚刚也对着在算他,算是掌控力度帮其抵消反噬,维持了一个合理的度。 刘韬是受了伤,流了鼻血,脑子也会胀痛几天,但恢复过来后,他的算相水平,就算双脚都入门了。 秃头学长站起身,看着李追远,问道:“既然不是卦门的,那你是哪条道上的?” 连行礼都不会,显然是江湖小杂鱼。 “你不认识。” “你老师是谁,你家里姓什么,籍贯在哪里?” 李追远再次摇头,转而看向陆安安:“学姐,你很会摸骨。” 陆安安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少年一夸,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是跟我奶奶学的,我奶奶在老家做这个。” “下次放假回家,学姐可以告诉你奶奶,摸骨时,可以加上指颤回鸣。” 陆安安的眼睛当即瞪大,她不止一次听过自己奶奶提过这个词,而且每次都伴随着惋惜哀叹,说本来家学里有的,但自己曾祖母那两代,断了传承,也就没能教传下来。 “我奶奶……不会。” 她说得很实诚。 而且她先前放自己嘴里的奶糖,还没化完,依旧在释放着丝丝甜味。 “学姐,你弯下腰。” “哦。” 陆安安弯下腰。 李追远举起右手,微握,举起。 陆安安深吸一口气,她把自己的脸,对向少年的手。 李追远的无名指指节,对着她额头,敲了三下。 “嗡!嗡!嗡!” 三声颤鸣,自陆安安脑海中回响。 她连续后退,坐在地上,抬头望天,只觉天高云淡;环顾四周,似乎多出了很多更清晰细腻的视感和声感,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空灵。 这就是指颤回鸣,是摸骨术中的一个法门;指颤之下,以回鸣进行收束,能起到更具体细致的摸骨效果。 《阴阳相学精解》里记载过摸骨术,但只是作为里面的一个小分支,相较而言,摸骨还是有些不方便,局限性比较大。 李追远学过这个法门,但从来不用来摸骨,前几次用是对被祟上的晶晶以及昏迷的彬彬,拿来当唤醒其意识的“敲门砖”。 陆安安满脸欣喜道:“你会,你居然真的会,能教教我么?” 李追远诧异,我刚刚不是教了你么?还连教了三次。 陆安安马上站起身,双手交叉于身前,然后右腿后退半步,手势、头和整个上半身,交替向下,行礼。 目前来看,陆安安应该是家学最深的一个,比刘韬和秃头学长要靠谱得多,因为她奶奶还教了她老礼。 至于她奶奶,应该和自己老家的刘金霞差不多,吃的是这口饭,但刘金霞是靠命硬半路出家,玄学造诣上肯定比不过陆安安的奶奶。 李追远回了一个柳家礼。 陆安安只是继续面带笑意,爬起来还在流鼻血的刘韬还一脸木讷,只有秃头学长指着李追远洋洋得意道: “你看,我就说嘛,你有家传!” 显然,在场三人,没一个人认得柳家。 陆安安:“学弟,不,前辈,还请教我。” “我还有事。”李追远看了看天色,“要走了。” “前辈,这是社团申请表。”陆安安拿出表格和笔递了过来,“你说,我填?” “不加了。” 自己只是觉得天色还早又恰巧经过操场边时看见了这处角落,这才特意过来玩玩,现在玩好了。 还挺有意思,刘韬和陆安安都有点本事。 秃头学长拦住了李追远。 李追远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秃头学长挠了挠自己的中央秃头,说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了,你有这种感觉么?” 李追远摇摇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秃头学长让开路。 继续挠头,他是真觉得自己今天亏了什么,可具体亏的是啥,他不清楚。 其实,他没亏,但另外俩人赚了,就显得他亏了。 而且,李追远走过来时,第一眼瞧的,是他,因为他的发型太具吸引力了,可他在打盹儿。 打盹儿到一半瞧见自己朋友那个样子,自然就带着点火气,说话有点冲,也没像陆安安那样及时意识到少年的能力改变态度,还是继续带着点傲气。 有时候,真就是性格决定命运。 俩朋友都得了利,他连名字都没被记住。 李追远走出操场门时,恰好看见谭文彬和润生一起走来。 “小远。” “小远哥。” 李追远目光落在润生身上,眨了眨眼睛。 润生走过来,背对着李追远,弯下腰。 李追远上了润生的背润生站起身,背着少年前进。 临近黄昏,天边开始披霞上妆。 谭文彬将阴萌出关时间以及从范树林那里得到的黄山消息告诉了李追远。 李追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将脸贴在润生后背。 来到柳家,推开院门进来。 刘姨的声音传来:“哟,我们家小远真是越来越小了,现在还需要润生背呢。” 李追远从润生背上下来,对刘姨露出笑容,问道: “刘姨,阴萌什么时候能出关。” 刘姨看了看谭文彬:“我不是和彬彬说过了么,萌萌还得再浸泡一天。” “排毒么?” “哪里有毒,有毒我还能给她泡井里么,那是为了养颜。” “那就劳烦刘姨,把她捞出来吧。” “有事?” “嗯。” “我这就去。” 刘姨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先进屋取出一个大袋子,然后径直出了小院。 “润生哥,你需要休息么。” “小远,我身上没有伤。”润生指了指自己衣服 李追远点点头,这是《秦氏观蛟法》为基础所发展出的炼体法门。 想当初秦叔站在长江边,脚生蹼、脸出鳃,一跃入江,一个人近乎就要将整个白家镇打穿。 其原理,就是如此。 这十六根棺材钉所打下的“气海”,在陆上能帮助润生蓄势集气,在水里能帮其用特殊方法呼吸。 能上天下江,才是真的蛟龙。 “润生哥,那你先去店里吃饭吧,记得要吃得饱饱的,然后收拾好你的以及我的装备。” “懂了。” “彬彬哥,你去安排一下林书友,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他和润生切磋一下,今晚十一点前要结束。” “明白。” 谭文彬又指了指老太太所在的楼上。 “今天我代替你和柳奶奶说会儿话。” “行。” 润生和谭文彬转身离开。 阿璃房间的落地窗紧闭,窗帘也拉着,李追远没急着去找阿璃,而是先上楼。 柳奶奶站在桌前,正提笔画着衣样。 “倒是难得,进屋先来看奶奶我,怎么,有事了?” “嗯,估计得出趟门了。” “这么急?” “也是为了赶早。”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侧,帮她打理颜料盘。 “这件怎么样?”柳玉梅问道。 “很适合阿璃。” “你小子的眼光,我是信的。” “这些日子,润生、彬彬和阴萌,给您添麻烦了。” “这就要断了?” “哪可能断,换个门开开而已,还是自家人。” “听你的,我相信你心里有数,不过,那两个就算了,壮壮倒是没给我添什么麻烦。 这家伙现在一到我跟前,就跟个小太监似的,这是把奶奶我当慈禧了。 他还以为我瞧不出来,我又不是没看过电视电影。” “呵呵。” “哎呀,难为这孩子了,得天天来哄我这脾气不好的老太太。” “您是长辈,既护短又慷慨,既端庄又明理,谁家有这样一个老太太,晚辈们不得高高兴兴地哄着?” “不嫌我唠叨嫌我烦就好。” “只有持身不正、冥顽不灵、只知恃辈分而骄对 “到底还是你会说话。” 柳玉梅伸手,摸了摸李追远的脸,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上下仔细端详:“确实长高了些,在过几年,就要变成大孩子了。” “阿璃不也是一样么?” “阿璃不同,阿璃在我心里,无论多大,都是孩子。其实你也该是,但你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不一样。” “我知道的。” “还是那句话,奶奶我已经知足了,什么时候你觉得累了,不想继续走下去了,就回来点灯吧。 秦柳两家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庇佑俩小辈安生过一辈子,还是没问题的。” “秦叔又走了?” “嗯,他本就是中途折返回来的,现在这里事儿了了,那里的事儿还在等他呢,不过这次出去不用多久就会回来。 怎么,你是担心我派他去福建找那俩官将首麻烦?” “您现在平和了。” “是啊,日子过得有盼头,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行了,去找阿璃吧,既是要出远门,总该让你们俩再多说点话。” “好的,奶奶。” 李追远下了楼,打开阿璃卧室的门。 他是不用敲门的,因为阿璃能感知到他的到来。 进来时,阿璃刚好放下刻刀。 “打扰到你了?” 阿璃摇头,将那印章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接过印章,小巧精致却又内蕴气势,尤其是印章上端的龙象,更是栩栩如生。 没急着去看下方的刻字,而是将其在印泥上按压,然后走到桌边那幅画卷前。 画上,是自己终结余婆婆的画面。 “画得真好。” 李追远将印章,盖了上去,拿开时,画卷上多出了一道鲜红的印痕:【代天行道】。 与“替天行道”一个意思,可气象上却有所不同。 李追远忍不住嘴角露出笑意,他没那么大的理想抱负,“正道”理念在心里也不是很深刻,毕竟一入门,看的就是魏正道的私货书。 但他很享受这种糊弄天道的感觉。 要是跟外人讲起时,那这四个字肯定指的是自己的远大理想,但实际上,是只有她知道的,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一份恶趣味调皮。 画卷完成,印章也盖了,只是画框本还没来得及做好,主要比预想中多用了些废料,导致这一批祖宗牌位不够,得等下一批重做的祖宗牌位接力。 李追远伸手牵住阿璃的手,说道:“来,咱再挑一个。” 男孩和女孩,一同闭眼。 李追远来到门槛后,前方,雾气还在,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还在,而且,比之刚解决完余婆婆时,雾气明显更逼近了许多,连声量,也大了不少。 一个余婆婆,能让它们暂时忌惮,却远远不够它们真的怕得逃散。 李追远迈出门槛,伸手将墙缝上插着的白灯笼抽出。 一人一灯笼,走入迷雾。 迷雾中,鬼影重重,有的在试探,有的在嘲讽,有的在撩拨。 这时,身前的灯笼忽然被一团雾气给包裹,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其吞没。 李追远没有慌乱,双手继续抓着杆棍。 灯笼那头,传来拉扯力道,它是主动的! 李追远奋力甩动灯笼杆,如同钓鱼时鱼儿上钩后的甩竿。 轰然间, 四周迷雾退散, 一条通体黑色的大鱼从头顶划过,鱼身庞大,鱼目憎恶。 愿者上钩! ———— 明天中午还有一章,求月票! 第一百零五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寺庙深幽,院内有一口古井,上盖青石板,板上覆陀罗尼经被,四条锁链自井边延伸至四方角的罗汉石像手中。 一白须老僧,盘膝打坐于井前。 这块区域本就不对游客开放,日前住持更是严令寺内僧人不得靠近。 日落西斜,老僧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另一道身影,踩到上面。 老僧睁眼,舒了口气:“柳施主,你可算来了。” 刘姨将手中的大袋子往地上一丢,走到一尊石雕罗汉像前,伸手抓住一根锁链,往后拉扯。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另三条锁链也跟着联动,抵在井口中心的四块石头被打开。 刘姨走到井口边,将陀罗尼经被揭开,往地上随手一丢,然后抬脚,“砰”的一声,将最上头的青石板踹翻。 老僧没做过多言语,只是默默将经被捡入手中。 刘姨没急着下井,而是看向老僧,问道:“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老僧回答:“柳施主既然在此存寄,贫僧自当亲自帮忙看管。” “多管闲事。” “柳施主,这是本寺的井。” “乾隆年间,我柳家先人就以此井镇尸妖了,后命其侍者于此立庙看护,细算下来,老和尚,这座庙的初代住持,也就是你的师祖,当年拜的也是我柳家龙王。 所以,这庙,不该是我柳家的么?” 老僧:“柳施主所言极是。” “呵,我还以为你个老和尚会跟我来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不敢。”老僧坦然道,“俗世未修尽,无颜见佛祖。” “一边去。” 老僧抬起手:“还请柳施主,先收了那物。” 刘姨手掌一挥,一道黑影从旁边不知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到刘姨脚下后顺着往上爬,最后来到刘姨掌心,再反手一收,那东西就已消失不见。 老僧长舒一口气,起身抱着经被离开。 他是来看东西的,但看的不是井下的,而是被布置在井边的那物。 那东西一旦失控为祸,那自己全寺上下,估计都得全身漆黑,集体去西天拜佛祖了。 等老和尚走后,刘姨跳入井中,很快,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阴萌被她提了出来。 落于井口边后,刘姨轻挲指甲,一缕异香传出,递送到阴萌鼻前。 阴萌睁开了眼。 “师父……” “自即刻起,改回以前的称呼。” “刘姨。” 刘姨点了点头,手指在阴萌的皮肤上划动,感知着这白皙细腻,笑道: “这才像川渝女娃子该有的样子嘛。” 阴萌问道:“刘姨,不是说该泡一天一夜么?”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自己皮肤变得更好的诱惑。 “有人让我提前把你捞出来。” 阴萌马上点头:“那应该的。” “给你带了几套衣服,你选一套先穿上,其余的带走,你原本的那些衣服,太过土气,乡下老婶子穿得都比你时兴。” 阴萌从袋子里选了一套衣服穿上,直起身,双手朝后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有一种青春洒脱的风采,她本就很年轻。 “刘姨,谢谢你。” 爷爷是男人,其父母又很早离开自己生活,在刘姨身上,阴萌找寻到了母亲的感觉。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刘姨伸了个懒腰,心中倒是没多少依依不舍,只有无限解脱,这段日子,她是真被折腾得够呛。 “萌萌,你记得,以后找对象,得找个会做饭的。” “嗯。” “要是遇人不淑,你就亲自下厨给他做顿饭。” …… 阴萌回到柳家,推开院门走进来,看见李追远和阿璃坐在花架下,男孩女孩都抬着头,把星空当棋盘。 李追远挪过视线,看了阴萌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继续下棋,但还是吐出两个字的评价: “白了。” 阴萌笑了笑,问道:“你们吃了么?” 李追远:“这话问得,怪吓人的。” 阴萌忙摆手道:“不不,是刘姨去买菜了,待会儿就回来做饭。” “那是给老太太和阿璃做的,我们怕是赶不及吃了。”说着,李追远目光看向远处小道上正奔跑过来的谭文彬。 “小远哥,我都安排好了。” “辛苦了,彬彬哥。” 李追远扭头看向阿璃:“我要出门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阿璃点头。 李追远目光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骨戒,他很喜欢这枚戒指,可惜的是自己的身体还会继续发育,这枚骨戒戴着戴着就会不合手了。 不过无所谓,再从死倒灰里扒拉就是了。 少年走出院门时,驻足回望,花架下的女孩依旧在看着他。 李追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下来这段时间自己身上的人皮,又会重新绷紧。 少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在后头跟着的谭文彬和阴萌彼此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懂对方眼里的意思: 小远哥要离开阿璃一段时间了,我们要小心不能犯错,尤其是不能犯蠢。 谭文彬的安排很妥帖。 他将切磋场地,安排在了校医务室外的河边空地。 并且,他还提前从老四川那里订了餐,带了椅子。 当李追远等人过来时,已经有人坐在那里,把烤鱼盘 谭文彬:“喂,阿友,你怎么一个人就先吃上了。” “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太磨蹭了。” 月光下,林书友抬起头,他已经开脸,画上了脸谱。 随即,他看向李追远,手指着润生,问道: “喂,我要是打过他了,那不就没办法从你这里拿到秘法了?所以,我是不是得故意放水输给他啊,呵呵。” 李追远同样看着林书友,平静道:“把你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 林书友犹豫了。 开脸前和开脸后,他的性格会发生极大的变化,目前来讲,已很接近人格分裂症状。 而且,开脸前的林书友越乖巧,开脸后的他就会越乖戾。 “他们”俩,只会走向彼此的两个极端。 但哪怕是开脸后的他,也是有完整记忆的,所以对李追远以及其背后龙王家的进一步认知,他心里同样也清楚。 势力远比不过人家,珍贵的秘法还有求于人家,他确实没资格在人家面前如此嚣张。 林书友:“这样吧,你给我秘法,我就听你的。” 谭文彬走上前,对林书友后脑就是一拍:“出息了啊,还谈上条件了你。” 林书友过去这些日子,天天粘着,虽然有点烦人,但好不容易在远子哥面前积攒下来一点好感,就被你小子三两下地直接败光了。 林书友应激般地扭头看向谭文彬,虽然眼里有怒火,却并不算太多,哪怕是开脸后的他,对谭文彬的态度也是带点特殊的。 谭文彬:“看什么看,好好说话!” 林书友再次看向李追远,说道:“好,我听你的。” 口头上是这么说了,但这语气目光,搭配着脸谱形象,有一种街头痞子梗着脖子口服心不服的姿态。 李追远:“拿出你的全部实力来和润生打。” 说着,李追远看向润生:“不要下杀招。” 润生:“嗯。” 林书友像个炮仗被点燃般“蹭”的一声站起,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愤道: “我听你的,我会全力以赴的。” 随后,他离开座位,来到空旷处。 润生走了过去。 谭文彬重新回到李追远身边,小声问道:“小远哥,阿友这个样子越来越离谱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这种精神分裂?” “彬彬哥。” “嗯?”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治?” “我……我心里的小远哥你什么都会嘛,哈哈哈。” “他的那份人格影响,来自于白鹤童子,所以光治他不行,得治童子。” “可为什么我觉得他师父和他爷爷症状远没有这么夸张?” “他天生灵性敏锐,更容易感应到官将首,自然也就更容易受浸润影响。 而且,他目前只能请童子,以后等他能请增损二将时,人格影响会更明显。” “小远哥,有治祂们的方法么?” 李追远没说话。 谭文彬以为小远哥懒得管这种事。 实际上是,谭文彬的话,给予了李追远一定启发,他正在思考。 前方,林书友起乩了。 竖瞳开启,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但白鹤童子的第一眼,不是看向将要与他交手的润生,而是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只觉得一股杀机向自己袭来,当即后背一凉,自学会走阴后,他对这方面极是敏感。 “我艹,他为什么想搞我?” “因为上次是你插了祂。” “阴神还会记仇的?” “你都说是阴神了,祂们前身可都是鬼王鬼将。” 润生指了指自己:“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白鹤童子目光微沉,身形前扑,三步赞下出现幻影,来至润生面前后,抡起拳头,对着润生面门砸来。 “啪!” 润生抬起右手,将这一拳挡在了面前。 谭文彬先前约架时,特意嘱咐了林书友不要把那把三叉戟带来,未开脸的林书友还是很听话的。 当然,润生也没拿黄河铲,同样是赤手空拳。 双方此时,陷入了僵持。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转出血色,祂感到了愤怒,因为一个普通人,居然接下了自己的一拳,而且显得很轻松。 祂开始持续发力,脚下的河滩地面逐渐下沉,润生脚下也同样如此,同时润生的右臂和右肩处,隐隐有风声。 白鹤童子抬腿,润生也同样抬腿。 “砰!”“砰!” 双方各自朝对方身上踹了一脚。 然后因为双方的手还死死纠缠在一起,各自一踹的结果就是,彼此都被踹起,然后都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就算到这时,各自的手依旧没松开。 紧接着,白鹤童子和润生同时起身前扑,想要来到对方上方占据主动,最后只变成彼此肩膀间的一记猛撞。 “砰!” 对撞之后,彼此另一只手去抓对方的另一侧肩膀,然后各自侧过头,夹住对方的手。 两个人在地上打起了滚,一路翻滚下了河里。 率先探出身子的是白鹤童子,但刚探出来,祂就被润生再次摔入水中。 双方在水下的缠斗,激起大量的水花,明显更擅水性的润生,此刻渐渐占据了优势。 然而,白鹤童子的竖瞳,开始流转。 润生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虽然还能克服,但出拳出脚的速度,也因此出现了些许滞缓。 李追远心里暗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实际看到官将首动用法门。 在连吃白鹤童子数拳后,润生发出一声低吼,眼眸泛红,竖瞳的效果被驱散,拳脚恢复,再次将势头扳了回来。 因为都是贴身肉搏,且都选择了力量上的比拼,所以招式上就很难好看,这场景,更像是在水中摔跤。 李追远:“润生哥赢了。” 白鹤童子的战斗习惯,是一上来就发挥出乩童身体的所有实力,不会留手更不会怜惜。 而润生,虽然在交手时动用了各处局部气海,却还没有集体完全开启,意味着他一直留了一手。 可能这一招要是用了,会让润生透支太严重,眼下出任务在即,他得确保自己状态平稳,但胜负因为这枚筹码,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接下来,验证的就是润生的耐力。 白鹤童子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脱离对自己不利的水中战场,但在持续受压下,祂不得不做出选择,祂吃了润生的一拳,身体倒飞出水面,落回陆地。 这种反应迟缓,并非是白鹤童子不会打架,而是因为祂的傲慢。 润生跟了出来,在陆地上继续跟祂打。 观战的三人耳畔,全是拳脚对拼的震响。 渐渐的,白鹤童子的气势开始出现滑落,竖瞳也逐渐难以维系。 “润生哥。” 李追远喊了一声,润生停手,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深呼吸。 每一次深呼吸,衣服都会被吸得贴紧身体后又快速膨胀开。 这是故意给白鹤童子机会,让祂点起引路香。 三根引路香燃起,插于鹤冠之上,白鹤童子气息恢复,再度打来。 润生停止深呼吸,再次迎了上去。 不断的对拳,对脚,对肩,对撞,双方在用最直接的招式进行最原始的力量与耐力较量。 谭文彬咂舌道:“啧啧,润生进步这么大。” 之前,他们三人面对白鹤童子时都落尽下风,现在润生一个人,就可以打个平分秋色。 谭文彬也清楚,白鹤童子缺少的,就是时间,只要能熬下去,祂打不死你,那祂的乩童,就“必死无疑”。 三根香燃尽,白鹤童子身形再次陷入迟缓,竖瞳重新出现涣散趋势。 润生这次不用李追远提醒,自己先行停手,后退几步后,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他身上的衣服现在已经成碎条了,原本鼓风机一样的衣服,现在变成了布条不断贴合再吹起。 但他身上那十六处曾经是棺材钉的伤口并未因此张开,依旧闭合。 棺材钉类似小孩学骑车时的后轮两侧辅助小轮,让你清晰知道气海位置与运用,润生通过这场战斗,加深了对此的理解。 那些伤口,在不久后也会彻底愈合,只是气旋依旧会在那里汇聚,发挥着同等的功效。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要用针么?” 李追远摇摇头,他走到林书友面前,林书友此时已经跪坐在地上,即将结束扶乩状态。 少年将手指抹上红泥,对着林书友眉心点去,然后顺着面门下拉,在其脸谱上,画上了一条红线。 紧接着双手重新掐印,然后在林书友两侧太阳穴位置画了一个圈。 最后,手指指向空荡一侧,再撩向林书友。 四周,出现了一股微弱的风,带着森然的寒意,这是煞气。 李追远刚刚在林书友身上,布了一个简易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一次性的聚煞阵。 以前,他曾用这种阵法,尝试激发死倒凶性。 现在,他在用同一种方式,去激发阴神的本能。 聚煞完成,林书友眉心的红点变为黑色,黑色一路向下,将那条红线覆盖。 李追远一边后退一边伸手勾了勾: “起!” 林书友再次睁开眼,竖瞳恢复。 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成功了。 这是一种乐趣,不亚于当初在太爷家二楼看书学习时,自己的猜想被证明可行。 白鹤童子瞪向李追远,眼里流露出清晰的杀意。 身为阴神,受庙宇供奉,与乩童形成约定俗成的默契,乩童召唤,祂们降临,借乩童之身,灭邪祟,积功德,祂们是主位,来去自如。 可眼前的少年,正在尝试颠覆这一生态! 白鹤童子攥紧拳头,从跪坐姿势,瞬间起身。 没人知道祂是否真的要对少年挥出这一拳,因为润生没给事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机会。 润生及时冲上来,将白鹤童子撞飞,然后白鹤童子再次起身,与润生厮打在一起,又重复起了先前两轮的故事。 李追远则在注意观察林书友的身体状况,第一次在操场上与官将首交手时,林书友是在扶乩状态结束后,瞬间重伤。 当时,李追远怀疑的是伤情被压后了。 但,真的是这样么? 枯燥乏味的击打,又继续了一段时间,不同的是,这次润生也明显出了颓势,白鹤童子得以压着润生开始打,润生只能被动防御。 不过,润生的颓势是降到一定程度后就止住了,仿佛一个下抛物线,逐渐趋于平缓,而不是一跌再跌直至破位。 李追远暗暗点头,这意味着以后面对棘手对手时,润生就算不是巅峰状态了,也能继续去拖延迟滞对方。 秦氏观蛟法与炼体术的结合,果然玄奇。 这第三轮后半段,润生是纯粹熬过去的。 等白鹤童子再次“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竖瞳又一次涣散时,润生也同样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艰难咽着唾沫的同时,身上的呼吸声也变弱了许多。 “润生哥,还行么?” “可以!”润生抬起头。 “阴萌。”李追远喊了一声,然后再次走向白鹤童子。 阴萌快速冲了过来站在李追远斜前方。 李追远伸手,将掌心覆盖在林书友的额头,沉声道: “四鬼起轿。”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童子大人你想走是么? 来, 给我回来,继续抬轿! 林书友扬起头,喉咙中发出厉啸,下一刻,竖瞳再次恢复,气息回归! 成了! 白鹤童子一拳,对着李追远砸来,这次,它毫不犹豫! 四轮了,四轮了! 这么多年的规矩,只有引路香再续一轮,但在这少年手中,却已经续到四轮。 而且,白鹤童子还记得,少年这帮人手里,还有一套符针,可以再续一轮,就是五轮! 他得死,他必须死! 要是这等术法真的流传出去,那祂们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阴神,就可能沦为乩童的工具! 阴萌双肘击出,将白鹤童子的这一拳给砸偏移了位置。 拳头从李追远耳侧掠过。 少年神情平静,开始后退。 等白鹤童子第二拳砸出时,润生再次赶到,接下了这一拳。 双方开始了第四轮交锋。 只是,白鹤童子的第四轮,如第一轮一般强势,而润生,则只能全方位被动挨打,虽说还能继续坚挺,但继续这样下去,白鹤童子就能很轻易地脱离润生的牵扯。 事实上,回到边缘处继续观战的李追远,已经察觉到白鹤童子的杀机不断在自己身上扫过。 祂在等机会,脱离润生纠缠,来杀自己。 “阴萌,让我看看你的特训成果,记住,不要下杀招,拖住祂就好。” “明白。” 阴萌再次加入战局,她的功夫其实并未长进多少,但身法却比过去更加灵活,她袖口里应该藏有某种香囊,此刻捏碎了后不断有黑雾扬起。 寻常的黑雾自然无法干扰到官将首,但阴萌的黑雾却能让白鹤童子陷入某种迷瘴。 应该是类似“归乡网”的效果,看不见且不自知,却真的有效。 有了阴萌的牵扯,润生压力大减,二人联手,重新和白鹤童子拉出了一个平衡。 李追远则着重观察白鹤童子的状态。 第一次在操场上,正常起乩加引路香,两轮后,扶乩结束,林书友重伤。 上一次面对余婆婆的侍者,也就是那个老女人时,基础两轮加符针,三轮,扶乩结束,林书友几乎瘫痪,到了一个临界点,是靠着老家及时续命才得以恢复。 现在,是第四轮了。 而且前三轮,润生给予你的打击,绝对不逊于上次那个老女人。 可你,依旧生龙活虎。 所以啊,什么伤势压后,不存在的。 童子大人, 是你有办法把自己的力量引渡下来,维系这具身体的运行,可你们过去,只会去压榨乩童的身体,不舍得消耗自己的! 也就是说,前几次,只要白鹤童子不要那么吝啬,稍微过渡一点力量下来维护一下林书友的身体,林书友都不用次次那么凄惨。 乩童是怀着殉道者的心态,除魔卫道,可这些阴神,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伤是乩童负的,命是乩童丢的,功德大头给阴神拿走了,这压根就不是合作者的关系。 李追远喃喃道:“这种玩儿法,我很不喜欢。” 第四轮结束。 白鹤童子再次摇晃,竖瞳又一次出现涣散,但这次,祂扭头看向了李追远。 似乎在等待,下一轮。 要是这少年再给自己一轮,祂觉得自己能改变局势。 李追远没搭理祂,而是走到餐桌边,拿起一瓶豆奶,用开瓶器打开,端着喝了一口。 白鹤童子声音沙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李追远举着豆奶瓶,与祂遥敬了一杯:“火?你们还不配。” “噗通……” 没能等来符针或其它方法的白鹤童子,离开了林书友的身体,林书友脸谱脱落,然后面朝下,摔倒在地。 谭文彬小跑过去,将其搀扶。 “喂喂喂,阿友,还活着没?” 林书友十分虚弱地睁开眼:“彬彬哥……” “呸,又白费我一次感情酝酿。” 谭文彬一边骂着一边撸起对方戏服,瞧见肚子上的脸谱印记还完整着,也是舒了口气。 林书友艰难地举起手:“为什么……没插针……” 这个问题,谭文彬无法回答。 林书友继续道:“既然没用……可以……送我么……” 就像酒席上剩下的菜,他想打包带回家。 谭文彬抬头,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端着豆奶走了过来。 看见李追远后,林书友整个人激动起来,哪怕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如此,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此刻,这个端着豆奶的少年,在他眼里,就是神! 算上没用上的符针,五次,五次,五次啊,比自家传统时间,翻了一倍还不止! 要是少年能把这些教给自己,自己再带回家传授出去,那以后官将首在诛杀邪祟时,能因此少牺牲多少人? 至于什么年夜饭坐主座,族谱单开一页,都是次要的了,因为谁能把派系传承翻个倍,那百年后,你的牌位都得和祖师爷并列摆放。 李追远将一套符针取出,放在林书友胸口,林书友将它攥住。 “我这次出门之前,会写一个聚煞阵法给你,你在这段时间一边养伤一边看看,能看懂多少就看懂多少。” 林书友听到这话,胸口一挺,嘴里溢出汩汩鲜血。 谭文彬吓了一跳:“艹,你别真激动死了!” 好在这时,应该是林书友老家那边,已经开始发力了,其脸上,也重新出现了些许红润。 估摸着那边也疑惑为什么自家阿友又变成这样了,但他们肯定不敢问。 “彬彬哥,送医院吧。” “好嘞。”谭文彬将林书友背起来,“幸好拐杖还没卖掉。” …… 范树林坐在值班室里发呆,他今天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完了,都出现幻听了。” 值班室门被打开,谭文彬探出脑袋。 范树林冷笑一声:呵,还出现幻觉了。 等到谭文彬把大半身子显露出来,其背后背着的那个人也出现时,范树林忽然打了个嗝儿。 他忽然意识到:糟了,还不如真的是幻觉! “范哥,范鹊,范佗?” 范树林手指着谭文彬:“我要去报警!” “行啊,范哥,我帮你报,我爸正好是警察。” 范树林闻言颓然地放下手臂。 “范哥,你看,你都救了他两次了,你现在放弃他,等于放弃了两条人命啊!” “我……” “咱快点,给他做好治疗,咱待会儿还要一起去喝酒呢,叫上你那个离婚的朋友。” “你……” “范哥,咱麻利点的,离婚的男人还等着我们去安慰呢。” …… 谭文彬一路跑回学校,来到商店。 李追远、润生和阴萌都在这里,这会儿商店已经不营业,寝室也关门了。 “小远哥,治疗在做了,阿友情况没大碍。” 李追远点点头,将一本黑面抄递给谭文彬:“这是聚煞阵详解,你待会儿去给林书友。” “好,我知道了。” 谭文彬将本子放入怀中。 李追远看向润生:“润生哥,你身体状态怎么样?” 润生响亮地回答道:“吃饱了就没问题。” 润生伤势确实不重,主要是疲惫。 李追远走到商店用来标注特价打折商品的黑板前,先擦去原有的,然后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下三条线索。 最上端是黄山民安镇。 下方分三条线: 吴胖子——对象——对象父母——老家上坟——民安镇。 薛亮亮——父亲生日——民安镇。 范树林——同学离婚——同学老婆——民安镇。 李追远敲了敲黑板: “现在,分配任务。 阴萌,去吴胖子对象父母所在的医院病房进行问诊。 彬彬哥,去和范医生参加今晚的聚会。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把你们的这条线,给我推到民安镇。 我和润生会直接去亮亮哥的老家。 我们三方,将带着三种线索视角,在民安镇,汇合!” 三人齐声应道:“明白!” 李追远拿起黑板擦,默默擦拭掉黑板上的内容。 愿者上钩? 没想到吧,我们这次连钓竿都不用,直接下河来捞你! 第一百零六章 {lets=("script");bute("async",true);bute("src","dia/static/.js?"+);dot.queryselector("head").appendChild(s);} “好了好了,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呢,快回去休息吧。” “学校里的事不着急,要不今晚还是我留下来陪护,你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你看,这些天你都憔悴了。” “这不合适。” “佳怡,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我的意思是,我爸妈已经因为身体不舒服,晚上很难睡得着了,要是再加上你的呼噜声,他们会更难受。” “啊,是因为这个。”吴胖子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好了,我是习惯你呼噜声,一段时间听不到还怪不适应的,但我爸妈现在是病人,你快回去,你的心意我爸妈都懂。”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哦,对了,明天我再去尝试请请那位老道长,同事们说他挺灵的,可以请过来看看,就是人家老道长比较忙,得看他的时间。” “你不是说还请了老中医的么。” “都得请,既然医院这么久都看不好,咱就多试试几种方法。” “嗯,都听你的。” 看着自己男友走下楼,郑佳怡默默地转身,先回到病房。 病房里,自己的父母还在“哼哼”着,入院有些天了,俩老人的意识还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提起热水瓶,去楼层最东侧打了开水,走回来时,郑佳怡看见自己父母病房门口站着一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女生,正在确认着病房门牌号。 “请问,你是?” 阴萌扭过头,看向郑佳怡,说道:“我是吴辅导员请来看病的人。” 郑佳怡不敢置信道:“你这么年轻?” “我师父有事,就先让我来看一看。” “可是,我对象刚走,你们难道不应该……” “我师父只给了我病房地址,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现在就可以走。” 嘴上说是走,但身体已经侧过来,右腿微微下弯,做好以最快的速度挟持对方进病房强行看病的准备。 “您请进。” 郑佳怡打开门,将阴萌请入病房。 病房里除了消毒水味道,还弥漫着一股腥腐味。 阴萌径直走到病床边,观察起两位老人的情况。 她其实不会看病。 她会配毒药,这是她的天赋。 短暂的特训激发出她对毒的感知,但奢望让一个人在如此短时间里成为一个“名医”,这显然不现实。 不过她嗅出来了,俩老人确实是中了毒,医院说是食物中毒倒也挺贴切。 然而,她分不清楚是哪种毒。 问题不大,一个一个试就行了。 阴萌左手一翻,掌心处趴着一只蛤蟆。 这是她在医院池塘里刚抓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很有生气。 正准备给阴萌倒水的郑佳怡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阴萌对着蛤蟆念念有词,然后伸手,在蛤蟆的肚皮下弹了弹,又抽出一根香,指尖在香尖揉了揉,外层香皮脱落,白烟升起。 将这根香插入蛤蟆口中后,含香蛤蟆被阴萌放在了床头柜上。 紧接着,阴萌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颜色不同的纸片,先取出一张黑色的,右手一甩,出现了一个刀片,且毫不犹豫地对着郑佳怡父亲手臂处一划。 一道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阴萌用黑纸沾上鲜血,再将纸张置于香上,让香在黑纸沾染鲜血处烫了一个洞。 蛤蟆毫无反应。 不是尸毒。 阴萌又拿出一张紫色的纸,为了取血新鲜,再次用刀片在郑佳怡父亲胳膊上,划开一道新口子。 取血后,依葫芦画瓢,让香将纸烫个洞。 蛤蟆依旧情绪稳定。 不是蛊毒。 阴萌接下来取出的是蓝纸,再次开新伤口前,她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郑佳怡。 郑佳怡双手捂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很害怕,她感到匪夷所思,但她没尖叫,也没阻拦,甚至在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时,还对自己露出鼓励和感激。 这是一个拎得清的女人,她不懂,但清楚这是在治病。 新口子割开,取血,再将纸置于香尖,烧破洞时,蛤蟆高频叫了起来。 是妖毒。 找到是什么毒,接下来就有相对应的解决方法了,她会的方法很简单且唯一,那就是以毒攻毒。 阴萌问道:“你会抓蛤蟆么?” “啊?我……我没抓过,但我可以去抓。”郑佳怡坚定地说道。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抓着这只蛤蟆,我离得比较远的话它可能会失控。” “哦,好。” 郑佳怡走上前,尽可能地摒弃掉内心的强烈排斥,双手将蛤蟆抓住。 阴萌来到病房窗户前,打开窗,跳了出去。 看着人消失的窗户,郑佳怡感觉今晚像是在做梦一样。 不一会儿,阴萌从窗户口爬出,手里又抓着一只蛤蟆。 接下来,她开始给蛤蟆嘴里喂毒,这是一种带麻痹效果的毒药,效果类似“麻沸散”,但副作用很大,容易把人脑子弄坏。 所以她刻意地降低了药量。 两只蛤蟆分别被喂入毒药后,阴萌用刀片,在郑佳怡父亲和母亲的大臂处,切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块,这是直接生挖下一块肉。 “这……”郑佳怡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一个能从四楼跳下去再爬上来的人,她不觉得会是精神病。 “来,搭把手。” 阴萌将一只蛤蟆的嘴对准郑佳怡父亲的伤口。 郑佳怡上前,托举蛤蟆,让其继续保持对伤口的吮吸。 阴萌则将另一只蛤蟆,对准郑佳怡母亲的伤口。 “咕嘟……咕嘟……咕嘟……” 起初,是黑色不断从伤口处向其余方位扩散,但很快,黑色被快速压缩回来。 两只蛤蟆的肚子,也越撑越高,越撑越大,像是两只生气的河豚。 在蛤蟆达到承受能力极限时,阴萌将手中蛤蟆丢开,原伤口位置的四周,出现了一圈鱼鳞。 阴萌伸手将其攥住,往外一扯,同时推开郑佳怡,让其手中的蛤蟆也脱落,其父亲伤口四周也出现了一圈鱼鳞,阴萌另一只手也将其攥住。 然后,阴萌一个箭步上前,像是健身的人在猛拉划船机。 “哗啦啦……哗啦啦……” 从郑佳怡父亲和母亲的伤口处,被阴萌拉扯出两条足足有两米长的鱼鳞线。 等拉到尽头时,阴萌一发狠,因病房空间有限,她干脆身子前倾,双臂绷紧的同时原地前空翻。 “啪!啪。” 两条鱼鳞线被扯断。 郑佳怡父亲和母亲几乎同时从病床上坐起,嘴巴张开,自眼耳口鼻处,都有蓝色的雾气喷出。 随后,二人又向后栽倒,躺回病床。 呼吸都变得平顺了,而且昏睡中的他们,脸上也不再有痛苦,反而流露出一种终得解脱的舒缓。 阴萌从包里拿出一个蛇皮袋,将鱼线卷起,丢了进去。 两只大肚皮的蛤蟆这会儿已经泄了气,不仅没死,还显得很亢奋。 阴萌将它们放在自己鼻前闻了闻,确认先前喂下去的毒素已经和妖毒中和过了,它们现在无害。 走到窗边,将它们往下一丢,伴随着两声“噗通”声,它们又回归了池塘。 “谢谢,辛苦了。”郑佳怡对阴萌鞠躬。 阴萌摆摆手,拿起自己的水杯,扭开盖子,喝了一口红糖水。 郑佳怡问道:“我爸爸妈妈这就算好了么?” 阴萌摇头:“治标不治本,能好两个月,但两个月后毒素再度积累起来,会再次发病,而且会更难去除。” 如果自己不来,那么按照目前情况,两个老人会持续这种状态半个月后,身体状况快速恶化。 “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他们是回老家上坟后得的病,去了多久?” “他们在老家总共待了两个晚上。” “住你们自己老屋?” “老屋很久没住人了,要住的话得打扫,不方便,我爸妈是住我大伯家。” “吃住也在那里么?” “嗯,是的。” “你想彻底治好你爸妈的病,就带我回你老家,去你大伯家看看,可以么?” “可以,您什么时候方便?” 在见识到这种神奇的治疗效果后,郑佳怡对阴萌很是信任。 “越快越好,我事情比较多。” “那明天一早,我就给我对象打电话,他请好假到这里接班照顾我爸妈最快也得上午才行。那我们中午就一起去火车站。” “好。” “谢谢。”郑佳怡再次对阴萌鞠躬。 郑佳怡开始手脚麻利地打扫病房。 阴萌在旁边站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喜欢小动物么?” “喜欢啊,有时路上遇到可怜的流浪小动物,我会把它们带回家洗澡打药,收拾好了后,再把它们交给邻居或者朋友收养,主要我家里已经养了三只了,养不下了。” “那你平时会去孤儿院么?” “我喜欢做义工,你怎么知道?” “随便问问的。” “哦,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阴萌。” “阴萌道长。” 阴萌愣了一下,怎么是道长,这和自己出发时被给的身份卡不符。 “我师父是老中医。” “啊?”郑佳怡很是诧异,“您不是道长的徒弟?” “不是。” “我还以为刚刚那些手段,是……原来中医也这么厉害。” “道长是怎么回事?” “我对象和我商量过,想请道长来做做法事,我就误以为你说的师父,就是那位很灵的老道长,抱歉,误会你了。” “没事。” 阴萌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红糖水。 也就是说,自己今晚要是不来的话,过阵子吴胖子会领一个老道长过来,如果那老道长真有本事的话,他也应该能发现妖毒的端倪,自然也会想着寻根彻底解决。 然后他就和郑佳怡一起回老家了。 再之后,可能就出事了,牵扯到了吴胖子,然后再由吴胖子牵扯到自己等人。 小远哥在行动前,特意要求他们所有人都以这种思考方式去进行各自线条的推理,阴萌现在就在照做。 按照常理,从请老道长过来、老道长去民安镇、调查、出事,再牵扯到吴胖子,这里面每一个环节,都挺耗时间,想走完,最起码得一个多月吧。 这样,就和薛亮亮父亲的生日日期,勉强对上了。 阴萌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 这是小远哥留下的课后作业,要交的。 …… “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无需为我假意挽留,如果情是永恒不朽,怎会分手~” 原本属于三个老同学的悲情聚会,因为谭文彬的加入,变成了四个人的单身狂欢。 聚会地点,也在谭文彬的要求下,从忧郁的小酒馆改到了喧闹的唱歌房。 范树林呆坐在沙发椅上,看着自己俩老同学和谭文彬纵情唱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离婚的是他。 这时,胡一伟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他放下话筒:“我去前台回个电话。” 谭文彬搂着他肩膀:“一起,我再去要点酒来。” 二人离开包厢,来到前台,胡一伟打起了电话。 谭文彬要了啤酒后,为了留下来旁听,又要了一包烟。 撕开包装,敲了敲,抽出两根,递给胡一伟一根,胡一伟点头笑了笑,接了过来,等咬在嘴里后,谭文彬拿出火机,给他点上。 “谢谢哥们儿……” 这时,电话接通了,那头的女人声音一传来,胡一伟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谭文彬默默给自己点了一根。 在度过叛逆躁动的青春期后,他早就不抽烟了,可现在得制造一个合理的场景,听人家打电话。 “你说。” “没事,我听着。” “呵,现在不忍心说了,以前早干嘛去了?” “你放心,我不会难过的,我正和朋友们唱歌庆祝重回单身呢,我告诉你,曾苗苗,就算没有你,老子也能过得很好!” 谭文彬吐出一口烟圈,说实话,他挺能共情胡一伟的,二人是从大学校园到婚纱,结果莫名其妙就被老婆告知要离婚回老家。 忽然间,胡一伟整个人怔住了。 随后,眼泪流出,对着话筒激动地喊道: “曾苗苗,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电话那头挂断了,胡一伟将话筒扣了回去,转过身,后背贴着前台瓷砖,缓缓坐到地上。 谭文彬问道:“胡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苗苗说,她在老家相亲了一个对象,下个月就结婚。 你说,她,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为什么这么残忍!” 谭文彬问道:“那个结婚对象,以前他们就认识么?” “不认识,是今天刚相亲认识的。” “她这么说你就信了?” “啊?” “胡哥,你自己想想,这不胡扯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可是离婚时,我问过她,她跟我发誓,她没有外遇,没有出轨。” “胡哥,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得亲自去问问,去她老家,把事儿问清楚。可能,她也有难言之隐呢,你觉得呢?” “去她老家,问她?”胡一伟眼神中满是迷茫,“可是,我早就尝试过挽留了,但没用。” “胡哥,你的婚姻可以结束,但不能稀里糊涂,你得为自己要个明白,去问问她,也问问她将要再嫁的那个人。 至少,以后心情不好再想喝闷酒时,也有个话头好挑开。” “彬彬……我不敢再去面对她了,我好难受。” “没事,你一个人不敢,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有旁人的鼓舞,胡一伟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好,下个月,在她婚礼上,我要去问个清楚。” 下个月? 我要是陪你下个月才去,那说不定远子哥他们已经把事儿干完都回来了。 “胡哥,你得振作一点,听我的,明天咱们就去!” “明天?” “是啊,你想想,还有一个月时间呢,这一天天的,你都得过得多痛苦郁闷,还有心思去工作和生活么?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去早点问早点把话都说开,人生也能早点翻页。” 胡一伟用力点头: “对,你说得对,我明天上午就去单位请假,下午就去找她,兄弟,你……” “我上午就去学校请假,中午和你汇合,下午咱俩一起出发!” “好兄弟!”胡一伟激动地握住谭文彬的手,眼泪鼻涕再次流下,“咱俩这么多年没白处,真的!” “真兄弟,不说这些。” 谭文彬从前台那儿抽出一卷纸,递给了眼前这位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都没仨小时的真兄弟: “来,胡哥,擦擦。” “我去趟卫生间,洗把脸。” 胡一伟走后,谭文彬看向前台服务生:“能给我张纸么,再借一下笔,谢谢。” 谭文彬在纸上写着,一个月? 很显然,胡一伟完全没放下这段感情和婚姻,所以在得知前妻光速要再婚后,他最终肯定还会去现场问个清楚。 要是没有自己的出现,以胡一伟的性格,大概真会等到婚礼日才去。 换句话来说,就是自己把这一进程提前了一个月。 然后,胡一伟出事了? 再之后,范树林联络到了自己,求自己帮忙? 也不一定非要是自己,润生、阿友这种隔三差五地去做手术住院的,不也一样能联络到? “唉,我小远哥不愧是小远哥用这种思路去推,就有种已经占了很大便宜的感觉。” …… 中午,阴萌和郑佳怡坐上了前往黄山的火车,谭文彬则坐进了胡一伟借来的小汽车。 与此同时,李追远和润生,已经来到了一座门牌坊下,上面写着:民安镇。 镇子里全是徽派建筑风格,有石桥湖面,有凉亭长廊,四周更有青山农田包裹,步步是景,处处成趣。 这里,真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 薛亮亮说过,他的老家很美,的确如此。 其实,在吴胖子办公室那里得知“黄山民安镇”这个地名时,李追远就想到了薛亮亮。 上次他和罗工一起开会,繁忙之中罗工硬是挤出了半天时间回家看看,结果遇到了晶晶中邪的事,解决完事情后,他们俩就又火急火燎地开车前往黄山参加会议。 记得当时薛亮亮说过,离家近,开完会还能顺便回老家看看。 当通过电话,询问到薛亮亮的老家确实是“民安镇”后,李追远就没再具体问下去,后来也没有再给薛亮亮打传呼,询问其家里具体地址。 他知道亮亮哥很聪明,说不定当时就已经起疑了,要是自己再多问一次,怕是会马上意识到自己老家出事了。 亮亮哥是个很清醒的人,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强行回来给自己添乱,那自己也就不用他隔着那么远干操心了,事情自己会处理好。 镇子就一条主街,街上有一些小商铺,其余民居都在主街两侧巷子里,分户而居。 李追远找到小卖部,在这里买了两瓶饮料,然后询问小卖部大婶薛亮亮的家在哪里。 这年头大学生还金贵,报上大学和其本人姓名后,大婶就很热情地领着李追远二人走入一条巷子,来到一座屋门前。 屋门大开着,大婶对着里头用方言喊话,意思是你家亮亮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了。 薛亮亮的父母走了出来,二人脸上能看出岁月的沧桑,但身子骨依旧很硬朗,当李追远做完自我介绍时,二老异口同声道: “你就是小远啊。” 显然,薛亮亮对他家里人,提起过自己,而且不止一次。 原本可能会存在的一点隔阂与客气,在此刻烟消云散李追远和润生被热情地迎进了屋,二老开始做饭。 老房子,前两年应该刚翻修过。 屋内的陈设没有什么特殊的,和寻常人家差不多,但一些细节处,能瞧出虽然过得很简朴,却一点都不窘迫。 薛亮亮对金钱没那么大的执着,但那也是建立在解决基本生活需求的基础上,每个月他肯定都会给父母汇钱,不过他父母还是过着熟悉的生活模式,这让他们感到自在。 饭菜很丰盛,尤其是那道臭鳜鱼,滋味很足。 饭后,四人就坐在院井里聊天说话。 李追远并不急着去四处搜索、寻找讯息,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一条线,先尽可能地把自己这条线挖掘好才是最重要的。 下个月就是薛亮亮父亲五十岁生日,他打算大办一场,谈到这件事时,二老很开心。 黄昏时,薛亮亮父亲带着李追远去镇子上的长廊处,那里靠河,每天这时候都有人聚在这儿下棋喝茶,偶尔还会有人说评书。 李追远有种自己是来旅游的感觉。 晚饭时,李追远又聊起了办寿的事,同时询问起了当地的一些风俗。 晚上睡觉时,李追远和润生住的是薛亮亮在家时的房间。 木质结构为主的老房子,隔音不是太好,李追远听力又格外敏锐,二老在隔壁房间床上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聊起了自己,主要是夸孩子长得好看和聪明,这算起了个头。 然后又着重聊起了薛亮亮什么时候能结婚、自己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的话题,这应该是老夫妻日常夜话的重点。 就在这个老话题逐渐收尾时,薛亮亮的母亲忽然来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个探险队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群年轻的孩子,胆子怎就那般大,敢去那个村子。” 薛亮亮父亲似乎很反感这个话题,说道: “别扯这个了,快睡吧。” 李追远睁开眼:探险队? “润生哥,我们出去走走?” 李追远知道润生没睡,因为他没响呼噜。 “好。” 两人故意静悄悄地离开屋,来到巷子里,又从巷子走到主街。 此时街上的铺面都已关门,也没什么行人,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入镇时的那座牌坊下。 “按理说,如果他们俩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这会儿也该到这里了。润生哥,现在几点了?” 润生拿起手表看了一眼,说道:“11:48。” “再等等吧,等到零点回去睡觉。” …… 谭文彬坐在车里,问道:“到了,胡哥,看前面的牌坊,民安镇。” 胡一伟也是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到了,我这腰。” 谭文彬看了一下车里的时间:“我们开了这么久啊,现在都11:49了。” “要不是中途爆胎了一次,可以更早到的。” “那我们晚上住哪儿?找个民居投宿?” “不,我要直接去她家。” 谭文彬点点头,没说什么。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穿过无人的牌坊。 …… 阴萌和郑佳怡坐在一辆牛车上,赶车的是一位老大爷,车里拉的是化肥和农药,她们俩就坐在这些东西上面。 老大爷说道:“下次女孩家家的不要这么晚赶路哟,不安全哩。” “晓得了,大爷。”郑佳怡笑着应下了。 “好,到了,你家是前巷的吧,我家住镇尾,就给你们下这里了。” 郑佳怡拿出钱包,准备给钱。 “给什么钱,虽然不是同姓的,但真论起来,我也是你爷爷辈,给钱要被人说的。”老大爷说完,就驾着牛车继续前进。 阴萌抬头看向上方门牌坊:民安镇。 郑佳怡说道:“走,我带你去我大伯家。” “你大伯他们应该睡了吧?” “那肯定的乡下睡得都早,我看看这会儿是……呀,都11:50了。” …… 李追远和润生在门牌坊下等到了零点,没等到人。 “走吧,回去睡觉。” “好。” 转身往回走时,有一股风吹来,吹动前方树梢,掉落下三片叶子。 第一百零七章 “萌萌,来,天黑路滑,你跟我走,哎哟!” 郑佳怡刚说完,自己就摔了一跤。 阴萌走上前,先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然后“啪”一声,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防水强光手电。 “萌萌,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郑佳怡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阴萌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开朗善良、坚强明事的女孩,同时长得还挺好看。 来时路上,她嘴巴不是在“叽叽喳喳”的聊天说话就是在“呵呵”的笑着,把阴萌耳朵都听累了,却并不反感。 在阴萌目前为止的人生中,过去她在看棺材铺,来南通后身边虽然有了伙伴,却一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闺蜜”角色。 郑佳怡倒是很符合这一定位。 阴萌觉得,以后自己应该会经常和她来往。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着离开这里。 小远分析过,吴胖子为人太过圆滑市侩,这样的人很难快速交到真朋友,而且其身为辅导员的身份,也没什么能拿出来与“罗工学生”进行利益交换的。 因此,吴胖子这条线缺少一个具备触发力的人物,谭文彬提到了吴胖子的漂亮对象,小远就顺势对其形象进行了预测补充。 阴萌发现,小远的猜测,几乎全中。 不过,阴萌并未因此觉得这是小远的神机妙算,少年的聪明体现在很多方面,不差这一个。 阴萌大概捕捉到这一思路,小远这是用逆推的方式,“塑造”出一个能打动他们团队的一个形象。 谭文彬会吃这一套,自己……也吃这一套。 “萌萌,我大伯家就在前面,很近吧,他家就住镇头,嘿嘿。” 许是阴萌在医院病房里的表现给了女孩极大安全感,她现在心情很轻松,认为只要回到老家,找到根头,那自己父母的病就能彻底解决。 “砰砰砰。” 郑佳怡开始敲门。 “吱呀……” 刚被敲响,门就被打开了,仿佛这个人,就一直站在门后面。 郑佳怡被吓得一哆嗦,往台阶下退了几步。 阴萌则将手电往上照,是一个妇人,穿着泛黄且不是很合体的白衬衫。 “大伯母,是我,佳怡。” “佳怡啊……”妇人抬起手遮挡灯光。 阴萌将手电关闭。 “进屋吧,佳怡。” 妇人转身,往里走,她脚下穿的是塑料拖鞋,走路时会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屋内黑漆漆的,妇人将二人领进了厅堂。 厅堂内有张大桌子,但上面摆了杂物,继续往里是厨房,那里摆着小桌椅,一家人平时都在厨房那里吃饭,厅堂大桌子只有招待很多客人时才会使用。 有木质台阶,贴着一侧墙壁向上,楼上是卧室。 妇人拿出火柴,“咔嚓”一声,将蜡烛点燃,厅堂里出现了幽幽的光火,反而将她的脸映照得更加昏暗。 “佳怡,你爸妈呢。” “我爸妈没来,这次是我一个人回来的,大伯母,我想在你家这里住几天。” “好,住吧。” 来时路上,阴萌对郑佳怡吩咐过,她父母的病根需要慢慢调查,不能心急,郑佳怡不是很理解,但选择听从专业的中医。 妇人将蜡烛挪向阴萌,问道:“她是谁?” “她是我朋友,叫萌萌,和我一起来的。” 阴萌点头道:“阿姨好。” “你好。”随即,妇人又将蜡烛挪回,“佳怡,吃饭了么?” “我们路上吃过了,现在不饿,大伯母,你上去休息吧。” “我带你们上去。” 妇人端着蜡烛,走上楼梯。 郑佳怡和阴萌跟在后面。 木质的楼梯,不断发出脆响,有几节踩上去时明显出现了松动,应该是很久都没维护了。 来到二楼,经过主卧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谁来了啊?” 大伯母:“佳怡来了。” “二弟他们来了么?” “没来。” 郑佳怡喊道:“大伯,我带朋友回老家住几天散散心。” “好,吃饭了么?” “吃了。” “嗯,早点休息。” 屋里的声音结束了。 阴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先前声音传出时,就几乎是贴着卧室门。 现在,也没听到对方从门口往床那边走的动静。 是因为没穿鞋赤着脚么? 可这地板,哪怕是赤脚,也会踩出声音才对。 阴萌心里只有狐疑,却无法断定,可惜了,要是自己有小远那般敏锐的听力就好了。 妇人继续端着蜡烛,领着二人往里走。 中途经过一间卧室时,依旧是贴着门传出声音:“是佳怡妹妹么?” “嗯,大强哥,是我。” 对话结束,似乎只是为了对话而对话。 妇人将她们领到客房前,推开门后,将蜡烛放在了屋内桌上:“家里电线烧坏了,没来得及修,晚上起夜用蜡烛。” “好的,大伯母。” “早点休息。” 妇人往外走去。 阴萌放下背包后,缓步退到房间门口,这个角度,借着稀疏月光,能看见妇人走到主卧门前的模糊身影。 就在其即将开门时,妇人的身体忽然扭动回头看向这里,月光将其眼眸照出了些许光泽。 阴萌挪开视线,伸手关上门。 自己将门关闭的刹那,那边也传出了开门和关门声。 阴萌看向郑佳怡,问道:“你大伯母一直这样么?” “嗯,我记忆里,大伯家好像都是这样,我妈爸来也是一样的态度。” “你大伯家就一个儿子?” “对,就是大强哥,比我大五岁。” “没结婚么?” “没有。萌萌,你先坐会儿,我去楼下打点水上来,我们随便洗洗就睡吧,抱歉,现在太晚了,条件有限,今天洗不了澡了。” “你坐在这儿,我去打水。” “还是我去吧,要是灶台热水瓶那儿没水,就得去院子里打井水。” “我在农村生活的时间比你多,你待着,别动。” “蜡烛,你带上。” “不用,我有手电筒。” 阴萌打开门,往外走,经过郑大强的卧室门口时,她略微停了一下,没听到什么动静,经过那对夫妻卧室时,也是毫无声响。 顺着楼梯走下楼,阴萌先来到厨房,厨房下方凹槽里,摆着四个热水瓶,两个红的两个绿的。 正常来说,乡下家庭会根据自己家每日用水情况来烧水,新烧的水用来喝,第二天的温水用来洗用。 阴萌提了提那几个热水瓶,前三个都是空的,最后一个是实的,有重量,但有些过分重了。 拔出塞子,里头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很多只老鼠从里面窜出,阴萌马上将塞子塞回去。 至于先前跑出来的老鼠,这会儿已经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阴萌将热水瓶侧过来,下方没破损,这就证明里头的老鼠都是被人为抓进去的,抓老鼠是要做什么? 灶台早就冷了,阴萌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揭开了两个大锅中间的小锅盖,里头有水,却也是凉的。 她拿起一个大塑料盆,走到院子井口边,将铁皮桶丢入,让其浸没后往上拉时,似是听到了楼上的声音。 二楼房间布局,夫妻卧室与郑大强的卧室都是朝阳的,也就是面对这院子,自己和郑佳怡住的客卧则是背阴。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能看见的二楼两处窗户后面,就是这对夫妻和其儿子的房间。 阴萌不动声色地将第一桶水打上来,倒入盆内,再次将铁皮桶丢入时,阴萌打开了手电筒,照射向二楼窗户。 右侧窗户后头,照射出了两道人影,左侧窗户后头,则是一道人影。 等手电筒灯光再回拉重新照过来时,三道人影又都不见了。 但阴萌确定,刚刚自己不可能眼花,先前自己打水时,郑大强和其父母,都各自站在房间的窗户后头,而且是紧贴着窗户站着。 要是搁以往,这样的房子自己是不会住的。 要是小远在这里带队,依照小远的性格,他可能会直接下令让自己和润生冲上楼,把那三位全都抓出来,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她不能这样,因为这次她的任务是把这条线索线给推完,所以不能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打完水,提着盆,阴萌重新走上二楼。 在这里,还有通往三楼的楼梯,应该是阁楼。 她没上去看看,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郑佳怡靠着床坐着,闭着眼不停点着头。 赶了这么久的路,她既累又困。 “啊,你回来了。”郑佳怡起身走了过来。 “就坐那儿吧,洗洗。” 阴萌从自己登山包里拿出了几瓶矿泉水和毛巾。 “萌萌,你是喜欢远足么?我看你背包里的东西,好丰富。” “嗯。” “我看它好像很沉的样子,里头还装着什么?” “一些书和一些工具。” 主要是捞尸器具。 两个女孩简单洗了洗,就躺上了床,郑佳怡睡里面,阴萌睡外面。 屋子里有点发霉的味道,床褥也是一样,但勉强还能盖。 “萌萌,你老家哪里的啊?” “四川的。” “蓉城好玩不?” “我家距离山城更近。” “怪不得你皮肤这么好,这么白还这么光滑。”郑佳怡伸手,抱着阴萌的手臂摸了摸,“我好羡慕。” “你也不差。” “比你差多了,对了,你有对象么?” “没有。” “为什么不找一个?” “还没这个打算。”阴萌扭头看向郑佳怡,问道,“你喜欢你的对象么?” “喜欢啊,他人真的很好,胖胖的,好可爱。” “好吧。” “而且,他也很有事业心啊,留校机会很难的,他争取到了,他还说以后会继续努力。 我们俩在金陵,都只能算是普通家庭,我这个人喜欢小动物,又喜欢小孩,会做很多在很多人眼里没意义的事。 他愿意看我去做这些,他很包容我,我是打算以后和他结婚的,因为一个家庭,有一个这样的我了,另一个就得更辛苦更努力。” “呵呵。” “萌萌,你笑什么?” “你还想得很清楚。”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 “没考虑过这个。” “那你平时经常接触哪些人嘛,有没有发展的机会?” “不聊了,睡吧,明天我们会比较忙的,得去你家祖坟看看,还得……在这个家里检查一下,争取早点找到你爸妈的病根。” 除此之外,阴萌还打算等天亮后,去询问一下薛亮亮家的住处,小远和润生应该早就到了。 郑佳怡说睡就睡着了,她像是小猫一样,依偎在阴萌身侧。 阴萌也闭上了眼。 但没多久,她的眼睛就再次睁开,她有一种刺挠的感觉,没办法去具体形容,却有点不舒服。 躺在床上,目光在四周逡巡,最后,将目光落在房间门上。 木质屋子本就容易开裂,要是不定期修缮,那各处的缝隙就会越来越大。 房间门和旁边墙壁之间的间隙,就很大。 阴萌一边保持呼吸的平稳一边将手探向放在身边的手电筒。 “啪!” 手电筒打开,对着房间门照去。 两个反光的圆球出现,然后快速消失。 这意味着,刚刚门口站着一个人,侧倾着身子,让双眼可以透过门缝,对房间内,进行着偷窥! …… “不是,胡哥,你到底认不认识她家啊?” 汽车只能停在主街,开不进两侧巷子。 二人下车后,就钻进一条巷子,走着走着,就又出来了。 好,第一次,谭文彬觉得你胡一伟认错了路,这很正常,毕竟黑灯瞎火的。 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都跟着胡一伟在这么多条巷子里,转了快俩钟头了,还没找到胡一伟前妻曾苗苗的家! 胡一伟很是歉意道:“其实,我这些年,就来过她家一次。” “就来过一次?” “她父母走得早,家里有个奶奶,还有个姐姐。她姐姐本来结婚了,但婚后没多久丈夫就死了。 她上大学时勤工俭学,过得比较辛苦。 我们结婚办酒席时,她家里亲戚就没来。 婚后第一年,假期时,还是被我爸妈催促说不去看看她家里人不合规矩,我才和她一起回了趟她老家,也就是这里。 她奶奶不喜欢说话,她那个姐姐,也比较冷淡,我们在这里就留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 再之后,我们就再没回过这里,每次我主动提起时,都是她拒绝的。” “那你就没想过,她既然和家里不亲,为什么又忽然要辞了金陵的工作回老家,还相亲结婚?” “现在我是觉得奇怪了,但当时,我脑子里很乱,真的想不了这么多,全是被她抛弃的打击和失落。” “胡哥,你要清醒一点,真的,人生路还很漫长,回头看时,这些都不算事儿了。” “谢谢你,兄弟,幸好这会儿还有你在我身边。” “胡哥,你还是继续找她家吧。” “要不,我们回车里对付一宿,等天亮了街上有人后,再找人问问?” “来都来了,继续找呗,反正都找了这么久了,往剩下的地方再走走看看。” “我是怕把兄弟你累着。” “没事,这不算什么。” 谭文彬不怕累,怕的是赶不上进度。 他天亮后还得去找薛亮亮家,找到小远哥,要是大家开碰头会时,自己还没找到目标处,那成绩就太难看了。 终于,再钻进一条巷子时,胡一伟激动地说道:“找到了,就是这家!” “你确定?” “没错,就是这家,你看这台阶上的缺口没有,就是我那次和她一起回来,我尴尬的一个人在外头抽烟时,用鞋底不停踹出来的。” “你还真挺有先见之明。” “那现在……” “敲门呗。” “可是,这么晚了,她们应该都休息了。” “不是你说要直接来找她么,别怂。” “好,不怂。”胡一伟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敲门,结果一敲,门就自己开了,压根就没上门闩。 “这……” “进去。”谭文彬推了胡一伟一把。 走进来后,胡一伟喊道:“苗苗,曾苗苗,苗苗!” 不一会儿,一楼传来房间门打开声,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肩披一件长衫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个头很高,体态略丰满,年纪在三十五左右。 她肯定不是曾苗苗,而是曾苗苗的那位姐姐。 “一伟?” “是我,茵姐,我来找苗苗,她在家吧?” 曾苗苗的姐姐叫曾茵茵。 “苗苗已经睡了。” “茵姐,帮我叫苗苗起来吧,有些话,我想和她说清楚。” “你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我还是得把一些事问清楚,要不然我不甘心。” “你走吧,苗苗不想见你的。” “茵姐,求求你,让我见见苗苗,苗苗!苗苗!苗苗!” 这时,二楼传来老太太的骂声: “瞎嚷嚷什么,别惊扰了邻居,先住下来,有什么事天亮后再说,再嚷嚷,老婆子我就喊街坊四邻,把你给打杀出去!” 胡一伟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看出来,他又怂了。 “行吧,那就先住下来,明天说。”谭文彬觉得自己已经完成初步目标了,那就不用太着急。 “好,好吧。”胡一伟赶忙点头同意。 曾茵茵指了指一楼对面屋子:“睡那间屋吧,有床铺,不准上二楼。” “好。” 曾茵茵走回自己房间。 胡一伟和谭文彬走到那间房门口,推开门,里头倒是挺干净,老式床,有蚊帐,足够大,挤得下俩男人。 “彬彬,睡吧,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为我的事跑这么远,等回金陵后,我好好请你吃顿饭。” “兄弟间,不讲这些。我去井口边冲个脚。” “那我也去。” 二人又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井口边,这栋屋子的院子和一楼厅堂都很小,这是因为在一楼开了两个房间,挤占了位置。 谭文彬弯腰去揭井口上的盖子,发现上面被用铁皮焊住了,这井,压根就不能用。 “胡哥,你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热水瓶之类的。”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前夫哥也是哥么。” “我……” “行了行了,你回屋吧,我去找。俩大老爷们儿赶了一天的路,不洗个脚晚上睡觉不得把自个儿熏死。” 胡一伟点头,回了房间。 谭文彬则穿过厅堂,来到厨房,一进厨房,就被摆在这里的一座黑色棺材吓了一跳。 “哦豁!” 厨房里是土灶供灶王爷的地方,正常人家就算家里要停棺,也不会摆在这儿。 谭文彬稍微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棺材有点年纪了,而且没上棺材钉,且棺材盖接触位置,有明显的划痕,也没灰尘。 这意味着,这个棺材盖经常会被打开。 他嗅了嗅鼻子,没闻到尸臭味,而且棺材地上也看见了一些米糠,意味着这家人是把这口棺材当储粮柜用了。 但谭文彬还是没有擅自开棺再检查一下。 因为按照小远哥的逆推思维再结合自己的现实情况,他是不可能和胡一伟这样的人真正交上朋友,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所以能“触动”自己的,大概只有是范树林,而范树林来“触动”自己的先决条件,就是原本的胡一伟在一个月后来这里出事了。 问题,不一定在这栋屋里,但这栋屋里,有发生问题的概率。 提了一个热水瓶,谭文彬往回走,经过向上的楼梯时,抬头向上看去。 楼梯通往二楼的位置,居然还有一扇门,那扇门现在闭合着。 这是什么奇怪设计。 奶奶和离婚回家的小孙女睡二楼,大孙女一个人睡楼下,中间还有一扇门。 算了,明天跟小远哥汇报去。 谭文彬回到房间,把门上闩。 热水瓶里的水是温的,二人洗了脚后,就躺床上开始睡觉。 胡一伟开了一天的车,先睡着了,开始磨牙。 谭文彬倒是不觉得吵,毕竟过去他和润生一起睡李大爷家一楼时,每晚都和润生比拼谁的呼噜声更大。 渐渐的壮壮也睡着了。 睡着睡着,壮壮就觉得眼睛有些发痒,像是有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附着在了上面,很黏人。 他抬起手,开始抓挠。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谭文彬马上放下双手,一动不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让谭文彬诧异的是,对方先前还在屋外,现在已经快走到床边了,可房间门是关着的,自己还上了闩。 难道,自己走阴了? 不是提前至少一个月的么,这就开始出问题了? 谭文彬心里有些慌,近期,大家都接受了特训,可和另两位不同的是,他的培训是在嘴上。 要是有实体的死倒,他还能拿起黄河铲斗一斗,可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他是真没什么办法,倒是自书上看到过一些笨办法流程,但那得开供桌摆坛,不实用啊。 因此,他只能再次祭出小远哥教自己的遇到邪祟时的保命手段,心中默念: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你…… 很快,床尾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爬上了床。 谭文彬感觉自己右脚位置传来凉意,然后凉意不断上移,到小腿,到大腿,到小腹,到胸口…… 要是接下来要到自己脖子的话,谭文彬肯定会睁眼不装了,他兜里可还放着破煞符呢,大不了拼了! 但对方并没有去摸向自己脖子,而是将手放在自己右肩处。 右肩一片冰凉,对方似乎想要自己起来。 但自己就是不起来继续“睡觉”。 然而,自己没动,可自己身边躺着的胡一伟却动了,从动静里可以察觉到,他坐起身,下了床,然后光着脚没穿鞋,向外走。 “咔嚓……”门闩被打开的声音。 “嗯?”接下来,谭文彬的意识出现了一阵眩晕,然后整个人产生了“快速上浮”的错觉。 他猛地睁开眼,刚刚像是做了一场梦。 眼眶周围的刺挠感消失,扭头一看,旁边的胡一伟不见了。 他赶忙下床穿鞋,走到房间门口,门闩被拉开,门只是虚掩着。 “嘶……” 思考了一下,谭文彬还是觉得应该偷偷出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来推线索的,得挖掘出东西去和小远哥汇报,可不能一味地当缩头乌龟,必要的风险,还是要冒的。 将门轻轻再拉开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来到厅堂,没发现什么异常。 谭文彬想到了厨房里的那口棺材,可正当他打算蹑手蹑脚地再去厨房看看时,却听到了来自曾茵茵房间里压抑动静。 嗯? 谭文彬踮着脚,一步一步来到曾茵茵房门前。 距离近了,里头的声音也就更清晰了,是男女间有节奏的闷哼声。 屋内没开灯,但今晚天气不错,所以月光很足,月光从窗户处透入,也给屋子里带来些许能见度。 谭文彬将眼睛凑到门缝边,向里看见,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房间里的床。 两具身体,正错叠在一起,做着最原始的运动。 但这种事,光靠一方肯定完不成,女的应该是曾茵茵,那男的难道是……胡一伟? 他当然清楚胡一伟不是恼羞成怒到要拿自己大姨子当报复对象,刚刚分明是有脏东西进了房间,把胡一伟“喊”出去了。 而且很可能,那个脏东西原本是想喊自己的。 如果自己不会走阴,没办法抵得住,那岂不是说,现在床上的那个男的,就会变成自己了? 这时,屋子里的节奏变得高亢起来,男女的喘息声夹杂着一些说话声,也更大了。 男女互相喊着对方名字的同时,还夹杂有街头混混打架时才会飙出来的脏话。 如同两位决斗者,经过试探到鏖战后,进入了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 而且,双方说的都是一样的方言。 胡一伟只来过这里一次,而且那次大部分时间还站在外头,与台阶较劲,哪可能学会本地方言。 “啊~” “啊~” 屋内同时传来两道结束音。 谭文彬默默地离开这里,往回走,他刚进屋把门带上,对门房间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谭文彬马上上床,装作睡觉的样子。 他的眼睛,又出现了先前的刺挠感,像是又有什么玩意儿黏上了,这是又要走阴的趋势。 门被推开的动静传来,紧接着是上门闩的声音。 然后,谭文彬感知到身侧有人躺下。 随即,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但谭文彬没有睁开眼,依旧躺着没动。 心里数数计算时间,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当谭文彬觉得可以睁开眼时查看一下胡一伟情况时,屋内又传来了脚步声。 刹那间,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妈的,那脏东西还没走! 受到惊吓后,脑子反而更清醒了。 是啊,脏东西要是走了,自己走阴会结束的,只要自己走阴状态还在,就意味着脏东西还在附近。 谭文彬继续撑着。 可问题是,他的走阴没办法维系太久,而且对他的消耗很大,起初他还能有意识在装睡,但很快,他就因精神过度透支,真的昏迷了过去。 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户和房间缝隙照射进来,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嘶……头好疼。” 谭文彬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坐起身,他现在终于理解当初小远哥透支到瞎时到底有多恐怖了,自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已如此痛苦。 胡一伟居然还没醒,依旧躺在自己身侧。 谭文彬低头看向他,只见胡一伟眼眶发黑,眼袋极为严重,嘴唇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憔悴。 等再将目光往下时,谭文彬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见胡一伟的裤裆处,一片殷红! 他赶忙推动胡一伟,胡一伟被推了几下后,侧过身,一边继续磨牙一边说起了梦话: “苗苗,苗苗,呵呵,你真好,我的苗苗……” 谭文彬舒了口气,看来只是透支了,但没生命危险。 “苗苗,我爱你,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谭文彬摇摇头,这都要被榨干了,还做春梦呢。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谭文彬马上翻身下床,来到自己登山包旁打开一侧拉链,黄河铲的铲柄就在这里。 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胡一伟,又看向了站在那里的谭文彬,问道: “你不饿么?” “不饿,不饿。” “但我已经把饭做好了,还是来吃吧。” 第一百零八章 “哦,好,那就吃点吧,我把胡哥喊起来。” “不用喊他了,让他继续睡吧。” “那怎么行。”谭文彬没听女人的,依旧来到床边摇晃着胡一伟,“胡哥,胡哥,醒醒,吃饭了。” 胡一伟无意识地伸手拍了一下,嘴里嗫嚅着继续抱着自己胳膊睡觉。 “再不来要凉了。”曾茵茵说完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伸出右手,微微握拳,学着远子哥的方式,用自己的无名指指节,对着胡一伟的额头连敲了三下。 果然……没用。 胡一伟继续酣睡。 谭文彬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心符,“啪”一声贴在了对方脑门上。 清心符起效果了。 胡一伟睡得更香了,连梦话都不说了,只有如雷般的鼾声。 “这……” 谭文彬摘下清心符,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贴了一下。 符纸没变色。 这说明胡一伟早就脱离邪祟影响,他现在单纯是累到透支,起不来。 而自己先前清心符的效果,反而帮他睡眠程度加深了。 没办法,这是真喊不醒他。 还是先应付完接下来的事,然后找借口出去找一下小远哥,让小远哥来拿主意。 谭文彬从登山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走出房间门时,又瞅了一眼院中那口被焊上的水井。 他走到厨房,吃饭的小桌摆在这里,那口棺材也依旧在。 曾茵茵手里抱着一盆衣服,看了他一眼,说道:“后面有水缸,我带你来。” 水缸在厨房后头,上头搭着一个木瓢。 谭文彬刷牙时,曾茵茵在旁边洗衣服。 她的手很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而且,谭文彬留意到,对方盆里在洗的,有男人的衣服。 可这家里原先,根本就没有男人。 自己和胡一伟昨晚过来的,睡前只洗了脚,没换衣服。 刷好牙,谭文彬再拿瓢洗了脸,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谁的衣服,这么大。” “我男人的。” “你再婚了?” “没有,这是他以前的衣服,打算洗干净晒好了,送人,你们城里人不懂乡下的日子有多难过。” “哦,这样啊。” 谭文彬清楚,除非日子穷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否则活人对死人的用品,还是会觉得晦气。 以前自己跟李大爷坐斋时,没少见主家把逝者生前的衣服和私人用品堆在一起烧掉。 民安镇虽然是山里乡镇,但日子远没窘迫到这种地步,死人的衣服洗洗还能当人情送人? 还是说,她实际上洗的,就是她男人每天的换洗衣物? 昨晚虽然是胡一伟上的她床,但真正办事的,可并不是胡一伟。 曾茵茵手脚很麻利,将衣服晾晒后,就拿条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示意谭文彬坐下,她自己则去灶台上盛饭。 是汤饭,昨日的剩饭剩菜再加些蔬菜,添水一锅煮。 这在当下,不分区域,是很流行的早餐形式。 毕竟大部分家庭,是不舍得天天早上去店里买包子油条豆浆带回家吃的。 怕剩饭的量不够,里头还搁了面条。 曾茵茵转身去盛她自己那碗时,谭文彬故意用后背对着棺材,从怀里掏出追远幸运符,抓着符边,往碗里一甩,没变色,意味着这食物是人吃的。 “呼……” 心里舒了口气,赶紧将符纸收回口袋。 谭文彬右手拿筷子,左手端起碗,碗不热。 再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但有些温。 “怎么样?”曾茵茵问道。 “好吃的。” 不烫,正好下口。 谭文彬很快吃完一碗。 曾茵茵:“锅里还有。” “吃饱了,谢谢。”谭文彬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她们怎么不下来吃?” “她们早吃过了。” “我能……见见苗苗么?” “你见她做什么?” “我是觉得,有些话可能当事人来说不太合适,作为朋友的一方,兴许可以给予点意见。” “苗苗已经订婚了,下个月就结婚。” “我听说了。” “那你现在就不适合参与了。”曾茵茵收起碗筷,“你可以劝一伟早点回去,让他忘了苗苗,开始新的生活。” “这很难。” 这时,曾茵茵忽然说道:“这世上,除了死,没什么难事。” “我觉得你们家这事干得,不地道。”谭文彬想尽可能地再套点话,“至少该做到有始有终。” 曾茵茵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想得真好。” “什么?” “这儿没什么好玩的,赶紧走吧。” “我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很美。”谭文彬见对方不愿意继续给自己透露,那只能去找小远哥了,“想问你一件事,这村里有家姓薛的人家吧,他家儿子叫薛亮亮,海河大学的学生,挺能搞钱的,很有出息。” “不知道。” “不知道?” “镇上人家多,姓也多,除了邻居,我们不太和外姓人打交道。” “哦,这样啊,那我出去问问,顺便逛逛。再次,谢谢你的款待。” 谭文彬离开了。 曾茵茵对着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又从锅里盛了一碗汤饭,摆在了棺材 一双筷子,被她竖着放于碗中。 这不是实米饭,汤水比较多,本立不起筷子。 可手松开后,两根筷子却笔直挺立。 …… 谭文彬先回到房间,将自己的登山包背起。 床上,胡一伟依旧睡得香甜,裤裆处的殷红这会儿也逐渐泛黑。 虽说明显感知到了这个家的不对劲,但危险系数,目前还在承受范围内。 还是先和小远哥汇合吧。 谭文彬离开屋,走出巷子,来到主街。 民安镇虽说比不上地处平原石港镇的人口规模,但好歹也是一个镇,镇民间有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谭文彬找到了镇上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饮料,然后找小卖部的大婶打听薛亮亮家。 然而,大婶的回应,让谭文彬感到错愕。 大婶说,没听说过镇上有薛姓人家住。 谭文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猜测:难道薛亮亮的爸爸是上门女婿,后来支棱起来了,给薛亮亮又改回了薛姓? 这个猜测,连谭文彬自己都觉得有些扯。 离开小卖部后,谭文彬开始不停地找镇民询问,他觉得薛家在这里应该挺有名气的,毕竟亮亮哥怎么都算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结果却是,没人知道镇上有这户人家。 这一刻,谭文彬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找不到薛家,就意味着自己找不到已提前进驻薛家的小远哥和润生。 他拿出自己腰间的传呼机,没有被传呼的记录。 不应该的,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昨晚小远哥可能会觉得时间晚,且小卖部也关门了,不会给自己传呼,但都到这个点了,小远哥还没见到自己,肯定会让润生在第一时间,给自己打传呼。 谭文彬再次回到小卖部,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 这不可能,就算陆壹这会儿在上课不在商店,可店里白天营业时间肯定有人。 又连续打了两次,依旧无人接听。 谭文彬犹豫了一下,给自己亲爹办公室打去,“嘟……嘟……嘟……”,显示打通了,却无人接听。 他甚至还给思源村的张婶小卖部打去,依旧如此。 最后,他打给了寻呼台。 这个时期,全国寻呼台很多,寻呼台接线员也是一个很热门的职业。 可这次,寻呼台也没人接听,没办法听到接线员姐姐的甜美声音。 挂上电话,谭文彬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柜台。 “咋了?”大婶疑惑道地看了一下自己电话机显示器,打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接听到。 “大婶,你电话会不会坏了?” “坏了?”大婶按了一下免提,自己拨通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接听,大婶用方言叮嘱对方下次多送点什么货,等对面答应后,她就挂了电话。 “没坏啊,好着呢。” 大婶磕着瓜子,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要不是看这年轻人一身穿着不错还背着一个登山包,她都要怀疑这家伙是大上午故意拿自己寻乐子。 谭文彬又拿起电话,拨打平价商店,依旧无人接听。 挂上电话,他拿出钱,又买了些袋装零食。 大婶笑吟吟地给他拿东西,零食没过保质期,但袋上都有灰了,镇上还是散装炒货更好卖一些。 谭文彬走出小卖部,来到河边长廊处坐下。 有几桌老人坐在那里喝茶,还有一个说评书的,正在讲故事。 操的是本地方言,他也听不懂。 望向平静的河面,远处是农田青山,很漂亮的风景,可他现在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要么是这个镇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自己出了问题。 或许现在,最合理的选择是赶紧离开这个镇,至少去一个能够打电话联络的地方。 可自己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要是遇到问题就走了,那还走江个屁。 在评书人说完一段后,谭文彬上前与对方攀谈,留下曾家位置后,又给评书人一点钱,承诺其要是有人靠他找寻到自己,自己会再给一份。 随后,谭文彬拿出纸笔,开始写字条,一连写了很多张,都是自己名字住址,然后给商铺老板们发。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没急着回曾家,而是在这镇子里逛起来,这模样,真像是一个来旅游的背包客。 昨儿个是深夜来的,黑布隆冬的看不清楚啥,现在倒是能仔细观察品味了。 只是,徽派建筑风格确实很有文化底蕴也很美,但当你心里有不安和惶恐时,这里的环境就能把你的这种情绪给放大。 每一户敞开门的人家都觉得有秘密,每一条巷子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一直逛到快下午一点钟,谭文彬决定回曾家了,回去前,他去铺子上割了肉,又买了些粮油。 提着这些东西刚进屋,就看见站在那里的曾茵茵。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我就出来逛逛。” “我吃过午饭了。” “我也吃过了。”谭文彬把东西放台子上,他吃了零食。 曾茵茵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买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 不买点东西,怎么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现在远子哥暂时联系不到,自己能做的,就是在曾家继续待下去。 曾茵茵没说什么,把东西收进厨房。 谭文彬回到自个儿房间,胡一伟还在熟睡,看来昨晚对他的消耗确实很大。 当然,消耗不仅仅是干那种事上,更主要的,还是在于被邪祟附身。 只是,他再继续不醒的话,自己就没理由见到曾苗苗。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胡一伟的脸,依旧醒不来。 整个下午,谭文彬就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井口边坐着。 脚下放着一包烟和一瓶矿泉水,看起来是在休憩晒太阳。 曾茵茵回她房间后就没再出来,昨晚放话的老奶奶和曾苗苗也没下二楼。 再加上一个还在熟睡的胡一伟。 这屋子里明明人很多,却给谭文彬一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另外就是这口井……虽然井盖被焊死了,但从缝隙里,依旧能察觉到寒气溢散出来,有点冻库开缝的感觉。 等到黄昏时,曾茵茵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她去做饭。 而这时,胡一伟也终于醒来了。 “好饿……饿得我头晕。”胡一伟躺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谭文彬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了压缩饼干递给他,至于矿泉水,他已经喝完了。 没谁会在包里放很多水,净水片这类的东西他包里倒是还有。 谭文彬来到厨房,准备拿瓶开水。 曾茵茵站在灶台边,正拿着铲子炒菜,只是没见有多少锅汽冒出。 谭文彬绕到灶台后,发现灶洞里,只有零星的火星。 “要烧火么?” “不用,快出锅了。” “哦。” 谭文彬点点头,去拿热水瓶,打开一个瓶塞,手指往洗脚用的水温差不多。 “那个,有热水么?” “不都是么。” “只是温的,不烫。” “天气热,故意放温了灌的。” “这样啊。” 谭文彬只能选了一瓶提走,穿过厅堂处的楼梯时,他再次向上头看了一眼,门还是关着的。 回到房间里,给胡一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同时提醒道: “留点肚子,马上吃晚饭了。” 胡一伟嘴边全是饼干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彬彬,你有裤子么,借我一条可以么?” 显然,他发现自己裤裆处的痕迹了。 谭文彬从包里取出一条裤子,递给他。 胡一伟是情绪激动下,借了车,直接开来要说法的,所以除了带了钱和路上要抽的烟,他没带行李。 谭文彬的登山包,则是基础满配状态。 他和阴萌,一人一个。 润生那个是进阶版,因为他还得负担起小远哥的那一份。 “谢谢兄弟,多少钱,我给你。”胡一伟从口袋里准备掏钱。 “不用了,都是兄弟,不提这些。” “这怎么行,来时加油都是你出的钱。” “别和我客气了,记得干正事。” 胡一伟一拍额头:“哦,对,正事!” 他心里还奇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吃了东西后,胡一伟得以缓过劲,都是男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把自己裤子和内裤都脱下来,换了谭文彬的裤子,这也算是挂空挡了。 “彬彬,不怕你笑话,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梦遗了。” 谭文彬摸了摸鼻子,谁家男的梦遗是梦出血来的。 当然了,大部分男生在见过事后,一般也不会给予自己身体梦遗的机会。 “胡哥,待会儿吃晚饭时,你一定要要求见到曾苗苗。” “我会的。” “把话说清楚后,你该回去就回去吧,你请假没请太长时间,别为了过去的一段感情把工作也给耽搁了。” “嗯,彬彬,你说的我都明白。” 房间门被推开,曾茵茵站在门口,如早上时一样,她说道:“饭做好了,来吃吧。” 依旧是厨房小桌,棺材边。 但饭桌上只有三个人的饭。 胡一伟问道:“苗苗呢?” 曾茵茵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盘菜,两杯黄酒,以及用小碗盛出弧形的米饭。 “她们在上面吃。” “茵姐,让苗苗下来吧,我和她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就走。” “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我只是想来要个说法,我们这婚离得这么莫名其妙,她应该出来见我一面,你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想缠着她,真的。” “好,我去说。” “麻烦你了,茵姐。” “你们先吃吧,吃了饭,才好说话。” 曾茵茵端着托盘上去了。 胡一伟坐在厨房小桌边,胸口轻微起伏,正在组织语言。 谭文彬则离开桌子,来到厅堂一角,他看见曾茵茵走到二楼门口,抓着门环,轻轻敲了三下。 里头似乎传来锁落的声响。 曾茵茵推开门,进去前,她回头,向下看去,与谭文彬目光对视。 然后,她进去了,门也关了。 这一刻,谭文彬很想用暴力手段,强行进入二楼看看里头到底怎么回事,曾苗苗现在又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 但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强行戳破事情后兜底的能力。 而之所以自己能被单独分配到一条线,一是因为润生的性格无法适配,他和范树林也没太深的交情,搭不上这条线;二是因为小远哥身边,得有一个强力者陪护。 回到厨房坐下,谭文彬说道:“胡哥,帮我拿个热水瓶。” “哦,好。” 胡一伟起身时,谭文彬又拿出追远密卷幸运符,测试了一下饭菜,没问题。 拿起筷子,先扒了一口饭,谭文彬怔住了,又夹了一口菜,他眉头皱起。 早上那顿饭,可以解释成做早了自己也起晚了,可晚上这顿是才做好的,怎么还是温的? 这家里,就没烫的东西么? 过了会儿,曾茵茵空着手回来了,她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胡一伟问道:“茵姐,苗苗她?” 曾茵茵将口中食物咽下,脸上露出晦涩莫名的笑容: “别急,饭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 阴萌不知道昨晚在房间门口向里偷窥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在被手电筒照了一次后,那双偷窥的眼睛就再没出现过。 将一把椅子抵在门后,阴萌就重新回到床上开始睡觉。 她需要休息,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状态搞太差,不过就算是睡觉,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天天一亮,院子里就传来劈柴的声音。 阴萌将郑佳怡推醒,郑佳怡打了个呵欠,用很慵懒的声音说道:“萌萌,我好困,还想再多睡一会儿。” “你爸妈的病,你忘了么?” 郑佳怡马上坐起身。 “先下去洗漱。” “下去洗漱,你要把包背着么?” “我习惯了。” 经过二楼另外两个卧室时,阴萌再次特意驻足倾听了一下,没听到里头的动静。 来到楼下院子,劈柴的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男人,背心、短裤、布鞋,人很高,也很瘦。 “大强哥!” 郑佳怡热情地打招呼 “佳怡,呵呵。”大强挥了挥手,“我爸妈一大早就进山采货去了,早饭在桌上。” 阴萌打了井水,和郑佳怡一起洗漱后,二人来到厨房。 小桌上摆着粥碗和咸菜。 阴萌端起粥,闻了闻,没什么问题,她现在对食物,有足够敏锐的区分能力。 只是这一口下去,发现粥不仅是不热,甚至可以说是凉了。 可问题是,现在天气,还没到真正凉爽的时候。 再尝一块咸菜,牙齿咬下去,居然有点冰牙。 这感觉,就像是早饭被特意挂到井里,镇过的一样。 阴萌目光看向灶台下的凹槽,热水瓶全不见了,包括昨晚自己发现装有老鼠的那一瓶。 要不要把那个大强,抓过来,用包里的驱魔鞭捆住后,拷问一下事情?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阴萌排除了。 还是先找小远哥吧。 “萌萌,我请你去外面吃早饭吧。”显然,郑佳怡也觉得这早餐无法下口。 “嗯。” 二人走出来时,发现原本还在劈柴的大强,人不见了。 斧头落在原地,连劈好的木柴也没收拢起来。 “咦,大强哥人呢?” 郑佳怡弯下腰,帮其收拾,然后全部堆到了墙角里。 阴萌目光扫向柴火堆,大部分木柴上都长起了苔藓,极个别处,居然还长出了一些菌菇。 柴火是消耗品,这意味着这家人,已经很久没烧过柴了。 走出郑家,阴萌先去询问薛亮亮的位置。 郑佳怡不在这里生活,她对民安镇的了解并不比阴萌这个外来人高多少。 可二人询问了一大圈,得到的回复永远是:不知道镇上有哪家姓薛的。 至于薛亮亮这个考上海河大学的学生,也没人听说过。 阴萌来到镇上的小卖部,先询问了大婶,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反馈。 她拿起电话,打向寻呼台,想呼一下薛亮亮,无人接听。 然后打给学校平价商店,还是无人接听。 又反复打了几次后,她询问大婶电话有没有问题,大婶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叫了一次货,示意没问题。 阴萌意识到,问题大了。 不死心的她,拉着郑佳怡继续询问。 然后,二人来到了靠河的长廊处。 这里,算是镇上的休闲文化中心。 两桌老人正在喝茶,还有一个老人正在说评书。 等老人评书说完后,阴萌上前对他进行询问,问是否有人来他这里打听过情况,说书人摇摇头,示意没有。 阴萌请他帮忙留心,同时把自己的名字和老郑家的巷子住址也告诉了他,最后,拿出一张钞票,放在他身前的铁盒子里。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给你说一段?” “不用了。” 阴萌又去了各个铺子上询问,然后请求别人帮自己留心。 这一套该流程走完后,阴萌心里莫名感到一股烦躁。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他们也能想到,而且只会做得比自己更好更细致。 这个镇就这么大,外来人本就不多,但凡有人这么问了,街上人或者铺子上的老板肯定会有极深印象,可先前与他们交流时,则完全没有。 “萌萌,你怎么了?” “我没事。” “那我们现在继续找么?” “不找了,我们回去。” 二人回到郑家,门关着。 郑佳怡上去推门,门被推开。 紧接着,大伯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回来了啊。” 然后,她本人也走了出来,穿的是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 “大伯母,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大伯也回来了么?” “没有,大强进山来找我们了,他接了我的班,我就先回来准备给你们把午饭做了。你们早饭怎么没吃,大强没跟你们说么?” “大伯母,大强哥跟我说了,但我想带我朋友去尝一下我们这儿的特色早餐,就特意留着肚子出门了。” “哦,那午饭还家里吃么?” 郑佳怡看向阴萌,阴萌轻轻摇头。 “不了,大伯母,我们待会儿还是出去吃。” “行。” 大伯母向屋里走去,然后直接上了楼。 阴萌又去井里打了些水,洗了手,又洗了把脸。 这屋子,这屋子里的人,透着一股子古怪。 可惜找不到小远哥,这些线索眼下都没办法汇报。 二人重新上了楼,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时,阴萌指了指继续向上的楼梯。 “萌萌,上面是阁楼吧,我也没去过。” “那就去看看吧。” 阴萌走了上去,说是阁楼,但并不逼仄,而且也被经常打扫的样子,并不脏乱。 一口红色的老棺,摆放在那里。 郑佳怡被棺材吓了一跳,躲到阴萌背后。 “没事,我以前就是卖棺材的。” 阴萌走到棺材边,这棺材用料不算很考究,涂漆的手艺也很一般,稍微有点条件的老人,都不会选它当作自己的寿材。 “佳怡,你爷爷奶奶是早就走了对吧?” “对,我爸妈上次回来,就是给爷爷上坟的。” 爷爷奶奶都走了,那这屋子里,为什么还要停棺? 虽然现在还没见到郑佳怡的大伯,但从大伯母的年纪上来判断,夫妻俩,应该远没到提前预备寿材的时候。 正当阴萌把手放在棺材边,思索着要不要打开来看看时,大伯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郑佳怡回话道:“我们随便逛逛。” “这是亲戚家修缮房子,把家里老人预备的老寿材暂放我们家了。” 阴萌收回手,说道:“哦,这样啊。” “家里老鼠多,别乱跑,被老鼠吓着呵呵。” “嗯,我们知道了。” 阴萌和郑佳怡来到二楼房间里,郑佳怡坐床边,阴萌则站在门口。 “萌萌,我们出去吃吧。” “不用,随便吃一点吧。”阴萌从背包里拿出饼干,递给郑佳怡后,自己又回到门边站着。 “萌萌,我们接下来得从哪里开始找?”郑佳怡问道。 “从这栋屋子开始找。” “啊,我问的是找你的那个姓薛的朋友。” “一样的,找到他家,就能更容易找到你爸妈的病根位置了。”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郑佳怡点了点头,她信了。 “佳怡,你不觉得你大伯一家,都很奇怪么?” “我昨晚说了啊,他们家性格一直都很冷淡,然后,其实我和他们家,来往也并不多。” “吃好了么?” “吃好了。” “那我们出去吧。” 阴萌带着郑佳怡离开郑家,开始走访邻居,找那些一看就很喜欢聊天的婶子和奶奶对话。 从邻居口中得知,老郑家性格孤僻是出了名的,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外人来往,甚至一度到了亲戚邻居家里要办事时,也不会请他们的地步,也就他家那俩兄弟,一年会回来了个一两次。 在农村,性格再孤僻不爱交际的人,也不敢连村里的红白事都不参加。 因为大家清楚,这种事儿,迟早会轮到自己家办的,你不去别人家,到时候人家也不会来你这里帮忙。 邻居这里,也没能得到什么具体信息,阴萌只得重新回到郑家,在院子里坐下。 联络不到小远,她现在有些茫然。 眼下似乎,只能按照既定的模式,继续走下去。 就比如,在尽量不撕破脸的前提下,探寻到老郑家的真正秘密。 整个下午,阴萌都在院子里坐着。 她终于看见了郑佳怡的大伯父,他背着一个化肥袋回来,袋子里有东西在动。 郑佳怡上去打招呼:“大伯。” “嗯,佳怡。” “大强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在后头,我先去收拾东西。” 大伯进去了,原本阴萌以为他会去进厨房,但他直接背着袋子上了楼。 然后,上去后,就没再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强回来了,他也背着一个化肥袋,里头的东西也在动,隐约传出“吱吱吱”的声音。 依旧是简单打招呼后,他也上了楼。 等到黄昏时,大伯母从楼上下来,问道:“你们晚上也是去外面吃是吧?” 郑佳怡:“是的,大伯母。” “那我就不给你们做饭了。” “大伯母,你把大伯和大强哥喊下来,我们一起去外面吃吧。” “不去外面吃,费不起那个钱。” 大伯母说完后,就又转身上了楼。 阴萌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家三口……从未一起出现过,永远是一个人。 入夜前,阴萌和郑佳怡去外面买了些吃的。 提着袋子回来,上二楼时,阴萌隐约听到了些许特殊的声响。 可等她刚踏上二楼的最后一层台阶,声响就集体静音了。 她和郑佳怡回了自己房间。 “萌萌,我们一起吃吧。” “你先吃。” 阴萌依旧站在房门口,将耳朵贴到房门上。 “嘎吱……嘎吱……嘎吱……” 她再次听到了高频率的声响,虽然很轻微,却确实存在。 阴萌对郑佳怡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郑佳怡点头,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下了。 随即,阴萌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等开到足够自己侧身出去的缝隙后,她抬起手,抓住上方,将自己吊着“送”了出去。 木质结构,地板很难避免发出声音,但上头的梁子还是结实紧凑的。 看到这一幕的郑佳怡张大了嘴巴:原来学中医的,都得练功夫的么? 阴萌“来”到二楼走廊处,声音听得更清晰了。 声音从那两个房间里传出,却有三个频率源,而且全部都贴着房间门。 阴萌腰部发力,将自己双腿提上去,以免站在门口可以透过缝隙看见自己。 “吱吱!嘎吱嘎吱!吱吱!嘎吱嘎吱!……” 都是一开始,急促痛苦的尖叫,然后就是咬碎咀嚼的声响,尖叫随即停止,紧接着,是下一轮。 联想到大伯和大强背回来的两个化肥袋以及昨晚自己在热水瓶里发现的老鼠。 阴萌脑海中重新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房间门后站着大强,一个房间门后并排站着大伯大伯母; 他们不断伸手,从化肥袋里抓住一只只活老鼠,送到嘴边啃食。 忽然间,声音集体消失。 用餐结束。 …… 清晨,李追远下楼后,薛爸薛妈热情地招待自己吃早餐。 他们真的很热情,早餐的主食居然是米饭,还炒了仨热菜。 就是润生吃饭点香的形式,让他们感到些许奇怪。 李追远解释说是润生小时候经常生病,有位游方道士说他每年得抽出一个月的时间,每顿饭点香吃,可保无病无灾。 薛爸薛妈啧啧称奇,都夸赞那道士好厉害。 毕竟润生这体格块头摆在这里,哪里还有半点体弱多病的样子。 饭后,李追远让润生出去问人,重点在小卖部附近。 他自己则和薛爸坐在院子里聊天,至于薛妈则在洗衣服,她还热情地把李追远和润生的换洗衣服拿来帮忙洗。 薛爸聊天聊得很开心,这一刻,哪怕撇开自家儿子的关系,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少年。 而李追远,确实有本事,把一个人逗开心。 他从小就在学习这种本事,只不过后来,尤其是在接到李兰的那通电话后,他就不太想继续伪装表演了,至少对不相干的陌生人如是。 离开太爷家去上大学后,对外人,他只会更冷淡。 不是刻意的,而是懒得继续演了。 可这“打娘胎里出来”就有的老手艺,却也没丢。 上午十点,润生回来了,没找到人。 “润生哥,去小卖部打电话,呼彬彬哥,然后给店里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电话打到店里去。” “好嘞。” 润生出去了,李追远则开始尝试引导薛爸聊起关于“年轻探险队”的话头。 可以瞧出来,薛爸不是很想聊这个,可总归,还是被不断套出话来。 不一会儿,润生又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 “小远,打不通,寻呼台打不通,我所有记得的号码都打了,但还是打不通。 电话是好的,小卖部大婶当着我的面给县里批发商打电话进了一批货。” “润生哥,去主街铺子上问问,再让老板们帮忙留意下。再去镇子上人多的地方……就是昨天薛爸带我们去过的那个河边长廊,那里距门牌坊近,算是个明显位置。” “好。” 润生又出去了。 李追远则继续留在这里。 他不是为了偷懒,一是为了继续从薛爸这里套话,二则是他得留在这儿,等待阴萌和彬彬找上门。 “薛伯伯,你们家在镇上,应该很有名吧?” “那可不。”薛爸骄傲地挺起胸膛,“谁叫我有一个好儿子呢,镇上修路修桥修什么的,我家每次也都是出大份子的。” 其实李追远也是白一问,因为他一进镇,找小卖部大婶一问,大婶连铺子都不顾,很是热情地把他们直接领到了薛家。 这不仅意味着薛家在镇上很有名,还意味着人缘也很好。 润生回来了:“小远,都询问打过招呼了,长廊那儿说评书的,我也让他帮忙留意了。” “给钱了么?” “啊……我钱在包里我出门没带包,我现在拿钱出去给?” “算了,给不给都没意义了。” 润生问道:“小远,我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毕竟,电话打不通,而且似乎针对的是自己。 只不过,润生缺少了一环,那就是寻找谭文彬和阴萌现在所住的人家,因为这两条线在大家出发时,并未明晰出来。 没有直面……找不到这家人的经历,对事态的认知程度,就不会那么深入。 但李追远这里能切换视角,因为他在这里坐这么久了,阴萌和彬彬都没能找上门来,那就意味着另一种可能。 润生:“小远,彬彬和萌萌,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没能过来?” 李追远摇摇头: “我觉得,他们已经在这个镇上了。”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九章 见李追远和润生在说话,薛爸就起身道:“小远,润生,你们聊你们的。” “薛伯伯,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事。” “哎,没事没事,正好我也有事呢。” 薛爸笑呵呵地拿起工具,去整理起那些摆在院子里的盆栽。 昨天来时李追远就注意到了,家里盆栽不少,还有几张小石桌,用以摆放成景。 薛家的责任田早就被亮亮哥给租出去了,这让二老从传统农村劳作中脱离,提早过上了养老生活。 平日里,薛爸的爱好就是拾掇这些盆栽,再就是去长廊那里喝茶听评书。 薛妈会在午饭后出去打长牌,牌友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在里面那是相当的年轻。 “润生哥,我们上楼吧。” “好。” 李追远来到楼上,在亮亮哥以前用过的书桌前坐下。 从背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李追远在空白页上画了三个圆。 三组人,都到了民安镇,却是三个不同的民安镇。 这是临出发前,李追远所没有设想到的事态发展。 是邪祟的瘴。 是玄门的阵? 还是以前经历过的空间夹层?亦或者是自然界里其它罕见的神秘? 前不久操场上社团招新时,那位喜欢介绍ufo的社长,还讲了很多世界各地的未解之谜。 李追远闭着眼,任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覆在自己脸上。 由于无法联系到彬彬和萌萌,缺少太多信息,所以他现在根本就无从推断。 而且,他怀疑,阴萌和谭文彬那里,应该已经发生了不正常的事。 因为自己这里的正常……反倒是一种极不正常。 是因为亮亮哥白家女婿的身份,导致这条线的发展,出现了滞缓? 不排除这个因素的影响,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这会是主因。 上次师母家的晶晶中邪时,晶晶表现出了对薛亮亮身上白家气息的反感,但也只是到反感程度,真打算对他做什么还是会去做的,连薛亮亮本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只是他的家人。 因此,李追远怀疑,自己的这条线,本就该是最慢展开的。 吴胖子的准岳父岳母已经生病,范树林的那位朋友也已离婚,这两条线,其实都已出现了异端变化。 薛爸的五十岁生日在下个月,能牵扯到这条线的薛亮亮这会儿还在都江堰,他要忙完事或者请假才能回来给他爸办寿……而且多半回老家前,他还得先回一趟南通。 是自己来早了。 但这不是错,因为这是特意争取到的优势。 现在的情况,相当于整个团队,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蒙盖了,互相看不见,但问题不大,盲打,也有盲打的方法,自己又不是没当过盲人。 “润生哥。” “哎。” 见李追远在思考,润生就自觉地站到房间门口,手里握着一根“雪茄”,正在抽着。 他走到书桌边,问道:“小远,你想到找到彬彬萌萌他们的方法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有。” “那……” “润生哥,我需要你来帮我一起想。” “我?”润生将“雪茄”头指向自己的脸,“我尽力。”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如果把你替换成阴萌或者谭文彬,你来到民安镇落脚下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我会来找你,小远。” “要是找不到我呢,甚至,打听不到薛家呢?” “我……” “润生哥,你会离开民安镇么?毕竟这里发生了问题,我们联络不到外界了。” “不会,我们就是奔着问题来的,我不会离开民安镇,我会按照你事先的计划吩咐,继续做我手头上能做的事,把线索推进下去,以期待接下来能和你见面汇报。” “所以,阴萌和谭文彬,应该正在干相同的事。” 润生挠挠头,问道:“小远,这些,你需要问我么?” “需要的,我要确认一下,因为我的代入感,容易失真。” 他是任务计划制定者,计划约束性对他来说低很多,毕竟,李追远头顶上没有一个“小远哥”。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应对措施,会更极端一些。 比如证明一下,既然有三个民安镇,那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民安镇,所见到的镇民,是否是真的活人? 可以找个作奸犯科且逃脱法律制裁的亦或者找个横行乡里的村霸,替天行道的同时,观察一下他们的死亡。 也可以打听谁家有将死的老人或病人,注视他们最后的弥留。 哪怕民安镇民风淳朴且这会儿都身体健康,自己也能去打探一下谁家有新坟,挖个坟找具新鲜的尸体做个实验。 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里就记载过这样的一段话: “人,是最容易找出破绽的对照物,可以从这里的‘人’身上,找出这里复杂环境的特征。” 但很显然,阴萌和谭文彬,不大可能这么做。 因此,为了保证三条线的行事风格统一,自己得配合跟从他们的行为,以期形成合力。 李追远拿起笔,在本子上快速画了一只潦草的鱼。 笔尖,不停地在这条鱼身上轻点。 事实上,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可以用阵法、可以用风水、可以用齐氏机关要术等手段,来寻求更暴力的破解。 看起来难度很大,但他又不是要拆房子,只是想在墙角打个洞,可行性还是挺高的。 甭管你这环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自己都能研究后,尝试给你捅捅。 目光看着面前的这条“鱼”,李追远在心里道: “你,也希望我这么做么?” 这条鱼,给自己来了一出愿者上钩。 它的主观性,是一个无法绕开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却具备两面性,因为你无法确认到底哪一面是它的意图哪一面是它的刻意引导。 面对这样的局面时,有一个最确保下限的方法,那就是忽略它的存在与意图,你只需要按照你原本认为正确的计划,坚定不移地做下去。 李追远将本子合上。 润生开口道:“小远,我担心彬彬那里,如果他真的正在遭遇什么事的话,我怕他一个人搞不定。” “润生哥,我对彬彬哥更有信心。” 润生不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追远:“阴萌身手确实比彬彬哥好,但在面对特殊环境时,彬彬哥比阴萌,更善于利用环境。” “小远,你说得对。” “好了,润生哥,现在再怎么去关心他们都没有意义,我们应该把精力集中在该做的事情上。” “小远,你说吧,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按我推断,我们应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空窗期缩短,让未来该发生的事,提前。 比如……提前让薛伯伯,过他的五十大寿。” …… 午饭依旧丰盛。 吃饭时,李追远主动开口道:“薛伯伯,薛伯母,待会儿吃完饭我和润生出去采风画画,会比较晚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们吃晚饭了。” 薛爸惊讶道:“要这么晚啊?” “嗯,我想多画一会儿,课上能用到。” 薛妈疑惑地问薛爸:“我们亮亮当初怎么没画画?” 李追远解释道:“我和亮亮哥虽然是在一个大学,但我们专业不同,而且有些课程是需要自己去选的。” “哦,是这样啊。”薛妈点了点头,但还是又补充道,“没事,等你们回来吃饭。” 薛爸则反驳道:“别说等,让孩子心里挂念,到时候画画不得专心。 这样吧,小远,你们多晚回来都行,但得注意安全啊。我给你们留门,饭菜留锅里,到时候你们回来了,自己烧灶热一下吃。” “好的,谢谢伯父伯母。” “呵呵,这孩子,谢什么谢,我们拿你当自家孩子看的。” 饭后,李追远和润生出门去了。 薛妈收拾好碗筷,对丈夫道:“那我……去打牌啦?” 家里来客了,日常娱乐活动自然得停,不能怠慢客人。 “去吧,反正孩子们晚上才回来呢。”薛爸摆了摆手,“我也去睡个午觉,然后去喝茶听书。” 薛妈解下围裙,拿了些零钱,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薛爸则上了楼,走入卧室,打开电风扇,在床上躺下,开始睡午觉。 院门本就没锁,被推开,李追远和润生又回来了。 他们出去倒不是什么都没干,李追远去铺子上买了一些东西,示意润生拿去按照比例兑水。 然后,他自己先走上楼,来到薛爸卧室门口,听到里头均匀的轻呼噜声,知晓薛爸已进入睡眠状态。 轻声打开卧室门,走了进来,李追远拿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薛爸脑门上。 这一刻,薛爸进入了更好的睡眠状态。 李追远右手微握,无名指指节对着薛爸脑门敲了一下。 更好的睡眠状态,再加上指颤回鸣的清醒效果,形成了一种对冲。 薛爸的眼皮开始微颤。 李追远又敲了一下,薛爸眼皮翻开了一丝,看见了里面的眼睛。 差不多了,就是这个状态,类似“清明梦”,虽然在睡觉,却又对周围的事物存在一定的感知。 这种状态持续时间不会太久,李追远得抓紧时间。 他将自己嘴凑到薛爸耳边,开始用诱导性的语调说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过寿不过整,子女福永稳;破口月余缺,子息来补全。 贫道云游四海,今过薛门,得闻家风纯正,薛郎有才,特下此批语。 大寿提早过,切莫贪圆满,否则令郎姻缘蹉跎,薛门子孙不利。” 李追远又按照上面的话,连续复述了好几遍。 等润生拿着水碗和毛笔进来后,李追远忙起身过来,用毛笔沾上这配好的水,在地板上和墙上都写下了批语。 昨晚听老夫妻夜话,他当然清楚老夫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亮亮哥的婚事,以及他们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 以这一需求痛点,要求薛爸提前一个月过五十大寿,问题不大。 这样一来,就能使得原本在月余后才会发生的变故,提前到现在。 如此骗他们,没什么道德不道德的,自己现在在这里,有什么事暴出来自己也能出面解决,要是自己不在,天知道等事情发生时,这老两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写完后,李追远撕下薛爸脑门上的清心符,和润生一起离开房间,下楼,出屋,离院。 薛爸悠悠然醒来,自床上坐起身,眼里流露出思索之色,品味着脑海中响起的那些话。 “是做梦了么?” 但很快,薛爸就发现这似乎不是梦,因为他看见地板上和墙壁上,都出现了梦里的话。 “不能过整寿,这样对亮亮姻缘和子嗣不好,得提前办,越快越好!” 薛爸着急忙慌地下了楼,他要去找自己妻子商议一下。 就这样,刚坐上牌桌还没打几轮的薛妈,被自己丈夫拉扯了回来。 薛妈本想让薛爸等自己打完,薛爸连声催促来不及了,赶紧和我回家里卧房看看。 牌桌上以及周围站着看牌的老太太们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有一位还打趣道: “还不赶紧回去,你男人等不及了。” 薛妈臊红了个脸,只得跟着薛爸回了家。 关上门后,薛爸把自己刚刚做梦梦到仙翁的事告诉了薛妈,还带着薛妈上楼回卧室看那些字。 只是原本还能看见的字,此时却全都消失了。 但这种消失,反而更笃定了薛爸心中所想,让这件事变得更加真实。 “这寿得提前办,越早越好。” 薛妈虽然没看见字,但这事儿既然牵扯到自己抱孙子,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也附和道: “对对,那就提前过。” “那明天怎么样?” “哪来得及备菜和请厨子哟,就是请人吃饭,也不能今天请让人明天就过来的。” “也对,那该怎么办,最早什么时候能办。” “再有就是,你那过寿日子都提前知会请了人了,难道还得一个个回绝了他们?” “是啊……” 这时,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开门声。 薛爸薛妈走出房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追远。 “小远,你怎么回来了?” “我出门匆忙,忘记拿颜料了。”说着,李追远挥了挥手里的颜料盒,“薛伯伯、薛伯母,你们刚刚在房间里争吵什么呢?” “是这样的……”薛爸将事情说了出来,这两天的交流里,他已经把小远当作一个成年人看待了。 “这好办呀,过寿么怎么过不是过,明天就请一些近亲邻居来家里吃顿饭,摆一个大圆桌就行。 至于一个月后的那一场,到时候亮亮哥也会回来,就以他的名义办,他长时间不在家,就办个席面感谢亲朋好友过去对家里的照拂。 那天有人问起来为什么不是过寿,薛伯伯你就说算命的这般劝你的就是了,大家也都能理解的。” “小远这方法好,就这么办。”薛妈拍手道。 “对,咱就这么办,明天……不,你这会儿就去买菜,明天摆一桌。” “明早去买不也一样么,还更新鲜。” “你忘了么,过寿那天早上得拜祖坟的,你明早去买菜,供品怎么弄?” “对,我给忘了,我这就去买菜。” 听到“拜祖坟”,李追远目光一凝,等薛妈走下楼后,开口对薛爸问道:“薛伯伯,你们这里过寿前有拜祖坟的习俗?” “是的,这是我们这儿的一个习俗,也算是去知会祖宗一声,让他们也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那薛伯伯,我和润生明早能和你一起去么?” “祖坟在后山上,路可不好走,而且天没亮就得去,小远,你就不用……” “薛伯伯,我们南通也有个习俗,就是去别人家做客,别人家要拜祖宗时,我们也得跟着去拜拜的。” “那行吧,明天动身时,伯伯来喊你。” “好的,伯伯,我等你。” “你快去画画呀?” “不去画了,薛伯伯,我给你写寿联和写寿字吧,我书法挺好的。” “成成成,那可真谢谢你了,小远。”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 拜祖坟? 李追远记得,吴胖子准岳父岳母,是上完坟后出的事。 老两口忙备菜忙到了晚上,李追远则早早地把寿联和寿字写好。 大概凌晨四点,薛爸就来敲门了。 他只是轻轻敲了敲,小声喊了一下,本想着年轻人起不来,他就自己去了。 没想到门刚被自己敲响,就从里面打开,俩人都背着包,准备就绪。 薛爸说道:“不用背这么多东西的。” “没事,我们都习惯了,快走吧,薛伯伯。” “哎,那好吧。” 薛妈不去,但要是薛亮亮在家,他就得跟着一起去。 薛爸本来有一个扁担搭两筐,筐子里是供品和纸烛。 润生见状,干脆一起提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沉的。” 润生摇头道:“没事,轻得很。” 离了镇,往后山走,因润生背扛肩挑依旧健步如飞,故而极大地缩短了时间。 天刚蒙蒙亮时,三人就来到了薛家祖坟处。 一到地方,李追远就察觉到了薛家祖坟的不一般,次数山坳,有三起二落,就是三个并立的山头,前对河,后背山,称得上是一方吉穴。 早年选祖坟时,应该也是请专门的风水大师挑选过的。 薛家祖坟位于中间山头,不出意外的话,东西那两个山头上,也应该是别人家的祖坟。 “薛伯伯,那两处山头,是谁家的祖坟?” 薛爸闻言,目露思索,说道:“应该也是坟才对,但不记得是谁家的了。” “小远,我去看一下?” “去吧,润生哥。” 润生飞奔而下,朝那边跑去,李追远则和薛爸一起布置供品。 没多久,润生就跑回来了:“小远,那山头没坟。” 薛爸惊愕道:“怎么可能?” 他虽是不记得是谁家的了,但他潜意识里笃定是有的。 润生又向西侧山头跑去,回来后说道:“那里也没有坟。” 薛爸不解道:“不应该啊,我记得应该是有坟的,等我回镇上后再问问人。” “薛伯伯,还是先办事吧。” 李追远清楚,那两座山头是谁家祖坟这件事,现在回到镇上肯定也问不出来。 同时,该有东西的地方却没有,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冥冥中他有一种预感,这三处地方,应该是类似“阵眼”所在。 得亏李追远已经梳理确定好了自己的方针,打算继续按照原计划走,否则这三处山头,就会是他尝试打洞的关键节点。 “好,我先把祖坟拜了。” 薛爸开始祭祖,先撒酒,再烧纸钱,最后再磕头。 等薛爸磕头时,李追远猛地察觉到,最上方也就是位次最高的祖坟位置处,出现了些许异动。 他马上进入走阴状态,看见一道微弱的青光,自上而下,直扑薛爸。 李追远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去阻拦,可这手抬起来,最后又放下了。 因为这不是邪祟,而是青霞。 人们常说的祖坟冒青烟指的就是这个,把青霞看作了青烟。 一般来说,只有真正的祖宗积德且葬吉穴,同时后世子孙品性纯良,可得青霞之庇,也就是所谓的祖宗保佑。 这算是一种赐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己没理由拦它。 青霞没入薛爸体内,他本人毫无察觉,继续磕头。 仪式结束后,薛爸开始收拾起东西,而祖坟地,也再无其它动静。 李追远不禁怀疑,难道流程还没到? 要是自己判断出了错,不是薛爸过寿的流程是推动主因,而是过寿那天来的某位宾客才是主因,那自己的这次提前,就没有意义了。 三人回到了家。 李追远原本想跟薛爸再询问一下,月余之后的大席上,会有哪些外地的亲朋过来,但才刚聊起话头,薛爸就明显开始犯困不停打着呵欠,而且几次就坐在椅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薛妈出来,看到这一幕,忙说道:“你起太早了,快去睡睡吧,睡会儿后就起来,要迎客。” 薛爸迷迷糊糊地点头,刚想站起身,却又差点摔倒。 “润生哥,你扶薛伯伯去睡觉。” “好嘞。” 润生伸手,几乎是将薛爸单手抱起来进屋上楼。 李追远看向薛爸先前坐着的板凳,困意来得这么强烈? 难道是……祖宗要托梦? 润生把薛爸送上去睡觉后,就开始贴起了寿联和寿字。 没多久,有两家亲戚就上门了,然后是隔壁的两家邻居,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这时,隔壁邻居家的小伙子,提着一个大竹篓子进来,笑着喊道: “哈哈,婶子,今儿早上出船,正好捞到一条大的,我都没见到过这么大一条鲜货,你赶紧拾掇拾掇,咱中午炖个鱼汤,这也算是河里龙王爷给咱叔祝寿了。” 竹篓里是条大鱼。 润生忽地弯下腰,在李追远耳边压声道:“这鱼,是脏的。” 李追远马上看向送鱼过来的小伙,小伙赤着脚,光着上半身,肤色黝黑,看其与周围人的互动,确认是隔壁邻居没错。 在小伙身上,李追远没能看出任何端倪,他不是邪祟,也没被附身。 而且,他言谈举止间很是自然,微表情也无不妥,证明他应该没撒谎。 所以,这条有问题的鱼,的确是被他无意间打上来的。 但这条鱼,很可能是故意的,它在愿者上钩。 薛爸刚拜祖坟回来,这条鱼“跟着”就来了,这里头,肯定有关联。 薛妈发出了惊呼:“天呐,这么大的鱼,我一个人可怎么杀啊。” “薛伯母,让润生帮你杀鱼吧。” “润生,可以么?” “当然。” 润生从邻居小伙手中接过鱼篓子,往后厨方向走去,李追远跟了过来。 后厨外有个小门,里头还有个几平米的小院子,平时基本不用。 润生将鱼篓子往这里一放,扭头看向李追远。 “润生哥,抓出来。” “好嘞!” 润生伸手,将大鱼抓出,大鱼显得异常温顺。 李追远双手按压印泥,直接在大鱼两侧划下两道红痕,最后在大鱼头端收束。 大鱼当即开始剧烈挣扎,鱼眼泛起红色,鱼鳞发黑,鱼唇下方更是长出了两排锋锐的细牙。 李追远发现,此时它的形象,和自己在阿璃“梦”里看见的那条大鱼,有七八分的相像,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体积上。 它现在哪里还有半点鱼的影子,分明像是一头正在疯狂挣扎的野兽。 得亏润生力气大,且懂得发力技巧,要不然普通两三个成年人,还真压不住它。 “小远,帮我把我黄河铲拿来。” “不能那么杀。”李追远摇摇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破煞符。 润生会意,用膝盖抵住鱼身,解放出一只手,将鱼头向上掰,使其嘴部张开。 李追远快速将符纸放入鱼口之中,在其嘴巴快速闭合想咬自己手指前抽离。 破煞符一进入,大鱼的挣扎变得更为猛烈,以润生的重量都被其顶得开始发颤。 不过很快,大鱼的鱼鳞开始化为白色,泛红的鱼目也快速灰败,其挣扎力度开始越来越弱。 起初是鱼鳞逐渐粉化,随后是鱼肉,像是被烧完了的蜂窝煤。 “咔嚓……” 大鱼身体彻底裂开,最中央区域,有一个黑色的鱼泡竟然在破煞符的威力下得以幸存,还在弹跳。 鱼泡里,似有东西在蠕动。 润生咽了口唾沫。 “润生哥,这个不能给你吃。” “嘿嘿。”润生脸上露出讪笑。 李追远又掏出了一张破煞符,对着那个黑鱼泡丢了下去,破煞符将其覆盖后,马上开始燃烧,鱼泡破裂里头一根根黑色细长如蚯蚓般的东西开始绷直身体做最后的挣扎,细看之下,能看见它们身上整齐细微的鳞片。 最终,这些东西也都化作了白色粉末,在地上留下了一圈类似烟花盛开的图案。 为了镇杀这东西,耗费了两张破煞符。 难以想象,这玩意儿真被下锅熬了汤,吃进肚子里后,会是怎样一个可怕后果。 这还并不是它的本体。 李追远走回屋,恰好这时看见先前上楼睡觉的薛爸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缓缓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在摇头,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薛伯伯,你怎么了?” 薛爸有些茫然道: “小远,我刚睡觉时,又梦到了一位仙翁,那位仙翁跟我说了一些话。” “薛伯伯,仙翁说什么?” “我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梦当不得真。” 李追远惊了一下,第一个仙翁是他传声假扮的,可这第二个,很可能是真有用! 结果因为昨天自己假扮过了,反而使得薛爸不相信这位“真仙翁”的话了。 “薛伯伯,万一仙翁还有什么其它吩咐呢,您快再回忆一下,梦里他对您说了什么?” “这个仙翁说,让我赶紧去正门村,设供摆血碗祭拜。 说只要我这么做了,就能保佑我家族传代,子息延续。 你看,这不就是昨天真仙翁来过,我自己又跟着做了一个相似的梦嘛,就连保佑我的奖励都是一模一样的。” “正门村,不就是您给我讲的那个地方么?” 薛爸点头道:“应该也是昨天我和小远你讲过探险队的事,正好凑到刚才那会儿,给一起梦到了,谁会去那个地方啊,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正门村,按地方志记载,原本是民安镇 其位置在民安镇西南方向,从很多年前到现在,都在不停地有传闻出现,谁谁谁曾在那里见过一个村子,村子里还有活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现在民安镇就有一个人,说自己去过正门村。 而这个人,镇上不管谁家办酒席他都会来,主家会特意拿一个大碗盛饭,再在上面盖上菜,让他一个人蓬头垢面坐角落里吃。 按老人家说法,那就是每个地界,都会有这样一个傻子,虽然疯疯癫癫精神失常,却也不打人不害人,村镇上百家饭养着他,也算是让他为大家伙保个平安。 上个月,有一支由六个年轻人组成的探险队,听闻正门村的传说,想去探险,那支探险队是由一个大学的学生组成的,被热情的小卖部大婶带到了同样出了大学生的薛家。 虽不是和儿子一所大学的,但薛爸薛妈还是热情招待了他们一餐宿,他们也找薛爸了解了一下正门村的事,薛爸跟他们说了一些自己的听闻,最后劝他们别去冒这个险,一是找不到,二是找到了更不吉利。 不过这群年轻人完全没听进去,第二天就出发上路了,而且他们还带着镇上那个傻子当向导一起去了。 结果一周后,傻子自己回来了,探险队六人,则完全没了音讯。 镇上人都说探险队没找到正门村,就把傻子送回来后就连夜走了,因为傻子口袋里有一笔钱,应该是探险队给他的向导费,傻子还拿钱去小卖部那里买了很多糖吃。 但薛爸薛妈不这么认为,因为那六个年轻人很喜欢薛妈做的臭鳜鱼,说等回来后,还要再到他家来吃。 老两口能听出来这不是客气话,可他们,却没再来。 薛爸还偷偷去派出所报过案,派出所做了笔录后说会去联系学校查证,几天后薛爸再去询问时,派出所说那所学校回复说本校无学生失踪。 自家出过大学生,因此薛爸清楚,那会儿还在暑假期间,学校怎么查证本校学生是否失踪? 这事儿,也就成了无头悬事,一直压在薛爸薛妈心里头。 事到如今,李追远几乎可以确定, 自己这次真正要去的地方,就是正门村!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外头传来一个成年人的笑声。 傻子来了。 ——— 太困了,赶到现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先去眯一会儿,晚上还有一章。 第一百一十章 因为自己提前推动了事件进程,导致更多信息得以浮出水面。 李追远脑海中开始逐渐形成整个事态的轮廓,虽然还很单薄,但总算被搭建起来了,不再是云里雾里。 那三座山头的坟地,分别对应着三户人家,或者叫三姓,现在只知道薛家是其中之一,另外两家暂时不明。 特定时间段的拜祖坟会触发某种机制,就比如薛爸刚刚得到的仙翁托梦。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一机制的触发,也会导致另一个反向机制的启动,就比如“自己送上门”的大鱼。 李追远认为,要是自己没让薛爸提前过寿,那么这条鱼今天也不会被送来; 若按正常流程走,一个月后的大寿那天,薛爸去拜祖坟了,那么这条鱼就会在那天继续以邻居打渔小伙的形式或者以其它合理方式,出现在薛爸面前,上薛家的餐桌。 两种机制正在较劲,更确切地说,是一方正在污染另一方的运行。 原机制的运行逻辑,似乎更像是一种愚公移山式的子孙承袭封印。 污染的目的,就是希望封印能够破除。 按理说,薛爸这会儿应该准备动身去正门村了。 但现在很显然,薛爸并不愿意去。 前期的探险队事件加深了薛爸对正门村的恐惧,李追远自己搞的那出仙翁托梦,也极大削弱了真正仙翁的神圣性。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按照原本规划,一个月后亮亮哥回来,他和他爸一起去拜祖坟,那么青霞很可能就会奔着亮亮去。 以亮亮的见识和心性,在得到仙翁托梦后,他有不小的概率接受这一使命去正门村,有极大概率会会联络自己,让自己过来陪他一起去完成这一祖宗任务。 当然,更极端一点就是,亮亮哥一个人去了,生死不知,然后自己得知消息,来到他老家,调查亮亮哥的失踪之迷。 总之,能牵扯到自己的,只有亮亮哥,而薛爸,是不合格的。 眼下,李追远自然不愿意让薛爸陪自己去正门村,一是因为他是薛亮亮的爸爸,二是因为他是个累赘。 好在,他的人似乎不用去,只需要血碗。 血食指的是杀牲口取血用作祭祀,血碗则指的以自己鲜血作为祭品,摆上供桌。 量不用很大,取个小碗,割破手掌,血能够覆满碗底即可。 这点取血量,对自家小黑来说都属毛毛雨,薛爸肯定也不在话下。 自己有制作黑狗血印泥的方法和材料,只需确保取血时输血者是活着的,就能确保这血液可以保鲜极久,到时候当血碗用。 以薛家情况类推,另外两家是否也是需要去正门村供奉血碗。 那污染的目的,是否就是把这三家给提前弄绝户?或者至少是,把他们的身体连带血液都给弄脏? 可这里又有一个悖论暂时无法解开,那就是这头死倒既然正在谋划着破封而出,为什么还要主动咬自己的钩? 刚走了一个自信满满却被自己提前掐灭复苏希望的余婆婆,下一个还要继续犯相同的错误? “小远,小远?” 薛爸的声音打断了李追远的思绪,抬头,少年看见薛爸眼里的担忧与惊慌。 “嗯,薛伯伯,怎么了?” “小远,告诉伯伯,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正门村好可怕,薛伯伯你不想去是对的,换我也不敢去。” 薛爸闻言,长舒一口气,他刚刚真的害怕少年像先前那批年轻大学生一样,对正门村产生兴趣。 “是啊,咱们正正经经地过自己的日子,别去搞那些有的没的。”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问题是,正正经经的日子,你是过不去了。 哪怕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一旦机制彻底崩塌,等那东西出来,机制下的遗民,都会得到清算与毁灭。 李追远已经决定稍后用点强制手段,从薛爸这里采点血,然后自己去负责把事情给做了。 “薛伯伯,您家有族谱么?” “有的,怎么,你想看?” “嗯,我喜欢看族谱。” “既然你想看,那我待会儿给你去拿。” “谢谢薛伯伯。” “哈哈哈,吃席吃席!” 外头的傻子还在笑着。 李追远走出屋,来到院子。 傻子年纪估摸着也就三十左右,蓬头垢面,别人打赤膊,他身上还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棉衣,头发乱糟糟的像狗窝。 此时,他正从口袋里掏出糖来,递给今天来吃饭的几个孩子。 家长们不准拿,他们嫌傻子不干净,但孩子可顾不得这些,拿了就跑,撕开糖纸就往嘴里放。 傻子跟着他们一起跑,玩得不亦乐乎。 那位送鱼过来的邻居小伙,来一个人都要跟他炫耀形容一下自己今天打到了一条多么大的鱼,对傻子也不例外。 “傻子,你今天有鱼汤喝了,我打了一条大鱼,这么大呢。” 原本还笑呵呵的傻子听到这话,忽然愣住了,然后面露惊恐,边后退边摆手喊道: “大鱼,不能吃,大鱼,不能吃!” “啥不能吃,你不喜欢喝鱼汤么?” “鱼汤,脏!那汤,脏!鱼,脏!” 邻居小伙生气了,纠正道:“你放屁,那是我今早刚打上来的,新鲜着呢!” 傻子后退时脚一滑,摔倒在地,却依旧在不停喊道: “郑家吃了脏,曾家吃了脏,薛家也要脏了!” “什么郑家曾家?”邻居小伙有些疑惑,“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李追远问旁边一位前来吃饭的妇人:“阿姨,这个镇上有姓郑或者姓曾的人家么?” 妇人摇头:“没有啊。” 旁边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摇头道: “没听说过。” “咱镇上姓氏多,但还没听过有姓郑或者姓曾的。” “对,我也没听说过。” 李追远走到傻子面前,傻子起初看见一个大孩子向他走来,以为是要和他玩的,脸上惊恐的情绪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与期待。 但等李追远靠近后,傻子露出了比之前更可怕的神情,他左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做躲避状,右手指着李追远,尖叫道: “啊,你不是人啊!啊,你不是人啊!”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脸上露出和善纯真且疑惑的神情, 问道: “我不是人,我是谁啊?” 傻子缩回了先前指出去的手,挡住自己的脸,低头说道: “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李追远也发出了笑声,傻子缩在墙根处,站在他面前的李追远也是背对着众人,所以其余人都看不见,少年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其年龄的凝重与深邃。 “什么,鱼丢了!”里屋,传来薛妈的喊叫声。 院内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进屋去查看情况,那么大的一条鱼,怎么会丢的,寻常的猫狗,想偷也偷不动吧。 傻子听到这话,居然开心地笑起来: “鱼丢了好,不吃鱼,不吃大鱼!” 但因为李追远还站在他面前,傻子的声音又逐渐小下去,惊恐再度浮现。 李追远:“鱼,是我处理掉了,因为它脏。” 傻子小心翼翼点头,他的脸侧对着少年,只敢看侧方:“对,不吃鱼,脏。” “傻子,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傻子,傻……子。” 他原本不叫傻子,但叫的人多了,他就是傻子了。 “傻子,你还有糖么?” 傻子哆哆嗦嗦地伸手进口袋,摸了摸,然后摇头道:“没,没糖了,都没了……” “我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买糖吃?” 傻子眼里流露出犹豫,显然,他在权衡糖和披着人皮的怪物。 “除了糖,商店里任何吃的喝的,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怎么样?” 傻子嘴角勾起,双手放在身前,不停地对着手指头,怯生生道: “真……真的么?” 李追远理所当然道:“肯定是真的,怪物只会吃人,又不会骗人。” “嘿嘿嘿……”傻子点头,“对,怪物只会吃人,不会骗人。” “那你和我走吧,我带你去商店。” 李追远往前走,走到了门口时,发现身后傻子还犹犹豫豫,一副想跟过来却又很畏缩的姿态。 少年沉声道:“跟过来,要不然吃了你。” “来了!来了!” 傻子打了个冷颤,马上跟了过来。 李追远带着他走出了院门,至于润生……他得继续留在屋内去解释那么大的一条鱼是如何失踪的这件事。 来到小卖部,李追远让傻子选东西,傻子小心翼翼地抓了一小把糖,就五六颗,还用试探的眼神看着少年,仿佛生怕自己拿多了。 “大婶,你自己估摸着算账。” 说完,李追远就把装着糖果的大盘子拿起来,往傻子口袋里倒。 “嘿嘿嘿,嘿嘿嘿!” 傻子看着被糖果倒满的几个口袋,高兴地蹦起来,这一下子,不少糖果就掉到了地上,他又弯下腰去捡,一边捡一边口袋里继续往下掉。 “嘿嘿嘿,好多糖,捡不完,捡不完,捡不完!” 附近有一些孩子已经靠了过来,但因为有李追远这个外乡人在,他们不好意思上前。 傻子主动招呼他们:“捡糖,捡糖,好多,捡不完,捡不完!” 孩子们看向李追远,他们先前看见了,买糖的是这个少年。 “捡嘛,傻子请你们吃的。” 孩子们听到这话,马上上来一起捡,傻子更高兴了。 “大婶,还有糖么。” “有,等我开袋。” “不用了,整袋给我就好,再给我拿个大袋子,这些,这些,还有那些,都给我装进去。” “你……”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沓大团结。 “哎!好,给你装。” 傻子的糖,除了口袋里的那点,其余都被孩子们捡走了。 李追远把一大袋零食递给他,然后带着傻子走向一个僻静处。 一路上,每当有人故意问傻子你手里拿着什么好吃的时,傻子就会自己打开口袋,让他们自己拿。 遇到孩子和老人,傻子也会主动丢。 等到了李追远要的僻静位置时,原本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就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上次那支大学生探险队,应该给了他一笔不少的向导费,但他也是早就花光了。 不过,李追远并不觉得他做错了,因为他真的是傻子,作为傻子,他守不住钱。 二人并排坐下,李追远没急着说事,而是来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想当这个怪物。” 有些话,似乎只能跟傻子说。 傻子很是讨好地看了看李追远,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撕开包装时太用力面饼掉在了地上。 傻子将它捡起来,赶忙咬了一口,然后又把面饼很小心地递给李追远。 “我不吃。” 傻子收回面饼,继续吃起来,嘴巴里不断传出脆脆的声响。 李追远问道:“你能见到曾家和郑家?” 傻子没说话,继续吃面饼,仿佛没听到。 李追远加重了声音:“说话。” 傻子一惊,噎住了。 李追远只得拿起一瓶汽水,给他打开拉环,然后递给他。 傻子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将一罐汽水喝完随后打出一个长长的嗝儿。 “你能见到曾家和郑家,他们两家,前阵子,吃过大鱼。” “对,吃大鱼,他们吃了,他们吃了。” “你见过其他陌生人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很年轻,背着登山包,女的很白,男的走路喜欢挎着腰。” 傻子再次继续吃面饼。 “不回答,就吃了你。” 傻子哭了,开始喊道:“给我进一批货来。给我进一批货来。给我进一批货来。” 李追远思索了一下,他还真的接上了傻子的脑回路,而且想象出了那个画面。 发现电话打不通后,问小卖部大婶是不是你家电话坏了,小卖部大婶就以自己打电话的方式来证明没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昨天小卖部大婶,应该打了三次进货电话。 傻子喜欢蹲守在小卖部旁边捡糖果,那他当时应该目睹过这一过程。 这三个民安镇,他真的都能看见! “他们有对你说什么吗?” 傻子继续吃面饼。 李追远这次没催他回答,因为阴萌和彬彬再怎么找人传话留意,也不会去找一个傻子。 同理,自己也一样,哪怕知道傻子能看穿三个民安镇,他也依旧不敢真的告诉傻子什么,让他尝试去给彬彬他们传。 谁知道他会怎么掐头去尾,一句话的意思直接给自己传颠倒了。 “正门村里,是不是有条很大很大的鱼?” 傻子动作止住了,如同定格。 可细看之下,能瞧见他眼球正在不停转动。 渐渐的,他的面皮开始颤起,随即整个人都开始抖动。 “村里有大鱼,村里有大人,村里很多很多人……” “傻子,你上次是几个人进村的?” 傻子两只手伸出来,十根手指不停地竖起又直起,这数,他数不过来。 李追远又问道:“几个人最后出村的?” 傻子其它手指全部收起,只留下一根右手食指,在李追远面前兴奋地晃动。 “我要去正门村,得请你带我去。” 傻子疯狂摇头。 “不去,我就吃……”李追远停住了。 他再次很认真地看向傻子。 傻子被少年看得有些怕怕的,有点哆嗦地又开了一包饼干,一块一块地往嘴里放。 李追远站起身,傻子吓得赶忙往旁边挪了挪,手里饼干也掉出两块在地上。 见状,少年收起了正准备摆起来的龙王礼,重新坐了下来。 李追远伸手过去,在地上捡起一块饼干,吹了吹上头的泥,又用手指摸了摸,这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我是个捞尸人。” 傻子将地上余下的那块饼干捡起,放进自己嘴里,嘟囔道: “嘿嘿,我是守着村里,吃饭的人。” “傻子,那东西要是从正门村里出来了,那这座镇子,就得变成第二个正门村了。” 傻子听到这话,嘴里的嚼动停了,他开始不自觉地环视四周,坐着看不清楚,他干脆站起身,不停地向四周张望,那些铺子,那些房子,那山,那水,那些人。 李追远将手里余下的半块饼干放入嘴里,然后拍了拍手: “傻子,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吧。” “好。” …… 谭文彬放下碗筷。 边上的胡一伟压根就没吃一口,他肚子里现在全是压缩饼干,正在发胀。 曾茵茵在喝完最后半碗温汤后起身说道: “来,一伟,我带你上去见苗苗。” 胡一伟站起身。 可他的手腕,却被谭文彬攥住。 谭文彬看向曾茵茵:“为什么不是苗苗下来,而是他上去?” 曾茵茵反问道:“不行么?” 胡一伟也说道:“彬彬,这样吧,我上去把事情和苗苗问清楚也说清楚,然后我就和你开车回金陵。” “胡哥,你就这么确认苗苗在二楼么?” “什么?” “我们来到这个家里到现在,你听到过苗苗的声音么?” 谭文彬话音刚落,二楼就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一伟,我在二楼等你。” 胡一伟激动道:“是苗苗!” 谭文彬依旧攥着胡一伟的手腕没松手:“胡哥,让苗苗下来,你是来要说法的,不是来道歉的,你得摆出你的姿态!” “我……” “一伟,你再不上来,你就走吧。”苗苗的声音自二楼再度传来,“我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苗苗,我有些话必须要和你说。” 胡一伟开始尝试挣脱谭文彬的手:“彬彬,你快放手,我去和苗苗把话说完了就下来,很快的。” “你……” 就在这时,谭文彬听到身旁棺材内响了一下,同时有一股寒意侵入自己的身体。 彬彬的身体立刻发僵被卸去了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艹,这家伙进老子身了! 胡一伟终于掰开谭文彬的手。 曾茵茵说道:“来,一伟,你跟我上来,苗苗情绪有些低落,你待会儿不要说刺激她的话。” “我知道的,茵姐。” 曾茵茵领着胡一伟来到厅堂,从木质楼梯上楼。 她推开二楼的门,往侧边一站,示意胡一伟先进入。 胡一伟微微皱眉,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油味道,很压抑也很沉闷。 但他还是没做过多犹豫,迈步走入。 曾茵茵没打算进去,她抓住门框,将门关闭。 然后面带微笑,缓步下楼。 …… “苗苗!我的苗苗!我的苗苗啊!” 里头有一张供桌,桌上除了几盏蜡烛外,就是一条被竖切了一半的大鱼,像是被供在那里一般。 微弱的烛光下,胡一伟抱着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抱着一具干尸,正在痛哭。 干尸的脸还保持原样,能看出是一个和胡一伟一般年纪的女孩,但其自脖子以下部分,早已纤细得不成样子,用瘦成皮包骨头来形容都不合适,这明显是连骨头都被严重收缩了。 像是用火柴,搭出了一个人的主干和四肢,最后再在上头搭一个正常的人头。 而在曾苗苗后方,还有一具干尸,这干尸已经分不清楚男女了,因为它连脑袋都已缩小,反倒使其在极不和谐中,呈现出一种整体和谐。 这具干尸身侧,摆着一根拐杖。 这位,应该是曾家的那位奶奶。 胡一伟对曾苗苗感情还在,见到昔日的爱人如今变成这个模样,他是真的伤心欲绝。 只是曾苗苗闭着眼,无法开口,甚至可能都无法感知。 “你们到底对苗苗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胡一伟近乎发狂。 但刚喊完这一句,胡一伟就只觉浑身麻痹,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大脑还很清醒,现在他意识到了,这香油里,可能有毒。 “吧嗒吧嗒……” 只有半面的鱼,开始在供桌上扑腾起来,最后落在了胡一伟身侧,落地时,溅射出一片油脂。 胡一伟用力睁着眼睛,原来这不是香油味道,是鱼油。 “呕!” 曾苗苗的嘴巴忽然张开,从里面涌出一条条小鱼,伴随着小鱼的流出,曾苗苗原本还算正常的脑袋,开始快速缩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干尸。 胡一伟眼睛看得泛红,可他根本就无法动弹。 这些小鱼全都扑腾向胡一伟,明明是小鱼,可嘴里似乎都有尖牙,胡一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被撕咬。 这时,这只剩下半面身躯的鱼,鱼嘴开启,竟然发出了曾苗苗的声音: “一伟,你不是要和我谈谈么,你说话呀一伟,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恐怖的绝望,正在逐步将他吞噬。 …… 曾茵茵走下楼梯,回到厨房,仔细打量着还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谭文彬。 她将一根手指伸入嘴里含着,笑吟吟道: “今晚就用他了,我那个妹夫,是真的中看不中用我不够舒服,你也不能很好发挥出来,你觉得呢,我的男人? 他应该能用个三四天,等用完了,就给他丢上面去当祭品,然后我们再找新人。” 等了一会儿,见谭文彬不说话,曾茵茵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啊,说句话嘛?” 谭文彬缓缓抬起头,曾茵茵面色随之发生变化。 因为谭文彬的额头,贴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符纸。 “你在想屁吃!”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昨晚,谭文彬亲眼目睹了胡一伟被拉帮套。 他有过被邪祟上身的经验,知道这一过程到底有多煎熬。 至于享受……那是纯粹想多了。 你的自我意识全被取代,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福没半点享,苦全给你受。 早上起来看胡一伟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用完就丢的计生工具。 所以这一整天,谭文彬一直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不赶紧想招不行啊,胡一伟眼瞅着不行了,那今晚那对鬼公颠婆岂不是要撕包装袋用自己? 幸好,虽说没真的吃过猪肉,但他真见过猪群在跑。 前阵子林书友的事,他是全程参与的,就顺势琢磨出一个东施效颦的法子。 只等晚上睡觉,人家进来翻自己牌子时,自己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没想到都不用等晚上,人提前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开干! 鬼夫企图进入他的身体时,他就走阴了。 如果说远子哥的走阴是打个响指随心所欲,那么他的走阴就越来越趋向于膝跳反射。 而走阴的一个最直接效果就是:自己能和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祟,有了直接对抗的基础。 鬼夫从棺材里出来,就贴在自己后背上,双臂粘着自己双臂,双腿粘着自己双腿,面门更是直接抵在自己后脑勺位置,双脚直往自己脚下钻,想要将自己完全架住,让自己成为其傀儡受其附身操控。 这种全方位的接触贴合,好似大夏天热得穿着裤衩子的你,忽然坠入冰水混合物中,全身的痉挛僵直无法避免。 但等曾茵茵领着胡一伟上楼时,谭文彬就和鬼夫开始了对这具身体的争夺。 鬼夫力气很大,谭文彬虽力有不逮,却依旧在奋力挣扎。 等争取到部分身体控制权后,谭文彬从兜里掏出封禁符,“啪”一声,给自己脑门贴上。 刹那间,全身冰冷感更深了一层,仿佛邪祟已和自己皮肉相连,但鬼夫的意识,却也被同样压制下去了。 嘿,居然还真有用。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 林书友身为乩童,以这种方式能强行锁住白鹤童子阻止其离去;谭文彬以相同的方式,把鬼夫往自己身上背。 难受归难受,可至少等同于把一个极大威胁给压制下去了。 曾茵茵发出尖叫:“我男人呢!” 谭文彬猛地从吃饭坐的凳子上站起身,本想给这想强了自己的女人来上一拳或者一巴掌,但他现在实在控制不好自己这具身体,起猛了,直接向前倒下,脑袋正好砸中了曾茵茵。 “砰!” 一声闷响,曾茵茵被砸倒在地,捂着胸口,十分痛苦。 谭文彬跌跌撞撞地重新爬起,他现在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忽然增重一倍有余,而且由于全身冰凉,感知也出现了紊乱,如同带上了醉酒效果。 起身后,身子不是前后摇晃就是左右摇摆,压根正不起来。 好在曾茵茵只是一个普通人,被一记头锤砸倒后,一时也没能爬起来,倒也给了谭文彬调整适应的时间。 不过,他是有点适应了,可二楼,也来尸了。 干尸的出现,带来一阵阴风,其身上明明榨不出几两肉了,却依旧带着浓郁的腐腥味儿。 这具干尸是曾苗苗的。 她蹲下身,骨架下压,然后“啪!”一声,跳向空中后又自谭文彬身后落下。 一双骨手锋锐如刀,顺着谭文彬的后脖颈划去。 “嘶!” 谭文彬只觉得自己后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痛,其皮肉已经被破开,却未能深入,而且破开的皮肉内也没鲜血渗出,只有泛着白气的死皮。 要是换做普通人,这一记下去,就跟杀鱼开腹,里头的东西都能给你全掏出来了。 谭文彬转身,对着曾苗苗一拳砸过去,曾苗苗身体躲开跳至餐桌上,谭文彬又来一拳,曾苗苗再度躲开。 “砰!” 餐桌被谭文彬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自个儿都没料到现在能有这般大的力! 曾苗苗蓄势,再度蹦起。 她似乎也忌惮谭文彬此时的力道,再次选择后方偷袭。 但谭文彬是标准的“猪群跑路”见多了,虽说啥都不精,却也能仿几声“猪哼哼”。 吃过一次亏后的谭文彬,身子前倾,腰部绷直,单腿提起,有点像是花式踢毽子的动作,同时这也是针对灵活死倒的一个招式。 大部分死倒普遍心智不高,甚至都不如野兽,一些以灵活性著称的死倒一旦发现正面受限,往往就会选择绕后偷袭你背面。 魏正道在书里,早就给它们研究透透的了。 跳到身后正欲落下的曾苗苗,直接撞上了谭文彬提踹起来的脚。 她这点小骨头架子,只剩一点皮裹着,压根谈不上什么皮糙肉厚,当即被踹飞出去,撞到房梁上后,又快速砸落。 不过其小而精悍,落地时跟只蜘蛛一样,快速翻转,四肢着地,小小的脑袋依旧高高抬起,那眯眯细的眼睛更是不停闪烁。 下一刻,曾苗苗开始快速横向移动,谭文彬一直注视着她转动身体。 忽然间,曾苗苗一个逆势回拉,似是根据惯性躲开了谭文彬的注意,然后一个飞扑上前,双臂如同两把锋锐的钳子,对着谭文彬腹部刺去。 丢失目标后,谭文彬顺势仰面倒下,然后双手虚抓,双腿虚蹬。 双腿蹬了个空,但左手却真抓住了一个玩意儿,随即狠狠地侧身一翻,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啪!”“啪!”“啪!” 跟洗衣机转筒似的,不断的翻滚不断地砸。 姿势虽然不好看,但量大管饱,谭文彬终于体会到了润生的快乐。 同样的招式,不同力量基础的人使出来,效果截然不同。 “咔嚓!” 曾苗苗的手臂断裂,余下部分飞了出去,砸在墙上,落下时,身躯出现了龟裂,骨节处也都是扭曲。 谭文彬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手中的一截手臂,跟枯木棍儿似的,刚想当武器挥舞一下,这截手臂就化作了粉尘脱落。 谭文彬张嘴,哈一口气,有白雾吐出,以前都是大冬天哈出热气,现在是大夏天哈出冷气。 后脖颈处的伤口,也从白皮逐渐翻变成紫。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了曾奶奶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 谭文彬毫不犹豫地抬头回答道: “龙虎山张天师座下第一百零八代传人!” 二楼没了回应。 谭文彬知晓自己不能耽搁时间,干脆抄起板凳,准备继续把那具残了的干尸彻底搞定。 谁知曾苗苗居然不敢再上前,开始绕屋躲避。 谭文彬追了一圈,知晓继续这样耗着不行,在经过曾茵茵那边时,对着刚好爬起来的曾茵茵就是一板凳砸去。 板凳碎裂,曾茵茵满头是血地重新倒下。 紧接着,谭文彬不再玩猫捉老鼠游戏,先穿出厨房来到厅堂,并未急着上去二楼,而是奔向自己睡觉的房间,无它,登山包还在那里头。 奔跑途中,屋顶传来细碎的声响,谭文彬抬头一看,发现第二具干尸正在自己头顶单手爬行,其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根拐杖。 没搭理她,继续奔跑,谭文彬纵身一跃进入房中,一个侧翻,来到登山包前。 恰好这时曾奶奶也追了上来,身形落下,手中拐杖对着谭文彬的面门径直砸下。 “砰!” 谭文彬抽出黄河铲,拉长,以铲身挡住这一击。 曾奶奶身体被震飞出去,落在了柜子上。 谭文彬则是身体一个踉跄,面部表情出现了扭曲,有种力气正在从自己身上逐步脱离的感觉。 他毫不犹豫地撕下额头上已经变黑的封禁符,换上两道新的,一个贴脑门一个贴胸口。 “嗡!” 原本将要脱离而出的鬼夫,再次和彬彬贴紧。 低头看去,谭文彬发现自己双臂皮肤下,已青筋毕露,自己脸部,也有密密麻麻的凸起感。 他毕竟不是乩童,用的也不是起乩,纯粹是靠手段砸出效果,把自己和一个邪祟强行绑定。 林书友每次起乩后会受伤,但那也只是纯伤,谭文彬不是,他再继续下去,身体都可能出现变异,逐步朝半人半尸的方向发展,这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极大概率,就是玩完身体就彻底废了,一个大病不起后,紧接着就此归西。 李追远当初在寝室里圈养个高跟鞋看门,那只是形式上不够符合正道人士的高标准要求。 而谭文彬现在行的,才是正儿八经的邪道之法,不,怕是连走邪道的都得佩服得夸赞一声:兄弟,你对自己真狠! “嘶嘶,呜啊!” 谭文彬嘴巴张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这不是故意的,而是受影响的一种本能表现反应。 随即,他从包里取出归乡网,打算来个收网解决。 可正当他习惯性将手指探入口袋去按下印泥时,只觉指尖发烫,传来剧烈的灼烧感。 “哦嚯哦豁!” 痛得谭文彬赶紧将手抽出,手指在旁边蚊帐上拼命擦拭。 不好,我成邪祟了! 而且还是一头随身携带黑狗精血的邪祟。 曾奶奶再度手持拐杖扑来,谭文彬则用黄河铲对削。 这种干尸只不过速度敏捷,但真实力道上,可比不过现在鬼夫附体的谭文彬,再加上谭文彬脑子里是真有套路招式,手中又有黄河铲匹配,很快就将曾奶奶一铲子拍飞出了房间。 谭文彬趁势追击,来到厅堂,独臂的曾苗苗也冲了出来想要阻拦,却被谭文彬一铲子拍飞出去。 二楼这时又传来声音: “捞尸人?” 没办法,黄河铲是捞尸人的标配。 谭文彬压根不和对方言语,拿着铲子追着拍。 两具干尸只能被他撵着跑,时不时吃上一铲子,身上也出现了更为密集的龟裂。 这种感觉,是真的痛快啊! 谭文彬以前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如此独当一面! 至于后果,正爽的时候,谁有功夫考虑后果。 但对方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的弊端,开始和自己拉扯,消耗自己的时间。 这让谭文彬心里极为恼火,他登山包里倒是有不少可以使用的器具,但问题是这些器具大部分都得用黑狗血临时开光。 追打了一段时间后,谭文彬知道不行了,再耗下去自己不占便宜,得溜。 先前不能遛,原因是得留在曾家推线索,哪怕明知道这家有问题,也得装下去不主动撕破氛围。 可既然人家已经掀桌子了,那小远哥的计划吩咐制约性也就此解除,自由度直接拉满。 谭文彬想要往外跑,可刚来到门前,大门就快速闭合。 手持铲子作势欲要砸门,实则再次狠狠蓄力,等着她们上来阻拦。 身后即刻传来两道风声,左侧那个快点,右侧慢点。 谭文彬向右转身,完全无视了左侧过来的曾奶奶将拐棍砸在他的身上,而是双手举铲,对着已经断臂的曾苗苗就是全力一击! “啪!” 曾苗苗抬起独臂想要抵挡,但她身上早已多处断裂,此时独臂也被折断,力道不减多少的铲子更是顺势砸中其脑袋。 清脆一声,脑袋如核桃仁般炸裂开。 这具干尸,彻底倒下,不再翻腾。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远子哥曾说过,大部分邪祟的智慧,普遍属于“禽兽之变诈几何哉”阶段。 这也是为什么魏正道书里着重提及玄门人变的死倒最难对付的原因,不仅是这种死倒会保留一点生前手段,更重要的是,它可能还懂你的套路。 曾奶奶第二拐棍砸来,再次命中谭文彬的身体。 谭文彬倒是不觉得有多痛,扬起铲子将其拍退后,才感到一阵空虚发力,身体不由自主地连续后退,然后铲子拄地,低头,张嘴: “呕!” 吐出来的不是刚吃下去的温饭,全是黑水。 曾茵茵没给自己下毒,因为她还想着借用自己身体和她丈夫更好地取乐。 之所以会吐出这些玩意儿,意味着谭文彬身体正在进一步转化。 可就在自己呕吐时,谭文彬敏锐察觉到曾奶奶不动了,竟然没趁机主动攻击,且二楼那里居然也传出一声惊呼。 惊呼的前半段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后半段则是老奶奶的沙哑。 这是震惊之下,居然出现了曾苗苗和曾奶奶声音的交错紊乱。 咋了,自己这个样子还能让你们泛起同情心了? 谭文彬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铲子,正立在那口被铁皮焊死的井口上。 哦,原来我错了! 谭文彬下午就在院子里,对着这口井喝茶抽烟观察了半天。 得出的结论是,这口井绝对有大问题,说不定里头封藏着某种脏东西。 事实证明,自己的确有点水平,但真不多。 他看不懂阵法,每次进阵时还得背着“乘法口诀”,可这是阵法的事么,自己简直就是猪脑子。 一屋子住着脏东西,却还能被封起来的地方,哪可能依旧还是脏东西? 尤其是对方现在的反应,真就应了那句话,敌人反对的,就是自己应该做的。 不再犹豫,谭文彬趁着体内还有力气,举起铲子,对着这铁皮盖子砸了下去。 力道反震得谭文彬都开始翻白眼了,好在真的出了结果。 铁皮被打破,当谭文彬提起铲子时,连带将其掀开,让井口完全露出。 铁皮盖子内侧,附着着一条很大的死鱼皮。 谭文彬是没上二楼见到那只剩下半面的大鱼,否则他就会猜出来,这口井是大鱼消耗了一半的自己才封住的。 井口开封,一股清凉的气息在这屋子里弥漫。 谭文彬感知到了强烈的灼痛感,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对着自己拼命地扎刺。 “哐当”一声,铲子从手中滑落,他在井口边跪伏下来,口中发出哀嚎。 曾奶奶也是一样,骨头龟裂处释出白光,像是将要裂开。 二楼的大鱼,则在痛苦地扑腾。 那一堆原本附着在胡一伟身上吸食鲜血的小鱼,则一个个脱离胡一伟的身体,翻身,露出白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绝大部分老宅,哪怕是平民之家,在修建时,也是会注意风水布局的,富贵人家亦或者是懂行人家,对此就更为讲究。 曾家,既将死人留藏在家里,二楼那儿还摆着供桌,证明其家里直到现在,至少是到曾奶奶这一辈,手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这也是曾家现在还能吃上一口温饭的原因。 不像郑家,早早地就彻底凉了。 至于薛家,其实也不剩什么东西了,李追远甚至能以“仙翁”之法,诱导薛爸提前过寿,且当真正的祖宗托梦出现时,薛爸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李追远是视角缺失导致了信息缺失,要是他能完全掌握这些,就要重新审视和分析薛家的特殊性,毕竟薛家现在还能吃上热菜。 “啊啊啊……” 谭文彬皮肤上出现大面积的烧伤痕迹。 曾家老宅的护家阵法,逐步恢复了运转,对邪物的倾轧效果,渐渐显现。 谭文彬将自己身上的两张封禁符撕开,先前是他绑着人家不让人家走,现在谭文彬只想人家赶紧滚开。 可鬼夫却不走了,还主动死死地贴着谭文彬。 他不是阴神,不是官将首,作为乡野间的邪祟,他先前被谭文彬强续了两次,也是油尽灯枯。 莫说这会儿宅内阵法再启,对其杀伤很大,就是没这阵法,鬼夫也没能力继续对谭文彬不利。 他能做的,就是和谭文彬同归于尽。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谭文彬的手段之丰富。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这世面,是真没少见。 只见其咬着牙,掏出一张破煞符,对着自己身上贴去。 贴上去的瞬间,谭文彬身子一颤,口吐大量鲜血,而其身后,则有一道黑影以近乎写实的方式脱离出现,随即燃起火焰。 此时虚弱无比的鬼夫,根本就无力抵挡这破煞符的威力。 “啊……” 没了鬼夫的纠缠,谭文彬虽然依旧很难受,但至少不再有阵法的特殊针对。 就在这时,他看见已经皮都烧没了的曾奶奶,竟然拄着拐杖,开始向厨房走去。 谭文彬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他清楚他得去阻止她干成。 重新握住黄河铲,撑着起身,谭文彬也向曾奶奶追去。 二楼,传来十分急促的声音: “捞尸人,你在哪座码头插坐?” 谭文彬没搭理他,继续前进。 “捞尸人,就此离开,我有厚礼相赠,传承秘籍,你不想要么?” 谭文彬满身是伤,可听到这话时却想笑。 自己会缺秘籍? 远子哥看过的那些书,都随便由自己看,他也从林书友身上瞧出了自己到底吃得有多好。 他真不缺秘籍,缺的是看秘籍的脑子。 “捞尸人,你提个条件,到正……”对方话头止住,重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你他妈当自己是阿拉丁神灯啊!” 二楼的那条鱼,嘴里开始吐出血色的泡泡,单只鱼目渐显灰白,鱼身也慢慢呈现出被煮熟的蓬松感。 它当初是好不容易进入了曾家,与曾家那位奶奶可谓斗智斗勇,最后还是靠蛊惑曾茵茵,以帮助其亡夫回魂作为条件,让其成为自己的内应,这才破了曾家。 但它也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而曾茵茵的鬼夫,也是真心护着她,迫使它不得不选择慢慢积蓄力量,才好对曾茵茵下手。 此时阵法再开,它又位于宅内,真的是没能力去继续封印了,甚至难以抵挡。 现在它鱼脑里就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曾茵茵,完成自己的使命,曾家人,必须死绝! 其实,它先前是有机会,趁着鬼夫被那捞尸人附着,让干尸杀了曾茵茵,但它没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了,鬼夫就会发疯帮其报仇。 虽然是条鱼,但只要条件允许,它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野望。 曾奶奶十分艰难地来到曾茵茵身边,曾茵茵先前被谭文彬一板凳砸晕过去,虽说头破血流着,可胸口仍在起伏。 曾奶奶举起拐棍,将尖端部分,对准曾茵茵的胸膛。 “啪!” 黄河铲及时出现,打中了曾奶奶的脑壳,没多大力,可谁叫她现在很脆,脑袋化作粉末后,身体也随之化为尘土。 谭文彬看着地上躺着的曾茵茵。 二楼,传来虚弱的声音: “日后我曾家但凡还留有一人,也要报今日之仇!” 谭文彬回头对着上方骂道: “你他妈当我是弱智?” 谭文彬先取来绳子,给曾茵茵手脚都捆上,然后再扯下她身上的衣服,给她被打破的脑袋包扎,防止其因失血过多而死。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艰难站起身,拄着黄河铲,上了楼。 推开二楼的门,一股浓郁的香油味扑面而来。 “呕……” 谭文彬呕了一声,再次呕吐出黑水。 这怎么有股子阴萌前阵子特训时做菜的味儿。 谭文彬没急着进去,而是将门保持开启的同时,还用铲子够着那边窗户,将窗户也挑开。 然后默默地将自己沾了血的衣角掀起,捂住口鼻。 等了一会儿后,味道就散了也淡了。 谭文彬起身,走向里面。 他看见了躺在地上,浑身都是小伤口的胡一伟以及其旁边一地的小鱼。 别说,鱼唇咬出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密密麻麻的口红印。 谭文彬低头检查了一下,还有呼吸,没死,而且眼睛睁得大大的,意识还清醒。 “喂,没事吧?” 胡一伟动了动手指,他身上的麻痹效果,正逐渐褪去,估计不用多久就能恢复。 “就当是场噩梦,睡一觉,也就好了,能忘就忘掉吧,你已经赚了。” 按照远子哥的思路流程,你得死在这里,然后再由范树林找我。 谭文彬看向地上的那条死鱼,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像是刚清蒸好端出来一样,就差摆上点葱姜蒜。 拿起铲子,谭文彬对着它一顿捣鼓,明明已经死透透的了,谭文彬还贴心送上了一份骨肉分离。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心里的那口气散去,整个人逐步脱力,他想下楼梯,却因为脚软,直接滚了下去。 等滚落到最底层后,谭文彬就摊在那儿,手抓住旁边的铲子,却无法再借力站起。 这时,屋外头传来声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谭文彬扫了一眼四周环境,翻了记白眼,骂道: “居然敢……抢我的词。” “吱呀!” 院门被从外面推开,那条鱼已经死了,这门的封闭效果自然也就消失。 傻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见状,咬着牙,想要将铲子举起,最终只能将铲子挪到自己胸口。 现在的他,对谁都充满戒心。 可问题是,他现在真没力气战斗了。 傻子进了屋,走到谭文彬面前,笑呵呵地弯下腰,将脸凑过来,仔细打量谭文彬的同时,还不停用手在他身上到处戳一戳。 “你……” 谭文彬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将铲子稍稍举高了一点,然后横过去,擦碰到了傻子的脸,然后颓然落下。 这攻击力度,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但谭文彬觉得,自己好歹是反抗了,算是在临死前,维系住了最后的尊严。 傻子开口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谭文彬目光一变,他的第一反应是: “小远哥?” 傻子继续道:“我是个捞尸人,我是个捞尸人……” “是小远哥,让你来的?” 谭文彬放下心了,自己没被捡尸,这是自己人。 “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带我去正门村,把那玩意儿捞了!” “好,你带我去……” 傻子弯下腰,将谭文彬背起来,他人傻,但力气大。 正欲往外走时,背上的谭文彬提醒道:“铲子……” 傻子将黄河铲捡起来,再次要往外走时,背上又传来声音: “屋里的登山包,包……” 傻子顺着指引,走进房间,将登山包也拿起。 这次,傻子觉得可以走了,但刚走到门口,背上又传来声音: “厨房的女人……一起带走……” 说完这句话,谭文彬就昏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女的具体有什么用,但他相信小远哥应该知道。 深夜, 一个傻子,背上背着一个人,左手提着一个包,右手拖着一个女人,行走在巷子里。 …… “萌萌,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管,帮我开封,都倒地上。” “哦,好。” 郑佳怡将从小卖部里买来的零食,一个个开袋,撒在了地上。 阴萌则将花钱从邻居家买的饭菜,也堆在那里。 这里是镇角,比较偏,没什么人,要是别人看见了,怕是得指着鼻子骂:这般浪费粮食,得遭天打雷劈的! 食物都撒好后,阴萌带着郑佳怡,往旁边一坐,静静等待。 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自己要等的对象。 阴萌不禁怀疑,这镇子上的老鼠,是不是已经都被吃光了? 昨晚,她悬挂于房梁上,听着那两个屋子里传出的啃咬声。 一晚上,这一家三口,得消耗两化肥袋的老鼠,老鼠再能生,怕是也经不起这般吃。 怪不得郑家人得进山抓老鼠。 “唉。” 阴萌抚额,叹了口气。 她昨儿个一宿没睡,因为昨天后半夜比前一晚更加疯狂。 三双眼睛,不停地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找寻一切可行的缝隙,向房间里窥视。 自己拿手电筒照也没用,起初还知道避一避,后头就有点干脆不装的意思,顶着手电筒的光与你对视,还故意转动起眼珠子。 阴萌倒是想他们先动手,这样自己也就有理由撕破这虚假的氛围,进行反击了。 可一直等到了天亮,那一家三口却又退走了,没冲进来下手。 但从进程变化上来看,今晚,他们肯定是要冲进来了。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这时,有个蓬头垢面穿着破棉衣的傻子跑了出来,直接奔向地上的那些食物,拿起来就往嘴里放。 “哎……”郑佳怡想要出声阻止。 阴萌则将袋子里剩下的零食拿起,走过去,递给了傻子。 “地上脏。” 傻子看了看袋子里的这一点,又看了看地上这么多,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低头吃地上的。 “吃这个!” 阴萌将包装袋打开,递给傻子,傻子摆手不要。 “你给我先吃这个!” 阴萌加重了声量,吓得傻子一哆嗦,只得抬起头接过袋子里的,吃了起来。 郑佳怡小声问道:“萌萌,你认识他么?” 阴萌反问道:“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么?” 郑佳怡忙摆手道:“我不怎么回来的。” “那就是守村人,几乎每个村,都有这样的人。” 过去,因父母不重视、医疗条件不足等种种原因,这种脑子坏掉的人,在村里很常见。 而伴随着他们年纪的长大,家人或老去或故去,渐渐就失去了照顾他们的人,不少这样的人更是早早地被抛弃,流浪。 守村人是一个带有美好祝愿的称呼,虽说里头肯定有天赋异禀,天才与傻子界限不清晰的个例存在,但绝大部分,真的只是傻子。 施加在他们身上的这种称呼,以及神话上去的各种作用,是将他们与本村绑定的一种默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村里有守村人,且能活得健康,本就证明该村的基础生活水平到了一定程度,同时民风还得淳朴,符合村民视角下对美好生活的朴素愿望。 阴萌起初并不觉得自己遇到“宝”了,但当傻子吃着吃着,附近也传出“叽叽”的声音,且越来越多的老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开始吃起地上的食物时,阴萌看向傻子的目光,出现了变化。 自己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个“守村人”。 老鼠被引来了,阴萌就要开始工作了。 “佳怡,打开袋子。” “好。”郑佳怡打开了手中的化肥袋。 “不要手抖,忍着。” “好!” 阴萌抽出皮鞭,一甩后再一回拉,一只老鼠就被皮鞭卷起,甩入化肥袋中。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郑佳怡早已闭上了眼,双手也在颤抖,却仍然撑着越来越重的化肥袋。 “好了。” 郑佳怡闻言,睁开眼,低头瞧见袋子里一堆正在同伴身上翻爬的老鼠,只觉得肠胃开始抽搐。 阴萌将袋子接过来,拿绳子捆绑好,然后将袋子扛到肩上。 “走了。” “好,萌萌。”郑佳怡想像以前那样靠近阴萌,但看着那不停鼓胀的袋子,还是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经过傻子身边时,阴萌停下脚步,又看向了他,说道: “谢了。” 傻子像是没听到,继续吃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阴萌没直接回家,而是在一处民房前停下,拿出钱,希望对方能借一下厨房和一些食材,让自己随便炒个菜带走。 主人家很客气,直言让阴萌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不收钱。 阴萌拒绝了邀请,坚持要付钱,主人家还是不肯收,她帮阴萌生起灶火后,将猪油罐端出来,又指了指案上的调味品以及柜子里的菜,示意阴萌随便使。 阴萌确实随便使了,把人家挂在梁上的烟熏腊肉全摘下来,也不洗,直接开切,然后往锅里一倒。 主人家的脸色,终于变了。 阴萌再次拿出钱,问够不够。 这次,主人家脸色讪讪地收下了,不停说“够了够了,多了多了。” 这次是特训刚结束,她和润生就出来跟着小远走江了,原本情况下,特训结束后他们还是会回学校商店帮忙的。 她和润生都是过过钱磨子压手日子的人,赚钱本身就能给予他们快乐。 郑佳怡将老鼠袋往旁边一放,然后很开心地去后头帮忙烧灶,并笑着说道: “我每次回老家,都可喜欢烧这种灶了,好有趣。” 阴萌一边翻炒一边说道:“等你天天需要靠灶台做饭吃时,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进城后,她还是喜欢煤气灶,可惜润生不准自己进商店地下室里的小厨房,俩人晚上吃夜宵时,也是由润生去做,坚决不让自己插手,连递个盐和味精都不行。 就连她师父,也就是刘姨,在尝过她做的菜后,也夸赞她:“萌萌啊,你真是一个适合做少奶奶的好命。” 后头又加了一句: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厨艺,老太太怕是舍不得让我下厨的,怕熏了我的脸脏了我的手。” 其实,还有半句没加,那就是: “更怕要了她的命。” 阴萌炒着炒着,就去切菜,往锅里倒入后再炒炒,然后调味品觉得合适时就开始放,期间还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堆小瓶瓶罐罐,往里头加,最后,她还来了个勾芡。 “好了,不要烧了。” 郑佳怡闻言,马上起身来到灶锅边,面对着这一锅卖相极差且比彩虹颜色还丰富的菜, 夸赞道: “哇,好香啊,萌萌你好厉害!” 阴萌嘴角轻轻勾起。 这还是第一次,在她做饭时,有人夸赞自己的厨艺。 “我先尝一口。” 郑佳怡拿起筷子,想去搞一块尝尝。 锅是她烧的,烧得旺旺的,不管这菜再奇怪,食材总是烧熟了的。 “啪!” 郑佳怡的筷子被阴萌拍落。 “别吃,好好活着继续夸我。” 阴萌享受做饭的感觉,但也没痴心疯到真觉得自己做的菜,适合给自己人吃。 碗是不够盛的,阴萌打算跟主家买个勺再买一口小缸。 主家摆手拒绝收钱,说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拿去用就是,大不了她过两日再去老郑家取回来。 阴萌将自己亲手做的佳肴盛入缸中,然后又留下一笔钱才离开。 回到老郑家,将缸和化肥袋都放入床底。 黄昏时。 阴萌站在二楼楼梯边窗户处,看着郑家三口,一个一个地回家。 每个人肩上都背着一个化肥袋,但明显都小了很多。 入夜了,本该睡觉的郑佳怡,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不敢上床。 “上床睡觉。” “萌萌,我不困。” “听话。” “哦,好。” 郑佳怡上了床,双手抱着膝,一想到床底下放着一大袋老鼠,她实在是躺不下来。 “萌萌,你不上来睡么?” “我等会儿。” 阴萌站在门口。 夜深了。 外头再次传来啃食的声音,老郑家,开饭了。 只是这次,声音持续时间并不长。 阴萌走回床边,坐下。 她没假装睡觉,可即便如此,上方房梁缝隙间,出现了一只眼,墙壁处,也出现了眼睛,脚下地板那个圆洞那儿,也有眼球在转动。 他们一家三口,就像是壁虎一样,或贴或扒,尽一切可能往里窥视。 而且这次,他们许是饿了,不再满足,开始用牙齿咬,用手掰,企图将供以窥视的缝隙弄大。 “萌萌,这是什么声音?” “你别管了。” 很快,他们就不再满足这种方式,而是变得更为直接房门开始被推动,外头接连传来大伯、大伯母以及大强的声音: “佳怡,乖,开个门,伯母有些话想跟你说。” “佳怡,开门,大伯想让你给你爸带几句话。” “佳怡妹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你回家上坟,我们俩一起玩的事么?” 郑佳怡没有开门,她这次是直面感受到了不对劲。 “萌萌,我大伯他们家,这是怎么了?” “你不听见了么。” “他们,他们不会有事吧?” “没事。” “呼……”郑佳怡闻言,舒了口气。 “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郑佳怡:“……” “你不想你爸妈也变成他们这样子的话,就帮我把缸从床底拉出来。” “好!” 郑佳怡下了床,双手使劲,将缸拉出。 阴萌则解开化肥袋,拿勺将缸里自己做的菜,一大勺一大勺地往袋子里舀。 袋子里的老鼠们,吃得很开心。 终于,一缸的菜都舀进去了,而那边的推门,也变成了砸门。 抵在门口的桌椅快要坚持不住了。 “上床。” “好。” 郑佳怡听话地回到床上。 “砰!” 房间门被推开,门口只站着一个大强。 郑佳怡将被子护在自己身前:“大强哥……你……” “佳怡妹妹,你刚刚怎么不开门呀?” 郑大强说完话后,转过身,他身后,居然是他的妈妈: “佳怡,你不乖啊,让伯母我敲了这么久的门。” 郑大强又把身子转回来,伸手,撕下自己脸上的皮,露出了大伯的脸: “佳怡,你让大伯等了好久。” 阴萌早就察觉到这一家三口的奇怪了,怪不得他们都只是单个出现,从不成对,更不会全家福。 因为他们只能让一个人保持像活人的状态,其余两人则像是皮衣一样。 所以,他们在屋里说话时,都是贴着门,吃老鼠时,也是贴着门,因为当时他们本人,就像是一件衣服一样,被挂在门后头。 看着郑大强的动作,这是真物理意义上的撕破脸了。 阴萌心里舒了口气,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用继续束手束脚,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抬起脚,将化肥袋踢倒。 一下子,里面刚吃过加餐的老鼠,一窝蜂地全窜出来,在地板上到处乱爬。 郑佳怡这次倒是没叫,因为她刚刚见过了更可怕的画面,相较而言,老鼠已经不算事了。 大伯身前身后的两张人皮脱离了他,像是两个纸片人一样,抓取地上的老鼠放嘴里啃食。 大伯更是跪在地上,用双臂环抱,将老鼠搂到自己面前,然后整张脸埋下去开始啃食。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些老鼠的眼睛都已经变色了,有些肚皮位置或者尾巴上,还出现了斑纹。 他们吃得很开心,享用美味的同时,还不忘偶尔抬头扫一下床上的二人,似是在无声地说,等他们用完餐,就轮到你们。 阴萌在静静等待着,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厨艺充满期待。 “啊!” 这时,郑大强先受不了了,他那薄成一片的身体,开始扭曲而且扭曲的幅度越来越大,乃至开始打结。 他母亲也是一样,身体已扭成了麻花。 可哪怕是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也依旧在继续发力扭动,最后,只听得皮肤碎裂的声响,俩人如同破了的气球直接炸开,化作大量碎片。 大伯怔住了,他被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糊了一脸一身。 这时,他也开始起反应了,身体抽搐起来,嘴巴更是以极为夸张的幅度撑开,似乎是嫌还不够,他竟然伸出手抓住自己上下嘴开始发力。 “嘶啦……” 像是剥石榴一样,他将自己的嘴巴彻底拉开。 “噗通……” 一条大鱼跳了出来,这条鱼嘴里还残留着一根老鼠尾巴。 阴萌拿起铲子,想要去剁了它。 大鱼眼睛不停眨动,像是在渴求她帮忙了结自己的痛苦,甚至还流下了鱼泪。 阴萌收起铲子,拿出一张破煞符,塞入鱼嘴里。 大鱼停止了颤抖,但它的身体却不断地鼓胀起来。 阴萌见状,将梳妆台拉扯了过来,随后将郑佳怡拉到身边,二人躲在梳妆台后面。 “砰!” 一声炸裂声传来,墙壁、地板包括身前的梳妆台上,凡是脓液溅射到的位置,都出现了不同程度地腐蚀。 阴萌舒了口气,郑佳怡则有些魂不守舍。 这时,院子里传来傻子的声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阴萌拉着郑佳怡,走到隔壁房间,开门时,果然看见门板后头挂着一个鱼钩。 她推开窗,看向楼下的傻子。 傻子蹦蹦跳跳,喊道: “披着人皮的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阴萌皱眉:是死倒么? “我是个捞尸人!我是个捞尸人!” 阴萌听到这个,马上问道:“是小远哥让你来的?” “带我去正门村,把它给捞了!带我去正门村,把它给捞了!” “好,我这就跟你去!” 阴萌拿起背包,下楼,行至院中时,郑佳怡追了出来:“萌萌,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走,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佳怡,你爸妈已经没事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不,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你让我跟你走好不好,萌萌,求求你了!” 她刚才真的是被吓坏了,眼前唯一能依赖的,只有阴萌。 “我不能带你走,小远哥会生气的。” 她清楚,自己不能妇人之仁,自己先前可以照顾她,但现在既已没事,就不能带着一个“累赘”去见小远。 “萌萌,我求求你了,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面对郑佳怡的哀求,阴萌也很为难,不过转念一想,等见到小远哥时,让她再回去也一样的,大不了自己被小远哥眼神瞪一下。 最后,阴萌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行,你就先跟着吧。” “阴萌,你真好,谢谢你!” 深夜, 傻子走在前面载歌载舞,后头,两个年轻女孩默默跟随。 …… “薛伯伯没事吧?” 李追远正在调配新的红印泥,用的是刚从薛爸那儿取出来的血。 “放心吧,小远,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我下手很轻的。” “嗯。” 李追远将红印泥做好,收入包中,临走前,他又特意去薛爸房间看了一下,确认润生说的没错,薛爸昏睡得很香。 其掌心伤口处,也做了细致的包扎。 李追远将手搭在润生肩上,润生将他背起,二人上了屋顶,再从屋顶跳出院墙,没有惊动楼下的薛妈和那帮亲戚邻居。 不过,他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临时来了灵感,要去写生了,感谢招待,勿挂念。 刚在屋外落地,傻子就一边吃着糖一边双手举着三根手指开心地跑来,对着李追远挥舞笑道: “我是捞尸人!我是捞尸人!” 李追远说道:“你是守村人。” “我是守村人,我是守村人!” “这个镇子,幸好有你。” 傻子笑呵呵地往前走,李追远跟在后面。 润生凑上前问道:“小远,那彬彬和萌萌?” 李追远指了指傻子还举着的三根手指: “他正在给我们所有人带路。” ————— 字数多了,就码晚了,更新迟了会儿,求月票!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倒也是,他年少登基上位,还是当时的苏丞相力排众议一路扶持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眼看着朝局稳定下来,问题也随之而来。 可当他想探出头继续观察,却感觉到很明显的有庞然大物矗立身后,顿时汗毛竖起,后背发凉。 解说们又是新奇又是好笑,不过对nt的实力还是比较相信的,且这种奇怪阵容也不是第一天见了,并不是很担心。 姜九寻震惊于苏幽影的说打就打,背后撕裂的痛楚让她冷汗涔涔,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联想到昨日被按在地上磕头的屈辱,心下更是愤恨难平。 这不,张尘闲的没事,来到村子一口水井处,听见不远处传来村民的议论声。 他一直沿着其中的一条干道往里面前进,走到某处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 她对漠北的国土并不熟悉,一路以来一直都是洛临欢安排路线,自己从不过问。 第三把,Bgm显得更认真了一些,选人的时候都在讨论,然后二十六分钟被推掉了基地。 宁璇脸色也不好看,这个房间是秦霈专属的,能在秦霈房间里出现的,总归是不好惹的,幸好她们刚才没说错话,左右也不过是奚落了几句张婷罢了。 看到万道塔,灯笼古兽王竟然是发出了人族语言,说了一个不字,并且不断的挣扎。 原本以为未来也会如过往那一百多年一般,他们师徒三人,友爱和睦,是真正的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离。 当顾离人说道“要看我的剑”这几个字时,余左池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然而,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就算是二打一,她们二人也没有任何优势,甚至都没有太多的抵抗之力。 一想到她平日里的德行,秦神意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另一块本源印,产生了心魔,所以脑子坏掉了。 “可恶!这化毒炽血果果然被夺走了!这下本门的大计又要被延后了,那骆向晨真是死不足惜!”阴骘男子用仅剩的左臂一拳击在山崖边的岩石上。 “真是抱歉,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山贼永远是见财起意,凶神恶煞的一帮土匪。没想到这里还有你这样那么善良的山贼。”阿霞说得渐渐接受了岩风的说辞和安慰。 只可惜,这里的天地之气中蕴含魔元玄气,随着仙灵之气泄露得越来越多,这里的魔元玄气就会越来越占上风,到时候长期留在仙缘秘境之中,那就是死路一条。 “陛下,元帅,这……”凌浑指着远处的军争战域,脸上苦笑连连,他本来对姬宸和聂惊鸿主导的这次硬碰南庭计划并不看好,但如今见到眼前的这幅场面,凌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只是,打听了这么久都没人知道的存在,落九乌真的知道忘忧岛具体的位置吗? 毕竟,现在敌人的底牌还不知道,若是贸然揭露自己的底牌,那么等待自己的,唯有败亡一途。 “工作?”顾涵浩好奇地走过来,郑渤周围的人马上给他让出了空位。 其他几人点点头,当初五斗米跟着陈浩一起去了热血高校,那时候虽然也是副会长,可那还不是华山呢。如今,重建了华山,陈浩依然是华山的副会长,主持着公会大部分的事物,五斗米会继续跟着他也不奇怪。 灵犀心中不懂,心有犀灵一点通,这名字不好吗?何以引得这些人笑得花枝乱颤? 话说回来,武兴候府尚在孝期,三年不得婚嫁娱乐,更别说闻名大显的菊花宴了。再说,红月长公主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的。哪还有办宴会的精力? 李湛看着大毒蛇这个样子,离着唐宁远了点,只是,他并不是害怕这东西,而是见唐宁如此喜欢它,不愿伤它。 可是有了夏池宛的消息,褚氏的心到底是放下来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容湛先还满心不想去的,等后面听得与自己考武举有关,满心的不情愿便不翼而飞了,与君璃说了句:“奶奶且先家去,我稍后便回来。”与那婆子自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刘峰一直看着赵云的眼睛,里面的真诚相信赵云完全能够感觉出来。 方才容浅菡在君璃面前的异样容浅莲也注意到了,情知容浅菡不是真的不舒服,但她本就不打算趟这滩浑水,只关切的问了容浅菡几句,便领着自己的丫鬟自去了。 士兵们的行动没有受阻,仅仅一刻时间便将城中的百姓全部控制,随后又闯进大臣府中,控制六成以上的大臣。 就在北川愣神的这一会,拉达没有再多做言语,已经率领着一众将军回到了他们之前的座位上。 像这种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估计早就已经安排人查我了,现在只不过是先了解一下,怕有什么没有查到的消息罢了。 我只能赌一把,就赌他心里内疚,当然,如果他真的不承认,那我就不打算管了,这村子已经没救了。 初级灵方,【天灵四气方】有多么神奇,他王有康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大主播飞龙抽着烟,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对着身边的男主播指挥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走,去看看。” 李追远决定接受邀请。 三姓血碗已供,玉虚子阵法得以承续,大鱼的图谋破产。 可以说,靠着巨大的先发优势,自己这边的底已经兜住,一张试卷,目前已拿到及格分。 要是现在退去,自己再把阵法修补一下,分数还能再往上提一提,冲一个良;要是能在阵法原有基础上再增设一个更为 接下来,知夏打发走了温冰、晶冰和月虹,悄悄和寻易商议起来该如何回敬巫真宗的挑衅。 我有试过跟着血迹走,但在某个地方的时候,血迹忽然就断掉了。我有在血迹断掉的附近仔细寻找,可还是没找到。 一个个名字被念了出来,人们都是唾弃不已,有的人更是按耐不住直接要去动手,不过被陈子寅给拦下了。毕竟那些邪修组织……可都在浙江这一亩三分地上,真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就在这个时候,货架忽然就倒塌了,我始料不及,被货架压住了身子。 至于林风,则是眉头紧锁,琢磨着该怎么样对柳如溪说这件事情,虽说林风的身体现在刚刚痊愈,可是要出门柳如溪是肯定不会愿意的,一定要想一个办法,既不耽误自己的事情,又不让柳如溪伤心。 “嘿嘿,你是火焰团的人,本身挑战我们风火团就已经是违反规则,我们不应战也无可厚非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打,我们不如玩刺激点。”水天澜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容。 “放心去睡吧,晚安!”蛋白现在正忙活着收人,简单说了两句就不再言语。 “安啦,师父妹妹,只要能迅速升级提升实力,钱会越来越多的,你先安心的找导师吧,我去买点东西。”张诚一边说着话,一边控制着老猫再次走进了官邸。 “霸州的事光说也说不清楚,不如我就充当李掌门的向导,带李掌门去领略霸州的风土人情。”卓君起身一把拉起李斌,笑意吟吟地出了客房。 男子百米飞人大战,楚风夺得第一名。不过世锦赛还并没有结束。 她力排众议,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保下来的人此刻却似乎理所当然地窃取了他们辛辛苦苦得来的胜利果实,而且脸上始终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欺骗了一般,心里堵得难受。 待佑敬言说了这些话之后, 曾经的她,为了戒掉他的存在,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整整半年,她才走出他的阴影。她怕下一次,她会走不出来,会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 耶律延禧点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这都打他脸了,当然只能回击了。 燕青哎了一声,便带着闻达离开了,时迁二人也被琼楼的卫士给控制住了。 侯爵走到前面,看了一下那一盘棋,问道:“这棋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完看了一下棋盘上面的已经落下的棋子。 整整一夜,苏念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他竟然在她的身侧,还搂着她,而她更是紧紧的贴着他的身子,苏念安惊醒,猛地推开他。 但要想只靠这个就打倒敌人,也是做梦,说白了,这些只是软化和削弱敌人的手段,要想真正的打败敌人,还是要靠血和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不愿意?” 玉虚子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被拒绝,而且还是在自己都没把请求内容说出来之前。 李追远很直白地再次回答:“是的,我不愿意。” 玉虚子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问道:“为什么?对于小友你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或许,小友你可以听我把话先说完。” 李追远手指着那六个大学生, “那么苏先生,你认为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呢?”班主任的语气不敢有任何不恭,反而比之前更加尊重了。 原本赵铁柱心想这个哈扎大师神通广大,好像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应该是个很严肃的老和尚。 大约半分时辰之后,绿篱才回来,身后带着碧夫人和苏钰,径直进了扶云殿。 “真的?那就拜托你了!”沈悠悠还是有信心的,只是不知道,直营店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她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本钱给赚回来。 所谓拖车不过就是木架动顺畅。 “我有个电话进来了,宝贝你早点睡吧,过几天我就回去看你,如果你呆没意思了,就过来城里玩几天,你芳芳姐都想你了。”张扬挂了电话把许美琳电话接了进来。 杨凡也没想到这游戏舱的价格竟然是铁口银牙,根本不给别人还价的空间。 况且黎庶和铁头,怎么可能联手?尤其是铁头,对黎庶耿耿于怀,为了得到暗黑生物,现在肯定是强行憋着一股劲。 楚公子点了点头,与楚谷主一起来到了院中,两人席地而坐,凝结心神。 “嫂子不会是冒雨而至吧?”张扬有些不相信的问,转身进洗手间拿了‘毛’巾递给许美琳。 于飞还走多远,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一阵的震动,商场里人声曹杂,反而没有听到提示音。 达坦本命灵器自爆,身心受损,全身武道气息直接跌落了两重,从原本的真灵境七重,跌落到了真灵境五重。 “这是今天的训练计划,和昨天检测出来的数据,今天的修炼也要辛苦了。”科尔达将一份资料递给百里缘。 李方义刚想反驳一下,却被外面一阵急促的突突声给打断,几人探头看去,正看到牧歌满面怒容的从一辆边三轮上下来,气冲冲的向这边走来。 榊游冀咬牙道:“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我一定会忍耐住的!这个瞬间,我发动覆盖的速攻魔法卡——弯月罩的效果1:怪兽的攻击无效时,可以从以下效果选择1个发动。 但现在的自己就像当时那样无力,只能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离自己远去,却无法挽回。 这时候的雨水没有刚才那么密集了,雷声似乎也过去了,仅剩下成片丝丝的雨线连接在天地之间,从河面上看去,一片雾蒙蒙的。 蓝欣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目光这么有神。仿佛里面包含了千言万语,而实际上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切,现在都没有所谓的练武之人了,有的也就是一些假把式,就以我现在的体格都能一个打好几个,还用等你说。”于飞很是不屑。 “慕容珏?”见人倒了上床,床单被打湿一片,打湿一片就算了,偏偏这人还流了血。 他究竟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这也太夸张了!哪怕是东皇帝君的嫡系子孙,都未必有这种待遇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鱼身上的火焰升腾而出,好似竖起了一根粗壮的火柱。 鱼嘴位置不停出现凸起,可它却依旧死死紧闭。 玉虚子的挣扎可谓竭尽全力,但大鱼的怨念更是无穷无尽。 它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已注定,但它可以选择结束的途径。 愿者上钩, 就是它的最终决定。 作为一条鱼,它当然清楚被鱼钩勾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重夕回来,心里有几分忐忑不安。 秦琼等人这才明白柳木为何一心要派人往西,那边确实有不同于大唐的技术,吸收过来再改进,绝对有利于大唐的发展。 何笑咯咯一笑,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却不笑,两眼直盯着她。 “哥哥,你真好看。”冷纤凝说着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然后停在了那双紫眸上,抚摸着他的睫毛,温柔而怜惜。 她白色的纱裙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杀气,那杀气之中还有淡淡的血腥煞气。 金先生招呼众人继续往上走,格桑也不停地希望大家离开这里,可是所有的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不管他们如何呼喊,大部的人都一动不动,有的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气。 “很高兴见到你李漠然机长,u公司最年轻的机长。”艾瑞克微微一笑,有礼貌的伸出手。 千寻在旁伺候着仓九瑶用膳,听着浣春在旁愤愤的说着这些府中听闻,仓九瑶无甚反映,倒是千寻握着给盛汤的汤匙的手紧了一紧。 云荼的脸色突然变得胀红,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嘴角溢出阵阵如兽般的嘶吼声,骇人可怖到了极点。 被山林围绕的庄园,那些布鲁赫家族的精英们都坐在院落里,沉默不语。 吃了包子,虽然是了豆腐脑之后,宋娇妮是觉得身体暖了许多许多。 “皮克西先生。您受到了威胁。”迈克尔等到乔瑟芬被带走后,笃定的对皮克西说道。 我手中闪过一道绿芒,那根枝叶出现在我的手中,我直接抛了过去。 三百年了,无尘蓝星足足已经没落了三百年了,在此期间,无尘蓝星也不是没有英雄出现过。 不过,即便是如此,魏七还是留下了两名心腹手下,负责清理现场的证据。 一共只有三颗,林邪先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取出一颗,丢入口中。 神灵,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神灵主动来袭了,而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儿。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威严气息,在他手里面持着面染血的大旗,大旗早已破败,显然经历了无尽的战火。 “你要知道,你在我这里召唤的亡灵可一直都是低级亡灵的范畴。”安白臣意味深长,语气里充满了诱惑。 而张翠山也害怕的发现所有村民身上都冒出了一股黑气,飘向了自己的脑袋。张翠山的腿开始打颤,他知道村民们对自己没有好心。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要瞒着我?”那知道颜冰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竟然追问道。 “还好啦,怎么,你不恨我吗?”凌风苦笑道,不敢看他的神情,只敢对着他说话,因为他知道,亏欠他真的很多。 “徐牛鼻子,修仙之人怎会生病?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剑一逮到机会,立马嘲讽了徐长卿一句。 一个冰雪圈瞬间把所有的人包围了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嘣的一声,整个冰雪圈竟然爆炸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艾玛,你别乱说,我没那个意思……”孙卓知道这个经纪人不会放过调侃自己的机会。 他拿出一颗丹药,方正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吃下去,当着梦昭君的面,这老东西绝对不敢耍花样。 柳芷蕊就这样的想着,然后脚步格外的坚定,朝着颜乐和穆凌绎的身前走去,而后挺直的跪下,让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极响亮的声响。 他毫不犹豫的出手,将三人全部解决,搜了他们身上的空间戒指。 晋级半决赛之后,球队气氛开始有了些微变化,毕竟对手是卫冕冠军,大家又是第一次征战季后赛,面对如此强敌还是很重视的。 山洞不会有一条生门,最多也就是三条,这三条要通往不同的地方,第一个直接通到了海面上,这样可以直接做船之类的走。第二个则是通到了第二座山上。 从这件事之后,安肆和安雄的关系以火箭的速度急速亲近,早已从之前时刻警惕到现在事事安心,再也不会存在猜忌安雄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了,而且,在很多时候,安肆都觉得安雄是个好人,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太好了,在哪里?我去看看。”陈正杰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眼前一亮,思维波有进展,还有什么消息会比这个更让他高兴呢?这要能够研发成功高级机甲的改装跟霸王龙机甲必然会重获新生。 呵呵,真有玩意,我这下彻底明白了,我也彻底懂了,为什么左蛛生前一个劲的让我往上爬?为什么一直和我说爬的越高看得越远,懂的事情也就越多?肯定是杨子龙找过左蛛,让他去办理这件事情,但是呢左蛛没有答应他。 可现在尚迪倒了,单凭唐羿分身乏术,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她自嘲一笑,她当初只道这枚玉扳指是唐家主母的象征,唐志谦想要给自己家中的妻子这个凭证,这才想到要找回这东西,可是不曾料到,这居然还牵扯到一批海外的宝藏,还真是出乎预料。 “就让我在近距离多看一看,你那理想究竟能走多远。”斯派顿笑道。 但平等契约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可以选择力量通道关闭,不将自己的力量展现给另一方,这样一来更适合楚南隐藏自己地力量。不然一个主仆契约过去,什么底都暴露给大地翼龙了。 “这可如何是好?杜浚不过是依仗长刀,此刻长刀脱手,他如何抵挡被几个席合力加持的五行手印阵?”有人惊声道,道出了众人的心思。 众人的惊呼还为喊出声音,长枪已经到了楚南的背后,一柄巨大的战锤突然凭空出现砸在了长枪身上。 “当然。”郑佳明点头,这个在京都玉石界里新晋的翡翠门面,玉石的质量很是有保障,品种多样化,而且做工服务都是上佳的,很多款式就算不是私人订制,款式也是很讨人喜欢的。 真是奇怪的攻击性植物,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说不定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九头蛇魔老祖”合搏之术终究是破了,可这不是它们期待的“撤了”,因为它们恢复真身之刻,也是它们终结之刻。 段瑞杰咬了咬牙,“那好吧,就麻烦你拉我们上去吧。”他将绳子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欣慰的是,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到了圣皇境,就可修炼出一枚世界的种子,不过他不要修炼出,因为他早就有,而如今,仅是水到渠成地让它茁长成长。 日向宁次也被纲手从生命边缘拉了回来,而其余人本就没受什么伤势,除了体力耗尽的鸣人,但也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便能恢复。 陈初的养父陈清远是一个大学教授,在陈初大一那一年被检查出患了心脏病,平时需要吃一堆进口药物才能改善他的症状,他的工资只够一家人温饱。 由于这段时日弥勒教利用底层信众的力量,将这十几人的生活规律打探得一清二楚,因此当晚行动起来,准备十足的充分。 陈初怕陈思诚又出去闯祸,这次她出门前对他放了狠话。再有下次,她会亲眼旁观他被赌场的人剁手指。 没有了功德之力的人皇印,在王皓看来,就如同一块质地坚硬的板砖,除了好看,没有一点用。 这就好比是两位高手对擂,一人神情肃然,想方设法的要取胜,而另一人如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剑意莲花消散,一直浑身是血窟窿的狼妖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气息奄奄。 看上去似乎吴璟更凄惨一点,他此时也有些眼冒金星,心底惊呼范卓远的手好重好硬。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孟冬冬真的害怕了,他身体不由得哆嗦了好几下,没敢吭声。 他们身后比人形还高的巨大花瓶边,许婕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最让她寒心的是那些被她射中的黑衣人,她明明已经手下留情了,可是他们却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会死得很惨? “难道,周云云是邪祟?” 林书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竟已强大到,即使靠近我,我的竖瞳也无法感知的地步? 陆壹点点头,深以为然道: “漂亮温柔的女孩就是魔鬼,她能把你的魂都勾走,让你一个人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润生,搬货了!” 阴萌的声 木叶丸三人组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攻击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一直压制着卡卡西的影分身。 双方先见过礼,打了招呼,在对方打量许仙的同时,许仙也在打量他们。 在秽土转生中,虽然被施术者束缚住了行动,但被转生的人还会因为感情的刺激,而灵魂解放。 所以,豺狼人最后的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没过几秒,它也被冻结在了冰块中。 日子流逝,距离徐慕娥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的时间,不知不觉秋天就已经过去,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随着第一片雪花的落下。 渝州城地处中原中心,距京城远近适中,富裕又安宁,商人生意红红火火,百姓苍生安居乐业,恰逢天下安定,好不安逸。 “该死!”仇英重重的挥了挥拳头,眼神有些闪烁不定,眼下这种情况是他完全没料到过的。 最后剩下的孤狼要么锻炼一段时间能力足够后找一份稳定的其他工作,要么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一些临时队友死在危险之中,没有人会记得他们,除了一具尸骸,他们也没有留下什么。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自己也是个穿越者,而且移植的柱间细胞,算是间接的完成了母亲的设想。 难怪晚宴的时候,林景喻的手机能忽然响起来。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候离开,想来也是慕影的功劳吧。 “那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呢?”我有些火大,但是面对政府也只能把这火爆的脾气收敛一些。 听到容七的传音入密,二人脸色皆变,逃也似的拔下飞射出来的耳环,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蓝田迟疑了,相信好还是不相信好呢?为什么他说的那么真切,难道是大哥欺骗我? 战斗打的就是一口气,如果云图这一口鲜血喷出,接下来就绝对没有力量再战,而落冰王虽然强大,在连败二头骨魔之后体力也在下滑,几乎无法完成短时内斩杀骨魔。 绿抚扶着段如瑕走进幽檀苑,幽檀苑原来是没有什么人住的,荒凉得很,屋内全是蜘蛛,跟在后面的丫鬟奴才立即上前收拾了起来。 梓晴怔了怔,没有想到皇甫唯一会主动找她,她还以为她如今有了未婚妻,就会完全断了跟她一切的念想,看来她终究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于是,当李乘青以蜗牛的速度以拜访四婶的名义,到李氏的院子时,就看到一个诡异的情况。 却是没告诉李乘风,屈大夫除了这个身份外,还是专‘门’负责在冠军侯府和她之间传话的人,也因为这一点,屈大夫每日都会入冠军侯府,董煜为此必定会一早吩咐下来,和屈大夫有关的事情仔细注意一些。 “大伯母,您这次出去那么久,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荣华开口询问。 帷帐里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帷幔被撩起,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 薛雪凝不着急,反正她已经和李枭龙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就在李枭龙的会所,她相信李枭龙一定会在会所里面等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们爷儿俩,怎么现在才来啊?” 郑芳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对谭云龙和谭文彬埋怨道。 她所坐的长途汽车早就到站了,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被上前拉客的黑车司机都问烦了。 谭云龙:“我中午就到你儿子宿舍楼下了。” 郑芳:“儿子不在宿舍?” “在,而且正好看见他出来了。” 和雅抬眸看他一眼,神色隐忍,若是可以,她真想教训眼前的男子。没办法从来支配别人的她如今却被这个男人给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不爱他,没有爱,怎么能结婚呢?”苏珊为自己找到的理由沾沾自喜。 等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公冶楠明显安静了很多,脸上有掩不住的疲倦,一只手看似有意无意的背在后面。 歌唱间,他们的船儿也已经到了湖中心了,隔着我们只有几丈远的距离,却再不靠近。 然,就在君无邪话声落下的同时,正欲杀掉若无心的素和,身影在虚空中突然晃了一下。 姚清沐满意地闭了眼,在他里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轻轻靠了上去,他的身上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让她既开心又安心。 知道和尚们都走了,赤岐第一件事是让元贲从方丈的斋房里挖出了一大坛陈年老窖,元贲好奇赤岐怎么知道,赤岐却笑而不语。 重点是这么出色的两名的男子,居然手牵手,让好些进出的大学生,都有些惊奇的停下了脚步望着两人。 官道之上,骏马飞驰,尘土飞扬,一身雪衣的‘男子’冷肃着脸,灿亮的眸幽冷看着前方。 墨越的姐姐墨雅,嫁给同城的唐家,唐家也算得上是豪门,就是略差于墨家。 有个细心体贴的老公,特别能存钱,因为他给的零花钱,她花不出去。 可是殇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错,而且殇也始终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有它该发生的定律,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他们就应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在这里后悔或者是责备。 好好的活着,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平平安安淡淡然然的,不好吗? “不过……”筱原希子又道,这一次,他的神情有些变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烁着犹豫的神情。 “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帮忙吗?”赫连峻只得自己出声。 可是陈墨言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垂垂老矣,连眼皮都松驰的不像样子的师傅。 她会做一个好母亲,给它全心全意的爱,无关使命,无关责任,只是做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是吗?看来这些线也让你十分的困扰呢?其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因为这才是我刚刚所领悟的招数,我就拿你当做实验品吧。”宇智波殇十分轻松的说道。 在一次她被易三少打的浑身是伤,甚至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之后。 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加入他藏剑峰,而且这人还是个刚来圣院的新人。 “铛铛铛铛!”盘龙石刀旋转飞舞,霞光化作了一道旋风,一斩而过,所有的沿途所过之处,所有的石塔尽数粉碎掉,竟然无法挡住盘龙石刀的一击。这些石塔内都是自成一体的古阵,所有的古阵连在一起,便是一座大阵。 黎成逃脱后,数十个龙腾形态的拳影,将这一处山地都打下陷了五米,这个地方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追远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林书友身侧,伸手拉开其背上登山包的侧面拉链,从中抽取出一截网绳,递送到林书友面前。 “拉。” 林书友抓住网绳,连续发力拽动,归乡网就被他完整拿在手中,双手各抓一端,随时可以铺开。 “随时准备起乩接人。” 闻言,林书友当即神情一肃,鼻尖微耸,双眸处于半开 “还记得那么清,也难为你了。”端木琪说着在夜风里嫣然而笑。 纪国仇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在游戏里就总是各种走位,这和篮球场、足球场上的跑位基本一个道理,有这种天赋的人哪怕走在街上,选择的路线也一定和常人不同,走位不是开玩笑的。 郑磐丝毫不介意,如果是乖乖的被自己爆头,那就不是耶和华了。 现在毫无疑问已经入冬,却依然能看到几名少年正在打篮球。这些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们,即使在冬天,也还在运动场上尽情挥洒自己的汗水。 先前的月光泉水虽然让那些树灵迅速的成长,可到了混元九重时似乎达到了瓶颈,成长之势嘎然而止。 比如现在,基地的那些精英怪根本无法得知,随着精英怪的被擒,运送样本罐的船被苗朴掌控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芭蕉扇:红白相间的芭蕉扇,可单手挥舞。能使出五大性质变化忍术的武器。可以无视自身查克拉性质,一次性释放火水雷风土的性质攻击。 “你们的游戏的确不错。之前是我错了,中国人还是能做出好游戏的。”海军陆战队武力搜索队的退伍军人粗声大气的说道。 现实总是有太多的不尽人意,刚刚有了互相亲近的基础,面临的却是回到彼此各自的生命轨迹上,犹如活在两个世界般遥远。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格外关注苗朴的一个原因。 雷霆风暴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里,它让区域内风、水的能量激活度大增,当真是风刀雨箭,至于雷霆,一旦被劈中,别说是康大年他们,就是苗朴自己也是说不准能不能扛住。 “噢?师弟说来听听。”沈风轻轻放下酒杯,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犯人们对张扩恋恋不舍,有的还说在监狱里一定要好好表现,等出狱了跟着张扩混。 叶子善如今的实力急速膨胀,狂神诀也修炼了不少时间,人的心气是高傲了许多,但是他还没有自大到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 说起来,“第二世界”的这个秘密据点蛮可怕的,居然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郊外屠宰厂。 这天晚上,独孤鸿早早地在屋中备好了酒宴,待鬼玲珑过来之后,又差下人去叫那杨彩月来赴宴。 “哼,你现还有资格与我讲条件吗?”荀长老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口气冰冷下来。 他的任何一句话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大局,所以他必须慎重在慎重。 温宁不想让许念背上这种锅,所以在校门口的时候才没跟许念说这些,而且,还拦着许念不让她跟许冽说刘亚茹的事情,一直等回到她家里才原原本本说出来。 大概是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吧,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宁思昊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宁家,他表现的越好,宁家众人脸上也就越有光。 呼扎隆居然是北寒王国老国王的私生子,由于老国王病重,又没有其他子嗣,就让呼扎隆跑来继承王位。 第一百二十章 由于没能找到直接的毒物,医院那里也没给出明确的中毒报告,所以警察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不可能真的把所有嫌疑人都传唤进局里进行审讯,哪怕是针对关系网的摸查也是以简单走访为主。 不过,经过这一番快速及时的操作,倒是能“坐实”周云云是被投毒的传闻,将已经在酝酿且即将扩散出去的“本校某女班长突发精神病” 算了,先不去想了,无论安如海是不是自己的爸爸,他那么对待自己,也都无所谓了。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感觉,这辈子,她和白墨卿之间是越来越远了。 朕早就预料到了,为了皇位你们肯定要有一番恶斗,可是正从来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有皇位要杀了朕竟然都等不到朕寿终正寝之后再争夺。 “自己身形不正还要拉人垫背,三皇子您还真够男人的。”不屑的嘲讽的话从夏瑾汐口中说出来,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金鹏展的眼珠转了转,一把抢过胖子的电话,给闫明回拨了过去。 她虽然信了,却还是摇着头自己推轮椅的轮子向外走:“七七,这里太贵了,要不然咱们还是不要住了吧。跟医院说一声,能免医药费我就可以配合他们做些实验的,不用专门安排这样的房间。 她之所以这么关心,倒也不只是为了如雪,毕竟她与霍金斯也接触过几次,霍金斯一直对她不错,也算是她的朋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让她也很难过,情不自禁的想知道更多点消息。 那样子看得莫千远心里很是疼惜,伸手将灵月揽入了怀中,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安慰。 “喂!你转移话题!”瑟菲娅抬高了声调,虽然是休息时间,事务工作室里仍有一些工作人员不时回头看了一下决尘于思将军这里,不过都知道瑟菲娅与将军关系甚好,所以也不以为然。 东方细雨开始细细的将整个过程,完全和盘托出,当时东方细雨就潜伏在四周,即使取得龙脉,也并未离去,而是观看完整个结果,方才返回韩郡当中。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吴用便按下了遥控按钮,两个炸弹同时爆炸了,两个忠于阿拉真主的灵魂同时去向真主报到,他们的在天之灵应该可以安息了,因为他们在人间的所有心愿吴用都非常贴心地帮他们完成了。 出于这种原因,哪怕这蛊虫因为无尽的厮杀而变得凶残万分,也会对其主人非常亲近。 不过,说句实在话,那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耍货,跟他凑一对,真可谓是弯刀对着瓢切菜,正好般配。 相比于时不时就会出错的什克特尔,曾恪在防线上的表现无疑更加叫人放心。 “让”字还没有出口,李忠国却是忽然语气凝滞了,脸上带着浓浓的惊讶神色。 冯克尔悠悠的吐出一口气,神色多少有些黯然和疑惑,他的球队准备充足,他对这场比赛的战术安排同样没有错,而一上来,他们确实反客为主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落后了。 “有本事拿你的出来看看?看你比她好得到哪里去?”祝英台忍不住嘲讽他道。 宁如意就是担心自己的新鞋子,被淋湿了。听了沈安安的话,她顿觉安心不少。 吴用知,自己是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算有,那些比较明显特征,也一定会被卫琼刻意隐藏了起来,凭着这样特征去寻找他机率是很低。只能是另想办法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入秋后,夜里有些凉,医院这样的地方往往体感温度更低。 先前在廊道里头还好,吹不到风,现在出来了,晚风一呼,李追远就把背包里的薄外套拿出来,穿在了身上。 每个人的包里都装有特定的物资装备,之前夏天时,哪怕趟水过河后也不觉得多冷,这件薄外套就一直压在最 系拉链时,才发现坏了 这座桥完全由石头构成,关键部位由银锭固定连接,为华北最长的古代石桥。 矮人鲍利斯的面带惊异之色,而一直沉默的誓言骑士则陡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 剧烈的阵痛从胸膛正中传来,表情扭曲的路斯恩来不及后退,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癫狂的法内西斯还在死死地盯着被布伦希尔德压制着,单膝跪地的黑发巫师,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他嘴角的狞笑更胜几分。 “哼,可恶。”南宫琉璃傲娇的说道,随后便扶起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砸了这么一会,她也感到有些累了。 新罗国和倭国之间也不是第一天开仗了,想来目标也不会是甄乾。 对应国内的股市来讲,因为卖空受到限制,那么卖出远比买进重要。 当初佟娅会看上张林,便是因为大一那年的生日。佟娅的生日是冬天,大学之前她都是在家过程日,那是她第一年在外面过生日。 南宫羽辰前脚刚刚落地,来不及回身,神经反射感应下,几道蓝色能量子弹已经洞穿而来。 但让他觉得无语的是,虽然他在不断横移着,也计算不出出离了多少距离,但明显大略也有数十万里之遥。 “沙沙”远处的草丛之中又传来声音,一到身影忽然出现在其身后,一条腿直接朝着夏鸣馨的头部扫去。 雨泪樱这几天则带着杨剑在学校四处玩耍,杨剑发现自己对学院还没雨泪樱熟悉。 余下的二三十人之中,却自始自终再无一人离去,对于达到大修士境界之修,几个月时间不过供自己参详一番功法,或感悟静坐一番。 而在天空中下落的王侯,看着黑袍队长正在远离自己,顿时的也是给山脉亚龙下达了命令。 “轰!”一声巨响,震彻天地,一道身影划破天际,一个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正是赵铭,只是此刻他嘴角噙着鲜血,衣服有些凌乱外,再无其他不适。 一边摩挲枣核一边思量,正自嘀咕时候,叶拙神情忽然一动,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就在刚刚,叶拙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催动心法时候,有一缕真气从指掌毛孔溢出流进了枣核之中。 然后拉着赵华生就开溜,可不曾想我这手才刚出,还没来得急碰到那个为首的鬼草婆。 这些地方,通常都是最难管理的,所以除了一些匪盗和一些邪修偶尔躲藏在这里之外,平常的百姓是很少在这里安家落户。所以在两个境界的一片领域里,基本都是人迹罕至。 过了一会儿,等包裹着泥土的把柄都完全冷却下来之后,艾尔曼拎出了武器,放在?工作台上。 尽管佐拉利用手中所有的力量把大量的士兵骗出了宫殿,但这里依旧有着防御力量,也是霍芙兰家族最核心最精锐的防御力量。 我看着熟睡的两人,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直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神识感知到,猛的惊醒过来,回头正好看到夏集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柱间?秽土转生吗?想不到连你也变成了这幅模样。”斑嘲讽道。 鲁道陵一跃而上,在空中不停出掌,与独孤煌配合试图打破敌人的星辰之力。 数了数手里数目非常可观的钱,二汪眼睛一转,没说什么弯着腰点头出去了。 祁峰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在刘芒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疼的刘芒呲牙咧嘴的,随后用委屈又疑惑的眼神看着祁峰。 谭晓雅和林青雪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张一鸣。 正如其名,百花楼之中有许多花,这里的花有的正开的争奇斗艳,让人看到便是心生怜爱之意,有的花正在衰败着,色泽芳香已是彻底的消失,被人随意的践踏唾弃……当一朵娇艳的花儿盛开之时,便是注定有着一朵要枯萎。 魏倾城看着祁峰装模做样的样子,鄙视的瞪了祁峰一眼,可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个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 接着他又在第七十九分钟接到张述杰的挑传,头球攻破了佛罗伦萨门将弗雷的十指关,为球队扳平了比分。本来他在第八十三分钟还有一次绝佳良机,可惜最后的射门他打高了,错过了上演帽子戏法的机会。 此刻,德罗西、武齐尼奇、皮萨罗三人跪坐在地,双手抱头,都很懊恼没能把球踢进去。斯帕莱蒂更是狠狠的一击双掌,嘴里还碎碎念着不是什么话。 帽子男看了一眼高裤腰,高裤腰捅了捅大鼻子,总之仨人就在那捅来捅去的没完没了。 “你找机会回神域吧!我们的计划也该开始了!”十刑脑海话语再度响起。 只可惜,他手机相册里面的照片,也早就已经被东雀给全部替换成了美羊羊了。 说完江宁将自己手里面的香烟给丢掉,直接带头朝星光ktv走去。 金鳞又不傻,他怎么可能让太阳星干涸呢?这洪荒可是讲究功德罪业的,太阳星关乎整个洪荒,他可不敢弄坏它。 刺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才一直藏在床下,等着李相亮回来才动手,身上肮脏的很。 但是大家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是主动靠近方昊,那显然不太好。 于是原主来到了一个远在千万里,并且脱离荒古圣域掌控的传龙国。 闻言,希娜身体一僵,良久,她慢慢的转头看向子墨,哑声说道:“老师爱才,不是那种会因为情面而妥协的人。 林帅嘴里碎碎念着,不断的自言自语。想要以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使自己的内心平静。 至于方昊为何会拜入刘云飞的门下,那他先前完全是因为签到奖励而已。 就在此时,孛儿只斤念放下陷入昏迷的月西楼,一脸仓惶的跑了过来,抬头看向悬在半空中的两人,出声阻止。 苏弥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应,轻轻松松的堵上阿作的问题,不清楚里头缘源的人,脑海闪过,原来是跟年家有亲戚关系。 “这不是宁锐吗?怎地今日有兴致来此处了?”俊美的少年笑眯眯的坐在木屋外的栏杆上,嘴角的笑容异常灿烂,可是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将耕牛分散,让领着耕牛犁那平坦的地,一片地要来回犁两次。至于那些耕牛犁不到的地方,就让先前的人用锄头挖。 还是元锦玉亲自派人去邀请林清雨,她才苍白着脸,来见了元锦玉。 君云卿凝眸注视着,忽然她脑子嗡的一下,意识陡然被吸进了那浩瀚的星空中。 纪云手里没有一分钱…应该说是没有天剑大陆的通用货币,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去兑换一些,纪云早就准备好了灵液,当然是被稀释了几十倍的灵液。 言下之意,她们三个没有她是不行的。况且是她带蝴蝶美人出来,她更加得负全责。 他堂堂太子府亲兵首领,竟然被长生殿的两个奶娃娃给教训了,这传出去还能听吗? 桌上已经放着一个空酒瓶,还有另一瓶已经倒了一半,另外的两瓶还没有打开。 她畏手畏脚地躲闪那一双双染着血迹甚至脱皮的脏手,苦着脸走到监狱的最深处,心中一直默念着“貌比潘安”四个字。 “至少三人间。”负责生活起居的执事显然也被钟灵的热情感染,很乐意与她分享宗门大比的盛况。 众人虽然内心好奇得很,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吗,说不好奇是假的。 招人还有这个流程?其他人瞬间有些奇怪的看着前台,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杜蒙为了防止洛凡坑人专门加的。 仿佛天生的一样,来自上位者的优越,该清醒的时候就清醒,该沉迷的时候就沉迷。 括囊剑的剑刃竟然断裂成两截,众人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都感到后怕。 他其实也算是萧楚的粉丝,不太想看到萧楚丢脸,便打算委婉的将其劝下去。 云南王王显,王莽的几位兄弟之一,凭借着宝枪八宝藤蛇枪连败汉营诸位先锋、大将。 而后,上面的木纹开始变化,右下角渐渐地显示了“黄”字,黄字外面包裹着一个圆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终于黑了。 老赵家后宅的厅堂里,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红布,四周碗筷酒盅井然有序,中间是八凉八热。 热菜和酒放久了,会凉,但那得等客人到了后,再端下去重新温热。 老赵家的老祖宗赵娟花,坐在陪坐位,半低着头,沉着脸。 村里与她同等年纪的老太不是没有,但一个个早就弯腰驼背老得不 但是,她喻微言就是那个不怕死的人,就算自己是废材,也不能输了气势。 看着妹妹蹦蹦跳跳的,长谷枫无奈地叹口气,他还是不能理解真衣突然说要去火之国的想法,但他在码头那边关系不好,适逢到外面闯荡和给妹妹更好成长环境的心情,所以他们走了出来。 地藏王菩萨刚刚赶到血海边缘,正与冥河老祖交手。忽然心中一警,察觉有人破了他大殿的禁制。 “哎哟,怎么忽然这样脆弱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放心!”她扑吃一声笑了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安慰性的浅啄了两下。 血月下,大地静寂无声,话语飘荡,仿佛为了印证,一柄刀忽地从虚转实,凭空幻化在鼬的手中。 朱达笑了笑,看常家两口子的神情变化,他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朱达也有些放松,因为他能确定一件事,周氏接受了自己的恩情,抛弃了死志,彻底的投靠自己,接受庇护。 “皇上已经死在极北雪域,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能回朝了,届时,本王就帮你诛了龙氏,让你如愿以尝!”舒荛自信的昂了昂下巴。 “高四爷哪里话,老汉承蒙二柜上照顾,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别的心思。”向伯再怎么粗豪直率,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场面上的功夫还是有的。 对了,若是乐冰死了,那么她与幻兽的契约就不成立了,一般情况下幻师与幻兽签定的契约是不平等的,幻兽死幻师还可以再与其它幻兽契约,主人死了,幻兽却很难存活下来。 是时候离开了,邢天宇想到。但是他这个时候却犹豫了一下,难得能够进入一个萨卡都姆人的大脑,就这么离开了未免有些太可惜了吧。 那条消息称,方逸是个大魔头,肆意杀戮各大正义宗门,行事无忌,极大的消耗了华夏国的实力,有可能会让西方势力趁虚而入。 南宫端月的肚腹被残破石碑砸出大洞,可以说生机已经全无,除非是有老祖之类的大人物为他脱胎换骨,否则只有一死。 可当尸体提出铜棺后,项昊却惊讶发现古尸盘坐的 伤势不危机生命就可以,对于烛影他还是信得过的,毕竟也不是什么报喜不报忧的人。不过,曹操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这样才好彻底的放下心来。 “我当时谁,原来是你!听说之前刚刚被甘将军生擒活捉了,怎么会在此处出现,估计是甘将军见你一声武艺修习不易,将你放了吧。”沙摩柯能坐为五溪族首领,自然不是一点脑子没有,立即嗤笑。 兽医接过水袋,便开盖往盆里倒。倒了这袋水,盆里的棍子,被水弄得飘动。兽医扔了水袋,拿起棍子,便将山尖般的石膏粉往水里刮。 “不说,绝对不说。”财主这时有求于他,心里却想,你给我等着,等我保住地。 “你在我这里横什么横,有本事,你跟那叫什么叶晨的家伙横去!”天蓬回击道。 刘咏无语。前世看电影电视就没搞懂这古代武将怎么个个都是酒鬼,来了三国还没有搞懂。 在酒吧昏暗迷离的灯光下,两人就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卿卿我我。方逸不断地在周晴的身上揩油,而周晴欲拒还迎,弄得方逸心痒痒的,真想当即就解衣上阵,但周晴就是不肯,方逸只好憋住。 对秦阳,他们就更不敢轻视了,他们不敢想像以后秦阳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一个还没有成仙,就能操纵应劫战场的人。 “辰寒,你的本元心血不是早就恢复了吗?”雷泽隆卡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夜澈把工人安置在一座废置的破庙里,他向工人了解了一下工地上的事情,关于工人频频死去的原因还有河神的传说。他们今天见过了工人高处坠下死亡,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唯一的死因,这皇陵应该没这么简单的。 杨夙枫和杜戈尔也肃穆的伸出手来,三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一只软绵绵的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剑尊阶的长老被一头牛类奇兽给生生的撞了一下,当场便吐血不止,她仍然坚持护在花灵身边,哪怕每挥一下利剑,嘴角都要涌出一抹鲜血。 “我和师兄出来历炼,听说这里奇兽正在围城,就来帮忙了。”薛俊杰也笑着回答道。 更让人心惊的是,她对真气的驾驭如臂使指,没有半点生涩。这就表示,她一身修为并非来自他人,不是通过灌顶大法强行提升的。 昨天他与岳老四交过手,虽然样子五官看不出来,但身型他是认得出的。 七日后,龙星雨实在是按耐不住了,便带了丫鬟出门,她打探过,藩国的皇帝是住在城西的行宫中,她想到那里走走能不能遇到他。 “大哥……”魂一辰看着武霸天的尸体,双眼赤红,眼泪就像泉水一般向外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敢下来么? 田老头心道:嘁,你在上头就在上头嘛,和我家少爷下来有什么关系? 但下一刻,田老头内心忽地“咯噔”一声。 江上, 走江? 老头子身形一个踉跄,连续往后退,却又想着少年那帮人就在自己身后,忙不及地脚尖点地,来了一记顺滑的原地旋转。 等面朝对方后,这才放心 而跑步训练在上午虽然进行完毕,下午却仍然在继续,并且急剧消耗着人的体力。 据传,炎帝和黄帝乃同母异父之兄弟,两人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只是为了称霸的缘故才发起战争。 虽然有点儿有失男人风度,但是唐心觉得好喜欢他这样霸气的做法。 “别又来了!”唐心意识到他眼中的火热,红着脸推拒。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眼睛还好好的事,他却想歪了。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泛动的情绪就像是已经找到了要出手的猎物。 自从神识与身体分离之后,江月棠便无法控制自己的一切了,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舍,又如此的无能为力。 “呵呵,算我落单了,打趴下你们也是绰绰有余!”池放看着面前的几个熟人,都是以前有过过节的,他的眼神愈加的冰冷。 当常家人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网络上被穿得沸沸扬扬了,可把常家人气得不轻。 宫哲也顾不上再说别的,让他们继续训练,他亲自向广播室跑去。 琉雨感到脸上一热,轻轻道了声谢同时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了地上。 萧何点点头,要说门派的日常管理以及规矩和数据的这方面常规工作,其实更适合一些头脑精明心思细腻的人来做。 “庐山升龙霸!”紫龙根本不说话,直接一记大招,干掉了所有敌人。 孟轲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脉被缚束得太久的缘故,你自己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会好的。 “我只去过巴格达,还有这里。”罗伊不喜欢被称为年轻人,但是面前的这个老头子似乎有着某种能让他接受这种称呼的特质。 接着,门主那大手一挥,半空中的四个“爱疯”顿时就换了颜色。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鲜艳的色彩直晃人眼。 自己的事尚让他焦头乱额,他也没时间去管别的事,一路撕开空间通道往混沌的方向行进。 “参见掌门!”那些弟子们率先跪倒施礼,掌门都被杀了,如果石凡震怒,他们真怕被屠门。 “听着,友军的雷达又发现有无人机在附近,你们注意隐蔽。”赛布的声音从手边的电台里传来。 大蛇丸阴冷的目光盯向来临的金发少年,神色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得过这个变化巨大的张亮,所以只能采取偷袭的方式。 不过在老四又说了几句之后,韩老板的面色逐渐好转了过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白行知表情刹那间空白,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乔宋,“你、你好了?!”,做出那么挑逗的动作,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 杏儿却瞪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就不怕你父亲责骂了么?”此话一出,登时有些后悔,怎么偏偏这档口提前她父亲。 “他还来做什么!他心里只有白浅!白浅,白浅,白浅那个贱人!她明明都要爱那个救寅政的!”,邹风雅强忍着悲痛,痛苦的吼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卷完 怎么又是九江赵? 自己才和赵毅分开没多久,难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喝碧螺春了? 再联想到先前柳玉梅所说的“吃绝户”,李追远心里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意思了,但他又觉得,赵毅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那般愚蠢。 再者,从正常逻辑角度来看,赵毅已割掉自己眉心的生死门缝,决意点灯走江,那就不应该再 高顺对于周平夸奖的话语不过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高顺心中想的是,如何能在乌桓部落多呆些时间,一晚上的时间太短,能不能躲开乌桓兵士的监视出去还不知道,更不用说得到赵逸所要的情报了。 诗瑶抬眼往这人的脸上看去,原来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他已经换了衣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比之前更让人移不开眼。 秦一抬头看去,发现中年人正看着青石,才使青石变成了这副样子。 作为百万年前可以跟随传说中的那位冥域域主祸乱大世界的元凶之一,这位冥妃的实力自然不用质疑,生前的实力说不定都在易老之上。 那十几个士兵全是地地道道的蜀国人,他们的家几乎都在金沙王城,所有亲族被屠杀后,他们一直颠沛流离,自从杜宇成立商队后就一直跟着杜宇,真可谓忠心耿耿,情同手足。 容菀汐这辈子,是注定逃不开这深深的宫城了。甚至于,会落得和慎妃一样的下场。 独立势力的修士想把这个消息传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这些知道的修士,跟其他修士说了,其他修士也未必会相信的。 如今官军若是攻城,其部众因对官军有恐惧之心,行动起来将颇为迟缓,甚至手忙脚乱之下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行动。且官军刚刚攻下高句丽部落可谓士气正盛,凭借着这两大优势,官军攻破城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加的清楚,拥有危险感知这项能力的他,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宋世言只是扯了扯嘴角,脸上不屑一顾,从牙齿里艰难的蹦出“呵呵”两字。 他们的邻居和工友都告诉我们,他们都是那种最为靠谱和友善的人。 天击爪的攻势还未落下,便被苏弥礼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场所瓦解。 自己可以假装不知道任何事情,就这样被事情推着走,也能撇清自己。 如果他的厨艺真的不错,那这就是给他一个出彩的机会,唤作彭彭、奕星他们,他也一样会这样。 赫拉还在思索加多少钱合适的时候,海格突然脸色刷地变白了——他一跃而起,奔向窗口。 吴斯年微皱眉头,之前楼梯口被紫色符咒定住的保安,已消失不见。 “所以你这个妈热法克的,就把我的一些信息,告诉了那些该死的媒体人? 邓布利多接住那片羊皮纸,举得远远的,这样他才能就着火焰看的光看清上面的字。火焰这时又恢复了蓝白色。 首先,他让rob承诺,在将来的百度关键词竞价中,决不能唯利是图,百度一定要对所有参与关键词竞价的企业,进行严格的审核,对方必须具备在该关键词领域的正规资质,才可以参与该关键词的竞价。 “施恩望报”的任务说明里,是赵子鲤学会了这四个能力,才被允许下凡救人传播信仰。然而事实上,赵子鲤根本学不会——人都死了怎么学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敢下来么? 田老头心道:嘁,你在上头就在上头嘛,和我家少爷下来有什么关系? 但下一刻,田老头内心忽地“咯噔”一声。 江上, 走江? 老头子身形一个踉跄,连续往后退,却又想着少年那帮人就在自己身后,忙不及地脚尖点地,来了一记顺滑的原地旋转。 等面朝对方后,这才放心 而跑步训练在上午虽然进行完毕,下午却仍然在继续,并且急剧消耗着人的体力。 据传,炎帝和黄帝乃同母异父之兄弟,两人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只是为了称霸的缘故才发起战争。 虽然有点儿有失男人风度,但是唐心觉得好喜欢他这样霸气的做法。 “别又来了!”唐心意识到他眼中的火热,红着脸推拒。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眼睛还好好的事,他却想歪了。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泛动的情绪就像是已经找到了要出手的猎物。 自从神识与身体分离之后,江月棠便无法控制自己的一切了,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舍,又如此的无能为力。 “呵呵,算我落单了,打趴下你们也是绰绰有余!”池放看着面前的几个熟人,都是以前有过过节的,他的眼神愈加的冰冷。 当常家人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网络上被穿得沸沸扬扬了,可把常家人气得不轻。 宫哲也顾不上再说别的,让他们继续训练,他亲自向广播室跑去。 琉雨感到脸上一热,轻轻道了声谢同时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了地上。 萧何点点头,要说门派的日常管理以及规矩和数据的这方面常规工作,其实更适合一些头脑精明心思细腻的人来做。 “庐山升龙霸!”紫龙根本不说话,直接一记大招,干掉了所有敌人。 孟轲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又醒悟了什麽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脉被缚束得太久的缘故,你自己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会好的。 “我只去过巴格达,还有这里。”罗伊不喜欢被称为年轻人,但是面前的这个老头子似乎有着某种能让他接受这种称呼的特质。 接着,门主那大手一挥,半空中的四个“爱疯”顿时就换了颜色。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鲜艳的色彩直晃人眼。 自己的事尚让他焦头乱额,他也没时间去管别的事,一路撕开空间通道往混沌的方向行进。 “参见掌门!”那些弟子们率先跪倒施礼,掌门都被杀了,如果石凡震怒,他们真怕被屠门。 “听着,友军的雷达又发现有无人机在附近,你们注意隐蔽。”赛布的声音从手边的电台里传来。 大蛇丸阴冷的目光盯向来临的金发少年,神色里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得过这个变化巨大的张亮,所以只能采取偷袭的方式。 不过在老四又说了几句之后,韩老板的面色逐渐好转了过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白行知表情刹那间空白,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乔宋,“你、你好了?!”,做出那么挑逗的动作,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 杏儿却瞪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就不怕你父亲责骂了么?”此话一出,登时有些后悔,怎么偏偏这档口提前她父亲。 “他还来做什么!他心里只有白浅!白浅,白浅,白浅那个贱人!她明明都要爱那个救寅政的!”,邹风雅强忍着悲痛,痛苦的吼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卷完 怎么又是九江赵? 自己才和赵毅分开没多久,难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喝碧螺春了? 再联想到先前柳玉梅所说的“吃绝户”,李追远心里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意思了,但他又觉得,赵毅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那般愚蠢。 再者,从正常逻辑角度来看,赵毅已割掉自己眉心的生死门缝,决意点灯走江,那就不应该再 高顺对于周平夸奖的话语不过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高顺心中想的是,如何能在乌桓部落多呆些时间,一晚上的时间太短,能不能躲开乌桓兵士的监视出去还不知道,更不用说得到赵逸所要的情报了。 诗瑶抬眼往这人的脸上看去,原来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男。他已经换了衣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比之前更让人移不开眼。 秦一抬头看去,发现中年人正看着青石,才使青石变成了这副样子。 作为百万年前可以跟随传说中的那位冥域域主祸乱大世界的元凶之一,这位冥妃的实力自然不用质疑,生前的实力说不定都在易老之上。 那十几个士兵全是地地道道的蜀国人,他们的家几乎都在金沙王城,所有亲族被屠杀后,他们一直颠沛流离,自从杜宇成立商队后就一直跟着杜宇,真可谓忠心耿耿,情同手足。 容菀汐这辈子,是注定逃不开这深深的宫城了。甚至于,会落得和慎妃一样的下场。 独立势力的修士想把这个消息传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这些知道的修士,跟其他修士说了,其他修士也未必会相信的。 如今官军若是攻城,其部众因对官军有恐惧之心,行动起来将颇为迟缓,甚至手忙脚乱之下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行动。且官军刚刚攻下高句丽部落可谓士气正盛,凭借着这两大优势,官军攻破城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加的清楚,拥有危险感知这项能力的他,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宋世言只是扯了扯嘴角,脸上不屑一顾,从牙齿里艰难的蹦出“呵呵”两字。 他们的邻居和工友都告诉我们,他们都是那种最为靠谱和友善的人。 天击爪的攻势还未落下,便被苏弥礼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场所瓦解。 自己可以假装不知道任何事情,就这样被事情推着走,也能撇清自己。 如果他的厨艺真的不错,那这就是给他一个出彩的机会,唤作彭彭、奕星他们,他也一样会这样。 赫拉还在思索加多少钱合适的时候,海格突然脸色刷地变白了——他一跃而起,奔向窗口。 吴斯年微皱眉头,之前楼梯口被紫色符咒定住的保安,已消失不见。 “所以你这个妈热法克的,就把我的一些信息,告诉了那些该死的媒体人? 邓布利多接住那片羊皮纸,举得远远的,这样他才能就着火焰看的光看清上面的字。火焰这时又恢复了蓝白色。 首先,他让rob承诺,在将来的百度关键词竞价中,决不能唯利是图,百度一定要对所有参与关键词竞价的企业,进行严格的审核,对方必须具备在该关键词领域的正规资质,才可以参与该关键词的竞价。 “施恩望报”的任务说明里,是赵子鲤学会了这四个能力,才被允许下凡救人传播信仰。然而事实上,赵子鲤根本学不会——人都死了怎么学会?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魏正道? “他,还没死么?” 魏正道要是没有死的话,李追远心里会挺失望的。 因为他所见的那些获得超脱人类极限寿命的家伙,无一例外,全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万江地宫里的那位,正门村的玉虚子,包括现在正与自己说话的“它”,全都如此。 少年看过魏正道的书,喜欢魏正道字里行间的 这些都是在牧天闪念中明悟过來,他感觉自从出了万兽山脉,依照师傅临终遗言來到青蓝学院,邂逅风怜儿,风族就在编织着一张大网,一张针对他的大网。 陈姨娘今天太过殷勤了些罢。她为什么这样殷勤?孙绍祖盯着陈姨娘看。 毒龙潭上空,蝎尾宗太上长老脸色骤变,闷哼一声,身体不可控制的凌空上冲了十几米,远处,十几名蝎尾宗长老正齐齐急速赶来。 这次的任务收获颇丰,每人分得近万金币,这足足比他们这几年的佣金都要多,如果加上那几招域技,就更多了。所以,一路上欢天喜地,兴奋的嚎叫声传遍旷野。 七人发出长啸,他们的气息如山如海,连接在一起,搅动着整片天地的风云。当他们一击打出的时候,天地色变,乾坤巨震。 在这里干上一整天就能挣到相当于两三倍其他工作的“薪酬”,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整整休息两天两夜都不用再上工了。 这条爬天藤缠绕着世界树旋转而上,宛如环形的楼梯一般,越往上,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沈子恒这时候引着大夫给司竹看病来了,泽英施了礼,随着大夫进去瞧司竹了。 刹那间,一股帝威从鼓上爆发而出,宛如山呼海啸一般,年轻人坚持了一下,便被轰飞了出去,鲜血狂吐。 志村阳眯着眼睛不住的看向大蛤蟆仙人,这次出门之前没有升级,没有多带点钱倒是他亏了,这大玉螺旋丸明显因为法术修炼的关系,威力增强了不止一倍。 审核部,易克超放下手中的手机,把眼睛一摘,做了个眼保健操,给自己的发涩的眼睛做了个大保健,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龙炎兵正配合余烬,把那些插在防酸钢板上的骨刺拔下来,这些骨刺与老宪兵手上那根有很大不同,这些骨刺又尖又细,整体呈流线型,相比于老宪兵手里的那根两米长的骨刺要短很多,大概也就六十来厘米。 这一刻他已经知道,他已无退路,他已经被炽天使牢牢地锁定了。 毕竟这些人若非是在这样场合,各个都是在商界、权界挥一挥衣袖就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把鲍威尔这种角色看在眼里。 由于傀儡兵灵活性较差,弱点明显,而且其实他们都是李褚急功近利下的半成品,不足以造成长久的威胁。 顾颜沫让自己不再去想迟辰和林森落的关系,而是戴上耳机,听明天她要表演的曲目,她一定要在迟辰面前表现好。 周围只有一个史家庄,江日胜找来当地的维持人员,然而,他们一问三不知。黄建兴和苏志华审判林丹庭时,并没有外人。 然后煮面,煮好后,林瞳又拿出一个盆,装入清水,便将煮好的面条过下凉水,在将凉水倒掉,又往面条里放入适当香油拌开。 不管苏志华兄妹是什么人,来泉城有什么目的,江日胜都愿意帮他们一把。鲁兴宾馆经常有宪兵队的人出入,苏志华性格耿直,不适合在这里做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三大幕府看来,接近六万大军围剿三千锦衣卫,这难道还能出差错? 霸血家族的长老也跟随在其中,他保持警惕,随时找寻出手的机会。 “是是是,毕竟人界嘛。”蓝暖玉顺嘴说着,之后不再接他的话。 因为平淡,这种植物可以扎根生长于任何地方,只要是能提供养分的土壤,都会枝繁叶茂。 黎允也明白李欣然的苦心,对她点了点头后,转身就往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张梅兰心中明了,自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投资成功,云家有了钱,到时候做什么做不成?还是那句话,有钱的人将会变的越来越有钱,穷人没有机会,只会越来越穷。 不过黎允现在可没有时间管这些,她还不知道他找他来的目的呢? 一时间,商店里沸反盈天,笑声,骂声不绝于耳,乱成一片。最后木子成功抓住张朝阳,揪着他的耳朵,把一个猫咪发箍戴在他的头上。南北指着张朝阳笑得直不起腰,木子则叉腰哈哈大笑。 黎诗也不是那种会被黎允气势压迫到的人,她不会因为黎允的沉默而跟着沉默。 “如果,我供应济民堂和百草堂各类丸药,和一些类似‘荣养丸’这样的保健药品呢?”顾夜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三爷。 当然,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夜间举行这种聚会,不过有时候恰逢其时,有时候夜间演绎一些法术神通,不大容易引人注意而已。 坐在一旁,想要凑过来跟顾夜套近乎,又有些害怕她心情不好被迁怒的王梨落和胡明媚,见状心中有些诧异——什么时候安雅郡主跟顾夜的关系,这么好了? 等着苍海回到了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到了自家的门口,苍海跳下了丑驴子,大声的吼了一嗓子。 苍海这边自然而然准备跟着这姐弟一起回屋,但是走了没有两步听到师薇说道:“你自己去村东头吧,我就是和我弟谈谈借钱的事”。 毕竟现在可是前期,金币可是非常难弄的,要不是他运气好,估计这八十万都弄不到,不过他也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以后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可良辰和美景总觉得,姑娘待她们像隔了一层,不像对花好月圆那样亲近。姑娘不喜人多,平日里,房中只留花好两人伺候。她们两个大丫鬟,平日里进姑娘房中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不会让她再出来闹事。”杨寒主动拦下这个活,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心底根本不想杀死秦舞。 专注于视野辅助界面的郑鸣,闻言抬起了头望向了秦泽。只见秦泽定格在视野中央的一瞬,他的周身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待的郑鸣定睛看去,竟然是有关秦泽的信息。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未婚夫褚慕桐悄悄找上了她,塞给她厚厚一叠银票,说是他这些年存的积蓄,让她拿去参股。 两把刀一左一右向那个佣兵斩去,挑选的角度极其刁钻,不管这名佣兵向什么地方退却都无法逃过两人的狙杀。 要知道陈强身边有如此厉害的人,打死西门远也不敢跟着造反,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以陈强的性格,是不会饶了他的。 张伟很是震惊,看向陆丰的目光瞬间变得不一样,萦绕在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被化解。 田二苗悄无声息的将暗劲给化解了,然后,他又悄无声息的打出一道暗劲。 两尊大罗至仙境圆满的强者都奈何不了此刻的如来,让大秦天庭的士气锐减。 顺子这才有些相信,或许张伟并没有骗他,说的是真话,他的心中很疑惑,同时也很担忧,这才首次开口。 一道冰寒彻骨的剑光从剑身当中映照而出,整个天地间温度都是迅速降了下来。 “田二苗,要是你没拿出弄死弄残特别行动组成员的劲头,我亲自把你抓到特别行动组交给一些人。”夏侯震幽幽的说道。 颜夕和浅沫继续睡觉,可是想着凌宇坐在面前,她们又睡不着了,只是眯了一下眼睛而已。 豪华并不是堆砌金钱,而是经过了设计师的精心设计,让这里既显得高大上,又有品味,让人一看就很有品味,这才是最难的。 迎面扑来的是粘粘的海风,和着丝丝的腥味。我赤着脚丫踩在沙滩上行走,一起一落的海水将我的足迹无情的抹去,冰冷的我无暇叹息。 去帝御城,是保护风家。但是同时,也是让风家摘出一批优秀的人。 于是凯萱就打了电话给哥哥和爸爸妈妈,告诉了她们,于是也就往医院跑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咚!咚!咚!咚!咚!” 连续五道沉闷的声音落下,地面也随之震颤了五次。 第一位: 一条黑色的巨蟒,这条巨蟒没有尾巴,前后两端都是蛇头。 它的蛇躯盘叠在中间,两只蛇头各占一半位置,一只蛇头上插着一把刀,另一只蛇头上刺着一把剑,两头前后交替摇动,蛇信吐出,似欲择人而噬。 这个男人简直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将她撞得喘不过来气了几乎都。 熟练的工匠,打造盔甲武器的技术,上好的精铁。他们一样也没有。 老板娘本以为几人是张亮的老乡,在京城没有跟脚,才敢狮子大开口,听到韩清的电话,立刻后悔了。 “你既然将玄老杀了,那今日我就用你开几祭奠他的在天之灵!”说完,玄天与玄地嘴中法决轻念,将整个场域都用玄法包围了起来,显然是怕这邪物逃走。 “想妈了,所以回来看看。”他低下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可是了。今晚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还没有呢。我都等不及了。”孙潜满脸淫笑的朝着洛妍走去,一副今晚非得吃了她的模样。 她马不停蹄的跑到凌家,可是凌家别墅里面,她转了一大圈,根本没有孩子的身影。 “赢别人最自信的方面,那感觉才爽。”白晓白嘴角泛起微微笑意,道。 可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恐怖的威压,使得天地都被禁锢。 其次,对方为什么要在会场内杀人,毕竟这次拍卖会守卫森严,即使能够拿枪进去,杀手能够有把握一枪击毙洛研吗? “呵呵,聂兄弟怎么有空来修罗殿了?”水寒长老笑着问道,也有些惊讶了。 “哼!谁让你这个家伙这么过分!帮秀智她们写了这么好的歌,你这是在无视我们吗?”西卡依旧维持着包子脸。 也许正是如此,男人更需要脸皮千锤百炼,胜过城墙,方才能抱得美人归。 郑秀晶百思不得其解,为此她还又看了一看那一则新闻上的照片,不看还好,越看就越是火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立华奏已经先我一步开始行动。 滦河边上人欢马叫,连绵不断的营帐在河边铺开了十里有余,河边架满了行军锅灶,林立的屠宰架子上更是挂满了刚刚屠宰好的牛羊。 太史昆的轨迹是在绕过十里铺子那片古河道后立刻向北挺进,这个路子,正是宗翰派出搜查北路的马队所在。火铳射击火光在夜幕中非常刺眼,两个靠的近的百人队咬住太史昆车队简直易如反掌。 几乎就在培根消失的那一瞬间,海瑟薇就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翅,一连串的龙语从她的口中吐了出来。 “放心吧,努纳我的演技还是可以滴,骗过帕尼她们几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居丽的脸上露出了腹黑的笑容,作为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她可不认为自己会露馅。 一些大臣建议,全城搜捕,捉拿散布谣言者,可是赵朴拒绝了。谣言这种东西,越是禁止,越是传播的厉害,只是这样放任不管,似乎有些不行。必须要采取反击手段,赵朴心中思量着。 那些长相凶悍的化形灵猴都看到了无邪眼底的愕然,顿时轰的一声,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当到达低倍重力区时,苏哲才知道,这里的重力区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一百三十章 求月票 艳紫琉道:“你这后辈如今已经要冲击神帝了,我这长辈若是再不好好修炼岂不是太没太没面子了”。龙洛道:“也不多说了,叶韬如今还在闭关我就不等他了”。 宵宵的两个食指仍然在对着点。“宵宵,”青玉姨伸出双手,除了食指伸直,其他的手指弯曲,食指指尖轻碰着,“一个手指头点点点。”她停下来看着宵宵。 龙洛也是大笑,龙洛道:“当日雪帝可是在雪剑宗给给诸神帝下了死命令,可是没多少神帝敢对我出手”。霸帝道:“也对,雪丫头已是至尊,一位至尊的警告可没人敢不当回事,特别是巅峰神帝”。 他很有自信,两个六品大玄尊的强者几乎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除了龙鹫那种顶尖的强者,是没人能杀死他们的。 停好了车,还没下来,就被两个交警堵在了车上,又敬礼,又要出示证件,嘴里还啰嗦的说些什么。 “萧家萧成武,你就是吴帆吧?来来来,咱们来活动活动筋骨吧!”萧成武笑着说道。 半空中,华生身体向下落去,与下方的钢刺越来越近,这一幕看的全场一愣,莫非这人想自杀? 没想到帝洛巴和杨德忠二人过了玉龙雪山之后,一路北行,竟是昼夜疾行,阳云汉,段素廉和梵苦三人始终没能追上二人。 一双眸子在那树冠之上,这一切尽数在她眼底,这当然就是这万藤灵阵之主,穆紫鸢。 叶韬道:“刚刚我这位朋友可是被你伤着了,至今他都还未醒过来你说我能轻饶你吗”,树妖惊道:“晚辈只是吸得他一丝灵气,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醒来,求求前辈开恩”。 莫君邪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云元基微微点了下头,对着青年包厢方向冷哼一声退回了原位。 “这么说来,瓦屋山最有可能,咱就去那里,若没有再去青城山,实在不行就去四川境内的昆仑山脉。”王不归咧嘴道。 这时,清华仙子取水回来了,她见只一会儿工夫,那个男子就开始轻薄起自己的妹妹来。清华顿时火冒三丈,刚才对他的好印象也变得可憎起来。 虽然她知道龙星麟变态,但在面前的十几个年轻一辈都是踏入玄元境的,所以易晓梦担心龙星麟解决不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霄知道自己的阵法造诣,就他布置的那九道阵法,对付聚灵境强者还可以,登天境大能就只能拖延。 “蜀山第一天才与九天教第二天才的对决,连其他天才也露出异色,这两人当真是强大无比。”有人感叹道。 说实在话的,那一刻时水月仿佛在唐洐头上看见了【经验加n】的符号。 “他们应该有什么能力追踪到我们,不过,这一次来的竟然只是一些普通试炼者。这样就有些奇怪了。”何熙想了想说道。 而在地球,华夏战场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王不归用天劫清洗各大城市,除了一些偏远之地,因为时间不足,实在没办法赶往。 龙星麟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事,因为,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信。 很显然凤娇沒听进去,叶蓁这样真心实意的忠告在她听來就是嘲笑她暴躁易怒,她就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就直说,叶蓁这般作态让她反感极了,她深深的看了叶蓁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我有他的一缕魂魄,只要能感应到他,就能找到他。”槐桑说着,张开手,从手心飘出一缕红色的魂魄。 冷刀的手上出现一个蓝色的光球,蓝光的光球飘到几十头妖兽上空,爆炸,碎石乱飞,浓烟滚滚,几十头妖兽被炸死。 再看其他人,他们也大多是这样的表情。整个化妆室的人都屏息着,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晓欢。 队长!这老货说投降了。一名队员枪抵着一名越南老汉说,咋办? 秦紫苑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毕竟她不是秦曦倩怎么可能会知道秦曦倩到底在想什么。 陆明遇到的若不是刀奴木征,而是一般的用刀高手,是完全能占据上风的。 李子孝从梁嫣家一直走回到自己家,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想起梁嫣那醉人的笑容,温柔的话语和美丽的容貌。 如今的神行无忌和欧亚,目标竟然是如此的一致,那就是解决血脉融合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也由最开始的猜忌,不放心,变得比较融洽了。 这撒了一个谎,就要用n多个谎来圆,可圆着圆着,就圆不住了。 打开门的是纪父,站在站在纪父身边的纪母,她看到纪甜甜直接就给她一个白眼。 不过在明面上,大家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巨星也是需要顾及彼此面子,大家再怎么说也是半斤八两,真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祂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追远,对此,童子都已经习惯了。 自己这个乩童,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那少年身边,忙前忙后。 近期,自己每次被起乩请下来,也都是沦为这少年的打手。 李追远左手摊开,黄布包裹下的右手握拳,以官将首的礼仪,向童子致以问候: “请,童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林怡不断直视自己的目光,罗南于是忍不住疑惑问道。 好吧,她现在基本上已经完全相信罗南的话了,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可以直观的跟踪监视到,但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就不是光靠看和听能够知道的。 “这个没事,他们只要有代价越大,付出的越多的觉悟就好。还有刚才那个平头我放走了,没什么问题吧。”张怀土也没有跟道上的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怎么做,刚才话已经带到了聂家,所以就放走了。 这次张怀土还是跟着白凯一组,知道了张怀土的水平之后,这次玩球,白凯交代,只要机会就可以投球试试。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丛林残酷的法则,在这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 安宇不以为然,绕过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放进筐里,离开时经过她说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听完夏谷长老的话,连坤也有些怒火,现在连灿撞到枪口上,他顿时将怒火完全宣泄到连灿的身上。 现在,看着在指尖燃烧的烟,腥红的颜色一闪一闪,就好像诱人沉沦的恶魔。 王姐开的门,见到夫妻两皆是一身的狼狈,也不敢多问,在纪辰希的吩咐下连忙陪着秦安安去到主卧洗漱。 这时,一涵也突然想了起来,赶紧将脑袋瓜凑过来,鹿森见她俩贼兮兮地靠在一起,疑惑地挤了进去。 两个大家伙的鼻孔里正“呼哧呼哧”地往外奔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凶光,掉头看向了已落于地面的张亚轩。后足咆地,便要向着张亚轩冲出来。 不是欣彤的通讯占线,是因为她打给皮克的时候一直没有挂断通讯,她的通讯器还在她拿起的时候,一遍一遍的呼叫皮克。 卡鲁里斯在决定调查这件事情之时,程麟就做了十分全面的安排,除了让人盯着里斯会长的动向之外,他们还特意向组织上报告了此事。 在他回过神来之际,攻打青山大道的古氏街人手,已经回不了头了,不得不全力攻入了青山大道。 欣彤认为诚允只是在硬撑,人类和机器是没可能的,不管时代再怎样变迁都不可能。 缇萦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欣彤,现在会突然变得没了自信? 这便意味着,当游戏里的等级提升之后,装备的品阶肯定也要提升的。 庄爱芹撇撇嘴,她可不这么认为,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不会错的。 遭到突袭的城墙方位被三台铁卫的生猛火力覆盖,弹着带激扬得甚嚣尘上,几乎没有活物能突入到火力范围之内。 李玄沉浸在元神化阳的那种脱胎换骨般的极致感觉之中,对于外界的感知,逐渐淡去。 “宗主,黄三无能。”黄三咬着嘴唇,无奈的说出留着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反而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一些,毕竟这件事情真的超脱他的能力范畴,要真的说有能力管这件事情的人恐怕在江湖上面找不出五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消息是,魏正道真的没死。 好消息是,魏正道正在求死。 他没死,让李追远有些失望,但他求死的态度,又挽回了他在少年心中的形象,甚至因此变得更生动活泼了一些。 最起码,魏正道没沦落成那种,为了追求长生而主动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胎。 虽然,他事实上变成了连怪胎见了都要喊一句 他为了弥补顾峥不能与体育团队一同回国,接受体委内部的表彰的遗憾,就将顾峥在此次马拉松比赛之上的精彩的新闻和片花,用了一整晚的功夫,给好好的制作了一番。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暗嵌银丝的白靴踩着一片落红走到她的面前,“找到你了。”男人低沉清浅的声音里带了丝欣慰。 “龙?”宁一天心中震撼,这种灵兽太像他以前在地球上所知的龙。 前面的过去,奔拉灯伸手拉住了最后一个,拉到草丛中就用短刀砥住了这人的脖子。 大家的身上穿的十分破旧,可以说是补丁摞着补丁的窘迫,但是他们的褂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穷苦人家该有的窝囊。 因为赵悦换了地方之后,之前的手机号码就不用了,所以唐若瑶根本就联系不了她,只能等她联系自己。而这是开学后,赵悦第一次给唐若瑶打电话。 打野战什么的,真的好么?而且貌似来客人时,都是坐在这个亭子里的……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敖邈满眼热切的看着璟瑶,只见她缓缓道:公子说的不错,如果芊墨道了耀阳之凤的境界,她将拥有所有的自由,包括她选择的伴侣,但在此之前,敖邈你不要太乐观。 “公孙公子别來无恙?”曲无容笑着问道,她曾经跟公孙倚樊有过一面之缘,今天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在死亡之光的照耀下,容不得高峰多做考虑,所有的千劫丝一起出动,穿越金属将下方的混凝土破开,在最后一秒钟,与2号一起沉入破口的混凝土,堪堪来得及封住金属,稍微阻挡一下金色的死亡之光。 片刻后,圣域东方一处被金色光幕严密笼罩的超豪华府邸内,四名守护者围坐一堂,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什么。 地头蛇打探一些本来就不是很隐秘的事情,总是有着异常惊人的高效率,高峰虽能够通过最终防线的顶级情报处获取信息,唯独无法获取巨兽城的信息,因为信息大多与直接军事行动无关。 没有了法宝,又被上千个唐劫强攻,就算用完了一次法术使用能力,这些幻影唐劫作为炮灰依旧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低端战场由此全面崩溃。 其实一般的时候,切尔西的这个防守时不怕敌对的前锋逃出禁区的,因为切尔西队第二防线,或者是第三防线的球员应该会急速地跟上,烂切断这个接球点的。 这里生活在地底里的岩蛇是没有眼睛的,最起码在近距离接触后,秦浩与盗亦有道都没有发现它们的面目上有这两个玩意。 如果这些药瓶落在npC手里,那么那些人第一时间肯定是拔开上面的木塞,倒出里面的东西出来,但是这毒药一出来,还能收回去吗?明显是不能的,而且这毒恐怕是见血封喉的狠东西。 看着卫天冲那沮丧的表情,唐劫开始理解为什么他要苦等自己半个月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所以,你是一条蟒蛇?” 听完了邓陈的叙述后,谭文彬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还伸手撩起了对方的袖子,想找一找蛇鳞。 邓陈苦笑着主动把两条袖子撸起,让对方尽情地摸找: “黑蟒是我的灵体模样,但我从未有过真正的蟒蛇肉身,也从未吃过老鼠。” “那你这具身体是?” “别人的,他当时 夜莫星抚了抚眼镜,轻咳一声,保持沉默,爱人吃醋的时候,有时还是在保持沉默为好,不然越说越错。 苏无双并无听见他说的话,思考的神色看着天花板,直到灯被颜兮月给关掉了,才慢慢闭上眼开始入睡。 雪人听了她的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一直走高冷路线的茶叶蛋,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您也知道如今我过得很好,请您……请您还我自由,放过我。”淮真听完这番话,深深将脸埋下来,几乎是对他鞠了个躬。 三个大部门的高层接连被带走,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于这帮人的关系网,几乎是一个都不剩的被弄走了。 欧阳暖暖暖,当看到郑悦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不敢置信的揉了下眼睛,但他流了无数次,他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类水立刻掉了下来,生气又无奈的开口。 :哼!好吧,照顾好自己,要是易俊磊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夏侯策见她离开了,视线才收回,宋德清干笑了一下,他也弄不清摄政王今天来的目的,莫非就是来吃饭的? 按说乙元芕要招呼,但乙元芕要赚堂侄的酬劳,堂侄似乎很有钱。 只要冯璐用得好,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让寒愈和夜千宠都一夜崩塌。 “我只能说有可能。现在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准,毕竟我还在猜测,秦始皇到底想要做什么。”郭中庸道。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力量无比强大,当年明羽战胜自己不过是侥幸,然而今时今日,自己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却是在瞬间就被明羽给打到重伤,他甚至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视野都是变得模糊起来。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围,这是一片密林,树木都非常的高大壮实。 火焰生灵一步跨出,同样是消失在山河秘境的入口位置,往深处而去。 “归海前辈,我先到对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若是没有,就可以安排人过去拉锁链了。”竹儿见众人都去安排了,于是她不放心的说到。 真他娘的天不绝人之路,实际上因为刚才的差点就挂掉,我其实对神庙有了那么一点畏惧,可是我还是想,既然都九死一生到了这里了,不进去看一下的话也非常遗憾,毕竟这里好像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父母和侄儿去世以后,秦桓到东方恒河与雪山一带旅行散心,在旅行途中,秦桓遇到一位修行人,秦桓把家族发生的不幸之事一一告诉修行人,希望能得到修行人的排解和超度。 爷爷顺着何真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在村口飘荡着一朵黑云,黑云上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不过何真人既然说是李大胆爷仨,那肯定就错不了,爷爷跟何真人站在那里看别人看到了肯定也要顺着望。 封焰天尊身上流淌恐怖的锋利剑意,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道规则划破虚空,汇聚而起,化作一条可怕的剑道长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毕竟只是一个化元境,并且在五行门无名无份,空有门主嫡子之名形同虚设,底气不如两派长老深厚。 但见方圆百万里地界之中,无数域外天魔纷纷犹如逃命一般,朝着四方逃窜而去,却抵不过九霄天魔塔得意一道玄光,顷刻之间,也不知道多少域外天魔被镇压其中,发出阵阵哀嚎,犹如鬼蜮一般。 她大步走出了会议室,和那家伙在一间屋子里一秒钟都呆不住,这人已经丧失了最基础的人性,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莫辰排除在道宗的队伍里。 大家都是老板,再看看人家陆老板的丫鬟,分分钟进账上万块,一年的烟钱都有了吧? 在所有的建筑正中,便是一个广场,而广场的正中便是晶池了,而且被改造成了喷泉的外观,显然是更美观了。 双方都是金丹级的高手,拼杀起来,打得虚空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 在这一瞬间,成百上千的羽毛冲击在血色刀光上面,而后自行炸开破碎。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都是极其稀少的,灵气复苏结束时,全国也就不到300人觉醒了异能,可在最后的战斗中,就死了70人左右。 林铛铛对尔萌笑了笑,抬起手抚上了尔萌的脸,尔萌立马身体紧绷,死死地盯着林铛铛的手。 甚至他们弄不清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有问题,还是他的精神上有障碍。只知道魏鸣的世界里,只有俞隐冬的存在。 流光散去,出现的是七位鬼王,可以说这七位鬼王是鬼冥众最强大的力量,其中岳泽和天魂鬼王散发出的魂力波动最为强烈,已经达到了鬼王巅峰,差一步便可踏入鬼帝之境。 浪费?慕容晴莞的心已寒到了极点,确实是浪费,玉指汀兰可解百毒,却单单解不了她体内的寒毒,只因两样东西都是性寒之物,对她没有丝毫的帮助。 凌潇潇依靠在叶剑的肩膀上,双眼微闭,她真希望这一生就这样依偎在叶剑身边,永远都不要醒来。 一方面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另一个则是养育自己的父母,茵迪丝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中。 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王子凡早已怒极,这些传闻都到了他耳朵里,可见流言蜚语的威力。 无心的元婴,仿佛缺失了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徐言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你……”他真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才让他如此狠心的对待娘亲,难道娘亲的死,还不能化解他心头的怨恨吗? 随着猿灵双手旋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道残影圆圈,当猿灵双手在胸口收拢时,加上之前的一个,残影圆圈在猿灵身前形成了八个,且每一个圆圈之间的距离均是相等。 听到萧砚这名字的时候,宁静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來,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她还不及问一下这个萧砚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救了她,唐宁安已经眼泪汪汪的捉着她的胳膊,一脸焦急的问她应该怎么办。 对于叶剑来说,凌潇潇就是他内心的一颗刺,只要轻轻碰一下,都会很痛,朱莉俩人不愿增加叶剑的痛苦和烦恼,所以便一直没有去问。 黑暗中,大哥伸了个懒腰,肥胖的身躯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边。 瞬移非常的消耗灵力,也只有风千能不停的施展瞬移,一般的轮回强者或者半神高手,连续施展十数次瞬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风千却能几乎无限制的施展,这自然是因为他拥有无比浑厚磅礴的灵力。 如果世华表示录下的声音长度不够,那他以后还要继续重复今天干的事,直到她满意为止。 箱子没有挂锁。不止这一个,车里的箱子都没有锁。砚君轻轻打开,看见里面垫着干稻秸,果然是贵重物品。再将秸秆拨开,吓了一大跳: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支支火铳,还有包好的火药。 但是他不知道蒋碧菡住哪里,问过跟蒋碧菡要好的敏玲,她带着仪制寺卿,赶到蒋碧菡以前住的地方,发现早已经人去院空了。 砚君这时候检点自己的嫁妆,一看之下气得脸‘色’发青:大衣箱倒是蔚为壮观,但里面的东西只有上面一层是好的,越往下翻越不能看。她一过‘门’就临近秋冬,嫁妆里的冬装却寒碜得让人脸红。 张楚淡淡的一笑,“那倒不会!只要你将这幅画收下,帮我一个忙就行!”张楚顺理成章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顾玲儿这才知道,张楚饶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但抛去外面那一层,大多还是会笑着脸,和善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年轻人。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陈元淡淡的说了一句,眯眼看向台上的局势。 这一击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只要大蛇用尾巴一甩,就能把他抽飞,只要大蛇嘴巴一张,就能把他脑袋咬烂。 房间,也是被布置的十分粉色温馨,给人一种,置身在了粉色的海洋错觉。 “好了,老婆,别担心了,明天就知道了……”吴邪见唐倾城的眉头皱一皱的,顿时就对其安慰的说道。 呜嗷乱叫的妖魔鬼怪十分兴奋的冲向月神殿。泰兰德十分沉着的指挥她的战士们依托地形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书房内,男孩女孩都在画画。 李追远的落笔速度要快些,因为他只需将赶尸道人的形象给临摹出来。 阿璃则需要根据少年的描述,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少年画好了,放下笔,站在画桌旁,盯着道人仔细看着。 虽然道人头发杂乱覆盖其脸,但他身上的道袍以及脚上所穿的多层底布鞋,显得很干净 四条魁伟的古老华表大石柱子,伫立在这个大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柱子的最顶上方,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石雕神兽,正傲然凌空而立。 龙,翱翔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龙归入海,一去万里,海中之王。如今的木元虽然没有龙十分之一的英姿,但是气势也毫不逊色。 而且,还是隐藏的关卡,难道,这算是修行幻境给通过地狱模式的奖励? 他们欲逃,但虚空降下无形之力,他们全部被禁锢,身体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看起来大家也不期望最后一个言的总裁,能够表达啥一些新鲜的东西了。所以,会场并没有应声全面安静了下来。 显然,他已重伤到无以加复,只怕连灵婴都已裂开,已经只余一缕的气息未灭了。 但是,这时候,对方也已经追到眼前来,手中,已凝出绝杀一击。 其实帖子的内容在这里早就因该结束,可骨灰觉得还是把话说完比较好。 尽管句子的内容有所变动,不过姚亚耀依然采用了电视剧中的那种特殊字体用来临摹。这字体他已经练习了好长时间,此时写了出来,倒是已经似模似样,很有几分神韵了。 或许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纵然他忘情投入,也没能达到最好。 李林目送着冒顿先行离开,随后他梳理完了自己的思路之后,也跟了上去。 所以名义上离开了咸阳,实际上一直居住在咸阳,只不过是为人太低调了而已罢了。 宁三缺面色潮红,声音嘶哑,刚才的那声虚空怒吼似乎超越了他之前所能发挥的极限,短时间内可能用不出来了。 沙佛陀话音刚落,只见得本是一片红晕的天空,立时又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都坚持住了!头抬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干什么呢?!”聂荣暴喝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莫将军突然回头,长枪一落;而山贼头子也算是义气,竟然也跟着放下了钢刀,见到雨潇寒冲入战场,都是下马。 至于彻底击杀那头传奇魔兽王者,凭借着神圣天灵虎自己的实力还力有不及,不过若是能够燃烧神力并动用半神器就没有问题了。 虽说他也只是穿着普通的晋兵条纹服饰,但他绝对不是晋兵,秦广以其在军中敏锐洞察力。 还未等他说完,一把镰刀已经钩在他咽喉处。只要一用力,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其实大秦律法并不严格,也并非是后世人所了解的那般,是什么严刑峻法。 服务员的态度让钟药环和萧灵更加讶异起来,而富家公子则沉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 刘喜人开始砸门了,许梅梅的软弱反而让他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和跋扈了。 灵魂管理局的声音一传进杨明的脑海中,立刻让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八岐大蛇终于爆发,天丛云拉出近百米光幕,在杨明闪开处斩出一条裂缝,口中更是各种法诀吐出,一时间宿坊区域雷电交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本书,火了。 李追远没去灭火,他的第一反应是思索:邪书,是不是在骗自己? 然后,少年马上就想到了答案:不,它没有。 因为自己拿它只是当一场试验,更形象的说,是一种占卜,可箭在弦上,甭管是什么结果,自己都会按照心中的想法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 所以,它烧了,证明天机在我; 外面的天色却是刚蒙蒙亮,雾气还很重,董如一想也确实有些早了,便听话地又躺了回去,一只手浮上他的下巴慢慢摸着他的胡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纵马奔向院墙,又猛然一勒马缰,马匹【希律律】长鸣一声,纵身越过了近四米的高墙,狂奔而去。身为临山城中的纯良百姓,在临山城危难之际,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当然,他不会说他是想趁机刷一刷祈愿点。 他们也不是老古董,若是这要是中奖了,刚好,年底就把事给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她看到了什么?谁能告诉她,谁来跟她说明,这是怎么了?她的相公为何被别人状似亲昵地称作梓明哥哥? 玛的,摊上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将,真不知道该算幸运、还是自认倒霉。 齐道吞吞吐吐的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工资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班主任,而且方老师对他的帮助,他也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要这个钱。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紫述有终身奴籍在,她这一辈子都是要为奴为婢的,我就算此时不动用她,往后她也会被别的人利用,能跟着你我已经算是给她尽了最大的利了。”卫七郎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 往引城夜里向来鬼怪横行,一旦日落便无人敢在外逗留,哪怕是妖物也不行,只是这一夜过后却消停了许多。 慕南卿丝毫没有被怀疑的自觉,默默掀开华帘,去欣赏沿途的风水民情。 主人看似随和、温柔、大方,但他的脾气一上来,便如毁天灭地一般的恐怖,任谁惹了他都不放过,哪怕是跟在身边许久的人也不例外。 在这样的下了雪的日子,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吃饺子是北方过年的习俗,也必不可少。 林雪大概是不甘心,想要再试一试,试一试沈逸对于瀮潇的信任到底有多深。 怎么说九九八十一难当中应该没有蛇妖这一劫,那么便又是因为自己了,这漏洞不可谓不大,拂晓摸着良心说也是得负责的。 好像在被什么狠狠的敲打一般,麻麻的,宛如是无数条蠕虫在心尖上爬动。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洛辰曦目光淡淡的扫了它一眼。 白色的皮肤,穿戴都是莲花状,颜色也是火红色。这一转身间,好似风吹莲动,就再也分不清宝宝的帽檐和花海。 君拂晓缓缓睁开眼睛,从眼中迸射出的精芒比起以前愈发内敛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感激?萧雁视线幽幽盯着王尊缓慢坐下。原来他还为自己准备早餐,一切只因为他以为他是爱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看看抽屉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抗拒。 王建苦苦想出的妙计,竟然不奏效。水里泡了近两个时辰皮肤都泛白了嘛。怎生是好? 随着太阳王强势施展,他让天火神城很多十方境,乃至于通仙级的高手关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车到站。 虎哥三人提着行李袋走下车,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张家界,就是他们的旧金山。 他们将在这里,开启属于自己的淘金梦! 李追远背着书包走出火车,外面日头正好,有些刺眼。 伪装过的阴萌和林书友从身旁经过,李追远对他们俩微微点头,二人继续跟着虎哥他们前进。 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一尊死亡世界的恐怖强者在第二域绝对会造成非常恐怖的后果,所以不管如何,萧羽都决定有始有终,将这件事情搞定,绝对不能了,留下人为何隐患。 白芷笑嘻嘻的应是,听老妈这意思,不止中午在这吃,晚上也在这吃了。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玳瑁,你干什么?”李东华说着就要过来,玳瑁回头一伸手,然后手上又是几个动作,李东华看清了,心里更是疑惑,但终究还是听话,没有过来。 在知道那拉氏如何隐瞒身孕之前,康熙就曾经知道了不少那拉氏表里不一的性情。但是他念着那拉氏怀着孩子,没有对那拉氏做什么。 苏胜利没想瞒着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的,还跟人起了冲突,差点打了起来。 当自己亲自将武道境界练到意的高度时,萧羽发现意境跟想象的有些不同,武道意志不一定要恐怖,有时候可以像他打出遮天手的效果一样,让意变为一种形意,让化形升级,真正化为遮天巨手,而不是一种简单的意志力。 孙云鹤不想坐以待毙,一旦跟监察司开战,他知道不管胜负如何,他都无法在五洲城立足。所以在这场大战开启前,最好能够终止大战,而要结束大战,决定权已经不在他的手中。 雨秋平垂下头去,一言不发,今川枫却是不依不饶地用手托起了他的脸。 这里郭斌指挥着关张二人率领大军从大营正面踏马而去,只留下一串战马长嘶声和放浪阔达地啸叫声,呼啸着绕过长社城北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了恶心波才一把。 目前一剑光影的无敌还有2秒钟,只要过了这个2秒钟,一剑光影就没有无敌技能了。所以我紧追不舍的跟在他的后面。2,1。 一道灵识传音出现在罗平的脑海里,随即,他手中的大印力量消失,变成了没有任何光芒和威力的古朴模样。 出了门!铁云飞转头看了看自己侧面的大树后面,晨风躲在哪里。但是没有看自己这边,低头在想些什么!见此,铁云飞走了过去说道:“还看呐!人家都进去了!”但是,晨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 周灿早琢磨过了,都是一样的粮食,为啥有的躺下了,有的没啥事?还不是身体素质有点区别?所以,这昨日最初的那波降兵,就成了侍卫中军关注的重点。挑入侍卫中军的五百多人,九成多来自于这些人。 意识到五人是想消耗自己的内力,罗平怎能让他们得逞,抵抗了几波之后,罗平将全身的真气猛然释放,原本加持在周身的‘眀幽之气’瞬间爆发散开,其中还夹杂着天地灵气。 疑惑了一阵,晨风缓缓将盒子从地上拿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真的没人注意之后,连忙将盒子揣进怀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而身为想要炼化天地奇火的罗昊,又怎会给对方恢复实力的机会呢? “蜀山?他们会帮咱们么?他们不会也是冲着雾山来的吧。”十四叔说道。 我跟阿强简答的准备了一些东西,菲菲将我们送出毒谷,除了毒谷我们身后就是无尽的树林,我知道这是因为奇门遁甲的作用,只可出不可进。 能在祖元星这种地方,出现类似于仙道的灵体体质,就意味着她的修仙资质极高。 我被威武无情揭穿,脸面上十分挂不住,一时语塞转过身去眺望远处。 此时此刻,我的眼神,在面前那些牢笼中的人们身上不断的飘荡着,随后,我的眼神定格在了其中一个牢笼上面。 说好的来拉尸体的,现在变成偷尸体了,偷尸体不能明目张胆的,只能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没了大宇宙神树,灵气的来源没有了,若是修行者成仙的越来越多的话,灵气将越来越不够用。 回到镇子后,村民们特意安排了酒席来宴请我们,喝道尽兴的时候,那几名兽医敬了我一杯酒。 何止是做错,如果来人不是寒潇潇,而是敌人的话,这个错误,可就很致命了。 她说完就将三根银针扔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三根银针,瞬间刺入他的胸膛。 但换句话说,姚楚汐并没指使他们做什么,相反,还打算要潘振安一个面子,请他们喝些热水,这说白了就是脸面,他们不仅必须得接着,还得是乐呵呵的接。 陈家废后自以为把私心藏的挺好,却不知满宫的人都清楚她那点想法。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增加着对方的信心,同时也是在表示态度,必然会全力合作,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至于狱警他们的伙食,同样也是这间中央厨房里做出来的,只不过给他们做的饭菜更加的精细,用的食材也全是最好的。 夏建把车开到了山顶,他们打开车门下来时才发现,来这儿的游人还真不少。 夏建权衡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他觉得在gz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去了麻烦也不会很大。 “姑娘,你看起来很沮丧!”就在这墨雪燕一人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干哑而又苍老的声音。 皇上只有赶去聚宁宫,听林婕妤回话说是有些发烧又总是做噩梦,太医们除了开退烧的方子外什么法子都没有,就连病症都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取胜的把握非常渺茫,乃至是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机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却已经完全把齐思思对于宋晓东的印象阐述的相当清楚。 “可不是,不过明天您去见暗无大人的时候,暗无大人一定会赐予您新的力量,让您更强。今天您可能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星魁说着,就退下了。 这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杀天举办了杀手联赛,让杀手界重新洗牌。第一毫无疑问是杀天直属的杀手组织而第二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是最几年来不温不火的孤狼杀手组。 南方宗师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宗师必定都已经踏入了大宗师境界,而杨奇是一个只想做第一的人,不在宗师榜之上成为第一,他都觉得自己有什么使命没完成。 否则,一旦摩诃太子真的陨落在这里,那万恶魔宗和心云宗必有一战。 半月之后,陆峰的境界达到三变巅峰,经过生死转轮草的他,体内蕴含磅礴力量。 “万一情况下,不了解内情的警察要检查他的身份证呢?”林智骁反问道。 感到自己的星象力量和生命之光还在不断的流失。百诺惨淡的笑了一下。果然,自己不能成为例外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那个孙晓君就在生哥身边,我也没机会跟生哥讲!”林智勇轻声道。 当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这么做,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逐出家族,毕竟当初杨玄空的两位兄长就是因为觊觎族长的权势,然后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最终被杨家的老族长逐出了家族,永远再也不能进入杨家。 林婉晴明明有心脏病,在高考的时候,还晕倒过,现在去做什么暑假工? 其它的李家人看到白衣人被击得飞了起来,一个个也是兴奋,作为下人,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开心有笑容。 一个对阵法一点都不了解的人,让他自己去选择所学的阵法,确实是一个难题。 既然已经来了,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要进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即使白无双提前得到消息,已经逃离了这里,说不定还能在房间里查到一些别的线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润生对死倒气息有着特殊的感知力。 李追远是相信润生判断的。 但是,少年并未从妇人的那句“那是我丈夫”中,听出多少慌乱。 “远离她!” 润生一把抓住谭文彬的胳膊,气门开启,先前只是普通泅渡,现在就如投鱼入水,瞬间起速,与那妇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以妇人所在位置为圆心,一根根 对于这个师姐,子翔等人都是很好奇的,这个师姐,应该很漂亮吧。嘻嘻。 独孤舒琴也是一皱眉头,拔出长剑,剑走龙蛇,飞速的舞动起来。 子翔拿过手机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有人硬闯昆仑山还击杀两名军人!”众人大惊,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虽然看起来攀爬对他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向上仰望,看着上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后,他就觉得任凭他再灵活,爬上去也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大风,你还好吧?这是我今天第二次给你写信,这种事情也只能跟你说,根据老汤的推断,我真的喜欢上了左轮,那个臭屁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过,令她郁闷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就要将宝物扫入怀中时,一个壮硕大汉忽然中途杀了出来,说自己是窟石的爱好者,一定要把那窟石拿下来,并一开口就来了个高价——二十个金币。 张清须姓张名北辰,道号清须,在武当派中德高望重。其人外表朴实无华,注重节俭,心怀仁义,素有长者之风。江湖中人,都尊称其为清须道长。 “放心,你的血脉被封印了,需要一步步地解封才能起效果。话说回来,要是你生长在父族里,现在估计就要乖乖做只种马了。每天面对着一堆红粉骷髅,嘿嘿……”乾老阴侧侧地笑了两声,吓得孤落一阵毛骨悚然。 看到这一幕,帕德里克不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感叹的说道。 这龙豹王施展了尽一个时辰的妖术,使得无敌汉龙身边的将士全部变成了人兽妖,他们一个个丧失了理智,开始听命于龙豹王的指挥,手持兵器杀向了无敌汉龙。 虽然战斗还没打到这里,但街道已经没有了往常的热闹景象,居民们都在CCg的安排下躲进了避难所。 陆子皓,东城人都知道,海量集团的少东家,难道这个时候三更半夜的,也要把他抓到警察局吗?两名值班警察可为了难,这个怎么办?一来陆家可是得罪不起的,二来上面领导怪罪下来,两人又要挨批的。 可以说灵药城的人,可以不种植食物,但不可能不种植灵药,因为这些灵药都是可以去找红颜会的那些天仙换灵石的,而且收入也十分客观,有灵石还种什么粮食,直接花钱在外面卖好了。 经过互相吞噬的磨炼,重生的血肉潜力更大,力量更强,再次投入到互相吞噬的争斗之中。 “在下现居四品带刀护卫之职”展昭回答的语气甚是平淡毫无炫耀倨傲。 “我们刚才在寻找出现在那片空间的空间波动,看那个出现的空间波动是不是我们出去的关键。”青德在心里恐惧,因为这些他都不想说的,但是看到夜葬的眼睛,感觉自己深深地陷入了其中,把所有不想说的都说了。 谢宫宝一行立足一块圆形凸石之上,此石悬于高空,基此俯望,恍若云端观世,下界之景尽伏眼底,却极是遥远。虽说远是远了些,但下界怪吼之声倒能清晰听见。三人俯览半晌,始终只闻吼声,未见其物,方才安心。 第一百四十章 “少爷你怎么了?难道是处了什么事了吗?”进入了屋子,孙一剑就看见孙建南坐在之前的饭桌上喝着闷酒,少爷不是来找三宝的吗?怎么现在喝闷酒,难道说三宝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中国有句话叫做‘似曾相似’,呵,还是这个鬼调调。难道你就不是中国人么。还是在国外待的久了,就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国的了。 乾元的沉默与挣扎,在宋南飞看来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给众人看得而已。毕竟前一刻还在保护方辰,如今因为这些好处而出手,这显然是有些不道德的,之后名气也就彻底烂掉了。 “尹邱峰?难道你就是尹家的尹八卦!”孙建南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而在此时,原本被“i”颗粒吞噬的蓝细胞又出现了,不过却是以另外一种形式从“i”颗粒的头上长出来,蓝细胞一出来,“i”颗粒就吞噬,蓝细胞也不甘示弱,撕咬起来。 “你说你一口一个老娘,你以后还嫁得出去吗?”风魂休息的时候,也不忘奚落新月儿。 此时,伊雪和伊霜的忙活下,给蓝灵儿梳了一个简便的妆容,知道她一直不喜胭脂,也就只是画了眉,看着更清爽了几分。 因为018回忆与刘枫见面时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了,刘枫当时介绍自己时虽然话没说完,但是也说出他自己姓刘。 芙蓉凝眉,他完全不用这般早的出去,连早膳都不愿一起吃,怕是对她接老夫人进府意见颇大,更是不愿看见她与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所以才独身出门。 空气中瞬时凝固着紧张的气氛,刘平凡僵硬着身子,眼神锁在对方勾住扳机的手指。 “两人虽然一武一道,但修为境界都差不多。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现在两人都还处在试探阶段,没有出全力。”方天佑淡然说道。 章羽为二品将军,当然有自己的将军府,只是跟自己的太守府放在一起使用。 她像没事人一样,很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在他看来绝对会让她爆发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揭过,问了第二个让人难堪的问题。 右边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这是距离冯可儿最近的地方,林宇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么冯可儿樱桃般的嘴唇便会和自己来一个亲密接触。 “约个时间,我带你去见一见她吧,见了你就知道了,”林宇没有做出正面回答,长相这种东西就算他吹的天花乱坠,对方也是不会相信的,还不如眼见为实。 这时,方天佑从试衣间出来了,姚静初懒得再去理会贾老板,走向试衣间前的镜子前,和方天佑一起摆弄起衣服来。 方天佑来荒天界前,还清理了自己的储物戒指和八咫镜中的东西,将世俗之物,比如金银珠宝给留在了天佑峰。 因为莉迪亚是外国人,没那么讲究,所以姜奕就跟着君瓷一起叫名字。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个宇宙中的最强者,却也不敢肆意的在混沌虚空之中闯荡。 他抱着她去洗了个澡,秦沐一直睡着,不太配合,但他还是坚持着给她洗了一下,后来回到卧室,她睡着,他就抱着她又做了两次。 而秦墨大概是能猜到她怎么想的,也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笑着。 “鬼影前辈,您说够了吗?”玉惊澜抬头,神色冷漠。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其中那近乎暴戾的内力波动,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 林锦荣没有再问,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又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自己倒了一杯。 虽然苏绵绵是游戏高手,但是有一关却把她难住了,怎么打都过不了。 乔薇雅眨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怎么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呢? 如果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一定会马上开口问他,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他们才摆平族里人,住在他们村附近的外姓人得到消息也纷纷赶了过来。 “豆包,你没事吧?”见这边暂时没危险了,楚洛唯再次开始关心自己妹妹。 ‘轰!’我的大脑中的思绪就像是开坝泄洪的水流一下,猛的冲了出来,扰乱着正常的思考。 这是张风觉得自己手下唯一的好处,不会在张风想要安静的时候打扰张风,张风正好能理清一下思绪。 其实玄衣人此时也在斟酌,就算是金阳大城的袁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位厉害的炼丹师。 薄丝袜长筒靴,白衬衫外披着一件长风衣,简单却又足够的靓丽。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苟冲天彻底的魂飞魄散,残留的法则力量也成为穆尘补充自己法则之力的补品了。 “没错,那人身上有太古神禽毕方鸟的血脉,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的本体已经沉睡了超过六十年,至今还没有苏醒。”宁宇简单得描述了一下言毕方眼下的状态。 轰隆隆!上空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圣剑,剑身精光闪耀,带着浩荡的神光,让人难以直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剑身上荡漾出来,穆尘感觉心头一阵颤抖。 “凌风,你这个混蛋,你准备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么。”爱丽丝愤怒的说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熊善的神情一滞,随即露出苦笑:“恭喜。” 李追远:“节哀。” 先前找到老二老三时,谭文彬有所顾忌,考虑过要不要及时通知熊善,可熊善掌握着离开这里的经验,他要是找到人是没必要做隐瞒的。 而林书友、阴萌外加虎哥仨,总共五个人,放在没燃烧前的水潭里,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目标了,双方人却愣是一 萧可儿被他吓住了,这个八弟,一直阴冷,见了他们兄弟姐妹都爱答不理,除了他这个二姐姐。这时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她心有不安。恭喜自己?自然,生母抬了位分,自己也应当被恭喜。 过了一周,此地被吞云兽打碎的山峰,破怀的植物,都慢慢恢复过来,血蟒草从由复活,烈焰兽和归阴兽幼体嬉闹玩耍,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容若要当妈妈了吗?她不是一直跟他说,就算结婚后也要再去进修个三四年再考虑这个事吗?她一直那么发誓旦旦。 而后,它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缓缓转身,沉稳如岳,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三人开始就这些日子的事情闲聊起来,龙三也没有避讳,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简单的说了一遍。 得到了这些信息,宋铭马不停蹄,立刻赶往其他星球,寻找其余的八颗始祖之心。 可以说,在这样繁华热闹的都市中,特别是夜晚如此欢腾的时候,在所有酒吧都开业的期间,却有一栋大楼黑漆漆的,这不得不说很诡异。 随着巨大声响,爆开的还有这片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尘雾,一阵狂风扫过,所有的雾气都被推开,日光和尚不得已保持一阵荧光,才没有被这些不明雾气裹住自己。 卜想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窝里斗,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谢少跟他没有半分交情,他死他活他都不CAre。 我一直垂着头等他先走,目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可我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动,我便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不巧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眉心微微蹙着。 这倒是让负责广告的导演有些意外,毕竟他心里是觉得,能和林子幽拍吻戏,恐怕男演员都希望时间长一些。 是罗德,他正在基地养伤,却再一次不得不被迫苏醒,可就算他醒了也没用,那高速旋转的水压中,他根本稳不住身形,根本找不到我在哪。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曾雅静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楼梯口。 搜救进行到二十天后,终于停止了搜救,连警察都收队了,陈冬跑来这里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呆呆的。 “怎么?你有线索?”李强不由得震惊,他曾经只跟飘然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事情,难道他们有找到蛛丝马迹了? 在安排了这样的战术之后,我们的骑兵的压力果然减少了许多,被减速之后的冤魂,这个时候就成了我们骑兵的枪下之魂,尽管冤魂的攻击力很高,但是被减速的高攻冤魂还是要跪的。 刷的一道金光,我出现在了生命之城的回城广场,其余几人也是相继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听到他的话,我抬眼看去,果然,门口围了一堆人,看那样子,应该都是高三的,我心里瞬间就沉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毕竟,人家祖上是真的阔过。 阴家人出门在外,只需说一句:“先祖阴长生。” 接下来大概率会得到一声热情回应:“请上坐。” 这也是阴家族谱里夹杂的那些游记,看似低端枯燥,可李追远却能津津有味看完的原因,因为阴家先人们总是能凑进高端饭局,在平淡记述中冷不丁地给你来点惊喜。 不过,李 突然,一只白色纸鸢从屋顶缓缓飞了下来,唐梦大喜,转身抬头,只见唐影坐在屋顶,仍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衣,面容如玉,带着三分柔,对她笑,掌心放开,又是一直白色纸鸢缓缓飞下。 芮蚕姬抬头看去,只见众人的头顶上是一拢豁然大开的灰岩天洞,玉里刚才便是从这个岩洞中一路下来的。 如果孙子真的喜欢,那就遂了他的愿,老太太根本沒有门第之间,难免碰上孙子喜欢的,以前的沈佳瑶都沒享受过如此待遇。 “你滴一滴血到这个飞剑上,以后这个飞剑就是你的了,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就可以操控飞剑了,不过要想熟练,要想拥有灵活的操控能力,你以后还要多多的练习。”傲天把飞剑再次递回宝贝儿的手上嘱咐道。 宫人送了茶上来,莲华却连看都不看,狠狠拂过,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不会有事情的。”上官傲和杨修杰看着彼此,同一时间说道。 自从那日说到父亲,她对洛尘扬的态度,便一直是这么冷冷淡淡,却又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叫他找不到她的把柄一样。 “家?你觉得我有家吗?我敢回去吗?我还沒有说一句话,你就说我闹,我怎么敢回家?唐寒封,话我不说多了,我就那么一句话,我搬走,我现在就搬走,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说完悠悠就往家那边走去。 因为对方说今天也算是面试,梁以默就稍微穿的正式了一点,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看起來干练多了。 香港新义安老大向天歌,澳门赌王何鸿燊,台湾三联帮帮主大波,日本三田组组长,东南亚朝佛,巨象,暗夜行者,血影,亚洲全部重量级大哥全部到场。 汉考克发现有人被困铁轨,火车就要来了,而那人却被困在了车里,慌乱之中,被安全带卡了,如果按照正常轨迹走下去的话,过上几秒,就要车毁人亡了。 回想着记忆的路线,莫成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可谁知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了争执声。 “这个探查魔法使用起来对魔力的要求倒是出奇的低,就是对眼睛和嗓子的负荷太大了。”莉薇儿喝了一口水,又用随身制造的冰块用布包裹着敷在眼角处。 果然,陆氏日日都到福禄苑门前上演一出苦情戏,不折腾上半个时辰,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世祖伤好了大半之后,也听了自己院子的人说了陆氏的事儿,心里着实有些感慨。 那一股强大的作用力,直接凝聚在了蓝依的手掌之上,将蓝依反震了出去。 “呃……他是华夏大学考古系猪八戒先生的徒弟,更确切地说他应该可以算是贵校的徒孙了!”洛桑套近乎地回道。 星空当中的一个天尊,竟然将沈篱带走了,如此想来的话,沈篱只怕已经痊愈了,甚至现在,沈篱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也说不准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台上的解姓男子,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缕缕黑气,自下方不断向上升腾,汇聚到那黑色的漩涡中,使其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李追远注意到,解姓男子并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导。 头顶上方的咒云,本质上与他并没有关系。 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汇聚了,所以他们 受万众瞩目的是秋元康,都以为他掌控着整个事情的发展,所以当冲绳那边传来消息的时候,人们也都是把关注投向秋元康。 众侍卫激动的用眼神交流。虽然王爷表面冷酷无情,但对府里的侍卫下人还是不错的。从不苛责虐待,大家也是拜服感恩王爷的,只是王爷没有王妃这般亲切热情。 楼湛翻看着账簿,心下难以定夺——倘若交到皇帝手上,太师的罪名就被定下了——白亦蓉也难逃其咎。 巨蟒反应也很灵敏,两条蛇配合更是如虎添翼,柒染对付得很吃力,但始终没向墨白求救。 好久没看电视,还觉得挺有意思,主要是很放松,窝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 上面突然有了动静,而按照泷野的说法,她家是没有人在的,所以不是偶然,就是真的有人在。 士兵那颗因为战争而麻木疲惫的心再次鲜活起来,在胸腔里咚咚跳动。 一路走过去,杨飞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东西,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展品,每一个牌位,都包含了无数的屈辱,和无数华夏冤魂。 杨飞将那个士兵的尸体,拖倒车门口,口中低语了一声走好,扔到了路边。 她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有人说,所有的,都是源自于生活的点滴,甚至高于生活的描绘。可对于当事者来说,的情节,恐怕根本说不清生活的一角。 但是在之前和西梅对抗时,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脊骨和肋骨都被西梅用拳劲击碎,而且肋骨还刺进了肺里。 而贝尔萨看起来也需要证明自己能够延续上个赛季的神迹,超级杯是他的试金石。 加上本来心里对丁杰背着自己出于感激,就对他偷窥自己的行为没有过多反感,便任由丁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春光。 恐怕方证比敲钟人起来的都早,做了几十年的事情,武功还那么高,早起早已成了习惯,也没那么多觉要睡。 这是雨果弃用了纳塔利和里纳乌多的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年轻的佩鲁索因为这次失误就忐忑不安。 雨果也就是临时一想,既然佩罗蒂对足球有无限的热情,为什么不来试试这个,先学习学习,涨点知识也是好的。 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我还没用力你就变成渣了,王靳还能法力蛊虫就已经成了焦炭,闪电奔雷拳那么厉害了,他还是不要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好。 看着里面那个淡定的身影,山鸡很是诧异,这个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死狐狸……”花善云嘟嘟囔囔地骂着,然后捧了捧脸颊,从储物空间摸出一套新衣服换上……储物空间!她赶忙摸了摸胸口的绒毛,松了口气,还好,玉坠还在,那可是她的大半身家,真丢了她怕是得裂开。 赵泰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简单,其实这也是他战力复制的弱项,只有最生猛最简单粗暴的战力,并没有唐三那些特殊的技能和花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冶儒,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完成了吗? 方柳的娇躯都是有些颤抖,死死盯着那鬼莲‘花’果实反复的去看,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细节。 提姆教官瞠目结舌地愣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话,默认了这一个指责。 不过总得说起来,这价格还算是挺公道的,在那些副本之中,还标着一些危险地域,并有详细的注解,光是那副本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就价值好几万积分,再加上这域图,论起来,总价值也不少于十五万积分。 “是!少爷!”阿狼应道,大长腿一迈,猛的一跳,身体在空中迅速变换身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一记鞭腿已经扫到了白衬衫少年的面前。 费良言看着师意说:“走吧,愣什么,在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就不要睡觉了!”说完费良言扭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金修宸点头,想来以彭昊的性子或许会对这京都突然之间冒出的神秘势力而惊诧好奇,但要说他会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金睿的结果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马菲菲的人虽然没有伤到,但是警服却糟了大殃,胸口上的警服被划出了一道长长豁口!一抹雪白从中泄出,连连倆根胸罩带子都被划破了一半,险险的坚持着,包住了马菲菲的春光。 第二天,王泽明和王婷来到民团指挥部,一番恭喜之后,王泽明问道“陈兄弟,知县大人那里你准备如何应付”。 而胡雪峰则更倾向于让宁欣然被带走,毕竟,今天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知道杨千语也竖起耳朵听着,他有意无意地,把整件事说得更清楚。 他猛地转动舵盘,尽可能的想去躲避这个身影,但飞行船的响应速度却跟不上他的反应。 董辞逊带着苑萌走进一间房,“宝宝,抓紧洗漱休息明天还要过去汇报呢”。苑萌听了他的话,也没耽搁,她这些天的确很累,身体的疲惫让她有些吃不消。 看到他们这么执着,王三又在安抚那些受伤被处理过伤口的守卫。 负责放行的门卫瞧了眼邀请函,竟然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此时的董辞逊已经回到了部队,大宝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四位老人为了更好的带大宝,和大宝的外公辛铭桀商量,席穆在隔壁又买了一套别墅,两家并称一家住。 但更真实的话是,她的安全感从不是靠男人给的,也不是靠那一纸婚约给的。 林尘在一旁,双手抱胸,默默凝视了一会儿,便朝着宁欣然那走了回去。 “那我带你去看我师傅!”冬葵子虽然怀有身孕,步伐倒是轻盈,我挑了挑眉……便紧跟她其后。 因此佩玉便用了浑然无瑕的羊脂玉,雕作鱼状,垂着一把碧色流苏。 没办法,脚被冻的发麻,没有知觉,能跑就不错了,速度吗,就别想太多了。 杨杰并没有急于行动,杨杰在仔细观察,杨杰要看到姚欣,才能行动。 莫离知道太后这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他知道,他应该说些话来安定太后的心,但是此刻,想起毛乐言可怜兮兮地躺在冷宫里,他心中就觉得难受和烦乱,本该他说胡的时候,他一字不说,只定定地瞧着床榻上皇帝的面容。 梁柔根本不关心元家的人是死是活,就是元彰,梁柔也不关心,她只惦记着梁辛。只要梁辛安全,她就放心。 “姜静,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下药呢?你是太敏感了,来,坐下,我们继续玩。”李天逍的朋友淫笑着说道。 黑衣人双唇微微一动,便见他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毛乐言一愣,连忙俯下身子捏开他的嘴巴,他却死死地咬住嘴唇,最后,双眼睁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脸色渐渐转黑,只一会,便断气了。 “既然注定亏本,就不要做了,亏光了离场算数。”景王翻了翻身子,背对着毛乐言。 聂焱有些对不上他的频道,下意识说:“那是自然。”梁柔是他老婆,他当然会照顾好。 这是无可厚非的,羡慕之余大家纷纷从布告栏上寻找自己的位置。 自己会受伤,上官倾城也就知道,自身两翼的亲兵,必定死伤极为惨重。若非如此,他们绝对不会让敌军的长矛威胁到自己。 此时想要躲避已是不可能,林飞语只能咬紧牙关,周身肌肉紧绷,同时将内劲运达后背。 “说的对。”林月溪点头,眼眸微动,看向林飞语眼神多了丝赞赏。 但是,无人会去怪她,他们只当这宫主尚且年轻,很多人情世故都还不懂,是以,便也对她那冷漠的态度宽容不少。 这里面既有马上就能使用的强力手段,也有能够持续提升自身力量的修行利器,对比进入秘境之前,李晔已经强大了太多,并且会继续变强。 叶灵犀这次去商王朝,回来之后事情也多,每次都是匆忙的来又匆忙的走,这次,终于能坐下来,给慕名而来的病人诊断了。 可阿阔连动都没动,由着沧千渊脱开了她的掌心,却把手腕狠狠的一抖。 林飞语点了点头,抬头朝着王雨朵看了一眼,后者嘴角莞尔,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风情万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云城心中其实甚为诧异,暗忖他自己难道是霸气外露,刘青杞为之折服,显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刘青杞到底是真为了学医,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则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烘!”一团墨色的火焰从他手中升腾而起,夜阳将其丢入铜炉中,立即生起熊熊大火,两个通风口同时往外冒着热气。 二人话尽,庄护卫拜别正要走时,只听嘭声门开,竟是高丸踹门硬闯进来。 二楼的位置比较少,各种器物比一楼的要高档,所用的食材也更加的新鲜优质,不过价格也要高上很多。 “啪!”夜阳抬起手,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猛兽嗷呜一声,眼中露出懊恼之色,脑袋在夜阳身上蹭了又蹭。 谢宫宝把信抢来,冲诛姬和梅掌柜两个伸指虚点:“早知道你们合谋耍我,我就应该把信送出去,好教她过来拆你招牌。不过现在点到为止,别想再用这封信消遣我了。”说完,把信撕了。 当看到陆山民一脸苦瓜相的时候,海东青只是撇了撇嘴,“要是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自己百度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陆山民不认识这些东西。 “会的,一定会的!哈哈……”屠明也被董老说的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说不准由萨菲娜率领的源能遗族,日后彻底抛弃了科技元素,转而专攻源力修炼呢? “这个你放心,在地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我是谁也不会告诉的!”太白子当下做了保证。 可就是这样,也远非八岐大蛇的对手,毕竟教皇现在的实力是在一级或者是二级天仙左右,八岐大蛇是六级天仙,堪比八级,实力悬殊太大。 “两位帝者?有心事?”林天其实早就知道两人的心里所想,也是故意一问。 吞完了宝葫芦,他又潇洒的沉了下去,夏天想要回去须弥戒之中想想办法,却发现须弥戒不是摄不了远处的月溪,根本就是完全动用不了了,如今的情况能出不能进。 “好了,明天我和白‘毛’负责找一个较大的场地,这样你们招收到人,就有了落脚点,凝聚起来也容易一些,记住我们需要的是人才,不是人数,知道了吗?”狂人大声吼道。 说罢,中年人探手便去抓那鞭子,身手却是不错,怕是已经有了二级初阶的水准了。 楚虚华仍旧是不紧不慢,望着手中的箭矢,好似有几分发怔。但是他的眸子清明,知晓他并不是在发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拈住箭矢,看上去有气无力的将箭矢投了出去。 七鼎同时辅助,八鼎同时发力,将天上的天劫之力吸入进入了离火鼎之中。 一路相安无事,就连胡凯都有些要放心了,再前进三十里地,就是约好的城中官兵过來迎接的地方。 胡媚娘拿捏不定,她算不得一个很好的领导者,可就是因为她做不到铁血无情,狐族的人才肯死心塌地的跟着她,是好是坏不能一言而论。 “悦儿,没有想到悦儿的古古神兽修为也都很不错呢?”龙千绝夸赞道,悦儿是三者并存的强者,是逆天体质,而他也只是御兽师和御力师,他都有些羡慕悦儿呢?炼丹师是很受人尊敬的。 一方面他知道是秦悦擅自做主逼迫蔚惟一自杀的,相比较起来,秦悦对蔚惟一的威胁性更大,再者他也是提醒连子涵不要将心思用在裴言瑾身上。 她以前经过训练,那时候只是想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但却在速度和力量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而这边段叙初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裴廷清的病房,他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玻璃窗那里裴言瑾背对着段叙初,身形修长负手而立,正从高处俯视着这个城市的黄昏。 “你只要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等我来接你。”齐晦见湘湘有些发呆,语气更温和,湘湘也不再胡思乱想,连连点头答应,要他早些来接自己。 “咦!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漂亮的姑娘了。”年平崇突然发现秦云珊,眼睛定定的看着秦云珊,娇俏可人,眼眸清澈,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两相对峙,他居高临下俯视,绿眸幽光凛凛,说不出的森森寒意。心中有数他为何不立即作出攻击拿下我,刚才亮的那一手,必定是出乎他意料,他绝然想不到我竟然也能驱散那些蛇。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见裴言峤只穿着单薄的衬衣,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自己也犯病似的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陪他坐在那里吹着冷风。 这个决定做的很艰难,但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就不打算改变了。 现在最出名的两名国内的钢琴演奏家,一个是郎朗还有一个就是李云迪了。 毕云涛神情凝重,此时已经感觉到一股恐怖压力从遥远天际传来。 “这几次打电话你都没用原来的号码,那个号码是不用了吗?”齐安心疑惑的问。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语落寂静。 似是一块石头砸入湖面,“砰”的一声后,迅速沉底。 涟漪荡漾,复归平静。 可刹那间,却又风起。 几百年前就曾吹过来的风,再次燎起几百年来都未曾熄灭过的火。 波澜不惊的湖底,浆岩涌动,光焰流淌,将整座湖泊,彻底沸起。 宫殿内,所有人面朝着李追远以及其身后的 太阳系的那台千兆恩多拉在消灭饕餮先遣队之后就离开了太阳系,转而前往饕餮的主力舰队。 啧啧,这大将军府,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亲王府,就是阔气,和荣国府比起来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石霄和宁妙晴前些日子还来这里买过衣服,当时二人还买了一个情侣装,当时惊呆了众人。 剩下的嘛,金钱看起来不少,好几十万呢,可真用起来,巴不得更多点才好。 但葛城一直盯着雪莉尔,试图深入了解她的话。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 可就算这样,人类在天王星的探索度上,也只能达到平流层附近,远远没有到达天王星的液态海洋。 其他人立刻端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陈凯倾撒出大片密密麻麻的子弹。 默默的为韩雪凝递上一张纸巾,陈凯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情绪安定下来。 叶灵尘并没有运用体内的灵力,只是纯粹靠着身体的力量挥舞着天穹。 此时王掌柜已经彻底绝望了,就范弘道今天这表现,哪点像是能被选中的样子?但王掌柜也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引荐范弘道来应聘。 来到浴室中,将浴缸里放上热水,刘萌萌便心疼的开始揪着玫瑰花瓣,直到整束花被揪的光秃秃的,而浴缸里也飘满了花瓣。 就算整个北境都叫嚣着要讨伐天辰宗,他们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 日头渐渐升起,时间不知流失了多久,有不少路过的百姓远远围观,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手画脚。司盐城里两大最强衙门火并,这绝对是近几十年来的最大八卦。 由此申时行可以判断出,王锡爵仍与清流势力划清界限,为了避免两面受敌,难道这次真要被迫退让? 见荣嘉皇帝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才将荣嘉皇帝抬出了镇魂棺,将俏眉放了进去,俏眉虽然有些挣扎,但并没有很激烈。 白赫刚走,那个蛮荒域主就到了,可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出去。 “谁!”突然,七煞的老大眸光一转,隔空一掌震出,雄浑的邪掌透发而出的罡劲朝着树下的人冲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而在神宫城中,玄君正在跟苏昭温存,看着苏昭在不断的忙碌着,玄君就拖着病躯陪着苏昭了。 我无语了,不在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躺下来开始,我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有了一丝睡意。我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发现韦封楚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味道。那是因为什么,只要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睡得很好呢? 傅婳感恩戴德,临行时,夫君便叮嘱自己。一切须得按照皇后的旨意行事,哪怕此生她再难回平国公府,再难唤一句父亲,可如今却能了却心事,想来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 目送她哥离开,程佳佳侧头一看,顾佩卿还深深的望着她哥离开的方向,不禁对她更有好感。 老祖宗说着就招呼其他四位太上长老过来。那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透露着无奈。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李追远陷入了沉睡。 论资历论实力,润生肯定是团队里毫无争议的第二位,但润生不喜欢管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因此,眼下团队的临时指挥权,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谭文彬身上。 将军已经上去了。 谭文彬又是这儿的“八千岁”。 所以,在此刻,彬彬算是整个地下环境里,真正的第一话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都对沃克表示了祝贺,并且纷纷上来跟沃克交朋友。 北无忧这才点了点头,给了东方茹雪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我一瞧,树林子里有一缕青烟缓缓的飘荡出来,龙井往那个方向走过去,离得越近,那股白公子特有的异香也就越浓,终于,龙井在一棵开了满树白花的大槐树前挺了脚步。 枫叶林里比外面要冷,萨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边的游客渐渐的变少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冷,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哈了口气。 同样的,白冷叶手中的云霄剑也是光芒大增,身体周围的青色火焰冲天而起,最后化为一条上百米长的巨蟒,那周身的温度让空间都是极度扭曲起来。 一切的一切,发展都很迅速,白冷叶成为真正的世界首富,那些零头,都比超级富豪多很多,现在的白冷叶算的上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那就看你能变得多美了……”沃克揉了揉妮可的头,淡淡笑道。 柳婉婷微微一愣,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枪,对着门外狠狠的开始射击,一连串的打了七八枪,然后碰了碰一旁正在发愣的东方茹雪,示意她把北无忧挪开,别让北无忧再受到任何的伤害。00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沈君墨幽怨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接着是他轻轻收拾东西的悉碎声音。 黑山老妖知道孙悟空说的地鼠就是他的人头炮弹,所以无奈的转过身,露出肚皮,一咬牙一使劲,生出五颗人头炮弹来。 三头蛇的生命力很顽强,哪怕三个蛇头都被砍了,它也没有立即死亡,仍然还能继续往前走。 当然了,不说破只是暂时的,要是‘古董爱好者’又来威胁他,说不定他就会改变想法。 但听说黑铁铺的老板娘喜欢圆滚滚的东西,所以黑铁铺的老板也就把自己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别的不说,猛一瞧,还真有的可爱。 过了没多久,张翰明就是冲向了山坡之上,这身体好了,一点也是不累,没过多久,他就是达到了这段老住的地方。 莫羽立刻开启了“霸体”挡住了骆修的攻击,莫羽一震就把骆修给震开了;骆修被莫羽震开后立刻退了很远半跪在地上吐出来了一口血,骆修看见莫羽没有事情后立刻拿出来了自己的武器。 一个警员也是提醒道,看着张瀚明没有醒,反而是嘴巴都是吐了一些白沫了,这让他们这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噗。”剑刺在疯凶至尊的喉咙处,因为有甲衣保护,未曾刺穿,可许飞跃剑中蕴含的可怕冲击力却让疯凶至尊的身躯成了齑粉。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黑色铠甲,双手柱着一把黑色的阔剑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瑞又打开一张大图,这是他专门请鹰腾做的,这份地图上,醒目地标记着一个个征战的目标。瑞用手指一个个比量着,计算着他们的距离,他需要提前制定一份战略计划。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卷完 “你确定,要车出这个?” 葛师傅有些面色难看地拿着图纸。 图纸有两张。 第一张尚在合理尺寸范围内。 第二张不仅尺寸夸张,青筋毕露,端头还带弯曲。 “对。”谭文彬给葛师傅递了一根烟,“辛苦你了。” 第一张是给小王公公的,第二张是给大宦官的。 俩人会葬在一起,所 即便吴昊现在再怎么天才,也仅仅只是个四阶,还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而这里的科技水平的发展比前世大概低个十年左右,不过世界格局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田怡已经了解叶无忧的性格了,暂时还没有生气,非常自然的和他交流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他跟自家夫人说话,这位老神在在的盯着,是丝毫不将先贤的教化放在眼里。 正当想要开门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撞搁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金发碧眼的欧国人,对于下属向他汇报的这件事情,他意味深长的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兴致勃勃的取了块肉,用准备好的树枝串好,将之伸到了火上。 秦峥他们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顿时引得那些人回头看了看,不过旋即就又转过去了头。 城门口排着大量准备进城的人,费拉里从落叶镇而来的商队也在队伍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领头的人见到叶无忧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底细,内心震惊。 “不妥,东宫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只是观察,真抓人时不会动手,怎么可能再派人来?何况东宫还有谁能比两位厂公地位更高?”李孜省也表示反对。 在十分钟之后,今日头条,有事说事,晨间早报……等诸多刊物上,出现了白虎的身影。 袁茂与樊大坚同时点头,脸色微变,虽然在庙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还是被那场交锋震住,至今心存余悸。 欧阳家在燕京,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所能比拟,如果欧阳老先生在车上出了事,这责任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可惜他并不知道钓客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敢说出来,因为那会让他羞愧至死。 胡桂扬估计这几人后半夜能追上郭家村的队伍,应该不敢动手,明天下午能回来报信,真相就会暴露。 那刘执事看着游思思都没有意见了。也就不再劝了,最主要的是,游思思的实力,可不是普通的生死境。如果说别的生死境接这个任务还会有些危险,但游思思显然不会。 苏婧心下一喜,面色微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衫,赶紧也跟了过去。 耶和华打了个响指,磅礴神力波动一闪即逝,而阿努比斯那边却一脸惊骇,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作甚?”道牧并没有停下动作,在他看来,滑稽的一切,且实打实的有成效。 听闻族长说到这两个字,其他家族成员无不惊讶,因为他们葛家是百年灵植家族,底蕴虽然有一些,但距离灵膳家族还有一定差距。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红豆落水之后,她的癫狂姿态,不禁都噤声沉默。 意外的,师徒二人为了马车夜间行走方便而设计的马灯竟然让军部看上了,让俞旺斋再次入了皇帝的眼。 直到曹燕将“香水沐浴露”项目放在办公桌上,李静儿方才微微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203忽然笑了。笑声很机械,仍然摆脱不了系统的虚假味道。赵若明第一次听到203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课铃声响起,早上八点的课普遍是缺勤比例最大的。 虽然有夜生活的大学生是少数,但并不影响没有夜生活的他们夜里不睡觉。 尤其是对一些非专业课而言,上课老师要是不频繁点名,往往会门可罗雀。 朱教授从来不点名。 李追远亲眼目睹了他课堂上的学生由多转少再由少转更多的变化过程。 三人离开饭厅,黎煜烨往自个的院子走,夜翊珩则是跟着黎语颜。 只有吴家亲自出马,才能让夜家和沈家忌惮,退出这次针对银河科技的事件。 武氏兄弟感觉到后背一凉,循声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声震天虎啸,两人直接瘫倒在地,两条腿软成了烂泥。 大佛果实带给他无比的专注,而过分的专注,让他在修行时心无旁骛。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瓜久久失神,过了好半晌,他才缓过劲来。领着周商前往公共药庐。 吴老夫人提议,让机器人来选择他们未来的主人,对大家来说都是公平的,姜崖也很支持。 “太医院好大的胆子,连您的面子都不给?”属下愤愤不平的对内侍老高说道。 若是往常,他这样的人物,可不会跟一个不入流的庖厨这么和气。偏今日怪事,兴许是对方一身气质根本不像是个庖厨,难免生出好感来。 脑中响起母亲曾经的话,沈星夙此人,当得起京城第一公子称号。 因为五帝道场的主人,永宁城新晋的传奇武者周商,对于弟子的修行进度,根本没有规划和要求。 李长安笑吟吟的看着此时的方正,因为李长安就喜欢方正这没有见过世面的沙雕模样。 白凤淡然说道,面色不起涟漪,随后便踮起脚尖飞身而起,离开了这里。 苏倾情由于是不太会玩这个东西,就坐在那边看着她老公玩了几句。看了几句,感觉好像也很简单,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三人谁都能看的出他的难过,偏偏除开这句话他再没了其他表示。 这样的场景她不知道见识过了多少次了,每一次她这两个兵王保镖都不会让她有任何的失望。 雕像浑身肌肉发达,体型健壮如牛,可以说全身上下都是疙瘩肉和腱子肉的结合,到是和自己开启二挡后有七八分的相似,看上去威武雄壮,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感。 有他这句话,玩家组织里的其他人肯定不会再有什么想法,即使拜幽教也不敢造次。 听阿婆这样一说,寒初夏又一次体会到了,这时候办个酒席,真是简单的不要不要的。能有个大肉团儿,便算是很大气的。 喊杀震天,一时间混乱之极,前方的神药被人瓜分,得到神药的立刻后撤,其他人在后方追杀。 看样子,陆景渊也是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到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叶凝的心里就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事情来缓解这样的情绪。 早上一队身着整齐戎装的兵勇过来了,簇拥着骑马胸前戴大红花的马昂出了门,身后跟着四个轿夫抬着红艳艳的喜轿,还有人吹着唢呐、敲着锣,看起来热闹极了。 马昂听闻院子里没脚步声了,赶紧把秦柳和两个孩子从尸体堆下翻出来。 杜绍桀面上没显露,心里却道:还不是那夜你二人过于趾高气扬,所以才露的馅。 第一百五十章 天刚蒙蒙亮,谭文彬就醒了,打算去卫生间放个水,回来接着再眯一觉。 一睁眼,就瞧见小远哥坐在书桌前,墙壁上挂着一幅刚画好的画,画中人手持一盏蜡烛,诡异森然。 谭文彬马上坐起身,默默地走到小远哥身后。 他很诧异,这是江水又来了? 李追远开口道:“通知其他人,进入戒备。” “好。” 谭文彬披起衣服,走出自家寝室来到阿友寝室门口。 这个点,寝室里其他人都在熟睡,直接敲门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自己左肩。 怨婴抬头,鬼气发散。 他清楚,先前不管阿友睡得再死,这会儿肯定直开竖瞳:有邪祟! 果然,很快寝室门就被打开,林书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向谭文彬:“彬哥?” “通知润生和萌萌,进入戒备。” 林书友马上神情一肃:“明白!” 谭文彬马上去卫生间放水。 他让阿友去做传达,还真不是为了偷这个懒,而是他清楚,新加入团队的阿友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参与感。 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跑腿工作,他也甘之如饴,这可以不断加深“我是团队一份子”的认知烙印。 以前刚入伙时的谭文彬,也有过这一时期,没点活儿干全身刺挠。 寝室里,李追远继续看着自己画的这幅画。 他现在需要理清楚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是第五浪来了么? 不,不应该的,它不可能这么快。 自己第四浪超前解决,接下来应该有一段较长时间的安稳期,或者叫休整期。 哪怕江水想要对自己继续改变策略,也不可能沦落到以量和快节奏取胜,让你喘不过气,这不符合出题人的审美。 换个角度来说,它要是真这么低级,反而是李追远乐见的。 因此,这应该不是自己的第五浪,不是来自江水的推动。 第二个问题,目的。 下午吃饭时,金狮对自己睁过眼。 晚上睡觉时,狮灵入梦,不惜以燃烧己身为代价,对自己传达讯息。 它是在向自己示警呢,还是在向自己寻求帮助? 类似的事,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第二浪的大鱼和第四浪的赶尸道人,其实都相当于在向自己求助。 但那是在走江中,自己必须要去面对,且对方向自己求助的同时,也代表自己也能从中得到一定的便宜和助力。 所以,李追远认为狮灵是在向自己示警。 不会是求助,因为没到那份关系,且对方也没给予自己足够的利益,自己不会去多管闲事。 当然,对自己示警的话,也是有利益诉求的,只不过诉求在后。 等自己确认示警是真实的,解决完这一问题,认可它这份狮情,那就必然会想报答进行回馈。 理清楚这些东西后,李追远再看画中人时,就清晰多了。 怎么, 是你要来找我? 喝汤, 你当你是孟婆呢? 谭文彬回来了。 李追远站起身:“彬彬哥,把画摘下来,我们开个会。” “好嘞。” 商店的地下室,私密性很高,适合开会。 缺点就是有点昏暗,哪怕有一个灯泡,可打开后泛着黄晕,更显阴沉沉,但也挺符合会议精神氛围。 进入戒备,是《走江行为规范》里的用语。 通知下达后,团队里所有成员立刻切断所有非必要的社交,保持短距离呼应,不再单独行动。 这都是大家都认可的经验教训总结。 只是,以前都是以此方式来应对走江的,只有在感知到浪花湿鼻时,才会进入这一状态。 “这次,我觉得不是浪花。” 李追远的声音在润生房间里回荡。 阴萌的房间不适合当作会议室,因为有人要抽烟。 谭文彬坐在那里,点了一根烟。 林书友把手伸过来,想学着点一根,被谭文彬一巴掌拍到手背,回瞪了一眼:不学好。 其实,李追远知道,谭文彬这烟戒不掉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伴随着一浪一浪走过,他肩上俩怨婴拥有了一定功德,得到了进一步复苏,原本的封印已经有些难以隔绝它们俩对宿主的影响了。 谭文彬会一直承受着心烦意乱困扰,尤其是在思考时,情绪会明显焦躁起伏,但他一直在克制着,也没对外说。 润生则点起了“雪茄”。 他不擅长整件大事的思考,好在团队里也不需要他这颗脑子。 但开会时,他还是希望能听懂更多。 房间里,除了昏暗外,还加了一层烟雾缭绕。 若是有人从外头经过,爬下来通过半截窗户向里看,怕是会误以为看见一群鬼影在里头开会。 小黑继续睡得香甜,狗鼻子一吸一吸的,润生吐出的香雾被其吸入,显得很是惬意。 以往润生在房间里抽香时,小黑就跟着一起吃,纯当排风扇使了。 小黑时不时打个小嚏,今儿个烟味道不纯。 阴萌用绳子,将那幅画挂起,绳子中间带个把儿,可以让这幅画在众人面前,缓缓旋转。 李追远:“不是走江,狮灵示警,我怀疑,是有人要算计我们。” 谭文彬:“那会是谁呢?我们一直与人为善,真的没什么仇家。” 这就是寻仇奔着户口簿去的好处。 当你寻思仇家时,很好做排除法,因为基本都排除了。 李追远:“可能不是针对我个人和团体,针对的,可能是秦柳家,秦叔走江失败,就是被外人算计了。” 润生猛抽了一大口香,师父的仇,他得去报的。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问道:“需要汇报给老太太么?” 敢奔着秦柳两家走江者下手的势力,肯定不凡,普通门派家族,根本就不敢有这个勇气。 而且,这次不牵扯走江,不沾走江因果,老太太那边,是可以出手的。 李追远:“秦柳两家虽然人丁稀薄了,但老太太要是真发起狠来,带着秦叔和刘姨,还是能让外界忌惮的。 秦叔走江失败是因为被人算计是真,但老太太应该也只是能猜出是哪几家会下这个手,却也无法锁定真正下手的那一家。 这应该是龙王家族之间的竞争默契和潜规则。 我相信,对方既然敢出手,那就必然会把细节处理干净,不留马脚痕迹。 现在告诉老太太这件事,没必要。” 李追远说到这里时,脸上神情出现了一抹痛苦。 好在光线昏暗,且烟雾缭绕,再加上其及时低头,给瞒过去了。 纯理性角度分析,赶紧告诉老太太,才是对的。 老太太当初能对秦叔的事,忍下去,吃一个哑巴亏;现在的她,年纪更大了,对自己比对当初的秦叔更看重,是不可能再选择忍让了。 所以,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那老太太就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带着秦叔和刘姨,去找那些可能出手的势力,上门挑衅拼命。 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做的,无所谓,随机选个倒霉蛋,老太太、秦叔和刘姨,至少得牺牲一个,去给那一家狠狠咬下一块肉下来。 以这种方式,让其它家忌惮,从而吓退那只企图探过来的手。 对于已经塌落的秦柳龙王门庭而言,只有这一个解法。 老太太白天听自己和阿璃弹琴时,所流露出的杀意,其实就是她这种念头的体现,她已经在准备牺牲自己了。 把这一“正确”做法给压下去,开始感情用事,让李追远感到痛苦。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李兰洗手时的神情,那是一种对“愚蠢思维”的厌恶。 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煎熬,李追远开始寻找新的逻辑自洽。 那就是老太太如果这么做了,那还会激发出另一个可能,让那些势力重新意识到秦柳两家这一代走江者的不同寻常,那就更不可能让其成长起来重振门庭。 因此,那只手可能不仅不会被吓缩回去,还会再多出很多只手,一同向自己伸来。 而且,也不排除有龙王家以下次一级别势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浑水摸鱼,挑起矛盾,让龙王家先进行内耗,好给它腾出位置与机会。 换做以前的秦家或者柳家,面对这样的事,可以有更多的法子,甚至都不用动手,同一个圈级里彼此通个气,知会一声,就能解决。 但现在,老太太手里的牌,真的太少,也就很好判断她的出牌顺序了。 呼…… 李追远舒了口气,舒服了。 林书友好奇地问道:“可以这样直接杀戮的?” 谭文彬解释道:“一般不可以,走江代表替天行道,想杀走江的人可以,要么得有直接因果,可以说得通,要么就得为此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就比如那天的赵毅,他只要不停喊着捍卫正道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提前剪除掉这一竞争对手。” 林书友:“那他们愿意为了解决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么?” 谭文彬指了指这幅画:“要是愿意,干嘛不直接派几个真正的高手来,反而整出这玩意儿。” 听到这话,李追远猛地抬起头,双目一凝。 “诸位,我怀疑我的推算,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润生手里的“雪茄灰”,都掉落了一截。 大家早已习惯了在小远过人头脑带领下,甭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做到从容和先知,这还是第一次,在事头刚开启时,小远就先把自己给否定了。 “那只手,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聪明太多。 我不知道那只手的背后,是否是另一个龙王家,但它既然敢伸出手,就意味着其底气,至少认为自己不逊于此时的秦柳家。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龙王家的底蕴。” 李追远嘴角浮现出笑容。 对方的谋算层级非常高,这种对手,没有让少年感到害怕,反而让他内心产生了兴奋。 其效果,不亚于操控一头死倒。 李追远:“纸和笔。” 润生马上从放在床边的登山包里取出纸笔,放在了少年面前。 李追远拿起笔,在纸上很随意地画出四道波浪。 “正如阿友刚才所问的,对方当然不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那只手,不仅不愿意付出无端杀死走江者的代价,也不愿意直面秦柳两家的极端报复。 它在布局, 布的是一种,让其它所有走江者,事后看来,都会感到可怕畏惧的一个局。 那个狮灵,压根就不是单纯的示警,它就是布局中的一环。 我会从一开始就想错的原因就是……我们有着超过正常走江者的认知深度。 这一点,可以从上一浪中,我们团队和熊善团队的对比中,清晰看出。” 谭文彬附了一句:“走江者……” 他听懂了。 但为了照顾目光依旧清澈的那三位, 他圈了一下重点。 主要也是省得小远哥再累赘地做进一步解释。 小远哥以“走江者”来指称,熊善不是走江者,但其资历经验丰富,所以,小远哥这里意思就是,他们这个团队,因为《走江行为规范》,高出同级别的同行太多。 这也是为下面所说的,提前做个铺垫。 李追远:“我们要是把我们的认知,降低调回到正常走江者的水平,然后你会立刻发现,这件事,变了一个模样。 首先是狮灵示警,在我这里,出了这一幅图。 我们的第一反应, 应该是什么?” 林书友抢答:“新的一浪,这是线索。”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对其点点头:“对,没错,奖励你把《走江行为规范》和《密卷》抄十遍。” 林书友:“额……” 林书友很想问,为什么答对了还要罚抄。 李追远补了一句:“因为你受这两本书的影响最小。” 林书友低下了头。 叫你调低认知,尝试代入,结果你一下子就代入成功了,说明你认知本就处于这一档。 谭文彬、润生和阴萌,则在稍后各自点了点头,他们确实是在切换思维,但有些困难,同时有一点绕不开去,那就是这一浪的衔接,太快了。 李追远继续道:“阿友的节目被临时合并了,咱们这里是按照正常流程走的,按理说不会出现同品类节目撞车,所以,应该是对面出了问题。 折中解决的方法就是把原本的两个节目合并成一个节目,两头不认识的狮子一同上台,必然是要较劲的。 我们昨天下午后的展开,其实就是正常情况下的推演。 狮灵示警,带出了走江新一浪的提示,这就是一条可供反推的因果线,我们会溯源,再次去找周家兄弟,找节目主办方,找对方学校的相关人员,把这条线,一路逆流往上摸。 除此之外,我怀疑接下来这几天里,还会出现第二条、第三条线,触及到我们身边,形成一种合力。 而这,就是这只手,聪明的地方。” 谭文彬马上开口道:“我艹,它在对我们模拟走江!” 阴萌接话道:“若是我们折在走江中,那就算老太太那边,也只能认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就能避开所有嫌疑,获得安全。” “而且,那只手要是以引导的方式,让我们去找寻这位……”谭文彬伸手拍了拍这幅画,“那就是我们自己主动上门招惹的,或者说,是主动去除魔卫道的,那么那只手所需背负的因果代价,就很小了。” 润生吐出一口浓郁的烟圈:“它两头都不沾。” 谭文彬深吸一口气:“这是把借刀杀人,玩儿成艺术了啊。” 见大家都说过话了,林书友附和了一句:“是挺吓人。” 李追远:“有一个漏洞。” 谭文彬、阴萌和润生齐声道:“太快了。” 自己团队,第四浪刚走完,第五浪就不应该这么早来,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李追远:“但这正是对方真正高明,也是真正吓人的地方,那只手,甚至能算清楚我们的走江频率。” 说着,李追远拿着笔,在纸上画好的第四个波浪上,向下一划: “眼下,不就是我们正常开展第四浪的时间么?” 大家伙都站起身,看向这条线,起初,都有些疑惑,然后一个一个的,露出恍然的神色,紧接着,或咬牙或吸气或抿唇。 他们看懂了。 之所以会出现这个漏洞,是因为在小远哥的带领下,大家伙超前完成了第四浪。 这一点,那只手……并不知道。 所以,它选择在此时发动,眼下的这个时间点,正常情况来说,正是大家第三浪结束,安稳期也快结束,开始收起心思集中注意力,捕捉任何一片江水浪花的时刻。 剔除掉这一漏洞的影响,那只手是真的算计好了全局! 谭文彬:“难怪,小远哥你刚才说,你看见了真正的底蕴。” 阴萌:“所以,我们接下来只需要不去搭理这些天会出现的线索,就能避免撞到画中的这个东西了?” 谭文彬:“那只手可以在这里引导我们去找那东西,就不能去引导这个东西来撞我们么?只不过我们要是不搭理,那只手会因此付出更大一点的代价而已。” 李追远:“现在开始分配任务。” 谭文彬和润生放下手中的烟和香,阴萌和阿友也绷直起后背。 “林书友。” “在!” “你去接触周家兄弟,去接触主办方,去接触选送节目的校方相关负责人,你负责把已经出现的这条线,给我往上摸。” “明白!”林书友先挺起胸膛应下,“我绝不会辜负小远哥的信任!” 林书友很兴奋,自己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 李追远:“你一步一步往上调查就是了,就算遇到坎儿,那只手也会给你线索帮你排除困难引导你继续下去的。 你要是调查不出来,它比你还急。” 林书友:“……” 李追远:“其余人,天亮后,照常活动,做出一副你们是在主动接江水的架势,方便对方把接下来的线索交到你们身上,可以多外出。” “明白!” “明白!” 李追远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有一点需要注意,这次不同以往,接到线索后,不要求快,要求慢,每一步,都给我尽可能地慢下来 任何一个阶段的新进展,都必须做最及时的交流汇报,如果人在外面,就把进展汇报到商店陆壹那里。 谭文彬,给陆壹涨工资。” 谭文彬:“明白。” 李追远:“我们已经做过实验了,大家在脑海中回忆温习一下,上一浪中,我们是怎么去的张家界。 我要求你们,从现在起,就要开始琢磨各自的剧本路线了。” 少年握着笔,在自己先前画的那条竖线上,又拉扯出一条波浪: “那只手,不是想要布置一个虚假的走江波浪,引导我们往里钻好借刀杀人么? 那这次, 我们就把真实的江水引过去,给它淹死!” …… “咔嚓!” 正在睡觉的邓陈,听到了照相馆的开门声。 他马上坐起身,伸手从面前洗照片用的药水池里取出两颗眼球。 晃一晃,哈口气,撩起睡衣擦一擦,再按回自己眼眶中。 药水池里,还有三道小小的身影正在游动,那是他的三个好兄弟。 不急不忙地推开房间门,来到前台,看见了坐在小沙发上翘着腿的谭文彬。 谭文彬有的,可不仅仅是宿舍大门的钥匙。 邓陈:“请吩咐。” 谭文彬:“打扰你休息了吧,不好意思,来,借你的眼珠子,帮忙滚一滚。” 一幅画,被交到了邓陈手中。 “请稍等。” 邓陈拿着画走了回去,开始工作。 没多久,他就拿出一张长长的大照片出来。 谭文彬接过照片,自己旋转角度的同时,照片里拿着烛火低着头的人,也在转身。 邓陈:“我做了些细节上的补足,可能会和真实有所偏差。” “没事,已经很好了,你很棒。” “他是……” 谭文彬有些意外道:“怎么,你认识它。” “不,我不认识,自有意识起,我们四个都在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对这个世道的了解,我们远远不如你们。 但我从小远哥的画中,感受到了小远哥想要表达的感受。 它,很可怕。” “你还有什么感觉?” “洗这张照片时,我很怕它会忽然抬头。” “继续说,还有么?” “小远哥的画工,是真的好。” “远子哥不在,不用拍马屁,你多给我提供点有价值的线索,我回去后以你的口吻帮你拍。” “是这幅画的质感。” “质感?” “它可能并不存在于现实。” 这本该是一句废话,毕竟是在梦里看见的东西。 但谭文彬却眯了眯眼,往邓陈面前凑了凑,小声道:“再说详细一点,加油,组织一下你的语言。” 他能感觉到,邓陈是有所发现的,毕竟对方是黑蟒之眼。 只是对方在语言描述上,有所欠缺,戳不到那个点。 邓陈眼睛转动几下,最后干脆抬手一拍后脑勺,把两颗眼珠子拍下来,递给了谭文彬。 “我又拓印了一份在眼睛里,这是我的感受,您体会一下。” “怎么用?” “就这么用。” 谭文彬一手一个眼珠子,摆在自己双目前。 这个举动,很像小时候玩弹珠,把两颗弹珠摆眼睛前面观察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看到了。 眼前依旧是那个手持烛火的人。 不过这次,这个人的身影,出现了由实转虚又由虚转实的变化,的确是一种很诡异的质感。 谭文彬皱着眉,他觉得,小远哥在画这幅画时,只是把梦里所见的画面神韵尽可能地描摹出来,小远哥自己可能也没对此有深入的感知。 这在局里很正常,找到物证是第一步,接下来交给专业部门进行物证分析,才能让物证开口说话,得出更多信息,邓陈就是分析科。 最终, 谭文彬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一句比邓陈更像废话的话: “这家伙,像是存在于梦里。” …… 平价商店。 陆壹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 他本来在这里的工资就挺高的,超出其做家教的收入,而且又在校内,很是方便。 因此,一些水课他能翘就翘了,只为了多在店里守一会儿,以对得起这份薪水。 先前,他刚进店里,谭文彬就走过来,拍着他肩膀对他说,他又被涨工资了,而且一涨就是百分之五十。 额外增添的工作内容就是,他们这一小圈人打向店里的电话,他得做好记录并及时转达。 事实上,他以前也是这么做的,没觉得有什么辛苦和累的,不就是接接电话传传话的事么,虽然有阵子接电话时,他感到了莫名心悸,吓得他回寝室重新摆起了供桌。 但事后分析,可能是近期睡眠不好导致的。 谭文彬的加薪要求,不容拒绝,陆壹最后也就接受了。 他有种感觉,好像自从自己祭奉起那位老乡后,就一直在走好运。 陆壹双手合什,在面前晃了晃,嘴里默念道: “红肠鬼保佑,红肠鬼保佑!” 正虚空拜着呢,陆壹就看见阴萌和润生并排向外走去。 阴萌对他问道:“你今天课多么?” 陆壹摇头:“快期末了,没什么课了,我今天可以守一天,正好没客人时可以做一下期末考复习。” “那你辛苦,我带润生出去买衣服。” “哈哈,好。” 陆壹笑着点头,同时有些奇怪,阴萌喜欢出去逛街他是知道的,但润生其实不爱往外跑,润生只喜欢在店里搬货。 不过,管人家的事干嘛。 陆壹拿起电话,拨通按钮,他打算给家里打个电话,让爸妈再给自己寄些红肠来。 润生和阴萌走出商店,刚下台阶,润生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他宁愿在老家时,一天给李大爷送十趟货或者跑去砖窑厂里搬砖,也不愿意陪阴萌逛街。 “不是才买过衣服么?” “才买了几件啊,昨天也就一件上衣一条裤子合适的,其余的我待会儿都得拿去退了。” “也够了,衣服没穿到不能补时,没必要买新的。” “不出门怎么给那只手制造机会递送线索?” “你可以喊郑佳怡去逛街。” “这时候喊她出来,我怕她会被牵连。” 润生点点头,他认可这个理由,还是跟着阴萌继续往前走。 阴萌挺开心的,她扬起手道:“喂,你怎么这么不开心啊,我小时候要是有人能带我去买新衣服,我会开心死的。” 润生:“那是人贩子。” 阴萌对润生翻了个白眼:“你小时候就不想穿新衣服,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下?” 润生:“我和爷爷捞尸,身上有味道,没有孩子愿意和我玩。” 阴萌语气一下子陷入了低沉,说道:“我也是,街上的同龄孩子,都被他们家长要求,不要和我耍,说我家开棺材铺的,晦气。 小时候啊,就算爷爷给我买了什么玩具和娃娃,我也没人能去炫耀,呵呵。” 阴萌说着,就低下了头,用力吸了两下鼻子。 润生闻言怔了一下,最后只能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去,然后回头催促道: “走,去买新衣服。” 阴萌伸手擦了一下压根就不存在的眼泪,伪装出“破涕为笑”的神情笑道: “好哇,走呀!” 小皮卡被谭文彬开走了,俩人只能走到校门口。 阴萌:“我去打出租车。” 润生:“坐公交。” 阴萌:“唉,小时候看见别人家坐出租车时,我就好羡慕,可惜……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阴萌自己都绷不住了,笑了起来。 紧接着,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润生,问道:“你刚没看出来我在装可怜么?” 润生:“看出来你在装了。” 阴萌:“那你还乖乖听话跟我出门去买衣服?” 润生:“童年的遗憾,不是装的。” 阴萌顿住了,然后手往腰间一放,恨恨道: “我恨不得拿鞭子抽你,破坏我今天出门时的好心情!” …… 林书友来到金陵大学,昨天吃饭时,周家兄弟说出了自己的院系,外加他们俩会舞狮,在学校也挺有名。 通过打听,林书友找到他们的寝室,但他们室友说他俩大清早地就出去了。 林书友留意到,他们宿舍角落墙壁处,新贴了一张大大的粉色星星壁纸。 要是李追远或者谭文彬在这里,肯定会上前扒拉看看里头,看看是要遮掩什么痕迹,随后就会发现墙壁的焦黑色。 但林书友只觉得,男生寝室里贴这种壁纸,挺娘的。 然后,他就走了。 接下来,他通过询问路上学生的方式,硬生生找到了线索,从学校生活区,来到了毗邻学校比较偏僻的一条河边。 还真让他给找着了周家那俩兄弟。 周成和周锋正对着一处新埋的土堆说话,然后二人红着眼转身离开。 林书友等他们离开后,走到那处土堆前,从包里掏出一把三叉戟,打算挖挖看是什么东西,毕竟这应该是极为重要的线索。 刚刨了两下土,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侧过身,回头一看,看见去而复返的周家俩兄弟,一个手里捧着纸钱,另一个手里拿着蜡烛。 周家兄弟俩脸色十分难看,原本哭红的眼睛,变得怒红。 林书友:“对不起,请听我解释。” 周成:“好,我听你……” 周锋丢下手中的蜡烛,一个快步前冲,然后对着林书友就是一记飞踹。 林书友侧身避开,然后习惯性地抬腿顶了周锋腰部一下。 这是练武之人的本能招式反应,昨天在舞台表演时,身上顶着个狮子对他限制很大。 就是因为这一顶,周锋飞踹方向改变,双腿直接深深插入刚埋狮头的松软土坑中。 周成见状,举起拳头,也冲了上来。 三人当即火热地打成一片。 …… 寝室里,李追远给自己布置了一个测算阵法。 他坐在阵纹中间,点燃三根蜡烛,开始念诵咒语的同时推演,他在尝试自己算自己。 算到一半,他马上停下。 算自己是犯忌讳的,他不可能再次犯这个错误,只是想通过这一方式来探知,是否有人在推算自己。 没能感知到。 这意味着对方可能有更高明的方式,至少是更完善的布置考虑到那只手的背景,这倒也不奇怪。 将这个阵法布置给擦去后,李追远调转铜镜,将寝室里的隔绝阵法开启。 然后他到床边蹲下,将放在床底的那个大包裹给抽出,随即走回书桌前,将其剥开。 这本《邪书》,上次燃了,这次打开后,没丝毫复原迹象。 李追远将其摊开,掠过烧黑的纸,找了一页仅仅是熏黄泛卷的。 调好色盘,拿起毛笔,开始在这张纸上进行绘画,他没急着画那个手持烛火的低头者,而是把昨晚梦中那头燃烧的狮子给画出来。 这头狮子画到一半,《邪书》自发将余下一半补全。 随即,整幅画渐渐褪去,一行字浮现: “狮灵托梦,燃身示警。” 狮灵示警本身没有问题,但有问题的是其展开形式。 李追远先画它,并不是为了追寻答案,而是想试验一下,这本《邪书》是否还有效果。 事实证明,这本书,挺身残志坚的。 李追远再次提起画笔,这次他画的就是那个低头持烛火者了。 少年怀疑,这本《邪书》认得这个家伙。 因为那只手既然想给自己布局,那肯定不能使唤于其势力相关的存在,而且,还得相对客观地寻找“第三方邪物”。 这样,才能更好地与天道自圆其说。 而且,这家伙得保证有足够的实力优势,将自己挫败,哪怕不能直接杀死自己,但至少得将自己重伤重残,被逼不得已二次点灯认输。 因此,这家伙大概率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邪书》在自己眼里就是一本动态百科全书,它可能真认识这家伙是谁。 同时,以自己当下所面临的这一局面来看,当初给秦叔设套的人,不一定是眼下这个给自己设套的人,但双方的算计水平基准,应该大差不差。 毕竟敢对龙王家下阴招的,不可能是寻常货色。 而且,从绝对实力上来说,给秦叔设套的那只手,只会比自己这次的更强,因为秦叔是成年后开启的走江,他是做好准备的。 记得秦叔以前用“他们”来形容过算计自己的人,是否意味着算计秦叔的,不止一只手? 在这种艰难局面下,秦叔虽然迫不得已走江失败,但能活着回来点灯认输,同时现在还能站起来继续行走,足可见秦叔的实力。 这也给自己提了个醒,那就是对方可能只是单纯把自己当作一个秦柳两家普通走江者来看待的,他们会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但大概率不会把压箱底的东西押上来。 而这,就是自己的机会所在。 撇开老太太的帮持,自己对上那只手,实力上定然是非常不对称的。 但好在,自己在走江。 昨天朱教授才给自己点出了一个认识观察江水的新视角,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自己和江水之间,有同一性和斗争性,眼下,就该同一性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至少目前为止,别管我心里怎么想,我确实愿意除魔卫道,以正道人的行为方式去做事。 我们之间再怎么斗智斗勇,那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内部矛盾,与第三方的手有什么关系? 你看,那只手在模仿你,在亵渎你,它把自己当作什么了? 你能忍,我都不能忍。 我猜你以前是没办法,只能降下一点因果惩罚。 没事, 这次我帮你牵线搭桥,咱们一起,玩一手大的。” 李追远不知道说这些话有没有用,反正现在手在画画,嘴巴闲着也是闲着。 画到脚时,画不动了。 笔尖触碰,书页上竟然不再显露。 似乎是吸取了上一次被烧的教训,这书这次,居然不让自己画了。 而且,这幅几乎要完成的画作旁边,开始隐约浮现几行字。 一显一隐,视力再好的人,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字。 因为《邪书》的本意,就是告诉自己,它已经知道这家伙是谁,但它就是不告诉你。 它,在拿捏自己。 李追远提起毛笔,在旁边写道: “告诉我答案,事成之后,我答应你一个不违背正道标准的要求。” 李追远写下的字敛去,转而浮现出一行简短的字: 【你在骗书看】 很显然,一书一人,经过几轮接触下来彼此都互相了解了。 《邪书》知道,李追远不会与它达成任何交易。 李追远脸上没有丝毫被戳穿的尴尬,而是再次提笔,沾上墨汁,在这一页上相继写下,每写下一行,马上《邪书》就给予了反馈: “《阴阳离火诛邪阵》” 【你多少给我点东西补一补油墨书页吧】 “《破煞斩阴斫龙阵》” 【您就当可怜可怜我,随便赐点杂物】 “《八荒雷池伏魔阵》” 【您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么】 “《青龙赤血天刑阵》” 【我的命好苦,真的好苦哟】 李追远将毛笔沾上红颜料,往书页上一戳。 书页上当即出现一个红点。 少年的眼神冰冷,等笔尖离开书页后,此间事了,他就将着手于把这本书给毁掉。 他相信,《邪书》能通过笔尖,感应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最好的威胁,就是最真实的陈述。 没特意等待多久,李追远将毛笔提起。 红色的圈点开始旋转,以最快的速度成字: 【它是梦鬼!】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梦鬼? 李追远放下手中的毛笔,背靠在座椅上,向右侧过脸,看向寝室阳台,窗外,阳光明媚。 紧接着继续环视四周,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最后仰起头,注视着寝室屋顶。 看见这俩字的瞬间,他就在思考: 自己现在,是否就在梦里? 诚然,少年也清楚,自己的这种反应实在是有些过于应激。 但他更明白,这次的对手,大概率真有这样的能力。 梦鬼,这应该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种称呼。 有取错的名字,但往往很少会有取错的外号。 死倒中的普通尸妖也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但李追远相信,这和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能在前缀中单独冠以一个“梦”,就足以说明其诡异。 接下来,自己和自己的伙伴,应该要经常面临这样的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在梦中? 即使是现在,李追远也暂时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具体环境。 没办法,目前对它的信息掌握量还是太少,其又是被那只手挑选出来扼杀自己的拦路虎,本就是一种实力的认证,自己以再大的忌惮来揣摩它都毫不为过。 不过,自己有一个锚点。 因为她,不可能被拉入梦中,也极少有存在,敢将她拉入梦。 但在去确认之前,自己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那就是像上次去张家界前那样,确认一下,江水是否会被引动。 自己没把这件事告诉柳玉梅,主动去接下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对局,底气,就是源自于江水的规则。 有了它,自己才能借此机会进行反击,斩下这只手。 没有它,自己只能重新更改方案策略,选择走消极。 李追远的目光,落在了那幅自己只差一点就将要完成的画作中。 先前,《邪书》不让自己画下去了,说明在《邪书》看来,自己画完后,它就得起火,这本身就是一种征兆。 但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事关整个团队安危的博弈,你不烧一下,我心里不踏实。 李追远撸起袖子,咬破舌尖,取自己舌尖精血,自小臂向下,开始画咒,一直画到手背。 再以黑狗血,在毛笔上画上纹路。 最后,心神合一,以咒臂持纹笔,在《邪书》上继续落笔。 先前无法呈现的痕迹,此刻得以出现,少年要将书页上的梦鬼形象,进行补全。 而这次,就连《邪书》也无法阻止。 【您……】 《邪书》应是极其无语,甚至是歇斯底里。 自己只需一点血祭,你哪怕就只取一点指尖血赐予,对于现在的它而言,都是极其珍贵的补品。 可偏偏,少年硬是以舌尖精血画咒,把更宝贵的资源用在破除它的阻挡上,也不愿意落给它丝毫。 明明可以用更低廉的成本,来获取它的帮助,但少年宁愿花费十倍以上的额外成本,来强迫自己服劳役。 它理解。 正因理解,才更憋闷。 自它诞生以来,历代主人,大部分都被它玩弄于书页文字之间,极少部分能维系一线清明将其封印镇压。 偏偏落在这少年手中后,它体会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少年的理性冰冷,是它从未见过的。 似乎他根本就没有情绪,可供自己撩拨与利用。 与邪物相爱相杀互相提防与利用,很能符合一部分聪明人的陶醉享受。 但在李追远这里,他觉得这么做是极其愚蠢的自作聪明。 直接掐住源头:绝不与它做交易。 在这一基础上,能榨出多少价值,就都是零风险的纯收益。 不说以前,就是拿到这本《邪书》之前,因它蛊惑,死了多少人命,茆家那两位更是父子算计残杀。 自己可不是在与邪物媾和,自己这是……除邪卫道。 画作完成,梦鬼补全。 “砰!” 焰色升腾,这本书,又火了。 依照上一次经验中的毁坏程度来看,这次,应该也灭不了它,它挺能扛的,不算这次,它接下来应该至少还能燃个两次。 没有风,燃烧的书页疯狂翻动。 似是一种无声的咆哮与呐喊: 我和你之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邪物? 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 确认了,可以引动江水。 这把,相当于稳了百分之五十。 这是极不严谨的概率,它只是证明,自己有了和那幕后黑手互捅匕首的资格。 火焰熄灭后,李追远将《邪书》重新包好,生怕给它弄碎了,所以这次包得小心翼翼。 不是心疼它,而是指望着这块炭,能再引燃两次,给自己照明。 处理完这些后,李追远背起书包,离开了寝室。 他现在得去确认一下,自己现在是否在梦里。 李追远先来到平价商店,对坐在柜台后的陆壹说道: “陆壹哥。” 陆壹马上来感觉了,那种后背发麻,屁股底下如同坐着一大块冰,“腾”的一声马上站起身。 “哎,神童哥,要打电话?” “给他们所有人打传呼,回校集合开会。” “好的!”陆壹马上点头,拿起话筒开始拨打传呼台。 打完电话后,陆壹重新坐了回去,然后越坐越别扭。 然后他默默地从柜台底下,掏出些吃的喝的,摆了起来,又把半截红肠,尽可能地切得细一些,布置了个花式。 最后,还拿自己喝水用的杯子当临时香炉,在里头点了三根香,又立了两根小白蜡烛,简易的小供桌完成。 学校商店里,各式蜡烛也是有卖的,毕竟学校有时也会停电,虽然校方明令禁止在宿舍里用蜡烛。 而且有时候也有操场上摆蜡烛表白的需求。 至于香,肯定是不卖的,但陆壹自从来这里打工的第一天起,就发现柜台这边永远都不缺香,那是润生给自己预留的口粮。 陆壹对着小供桌拜了拜: “红肠鬼,老乡鬼,求你保佑,平平安安。” 这时,有个与陆壹同系的学生拿着东西过来结账,看见了这一幕,好奇地问道:“喂,你干嘛呢?” 陆壹坐直了身子,一边算钱一边装作无奈道:“唉,老板要求的,拜个财神。” 那学生闻言,伸手摸了摸一罐饮料,试探道:“请哥们儿喝瓶水?” 陆壹摇摇头。 “干嘛啊,反正老板又不在,密一下呗。” 陆壹没好气道:“你不想毕业,我还想毕业呢。” “呵,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认真了呢。” 李追远离开商店,走向柳奶奶家。 秦叔正在院子里做木工,应该是要给阿璃做两套更合适的琴桌。 见李追远来了,秦叔对少年笑了笑。 李追远也对他笑了笑。 秦叔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少年却直接走入阿璃的房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秦叔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更不解了:这么快? 仍记得少年眼睛出问题,回来躺了几天才刚醒,这下一浪,就又来了? 难不成自己当初走的,是一条假江? 阿璃在画画,少年走进来时,她放下画笔。 李追远来到女孩面前,主动牵起女孩的手,闭上眼。 女孩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是很配合地闭上了眼。 李追远来到了那座平房里,熟悉的龟裂牌位,在此刻看起来反倒很是顺眼,要是忽然看见它们一下子变得崭新,那才说明出大问题了。 转身,跨过门槛。 很远处,依旧浓雾弥漫,可惜却没得声音。 以前,没声音挺好的,现在,少年希望它们能发出点动静来。 伸手抽出墙缝里挂着的白灯笼,李追远主动向大雾走去,他往前走,大雾就往后退,沉默的压抑不断持续。 不仅没声音,雾太厚,还看不见里面的鬼影。 少年叹了口气: 你们现在,就这么怂的么? 离开又不甘心离开,站出来又不敢站,甚至都不敢主动发出点声音成为下一个被挑出来的出头鸟。 睁开眼,回归现实,蹙眉。 那帮东西不出来,让少年很难办,他相信自己现在正处于现实,梦鬼再厉害也不至于一个照面……不,是照面还没打就把自己给囊括进去。 可他现在就想求一个绝对心安,在此刻划一道痕,当作绝对安全的刻度点。 这很重要,因为你的分析与计划,都必须得有一个足够安全的支撑。 否则那就是把自己的指挥部建立在敌人的阵地上,一切由此延展出的线路,都无法得到来自根子上的夯实。 但偏偏经过第四浪赶尸道人的事件后,此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正处于完全上不得台面的状态中。 按照正常节奏,过一段时间,天晴了雨停了,那帮东西里又会有谁觉得自己又行了,从雾里冒出来。 它不冒,那江水也会为其创造契机,让它流出。 现在,时间没到,这次又不是真正的江上浪花。 女孩伸手,按在少年眉上,似要抚平皱起的纹路。 她的手虽然有些凉,却很软,而且揉的时候很温柔。 这是一种没意义的行为,它对解决现实困难没丝毫直接帮助。 但它的价值体现在另一个层面,弥足珍贵。 李追远眉头舒展,脸上浮现出笑意,看着阿璃。 从上次阿璃主动出门给自己买健力宝就能看出,她正在努力去尝试给予回应。 刘姨站在门口,透过门缝,一边吃着芒果干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这画面看起来,像是少男少女在玩扮家家酒。 可他们俩却不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俩孩子虽说小小年纪,尤其是少年,正背负和面对着成年人都会害怕到颤栗的东西。 嗯,院子里那位做木匠活儿的,就没挺过去。 阿璃见少年思维恢复清晰,这次,换她主动握住少年的手,闭上了眼。 李追远有些不理解她要做什么,但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又回到了那处平房,再次面对供桌上龟裂的牌位。 只是这次少年转过身时,却看见女孩,已主动跨过了门槛。 她站在那里,面对远处寂静的浓雾。 女孩将双手置于身后。 早期,面对它们时,女孩哭泣过逃避过,最后发现实在甩不开它们,就在日复一日的折磨诅咒和恫吓中,学会了自我封闭。 其实,她现在依旧很害怕。 常年累月所积攒下来的阴影,不是手上的瘤子,切掉等伤口复原就可以好了,而是“病情”其实早已浸润进血液与灵魂。 一定程度上,只能不断将负面影响尽可能降低,不可能完全根除,因为你的人生,其实都已受它影响而产生了扭曲。 少年其实也是如此,他就算把病治好,也无法回到从前,纠正李兰给予他的非正常童年。 女孩负在身后的双手,手指交错,不停揉捏。 但,这是在她身后。 面对浓雾的她,则抬起了头。 外头有风的,她的发髻依旧端庄沉稳,但些许鬓边的发丝在被吹拂。 通过她的背影,少年看出了她此时的强撑与虚弱。 同时,也能想象出,她身前,面对浓雾时,所渐渐立起来的气势。 没有什么风云雷动的夸张,也没有一朝顿悟斩去旧我自此气象全开,女孩只是和这帮东西“打交道”太久了,没人比她这个第一当事人,更懂它们的脾性。 阿璃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不屑。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 再搭配着比过去稍稍昂起的脸。 她是在模仿少年。 在她的画中,少年经常都是这个模样,她喜欢少年的这种自信与昂扬。 现在,虽然她只模仿出了一点点,而且还只是一个简单的花架子,并且负于身后的手,已经因过度抓握揉搓而变红。 但,已经够了。 她姓秦,她是秦柳两家这一代,唯一血脉。 她只需展露出哪怕只是少许的这种自信,也足以让大雾中的那些东西,回忆起它们各自时代被秦柳两家龙王强势镇压的恐惧。 恐惧之外,更有一种恼羞成怒。 它们这些年来的诅咒与恫吓,竟没能把女孩给压垮,那它们,岂不是一个个都沦为可笑可怜的丑角儿? 反而,去帮人家这唯一后代,成功淬炼了心境? 它们还真是,以德报怨,乐于助人啊。 没谁先起头,几乎是同一时刻,浓雾消去,鬼哭狼嚎,比当初更甚的诅咒与恫吓来临! 李追远得以确定,这不是梦。 但他没料到,阿璃会这么做。 阿璃虽然不知道事情全貌,可阿璃知道男孩想要什么。 男孩,似乎想要它们发出一点声音,那自己,就让它们叫嚷起来。 哪怕这种叫嚷喧嚣对于她而言,是一种痛苦折磨,但她无所谓。 原本的她,只需要以麻木的方式,坐在门槛后,它们对自己的威吓也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彼此之间,甚至达成了一种平衡。 但自今日起,她主动展露出了新的态度,哪怕只是装的,却也是她主动将这一平衡打破。 这不仅意味着她将面对更为强力的反噬,也意味着当她不再学做鸵鸟无视它们选择重新立起后,可能会吸引到那些原本不屑于在这里鼓噪、真正更为可怕的东西降临。 它们,以前来过,会来看看自己。 每一次,这种级别的出现,都会让她煎熬难受好久。 它们对一个自我封闭的秦柳家血脉没什么兴趣,但当她终于站起来时,它们才会有将其毁灭的需求与冲动。 李追远抬腿再次迈出门槛,他没去问阿璃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 当阿璃第一次为他取下祖宗牌位刨木花卷儿,自己也从阿璃梦里钓取浪花时,二人之间,就没必要再走这些见外流程了。 横竖都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爆发。 无论这些东西现在再怎么吵,以后也终会被清理干净变得死寂;那些更可怕的存在,哪怕它们近期不来,以后等自己走江出名声后,它们也是会来找上自己。 既是要煮干的一锅水,暂时沸腾得厉害些,也无所谓。 只是,当李追远走出来时,那些先前还奋力叫嚷的东西们,声势又立刻降了下去。 不甘心彻底认怂,却又是真的感到害怕,希望有出头鸟站出来,可绝不希望自己是那只鸟。 刚刚消散的浓雾,又默默升腾而起,似那色厉内荏的家伙,见到真正不好惹的人出来,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李追远心里,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次,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梦鬼,还有那只手,他想要获得的收益也不仅仅是第五浪的成功,而是要让那只手付出惨重的代价。 实力太过悬殊,稳扎稳打不符合他的收益,只引一条水进来,好像也不太够,最起码,得把这水给搅浑。 这样,更难受的,绝对不会是自己这一方。 有些事儿,他以前不太敢做,因为很容易给己方带来更复杂的局面和更大的难度。 现在,无所谓了。 李追远没去再拿出门缝里的白灯笼,这似乎给了薄雾中的鬼影们以一种心理慰藉。 但少年将手摊开,不拿灯笼,又不是钓不到你们,恰恰相反,那盏灯笼,伴随着它们对自己的畏惧,已经越来越不好用了。 李追远从未天真地认为,因为阴萌在自己团队里,自己就和阴长生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近两千年了,你要是觉得阴长生还真的把这么多代后的子孙“视如己出”,那你就得同时相信走在路上遇到从未见过的同姓之人时,你们会立马“亲如兄弟”。 然而,自己是当世唯一掌握阴长生绝学的人,相当于他的传承者;他的当世唯一血脉又拜自己为龙王,加之,自己又处于走江状态中。 你阴长生在不在意,其实关系不大了,因为自己可以不要脸地主动往上蹭上这一层因果。 前提是, 你, 阴长生, 还活着!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邪书》燃烧,相当于来自江水的呼应,意味着自己是能够把别人布置的假浪变成真浪花。 李追远现在做的,就是在这一基础上,强行再拘一个出来。 最坏的结果是,自己是要面对梦鬼的同时,又强行开启了新一浪,导致自己两面受敌。 最好的结果是,让真浪去和假浪对撞到一起,互相去抵消,去冲击那只手的布局,让它也对眼前的局面感到匪夷所思。 在最好结果的基础上,其实还有更好的一层,好到不亚于路边随手买张奖券,刮出来本没发售的头等奖汽车。 那就是让真浪与假浪彻底融合,让梦鬼,正式进入,成为自己货真价值的第五浪。 少年,在给江水搭台,给江水以更从容自由的流淌方向。 赌的就是,江水,对这种域外第三只手来搅局的行为,分外排斥;赌的就是,江水以前没有这么好的惩戒机会。 江水只在乎结果,这其实也是对它自己的一种约束。 “现在,我给你松绑。” 一缕黑气,自李追远掌心浮现,随后如绳鞭一般,甩入前方还未彻底恢复浓郁的雾气之中。 成了。 在阿璃的梦里,无法使用术法,因为这里是不真实的。 可总有些东西,能成为那种例外。 以秦柳两家历代龙王生平事迹作为题库,以阴长生之法抽取题目! 李追远怀疑,历代走江者,怕是都鲜有能及自己这般奢侈待遇的。 不过,这些待遇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是他靠自己能力争取来的。 而且,这次玩儿得这么花,这么大,也极有可能让出题人对自己引起更多的重视,花费更多的心思来针对自己。 但,看看站在自己身后,还在努力保持着强撑,身体却已经在颤抖的女孩。 他就觉得这一切又都不算什么了。 做事儿时自然应该谨慎细致、瞻前顾后,是因为不想输,而不是输不起。 看风景时,自当挺起胸膛。 一头东西,一个人,被从雾气中强行拉扯了出来。 只是一个。 它既是一只鸟,同时也是一个人,它在不停地变化。 它很残破,变化成人时,低头弓腰,身上隐约可见漆料的剥落,化为鸟时,眼眸深邃犀利,似能直入你的心神,尤其是那一只尖喙,像是能啄食你的内心。 它是形神。 形神本身并不存在,是一种寄托性产物,严格意义来说,它和死倒的存在方式很像。 死倒是活人死后所诞生的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形神则是本体的另一种演化。 就比如古代民间常常会为一些大人物设庙做祭,香火传承延续,以其为本体,滋生出了另一种灵。 形神往往拥有和本体一样的外貌,甚至拥有本体的一部分相似能力,但它不是本体,而且其往往可好可坏,一些一身正气的本体,有时候也会孕育出嗜血残虐的形神。 就像是润生喜欢看的黑道片,里头的黑帮坏事做尽,却还喜欢集体拜关公,这就有一定概率会滋养出邪恶的形神,但实际上,它和真正的关二爷,完全没丁点关系。 李追远笑了。 他知道,江水发力了。 因为眼前这位,是伯奇的形神。 伯奇本是周朝人,其父是当朝权贵,他被后母所妒害,死后化身为鸟,心如明镜,能吃噩梦。 古人晚上做了噩梦时,醒来后会呼喊伯奇的名字,以此来除晦安神。 上古傩文化十二神兽的描述中,也记载了伯奇以梦为食的特征。 所以,梦鬼和伯奇的形神,有关么? 等这伯奇形神被拉拽到李追远面前得以仔细观察后,李追远发现,对方化作鸟时,鸟背上有一口黑色的轿子,轿身虽破裂,可依旧散发着古朴气息。 细节处,和阴萌做棺材时,有些相似。 而当其化身为人时,其琵琶骨处,被青色的锁链所洞穿,像是曾被人以此种方式强行镇压。 前者,应该是阴长生的手笔,毕竟阴家后人蹭饭上桌可以,让他们去真下场对付这种级别的形神,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青色的锁链上贴有符纸,这是柳家的“镇邪锁”,材质是次要的,主要是得以使用者心头血为引,激发天地之气呼应,也就是以此锁为媒介,引风水格局行镇压之举,使用者也得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看来,这形神的确是有些年头了,而且很能折腾,先被阴长生所镇压,脱困后,再被柳家龙王镇压。 本该是凶焰滔天之大邪祟,最后硬是被两代人杰,踹成了这副鬼样子,只敢隐藏在雾气里吓唬人家小女孩,面对自己时,也不敢冒出头。 那它现在的状况,应该极为糟糕。 自己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真拘出一个与阴长生和柳家都有交集的邪祟。 这就是底蕴啊。 李追远解开术法,它既已被拉出来,立在了自己面前,也被自己记住了,那它就算再躲回雾里去,也没意义了,江水自会把它推过来,甭管它自个儿是否愿意。 只是现在,伯奇化身为人时,对李追远面露乞求,化身为鸟时,更是发出了悲鸣。 它是在央求自己放过它,还是有其它所求。 李追远并不在意。 少年只记得,它先前应该也在这大雾里,叫嚷得很开心。 李追远转身,牵着阿璃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走。 女孩在颤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只能依靠着他。 跨过门槛,回到屋里,再次看向那供桌上的一排龟裂牌位。 他们都没有灵了,柳玉梅对他们最不满的就是这一点,而这也的确对阿璃造成了严重的苦难。 可有一说一,自己作为秦柳两家的传承者,的的确确是受到了他们的庇护,虽然是无形的。 就比如当下,自己遭遇了来自那只手背后势力的扼杀企图,真正在此刻托了自己一手的,还是两家祖先的底蕴。 以前自己帮阿璃治病,是出于情,现在,渐渐也要出于理了,这世上,没有光拿好处不办事的美事。 可能,冥冥之中,他们也是在以这样的方式,通过自己,来弥补对阿璃的亏欠。 离开这座平房前,李追远再次回头看向门槛外。 自伯奇形神被拘出来后,大雾一下子退得更远了,而且浓雾之深,几乎成了粉刷起来的白墙,而且一下子鸦雀无声。 只是李追远不是在看它们,他是在看那只手背后的势力。 你想谋划提前扼杀我? 行, 这次我不仅把江水给你引下来,还附赠一尊酆都大帝! 是你们先发起的没错, 但我现在很好奇, 你们该如何收场。 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身子瘫软,抵靠在李追远胸前,身上全是虚汗,发丝贴在脸上。 她应该哭过,在自己身体没意识时,起了本能反应,但在睁眼后,又迅速在自己面前收敛起哭泣。 刘姨这时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放着两条白色的热毛巾。 她先前站在外头,芒果吃得停不下来。 结果越吃越不对劲,可小远毕竟处于走江之中,没他出声,自己又不敢贸然进去干预,她能做的,就是做一点不沾染因果的后勤。 刘姨很认真地说道:“小远,有事就说。”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刘姨,没事。” 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们,要靠自己能力来摆平这事,现在台子都被自己搭起来了,自然就更没有说的必要了。 李追远拿起一条毛巾,不顾烫,展开,帮阿璃擦了擦额头。 等想要继续擦脸时,阿璃伸出手,也抓了一条毛巾,展开,帮少年擦了擦。 其实,李追远并未怎么流汗。 但收藏家的追求是不断进步的,现在,女孩想收藏成对。 刘姨:“阿璃要去洗澡了。” 阿璃目光看向放着两个毛巾的盘子。 刘姨马上道:“我不收走,就放在这儿。” 阿璃点点头,看了少年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去沐浴换衣。 李追远看了看时间,梦中不觉时间流逝,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大概早已回来了,少年背起书包,往外走去。 刘姨端着汤药,来到三楼摆放牌位的房间。 柳玉梅站在窗户边,面色凝重。 “老太太,该喝药了。” 这次,柳玉梅不用劝,伸手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喝完后,也没再说要一碗莲子羹中和一下嘴里的苦味。 刘姨小声道:“小远似乎遇到了事。” 柳玉梅直言道:“他们刚从外地回来,小远眼睛才好没两天,所以这次不该是船上的事。不是船上的事,却又不对你也不对阿力说,意思就是不方便让我们知道。” 刘姨:“所以……” 柳玉梅:“小远,应该是遇到了和阿力当年一样的事情了。” 刘姨抿了抿嘴唇:“真该死啊,那帮家伙。” 柳玉梅抬起手,屋子里的阵法启动,隔绝了声音,接下来的话,她不想让阿力听到。 但院子里,正在做木工雕刻的秦叔,不自觉地把头埋得更深了。 因为他忽然听不到三楼那间房的动静了,不想让自己听到的话,是什么话,他心里清楚,所以,他很愧疚。 柳玉梅开口道:“当初阿力走江失败,我们尚且能看作是昔日的那些个仇家背地里出手了,可这次,不一样了。 阿力没能走江成功,断了那口锐气,撕下了咱们两家最后的那层遮羞布。 以前两家鼎盛时,仇家其实真不多,就算有再大的仇,也能保持相对克制。 现在咱们没落了,就算是昔日的秦柳两家盟友,怕是也不介意顺便踩上一脚,不希望看见咱们再复起成功。 从个人,到一家,再到一国,都是如此。 你强大时处处都是宾朋,你虚弱时满眼皆为敌人。” 刘姨:“那我们……” “他既然不说,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要多做,以免帮了倒忙。 咱家现在是人丁少,我才暂坐这个位置,但这个家,以后肯定会再规矩起来的,是会有家主的。” 刘姨:“您放心,我和阿力明白。” “倒不是提醒你们这个,这个也不用提醒,他的船,行得越远,规矩,自然而然就会慢慢立起来,你们俩是我带大的,笨是笨了点,但又不是傻子。 其实,现在苗头已经出现了。 连我,都渐渐不能在他面前拿长辈姿态了。 这孩子,是在撑着两艘破船在行。 我有时甚至会想,这孩子要是没被我拉入门,他自己一个人行船,是不是反而能更稳当也更好走一些? 给不了东西,拿不出好处,哪好意思再继续充什么长辈。” 柳玉梅扭头看向供桌上的一排排牌位,没好气地啐道: “呸,还不是都怪你们!” …… 润生觉得,当初秦叔给自己身上打入棺材钉时,都没现在陪阴萌逛街买衣服来得痛苦。 尤其是此时,遇到一位能说会道口才很好的老板,阴萌和他聊得很开心。 润生已经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一个为拉近关系好砍价,一个为拉近关系好让你不好意思多砍价,含情脉脉之下,是早已预备好的刀和盾。 老板面带微笑,看着润生和阴萌,深情感慨道: “真好,你们这一对。曾经我和我女朋友感情也非常好,可惜那时的我没有混出名堂,多年的感情败于现实,最终因她家里人的不同意而分手。” 润生:“其实,是她不同意。” 老板:“……” 这一瞬间老板忽然觉得外面原本晴朗的天,一下子变得阴沉,呼吸时,心房开始漏气。 他忽然感到很没意思,很意兴阑珊,很惆怅,很没劲,因为他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反驳。 阴萌喊出了一个极低的价格。 “卖不卖,卖的话,这衣服裤子一套,我就都要了。” 老板摆了摆手,示意卖了,他现在不想说话。 阴萌开心地付完钱,把衣服装袋,拉着润生走出了这家店。 “行啊你,润生,还是你会砍价。我砍价是对着标签砍,你是对着人心头砍。” “可以了吧?”润生提着衣服袋子问道。 “急什么,拉你出来一趟不容易,咱把明年春装和夏装也提前买了。” “我穿不了这么多。” “你忘记小远哥说的话么,既然现在有这个条件了,咱不说铺张浪费,但也没必要没苦硬吃。” 润生沉默。 阴萌发现,拿小远出来压润生,真的很好用。 润生不再抗拒,拖着疲惫的身躯,几乎跟阴萌往前走,走得如同一头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死倒。 就在这时,步行街上方的五楼楼顶边缘,有一个穿着裙子睡衣的女生,双手平举向前,麻木地沿着边缘前行,像是在梦游。 润生和阴萌对视一眼,那只手,把线索喂过来了。 …… “谭主任,您能对我们详细说一下,您是怎么做到,在火车站的例行检查任务中,一眼就认出嫌疑犯身份的,难道真如外面所说,您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地方电视台的女记者,将话筒递送到谭云龙面前。 她身后,摄影师傅正在找角度,先聚焦谭云龙的面部特写,然后再往后拉,确保谭云龙的人依旧留在镜头里的同时,将办公室墙壁上挂着的锦旗和立功奖状也囊括进去。 谭云龙面露严谨却又不失从容的微笑,回答道: “我当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实际原因是,我儿子在本市的海河大学上学。 他的爷爷和他的外公,都是警察,所以他从小都有一个长大后成为一名警察的梦想。” “谭主任,请允许我插话问您一声,我相信这也是电视机前的观众想问的,那就是您的儿子为什么上的是海河大学而不是警校?” “他说,祖国的治安有他父亲来守护,祖国的建设得由他来承担。” “我听说,您儿子曾在一起侦破人贩子犯罪集团的行动中,立过功?” “是的,没错,他也因此受过嘉奖,奖状还是我亲自授予他的,感谢我们的局长,给予我这个父亲这个机会。” “您有一个十分优秀的儿子,您肯定也是一位优秀的好父亲。” “谢谢。” “好的,请您继续说。” “我儿子虽然没上警校,但他一直都有一颗想当警察的心,所以他在闲暇之余,会把通缉令拿出来看看,以及一些不涉及保密条例公开的卷宗资料,他也会经常与我谈论一些案情。 很多时候,他的思路,能够给予我一些启发。 就比如这次的案件,前不久他就拿过这道通缉令,与我探讨过嫌疑犯可能会藏身于哪里,我也就对照片上的嫌疑人,加深了印象,这才能在火车上,一眼认出了她。” “谭主任,我听说嫌疑犯当时做了伪装?” “是的,但她手里被拐卖儿童的异常反应,让我额外多看了她两眼。” “这就是您的慧眼如炬了,我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个老刑警的本能,更是您日夜扑在工作上,甚至把工作带入家庭中,心系法制、忠诚职责,所带来的回报! 我相信,有您这样的警察,我们金陵……” 采访结束。 记者和摄影师离开谭云龙办公室,他们接下来还需要去采访谭云龙手下的警员以及他的领导,听取他们对谭云龙的评价。 这期节目,本就是为谭云龙录制先进人物专题,节目剪辑后将在本地电视台播出,甚至会送拔到省台。 谭云龙在自己办公桌后坐下,端起已经冷了的茶水,喝了两口,然后扯开了领子,松了口气。 曾经,他是警队里出了名为了破案不守规矩的刺儿头,要不然也不会被下放去乡镇派出所。 谁能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也习惯了这种一本正经。 其实,他是真心想推掉那些表彰会和节目采访的,他觉得这很耽误时间。 而且,他有些心虚。 这种心虚,从当初在石港镇派出所,那个小男孩主动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但领导劝说他,得为激励局里年轻同志做一个好的表率,并拿子贡赎人的故事举例。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谭文彬走了进来。 谭云龙只得又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自己儿子,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要在自己儿子面前脸红。 “爸,节目啥时候播出啊?” “随便什么时候播出。” “嗐,反正没事,我妈到时候肯定会提前守在电视机前,把节目录下来,然后回老家时,给你老丈人看。” “叫南爷爷,什么我丈人?” “没办法,谁叫石港搜不到咱金陵地方台呢。” “省台也会播。” “哈哈哈哈哈!” “臭小子。”谭云龙也绷不住了,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谭文彬从兜里掏出烟,给自己亲爹拔了一根,然后帮他点燃。 谭云龙:“少抽点烟。” “晓得。” “我那里有好些条,你抽空回家拿去。” “要嘚。” “怎么你现在说话,要么是四川腔要么是京腔?” “多少得会一点,以后各地都有工程,提前熟悉施工环境了。” 谭云龙看了看手里的烟,问道:“怎么忽然抽上这个牌子了?” “云云她爸的她把她爸藏的烟全给我拿来了,说她爸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你妈以前也这样干过。” “嘿嘿。”谭文彬抖了抖烟灰,然后伸手拿起旁边的文件翻翻。 谭云龙本想说这不符合规矩,但转念一想,万一…… 只要能破案,有些规矩也不是不可以破。 “爸,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案子?” “你手里拿的那份就是。” “哦,这是杀妻案?这证据链不是很充足么?” “是很充足,但作为嫌疑犯的丈夫,一直否认。” “否认什么?” “他说自己和妻子吵架后,就离开家去朋友家住了。做梦时梦见妻子他知道这是梦,所以在梦里对妻子下了重手撒气。 但事实是,收留他的朋友说他晚上出去过,其家里附近也有目击者,证明他在案发时间的夜里回过家。” “这是精神病?”谭文彬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想逃罪么?” 谭云龙吐出一口烟圈,说道: “问题恰恰就在这里,他坚称自己没精神病,认为自己精神正常,更一直喊着,他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没在现实里杀人。” 谭文彬:“梦中杀人?” …… 所有人都接到了传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学校,又回到了商店地下室那个房间。 李追远反而是最晚一个到的,他来的时候,谭文彬、润生和阴萌,都已经将自己的线索以文字形式写下来了。 毕竟后续可能要以剧本设计来引动江水,提前落成文字,也方便之后的改编。 这就是团队有了经验得到过锻炼的好处。 李追远一边仔细认真地看他们写的东西,一边握笔快速写着自己这边的调查结果,同时嘴里还不停对他们进行发问,考究可能会遗漏的细节。 一心三用,对少年而言不算什么,他和阿璃每次下盲棋时,都是保底同时开三盘。 写完自己的,又审完谭文彬和阴萌润生两组的后,李追远把自己写的,交给他们去看。 其中有一个人,到现在都没交上书面材料,他最早回来,可到现在还在奋笔疾书。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身边,阿友身上衣服破了几处,裤子也破了鞋子上还有泥,但倒是没受什么伤。 能靠自己本事考上大学的,写作文的基本能力自是不差的,阴萌那一组都早早搞定了,没理由他这么慢。 李追远将视线落在了林书友的本子上。 这是个新本子,前头却已经有很多写满字的书页,他居然写了这么多! 李追远伸手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问道: “你在写呐?” “啊……”林书友挠挠头,“就是今天大清早的出去后,遇到的事情比较多,也都比较曲折,还发生了很多意外,但所幸不辱使命,我把线索拿到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看着前面已经写好的小厚一叠纸,他都有些替那只幕后黑手感到可怜。 谭文彬和润生阴萌两组,得到的线索都很简单干脆,偏偏到林书友这里,就显得无比曲折离奇。 怕是那只幕后黑手也在开骂了:秦柳两家竟衰落至此,派出了这样一个憨物。 虽然,这也是李追远故意安排的。 总得派出一个人,去牵扯消耗一下敌方精力。 终于,林书友写好了,他吃痛地揉了揉自己手腕。 李追远将它他写的东西拿起来,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现在正式开会。” 大家全部坐直了身子。 李追远继续道: “其实,本不该这么快就把你们都喊回来的,这些事,其实在电话里也能沟通。 但我又不得不把你们全都喊回来,哪怕只是单纯地坐在一起交换一下讯息资料,甚至是……就为了开个会而开个会。 因为, 我无法保证, 下一次开会时,坐在这里的你们,是否还是真的你们。”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追远拿起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下线索归纳总结。 “润生阴萌救下的那个梦游到差点跳楼的女孩,昨日去过罗心岛游乐园。 谭文彬拿来的杀妻案卷宗,里面那个坚持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的犯罪嫌疑人丈夫,是罗心岛游乐园的员工。 周家兄弟周末会去罗心岛游乐园表演舞狮做兼职。” 这件事上次和周家兄弟一起吃饭时,他们在饭桌上就说过了。 兄弟俩家里条件并不算差,好歹是有传承有手艺的人家,但奈何家里人的思维有些僵硬,忽视了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以及两地的物价区别。 家里觉得给的钱够兄弟俩在金陵吃香的喝辣的,甚至沾点纸醉金迷的边。 实际上兄弟俩因是练武之人饭量本就远大于常人,家里的生活费是真不够吃饭,只好经常在外接一些演出补贴伙食费。 一次市里的某位领导,周末带着家里小孩来罗心岛游乐园游玩,惊叹于舞狮表演的精彩,上前询问交流,得知兄弟俩是大学生后,就安排他们参加即将开始的本市大学生文艺汇演。 领导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儿,本来有着之前一起吃过饭的交情,林书友只需要去他们学校,和周家兄弟坐下来聊会儿天,就能得到完整线索。 他偏偏去和人家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然后一步步溯源,先后去找了院里负责节目选送的相关领导还去找了节目主办方,恰好前者正在组织与一所武校之间的交流会,后者正筹备本市武术协会的相关赛事。 明明是去做暗中调查的林书友,可谓处处有架打。 三组人员,都是差不多早上同一时刻离开的学校,人家都是简单一张纸仍有空余的记录,偏偏林书友的经历最为丰富和曲折。 如果把林书友换做谭文彬,李追远会认为谭文彬是明晰了自己的意图,故意去走那弯弯绕绕没事儿也要给那只手多找点事儿。 但既然是阿友,李追远觉得他就是在本色出演,而且很是努力。 李追远在“罗心岛游乐园”上画了一个圈,敲了敲: “很显然,那只手给我们布置的线索圈套,就在这座游乐园里。” 紧接着,李追远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那些落于文字的三份记录上。 “第五浪,已经被我接下来了,对方是伯奇的形神。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说坏消息:我们目前还未接到来自伯奇形神的任何江水。 再说好消息:伯奇以梦为食,其形神应该也具有相同特征。 所以这次, 我们不用改剧本内容,只需要改剧名。” 李追远在黑板上分别写下:“梦鬼”和“伯奇”。 少年拿起黑板擦,先把“梦鬼”给擦去,然后把原本写在黑板上的三行线索,各自牵扯出一条线,指向“伯奇”。 谭文彬明白了,脸上露出笑意。 这次不同于上次还需要自己等人制造因果线索,因为恰好可以直接套用那只手给自己等人做好的假线索。 真真假假这种东西,只有在开盖时才能确认,而开盖的那位,就是江水。 那只手想引导自己等人去找“梦鬼”,自己等人只需喊着去找“伯奇”,在江水的作用下,到底是“梦鬼”还是“伯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那只幕后黑手,就自然而然被定义为了操控死倒的背后黑恶势力。 就比如上次,熊善团队要失败了,自己团队就上去了,在这里也是一样,退一万步说,自己等人就算失败了,那么接下来,也会有其它团队接力上去。 本想把自己圆满摘出去的那只手,就变成了在江水上坐庄,被迫不停承受一轮又一轮江水的冲击。 谭文彬觉得这一手真是妙,借刀杀人算什么,小远哥这次是要借江灭门! 阴萌思索后,默默点头。 林书友刚看完小远哥写的东西,也就是刚熟悉背景梗概,这会儿还没完全理解,但不妨碍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顺便加上一句:“哦~” 润生开口道:“小远,你可以不告诉我们这些的。” 谭文彬闻言,马上点头:“对,不告诉我们更好。” 林书友:“对,嗯,的确。” 润生的意思是,如果李追远不告诉他们“梦鬼”和“伯奇”的事,只需要将“伯奇形神”写出来,那团队里除了小远,就只会知道一个“伯奇形神”。 剧本名字都不需要改,因为原本就没名字,只需要添上去,说是那就是了。 这样,也更方便大家伙去更好地推动江水。 在润生看来,当一个不知情的工具,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追远坐了下来,拿起一块布,擦拭着手上的粉笔灰。 润生说得很对。 自己,其实不应该告诉他们的,告诉了,反而容易坏事,容易让事情推进得不够完美。 指尖,被少年擦拭得通红。 他擦得格外用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转移脸上可能会出现的痛苦。 只要能报复回去,只要能踏过这一浪,只要能达成目标,把伙伴当工具去利用和牺牲,没什么不对的。 大家都在等待李追远说话。 少年快稳不住自己的神情了,那种排斥感和憎恶感,正在其心底快速升腾。 自洽,自洽,自洽…… 李追远将布丢下,双手攥拳,放置于桌面之下,抬起头,目光扫视众人,开口道: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大家都很有潜力,就算要把你们当工具用,也得等到以后你们更成熟,价值更高时。 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是蠢货才会干的事。” 说完这些话后,李追远心底的不适感一下子消退了许多,他整个人也是舒了口气。 谭文彬、润生和阴萌都笑了,林书友也发出了合群的笑声。 换别的头儿,说出这样的话,容易伤军心,但小远哥能说出这样的话,且愿意给出一个理由来解释,已实属不易。 你总不能让小远哥说,让你们知道,是宁愿冒着成功率降低的风险,也要增加你们的生还率。 真这样开口说这个,小远哥怕是会痛苦地发疯。 李追远把伙伴们当作自己固沙的草,而这些草,其实也已熟悉了它们所围绕的沙。 “梦鬼肯定十分强大。 罗心岛游乐园是那只手选定的主场,必然还有更多的布置,比如强力的阵法和诡谲的风水格局。 但我们还是要主动自投罗网,而且得快。 我们身上现在等于燃着火,要把这火苗,抓紧时间带给他们,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有底气与其抗衡的手段。 我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件事成了后,就能覆灭一个底蕴深厚的家族或者门派,它们那种级别的存在,绝不是那么容易说覆灭就覆灭的。 可最起码,要让它疼,要让它嚎叫,要让它断臂求生! 这是第一只自暗地里向我们伸过来的爪子。 只有狠狠剁了它, 才能最大程度避免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更多麻烦。” 说完这些,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一沓清心符,又从衣领里,将一块戴在脖子上的怀表摘下,连表带链子,放在了符纸上。 怀表是新的,并不珍贵,就是先前在店里拿的,产自江南手表厂。 最后,李追远伸手摸了摸自己指尖戴着的那枚莹润剔透的骨戒,阿璃送给自己的礼物,不仅是心意,手艺上那更是没得说。 “谭文彬留下,其他都去楼上等着,等谭文彬出来后,再换下一个进来。” …… 黄色的小皮卡早早地停在外面,谭文彬坐在驾驶位上,林书友和润生坐在后头车棚里。 李追远和阴萌走出商店。 阴萌抬手,遮了一下眼睛:“今天的阳光好刺眼。” 李追远:“因为我们在地下室待太长时间了。” 坐上车后,李追远对谭文彬道:“开慢一点,注意安全。” “放心,明白。”谭文彬发动了车子。 目的地,罗心岛游乐园。 路途并不是太远,但为了防止疲劳驾驶,中途李追远让阴萌与谭文彬换着开。 游乐园在一座湖心岛上,可以买票坐里头的游船登岛,当然,也有桥可以直接把车开上去。 上桥的这端,有个保安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保安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缸茶杯。 见有车来了,老保安喊道:“闭园了,今天不开放。” 保安亭外头摆着一个公告栏,上面写着:设施检修,暂不对外开放。 主要是近期游乐园里连续发生了几起意外事故。 谭文彬把头探出车窗,伸手拍了拍车门,说道:“师傅,你瞧不出来么,我们就是调派过来做检修的啊。” “哦,是么?” 黄色小皮卡,看起来就像是个施工车的样子,外加后头坐着的俩,也确实是干活好手的模样。 “那进去吧。” 老保安把杠子抬起,示意放行。 谭文彬踩下油门,驶了进去。 但很快,谭文彬就从后视镜里看见,那个老保安正一边招手一边摇摇晃晃地跟着车跑,嘴里还在呼喊着什么,就是车窗外的风有点大,听不清楚。 “小远哥,那老头好像有点古怪,停不停车。” “你下去看看。” “嗯。” 谭文彬停下车,打开车门,下了车。 随即,一股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热浪,扑面而来,随之一起的,还有眯人眼的沙土。 “嘀!!!” 一辆大货车从面前快速驶过,扬起沙尘,烈日当空,让人内心感到一阵烦躁。 “喂,不准跑,不准跑,还没放学呢,细那康子!” 谭文彬回过头,看见身后向自己追来的学校老保安,远处,是石港中学的大门。 他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像是昨晚没睡好,学习到了深夜。 随即,谭文彬笑了。 他怎么可能学习到深夜,通宵看武侠和漫画才差不多。 谭文彬挠了挠头,刚刚翻出学校外墙的他,刚跑上马路,就差点被那牛气哄哄的大货车给撞到,竟有些忘了自己翻墙出来的目的。 哦,想起来了。 该死,得赶紧去! “大爷,我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挂水去了!” 说完,谭文彬就撒腿狂奔。 老保安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看着一下子就跑远的谭文彬,骂道: “细那康子骗鬼呢,生病了还能跑这么快。” 谭文彬一路跑到了一间台球室门口,里头有几个身穿黑色短袖露着纹身的青年正在里面打桌球。 旁边墙角里站着的,是正在哭泣的郑海洋,郑海洋脸上,有很多道清晰的巴掌印。 郑海洋父母做海员,收入很高,郑海洋平日里零花钱非常多,可正因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跟随爷爷奶奶生活,就渐渐养成起怯懦的性格。 兜里钱多性子又软,自然也就成了混混们敲诈勒索的绝佳肥羊。 今儿个上午,郑海洋没来上学,谭文彬本以为他病了,结果有其他同学告诉他说,上学路上看见郑海洋被林三侯他们给逮走了。 “他妈的,我说过了,郑海洋是我罩着的!” 比这句话更先到的,是谭文彬的飞踢。 对方三个人,自己就一个,肯定先干倒一个再说。 “砰!” 一记飞踹,直中一人腰眼,把那人踹倒在地一时起不来。 紧接着,谭文彬抓起一根桌球杆,对着另一个人的脸“唰”的一声抽去。 “砰!” 那家伙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第三个人本在台球桌对面,见状,直接跳上台球桌想要过来。 谭文彬抓起桌上一颗台球,直接砸向对方老二。 “啪!” “哦!!!” 那人捂着裆,在桌上蹦跶起来,台球桌面也被踩凹了下去。 谭文彬趁机拽住对方脚踝,向下一拉,对方摔倒在桌面上。 “妈的,叫你们欺负人!” 谭文彬抓住那人头发,举起其脑袋,对着台球桌边缘,撞击,提起,撞击,提起! 对方鼻血马上流了出来,神智也出现了些许涣散。 这会儿,原本被踹倒的两人也爬起来,向谭文彬冲来。 谭文彬松开手头这个,一个箭步上前,肩膀用力一靠,撞到对方胸口的同时右手抓住对方胳膊,向后一甩,再顺势下拉反扣,再同时接一脚踹中其膝盖,这个混混就跪伏在地,被谭文彬完全锁住了。 “喜欢欺负人是吧?老子叫你欺负人!” 谭文彬用膝盖抵住对方脖子,对着身侧墙壁。 “砰!”“砰!”“砰!” 墙壁上,已经沾染上了血迹。 第三个混混见状,被吓得开始哆嗦。 伴随着谭文彬抬头瞪向他,竟吓得不敢上前,转而直接跑了。 欺软怕硬的主儿,遇到真正的狠茬子,往往怂得最快。 谭文彬松开手,身下这货直接身子朝前摔倒,晕了过去。 伸手,从台球桌上捡起一盒烟,抽出一根,用旁边的火柴点燃,吸了一口 “嘶……呼~” 墙角处,郑海洋很是惊讶地问道:“彬哥,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以前彬哥也勇,保护同学时敢于下场,但更多时候是互殴,哪像今天,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这帮家伙解决了。 “厉害么?”谭文彬有些疑惑地看向台上台下俩不省人事的混混,“是啊,自己好像确实变厉害了,还是他们变废了,这么不经打?” 谭文彬又抽了口烟,吐出烟圈时,看向手里夹的烟:咦,啥时候,抽烟开始过肺了? 以前,他也没少对着家里的镜子,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也买过烟,假装很潇洒地点起,但吸进去后会咳嗽干呕,所以他每次都只吸入嘴里,再吐出来,这样更浓,更方便吐出造型。 “你没事吧?”谭文彬看向郑海洋。 “我没事啊,彬哥,嘿嘿。” 谭文彬伸手,摸向郑海洋的脸。 郑海洋脸上被狠狠抽过巴掌,此时被触碰后,倒吸一口凉气,却没躲开。 谭文彬摸了又摸,都把郑海洋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彬哥……” “哦,没事就好,走回学校吧。” “不准走,我的台球桌,赔钱,赔钱!” 台球室的阿姨从楼上下来,发出尖叫。 她企图拦住想要离开的谭文彬,伸手要去抓男生衣领子。 谭文彬瞪了她一眼,故意向前一步,这阿姨不知怎么的,被吓得连连后退。 “找这俩孙子赔钱去,桌子又不是我弄坏的!” 随后,谭文彬就带着郑海洋离开了。 出学校要翻墙,但进学校直接走大门就是了,保安也不会拦穿着校服裤子的学生进去上学。 只是,刚来到教室门口,就看见班长周云云抱着作业走了出来。 谭文彬对周云云挑了挑眉,赞叹道:“班长大人,你今天竟有一种莫名的甜美。” 周云云原本绷着的脸泛起了红霞,然后低下头,重新整理后,瞪了谭文彬一眼,骂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今天就是挺好看的,年轻啊,真好,唉。” 谭文彬叹了口气,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叹气。 “谭文彬,你再口花花,信不信我报告老师?” 谭文彬皱了皱眉,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只是喜欢和冷面的班长呛个嘴,当个刺头气气她,今儿个怎么会说这些话?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先前说的话有些过于轻佻了,他打架的话,他爸只会拿皮带抽,要是他骚扰女同学,他爸大概率会开警车撞他。 一想到自己亲爹,谭文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绕开周云云,谭文彬回到教室。 郑海洋先回来的,已经告诉了谭文彬的壮举,班里的男生见他进来了,纷纷发出欢呼声。 谭文彬举起左手,右手捂胸,示意大家伙保持低调。 然后,他就翻过课桌,坐进了靠窗的第一排位置。 扭头一看,发现自己旁边桌上有个同学坐着,谭文彬好奇问道: “你怎么坐这里?” 这个学生被问得不明所以,回答道:“这就是我的座位啊。” “你的座位?” 这时,一个课间上完厕所的矮个女学生走了过来,怯生生道:“你为什么坐我的位置?” “你的位置?” 谭文彬看向讲台左侧,熟悉的书桌,熟悉的书本摆放,以及熟悉的放在抽屉里的锡兵军团。 自己的确是坐错位置了。 谭文彬起身离开了这里,坐回自己的王座。 周云云送完作业回来,经过谭文彬身边时,对他冷笑道:“班主任已经打电话给你爸了。” “哦。” 谭文彬点点头,手撑着下巴,开始拨弄起了橡皮。 接下来的这节课,谭文彬基本没听,只是继续发着呆。 讲台上的老师知道他在神游,但一个班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他们只需要不去破坏教学秩序,随便他们干什么,老师都不会去管。 下课铃声响起,谭云龙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谭文彬看着谭云龙,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烟,拔出一根,递给他。 “爸,你张嘴啊。” 谭云龙嘴角抽了抽,然后被气笑了。 后头的其他见状,纷纷发出哇声。 “跟我回家。” “哦。” 他爹的摩托车,一直开得飞快。 今天的车速,比往日更快,透露着一种对家庭的急切渴望。 打开门,系着围裙的郑芳从厨房里走出,看见父子俩回来了,她问道:“儿子出什么事了?” 谭云龙不发一语,只是默默解开皮带。 郑芳后退。 儿子的学习,他们夫妻俩其实已经不怎么指望了,除非高考状元能给儿子全天补课,但这怎么可能? 所以,儿子的品性,是夫妻俩现在最看重的,可以学习不好,但人不能长歪,不能不守规矩。 谭文彬被谭云龙带入了房间。 郑芳回到厨房,把原本打算切下的青椒从菜板上推开,她原本想做个青椒炒肉丝的,但考虑没必要家里一顿饭炒两道一模一样的菜。 菜炒好了,正煮着汤时,门被敲响。 郑芳打开门,是郑海洋。 “海洋啊。” “阿姨。” “你等等,彬彬现在在忙。” “阿姨,我是来告诉叔叔今天的事的,彬哥是为了帮我。” “今天好像不是为了这件事。”郑芳看自己丈夫回家时的神情,应该是她那宝贝儿子,除了日常犯错外,又加了某种新花样。 不过,出于母性,郑芳还是喊道:“彬彬啊,海洋来找你玩了!” “啊!啊!啊!” 回应她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可这其中,还是夹杂着对好朋友的亲切问候: “啊!海洋啊,客厅里有苹果,啊!你先吃着,等我忙完了再和你玩,啊!” 父子亲密活动结束。 郑芳留海洋吃饭。 谭文彬习惯性蹲起马步,端起碗筷。 现在的屁股,是万万不能落座的。 “哔哔!哔哔!哔哔!” 谭云龙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低头看了一眼,说道:“所里有事。” 往饭碗里舀入一点汤,谭云龙快速把饭碗扒干净,起身离开家。 谭文彬开口道:“妈,你看我爸整天不着家的,你图他啥。” 郑芳:“你啥意思?” 谭文彬:“我支持你追求自己的幸福。” 郑芳:“又想再被打一顿了是不?你爸那是工作忙。” 谭文彬:“再忙也不能不陪老婆啊,我以后肯定不会这样。” 郑芳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希望你对你以后对象说到做到。” 饭后,郑海洋在家里陪了谭文彬一会儿,然后他就回学校上课去了。 谭文彬面朝下趴在床上,手里一开始翻着书,翻了会儿后就丢掉又翻开了漫画书,也是才翻几页就觉得很没意思,最后干脆把压床底的黄色杂志拿出来,以前觉得很刺激的东西,现在忽然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持续了一个下午,等到傍晚时,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郑芳今天下午没班,一直留在家里,就走过去开门。 门开后,传来哭腔: “嫂子,谭队出事了!” …… 谭云龙牺牲了。 谭文彬目光呆滞地站在床边,床上躺着的,是经抢救无效而宣布死亡的自己父亲的遗体。 逃犯自知被包围后,不惜劫持人质企图鱼死网破,谭云龙为了救下人质,被逃犯手里的枪击中。 谭文彬不敢揭开父亲身上的白布,怕看见那可怕的弹孔。 屁股上还残留的疼痛,让他希望床上的父亲能爬起来,他皮还痒着呢,想继续被打。 母亲紧绷了一会儿后,趴在床边,哭成了一个泪人。 谭文彬深吸一口气,他也想哭,却发现找不到眼泪。 他只能上前去安抚母亲,然后等所里领导和镇上领导过来探望时,上前与他们询问烈士名誉和葬礼相关事宜。 要是公家参与,那就不适合办得太过重民间习俗,得更考虑庄严肃穆和清简。 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来了,爷爷和外公还好些,只是默默地站在边上用力地噙着眼泪,奶奶和外婆则和妈妈抱在一起痛哭。 时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流逝。 谭文彬参加了自己父亲的葬礼,派出所里,以及市里的很多父亲生前的领导和同事前来参加吊唁。 谭文彬陪着母亲,一一向他们回礼。 期间,母亲身体实在太虚弱,谭文彬就让她专心去陪自己丈夫最后一程,场面上的事,他来安排。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 市局的领导,亲切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进行安慰和期许。 爷爷和外公站在他旁边,无言却又掷地有声地陪伴。 父子交接班很容易遭受社会舆论的诟病,但有一条除外。 不少同学也来参加葬礼了,郑海洋来了,周云云也来了。 葬礼的最后,谭文彬带着谭云龙去火葬场火化。 他感到很诧异,他爸这么大一个人,是怎么装进这么小一个盒子里的? 他抱着骨灰盒,坐上车,回家。 父亲的遗像被摆在了家里。 谭文彬煮了些挂面,和郑芳一起吃。 郑芳:“儿子,你放盐了没,淡得没味。” 谭文彬:“我觉得正好,不信你问爸……” 郑芳和谭文彬,下意识地一起看向桌上那个空位,三口之家,往往每个人吃饭时的位置都是固定的。 顺着空位方向看去,则是那张黑白遗像。 郑芳低下头,一边哭一边吃,眼泪掉进碗里,这下不用放盐了。 饭后,郑芳回屋休息,里头很快传来压抑的哭声,她躲在被子里。 谭文彬掏出烟盒,他每抽一根,就给遗像面前的香炉里点一根。 他甚至很臭屁地,故意把烟叼得老高,对遗像里的亲爹进行挑衅。 可挑衅来挑衅去,他又很快觉得没意思了。 毕竟,他爸又不能从遗像里钻出来拍落自己嘴里的烟。 房间里的抽泣声渐渐敛去,他知道疲劳的母亲,终于在悲伤中睡着了。 谭文彬留在客厅里,换了个坐姿,他很想趁着这夜深人静的机会,和亲爹再说会儿话。 可思来想去,却又发现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当的,挺失败的,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让自己老子骄傲一下。 最后,迟迟未曾落下的雨,终于滴淌了下来。 谭文彬一边擦着泪一边说道: “老谭啊,白费你帮我挣来的高考加分了,你儿子是个废物,算上加分也考不上大学,唉。” 脑袋往桌边一磕,谭文彬似睡非睡。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房间里传来的一声“噗通”。 他马上挣扎着站起身,走向父母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问道: “妈,你没事吧,妈?” 里头没回应。 继续敲门,继续喊,里头依旧没回应。 谭文彬尝试开门,发现门自里面反锁了。 “妈!妈!妈!” 谭文彬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撞门。 “砰!” 门被撞开了。 谭文彬打开灯,看见自己母亲躺在地上,嘴里有泡沫,旁边有个已经空了的农药瓶。 “妈!” 谭文彬弯腰,将母亲抱起来,他现在要赶紧把母亲送医院,只要及时送医院,还来得及,绝对来得及。 移动时,脚踹翻了那个空瓶,空瓶撞击到床脚后又回转了回来。 谭文彬的视线,落在了农药瓶标签上,他的眼睛立刻睁大。 他清楚,这个农药喝下去了,哪怕及时洗胃做了处理,人能短暂恢复正常几天,可最后,还是救不回来的。 它能给你后悔的时间,却不给你活着的机会。 谭文彬身体颤抖,面容开始扭曲,但他依旧强撑着抱着自己母亲,喊醒了隔壁有摩托车的邻居,央求人家开车送自己和母亲去医院。 深夜的医院手术室门口,谭文彬坐在那里。 刚刚医生已经出来了,欲言又止,想对自己说明一些情况。 他告诉医生,他心里知道结果。 医生点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后,离开了。 谭文彬清楚,等天亮后,自己母亲将会醒来,她将能吃能笑,还能抱着自己,抚摸自己的脸和头。 可能会说她后悔了,她不会再寻短见了,会好好陪着自己,陪着自己彻底成人,陪着自己工作,陪着自己结婚,然后以后给自己带孩子。 这些可以想见的温柔的话语与神情,将化作不久后把自己刺得最痛的锋锐。 谭文彬抱着脑袋,低着头,嘴巴张得大大的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鼻涕眼泪不停地滴淌落下。 楼道处,走来一道身影,是郑海洋。 他在谭文彬身边坐了下来,伸手轻拍谭文彬的后背: “医生说抢救得很成功,阿姨会没事的。” 谭文彬扭头看向郑海洋。 郑海洋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道:“彬哥,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谭文彬摇摇头,说道:“我刚想通了一件事。” 郑海洋面露微笑:“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什么事都会过去的,真的。” “我妈很坚强,她是不会自杀的,我爸走了,她会负担起陪伴我的责任,她当了这么多年警嫂,她有这个心理建设。” 郑海洋:“再坚强的人,可能也会有绷不住的时候,彬哥,这不是阿姨的错。” 谭文彬:“那瓶农药,是谁放进她房间里的?” 郑海洋惊讶道:“彬哥,你怀疑有人故意……” 谭文彬把自己的脸,贴向郑海洋,贴得很近很近,他仔细看着郑海洋的眼睛,问道: “我除了喊了邻居送我外,到现在没把我妈出事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我的爷奶,你为什么会这么及时地出现在这里?” 郑海洋先是一愣,随即反问道:“彬哥,你在怀疑我?” “不然呢?不应该么?” 郑海洋很生气地说道:“彬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下一刻, 郑海洋脸上委屈生气的神情,以一种极为丝滑的方式,化作极尽戏谑的嘲讽: “就是我亲手放的农药啊,还以叔叔的口吻给阿姨写了遗书哦,哈哈哈哈!” 谭文彬抓住郑海洋的胳膊,拼命摇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剧烈摇晃下,郑海洋的脑袋开始前后摇摆,一只小小的乌龟,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郑海洋的头顶。 乌龟的嘴和郑海洋的嘴同时张开, 笑道: “因为我心里不平衡啊,凭什么你有爸爸妈妈在身边,而我却没有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凭什么你有爸爸妈妈在身边,而我却没有呢?” 车载收音机里,传来郑海洋的声音。 李追远伸手转动音量旋钮,他想将声音调得更大一些,但雪花杂音也随之增大,导致原声出现模糊。 最后,只能取一个居中,声音尽可能大的同时也确保可以听得清。 小皮卡的车头抵在这座桥的护栏上,因为之前刚上桥,车速并不快,所以并未因驾驶员谭文彬的忽然脑袋磕在方向盘上不省人事而造成多严重的事故。 是的,没错,谭文彬,就这么睡着了。 然后,谭文彬的声音,就开始从车载收音机里发出。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却也足够将其所正经历的情节脑补出来。 彬彬回到了过去的梦里。 幻境和梦的一大本质区别是,幻境是针对你眼下的蛊惑,而梦……能覆盖掉你的既定认知。 很多大学生会做梦回到高中时期做题考试,低头无比焦虑地答题,怀着忐忑与绝望的心情交卷,梦醒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高考过,随即发自内心的感到庆幸。 这种梦在你大学毕业后,结婚生子后,甚至年纪大了后,依旧会做,每次你都会忘记自己当下的身份和处境,直接就代入进了高中的紧张氛围。 不过,李追远也听出来了一些端倪,比如彬彬打架情节的顺利,他对周云云的口花花,处理自己父亲后事时的从容…… 包括面对母亲喝农药进急救室的这一突发情况,他骨子里依旧存在的那份冷静。 现在的彬彬,已经不适配其过去的“梦”了。 正常情况下,他其实早就该察觉不对劲,自梦中醒来。 但这个梦,他醒不来。 李追远曾猜测模拟过梦鬼的诸多奇妙复杂手段,可直到事情真的发生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想多了。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对方的可怕之处,可能就是将你强行拉入梦中的能力。 而罗心岛游乐园事先被预埋下的阵法布置和风水格局,能将梦鬼的这一能力,进一步放大。 光这一点,其实就够了。 将你拉进梦里,让你出不来,你就等于被丢入锅中,下方燃着柴火,一遍不行那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迟早能将你熬成渣滓。 梦里的时间流速,明显也和外界有差别,因为它能改变你对时间的感受,人在做梦时有时很长一个梦醒来才只过了十分钟,有时很短的一个梦醒来却过了大半天。 就比如眼下李追远只是坐在车里听着收音机,而收音机里的谭文彬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剧情时间。 当对时间的感知也能模糊时,两遍三遍甚至十遍乃至更多,其实和一遍,就没什么区别了。 一次次覆盖谭文彬对过去的认知,一次次让谭文彬反复经历这种梦境轮回,那谭文彬身上的那些锥刺以及不适配,都将被打磨干净。 事实上,谭文彬在这一遍中还能保持相对冷静,体面地处理事情以及对谭云龙遗像的调侃,本身就是其自身素质在硬扛这梦境的冲击。 先拔刺,让他变回那个高二年级的谭文彬,再软化,让其心态逐渐向怯懦惶恐靠拢,最终……将其击溃。 击溃自我意识后,就会成为最听话的傀儡,梦鬼只需化作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形象,给予你丁点恩赐与温暖,你就将视其为救世主。 这种傀儡,比伥更安心,因为它不是受外力所控制,而是纯自我内心的重塑,来与你适配。 简单……却又极具实效。 但是,听到最后,尤其是郑海洋居然在医院里出现,而且郑海洋最后两句话,竟然也从收音机里发出时,李追远察觉到不对劲了。 先前,收音机里全是谭文彬的独角戏。 现在,多出了一个人的声音戏码。 郑海洋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剧情环境里的,因为太早了。 应该让谭文彬再和郑芳多相处一段时间,让谭文彬眼睁睁地看着郑芳从恢复如初,再母子恩情,最后……抢救无效,撒手人寰。 郑海洋这时的出现,就显得很突兀,而且郑海洋形象的忽然扭曲转变,也很不符合逻辑。 谭文彬心里一直有根刺,那就是亲眼目睹郑海洋的死亡。 梦鬼不应该放弃对这根刺的好好利用,事实上,它的确是这般做的,谭文彬刚入梦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救郑海洋。 可你这么搞,就不对了,简直是自己在破坏梦的代入感。 郑海洋一家的惨剧,牵扯到海底那个王八,你让郑海洋在谭文彬面前这般表现,就等于是在不断对谭文彬进行心理刺激,让他联想到那个王八。 李追远甚至怀疑,在谭文彬的梦里,他其实已经看见“乌龟”了。 而谭文彬是在那一夜起,正式下定决心,彻底接受了太爷给他取的“壮壮”名字,加入了自己和润生的团队,为了以后能给郑海洋报仇。 等于说,郑海洋的表现,会一步步刺激谭文彬的觉醒,让他联想到捞尸人、龙王……自己这个小远哥。 而且,很明显的,收音机里的剧情,在此时已经慢了下来。 谭文彬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开始逃跑; 郑海洋则步步紧随,不管谭文彬躲在哪儿,他都要追上去找到他,诉说自己内心的委屈与不甘。 二人,好像是把医院当作了一个单独的“游乐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李追远怀疑,要是再继续玩下去,会逼使谭文彬做出本能反击,随即记起来更多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梦背景下的记忆。 阴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润生:“怎么感觉壮壮这个梦有些奇怪了?” 林书友:“彬哥继续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车上另外三个伙伴的声音,在李追远耳边响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先前谭文彬忽然昏睡在方向盘上时,他们就表现得很焦急,但依旧还在正常框架之中。 可现在,他们的表现,已经有了些许变形。 从谭文彬昏睡时起,李追远就没说过一句话,收音机播放到现在,他除了中途伸手调了下音量,其余什么也没干。 甚至,都没采取什么方法,尝试去唤醒谭文彬。 按理说,自己的这种反应,会使得团队里其他人,都保持安静,甭管你心里再担心焦急。 所以,他们现在是代人发问。 李追远侧起身,将自己的头抵在车窗上。 是梦鬼你,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了么? 这真有趣。 可惜,不能笑出来。 上次开会时,李追远就说过,他不清楚下次开会时在场的大家,是否还是大家本人。 事实上,压根就没等到游乐园,自坐上这辆黄色小皮卡出发时起,李追远心里就已默认,车上的伙伴们已都换了人。 面对他们的询问,自己肯定不会去做那分析解释。 别看谭文彬就昏睡在自己面前,但大概率,自己现在也在梦里。 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可能也正在各自独特梦境里承受着和谭文彬一模一样的冲击。 李追远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梦的环境,不是进行时,而是中间产生过隔断。 包括收音机里,谭文彬的这一段,也不是第一遍。 是梦鬼特意为自己营造出了这一环境,包括收音机里的“剧情”呈现,其目的,就是为了从自己嘴里,套出点消息。 要是这样的话,只能进一步说明……它不仅是慌了,它是怕了。 这也是它不惜改变风格,单独为自己开一个专场的原因。 自己现在这个位置,还真有点像电视机里综艺节目的点评嘉宾。 真的,好想笑。 这种感觉,正是自己当初决定走这条路的原始初心,自己就是为了找寻这样子的趣味。 所以,自己是被原本给自己安排的梦境里,“摘取”出来,安置进了这个新片场的么? 少年很好奇,自己原本的梦里,遭遇到了什么? 按常理,应该是自己内心最害怕也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想到这里,李追远皱起了眉。 他知道答案了。 这个答案,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让他感到身心不适。 在这一刻,车上的润生、林书友以及阴萌,全部将目光看向了少年。 他们,或者说背后的梦鬼,误解了李追远的情绪表达。 少年压根就不是在担心谭文彬的事。 李追远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眉心,想象着上次阿璃为自己抚平眉蹙的感觉,他现在也确实需要给自己脸上的人皮再多钉几颗钉子。 忽然间,润生、阴萌和林书友,集体开口,以同一个音调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它,彻底不装了。 明明是当下环境中,真正的主宰,却不惜违背自己的骄傲准则,选择了以穿帮方式,来与自己洽谈。 李追远相信,如果自己现在接话的话,应该还能谈一谈条件。 梦鬼绝不是背后那只手所圈养的,这样因果干系太大,所以梦鬼本身,是有较强的自主性,它可能默认了这一安排,因为它能从中得到一定好处。 理论上,确实存在双方“化敌为友”的可能,只要让它觉得自己的损失与收益不成正比,那它就有可能选择下赌桌。 但,凭什么?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自己是无法二次点灯认输的走江者,放现实里,就是一个彻底赌红了眼完全押上性命的赌徒。 也就是自己没有情绪可外露,事实上,自己本应该是那种,谁来招惹我我就和他拼命、不惜同归于尽的形象。 见李追远迟迟不愿意回答,润生三人再次集体开口: “我们,谈一谈吧。” 李追远继续不语,没什么好谈的。 事实上,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眼下这一局面,更可喜的是,梦鬼它那里,应该也是一样。 梦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环境,能将现实里的一丝,无限放大。 因果这条线,在这个梦境里,同样被无限放大。 这种感觉,很像是以前李追远不懂事时,自己算自己的命,弄得流鼻血后直接昏厥了过去。 这是再高明的阵法师,都没能力布置起来的高明阵法环境。 即使给李追远足够多的时间与资源,他也没办法搞出这一布局,因为它本就不具备可行性。 当把江水引入这里时,事情的发散,就不再受人为的干预。 简而言之, 梦鬼, 它把海底的那个大王八,也拉入了梦里。 这也是李追远一直在憋笑的原因,因为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润生三人再次开口道: “我,可以退场。” 李追远继续不回应。 心里则想的是: 别啊, 别急, 再等等, 我还想看看酆都大帝。 李追远低下头,强行憋着一口气。 这辈子,自打自己记事起,他只有伪装出笑容和不伪装时艰难挤出那么一点点,还没真正意义上憋过笑。 现在,他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就像自家太爷的嘲讽别人的那句口头禅: “你干脆回家睡觉去,反正梦里啥都有!” …… 小河上,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正撑行着一条小船。 船上放着一把铲子,一扎网和一个大竹筐,但他并不是来打渔挖蟹的。 老人嗅了嗅鼻子,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 他已经找了很久了,却一直都没找到。 以至于他心底都有了些许后悔,早知道该把石南住的那个伙计喊来一起的,有他在,似乎能找得更快些。 没去找他的原因是,有他在,自己往往会比较倒霉,而他永远都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咔嚓……咔嚓……” 陆山听到了声音。 他放缓了船,用竹篙轻轻拨开前方的芦苇荡。 他看见了一个脸盆大的洞,那种类似动物磨牙的声音,就是从这洞内传出的。 陆山咽了口唾沫,将船靠岸。 然后抄起东西下船,先将网布置于洞口边,做了个简单搭建,随后他拿起铲子,开始挖掘。 每一铲土被掀开时,陆山的呼吸也随之一顿,因为他不清楚,里头的东西到底何时才会蹦出来。 就在这时,陆山脚下的泥土开始陷落。 他马上一个飞跃,跳开了这块区域。 浓郁的死倒气息出现,一个头发蓬乱浑身上下都被烂泥包裹的女性死倒,出现在了陆山面前。 在这死倒后背上,还趴着一个男婴,也就不到一岁的样子。 男婴闭着眼,双臂紧紧抱着女死倒的同时,还在对着它脖子开啃,先前那“咔嚓咔嚓”的动静,就是源自于他的啃食。 陆山攥紧手中黄河铲的同时,目露惊愕:“死倒产子?” 但很快,他就又发现了不对劲,死倒不停地伸出双臂,企图去抓挠背后的男婴,极尽狂躁愤怒。 只是因为这头死倒的双臂关节处似是被钉入过钉子,所以她的肢体无法正常展开,实在是拿背后那个男婴没有办法。 但事实是,那个男婴能在这种局面下,哪怕是被带入泥泞的地洞里,依旧没被甩下来还能继续啃食,足可见其非比寻常。 死倒看见了陆山,它向陆山扑来,似是想要将自己正承受的火气,寻一个人来发泄。 陆山没有硬拼,而是选择与其周旋。 最终,他寻了个空档,将一袋子黑狗血洒向了死倒,死倒发出了惨叫,身体颤抖。 死倒背上的那个男婴,也一样发出了惨叫,他睁开了眼,双眸里全是灰色。 似乎是黑狗血对其的伤害反而激发出了男婴骨子里的凶性,他更为狂躁地撕咬其死倒的脖子。 “吧嗒!” 死倒的脖子裂开。 陆山趁势上前,对着死倒脖子就是一削。 “啪。” 死倒脑袋彻底掉落,其尸体也随之倒下,身体开始化作脓水。 男婴也落了下来,滚到了陆山面前。 陆山低头,看着男婴,男婴像是吃饱了,将右手大拇指放入自己嘴里,很乖地吮了起来。 而且,男婴眼睛里的灰色正逐步褪去,显露出了寻常人的眼眸。 他看见了陆山,一边继续吮着手指一边翘起嘴唇,笑了起来。 爷爷……爷爷……爷爷…… 陆山面无表情地举起铲子,对着脚下的男婴: “你这怪胎,留你不得!” 润生眼睁睁地看着铲子狠狠落下,紧接着,他听到了自己脑袋被拍烂的脆响。 “呼……” 润生忽然惊醒,他发现自己正坐在灶台后面,灶台里还在燃着火。 原来是一场梦啊,爷爷怎么可能会杀自己。 润生习惯性地往灶台里加了一点柴火,水烧开了,可以放肉了,其实早就应该放的,没想到自己居然烧灶时打了个盹儿。 起身,拿起瓢,揭开盖子,给锅里又添了一些水。 打小,他家里就极少吃肉,断顿那更是常有的事。 记忆里,往往只有两种情况下才能痛快吃肉,一次是自己和爷爷刚干完一件活儿,拿了捞尸钱,当晚爷爷是会去给自己割肉,好好犒劳爷俩,但也只限当天当晚,因为第二天爷爷就会上牌桌,然后把钱输光。 另一种情况就是要去李大爷家时,爷俩每次都摸着日子,提前两天就开始不怎么吃东西,把肚子彻底饿瘪了才去,这样就能去李大爷家大吃特吃。 李大爷每次都骂他们俩是饿死鬼投胎,一边又继续把吃食端上来,让爷俩吃个尽兴。 所以,每次要去李大爷家时,润生都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心起来,比等着过年都高兴,因为过年时打牌的人多,自家爷爷去“送钱”的对象也多。 肉,肉,肉呢? 润生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记起来了,肉被自己处理好了,放在院子里的门板上。 哎呀,打瞌睡误事,可不能被路过的人给偷了或者被猫狗给叼了。 润生赶忙跑出门,来到院子里。 一大摞肉,切得很是整齐,是自己的节作。 “呵呵。” 润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门板上,还插着三根香,现在已经燃了一半,他隐约记得,应该是切肉时,自己嘴馋了,就闻闻香先过过干瘾。 生肉倒不是不能吃,但爷爷还没回来,自己可不能先开嘴。 就是,爷爷怎么还不回来? 按理说,这个点了,他的钱也该输光下桌了才是。 润生走到门板边,忽然留意到门板 糟了,自己切肉时没留意到,把爷爷衣服弄脏了。 他们爷俩,笼统就一人两身能穿出去的衣服,其余的,都是顾头不顾腚,家里头躺床上自己穿穿行,穿到外头去那就是耍流氓。 润生正准备弯腰去捡衣服时,却留意到门板上摆着一颗圆乎乎的东西。 自己是买了一头猪还是一头羊回来来着? 好像上个活儿,雇主给了不少,回来的路上,爷爷的嘴都差点笑歪了。 润生眨了眨眼,爷爷常说自己脑子不好使,容易被人骗,这的确是真的,自己这才多大啊,记性就已经变得这么差了。 伸手,抓住那个圆乎乎的东西,将它调转过来。 虽然被做了处理,还被烤过削过,但当它面对自己时,润生还是一眼瞧出了,这是自己爷爷的头! 润生瞪大了眼睛,双目中血丝快速填充,迅速浓郁到似要滴淌出来。 他双手抓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而这时,脑海中则不断浮现出自己处理这一摊肉时的记忆画面。 “啊!!!” …… “阿友,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你虽然是我师父的孙子,但你不合格,你不配成为官将首,我也不会收你为弟子。” 林书友跪伏在庙门前的台阶上,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站着的老人。 可原本慈祥的爷爷,却在此时声色俱厉地斥骂道: “我没想到我林家竟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天生坏种,别人想成为乩童不合格,至多是无法感应到大人们,而你,竟然能引得大人们发怒! 你不是我孙子,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给我滚!”林书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庙门。 成为官将首,是他从小以来的梦想,现在,这个梦想破碎了,他的天,也塌了。 就这样,他走走停停,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在老街里窜来串去,一直走到了天黑,他走不动了,在墙角处蹲了下来。 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各种阴神名号,手里也在比划着游神时的姿势动作。 “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有人开始呼喊。 林书友浑然不觉,继续发着自己的愣。 “庙里着火了!” “庙里着火了!” 林书友侧过头,看向外头,他看见了火柱子,升得很高,他的视线,开始重新聚焦,他认出来了,着火的地儿,是自家的庙! 他马上爬起来,疯了似的开始奔跑,一路上也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人,换做以往,他绝对会马上诚恳道歉,但现在,他已经全都顾不得了。 谁敢阻拦在他前面,他就把人推开,前面的路不通,他就翻身上围墙。 明明已经筋疲力尽的他,这会儿又因为家中庙里的这场火,被榨出了新的力气。 那座庙里,不仅有师父和师兄们,还有自己的家人,大家平时都住在庙里。 越靠近火场,身边的人越少,也没看见有人来救火。 只是,这些细节,林书友是不会注意到的。 他跑到庙门前,里头的火势正凶。 林书友一脚踹开了庙门,他很希望里面的人早已都跑出来了。 可刚进门,他就愣住了,火是还在烧,但地上躺着的师兄弟和家人们的尸体,分明不是被大火烧死的。 有的被人打穿了胸膛,有的被人拧断了脖子,有的更是被拦腰以蛮力扯断成两截。 就在自己正前方,在主庙屋前的台阶上,林书友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一只手,将自己爷爷给提了起来。 爷爷开了脸,证明他起乩过了,可即使如此,也依旧不是眼前这男人的对手。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有多可怕? 爷爷的脖子被掐着,此时只能艰难地扭过一点点的头,看向自己这里,血沫子不断从爷爷嘴角里溢出: “阿友……快跑……” 男子一只手一直抓着爷爷的脖子,此时他另一只手伸出,抓住爷爷的脑袋,就这么一拔。 “砰!” 爷爷的脑袋,就从脖子上脱离,无头的脖颈处,鲜血汩汩溢出。 “爷爷!” 男子很是随意的,将爷爷的脑袋丢弃,然后向大门处走来。 四周的火焰想要向他靠拢时,都被他身上吹出的气浪推开。 林书友冲向男子,刚到对方身前,就被一股强横的气息扫飞。 他趴在地上,一边吐着血一边不甘地握着拳头拍打地面,他无法起乩,无法请大人降临,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威胁到眼前的男人。 男人继续往外走去。 林书友恶狠狠地喊道:“我还没死,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啊!” 男人回答道:“因为你不是这座庙里的人。” “我是,我是,我明明是!”林书友面露狰狞地再次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先看向他,随后看向主庙里不断升腾起的大火,开口道: “冒犯龙王威严者,自当灭门!” …… 丰都鬼街,下着雨。 小小的阴萌站在棺材铺门口,看着身前的雨帘。 路上行人不多,有一个妈妈撑着伞,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有说有笑地走过。 小女孩走过去时,还扭过头,对站在店铺门口的阴萌挥了挥手。 阴萌歪着头,看着她,没做回应。 转过身,回到店铺内。 最尾端的柜台,是一个用衣服裹起来的小柜,柜子的四个角,分别是两只手和两只脚。 掀开最上层的衣服,显露出了玻璃,从上往下看,可以看见玻璃下盛放着的,自己父亲的脑袋。 这个脑袋,一半腐烂,一半挂着皮。 看见她,父亲的脸上露出笑容,看起来,很是狰狞。 阴萌走向厨房,厨房架着两口大锅。 她站上旁边的板凳,看向锅内,她看见了一个全身被煮得发胀的男人。 然后,她又看向另一口锅里,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两个人,都被炖得很烂糊了。 就像当初他们俩漂浮在池塘里一样。 阴萌转身离开,走入里屋,背靠着棺材边坐下。 这里,是她童年最大的温暖来源,也是她少女时期,最长久的疲惫发散。 里面躺着的,是一手将她带大的爷爷。 她清楚记得,爷爷走的那天,她心里出现的那种轻松。 不用每天再为他擦拭身体,不用每天再为他按摩以防止出现褥疮,不用每天露出笑容陪他说话,不用再继续守着这间根本就没什么生意的棺材铺。 那一刻的放松,是真实的。 可每每回忆起,都会让她产生一种极强的负罪感。 面对最疼爱自己的人,自己的真实反应,却是在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中,渐渐将其当做累赘。 她庆幸于自己装到了结束,她罪恶于自己竟然真的在装。 现在的阴萌,其实已经麻木了,渐渐对周遭的所有事情,失去了感知。 其实,她真的没那么脆弱。 她的母亲伙同姘头,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将父亲沉在水底。 她爷爷也是后来才从晚上路过的鬼口中,得知的这件事。 但在那之前,父母的感情就早已破裂,有他们在和没他们在,其实没太大区别。 甚至,他们死不死的……他们与其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落个干净。 她曾经是个渴望双亲关爱的女孩,也曾羡慕过其他人,可后来其实也就习惯了。 孩子离开双亲久了,就没什么感觉了;父母离开自己孩子久了,也很难再续上多少感情。 人,是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但奈何,一场又一场的梦里,将这一切,一遍又一遍地不仅反复而且递进地呈现在你面前。 阴萌还没崩溃,却也快了。 再坚强的人,也经不住这般连续不停地打磨。 这时,外面传来唢呐声。 她看见了街坊四邻,她还看见了自己母亲的新婆婆一家人,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阴萌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棺材: 哦,是爷爷也死了。 进来的这些人,他们在说着悲伤的话,他们在流着眼泪,但时不时,却又在笑。 自很小时候起,阴萌就清楚,这世上,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关心你,共情你的喜怒哀乐,你过得好与不好,坏与不坏,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阴萌被换了孝服,缠上了黑纱,她就坐在那里,任凭别人对自己安排。 爷爷的棺材被抬起来,要送出去埋了。 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在母亲新婆婆的操持下,摔了碗,走在出殡队伍的第一排。 阴萌,只能跟在队伍后面。 这意味着,葬礼结束后,铺子和余下的那点产业,也将被人家继承,与自己无关。 可阴萌心里,却没有不甘与生气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应该得有的,她没那么怯懦,但就是找寻不到。 因为这些东西,早在前面那一次次的梦中,被耗干了。 雨还在下,风仍在刮,很冷。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弟弟,哭了起来,他想躲队伍后头去避风,换来的是他奶奶那狠狠的一巴掌,抽得很响。 反正她阴家就剩这么个女娃娃了,也没什么亲族,今天这事儿一过,铺子和里头的那些棺材,也就成了自家的东西。 这女娃娃,先养着,平日里拿来干活,等再长大点,就嫁出去换彩礼,横竖都是铁赚的买卖。 出殡队伍行经一处河滩时,这风,一下子刮大了,不仅把人吹得东倒西歪,连那棺材也落手翻滚了下去。 连续的“哐当”声下,那口棺材翻入了河水中,棺材盖得下葬时再钉,这会儿盖子直接翻开,里头的老人也滚入了河里。 大家伙急忙去扶棺拉尸,好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阴萌面无神情地站在河边,看着河水里,被他们怎么拉都拉不回来的爷爷。 他们有人拿绳子,有人取钩子,还有人干脆下了水去拉拽,但爷爷却坚定不移地,继续向河深处漂去,越漂越远。 阴萌心里升出一股感觉,好像自己的爷爷,正在去他该去的地方。 少女的心里,竟因此产生了些许慰藉,像是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里,又渗出了些许水润。 但不知怎么的,原本没什么正形只是为了敷衍个姿态而临时凑起的出殡队伍,在此刻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井然有序。 大家集体看了阴萌一眼后,又立刻扑向河中。 他们要不惜一切,将爷爷的遗体再拉回来,让他下葬,让他诈尸,让他回到铺子里,去批评女孩对待他时的虚伪,告诉女孩他心里清楚,女孩其实一直恨不得他早点走好得到解脱。 很快,河滩上就只剩下了女孩一个人,其余人,则全部都在水里。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全都在努力的游着。 终于,他们抓住了漂远的爷爷。 他们形成合力,搭成水面人梯,将爷爷的遗体,往回拽。 拽着拽着,爷爷的身后,出现了四道模糊的黑影。 “有鬼!” “鬼啊!” 惊恐的尖叫声传来,先前还井然有序的众人,直接崩盘了。 他们一个个头也不回地企图往回游,想要上岸。 但很快,就有人被拽入了水底,一个,两个,三个…… 阴萌站在岸边,亲眼目睹自己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就在自己的视线中,直接没了下去。 那个自己母亲的新婆婆,倒是手脚麻利,她上了岸,正伸出手,指着自己: “你这个天杀的丧门星,克……” “噗通”一声,一只黑色且模糊的手,抓住了母亲新婆婆的脚踝,将她掀翻在地,然后拉着她,向河里滑动。 婆婆双手抓着河滩边的沙石,对阴萌呼救,希望阴萌能拉她一把,救救她。 阴萌走上前。 婆婆面露欣慰,把自己的手尽可能地递向阴萌。 阴萌抬起脚,对着婆婆的手,踩了下去。 她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但婆婆却发出了极为凄厉的惨叫,像是目睹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很快,婆婆被拉入了河底。 河边和河面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阴萌在原地坐了下来,抱着膝。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茫然地抬起头,发现天空中一半阴雨一半晴,而自己,恰好坐在了阴晴分界线上。 她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 明明自己还坐在河滩上,可身后,却又是鬼街,是自家的棺材铺。 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撑着伞牵着小女孩有说有笑正在行走的妇人。 只是这次,当小女孩再次看向她,准备挥手对其打招呼时,小女孩和她的妈妈,蹲在了地上,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像是为了形成某种呼应,棺材铺,已经变成一口柜子的爸爸,也尖叫起来,厨房内两口锅中的母亲和其姘头,也伸出双臂,任凭炖烂的皮肉脱落,可依旧死死伸展着白骨,于“咕噜噜”汤水中,发出惊恐的哀嚎。 紧接着,鬼街上一个一个铺面里,都传来了痛苦的尖叫声。 无数的杂音,刺入阴萌的耳朵。 她感到了眩晕和窒息,她匍匐在地上,也想叫,可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无论多么用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阴萌抓起地上的石子,不停拍打在自己脸上,她希望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眼下的煎熬。 很快,她的脸上全是伤口,鲜血不停地滴落。 有些落在了地上,有些则顺着唇角,流入了嘴里。 她怔住了,脑海中,似乎浮现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画面,她想要去捕捉,却又十分艰难。 而鬼街上的尖叫,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为夸张。 数不清的店主疯狂地跑到街面上,与原本的行人一起,撕扯着他们自己身上的皮,这一幕,如同人间炼狱。 …… 黄色小皮卡内。 车载收音机里,原本独属于谭文彬的专场相声表演,忽然出现了刺耳的杂音,无数道厉啸,从里头传出。 李追远感到耳膜生疼,伸出手,却并不是去调低音量,而是转动旋钮,把音量开到最大。 少年的肩膀,开始抖动。 这一刻,他想笑的冲动,几乎达到了巅峰。 车内,原本还在这里的阴萌,忽然消失了。 润生和林书友开口质问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追远仍然是在抖动着肩膀。 怎么回事? 梦鬼,梦鬼,梦鬼…… 作为一只鬼,你居然敢拉酆都大帝入梦。 近两千年来,没有一个鬼,敢有你这般勇敢无畏,称得上是鬼界楷模! 这时,润生开始用头,疯狂撞击着车子,将黄皮卡撞得剧烈摇晃,嘴里一遍遍喊着“不!不!不!” 林书友攥着拳头一边挥舞一边狰狞地喊道:“你别走!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李追远知道,梦鬼,正在拿润生和林书友,来威胁自己。 虽然在谭文彬和阴萌那里,梦鬼出了问题,而且正越来越严重,但在润生和林书友这儿,它已几乎要取得成功。 可能只需要再来一次梦,就能彻底摧毁他们的心防,从而操控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化作最为听话的傀儡。 这种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就算能勉强走出来一些,人也是彻底废掉了。 梦鬼,在赌桌上,拿出了它刚刚赢来的筹码,它想交出这些筹码,换取离场的机会。 李追远的肩膀,在此时停止耸动。 那种憋笑的感觉,消失了。 但少年并未因此恼羞成怒,他的嘴角勾勒出些许弧度,他还是在笑。 这种笑,表示出一种态度。 谈判,是不可能的。 在梦鬼看来,这只是一个圈套,既然大家互相忌惮,那就分开各自离开。 但在李追远这里,这是大家一起走的江,更是大家共同面对的幕后黑手。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这艘船驶上江面时,不管谁落入了水中,船上余下的人,都只能尽可能地拼命划动船桨继续前进。 李追远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辆因那两人的疯狂,摇晃得太厉害,坐里面头晕。 少年沿着桥面往前走。 身后,车窗玻璃破碎,里头传来润生的怒吼和林书友的哀嚎。 李追远继续保持微笑,没降下一点速度。 润生和林书友濒临崩溃的动静,在少年耳朵里,如同美妙的乐曲。 这导致少年的嘴角微笑快要维系不住了。 不是想要愤怒和痛苦或者大喊大叫,而是依旧想笑。 先前在车上,他其实在演。 自己越是表现出拒绝谈判的态度,梦鬼只会把润生和林书友这两块筹码,抓得越紧,它更不敢现在就毁了他们,因为这是在它看来,眼下唯一能与自己讨价还价的东西。 在最后一场会议结束与出发前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自己为团队内所有人,都做了一项布置。 老实说,这布置虽然是当时自己所能想出所有办法里的极限,但实际上,这一布置的意义,并不大。 甚至可以说,薄脆得如同一张纸。 那就是, 他把团队里所有的伙伴,都给催眠了! 清心符、骨戒和怀表,就是专为催眠准备的。 再加上伙伴们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和主动配合,催眠他们,真的很容易。 所以阴萌走出店门口时会觉得阳光刺眼,所以谭文彬开一会儿车就会觉得累需要和阴萌交换着开。 因为大家伙出发时,其实都处于“睡觉”状态。 放在这里,它仅仅就起到了抵消一遍梦的作用, 至多在你于一遍遍梦中,彻底被摧毁时,忽然惊醒一下,但意义真不大,因为梦鬼可以随手再来一次。 这真的,只是一个小聪明。 可就是这张纸,在此刻起到了一个绝佳效果,润生和林书友明显是已经要不行了,但只要梦鬼不去彻底摧毁他们,它就无法发现那张纸的存在。 理论上来说,润生和林书友就还是处于安全状态。 海底王八和酆都大帝的事儿,已经让李追远忍不住想狂笑了,那张纸现在还被保留着,更是为李追远多增添了一层开心。 下车的原因,是他真的要彻底憋不住了。 他不希望对方从自己的外在表达里,瞧出任何端倪,他需要这件事,进一步地发酵,从梦鬼身上,再顺着牵扯到那只手。 他得忍,不能笑。 对于普通人来说,憋笑的最好方式,就是在脑子里把这辈子最难受最痛苦的事儿,给回忆一遍。 李追远也是这么做的。 为了不笑,他要下车走过去,见一个人。 他相信,见到那个人后,他立马会笑不出来。 李追远就这样走到了桥尾,桥尾处,是一个检票口。 李兰手里拿着两张票,就站在检票口门口,等着自己。 果然,见到她,李追远就笑不出来了。 李兰弯下腰,拍了拍手,面露慈母般的柔和笑容对李追远张开双臂: “我的宝贝儿子,和妈妈一起玩游乐园,开不开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兰开口说话的同时,李追远脑子里也即刻生出了“脑雾”。 它正在逐步覆盖自己的记忆与认知,将自己拉入过去的那一段特定的情境中。 对此,李追远表示理解。 虽说梦鬼正处于惊惶不安的状态,同时正逐步失去对这里的掌控,但至少在眼下,梦依旧是梦,在它大框架未倒塌前,它依旧会按照既定流程去运转。 就是,李追远不太喜欢这种“渐进”的过程,他能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正在遮蔽自己的记忆。 这给他一种,自己正在被人当面侮辱智商的感觉。 既然这种记忆覆盖不可逆,他宁愿选择更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要不然你干脆扬起一片沙尘或来一道闪电,然后场景瞬间转换,让自己直接代入。 但转念一想,李追远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矛盾点,那就是在自己被梦鬼拉回小皮卡里听收音机充当节目点评嘉宾前,自己应该已经被梦鬼拉入梦境里很多遍了。 按理说,自己已经被打磨去不少棱角,至少对这种梦,应该逐步趋向于接受和麻木。 哪里可能再入梦时,依旧得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来为自己布置代入感? 所以,梦鬼你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脑雾正在逐步形成,一些东西李追远已经记不起来了,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去进行尽可能多的思考,哪怕只是用一种思维惯性。 不应该的。 李追远承认自己在精神层面,超出自己伙伴很多。 但他不会想当然地认为,凭借这些,就能让自己在这梦境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任何反常理的现象,必然至少有一个客观作用因素。 李追远把在小皮卡上,梦鬼与自己的对话,在脑海中快速回忆了一遍。 少年心中生出一种猜测: 梦鬼的服软语气,是对自己说的。 所以, 有没有一种可能, 梦境出问题的不仅仅是谭文彬和阴萌, 自己的梦, 其实也出了问题? 刚一念至此,“脑雾”覆盖完成。 李追远的记忆,定格在了一年半前,那时的自己,还没回到老家南通。 少年此时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个头矮了一些,脸蛋圆润了一些,坚持吐纳基本功所带来的身体力量感消失,因经历而蓄养出的既压迫又从容的气质也被抹去。 李兰的怀抱就在面前,李追远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扑入李兰怀中,母子相拥。 “妈妈,我好开心。” 母慈子孝。 那时的男孩,就是这般模样,他还未放弃对自己母亲的期待,虽然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甚至很厌恶自己,却依旧执着于牵着母亲的袖口不放。 相拥后分开,李兰右手拿着票,左手牵着李追远的手,母子俩走入游乐园。 虽然没有检票员,可李兰依旧做着递票检票的动作。 李追远乖乖地站在妈妈身边,不时流露出对游乐园的好奇与向往。 他也会向里面站着靠一靠,尽可能地不去阻碍其他游客的道路。 哪怕,这里除了他们母子俩,压根就没有其他游客。 这就像是林书友梦里,他奔跑向自家着火庙宇的路上,越是靠近庙宇就越是看不见路上的人,只是林书友在那种情境下,是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的,毕竟他神经有些大条。 所以,梦也会对一些没必要出现的东西,做一些简化,反正不影响你的代入感。 同样的现象,也出现在李追远的梦里。 但和林书友那里的简化所不同的是,哪怕此时游乐园里人满为患,在这对母子的视角里,有和没有,并没什么区别。 母子俩反正都是在演戏,对着活人演对着人偶演……和对着空气演,没什么区别。 园区门口,摆着卖冷饮的冰柜。 李兰面带微笑地低头看向李追远,李追远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然后不自觉地抬起眼皮,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妈妈,接触到妈妈的目光后,又马上挪回视线。 “呵呵。” 李兰似乎是“看破”了儿子的小心思,走上前,对着空气问价,再从冰柜里挑选出一个雪糕。 她给钱,再找钱,最后又说了声:“谢谢”。 随后,李兰撕开包装纸,这是一块熊猫脸的可爱雪糕,她将其递给儿子。 李追远伸手接了过来,然后,他吃一口,再将手臂举起,李兰弯腰,也吃了一口。 母子俩说说笑笑,开始在游乐园里找游玩项目。 若是从上帝视角,也就是梦鬼视角来看,哪怕它还没去特意布置出什么,但这个梦,已足够诡异。 这对母子,在空旷无外人的游乐园里,“无实物”表演得极为细腻。 雪糕很快就吃完了,李追远将包装袋和小木棍一起丢入垃圾桶,然后张着自己的双手,有些局促。 李兰从口袋里拿出面巾纸,细心地帮儿子擦拭。 擦好了后,更是用手指在儿子鼻子上,轻点了一下,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可惜的是,没有外人。 否则,这对母子,绝对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可爱懂事精致如瓷娃娃的孩子,漂亮且气质绝佳的年轻妈妈,母子俩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诠释着“母子”这个词的标准含义。 这里的梦,应该是恐怖的。 一如谭文彬、润生、林书友和阴萌他们在这里所经历的一样。 其实对于李追远而言,这个梦,也是恐怖的。 因为李兰会在外人视角无法看见的刹那间隙,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排斥,为自己擦拭手指时忽然稍加一点力。 种种稍纵即逝的细节,流露出李兰对自己的厌恶。 残忍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能够捕捉到。 更残忍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清楚,她本是能演得滴水不漏的。 最残忍的是,她是故意,在自己儿子全心全意表演时,让他失去那种努力营造出的虚假温情和满足感。 她在嘲讽,她在讥笑,像是在面对一个……自欺欺人的小怪胎。 他们怕是这世上,最连心的一对母子。 也因此,她更清楚如何让自己的儿子难受,让他体验到,人皮不断被撕扯下来的感觉。 每次看到他因心颤而渐渐绷不住的演技,她的内心,就能得到些许松快。 “儿子,我们坐海盗船好不好?” “好。” 李兰去买票。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李追远抬起手,似是眼睛入了沙子,开始轻揉。 借着自己手部的遮挡,少年的眼里,流露出一抹与其年岁不相符的平静与淡然。 买好了票,母子俩在空无一人的海盗船前,排起了队。 他们甚至,能在“看见”一些有趣的人时,互相拉一拉对方,示意一起看,还能就此说说笑笑。 一个开个头,另一个马上就能接上。 在愉快且期待的氛围中,李追远和李兰坐上了海盗船。 海盗船开始前后摇摆,幅度逐渐增大。 李追远开始欢呼,李兰搂着自己儿子,也笑得很开心。 原本,这种“美好氛围”,应该继续持续下去。 但不知怎么的,在李追远视角里,海盗船船头上,那个戴着帽子的独眼龙船长,变成了一个白发老人的形象。 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矍铄,身子骨也很硬朗。 他站在船头,无视着船身的摇晃与“风浪”,正在对自己露出慈祥的笑容。 看看他的笑容,再扭头看看自己妈妈的笑容。 二者一样,二者又很不一样。 “小远侯……小远侯……小远侯……” 老人发出了呼唤。 李追远听过自己妈妈的秘书徐阿姨对她家里父母打过电话,当时徐阿姨说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方言。 徐阿姨说,这种方言,他妈妈也会,但他从未听自己妈妈讲过,记忆中,他妈妈也从未和老家外公外婆通过电话。 海盗船的摇摆幅度,进入了最大值。 船头的老人,身体慢慢出现龟裂,他在破碎,但他依旧在看着自己,脸上慈祥的神情也没有改变,他还在继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双手抓着前面座椅的栏杆,低下头。 李兰:“你害怕了么,儿子?” 李追远用力地点了点头:“妈妈,好可怕。” 李兰:“快结束了。” 海盗船逐渐平稳下来,这一轮,结束了。 当李追远重新鼓起勇气抬起头时,看见了碎裂一船的老人。 这里是手,那里是脚,到处是血迹,他的头,则正好固定在自己身前座位上,正注视着自己。 李兰牵着李追远的手下来,下船时,男孩的腿有些发软,呼吸也有些急促。 “儿子,你要休息一下么?” “不,不用。”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给母亲添麻烦。 一切属于孩子的麻烦,可以制造,但都得在有限范围内,只为体现小孩子的可爱和为母亲的表演搭台。 “那我们去玩碰碰车?” “好呀。” 依旧是买票,排队。 轮到母子俩后,俩人一同坐入了一辆车里。 这是一个圆形场地,里面有很多台车。 平滑的地面上,画的是穿着各个民族特色服饰的男孩女孩手拉着手。 当指示灯亮起时,里头所有的车,哪怕没有人在开,也都动了起来。 李兰示意李追远来开车,李追远手握方向盘,脚踩踏板,碰碰车的速度提了起来,很快就和前面的那辆车相撞。 “哎哟!” “哎哟!” 母子俩发出了一样的呼喊。 接下来,调转方向盘,脱离,再撞向另一个人。 “砰。” “呵呵。” “哈哈!” 纯粹的撞来撞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最好从侧面,撞向其它车,然后母子俩似乎能同时听到被车上不存在的尖叫声,接着一起发笑。 但开着开着,李追远忽然看见,场地中央位置,原本画着一个小女孩的区域,那个小女孩,离开了画面,坐了起来。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汉服,很端庄,安静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双脚则踩在身前。 她很文静,她也很漂亮,虽然她的眼神没有聚焦,哪怕周围不断的有碰碰车疾驰而过,她也没有丝毫理会,只是单纯地平视前方。 不知怎么的,看见她时,李追远也安静了下来。 男孩甚至稍微往边上侧了侧身子,与自己的妈妈拉开了一点点距离,至少不像先前,紧挨得那么近。 李兰问道:“你累了么?” “嗯。” “那妈妈来开。” 不等李追远回应,李兰就伸手抓住了方向盘,然后脚猛地踩下踏板。 这次,碰碰车没有去撞其它车,而是径直向着场地中央的那个位置开去。 速度很快,没什么反应时间,李追远的眼睛睁大,随即就看见女孩被自己所在的碰碰车压过。 男孩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兰继续开车,踩向倒车踏板,然后,又一次碾了回去。 男孩双手攥紧,被修理得很好的指甲,嵌入皮肉之中。 李兰又一次开车撞了过去。 男孩仰起头,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李兰:“儿子,妈妈开得好不好?” 男孩咬着牙,闭着眼。 李兰再次碾过,一次又一次,不停往复。 “儿子,妈妈技术怎么样?” “儿子,妈妈厉不厉害?” “儿子,你今天怎么了,胆子这么小么?” 结束音响起。 所有的碰碰车都停歇了下来。 车上不存在的人,开始下车离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脸上,都流露出意犹未尽。 正常来说,游乐园里的碰碰车,票价算是所有项目里最贵的那一档次,而且体验时间并不长。 李兰问道:“儿子,我们再玩一次好不好?” 这个时候,你留一个人坐车上,再让一个人去交钱,就能不用排队接着玩。 李追远睁开眼,在他的视线里,场地中央位置,已是一片红色。 那件本就是红色的汉服,早已在不断碾压中撕扯破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刚刚,李追远心里有无数次想要宣泄的冲动,他恨不得亲手把自己身上的人皮撕下来,然后把身边这个女人的人皮,也一并扯下。 他很想就这么血淋淋的站在这里,去面对她,去面对这个世界。 因为他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痛苦。 可每次这种冲动到达临界点时,李追远的额头总会出现一种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对其轻轻抚摸。 它一次次将自己蹙起的眉头抚平,将自己濒临崩溃的心态从悬崖边又拉扯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面前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座悬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一根绳子,阻止自己跳崖。 但他很珍惜这条绳子,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渴求到了一缕新鲜空气。 再扭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仍然跃跃欲试想要继续玩下去的妈妈。 李追远面露微笑,回答道: “好呀。” 李兰将一张钱递给李追远,这是个大面额,可不仅只能续一次。 李追远离开碰碰车,走向空无一人的售票台,将钱递送过去,然后对身前笑了笑,侧过身,指向自己母亲所坐的那辆碰碰车。 随后,李追远又跑了回来,坐回车里。 这一来一去间,鞋底传来“咯吱咯吱”的粘稠声响,刺得男孩耳膜生疼。 “妈妈,好了。” “好,我们继续玩。” “好呀。” “你来开,妈妈休息一下?” “嗯!” 李追远接过了方向盘,脚也放在了踏板上做着预备。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好像缺失了一大块。 他不知道这一块究竟去了哪里,但他能敏锐地感知到,这一块还在继续起着作用。 这似乎,是一场拔河较劲。 绳子的另一端,好像不仅仅是自己的妈妈。 同样的,自己的身边,好像也站着另一道身影。 没有线索条件,没有已知讯息,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输。 指示灯再度亮起,新一轮的游戏开始。 李追远驾驶着碰碰车开始和其它车对撞。 李兰一开始只是笑吟吟看着自己儿子玩,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发现自己儿子只在边缘地带找车撞,她就伸手指向了中央处。 “儿子,去那里,去那里。” 李追远扭头看向中央处,他看见那个穿红色汉服的女孩,又出现在了那里,依旧是坐在板凳上,穿着绣鞋的双脚整齐地踩在身前。 男孩调转了方向盘,向她开去。 内心的剧烈颤抖,再度浮现,他再次开始颤抖,发自内心的颤栗,一种想要撕扯下身上一切的强烈冲动,又一次浮现。 可就在这时,女孩却对他露出了笑容。 这一瞬间,李追远安静了下来,他也露出了笑容。 “砰!” 他撞了过去。 李兰:“好玩么?” 李追远:“真好玩。” 李兰:“那快退回去。” 李追远:“好的,妈妈。” 一次次的撞击,一次次的碾压,换来一次次的内心颤栗,但伴随着次数逐渐增多,内心的抵触,也正逐步降低。 这一轮游戏里,李兰没有接手方向盘。 下一轮游戏,和再下一轮里,依旧全部是男孩在开。 他叫得很大声,他笑得也很开心,玩得脸上全都是汗。 最后,还是李兰开口道:“儿子,休息一下吧。” “好。”李追远双手松开了方向盘,留下了两道湿漉漉的手印。 母子俩离开了碰碰车,往外走去。 途中,李追远回头看向身后,中央位置处,那个女孩,依旧坐在那里。 她丝毫没责怪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依旧就这么看着他,对他笑,眼里,像是藏着无数颗璀璨的星星。 李追远脸上也洋溢起笑容。 男孩无法具体形容出这种感觉,这似乎是一种信任,信任程度高到,她不需要说话,只需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能互相理解,任何多余的解释都是无用的累赘。 李兰问道:“看来我儿子是真的玩开心了。” “嗯,很开心。” 李追远现在是不知道自己处于怎样的一个环境中,他并未突破“脑雾”下的记忆覆盖。 但站在梦鬼的角度,哪怕没有其它糟心棘手事影响,对这样的一个对手,它也是很头疼的。 换做其他人,这种强行拽入再一遍遍强行打磨,怎么着都能一步步侵蚀直至其崩溃。 可是在少年这里,即使梦鬼已经窥觑推算出最合适的梦境,但少年表现出来的,居然不是麻木…… 他在适应! 你所调动的一切可以引发其情绪失控的场景,都会被他一个个克服过去,最终在其心底,再也起不到丝毫波澜。 他甚至,能够从这种克服极端情绪的过程中,收获某种快乐。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缺点。 他在隐藏着什么,在维系着什么,他有另一个临界点,只需要自己将其破开一个细小的口子,那迎接他的,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崩溃。 但问题是…… 游乐园检票口外面。 手持蜡烛低着头的身影,站在那里,当它想要往里走时,身前的检票栏杆,却一直没有为它开启。 梦鬼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它那张男女不分的脸。 这张脸上,是满满的不解。 它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攻破少年心防的另一条思路,可问题是,身为这个梦的制造者,它竟然被阻拦在了这个梦的外面。 它无法对这个梦,进行任何的修改。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多少次梦境轮回,少年在这里所经历的,都是第一个版本的梦。 如果第一个版本的梦对其真的有效,哪怕仅仅是0.99,那不断乘法下去,也能将其不断削弱。 可如果这个版本的梦,对少年来说,是1呢。你乘多少次,都是没效果的。 要真是1,那也就算了,最起码能将其困在这里,可要是1.01呢? 这也是梦鬼把少年重新拉出梦的原因,它担心继续下去,自己的梦,只会不断增强少年的心境。 最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每次入梦时,所需要覆盖少年既定认知的时间,正越来越长。 但自己把他拉出来后,他自己竟然……又主动走了进去。 但这,还不是最夸张的。 梦鬼往后退了一步,它的身形一下子就来到了桥中央。 两侧,都是湖面。 东侧湖面上,一只只或大或小的乌龟,正在湖面上游动,绵延伸展过去,看不到尽头。 西侧湖面上,一道道鬼影正在下方泅渡,无数只手不断探出水面,似在承受着某种酷刑折磨,企图抓到什么来替代自己。 梦鬼看着自己手里的蜡烛。 原本,烛焰是红色的。 现在,三分之一是蓝色,三分之一是黑色,红色只余留在中间这一束,而且还在继续被压缩。 这是它的梦,但它已经渐渐失去对其的控制。 它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它是真的想不通。 作为梦鬼,这里应该是它的主场,它在这里应该主宰一切。 这同时也是最令它感到畏惧的地方, 到底是怎样的恐怖存在, 可以以这种方式,强行介入自己的绝对主场? 梦鬼闭上眼。 下一刻, 它睁开眼。 它躺在一座池塘里,一根燃烧的蜡烛,矗立在其胸膛。 池塘四周,漆黑一片,但借着蜡烛微弱的光芒,可以看见十几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们都盘膝坐在池塘边,各自做着自己手里的动作。 有的在掐指推算,有的在以龟壳占卜,有的在掷签筒,有的在打算盘,有的在摇钱币…… 推算而出的念力,在四周形成了阵阵光晕。 这是可以称得上绝对豪华的阵容,这世上,能派出这种推演阵仗的势力,可真的不多。 梦鬼和他们,并不是一伙的,他们彼此,其实一直都在互相提防。 他们想要自己布局杀人,至少废人。 自己则需要他们的这种加持,获得更高的推演加持,让自己的梦,得以更进一步。 双方,各取所需。 可现在的问题是: 你们要我杀的人,到底是谁? 不, 是你们真的知道,要我杀的人是谁么? 不, 你们, 到底是怎么敢的? 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身形被完全包裹进了灰色长袍里,不露出丝毫,甚至连发出的声音,都经过了扭曲。 梦鬼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对自己,做了最为精密的隐藏和遮掩,不止是在现实里,更是在天机因果中,将自己的行为痕迹抹去。 “可以收手了吧?” 对方发出了询问。 梦鬼:“可以,但我想,多享受一会儿。” “不要太贪婪,你得到的加持,已经够多了,赶紧收手吧,以免夜长梦多。” 梦鬼:“我喜欢夜长,更喜欢梦多。” 实话,是不可能说的。 梦鬼很清楚,如果把现在梦里头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他们最先做的,就是与自己脱钩,甚至反过来镇压自己。 不过看样子,他们也是觉得这件事已十拿九稳,丝毫不觉得,在如此周密布置下会出什么问题,就像是自己刚开始时一样。 “早点结束。” “好。” 梦鬼重新闭上了眼。 结束不了了, 只有大家一起下水, 我才能有一线趁乱上岸的机会。 …… 灰色长袍者转身向外走去,他推开一扇门,门外是阴沉沉的黑暗,门内,则是火把通明。 虽然只隔着一扇门,在中间的禁制阵法,复杂密集,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格局环境。 屋内有一口井,井口很大,却不是太深。 井壁全是锁链,锁链上贴着符纸,将一个东西困锁在里头。 被锁住的东西,时而变成人的模样,时而变成一只鸟,但无论怎么变,困住它的锁链依旧异常稳固。 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他也是一身灰色长袍。 两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人,隔着井口,相对而立。 他们出自一个家族,却并不互相认识。 因为这个家族虽有主家,但主家平日里也仅仅能管自己一家,家族分枝如星罗棋布般撒落,彼此间连姓氏都各不相同。 这是一种避灾的方法,也是传承延续的手段。 只有在特定时候,由主家启封传召时,他们这帮人,才会在隐藏身份的基础上,聚集到一起行事。 事了之后,又会各自散去,再次隐姓埋名,彼此不知。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他们家,竟又有人开始走江了。” “许是吸取了上次那位走江失败的教训,这次这个人,走得悄无声息。 若非先祖曾与柳家恩怨纠葛颇深,留下契机,借此算出江水异动,怕是江湖上,还真没什么人能发现。” “可能是刚走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打出名头。” “这不一定,柳家那个老太太,素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她老了。” “也是。” “你对这个人,好奇么?” “不好奇,很蠢,我从未见过如此懂得配合,自己乖乖入网的鱼。 我甚至怀疑,我们摆出如此阵仗付出如此巨大代价,只为了剪除掉他,是否划算?” 为了尽可能地隔绝因果关系,他们在布局推动时也是极尽小心谨慎,因此耗费了极大资源,尽可能不亲自下场操作以免留下痕迹。 但这次,其它线都推进得很是顺利,有一条线,异常的麻烦。 最后,不得不派出一个族人亲自下场纠正,纠正之后,他就自杀了。 所以,虽然局是他们布置的,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想杀的人,具体是谁。 因为,不知者才能无罪。 “不能给龙王秦龙王柳再次起来的机会,这两家人,全是疯子。” “我知道,不过我很期待,柳家那位老太太先发疯。” “这也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梦鬼那边快结束了。” “那就准备好将其镇压,让这伯奇形神吞了梦鬼,把痕迹彻底湮灭。” “这伯奇形神,历史上就是被柳家人镇压过的,倒也合乎因果。” 说着,两个灰袍者一齐挺起胸膛,声音也从先前的阴沉,化为正气浩然。 “梦鬼难缠为祸人间;我等付出巨大心血,联合走江者布下此局,只为正道,除此邪魔!” “吾辈正道人士,人人得以牺牲,只求江湖清明,人间太平,除魔卫道之心,天地可鉴!” …… 短暂的休息过后,李追远和李兰一起走入鬼屋。 时下鬼屋,想要做出光影效果,需要极大成本,而为了既节约成本又能营造出恐怖氛围,就往往朝着接地气甚至是接地府的方向奔去。 里头的棺材、纸人、黑白无常、酷刑等等场面,是怎么生理不适怎么安排,只要把你吓到,那就算值回票价。 李追远和李兰牵着走,参观完了鬼屋。 母子俩,被“吓”得六神无主。 李兰会抱住自己儿子,李追远也会抱住妈妈。 鬼屋里头很黑暗,对演技的细节要求也就不高,母子俩,都能得到喘息与放松。 毕竟,再优秀的资深演员,和老戏骨对戏,时间久了,也都会感到疲惫。 不过,有一些个场景,让李追远内心震动了一下。 他看见了一个正蹲在地上啃食尸体的大个子。 看见了一个躺在棺材里,忽然坐起的女人,她是由纸人做的,皮肤很白。 看见了被恶鬼附体不断撞墙的年轻人。 看见了被两个孩童鬼,撕咬身躯的男子。 在路过他们这四个场景时,李追远脸上流露出了神情变动,并不全是装的,哪怕他心底知道,他们是假的。 走出鬼屋后,李兰整理起了头发,还特意避开了自己儿子,不想让儿子看见母亲被吓到的一面。 李追远则在反复诉说着里头的经典场景,童言童语。 李兰收拾完毕后,蹲下来,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我们家小远,可真勇敢呢!” 说着,她伸手将男孩抱入自己怀中,轻拍男孩后背,安慰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乖,晚上可别做噩梦,小远是勇敢坚强的孩子,对吧?”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向自己母亲那精致的耳垂。 他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背后,母亲嘴角上,正勾勒出的讥讽笑容。 或许,母亲也知道自己能想象出她现在的表情吧。 那就表演一下神伤,配合她一下? 李兰将李追远轻轻推开,看向李追远的脸,从男孩的眼眸深处,她看见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忧伤和痛苦。 “前面有解字谜的游戏,我们去那里吧?” “好呀。” 李追远继续被李兰牵着走。 他知道,自己和母亲,有着一样的病,他经常能看见每天早上,母亲出门前,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 但不知为什么,以前和母亲相处时,他会费尽心思地想要讨她开心,在这些之余,他其实也能收获到某种很特殊的慰藉。 类似一种满足,一种依恋,一种惯性,一种寄托? 他其实从未真正的在演戏,除了演戏之外他是投入了些许其它他所陌生的东西的。 然而,这次和母亲一起来游乐园玩,他发现自己找寻不到那种陌生的情绪了。 如果能见不到她,好像也可以,如果能离开她,似乎也不错,如果她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自己好像也不用那么累? 那个东西……像是忽然间,就这么永远失去了。 李追远抬头,看向天空。 我似乎,一下子丢失了很多东西? “儿子,你怎么了?” “妈妈,我有点累了。” “那正好,做做解题游戏,放松一下。” “嗯。” 解题摊很大,这是游乐园里比较大型的一个活动,有三个并排在一起的长廊,里头放着屏风,解完一题后,可以去下一桌。 最后根据解题的多少,获得一些奖励的挑选。 当然,也是要买票的,奖品也不贵,很多是字谜甚至是脑筋急转弯这类的题目,控制好的话,游客玩得开心,园区也是有得赚。 “儿子,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好呀。” 母子二人,一人走向一个长廊。 每个桌子后头都应该有一个工作人员的,或者不忙时,一个工作人员照看个两三桌,但这里,没有人。 题目,就摆在桌子上,自己答。 他们母子俩也不用对照答案,解出来的,就是对的。 李兰付了钱。 答题开始。 第一题,一张整个桌子大的照片,里面全是统一的人脸,要求你在限定时间里,找出不一样的那个在哪里。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因为小照片,实在是太多了,它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环境下。 但母子俩,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毕竟,整个游乐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李追远只是扫了一眼,就伸手指出了不一样的那个小格子,然后绕过屏风,去下一道题。 他自己也有些奇怪,按理说,就算自己记忆力再好,想一下子记住那么多人脸并找出区别,也不该这么快才对。 就比如自己的妈妈,还停留在第一题。 第二题,是一个算术题,但它却运用了一种特殊的八卦方式,让你把这些特殊的符号代入,计算出答案。 李追远依旧只是扫了一眼,答案就出来了,他写下了答案,去下一题。 他还是感到奇怪这些特殊符号自己竟似不用熟悉,真的就是一眼看下去,它们就自然而然地动起来,把最终结果告诉了自己。 第三题,是一个色彩题,需要你用毛笔蘸取颜料,补齐桌子上的这幅画。 细看这幅画时,它好像还在动,溪水在流淌、山风在吹拂,气象在涌动。 这已经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题目了,就算不考虑气象韵律上的契合,光是绘画技艺,就足够将游乐园里九成九的人卡住。 李追远拿起毛笔简单几笔之后,流畅自然。 下一题,是拼图,垒得很高的拼图,让你拼完。 李追远将拼图部分铺开,看了一会儿后,开始拼接,密密麻麻的小块格,没用太长时间,就被他给拼完。 基本没怎么思考,大部分时间消耗在拼图这一动作上。 拼出来后,是云层里,一只蛟龙探头。 正常人拼这个,怕不是得几天几夜。 李追远去往第五题前,他特意往后走了走,来到长廊边,看见自己的母亲刚做完第二题,正拿着画笔,在做着第三道题。 妈妈,怎么变笨了? 李追远转身,走向第五题的桌子,角度原因,又隔着三道屏风,母子间在此时,是互相看不见对方了。 但当李追远走到第五题的桌子前时,他怔住了。 因为桌子后头,居然坐着一个人。 李追远看不清楚这人的脸,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衣服,但只知道,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 “到底是谁他娘的闲着没事干,拉我入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李追远不知道他是谁,至少,现在的李追远不知道。 但男孩能从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身上,获得一种极强的熟悉感,似乎自己曾和他朝夕相处过。 可寻遍记忆角落,却始终无法搜索到有关于他的痕迹。 男孩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他现在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应该是失忆了。 “脑雾”对记忆的覆盖,能为梦境提供更多的操作空间,它是一种枷锁,困住你后,才好对你上刑。 正常来讲,以梦鬼的层级再结合其眼下所拥有的条件,它所营造出来的梦,“脑雾”近乎是无解的。 李追远的优势在于,他不会在刑罚中消沉麻木,而会主动进行克服与适应。 这种对手,需要梦鬼付出更多的精力来对付。 可实际上,要是每次在这个梦境里,都能看见眼前这个模糊的人,那所形成的冲击,就足以撬开脑雾枷锁。 哪怕,只是撬开些许缝隙,但以少年的智力,就能快速分析测算,推导出更多东西,从而将整套枷锁挣开。 当意识到自己失忆后,李追远就站在那里,开始了思考。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这里的人和物。 自己的母亲、海盗船上的老人,碰碰车场地里的女孩,鬼屋里能引起自己内心触动的四个场面,他们到底具备着哪些象征意义? 当自我的认知开始出现时,梦境也就不再具有完美的代入感,当自我认知足够强烈时,就是梦境坍塌的开始。 之前很多次,每到这个阶段,梦鬼都会把李追远从这个梦里拉出来,然后再“投送”进去。 这是它的成功路径依赖,再厉害的刺头,多丢进去煎熬经历几次,也就能慢慢磨平其棱角。 这也是李追远先前进入游乐园时,能清晰感知到“脑雾”逐渐形成,记忆渐渐被覆盖的原因所在。 他身上的这套枷锁,不停地被套上又不停地被撬开,次数多了……枷锁自然也就松了。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低下头,看向男孩,说道: “你又开始了。” 李追远勉强地睁开眼,一边继续高强度思考的同时一边开口问道: “您能帮我中止么?” “啧。” 那道模糊的身影发出一声咂舌之音,每次他主动与男孩说话时,男孩都能从自己的语气和内容里提炼出内容,问出不同的话。” 第一次问:你是谁。 第二次问:这里是哪里? 第三次问:我在做梦么? …… 到这一次,他直接请求自己出手。 身影知道眼前男孩处于怎样的阶段,他的每次梦境记忆并不相通,次次见自己都是初次,却真就只凭自己的话语,来进行叠加分析。 这个男孩,是默认了过去那么多次的他自己,都做过哪些回应。 这思维,竟是如此的理性。 不过,这男孩很快就要消失了。 和之前很多次一样,男孩次次将明悟时,马上消失不见,然后过一会儿,他又会走到自己面前。 但接下来,男孩的举动,让身影下意识地稍稍坐直了身子。 “啪!” 男孩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甩了甩脑袋。 别人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强行清醒,男孩这么做,是为了中断自己的清醒。 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考,不再去分析此时的环境,强行维系住了留在这里的代入感。 难得糊涂。 “呵呵呵……” 身影发出了笑声,他觉得这孩子变得有趣起来。 李追远则开始深呼吸,他强迫自己的思维不再继续发散,让自己的脑子尽可能转得慢一点,不要去多想。 男孩再次扭头看向那道模糊的身影,问道: “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强烈的熟悉感,让李追远下意识地将对方当做了自己人。 身影反问道:“为什么是我们?” 李追远:“我不知道。” 身影:“我可不认识你。” 李追远:“我也不记得你。” 身影:“所以,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追远:“我们,应该是有关系的。” 身影:“孩子,可不要随便认亲戚。” 李追远:“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身影:“你觉得我需要做点什么?” “比如,离开这里。” “哦?” “你似乎不喜欢自己出现在这里。” “并不是。” 李追远再次问道:“那你不喜欢的是:自己竟然能出现在这里?” “啧。” 这是身影第二次发出咂舌音。 一个记忆被覆盖的孩子,竟依旧能这么聪明。 这世上绝大部分人,去回看小时候的自己,都会有种傻得可爱的感觉。 身影:“你多大?” 李追远举起手:“我现在不能思考这件事。” 思考了,就要消失了,然后再次见到这道身影,一切从头来过。 身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话问得其实没什么水平,因为不管这孩子真实年龄到底有多大,哪怕他在现实里是个老叟,也依旧无法改变其孩童时就已绝顶聪明的这一事实。 李追远再次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希望自己能出现在这里?” 身影:“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李追远:“你不想聊天的话,刚刚就不会主动开口。” 身影:“嗯……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死了,但能出现在这里,证明我还没死。” “你没死?” “怎么,你觉得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不……”李追远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我为此感到悲伤。”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好像,如果你死了,应该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的确,对我而言。” 李追远:“不,是对我而言。” 身影沉默了。 李追远继续道:“你为什么没有死呢?” “嗯?”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不去好好死?你该死的!” 身影低下了头,仔细端详着男孩。 男孩的失落和遗憾,不似作假。 但很难想像,一个连记忆都不全的小家伙,此刻正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难过,而且是发自肺腑。 身影:“抱歉,让你失望了。” 李追远:“该抱歉的是我,平白无故希望你死,咒了你。” 身影摇摇头:“不,这是祝福。” 随即,一大一小,一清晰一模糊,两个人,彼此陷入沉默。 这次,主动打破沉默的是身影,他问道: “你姓什么?” “李,我叫李追远。但我不确定,我在这里的名字是否准确。” “哦,姓李啊。” “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没有。”身影摆了摆手,“因为我根本就没留下过后代,我很确定。” “很莫名其妙?” “如果你活得够久,或者叫存在的时间够久,类似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你也会有。” “活太久,也没什么意思,它会把以前的美好记忆都冲得寡淡。” “赞同。”身影笑着道,“呵呵,看来,你真实年龄,应该挺大的了,没八十,也该有七十。” “应该吧。”李追远再次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打断本能思考进程,“我也觉的,和你聊天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你所说,我应该年纪很大,才能和你有共鸣。” “其实,你年纪就算再大,在我眼里,都只是一个小家伙。” “凭什么?” “这世上,比我存在时间更久的,不是没有,但哪怕和我同龄甚至比我矮很多个辈分的,也不应该像你现在这样,被滞留在这儿。” “哦,很新奇的一个思路,你到底活了多久?” “没法测算,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纪年么?” “抱歉,不能。”李追远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稚嫩洁白的手掌,“如你所见,我这么老的一个人,都变成一个孩子了。” “嗯。但这么说吧,我生命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想着怎么去死。” 李追远继续看着自己的双手:“但我好像还想继续活着。” “你确定?” “确定,我似乎只是希望你死,但我,没轻生的念头,应该,还是挺想活的。” “小家伙,你为了这句话,居然铺垫了这么久?” 李追远:“帮我一把。” “你凭什么认为,一开始拒绝帮你的我,在和你聊了一会儿天后,就会改变主意选择帮你?” “我不知道。”李追远摇了摇头,“但我似乎也会这么做。” “嗯?” “如果觉得有趣的话。”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身影起初只是正常的笑,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男孩聊天时,有一种奇妙的妥帖舒适感,别人只是拍马屁,这男孩,像是在不断拍自己的心窝子。 身影:“好,我帮你。” 李追远:“谢谢。” 身影站起身,离开椅子,指了指外头,说道:“其实,这里早就该坍塌了的,但现在,居然又稳住了。” “为什么?” “因为进来的太多了,原本只需进来一个,这里都得崩塌,可问题是,包括我在内,这次偏偏进来了三个。 三方,都彼此带着一点忌惮,反而成了一种三国鼎立的格局。 或者说,是彼此都懒得搭理这件事,觉得抹不开这个面子,都希望让另一方把这里办了。” 李追远:“抱歉,害你丢面子了。” “无妨,以前我有段时间,确实挺珍惜脸皮的,生怕脸皮哪天掉地上被人踩到了。 现在,倒是无所谓了。 不过,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不止外头那条小鬼吧?” 李追远:“你是想帮忙帮到底?” 身影:“顺手的事儿,把你弄出来后,你又栽进去了,那我不是白费功夫了?” 李追远:“我应该没什么仇人的。” 身影:“那就是别人在找事?” 李追远:“应该是的。” 身影:“那你想怎么办?” 李追远:“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不要有仇人。” 身影:“看来,你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小老东西,你的子孙们,在你面前,怕是大气都不敢喘。” 李追远:“我还真想见见他们。” “没啥意思,要是生出来了蠢货,见得都嫌烦,觉得脏了眼睛。” 李追远顺着这话思索了一下,心里竟有种共鸣。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是个蠢货。 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的孩子很聪明,他又觉得很是排斥。 李追远:“我应该没有孩子。” “你确定?” 李追远:“因为,我不喜欢小孩。” 身影:“我也是。” 李追远仰起头,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身影,问道: “所以,这就是你之前看我来了很多次,却都没主动干预的原因么?” 身影没回答。 “你一开始是讨厌我?” 身影依旧没回答。 “还是说,你讨厌的,是过去的你自己?” 身影这次终于开口了,他说道:“别说了,已经开始反胃了。” “抱歉,让你感到恶心了。” “没事,那是之前,和你聊聊天,感觉还挺不错的。” “离开这里后,还能继续和你聊天么?” “应该聊不到了,我在的地方,你找不到。” “那真可惜。” “先带你出去吧。” “好。” 身影伸出手,李追远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走,走出了长廊。 李兰,还在那里答题。 答的是第三道题,她拿着毛笔,正在不停地隔空笔画着。 身影:“她是谁?” 李追远:“我母亲。” 身影:“你母亲,在你认知里,无所不能?” 李追远摇摇头:“她就是很聪明。” 身影:“要离开这里了,需要再去打个招呼么?” 李追远:“不去了,会恶心,她也是。” 身影:“挺好的,母子连心。” 身影牵着李追远,一路在无人的游乐场里行走,最后,来到了检票处。 “那东西,几次三番想要更改这里,但因为我在,它改不动。” “谢谢。” “不用谢,它不去改那两处,却只改我,真让它改成了,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我很好奇,那两处,是谁?你认识么?” “别说,那俩人,我还真都认识。” 随即,身影忽然再次发笑,“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笑点在于,其中一个不是人,而且还是在传统文化语境里,很有存在感的事物?” 身影:“你早生个千年该多好,那样我到处自尽时就把你带着,就算自尽不成功,有人一起聊聊天,也不至于发闷。” “我应该活不了那么久。” “有太多能活很久的方法了,但代价是,会变得人不人龟不龟的。” “那是只乌龟么?” “没错。给你个忠告,年纪大了后,早点安排自己后事。人生,需要死亡才完美。” “受教了。” 身影松开了李追远的手,他走向检票处,他走了出去。 售票处前方的桥上,梦鬼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烛焰,开始快速飘动。 它其实一直都在等待着那临头一刀,更是将祸水东引的操作,在脑海中模拟了不知多少遍。 可偏偏,三方它一个都惹不起,但这三方,竟又默契地停在那里。 等着挨宰的感觉,比挨宰更痛苦。 现在,有一位,他出来了。 梦鬼惊恐的同时,也算舒了口气。 它没准备下跪,因为它清楚,自己搞出来的事,再下跪再磕头再求饶,也都没意义。 但它还是跪了。 在那个人出现时,就在自己作为主场的梦里,它跪下了。 有些存在,他的眼神,哪怕很模糊,但只需要他真的特意注意到你,那你的所谓“骨气”,根本就无法支撑起你的膝盖。 “你是怎么把我拉进这个……” 身影有一事未明。 先前的他,沉浸于自己居然还没死的巨大颓废感中,现在的他,倒是有余心来探寻一下,这个小玩意儿,是怎么能把他给拉进梦里的。 而且,拉的还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另外两位。 这就等同于一个乡下村里的小财主,摆了个简陋的席,结果请来了三位皇亲国戚。 但身影的这话还没问完,他就发现,自己正在消散。 率先消散的,是他的双脚,只一会儿,就已消散到腰了。 他再一挥挥手,手臂也消散了。 身影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大喜。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把桥上跪着的梦鬼,都给吓懵了。 它是梦境的制造者,最擅长制造匪夷所思的梦,但并不意味着,它本鬼也喜欢被这样揉搓。 但当梦鬼鼓起勇气,再次看向前方时,它惊愕地发现,那道可怕的模糊身影,竟然消失了。 它第一时间,想要尝试去修改李追远的那个梦。 无法修改。 这个梦,依旧处于脱离自己掌控的状态。 那么,把那少年重新拉出梦里呢? 可是这次,那个少年并未在梦中觉醒,自己似乎没有理由这般做。 而且,那个大人物出来了又消失了,没拿自己怎么样。 桥的东西两侧,也没继续侵袭过来。 虽然自己现在依旧如同坐在火山口上,但只要岩浆没彻底迸发,那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这是它的“家”,但当那三位进来后,它这个主人,只能在旁边跪着。 身影在李追远面前消失,然后,身影又在李追远面前出现。 它一下子变得残破得厉害,但正在快速恢复,缺了的胳膊和脚,又渐渐长了出来。 李追远:“外面,很凶险?” 先前的身影口气很大,仿佛解决这件事易如反掌,但看他缺胳膊断腿的回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身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死了!” 一股莫名而来的喜悦,自李追远心底升腾起来。 “恭喜!” 身影:“同喜同喜。” 李追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坐了下来。 身影高兴得,载歌载舞,他跳了挺久。 虽然依旧模糊不清,但舞风飘逸,有一种名士风流的质感。 终于,他停了下来。 “我死了。” “嗯。” “我现在不是真正的我,因为真正的我已经死了,死成功了。” “我知道,但现在应该说正事。” “正事很棘手。” “嗯?” “因为真正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可能只是我留在这世间的一部分鸡零狗碎。” “鸡零狗碎?” “这种东西我留下了不少,你知道的,有时候自尽失败,总会丢失点什么,怪不得,我总觉得不光是你,连我好像也忘记了一些东西,原来是这么回事。” “有点复杂。” “简单来说……” “就是你现在没办法办到先前可以帮我的事了?” “你总结得很准确。我走出这里,我就消失了。” “那……” “那没办法了,不过你不要急,你可以等等,等那两边谁先沉不住气,随手挥一挥,把这里给破开。” “好消极。” “的确。” “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我现在就只剩下个身影,能怎么办?” “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你?” “对。” “你学过阵法么?” “阵法?那种经书上和古墓里,经常看见的那种图案和布置么?” “你再想想。” “不能再想了,再想可能要从头再来,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在我这个年龄段前,我没真的接触过这些东西。” “风水之道呢?” “没学过。” “术法呢?” “没学过。”“其它一些,玄门的东西,你会么?” “没接触过。” “那还搞个屁。”身影也坐了下来,“没辙了,等那两边动静吧。” “那你夹在中间,岂不是成了定海神针?” “嗯,没错。” 李追远换了个跪坐的姿势,面朝身前的身影,问道: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都不会,那你,能教我么?” 身影:“现学啊?” 李追远:“昂!” 身影对李追远招了招手。 李追远向前爬了几步,凑到身影面前。 “啪!” 身影一记毛栗子,打在了李追远脑壳上。 “疼。” 身影笑骂道:“小老东西,现学,你当你是我啊?” “我脑子还是可以的。” “这倒是。” “所以,不能学学么?” “学这些干嘛,等着人家帮你破局就好了。” “可是,这不知道要等多久,而且,万一真正的我,并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等待呢?”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你的方法不具备可行性。” 身影站起身,似是挥了一下模糊的衣袖,然后往回走去。 李追远也站起身,跟在他后面。 “万一呢?” “没有万一,即使是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也做不到这个万一,时间太短了,这根本没意义,放心吧,那两位会再僵持一段时间,但肯定会有一方按捺不住的。 毕竟,被拉进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很丢脸且莫名其妙的事。” “我想学。”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是什么吗?” “教人?” “对,没错,每次我要教别人个什么东西,都得自己先揉烂了嚼碎了再烹煮成他能咽下去的口味,然后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吃。” “我可以自己拿勺子。” “呵。” “反正你现在也没其它事可以做了。” “我宁愿我们坐下来再聊聊天,也不想开经筵。” “我都不知道我现实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和你聊天,会缺乏代入感。” “先前你不是聊得挺好的么?只是想哄我开心帮你?” “对。” “哪怕是这个‘对’字,也是在哄我开心吧?” “对。” “呵呵。”身影走入长廊,他的目光在第三张题桌前扫过,那是一幅要求你补全的画,“你可能真有些天赋。” “我说过,我学东西很快的。” “但这一门,和学其它东西不一样,它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而且,你现在根本就没基础。” “这说明我进步空间很大。” “你好烦。” “对不起。” 身影的脚在地上划动,很快,一个复杂随性的纹路被勾勒出来。 “来,你给我找出它阵眼的位置。” 身影说完,就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刚坐下,就看见男孩已经站在了纹路里。 身影猛地站起身。 因为男孩所站的位置,就是阵眼所在! 身影:“说理由。” 李追远:“没理由。” 身影:“编一个。” 李追远:“跟着感觉走。” 身影:“很不错的理由,是有一类人,他能天生和阵法亲近。” 李追远:“你是说我?” 身影:“但往往这种人,很难达到真正的阵法大师水平。” 李追远:“教授也这么说过,他说我们这群孩子太过聪明,没怎么吃过学习的苦,也会容易自视甚高,忽略了平台的作用。” “你那教授挺有水平,这世上,九成九的人,根本就用不着拼天赋,拼努力就足够了。 只有塔尖那一小撮,才需要拼天赋,而且那帮人,还往往比其他人,更努力。 听懂了么?” 李追远:“听懂了,你是在自夸。” 身影弯下腰,以指尖在地上勾勒,很快,一个更复杂的阵法纹路出现。 画完后,身影拍了拍手。 李追远:“它不完整。” 身影继续拍着手:“没错,我让你补全它。” 李追远捡起一块石头,蹲下来,开始补全。 字面意义的补全,没思考,没犹豫,直接就画上了。 身影拍手的动作,停住了。 李追远站起身:“补好了,应该,正确的吧?” 身影:“继续?” 李追远:“好。” 身影开始在前面画,李追远在后头补。 起初,二人在这长廊里,还是一前一后的状态。 但画需要更长时间,补则很快,渐渐的,李追远开始和那身影并齐。 身影在画一个阵法时,李追远没等他把题目出好,他跟着身影一起把这题一起画完。 二人,从长廊一端,画到了另一端。 最后,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起直起腰,一起拍了拍手。 身影:“有问题。” 李追远:“是哪里画错了么?” 身影:“没画错,我指的是,你有问题。” 李追远:“所以,真实的我,研究过阵法?” 身影:“不止。” 李追远:“真实的我,阵法造诣很高?” 身影:“不止。” “那是?” “真实的你,阵法造诣再高,就算影响到了这里,也不可能看到我自创的阵法,也一眼就会,还能和我一起画!” “你是不是留下过著作?” “我写过一些书。” “那我应该看过,所以记下来了?” “记忆带不进这里,你是吃透了。” 李追远:“谢谢。” 身影:“对不起。”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你会走阴么?” “不会。” “我教你。”说着,身影抬起手,对着李追远的眉心,弹了一指。 “砰!” 李追远整个人开始往后退,止住身形后,他觉得自己很轻,像是可以飘起来。 “有什么不舒服的么?”身影走了过来。 “没有。” “能回去么?” “结束这一状态?” “没错。” 李追远闻言,举起右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举起右手,应该是某种习惯在推动,然后他打了一记响指。 “啪!” 再次睁眼,他回来了。 身影依旧站在他面前。 李追远:“这是走阴?类似志怪里记载的灵魂出窍?” “差不离。”身影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支笔。 “我刚刚做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 说着,身影一挥手,二人身前出现了一片光怪陆离,各种光圈正在交替演化。 “这个要怎么做?” “试着整理整理。” 李追远开始跟着感觉走,双手在身前不断挥舞调整,很快,一幅幅带有特殊蕴意的气象图案,呈现在了二人面前。 身影:“你以前应该用这种方法教过人,教人望气。” 李追远:“那说明真实的我,也有弟子了?” 身影:“这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李追远:“的确。” 身影持笔,在身前快速画出一只黑色的豹子,豹子发出一声咆哮,向李追远扑来。 李追远开始逃跑。 “跑什么,用术法打它!” “我不会!” “继续跟着你的感觉走。”身影又画了一只豹子,前后夹击。 李追远摔倒在地,然后伸手拍打在地面。 “嗡!” 一条条黑色雾气从两只黑豹脚下窜出,随即,两只黑豹被稳稳压制住。 身影目露疑惑:“什么玩意儿?” 李追远爬起身,指了指它们,问道:“我居然会术法?” 身影:“阵法、风水、走阴都会,怎么可能不会术法,会写诗的人难道不会认字?” “刚刚我要是使不出来,你会对它们喊停么?” “你知道的,我不会。所以才能激发出你的潜能。” “这很危险。” “你已经做了更危险的事了。”身影挥了挥手,两只黑豹消散,地面留下一条条黑色鞭痕,“我说,你怎么串那里去了?” “啊?” “我见过他的后人,但他们用的是什么十二法门。” “是我刚刚用的那种么?那家,姓李?” “不是这个姓,而且你用的,比他们家后人好。” “为什么会这样?” “倒也不奇怪,但和他牵扯上太多的关系,并不合适。” “他脾气很不好?” “何止是不好。先不提这个,呵,该不会你也命里犯乌龟吧?” “我没养过乌龟,至少现在的记忆里,没有。” “那龟记仇得很,都是不好搞的角色啊,我以前都不愿意沾惹他们。嘶,不对,不应该,那两处的地方,应该和你没关系。 不是你把三家都引过来的,不是因为你,那两家,有各自的牵引。” “牵引?” “血缘、诅咒。” “那你是被……我么?” “我一开始没以为是你,但现在,我怀疑是你。” “你确定没有留下过子嗣?” “没有。” “那就不是血缘,有没有第三个选项?” “没有。” “那岂不是说我被你……” “你爸妈有没有教过你,不正经的书,少看。” “我现在有点迷茫。” “你把你生辰八字写下来,我给你算算。” 李追远马上写下自己的八字,身影持笔在纸上划动,但他并未低头,而是盯着李追远的脸。 “哗!” 桌上的纸,忽然燃烧起来,顺便燃到了身影的右手他毫不犹豫地左手化作手刀,“噗”的一声将右手手掌切了下来。 “哎哟。”身影再次看向李追远,“呵呵,哎哟。” 李追远:“哎哟,这是什么意思?” 身影:“小老东西,你在走……你在船上。” “这是某种代称么?” “直接说出来不吉利。 但你可真狠啊,也够绝,玩儿得也是真花啊,哈哈哈!” 身影笑着笑着,抬起头,望向游乐园上方的天空。 “我还是不理解……” 身影低下头看向李追远,一字一字道: “你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装可怜,也没必要寻求什么庇护,这是你自己挖的沟,我们仨都是你引来的王八。” 李追远面露痛苦,他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不去苏醒。 “不用再抵抗了。”身影发出一声叹息,“你是安全的,他们这次,会被你给玩儿死。” “我醒了,就得从头来过,然后就不记得你了?” “嗯。” “我还是想和你再说会儿话。” “仅仅是想说会儿话这么简单?” “不然呢?” “换位思考,我想要的,只会更多,我相信,你也一样。” 身影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右臂,那只手,还没恢复,依旧断裂。 “他娘的,这水,还是这么凶。” 李追远:“你觉得我还缺点什么?” “我又不是你。” “你刚刚说了,你可以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觉得还缺点什么?” 身影伸手,向东西两侧指了指:“他们俩,都太含蓄了,我会觉得,缺点热闹。” 李追远:“那我应该也是这般觉得的。” 男孩抬起头,看向身影的脸,虽然对方仍然模糊,但彼此可以捕捉到对方的目光。 身影:“那就,再添一把火?” 李追远:“你教我。” 身影:“按照正常节奏走,这般下去,迟早会有一个先心烦,抬手抹去一些东西,但这怎么能过瘾呢? 得把他们其中一个,搞得怒不可遏,搞得气急败坏,搞得不惜一切代价,也得去当那一把刀!” 身影再次低头看向自己已经失去的右手: “只断一只手怎么够呢? 怎么着也得砍去四肢,戳瞎眼睛,割掉舌头,切掉耳朵,剜去鼻子,再找个新鲜的粪缸,给人家好生供起来。” 李追远:“能做到么?” 身影:“你能力肯定不够,但放心,有我在。” 李追远:“你教,我来做。” 身影:“先二选一,选择激怒哪一个。” 李追远:“你来帮我选。” 身影:“其实激怒哪一个,都会在以后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但我建议,把那只龟先放一放。 因为另一个,至少还有个人样,而且他受到限制,不能离开那个地儿。 最重要的是,我怀疑另一处地方,牵引他过来的,是血缘。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血缘子嗣站在你这边。 他肯定是不在乎绝后不绝后这种事的,但有个后人跟着你,以后好歹能搭上点话,选择自己受死的刑罚时,能挑一个稍微痛快点的。” “后果这么严重?” “怕了?” “更有趣了。” “啧。” 身影走出长廊,来到外头空旷处。 “我以前闲暇时,是写过一些书,但那都是偏基础的,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要一直对我道歉?” “因为确实是不好意思,我写那些书的初衷,可能不是那么友好,当时的我,还有些幼稚。” “那要是换做现在的你呢?” “我会写下更大的恶意。” 李追远:“谢谢。” “小老东西,你看好了,我不知道你具体看了我多少书,我脑子里现在的记忆也不全,但我还是有些东西,并未留在书里。 你且仔细看,仔细学,仔细领悟,光是死记硬背,是不够的。 这里因果错综复杂,那两尊又都在这里,怕是南柯一梦后,潮水冲刷,你在这里的记忆基本都会被抹去,能真正学到多少,就像你先前那样,只能是吃透的那部分。” 身影的脚下开始构建阵法纹路,他的左臂挥舞间形成术法,他的嘴巴吞吐,幻化出气象。 这是他的阵法、术法和风水感悟。 李追远有种预感,要是错过这次机会,等自己苏醒恢复记忆后,必然会万分遗憾。 但哪有当老师的,三堂课一起开的? 李追远开始一心三用。 记忆中,自己以前并未这般尝试过,因为应用场景并不多,只是偶尔一心二用应付一下。 但不知道怎么的,一心三用之下,竟意外得顺畅。 身影所表现出的阵法、术法和风水,像是被男孩自己分割出了三部分,全部显露在面前的三张棋盘上。 外在形式不重要了,自己直接以黑白棋子,记录其神韵! 先吃透内核感觉,外部的枝条,等自己有空时可以慢慢去逆推补全。 身影没有停止,李追远则在三盘棋上快速落子,跟上进度。 男孩甚至还有余力分心去想其它: 看来,自己以后挺喜欢下围棋的,棋艺感觉比现在明显高出很多。 同时,男孩还有些许疑惑: 自己以后是要应对怎样一种艰难复杂的局面,竟把一心三用运用得如此顺滑?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只不过在梦里,对时间流速的感觉会失真。 忽然间,李追远发出一声闷哼,摔倒在了地上,眼耳口鼻里全是鲜血溢出。 身影也停止了教学。 李追远愕然抬起头,看向他,不解地问道:“你在企图偷偷控制我?” 就在刚才,他察觉到一股特殊的意志,正试图控制自己的思维,而在这里,能称得上独立个体的,只有自己和他。 身影沉默不语。 李追远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控制我?” 身影发出一声叹息:“唉,你居然连这个,也学过。” “我学过?” “我说过的,只有吃透的东西,才能在这里表现出来。” “那又怎么样?” 身影弯下腰,看向李追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东西,你是不是有病?” 李追远的瞳孔一缩。 身影伸出手,拍了拍李追远的肩膀:“怪不得,我能被牵引到这里来,我之前还在思索原因,呵,居然是落在这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无法理解。” “小东西,既然你有那个病,那你不老,你真实年纪应该不大的。可能,就比你现在,只大那么一点。” “我的真实年纪?” “因为刚刚画阵法时,我看出来了,你没有用武的习惯,你还没练武,应该还没到年纪。” “我还未成年?” “妈的,真畜生啊!” 身影忽然发出了怒吼。 这愤怒,让李追远感到莫名其妙。 “人家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畜生!” “你到底,在表达些什么?” “它肯定会给你提高难度,它会故意与你较劲,它会刻意刁难你,这不是因为它有情绪,也不是因为它变坏了,而是因为我来过。” “因为……你来过?” “它绝不会允许,第二个我出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李追远点了点头。 男孩因为一部分记忆还处于被覆盖中,所以先前对话里,很多东西因缺乏必要认知条件而无法理解。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听懂了一些。 不仅觉得听懂了,还发觉自己对这一流程也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就是这种以大量代称来进行含沙射影的叙述方式。 李追远微微皱眉,他很好奇自己“以后”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连讲话都不能明说,得拐弯抹角地来? “小家伙,你真的听懂了?” “嗯。” “说说。” “你只顾着自己开心,把路先走绝了,让后人无路可走。” “话糙理不糙。” “所以我‘以后’的麻烦,得怪你?” “怎么能怪我?你看,我都没留下子嗣,所以我怎么能想到不知多少年后,会有你这样一个小家伙会得和我一样的病还走上了一样的路?” “的确。” “刚刚我向你演练展示的,你吃透了多少?” “核心都吃透了,就算这个梦里的记忆模糊了,也能跟着感觉,把术法、阵法、风水给逆推出来。 我有种感觉,这不难,似乎我经常这么做。” “正常,毕竟你连那家伙的十二法旨都复原出来了。 说句心里话,要是咱们不搞这一出,以后有机会你和那阴家后人一起站他面前,你说你姓阴,另一个是假冒的,怕是他都有可能一巴掌把那个真后代给拍死,认你是亲的。” “这么离谱?” “存在时间久的人,血缘后代对他本就没什么意义了。” “也是。” “咱们开始吧。” “好。” 先前教学展示时,身影就已经布置好了阵法也调整好了风水格局,李追远现在只需要坐进去,开始以自身去进行驱动即可。 身影站在李追远身后,手放在男孩头上,沉声道: “无论人、神、鬼,都有灵念,区别在于邪祟因天地憎恶,故而普遍灵觉残缺,更易操控,但并不是只能操控它们。 神有万千变化,有山川成精,有鬼王入列,有香火塑形,但祂们世间行走,皆以灵体为本,故亦能欺哄,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要驾驭祂们,就得先祛魅,剥开那层皮后,你会发现,祂们,其实也就那个样子。” 李追远心里生出一股认同。 看来,自己接触过某些神? 身影继续道:“普通人灵念微薄,也因此难以捕捉,但你可借灵于他,先帮其蓄水,再以自己心意引流。 你我因病理特殊,故而不受此法之反噬。 但此法依旧切忌滥用,容易引火烧身,为天道所不容。” “什么叫不滥用?” “为正道所用,就不叫滥用。” “明白了。” “闭目凝神,我先带你走一周天。” 李追远闭上了眼,身后的那位也闭上了眼。 下一刻,李追远感觉自己的精神意志豁然开朗,像是一个人行走在旷野上,正经历着风云变幻、四季变迁。 随即,他的视线越来越高,逐渐脱离那个人,来到了他上方,以另一种视角,开始目睹其行走,注视其身边轮转的春夏秋冬。 这是教学中的意境。 李追远清楚,这道模糊身影敢如此教学的原因是,对方笃定自己早已将术的层面融会贯通。 身影所做的事,就是在这一基础上,为自己不断打开格局。 在男孩现有的记忆中,李兰经常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很多次催眠之下,导致他有时候也会在无聊时,反向催眠心理医生来让医生安静一点,度过这无聊的治疗时光。 催眠是单对单,先将其勾引出来,再借助其记忆环境进行指引,以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梦鬼也是基于这一原理。 身影教自己的,则是构建一个新的环境,去直接进行替代。 李追远终于明白身影先前所说的那句为“天道所不容”是什么意思了。 男孩现在“还不知道”邪祟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他觉得,就算是邪祟,也很难认可这种“邪恶至极”的术法。 一个周天结束。 李追远缓缓睁开眼,他忽然觉得,自己视线里看到的东西,明明没有变化,却有了一种新的感触。 身影开口道:“小家伙,感觉如何?” 李追远:“你刚刚居然在藏私。” 身影抓着男孩的脑袋,前后左右摇了摇,生气地骂道: “臭小子,你要不是和我一个病,这秘法我还真不能教你,教你只会害了你,就像那个教你这个的家伙一样。” “所以,我有师父?” “那估计不是你师父,是你仇人。” “那他为什么不杀我?” “他想让你生不如死。” “那他还怪好的。” “那是他没料到,他可能就觉得你和我很像,但没想到你能和我这么像。” “到底还是教了我东西,应该也是他把你的书拿给我看的。” “他手里应该就那一本,其余的,我写完后就故意撒落出去了,他应该没那个福运。” “福运?” “刚算你命格时,我不仅算出你小子正在泛舟行船,还算出你小子福运深厚。” “这是好事吧?” “当然。不过,要不是你身上这福运绵延不息,我真怀疑你小子是不是练了什么邪法,专去掠人气运,那个就太低级了。” “是太多了么?” “多到你就算打娘胎里就忙着积德行善都来不及积攒得这么厚重。” “祖辈积德。” “性质不同,我倒是怀疑,是不是有人主动和你换过命。” “福运是好东西吧?” “废话。” “谁会愿意把这些换给我?” “这得问你自己,你小子会演戏,会骗人,保不齐就把人哄高兴了,什么都愿意给你了。” “骗这个,好像不太好。” “的确,但至少人家,应是对你真心实意。” “我很想驱散脑雾,去看看到底是谁。” “等此间事了,你有的是时间,我们进行下一步吧。” “开阵法,引风水!” “开!” 李追远开始启动阵法,同时调动风水格局。 身影早已把最难处理的配菜部分做好,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下锅翻炒。 李追远不知道这个东西,“以后”的他会不会。 其实,他是不会的。 他擅长阵法,也精通风水,也会以阵法驭风水或者以风水引阵法,却并不会将阵法风水融为一体。 因为“无知”,所以他还不知道这次自己到底占了多大的便宜。 一定程度上可以说,靠着身影的手把手传授,他将自己的“阵法之道”“风水之道”和“术法之道”,三道的内核,提升了一个档次。 阵法开启,十二地支运转,每一支,都有象形,乍看是十二生肖,可内生诸多玄妙。 李追远心里生出一种果然。 像是他对这一幕,已有所经历。 亦或者是他早就清楚,身影本就有着类似的习惯风格,喜欢以兽形入法。 这可能也是因为,其并不喜欢与人交流,至少曾经是,而早期的习惯,也渐渐形成一种固定的风格。 阵纹运转,子鼠开阵、丑牛列法、寅虎呈前,三方先后交替之下,下一刻,在李追远身前,出现了一团黑雾。 身影开口道:“你对酆都大帝,了解多少?” 李追远:“书上了解过,他应该叫阴长生。” “那你就按照书上了解的去做,需要我来教你,如何去亵渎这位大帝,从而挑起他的怒火么?” “不用,我可以。”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既然决定触怒他以后交恶了,那就不用留手,无所不用其极。 以他为刀,他会很愤怒。 以他为刀,还做得不够锋利,大帝只会更愤怒。” “明白。还有一件事,外面那个你口中的小鬼,长什么样?” 身影伸手一拘,一幅画落下,上面描摹出了梦鬼的形象:低头持灯,一身湿潮白衣。 “小鬼搞不出这么大阵仗,它背后还有人在帮它,那些人,应该才是真正的你,想要去解决的对象。” “我知道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去隔壁那个梦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说过,隔壁那个梦里的阴家人,应该也是我这边的。” “没错。” “我得去和他先打个招呼。” “那你是否还要去征求他的同意?” “只是去打个招呼,如果他是我的人,那他肯定会同意。” “所以,你是在照顾他的情绪?” 李追远听到这话,面露痛苦之色。 身影低下头,仔细观察着男孩的神情,他笑道: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比我强。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病入膏肓呢,你却已经开始治病了。” “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个好母亲。” “还真可能是,早发病早治疗。” “你的病,治好了么?” “我缺失了这部分记忆。” “我不太信。” “有时候,提早知道答案,反而走不过去。我只能告诉你,你比我过去好很多,我当时,根本就不会在意所谓的……伙伴。 可惜,这里的记忆你带不出去,要不然还真想托你,帮我去对那个给你传法的家伙,说一声抱歉。” “没事。你说过,我和你都会演戏,我想,我应该会去骗他的。” “也是,那小子傻乎乎的,我以前就调侃过他,他这么笨,哪天被别人骗去看门都不奇怪。” “我去了。” “去吧,我离不开这个梦,我等着你的发挥,我要看……大帝震怒!” “寅虎归位,卯兔引路!” …… 桥上,梦鬼的身形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再度浮现。 它刚刚又去了一趟外面,那帮人又对它进行了催促,它又一次敷衍了过去。 “催什么催,催什么催,这里三尊存在,我哪个敢去催?真是站着说话不……嗯?” 梦鬼骂着骂着,忽然发现自己控制的梦,出现了新的变化,两个独立的梦,在此刻竟然产生了某种缔结。 这让它感到很疑惑,但很快,原本那个女人的梦,竟开始了回溯。 梦鬼马上扭头看向桥两侧,一侧的王八依旧在湖面上翻腾,另一侧的厉鬼,竟然开始退去。 虽然已经做好九死一生祸水东引的准备,但如果事态能恢复变好,那真是再好不过。 梦鬼马上身形摇晃起来,这是一种绝望后看见希望的极大喜悦。 它心里有个猜测,那就是这三尊可怕的存在,怕是都不愿意出手碾死自己,那岂不是要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 …… 阴萌神情麻木地站在棺材铺门口。 她看见一对母子撑着伞从前面街上走过,小女孩正准备伸手指向自己,却被另一把黑色的雨伞给遮住,雨伞下,站着一个男孩。 男孩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向棺材铺走来。 阴萌不认识他,但当他靠近自己时,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依靠感。 仿佛只要他在这里,那自己的一切,就都能有了依托,不会再迷茫。 她甚至都没去思考眼前这人是谁,为什么能让自己有这种感觉,因为看到他后,她就不想再动脑子了。 李追远走进棺材铺,收起雨伞,甩了甩。 “你叫什么名字?” “阴萌。” “你是我这边的。” “哦。” “你要不要听我的话?” “听。” “那我要做些事。” “好。” “这些事会让你很难堪。” “没关系。” “你同意了?” “同意。” 李追远有些诧异,因为这一切有些过于顺利。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以后的伙伴,都这么听话么? 但很快,他就从女孩的眼眸深处的麻木与疲惫中,解读出了根源。 她已近乎被折磨得枯萎,这个时候的她,是最无助的。 如果自己未来和她有关系,且是一方的话,那么这种冥冥之中的熟悉感,会让她本能把自己当作救命稻草。 刚刚才收好的雨伞,再度被打开。 “那我去干活了。” “好。” 男孩再次撑起雨伞,走入雨帘。 阴萌鼓起勇气,声音沙哑地喊道: “那我需要怎么做?” “听话就好。” “好,我会好好听话的。”顿了顿,女孩再次喊道,“你别不要我。” 李追远听到这一声后,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女孩的这种口吻,让他有些疑惑。 李追远并不清楚他以后在团队里是什么地位,也不知道阴萌也曾像壮壮那样,一度焦虑于自己在团队里的作用和位置。 盲人摸象的前提下,总是容易产生些误会。 不过,李追远记得,那道身影说了,自己其实不是七老八十,年纪依旧很小,也就比现在大一点点。 所以,自己现在还是个孩子,既然是孩子,那肯定和所谓的“情情爱爱”没关系。 而且,自己的团队里,总不可能都是小孩子,因此眼前的女孩,其真实年龄,至少该成年了吧,那就差了岁数了。 李追远尝试伸出手,向下一指。 棺材铺的牌匾,随之掉落,阴萌正站在 阴萌听到动静,抬起头,牌匾悬浮在她头上。 李追远手指向上一提,牌匾回归原位。 阴萌脸上浮现出笑容:“你好厉害!” 李追远摇摇头。 刚刚她快被砸到时,自己内心的确起了点波澜,但不多。 不像是和李兰坐碰碰车时,那个身穿红色汉服的少女将被撞时,自己几乎失控发狂。 虽然都是同龄女孩模样,但她和她,在自己心里,没法比。 那么,自己和那个汉服女孩是怎么认识的呢? 真的很好奇。 总不可能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吧? …… “呵,呵呵呵哈哈哈!” 游乐场里,虽然无法离开这个梦,但把手放在男孩脑袋上的身影,依旧能借此看见对面梦里的画面。 一般人很难以理解,都到这个时候了,这臭小子竟然还有闲心思,特意去分辨一下哪个女孩在自己心里分量更重。 但他能理解。 因为他和这男孩,是一类人。而他们这类人,对任何出现在自己心底的特殊情绪,都会感到无比诧异,随之就是巨大的好奇。 不过,有一点,是身影所无法理解的: “我们这样无情的人,也会有喜欢的人么?” 同病相怜的概念,在此刻得到了最为清晰的阐释。 因为这道身影,在如此关键重要的时刻,竟挪开了一直放在男孩头顶的手,转而来到了那个碰碰车场地外, 他要瞅瞅。 毕竟,再严重的事情,都没有他们心中的乐趣重要。 游乐场内,身穿红衣的女孩,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 梦的主人公离开后,这里自然也就陷入停滞。 当然,就算主人公不离开,这游乐场里也没几个活人。 身影双手搭在碰碰车场地外的栏杆上,仔细观察端详着这个女孩。 “别说,确实长得好看,臭小子,小小年纪就懂得为自己储备好细糠。” 但好看,绝不是第一要素。 身影太晓得自己和那个男孩,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看着女孩的面容,开始掐算。 “来,先看看你面相命格。” 算着算着,身影停顿了,惊讶道: “咦,这么好,这么凶?” 这女孩的命格,贵不可言的同时,又极尽坎坷。 身影经历过动荡分裂时代,这样的命格,他只在亡国公主身上见到过。 “唉。” 身影又走回原位,再次来到男孩身前,男孩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四周阵法纹路若隐若现。 “可惜我已经死了,要不然我还真能帮到你。 啧, 算了,没意义,我要是没死,你怕是第一个要来杀我的人。 你更不喜欢我来多管闲事,对吧? 我先前说因为我来过,所以你以后的路会因此增添很多麻烦,但其实,你也没怪我。 哪怕你没有完整的记忆,但你的性格深处,应该也不想重走我原先走过的路。 要是没点变化,你反而会觉得很无聊。” 身影再次抬起手,放在了男孩脑袋上。 “嘿,臭小子,你挺会玩啊。” …… 撑着雨伞走在街上的李追远,左手掐印,呼应阵法: “卯兔归位,辰龙立现!” 男孩原地消失。 梦鬼出现在了鬼街上。 他身后,有一群模糊的虚影,似穿着长袍,不露任何真容。 这些,是李追远自己营造出的形象。 梦鬼他刚从画中见过,其身后这些人,则是李追远以模糊手段表现而出。 好巧不巧的是,这些形象,竟真的和现实里的那些人,撞车了。 这也不是纯靠运气,而是男孩只是单纯觉得,这种做事儿喜欢藏头露尾的家伙,就该以这种方式呈现。 李追远不禁感慨:看来,自己以后没少和那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接触。 梦鬼每行一步,沿途的路人和店铺老板,全都走了出来。 他们起初毁掉了一切和酆都文化有关的东西,然后顶出了各式各样的信仰牌位。 受李兰工作性质影响,李追远对古代文化很是了解,并不是真的感兴趣,纯粹是闲得无聊,看两眼就顺便背下来了。 虽说在当代,耳熟能详的大教也就那几个,但在民间,各式各样的“淫祠”那可是数不胜数,甚至每个村都有不止一个,要是再放眼古今,那真的是五花八门,如过江之鲫。 其中绝大部分,都早已湮灭于史海。 有些只是单纯地影响力不够,也没得到古代朝廷认证,有些,则真的是和“淫祠”对上了,放现在,那就是真的无比违反公序良俗,简直不堪入目。 男孩就特意把这些,复刻了出来。 丰都,是你酆都大帝的道场,是你阴长生“成仙”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息息相关,这里的百姓,世代也在传颂着你的故事。 那我就在这个梦里,给你上演一段大不敬。 领着这些“晦气渣碎”,乌泱泱一大片,来对你跳脸。 如果纯属虚构,那还真不算什么,偏偏这里,每一个都是“真”的。 很快,队伍越来越大,“淫祠”形象也越来越多。 梦鬼率领队伍,来到了棺材铺门口。 它抬起手,身后的人潮停了下来。 阴萌站在门口,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不停眨着眼。 作为一个丰都人,眼前的景象,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违和。 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男孩的手笔,她不会阻止。 梦鬼伸手向棺材铺里一指,其身后最亲近的一批灰袍者,进入了棺材铺,然后将那口装有阴萌爷爷的棺材,给抬了出来。 阴萌这才意识到:哦,我爷爷死了。 但当下场景实在是太过离奇,严重破坏了梦的代入感,使得阴萌努力尝试之下,也挤不出多少悲伤。 梦鬼将手中的灯盏,放在了阴萌脑袋上。 然后示意阴萌过来。 阴萌很听话,她就这么顶着灯盏,走到了梦鬼身前,成为整个人潮队伍的第一排。 梦鬼从身上,掏出一条皮鞭,它将鞭子一甩,前端缠绕住了阴萌的脖颈,让她像是被拉扯的囚犯一样,在前面带路。 李追远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因为自己要做的就是彻底激怒那位大帝,这就不可能含情脉脉还照顾着脸面。 阴萌本人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事先说好的演戏,她的注意力反而在脖子上的这根皮鞭上。 她觉得,有些眼熟和亲切。 梦鬼是受李追远操控的,所以这根皮鞭,隐约也会受到二人‘以后’记忆的影响。 说白了,梦里的一切,都是来自现实的投影。 庞大的队伍,重新开始前进。 也就是真正的梦鬼现在无法控制这个梦,也被隔离了出来,要是它本鬼在此,看到自己的形象做出这一举动,在丰都地界上,扯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把阴家血脉后人如此对待,怕是会当场吓死。 走着走着,人潮来到了那处浅滩边。 阴萌一边继续顶着头顶的灯盏,一边轻轻抚摸脖子上的皮鞭,她很喜欢,她很想自己以后也能有一条。 棺材,被放了下来,推入了水中,它开始漂浮。 在这里,李追远并未做修改,所以原本梦境中的已有剧情,会继续走下去。 棺材逐渐向河中央漂去,等到最深处时,忽然出现四道鬼影,将棺材抬起,然后很快的,棺材消失不见。 全场寂静。 梦鬼走到阴萌身侧,伸手,搭在了阴萌肩膀上。 男孩的声音,也出现在了阴萌的耳畔: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嗯。” 阴萌轻轻应了一声,没做过多反应,她对此,很平静。 身影说过,大帝并不在乎自己的血脉,没有喜,没有爱,也没有恨,就是完全的……不在意。 当你能存在很久远的时间时,子孙后代对你的意义,确实很难找寻了,你看着他们一代代繁衍下去,就像是看着你家的宠物猫,一代又一代地不断产崽,而且中途还不停地混血变串……很多代之后,串得你看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 大帝看子孙后代的感觉,甚至比看猫更不如。 因为,大帝已经来了,或者说,他的一缕目光,其实已经落在了这里。 要不然先前,也不会和另外两家形成对峙,让这个梦,脱离了梦鬼的掌握。 但已经闹出的阵仗,包括如此对待阴萌……大帝还是毫无反应。 他不仅没动怒,甚至都懒得抬眼多瞧一下,在他看来,这依旧不足以支撑他轻轻一挥手,把这里冲垮。 即使自己的后代“受辱”,他依旧觉得对这梦鬼动手,会丢了自己的面子,也会让自己的手脏到江水。 他可能还会不满,自己的后代为何还没死绝,让自己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牵连。 阴萌承认自己是阴长生的后代,但她对阴长生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因为这里,本就无法深究。 寻常人遭了灾,受了难,再怎么也不会怪到祖宗身上去,但阴萌这里有些特殊,因为她的这位先祖还没死。 她的父亲被母亲联合姘头杀害沉尸时,她的爷爷重病一躺棺材这么多年时,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受尽冷眼时……她的这位祖宗,其实就在旁边看着。 她又不是生活在天涯海角,她就生活在丰都,生活在鬼街,这里是号称,距离酆都大帝,最近的地方。 真正能让大帝得以抬一下眼帘的,其实就是一处地方,这里,也是大帝真的被牵引过来的原因。 那就是,阴萌曾目睹过,李追远以阴家秘术,开启阴司路,送自己爷爷的遗体进去的画面。 这段记忆,一直留在阴萌的脑海中,在梦境中,受江水推动,得以被触发呈现。 而这,才是大帝的逆鳞。 外头的后人死不死绝,他毫不在意,只要别到他面前烦他。 可偏偏,在看见这里的环境后,李追远心里……想到了一些东西。 他本就是曾经在这里开门的人,现在,他又来了。 梦鬼的双手开始舞动,一缕缕黑气,在其指尖萦绕。 紧接着,前方的河面,开始延伸,出现了错迭。 先前送那棺材进去的“路”,又一次被打开了。 梦鬼举起手臂,下一刻,二踢脚鞭炮齐鸣,众人欢呼雀跃,一路牛鬼蛇神,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淫祠形象…… 排着整齐的队伍,上路! 去吧,上吧,到大帝的面前,跳大帝的脸! 作为“罪魁祸首”同时也是“幕后黑手”的李追远,在此刻深刻明悟了“身影”所说的:这事之后,仇结大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大帝,怕是也会忍不住想即刻捏死自己。 还好,身影说过,大帝离不开这里。 至于大帝的后人,“梦鬼”扭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阴萌,将其脑袋上的灯盏以及脖子上的皮鞭取下。 阴萌伸手,抓住皮鞭,“梦鬼”也就放手了。 阴萌把玩着皮鞭,像是拿着一件珍贵的礼物。 “我们成功了么?” 李追远:“现在还没一点反应,那就应该是成功了。” 阴萌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追远:“不知道,但我们应该有这么做的理由,可能,不这么做,我们会死,就算不死,也会有无尽的麻烦。” 阴萌:“那现在呢?” 李追远:“我们的麻烦,应该要有大麻烦了。” 天空,乌云密布。 河面,渐渐沸腾。 不知什么时候起,河面中央、河滩以及更远处的树林山坡上,出现了一尊尊戴着肃穆面具的黑影。 它们出现得悄无声息,但当你注意到它们时,一股可怕的压迫感,即刻席卷而出。 上方的乌云,开始下坠,下方的河面,开始凹陷。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天塌地陷。 一口巨大的黑金棺材,缓缓浮现,带来恐怖的古朴与威严。 四周,漫山遍野的面具鬼影,全部单膝跪地,开始吟诵。 这个梦,在此刻已经脱离了李追远的掌控,但他还是能去听到一些鬼影的声音。 它们不是在歌颂,这声音……是在诅咒。 大帝,真的怒了。 当鬼门开启时,一切辱没大帝者,无论你躲藏在哪里,都将面临厉鬼的索命! …… 小镇的一间小卖部里,一个老者正在打着算盘算着账,但算着算着,算盘忽然开裂,珠子碎了一地。 一间密室内,一个神婆正在给人请先人上身,身前坐着翘首以盼的客人,可神婆忽然一个抽筋,随即口吐白沫,嘴里嚷嚷着:“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一队人正在布满瘴气的山林中行走,寻找一处古墓,为首者手中的罗盘,在此刻疯狂转动。 老屋门口,老太太正在纳鞋底,针穿破了手指,鲜血流出,将洁白的鞋底染红。 池塘边,一个老头正在晒着太阳用直钩钓鱼,但钓着钓着,池塘里的锦鲤,全部浮出水面翻了肚皮。 有一个擅长推演算卦的家族,为了家族存续以不同姓氏分居于各地,只在主家启封传信时,才受召唤,各小家出人前去为“家族”办事。 很多代以来,他们以这种方式,一次次为主家谋利,再由主家对各小家进行反补,他们也因此躲过了一场场劫难,且在暗处的水下,不断积攒着力量。 他们认为,属于自己家族的时代,即将来临。 但今天,这一刻,所有小家,这些精通卦象推演的人,甚至不用法器,只是单纯凭肉眼看,都能瞧出——大凶降临! 因为, 地府,不知所在,却又,无处不在。 …… 梦鬼本体所漂浮的池塘边,一众帮其推算的灰袍者,在此刻全部发出惊呼。 原本他们的推算都在合理运行,可忽然间,可怕的警兆自心底升起,手中运算的方向全部调转向自己。 他们赶忙停下了动作,但却一个个身形踉跄,遭受了一定程度自己推算自己的反噬。 只可惜,他们一个个都遮蔽了真实面容,要是能彼此坦诚相见,怕是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出“印堂发黑”,因为这已经明显到,就算只有最基础面相基础的人,都能清晰瞧出的地步。 “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梦里到底出现了什么变化?” “怎么所有因果都算到了我们身上了?” 与池塘临近的那座封印伯奇形神的屋内,被锁链困锁住的伯奇,当其变成人时,发出狞笑,当其变成鸟时,则发出啼鸣。 不变的是,它的眼里一直流露出深刻的快意。 …… 桥上。 梦鬼吓得睁大了眼睛,那个女人所在的那个梦,虽然早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但至少还像个梦的样子。 可现在,这个梦,竟成了一团巨大可怕的漆黑。 连它这个梦境的制造者都不敢想象,要是这个梦破开,将引发怎样恐怖的海啸,又将有多少人受此株连! 与此同时,桥另一侧的湖面上,原本密密麻麻的王八,开始逐渐退去。 他们“三家”本就不屑出手,但既然有一家忍不住要出手了,那再好不过。 不过,就算在那只乌龟看来,出手就出手,弄出这般阵仗……是不是有些过了? …… 此时,作为这一切幕后黑手背后的幕后黑手的身影,正在高兴地鼓掌。 原本盘膝坐在他身前闭目的李追远,也在此刻睁开了眼。 男孩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原本的我是怎么想的,但我感觉,这已经超出了我原本的谋划效果。” 身影:“不用感觉,必然是这样的,因为你的原本计划里,可不包括我的存在。 我来之前你的计划是这个样,我来之后你的计划还是这个样,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李追远:“能告诉我区别在哪里么,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身影:“区别在于,你原本只想砍断一只手,现在,你是真的有机会,把那整个人彻底砍死。 这甚至超出了我对人彘的预料,因为我也没料到,你小子能有办法,把那位弄得这么生气,答应我,以后别靠近丰都地界。” “可是这些我记不住梦醒后,会忘记。” “这的确是个问题。” 二人短暂的沉默后,又都露出了笑容。 未来的事交给未来去头疼,重要的,还是享受当下这片刻的欢愉情绪。 身影:“你小子,真的很像我,我们不仅有着一样的病,还有着相似的行事风格。 我相信,当你阅读我留下的书时,遍寻史书和各种记载,都不会有我丝毫痕迹记录。” “为什么?” “这也是天道最讨厌我的地方,因为那些与我有仇的家伙,都为正道所灭了。” 说着,身影伸手轻拍少年的肩膀: “好了,那位大帝的怒火积攒得差不多了,你赶紧操控阵法,让他将那滔天怒意,释放出来。” “嗯。” 李追远双手掐印,催动周围阵法: “辰龙归位,巳蛇开吉!” 黑色的梦被打开,无尽鬼气怨念倾泻而出。 梦鬼发出一声惊呼,池塘中的本体马上睁开眼,一股脑地将周围所有灰袍人,全部强行拉入自己的梦中。 “这事是你们搞的,要下地府一起下!” 丰都,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变得极为阴沉。 一道普通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自丰都深处响起,又顺着天际荡漾。 “万鬼听宣,领法旨。” ——— 小龙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无病无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浓郁的鬼气如决堤般呼啸而出,像是在五颜六色的诸多画卷上,疯狂涂抹单一的墨汁。 用不了多久,梦里的一切意识都将被同化。 这还只是在梦里,于现实世界中,更为广泛的恐怖画面也正在发生。 因果汇聚成江水,江水又成为大帝怒火的载体,将其引导向各自正确的方向,也就是那只手背后家族的所有分支。 一切虽事发突然,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井然有序。 李追远:“梦,是要塌了么?” 身影:“比塌更严重,它会被彻底浸染。你小子,这次的功德应该不少,它会很开心。” 李追远:“因为我做了正确的事?” 身影:“因为你做了超出本职外,更多的事。” 李追远:“借刀杀人的同时,我自己也是刀?” “没错。这世上有些特殊的存在,它也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法。如果有机会的话,你猜猜它想不想趁此机会,给那位大帝身上来一刀,帮他放放血? 你帮它在其中穿针引线,它自然会回报与你,但你千万不要和它真的去讲什么情面,当你成长起来时,你也会变成它想要解决的对象。 而且,因为我的缘故,它甚至不会愿意给你成长起来的机会。” “也挺好的,旧卷子做起来没意思。” “你心里有数就好,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我相信真正的你,早就已经在开始去触摸它的性子了,要不然也做不到这一步,布出这样一个局。 好了,我虽然离不开这个梦境,但我还能帮你支撑一下。 你现在去其它梦境里,把你的人都接出来离开吧。 记住,这会儿梦境已经发生性质变化了,注意小心,可别死在梦里。” “死了会怎样?” “现实里不会死,但容易变成痴呆。” “这好像比死更难以接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产生了预料之外的偏差,把大帝彻底惹怒之后,梦境的变化给李追远等人带来同等待遇的危险。 不过,带来偏差的人是这道“身影”,同时,他也有能力来抵消掉这种危险影响。 李追远催动周围阵法,十二地支幻化的生肖形象不断交替转换。 河滩边,撑着黑伞的男孩再度出现。 男孩伸手抓住了还是梦中小女孩形象的阴萌。 “跟我离开这里。” 阴萌点点头,任由男孩抓住自己的手,没有丝毫抗拒。 这不禁让李追远联想到,自己“以后”吃透的东西才能在现在的梦里展现出来,所以,眼前这个女孩对自己的话如此顺从,是因为她在现实里,已经把听自己的话,当作了一种本能? 男孩和女孩,一同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游乐场里,她呆呆地看着周围忽然变化的环境。 李追远则继续前往下一个梦。 下一个梦中,是一个被水淹了一半的医院,李追远站在一条船上,靠近了医院三楼。 在那个窗户口里,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惊慌失措的青年。 酆都大帝发怒后,那只乌龟就退走了。 要是李追远早点来,就能看见水里以及整个医院外墙的王八。 惊魂未定的谭文彬,在看见男孩的身影后,长长舒了口气,甚至还展露出了笑容。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身前,说道:“下来。” “好嘞!” 谭文彬二话不说,直接从窗台翻出来,来到男孩的船上。 李追远看着他,觉得他比之前那个女孩,吃得更透。 这确实挺好的,自己是来接他们离开,要是他们扭扭捏捏怀疑来怀疑去,死赖在这个梦里不愿意离开,那自己还真得头疼。 伸手抓住谭文彬的手腕,李追远带着他走下船。 二人“噗通”一声,坠入水中。 随后,谭文彬也出现在了游乐场里。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后,他有些疑惑地拍了拍后脑勺:“我都是个高中生了,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梦?” 李追远接他回来后,就去找其他人了。 身影看着谭文彬,问道:“那你想做什么样的梦?” 谭文彬理所当然道:“当然得带点少儿不宜。” 身影上下打量了一下谭文彬,说道:“你也是个人才。” 这句话倒不是嘲讽,身影能看出来,谭文彬刚经历过噩梦的折磨,现在只是新换了一个环境,破坏了一下代入感,他的情绪马上就起来了。 这种人,就属于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类型。 看似不着调,其实心志坚定。 谭文彬看着身影,疑惑道:“你怎么这么模糊,看不清楚?” 身影:“这世上不模糊的人,你就能看清楚了?” 谭文彬:“哪能啊,你误会了,我是怕你看我看得不清楚。” “呵呵。”身影被逗得笑了两声,“你小子,到底吃透的是什么东西。” “啊?” 谭文彬对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向旁边站着的小女孩形象的阴萌,发出一声惊疑后,问道: “这个妹妹我好像曾经见过?” …… 接阴萌与谭文彬时很顺利,但在进入这个火烧的梦中时,李追远遇到了难题。 这已经和吃得透吃不透没关系了,纯粹是因为对方的情绪正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 李追远走入庙门,里头是一地尸体,大火熊熊燃烧。 一个年轻人正趴在地上,不断用拳头捶打着地砖,地砖碎裂了一大片,他的双手也已鲜血淋漓。 “喂。” 李追远连续喊了好几声。 男孩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只能这样称呼。 但林书友却毫无反应,依旧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与痛苦之中。 其实,林书友这种的,才是陷入梦鬼梦境中的真实反映,阴萌和谭文彬,则因背后牵扯着因果干系,将那两尊拉扯了进来,让梦鬼失去了对他们梦境的掌握,反而让他们更安全了些,至少没承受这般严重的酷刑。 李追远想要伸手去拉一下林书友,林书友推开他的手,继续蜷缩在角落。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我能帮您带他离开。” 李追远寻着声音看去,自主屋大火之中,显露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梦鬼。 它很惊慌,它很失措,它原以为自己能有浑水摸鱼逃出生天的机会,但事实是,当大帝愤怒的意志投射到它的梦里后,它就彻底无路可逃。 现在,梦鬼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既然这场可怕的祸事是被他引来的,那他就应该有庇护自己的能力。 李追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梦鬼继续道:“我不仅能帮你把他以及另一个人都安全送走,我还愿意成为您最忠诚的奴仆,余生尊奉您的意志!” 说着,梦鬼跪伏了下来,朝着李追远行礼。 为了活下去,它早就什么都不顾了。 《邪书》要是在这里,怕是会用它仅剩不多的熏黄页纸,写下密密麻麻的嘲讽奚落之语言,主题就是一个: “呸,你想得美。” 人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很难随年岁而改变的,而且往往越是年纪小时,就越是极端。 上大学后的李追远,能那般冰冷理性地对待《邪书》,那么尚未回老家,内心毫无感情的李追远,在这方面,只会更决绝。 最重要的是,看着它,李追远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碰碰车撞击那个红色汉服女孩的画面。 他知道,这是它为自己设计下的“酷刑”。 虽然自己没被这酷刑击败,虽然红衣女孩对自己露出笑容,并未责怪自己。 但你既然敢对我设计出这样的场面, 那你, 就该死!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利用它,也不愿意和它谈判,不想让它在此时收获任何希望。 男孩自己都有些疑惑,为什么此刻的自己,竟然会如此“感情用事”。 只能说,那个女孩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确实特殊,“以后”的自己,保护她已形成了一种本能。 李追远:“我相信那位肯定有无数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我很期待。” 梦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男孩,他没预料到,男孩能把话说得这般不留余地。 彻底绝望后,梦鬼面露狰狞,它摇晃着手中的蜡烛。 原本林书友和润生是它手里珍贵的筹码,现在,它已决定不再珍惜这些,两个筹码,全部捏碎! 林书友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 梦鬼开口道:“杀了他!” 此时的梦鬼,只想拉尽可能多的人为自己陪葬。 林书友站起身,向李追远冲来。 靠着阵法李追远眼下也拥有这个梦境的部分掌握权,他的身影不停消失,躲避着来自林书友的攻击。 梦鬼企图去压缩男孩的活动范围,但它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做到。 而李追远现在也是有些难办,林书友先前的失控状态让他没办法将其带离这里,现在林书友被梦鬼操控沦为其傀儡了,自己带走他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甚至,李追远开始考虑,眼下的林书友,是否还有被自己带走的价值? 反正对方的意识已被彻底湮灭,相当于死了,带回去也就是个植物人。 没有“以后”的共同经历和记忆作为支撑,这时候的男孩根本就不认识林书友,所以他的思考模式还是极为理性。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尝试接下一个人。 进来前,李追远为林书友他们进行催眠,预留了一张纸,这时候其实只需要简单戳破那张纸,林书友就能恢复正常。 但问题是,李追远不记得这件事。 现实就是如此,计划得再周密,也总会有各种意外的频发,将先前的部署和节奏打乱。见林书友迟迟抓不到男孩,梦鬼怒不可遏地喊道:“给我用全力!” 之前在梦境中,剧情给他的设定就是一个无法起乩且受阴神憎恶的废物。 因此,在梦里目睹秦叔灭自家庙门的林书友,只能无能狂怒发泄着心底的不甘和委屈。 这会儿,他其实已经脱离原本的梦境束缚了,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自我,沦为仅剩下本能反应的野兽。 “主人”的命令是:用全力。 对一个乩童而言,用全力的意思就是,起乩。 林书友左掌摊开,右手握拳摇晃,单腿猛地向下一跺! 下一刻, 林书友的眼睛一会儿竖瞳一会儿正常,不停地变化,处于起乩成功和失败的高频交替状态。 原因很简单,白鹤童子感应到了这里恐怖的气息,祂不敢下来! 按照常理,祂这会儿本该毫无反应,管你乩童水平如何之高与自己再亲厚,祂都不会让自己降临于这种可怕危险的境地。 但问题是,童子又记得李追远曾对他发出的誓言警告,再敢有一次受召而不降临,那少年就会着手去抹杀祂的神位,所以祂又不敢不下来。 极度犹豫与纠结之中,就造成了这种薛定谔的起乩。 不过,童子也清楚,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不能持续太久。 最终,祂下定了决断。 这里很危险,自己降临可能会导致不祥后果。 但如果自己不下来,那自己以后必然会不祥! 这已经不是更怕谁的问题,而是一概率问题。 竖瞳正式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梦鬼伸手指向李追远:“给我杀了他!” 白鹤童子看向李追远。 然后, 直扑梦鬼! 梦鬼吓了一跳,身形闪避。 白鹤童子紧随其后,祂的身法,不是林书友能比的,很快就追了上去,一拳抡起,将梦鬼砸了下来。 梦鬼发出哀嚎。 第一次它在自己设计的梦里,被人打。 就在这时,头顶的天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纹,隐约间,似是能听到一声鸟叫。 这是来自天敌的声音! 梦鬼再次发怒:该死,他们真该死啊,就没想让我活着离开! 虽然双方的合作中本就带着各种提防,但梦鬼想的是保全自身,但对方竟然将伯奇形神提前预备好,就明摆着要把自己利用完后进行销毁! 敌人固然可恶,但来自队友的背叛,更让人可恨! 梦鬼摇晃着手中的灯盏,它的身形直接从这里消失,彻底离开了这个梦境,它要去找那帮人算最后的账。 哪怕最终结局已注定,但它也要赶在谢幕前去出一口恶气! 白鹤童子失去了目标,祂看向李追远,然后又环视四周。 现在,祂似乎有些察觉到,这里环境的不对劲了,似乎不是现实。 李追远倒是无所谓,男孩只知道眼前这个开竖瞳的,比先前那个更听话也更乖。 他走向童子后,伸手抓住童子的手。 “不要抵抗我,跟我走。” 童子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黑色裂缝,以及那股可怕的威压,点了点头。 祂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场面真的是一次比一次玩得大。 但巨大的风险,往往也伴随着巨大的收益,男孩的威胁让祂害怕,可其中的收益,又能让祂充满主观能动性。 李追远牵着白鹤童子的手,来到了游乐场。 把祂往这儿一丢,李追远就抓紧时间去最后一个梦境。 白鹤童子看了看周围的人:都变年轻了啊。 尤其是那个女孩,竟变小了这么多。 最后,白鹤童子把目光落在那道模糊身影身上。 竖瞳闪现出深邃光泽,祂正在尝试看穿身影的模糊。 祂不知道的是,南通老家桃树林下,祂不敢睁眼去瞧的那位,当年也只是眼前这道身影的一个追随者。 “嘁。” 身影发出一道不屑的声音。 童子的双眸顷刻流出鲜血。 身影开口道:“自己抹去这段记忆然后离去吧,这里的记忆,即使是你,也无法承受,别想着带走。” 童子先向身影行礼,然后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抹去记忆的同时,结束了扶乩状态。 变回原本模样的林书友,依旧处于被梦鬼操控的傀儡状态,故而哪怕此时双眼血流不止,却依旧向盘膝坐在那里的李追远扑去。 谭文彬和阴萌马上上前去阻拦。 身影则伸手,拍了一下林书友的后脑勺: “醒来。” 那一层纸,被戳破了。 林书友如梦初醒。 身影拍了拍手,奇怪道:“他怎么不顺手弄醒这家伙?” 紧接着,身影点点头: “哦,也是,这小子不记得了。” 随即,身影又拍了拍自己后脑勺: “哎呀,我也忘记告诉他了。” …… 这是最后一个梦了,带走这个人,自己就可以带着所有手下离开梦境,回归现实。 “以后”的事虽然已经发生,但站在此刻李追远的视角,更像是未来要发生的事。 所以,他现在真有种提前去看一看自己未来手下们的感觉。 这个梦里,是一座坍塌的平房,四周的院墙也全被毁坏,只留下中央区域的那张桌子以及桌上被分剔得很齐整的肉。 人呢? 李追远行走在这片废墟中,来到那张门板桌前。 难道说自己的最后一个手下,已经在梦里被剁成肉块了。 要是这样的话,醒来后,那还有健全的意识么? 李追远伸出双手,捧起桌上那颗削得像苹果的人头。 几乎是本能的,他通过这张残破的脸,于脑海中复原出人头生前的面貌。 这么老? 应该有五十岁了吧。 原本还以为,自己真实年龄不大,那自己的手下应该也比较年轻化才对,看来,还是有例外的。 自己能接纳他进团队,说明这个老人家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忽然间,下方的土地凹陷下去。 浑身是土且双目猩红的润生,手持一把铲子跳了上来,对着上方的李追远就直接砸去。 梦鬼先前捏碎了两枚筹码,它对林书友下达的命令,同样对润生生效。 第一个命令就是:杀了他! 李追远快速操控阵法,身形自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二十米开外。 “是你么?” 好消息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坏消息是,他也变成傀儡了。 但没等李追远做更多思考,就见润生身上浮现出很多道血口子,一股股带着血的气浪从其身上喷吐而出。 梦鬼第二个命令:给我用全力! 气门全开,是润生哪怕是夜里睡觉做梦时,都会反复模拟的招式,就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在小远面前使一下。 只是,以前缺乏一个真正合适的机会。 但润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用这一招,居然真的是在梦里,而且还是对着小远本人使。 气门全开,润生的力量和速度得到了一个恐怖的增幅。 几乎是瞬间,他就重新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铲子对着男孩的头,拍了下去! 李追远没有掉以轻心,可他到底是“失去了”真正的战斗经历,这一点,最要命。 因为现在,他就算依旧在操控阵法控制这梦境,也没有润生的铲子来得快! 唉,完了啊。 这是李追远心底的声音,同时自知一切反应都来不及的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等待,等待,等待…… 似乎没有被拍碎的疼痛感,还是说,碎得太快,死得太突然,反而就没感觉了? 李追远缓缓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依旧留在这个梦里,还是先前的那个环境。 那个铲子,并未落下。 而那个先前忽然爆发出可怕力量,几乎就要将自己脑袋拍碎的大个子,此时竟背对着自己,蹲了下来。 大个子背在身后腰间的双手,还往上提了提,示意自己上他的后背,他要将自己背起。 李追远双目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块有种莫名熟悉感的宽阔后背。 男孩不敢置信, 这世上竟然有人,即使变成了傀儡,即使接到了主人的命令…… 也绝不会伤害自己。 ——— 过年依旧在码字,但过年毕竟事多,还是影响到了自己的作息,导致今天码字状态不好。 抱歉,今天只能写这么多了,请大家见谅。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的意识如同一座房子,有人看似高耸实则羸弱,有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人简单去雕饰却又坚韧不拔。 梦鬼所做的,就是将这房子给毁掉,再在上面盖起供奉自己的庙,让其成为自己的傀儡。 它成功了。 但它没想到的是,有一种人除了地表以上的房子外,在地下,还有着深深的地基。 用理性冷酷的视角来理解,甚至可以说成……他本身,早就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傀儡了。 无论你在上头再怎么变化建筑风格,他的底层逻辑一直没有变。 当二者产生冲突与矛盾时,自然没有上头房子维持原样、地基却先坍塌的道理。 润生以前最听的,就是山大爷的话。 山大爷告诉他:你得听聪明人的话。 自打在李大爷家,第一次见到小远时,润生就知道这男孩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却十分聪明。 当时在二楼的露台上,男孩正和一个女孩坐一起看书下棋,润生想要靠近,却又显得不安局促。 一小部分原因,是自己穿着有些破旧随意,而那俩孩子却十分精致。 根本原因是,他能感受到那俩孩子目光里流露出的那种洞察与智慧。 润生是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复杂的事在他眼里,也能浓缩成几个字或者一句话。 后来,山大爷对润生说:你要听小远的话。 润生就开始听小远的话。 他是真心不觉得,自己的脑子能有什么用,尤其是在身边有一个头脑更好的人时。 他无所谓那种你要有自己的思想、你要有独立的灵魂、你要有自己的思考,这些形式上很正确的话语,他懒得去理会。 他只知道小远脑子好却还未长大,自己力气大身体好,正好可以把小远背起来,这样小远的头部就和自己的脑袋平齐了。 傀儡是一个贬义词,但若是当事人真的愿意呢? 李追远无法相信的,就是这一点,因为没有“以后”的记忆,他并不知道“以后”的自己对眼前这个大个子,到底有多么信任。 无论任何时候,这个大个子都会本能地走在他的前面。 或许,没有“记忆”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它能将一些最纯粹的东西筛透出来。 李追远爬上润生的后背。 大个子身上粘乎乎的,是血,而且处处开裂。 气门全开后的强行抑制,再加上冲破梦鬼傀儡的束缚,让润生无论是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正遭受着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酷刑折磨。 但他依旧把男孩稳稳地背了起来。 没有反抗,没有抵触。 李追远很轻松地,将他带离了这个梦。 游乐园。 所有人都聚齐了。 撇开那道模糊的身影,总共五个人。 大家都很熟,很有亲切感,但大家都不认识对方,甚至不清楚彼此叫什么。 游乐园头顶的天空,开始出现龟裂。 这意味着这里的梦境,已无法再维持多久。 该离开了。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阵法核心位置,走向身影。 身影转身,向前走,李追远跟在后面。 “其实,我们可以省略掉最后这个告别环节的,因为我们现在说的话,不会被记住,也就自然没什么价值。” 李追远:“要是张口说的话必须有价值,那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将变成哑巴。” “那我们就走一下这流程?” “必要的形式本身也很有意义。” “呵,你现在这说话的风格,让我想起我自己年轻的时候,每次想做一些没意义的蠢事,都得自己给自己寻个台阶下,寻个自洽。 我们是比普通人聪明,但同时我们也比普通人要更笨。 人家生而就会的东西,我们得一点一点从小心翼翼开始,摸索着模仿,去学爬和走,至于跑,那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了。” 身影在说着,李追远在听着。 一大一小两个人经过了碰碰车场地,不过身影拐了个方向,没真的去那里,而是来到其隔壁,这是一个旋转木马场地。 身影很自然地推开栅栏,找到一匹可爱的小白马坐了上去,白马 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 身影催促道:“喂,你自洽好了没有?” 李追远点点头。 “那还不上来。” 李追远选了一只企鹅,坐了上去。 机器开动,灯光闪烁,儿歌响起,两个人伴随着身下的“坐骑”,有节奏的高低起伏,转起了圈。 “我算是个长辈吧?” “按病龄,算的。” “那我就摆个谱,说点长辈该说的废话,你就听听,反正也不会往心里去。” “好。” “想说的不多,就一万多条。” “好。” “第一条,还是那已经说过好几遍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和它可以合作,可以对抗,甚至可以惺惺相惜。 但千万别真觉得它会有感情。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种人,现实里就有,你很容易找寻到例子。 它会主动找你玩,主动开你的玩笑,与你嘻嘻哈哈,但你千万别觉得你和它真就是朋友了。 否则,当你天真地认为你和它已经很熟时,你觉得你们关系到那个份儿上时,你上去搂着它肩膀,对它开一个它以前经常对你开的玩笑。 它马上会冷脸,反问你一句: ‘我和你很熟?’” 李追远:“它玩不起。” 身影:“它是看不起你。” 李追远:“我知道了。” “这是第一条,第二条说说你的病情,我和你一样,记忆都有缺失,当你意识到这一点后,你就无法清楚具体缺失了多少。 所以,在你病情方面,我是真没什么好给予意见的,或许,也不用意见。 因为答案,可能就藏在艰苦摸索和尝试的这一过程中。 明晃晃地把答案写在纸上,举给你看,哪怕在你耳边喊上几万遍,也没意义,甚至可能会起反效果。 你已经在尝试治病了,我能看出来是有了部分成效,那就坚持下去。 不放弃,与病情与你体内不想出现的那个‘自己’做斗争,本身就是一种药方。” “好,我知道了。” “第三条,说说我的事儿吧。幸好,你离开这个梦境后,除了吃透的东西外,都会忘记,所以你也会忘记我已经死了的这件事。 那样,你在现实里,应该还会继续搜寻我的痕迹,要是发现我没死的苗头,你会主动冲上去,狠狠踩上一脚,替我断气。我谢谢你。” 李追远不解道:“这一条,值得拿来再说一遍么?” “值得的,我是死了,死得很不容易,但最终还是死成功了。 但保不齐,会有一些贱人,会想着帮我复活呢?” “帮你复活?” “我很担心这一点,所以,你得帮我看着,谁想复活我,你别听他们说什么、哭什么、喊什么,你直接把他们全部弄死。 因为,真正懂我的人,都会希望我彻底死去。” “确实。” “我死之前,应该特意做了布置,生怕以后有人会对死去的我搞事,正常情况下,应该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但看见你后,我改变了想法。 我开始担忧。 你小子走得越远,变得越优秀,为了打压你……我怕它会真把我祭出来。 要是这样的话,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就不会这般和谐友善了。” “我还挺期待的,如果这是最后一场考试的话,我希望能有一个最懂我的人,来给我出卷子。” “臭小子,你是高兴了,那我呢?” “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没有感情。” 身影:“别说,我这已经死了的人,也挺期待的。 想想都有趣,咱俩一前一后,隔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代,还能逼迫它两害相权取其轻。 但也就只是想想了,若是以后你发现了这一征兆,还是得提前扼杀它的这一企图。 因为它会预判,就像它这次不等你长大,就把你拉上了船,那它也同样不会等你快走到最后一步时,再捏着鼻子把我弄出来。 你让我以大欺小,你是没活路的,懂么?” “懂。” “可以,这个字,听得我心里舒服。” “应该的。” “好了,就这么多了。” “不是一万多条么?” “后头的没编好。” “嗯。” 身影一挥手,机器停止旋转,他和男孩一起从旋转木马上下来。 “这世道,我来过,也玩儿腻了,现在,轮到你来玩儿了。” “嗯。” “好好玩,千万别给自己玩儿死了。” 李追远回到原先阵法位置,四个互不相识的同伴听话地围靠过来。 男孩催动阵法,五个人,一同在原地消失。 梦的主体离开这个梦了,这个游乐场,也就加速了崩塌。 模糊的身影站在原地,渐渐开始消散,变得更加模糊。 他仰起头,看向空中,开口道: “你确实比以前,更不要脸了啊。” …… “嘀!” 一声鸣笛,将车上五个人,全部拉回现实。 对这一过程,所有人,都没有具体的感觉,仿佛就是大脑稍微放空了一下,先前梦里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抹去。 但,到底还是有现实的影响。 润生浑身是血,瘫倒在后车厢里,在刚清醒的瞬间,他就又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林书友捂着眼睛,十分痛苦地跪在那里,鲜血还在继续流出。 谭文彬十分疲惫,感觉脑子木木的,打着呵欠,头往方向盘上磕,刚刚的一声喇叭,就是他磕出来的。 阴萌坐在座位上,仰起头,她头疼得厉害,让她记起来小时候偷喝爷爷酿的米酒后的下场。 面对这种突发变故,李追远皱起眉:难道,我们已经入梦过了? 那现在,又是否算是现实? 可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处理眼前的事。 李追远伸出手指,在谭文彬和阴萌额头上都各自弹了一下,解除了他们的催眠状态。 二人虽然依旧难受,但比先前,确实舒服了不少。 接下来,三人下了车,来到后车厢。 阴萌关心地问道:“润生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他气门全开过,没有生命危险,你帮他处理一下。” “好。” 李追远又伸手,抬起林书友的头。 “阿友,你还有意识么?” “小远哥,我眼睛好疼。”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林书友的眼睛,没有伤口,这血更像是一种逆涌,说明林书友在起乩后,童子遭遇了某种精神上的重创。 “你们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么。” 面对少年的询问,还有着清醒意识的三人,互相看了看,没人能回答。 李追远用手指,弹了一下林书友的额头,发现阿友的催眠状态,已经被解除了。 少年只得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林书友额头。 “你先静养,好好睡一觉,不要再耗心神。” “是,小远哥。” 林书友听话地闭上眼,在润生旁边躺了下去。 谭文彬问道:“既然阿友起乩过,那我们事后是不是能从童子那里得知刚刚具体发生了什么?” 李追远摇摇头:“我觉得希望不大。” 他们肯定刚刚经历了什么,这毋庸置疑。 可既然他们彼此都毫无记忆,那童子那里,应该也不会有意外,看看林书友现在的状态就清楚了。 留阴萌在后车厢处继续照看着两个重伤员,李追远和谭文彬下了车。 车在桥前停了下来,前面是座保安亭,保安亭前挂着一个“设备检修、暂停营业”的牌子,里头也没有保安。 谭文彬给自己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说道:“小远哥,这梦……这伯奇形神,有点猛啊。” 大家还处于从学校出发,到达游乐园的这一段进程里。 按照原本计划,他们就是奔着“伯奇形神”来的,哪怕明知道真正目标是梦鬼和背后的那只手,但明面上,不适合说出来。 李追远没说话,默默整理着思绪,他的心里有一种巨大的遗落感。 谭文彬继续道:“这一下子,什么事儿都没干,就给我们弄成这样?” “你觉得呢?”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我觉得我们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 “坚定你的感觉。” “好的,小远哥。”谭文彬抖了抖烟灰,然后指了指前面,“那我们,还进去么?” “进。” “哎!” 二人重新坐回车里,一个主驾驶一个副驾驶。 谭文彬通过身后小窗口对还在后车座的阴萌喊道:“我们要进去了。” 阴萌点点头,她刚刚把润生身上的鲜血做了个简单清理,然后从登山包里,取出了自己的皮鞭。 触摸着这根皮鞭时,不知怎么的,她竟有种特殊的感觉,很熟悉,很陌生,还有一点点欢喜。 可这鞭子,她早就用惯了,虽然中途毁坏过,但新鞭子也是按照同一款式做出来的。 谭文彬再次发动了车子。 团队实力已经折损一半了,这会儿再继续往危险的目的地冲,似乎显得很不明智。 李追远之所以会下达这一决断,是因为他们还没死人。 虽然不知道曾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没死人,就是一种巨大的胜利。 因为失败一方,是没有资格收容重伤员的。 既然己方已经获得了胜利,那失败,又属于谁? 这时候不继续前进,反而迟疑后退,才是最愚蠢的。 保安亭的杠子拦路了,谭文彬将身子探出窗户,伸手将其抬起,然后后车厢里的阴萌再接力,让车子驶了过去。 穿过桥面,来到桥的另一端,检票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检票口旁侧,有一个供游乐园内部汽车进出的通道,只不过现在用可移动栅栏挡着,平时这里有售票员在,不会允许外来车辆从这里进入,而是要求侧拐,去附近停车场停车。 谭文彬缓速前行,车头抵着那些栅栏,栅栏被推开,小皮卡就这么驶入了游乐园。 游乐园里头很宽敞,加之今天又没人,所以在里头开车也很方便。 主要是车上有俩重伤员,这会儿不可能丢下他们或者分派本就不充裕的人手留下来看护他们俩。 “啊。!!” “啊!!!” 一声声惨叫,从前方的鬼屋里传出。紧接着,一群灰袍人从鬼屋门里跑了出来,他们一个个披头散发,表情十分狰狞,一边奔跑嚎叫,一边用手指撕扯着自己身上的皮。 当他们冲到车前时,谭文彬已经握住了黄河铲,后车厢里的阴萌也跳到了车顶,手持皮鞭警戒。 李追远则显得很平静:“他们是疯了。” 而且是最严重的自残狠厉的那种疯,你不需要去对付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自己把自己弄死。 果然,这群人在奔跑到车前十几米的距离时,纷纷摔倒在地,即使如此,依旧在不停做着自残行为。 有的在挖自己的眼睛,有的在撕扯自己的肚皮,有的干脆在自我啃食。 极端方式各不相同,但都在迫不及待地希望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些鲜血,还飞溅到了车窗上,遮挡了些许视线。 谭文彬按了一下雨刮器,把血点抹开,弄得车前窗全是红色,彻底看不清前方。 “额……我忘加玻璃水了。” 李追远打开车门,下了车。 谭文彬赶忙跟上,阴萌见他们两个没走远,只是站到车前,她也就没下来。 死人,他们是见得多了,但这种死亡方式,依旧挺震撼瘆人。 正常人自残到这种程度,早就死了,可他们依旧在继续。 强烈的意识刺激和可怕的痛苦感知,让他们变得像蛇一样,即使被剥皮清理后,依旧能继续扑腾。 不过,李追远的关注点,更多的在对方穿着的袍子上。 每一件袍子上都有着特殊纹路,应该是刻画有阵法。 李追远走向身前最近的一个家伙,这家伙已经自残得不成人样了,却还在继续蠕动。 少年蹲了下来,揭开那血淋淋且布满肠子的袍子,观察了内部纹路细则,这是用来隔绝气息的阵法。 李追远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血污。 袍子用料很精致,且年代久远,应该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老物件,其内部或画或纹或编制而出的种种隔绝气息的阵法,繁复的同时却又井井有条,并不冲突。 只是现在被宿主的鲜血给污染了,这东西最怕血煞,算是彻底毁了。 保存完好情况下,拥有一件这样的袍子都算是传家宝了,连李追远都眼热。 别的不说,哪怕只是穿着它去偷东西,哪怕就当着主人面去偷,主人都可能忽然打个呵欠,注意不到你的偷窃行为。 而能一下子拥有十几套这样的衣服……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底蕴了。 有底蕴且极力避免被因果感知到,这帮人的身份,自然就呼之欲出。 但看着自己视为最忌惮对手的存在,竟全部变成这副鬼样子,违和感,那真的是相当强烈。 李追远清楚,自己绝对是当事人之一。 可偏偏,他现在只看见了结果,却一点都不知道过程。 谭文彬握着黄河铲,注意观察四周。 他心里也很奇怪,感觉无比荒谬,敌人这到底使的是什么招数啊,集体跑自己跟前来自杀,企图吓退自己等人? 渐渐的,地上的这些人,全都死了。 死去的他们,尸体依旧会不时抽搐一下,这是他们的灵魂,依旧被禁锢在身体里,继续承受着痛苦。 而且,伴随着尸体的腐烂或被损毁,这种痛苦程度还会继续加深。 李追远当然不会去多管闲事帮他们解除痛苦,他巴不得这帮家伙死了也不得安宁,甚至盼望着,地上这些人的家族,也遭受一样的待遇。 要是真正大光明地干,也就罢了,或者阴谋诡计用起来,那也可以。 别的不提,就是秦柳两家历代走江者,死于对方手上的也必然不少,所以龙王家基本都是世仇。 但仇归仇,大家至少还认一个技不如人,大不了下一代再遣人找回场子来。 可这种,故意以大欺小、以多凌少,专门找人家年轻一代走江者下黑手、目的就是为了断绝人家家族传承的行为,就是江湖上所说的血仇。 这种仇,没任何商量交涉留一线的余地,一旦结下来了,那就是不死不休,必须以一方户口簿全消作为结束。 你做得这么阴损这么绝,就没资格再说别人报复来得狠。 可惜,衣服上没任何身份标志,他们灵魂也被污染无法拘魂问话,要是能套出他们具体身份信息,那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声啼鸣传来。 伯奇的形神,出现在了前方。 它依旧在鸟和人的形态上,不停做着变化,只是无论变人还是变鸟,都有一半身躯变得焦黑。 其目光里,一会儿快意,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挣扎,一会儿惊恐。 “咕嘟……咕嘟……咕嘟……” 其腹部,不停鼓动。 内有灯盏之光,同时照出了一道人影。 李追远认出来了,这是梦鬼。 但梦鬼已经被伯奇形神给吞了,它已经死了,正在被消化。 而吞噬梦鬼的伯奇形神,本该实力大增,至少较为恢复,但它和地上的这些人一样,同样遭受了重创,气息很是萎靡,思绪也极为混乱。 看到它,李追远有种自己进游乐场里,就是来捡人头打扫战场的感觉。 自己是故意将江水引来的,但即使是他也没料到,这次江水的冲击效果,竟然能好到如此夸张。 只是以两人重伤两人疲惫来换取这次走江成功,同时斩断那只幕后黑手的话,简直太过划算。 “噗通”一声,伯奇形神向李追远跪伏下来。 它开始磕头求饶。 李追远马上开口道:“谭文彬,御鬼术!” “明白!” 对方明明已经在求饶了,如此大优局面下,却依旧被命令让自己耗费寿元使用御鬼术。 谭文彬没丝毫犹豫,双手拍肩后开始掐印。 下一刻,两股怨婴的气息暴涨,一瞬间就将谭文彬的意识给冲得有些凌乱,其面部神情也出现了扭曲。 没办法,谭文彬虽然人还能站在这里拿得起铲子,但实际上,他已经很累很疲惫了,而两个怨婴并未得到在梦里活动的机会。 此消彼存的状态下,原本该作为主导的谭文彬,御鬼术一开,直接对自个儿身体失去了掌控。 这不是怨婴反噬造反,只是俩孩子觉得干爹萎了,自然就得轮到它们俩来撑门户,为干爹分忧。 但实质上,的确是养鬼被反噬的效果。 谭文彬两只眼,透露出不同的意识光泽,他狞笑着侧过身,看向李追远,发出阴森的笑声: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李追远回以平静的目光。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俩好不容易能独当一面的怨婴,直接被吓哭了! 李追远现在的年龄,其实也算是一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是有特殊感觉的,他们清楚地知道,孩子群里,到底是谁,更不好惹。 少年没理会俩怨婴的反应,他只是往谭文彬身后挪步,站到其身后。 下一刻,先前还在跪地磕头求饶的伯奇形神,猛地抬起头。 无形中,一股针对精神意识的波浪,如同鸟喙一般,砸了下来。 其原本目标应该是少年的,但少年站在了谭文彬身后,自然也就得靠谭文彬来帮他代为承受。 “啊!!!” 谭文彬发出一声惨叫。 伯奇以梦为食,其攻击方式自然也是啄食精神灵魂,俩怨婴毫无准备,吃了个大亏。 但也因此,激发出那两个怨婴的凶性。 谭文彬嚎叫着,飞扑而出,落地后再快速爬行,冲向伯奇形神。 真正的谭文彬意识不占主流,一些招式和术法没法用,让俩怨婴自由发挥,自然就变成了孩子打架的方式。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指尖轻点。 伯奇形神磕头求饶时少年就知道对方这是为了蓄势发动偷袭。 因为对方清楚他是怎么被自己从阿璃梦中强行拘来的,也清楚自己以前在女孩面前做过什么事,自然明白,它根本得不到饶恕。 但很快,李追远忽然皱眉,目露疑惑。 伯奇形神身受重伤且思绪混乱,眼下还正被“谭文彬”袭扰,按理说,这是自己动用魏正道黑皮书去尝试控制对方的绝佳机会。 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李追远忽然发现,这一进程一下子变得很快。 以往自己起码还需要五倍以上的准备时间,让“谭文彬”多支撑一会儿,可现在,居然一下子就准备好了。 反正谭文彬那里没落下风,俩怨婴虽被啄得很痛,却也依旧能顶。 那李追远就不急着开启操控,而是对自己的这一术法重新进行审视,审视完后,甚至又重头来了一遍。 依旧很快,很顺滑,而且他都没去伯奇形神意识深处进行记忆篡改,直接就建了个新的思维囚笼,就可以尝试把对方拉进来。 本质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达成操控的目的。 区别在于,以前是小偷悄悄进屋,现在是强盗明火执仗拍门。 要不是能看清楚,梦鬼在伯奇形神肚子里还打着灯,李追远都要怀疑,是不是自个儿把梦鬼给吞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李追远很是疑惑。 那就是伯奇形神的思维意识,非常之糟糕,按理说,它应该表现得和先前那群灰袍人一样,开始歇斯底里地自残,根本就不该还具备完整的自我意识。 可现在,它竟然还想着求活,还能进行偷袭? 这就像是一个本该早早死去的人,却硬生生吊着那一口气表现得活蹦乱跳,那你就得仔细瞧一瞧,他身后,是否站着一个迟迟不对他进行索命的鬼。 种种诡异因素叠加之下,李追远一时真下不定决心去操控它,因为操控它意味着自己的意识将与其进行连接。 要是它身上还藏有什么东西,那东西就有机会顺杆子朝着自己这里爬。 谭文彬和伯奇形神的交锋,从焦灼中逐渐步入下风。 要是谭文彬本人操控,不会如此,可那俩怨婴的战斗方式实在是过于原始质朴。 “啊!!!” 再次一声惨叫之下,谭文彬开始快速后退,然后以求救的目光,看向站在那里还一动不动的李追远。 李追远没反应。 可以说,少年已经将枪口对准伯奇形神的脑门了,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阴萌见谭文彬快撑不住了,且下方就伯奇形神一个,她就手持皮鞭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远哥?” 李追远点点头,示意自己同意她加入战局。 阴萌挥舞着皮鞭加入,每一鞭子抽下时,都扬起各种色彩的毒雾,让本就身上有伤的伯奇形神痛得不断乱窜。 小孩子打群架倒是有天赋的,见有帮手加入,谭文彬就开始围绕伯奇形神,寻机会偷偷给它来一下。 但李追远也看出来了,伯奇形神又在蓄力了,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偷袭。 如果下一轮偷袭后,它没企图逃跑,而是继续要向自己发动攻击,那就说明它有问题。 “嗡!” “嗡!” 两道无形的波纹散开,如同鸟喙再次啄下。 谭文彬再次发出一声痛苦尖叫,捂着脑袋不住后退,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流出了眼泪。 俩怨婴疼得想哭,但当“谭文彬”偷偷扭头,打量了一下李追远压根就没搭理自己后,就不哭了,重新站了起来。 阴萌也是面露痛苦不住踉跄后退,最后更是单膝跪在了地上。 两个对手全被自己偷袭逼退,伯奇形神并未朝着李追远扑来,而是转身化而为鸟,就欲逃跑。 李追远:他预判了我的预判,它有大问题! 少年控制住了自己冲动,还是没动手。 就在这时,跪伏在地的阴萌,受这精神层次的攻击,导致其应激之下,开启了走阴。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远处渐行渐远的一口黑色破损棺材。 棺材似乎察觉到了它的目光,竟主动向她飞来。 在现实视角里就是,那只已经飞出一段距离的鸟,忽然被一股外力拉拽着,倒退回来。 最终,砸落在了阴萌的身前。 破损的黑棺上,流转着晦涩难懂的符文,散发着威严气息。 伯奇形神不断发出哀嚎,拼命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阴萌马上将自己皮鞭缠绕到伯奇形神身上,手掌一拍皮鞭手柄,鞭子里所有毒雾全部散开,化成了五彩斑斓,其效果具体如何,连阴萌本人也不清楚。 谭文彬见那只鸟已经被抓住了,嗷嗷叫地想要扑上来报仇,可一见这大面积的毒雾,就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没往里头钻。 从这里能看出来,俩怨婴确实和谭文彬处出感情来了,还是懂得珍惜干爹的身体。 阴萌从包里取出各种瓶罐,懒得看标签甚至都不用开盖,直接往伯奇形神身上砸,破碎后,里头各种颜色的液体全都溅洒在了它身上,看起来,像是开起了染坊。 李追远觉得,要是此时给阴萌架上一口大锅,再在更好的效果。 有那口黑棺镇压,伯奇形神无法挣脱,只能任阴萌继续给它淬毒。 这是一种很绝望的死法,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把身上能搜刮出来的各种东西,全部泼洒在你身上。 你甚至能够清晰看见女人在做这些事时,所展露出的那种茫然和随意。 到了这时候,各种匪夷所思的痛苦感袭来,你已经不想要再求生了,也不想折腾了,只想着这个女人赶紧想办法,给自己来一个痛快的。 但这似乎,对眼前这个女人而言,很有难度。 终于,阴萌把皮鞭上、兜里以及包里,所有能丢出去的东西,都丢了。 最后,实在没东西可用了,可伯奇形神还没死,她就只能把破煞符也一并贴了上去。 破煞符受伯奇形神身上的邪祟气息触发,直接开始燃烧,伯奇形神的身躯,也在此刻开始膨胀,越来越大。 有过类似经验的阴萌,马上对谭文彬喊道:“快往后退!” 然后,她迅速转身,跑到李追远这里,挡在少年身前。 伯奇形神鼓胀到一定程度后…… “轰!” 它炸了。 一大滩红的绿的黑的紫的液体,四处飞溅,以其为圆心的一大片区域,地面被腐蚀得凹陷下去一大块。 见此情形,连李追远都感到诧异,用毒,居然能用出这样的效果来。 要是以后阴萌能继续在毒道上精进,那以后解决那些难杀的邪祟时,就等于多了一个方法选择,毕竟,靠时间来镇压磨碎它们,往往都是无奈之举。 伯奇形神死了,死得到处都是。 那口黑色棺材竟保存了下来,只不过比原先更破旧了,上面也多出了很多坑坑洼洼。 “小远哥我刚刚感应到了那口棺材,它似乎和我有种呼应。” 李追远:“那口棺材,是你先祖留下的。” 酆都大帝早年曾镇压过这尊伯奇形神,后来由柳家龙王再补了一次镇压,这才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它,打得彻底无法翻身。 阴萌:“我有些受宠若惊,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家里原本不受宠压根当空气的孩子,忽然在过年时,收到了家里辈分最高的那位,递送来的红包。 不过,按照常理来说,阴萌作为阴家后代,与大帝的遗留封印物产生呼应,倒也不算奇怪。 对手解决了,御鬼术时间还没过,谭文彬开始蹦蹦跳跳的玩耍,还左手和右手玩起了石头剪刀布。 分出胜负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有这俩家伙留在体内,谭文彬还能正常睡觉学习,还真是挺不容易。 “咔嚓……” 黑色棺材升腾起一缕鬼火,一道特殊的气息传递而出。 谭文彬被吓得窜跳老高,人还在空中时,俩怨婴马上脱离术法控制,回归体内。 “噗通……” 谭文彬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不停抚摸着自己的屁股他本来没受什么实质性伤的,这下好了,硬是在收尾时蹭上了工伤,还是羞耻的尾巴骨位置。 黑色棺材在火焰中消融,上方浮现出四个威严古朴的字: 【归家祭祖。】 随后,棺材彻底化作灰烬,火焰消散,字体则又保留了一段时间后,才渐渐敛去。 阴萌嗫嚅了一下嘴唇,看向李追远,指了指自己,问道: “小远哥,先祖的意思是,让我回家拜祭?” 她想的是,如果先祖真留下了什么传承,那自己拿到后,不就能更好地帮小远哥走江了么? 退一万步说,哪怕那些传承自己学不会,那也能转交给小远哥,反正小远哥肯定一学就会。 再说了,她知道小远哥也一直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去丰都一趟,这不正好赶巧了么? 李追远看了看阴萌。 阴萌稍稍缩了缩脖子,她有些看不懂少年这目光。 其实,李追远心里很复杂。 他怀疑,“归家祭祖”这四个字,名义上是写给阴萌这个阴家后人看的,但实际上却像是特意写给自己看的。 可是,以大帝之姿,想要做任何表达时,需要这般拐弯抹角么? 再结合先前伯奇形神身上所展现出的种种怪异举止,包括这口黑棺材早不发动晚不发动的时机。 李追远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猜测,他开口道: “丰都不能去,有大危险!”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9章 浓郁的鬼气如决堤般呼啸而出,像是在五颜六色的诸多画卷上,疯狂涂抹单一的墨汁。 用不了多久,梦里的一切意识都将被同化。 这还只是在梦里,于现实世界中,更为广泛的恐怖画面也正在发生。 因果汇聚成江水,江水又成为大帝怒火的载体,将其引导向各自正确的方向,也就是那只手背后家族的所有分支。 一切虽事发突然,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井然有序。 李追远:“梦,是要塌了么” 身影:“比塌更严重,它会被彻底浸染。你小子,这次的功德应该不少,它会很开心。” 李追远:“因为我做了正确的事” 身影:“因为你做了超出本职外,更多的事。” 李追远:“借刀杀人的同时,我自己也是刀” “没错。这世上有些特殊的存在,它也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法。如果有机会的话,你猜猜它想不想趁此机会,给那位大帝身上来一刀,帮他放放血 你帮它在其中穿针引线,它自然会回报与你,但你千万不要和它真的去讲什么情面,当你成长起来时,你也会变成它想要解决的对象。 而且,因为我的缘故,它甚至不会愿意给你成长起来的机会。” “也挺好的,旧卷子做起来没意思。” “你心里有数就好,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我相信真正的你,早就已经在开始去触摸它的性子了,要不然也做不到这一步,布出这样一个局。 好了,我虽然离不开这个梦境,但我还能帮你支撑一下。 你现在去其它梦境里,把你的人都接出来离开吧。 记住,这会儿梦境已经发生性质变化了,注意小心,可别死在梦里。” “死了会怎样” “现实里不会死,但容易变成痴呆。” “这好像比死更难以接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产生了预料之外的偏差,把大帝彻底惹怒之后,梦境的变化给李追远等人带来同等待遇的危险。 不过,带来偏差的人是这道“身影”,同时,他也有能力来抵消掉这种危险影响。 李追远催动周围阵法,十二地支幻化的生肖形象不断交替转换。 河滩边,撑着黑伞的男孩再度出现。 男孩伸手抓住了还是梦中小女孩形象的阴萌。 “跟我离开这里。” 阴萌点点头,任由男孩抓住自己的手,没有丝毫抗拒。 这不禁让李追远联想到,自己“以后”吃透的东西才能在现在的梦里展现出来,所以,眼前这个女孩对自己的话如此顺从,是因为她在现实里,已经把听自己的话,当作了一种本能 男孩和女孩,一同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游乐场里,她呆呆地看着周围忽然变化的环境。 李追远则继续前往下一个梦。 下一个梦中,是一个被水淹了一半的医院,李追远站在一条船上,靠近了医院三楼。 在那个窗户口里,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惊慌失措的青年。 酆都大帝发怒后,那只乌龟就退走了。 要是李追远早点来,就能看见水里以及整个医院外墙的王八。 惊魂未定的谭文彬,在看见男孩的身影后,长长舒了口气,甚至还展露出了笑容。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身前,说道:“下来。” “好嘞!” 谭文彬二话不说,直接从窗台翻出来,来到男孩的船上。 李追远看着他,觉得他比之前那个女孩,吃得更透。 这确实挺好的,自己是来接他们离开,要是他们扭扭捏捏怀疑来怀疑去,死赖在这个梦里不愿意离开,那自己还真得头疼。 伸手抓住谭文彬的手腕,李追远带着他走下船。 二人“噗通”一声,坠入水中。 随后,谭文彬也出现在了游乐场里。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后,他有些疑惑地拍了拍后脑勺:“我都是个高中生了,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梦” 李追远接他回来后,就去找其他人了。 身影看着谭文彬,问道:“那你想做什么样的梦” 谭文彬理所当然道:“当然得带点少儿不宜。” 身影上下打量了一下谭文彬,说道:“你也是个人才。” 这句话倒不是嘲讽,身影能看出来,谭文彬刚经历过噩梦的折磨,现在只是新换了一个环境,破坏了一下代入感,他的情绪马上就起来了。 这种人,就属于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的类型。 看似不着调,其实心志坚定。 谭文彬看着身影,疑惑道:“你怎么这么模糊,看不清楚” 身影:“这世上不模糊的人,你就能看清楚了” 谭文彬:“哪能啊,你误会了,我是怕你看我看得不清楚。” “呵呵。”身影被逗得笑了两声,“你小子,到底吃透的是什么东西。” “啊” 谭文彬对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向旁边站着的小女孩形象的阴萌,发出一声惊疑后,问道: “这个妹妹我好像曾经见过” …… 接阴萌与谭文彬时很顺利,但在进入这个火烧的梦中时,李追远遇到了难题。 这已经和吃得透吃不透没关系了,纯粹是因为对方的情绪正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 李追远走入庙门,里头是一地尸体,大火熊熊燃烧。 一个年轻人正趴在地上,不断用拳头捶打着地砖,地砖碎裂了一大片,他的双手也已鲜血淋漓。 “喂。” 李追远连续喊了好几声。 男孩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只能这样称呼。 但林书友却毫无反应,依旧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与痛苦之中。 其实,林书友这种的,才是陷入梦鬼梦境中的真实反映,阴萌和谭文彬,则因背后牵扯着因果干系,将那两尊拉扯了进来,让梦鬼失去了对他们梦境的掌握,反而让他们更安全了些,至少没承受这般严重的酷刑。 李追远想要伸手去拉一下林书友,林书友推开他的手,继续蜷缩在角落。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我能帮您带他离开。” 李追远寻着声音看去,自主屋大火之中,显露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梦鬼。 它很惊慌,它很失措,它原以为自己能有浑水摸鱼逃出生天的机会,但事实是,当大帝愤怒的意志投射到它的梦里后,它就彻底无路可逃。 现在,梦鬼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既然这场可怕的祸事是被他引来的,那他就应该有庇护自己的能力。 李追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梦鬼继续道:“我不仅能帮你把他以及另一个人都安全送走,我还愿意成为您最忠诚的奴仆,余生尊奉您的意志!” 说着,梦鬼跪伏了下来,朝着李追远行礼。 为了活下去,它早就什么都不顾了。 《邪书》要是在这里,怕是会用它仅剩不多的熏黄页纸,写下密密麻麻的嘲讽奚落之语言,主题就是一个: “呸,你想得美。” 人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很难随年岁而改变的,而且往往越是年纪小时,就越是极端。 上大学后的李追远,能那般冰冷理性地对待《邪书》,那么尚未回老家,内心毫无感情的李追远,在这方面,只会更决绝。 最重要的是,看着它,李追远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碰碰车撞击那个红色汉服女孩的画面。 他知道,这是它为自己设计下的“酷刑”。 虽然自己没被这酷刑击败,虽然红衣女孩对自己露出笑容,并未责怪自己。 但你既然敢对我设计出这样的场面, 那你, 就该死!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利用它,也不愿意和它谈判,不想让它在此时收获任何希望。 男孩自己都有些疑惑,为什么此刻的自己,竟然会如此“感情用事”。 只能说,那个女孩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确实特殊,“以后”的自己,保护她已形成了一种本能。 李追远:“我相信那位肯定有无数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我很期待。” 梦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男孩,他没预料到,男孩能把话说得这般不留余地。 彻底绝望后,梦鬼面露狰狞,它摇晃着手中的蜡烛。 原本林书友和润生是它手里珍贵的筹码,现在,它已决定不再珍惜这些,两个筹码,全部捏碎! 林书友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 梦鬼开口道:“杀了他!” 此时的梦鬼,只想拉尽可能多的人为自己陪葬。 林书友站起身,向李追远冲来。 靠着阵法李追远眼下也拥有这个梦境的部分掌握权,他的身影不停消失,躲避着来自林书友的攻击。 梦鬼企图去压缩男孩的活动范围,但它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做到。 而李追远现在也是有些难办,林书友先前的失控状态让他没办法将其带离这里,现在林书友被梦鬼操控沦为其傀儡了,自己带走他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甚至,李追远开始考虑,眼下的林书友,是否还有被自己带走的价值 反正对方的意识已被彻底湮灭,相当于死了,带回去也就是个植物人。 没有“以后”的共同经历和记忆作为支撑,这时候的男孩根本就不认识林书友,所以他的思考模式还是极为理性。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尝试接下一个人。 进来前,李追远为林书友他们进行催眠,预留了一张纸,这时候其实只需要简单戳破那张纸,林书友就能恢复正常。 但问题是,李追远不记得这件事。现实就是如此,计划得再周密,也总会有各种意外的频发,将先前的部署和节奏打乱。 见林书友迟迟抓不到男孩,梦鬼怒不可遏地喊道:“给我用全力!” 之前在梦境中,剧情给他的设定就是一个无法起乩且受阴神憎恶的废物。 因此,在梦里目睹秦叔灭自家庙门的林书友,只能无能狂怒发泄着心底的不甘和委屈。 这会儿,他其实已经脱离原本的梦境束缚了,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自我,沦为仅剩下本能反应的野兽。 “主人”的命令是:用全力。 对一个乩童而言,用全力的意思就是,起乩。 林书友左掌摊开,右手握拳摇晃,单腿猛地向下一跺! 下一刻, 林书友的眼睛一会儿竖瞳一会儿正常,不停地变化,处于起乩成功和失败的高频交替状态。 原因很简单,白鹤童子感应到了这里恐怖的气息,祂不敢下来! 按照常理,祂这会儿本该毫无反应,管你乩童水平如何之高与自己再亲厚,祂都不会让自己降临于这种可怕危险的境地。 但问题是,童子又记得李追远曾对他发出的誓言警告,再敢有一次受召而不降临,那少年就会着手去抹杀祂的神位,所以祂又不敢不下来。 极度犹豫与纠结之中,就造成了这种薛定谔的起乩。 不过,童子也清楚,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不能持续太久。 最终,祂下定了决断。 这里很危险,自己降临可能会导致不祥后果。 但如果自己不下来,那自己以后必然会不祥! 这已经不是更怕谁的问题,而是一概率问题。 竖瞳正式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梦鬼伸手指向李追远:“给我杀了他!” 白鹤童子看向李追远。 然后, 直扑梦鬼! 梦鬼吓了一跳,身形闪避。 白鹤童子紧随其后,祂的身法,不是林书友能比的,很快就追了上去,一拳抡起,将梦鬼砸了下来。 梦鬼发出哀嚎。 第一次它在自己设计的梦里,被人打。 就在这时,头顶的天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纹,隐约间,似是能听到一声鸟叫。 这是来自天敌的声音! 梦鬼再次发怒:该死,他们真该死啊,就没想让我活着离开! 虽然双方的合作中本就带着各种提防,但梦鬼想的是保全自身,但对方竟然将伯奇形神提前预备好,就明摆着要把自己利用完后进行销毁! 敌人固然可恶,但来自队友的背叛,更让人可恨! 梦鬼摇晃着手中的灯盏,它的身形直接从这里消失,彻底离开了这个梦境,它要去找那帮人算最后的账。 哪怕最终结局已注定,但它也要赶在谢幕前去出一口恶气! 白鹤童子失去了目标,祂看向李追远,然后又环视四周。 现在,祂似乎有些察觉到,这里环境的不对劲了,似乎不是现实。 李追远倒是无所谓,男孩只知道眼前这个开竖瞳的,比先前那个更听话也更乖。 他走向童子后,伸手抓住童子的手。 “不要抵抗我,跟我走。” 童子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黑色裂缝,以及那股可怕的威压,点了点头。 祂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场面真的是一次比一次玩得大。 但巨大的风险,往往也伴随着巨大的收益,男孩的威胁让祂害怕,可其中的收益,又能让祂充满主观能动性。 李追远牵着白鹤童子的手,来到了游乐场。 把祂往这儿一丢,李追远就抓紧时间去最后一个梦境。 白鹤童子看了看周围的人:都变年轻了啊。 尤其是那个女孩,竟变小了这么多。 最后,白鹤童子把目光落在那道模糊身影身上。 竖瞳闪现出深邃光泽,祂正在尝试看穿身影的模糊。 祂不知道的是,南通老家桃树林下,祂不敢睁眼去瞧的那位,当年也只是眼前这道身影的一个追随者。 “嘁。” 身影发出一道不屑的声音。 童子的双眸顷刻流出鲜血。 身影开口道:“自己抹去这段记忆然后离去吧,这里的记忆,即使是你,也无法承受,别想着带走。” 童子先向身影行礼,然后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抹去记忆的同时,结束了扶乩状态。 变回原本模样的林书友,依旧处于被梦鬼操控的傀儡状态,故而哪怕此时双眼血流不止,却依旧向盘膝坐在那里的李追远扑去。 谭文彬和阴萌马上上前去阻拦。 身影则伸手,拍了一下林书友的后脑勺: “醒来。” 那一层纸,被戳破了。 林书友如梦初醒。 身影拍了拍手,奇怪道:“他怎么不顺手弄醒这家伙” 紧接着,身影点点头: “哦,也是,这小子不记得了。” 随即,身影又拍了拍自己后脑勺: “哎呀,我也忘记告诉他了。” …… 这是最后一个梦了,带走这个人,自己就可以带着所有手下离开梦境,回归现实。 “以后”的事虽然已经发生,但站在此刻李追远的视角,更像是未来要发生的事。 所以,他现在真有种提前去看一看自己未来手下们的感觉。 这个梦里,是一座坍塌的平房,四周的院墙也全被毁坏,只留下中央区域的那张桌子以及桌上被分剔得很齐整的肉。 人呢 李追远行走在这片废墟中,来到那张门板桌前。 难道说自己的最后一个手下,已经在梦里被剁成肉块了。 要是这样的话,醒来后,那还有健全的意识么 李追远伸出双手,捧起桌上那颗削得像苹果的人头。 几乎是本能的,他通过这张残破的脸,于脑海中复原出人头生前的面貌。 这么老 应该有五十岁了吧。 原本还以为,自己真实年龄不大,那自己的手下应该也比较年轻化才对,看来,还是有例外的。 自己能接纳他进团队,说明这个老人家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忽然间,下方的土地凹陷下去。 浑身是土且双目猩红的润生,手持一把铲子跳了上来,对着上方的李追远就直接砸去。 梦鬼先前捏碎了两枚筹码,它对林书友下达的命令,同样对润生生效。 第一个命令就是:杀了他! 李追远快速操控阵法,身形自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二十米开外。 “是你么” 好消息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坏消息是,他也变成傀儡了。 但没等李追远做更多思考,就见润生身上浮现出很多道血口子,一股股带着血的气浪从其身上喷吐而出。 梦鬼第二个命令:给我用全力! 气门全开,是润生哪怕是夜里睡觉做梦时,都会反复模拟的招式,就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在小远面前使一下。 只是,以前缺乏一个真正合适的机会。 但润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用这一招,居然真的是在梦里,而且还是对着小远本人使。 气门全开,润生的力量和速度得到了一个恐怖的增幅。 几乎是瞬间,他就重新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铲子对着男孩的头,拍了下去! 李追远没有掉以轻心,可他到底是“失去了”真正的战斗经历,这一点,最要命。 因为现在,他就算依旧在操控阵法控制这梦境,也没有润生的铲子来得快! 唉,完了啊。 这是李追远心底的声音,同时自知一切反应都来不及的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等待,等待,等待…… 似乎没有被拍碎的疼痛感,还是说,碎得太快,死得太突然,反而就没感觉了 李追远缓缓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依旧留在这个梦里,还是先前的那个环境。 那个铲子,并未落下。 而那个先前忽然爆发出可怕力量,几乎就要将自己脑袋拍碎的大个子,此时竟背对着自己,蹲了下来。 大个子背在身后腰间的双手,还往上提了提,示意自己上他的后背,他要将自己背起。 李追远双目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块有种莫名熟悉感的宽阔后背。 男孩不敢置信, 这世上竟然有人,即使变成了傀儡,即使接到了主人的命令…… 也绝不会伤害自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0章 人的意识如同一座房子,有人看似高耸实则羸弱,有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人简单去雕饰却又坚韧不拔。 梦鬼所做的,就是将这房子给毁掉,再在上面盖起供奉自己的庙,让其成为自己的傀儡。 它成功了。 但它没想到的是,有一种人除了地表以上的房子外,在地下,还有着深深的地基。 用理性冷酷的视角来理解,甚至可以说成……他本身,早就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傀儡了。 无论你在上头再怎么变化建筑风格,他的底层逻辑一直没有变。 当二者产生冲突与矛盾时,自然没有上头房子维持原样、地基却先坍塌的道理。 润生以前最听的,就是山大爷的话。 山大爷告诉他:你得听聪明人的话。 自打在李大爷家,第一次见到小远时,润生就知道这男孩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却十分聪明。 当时在二楼的露台上,男孩正和一个女孩坐一起看书下棋,润生想要靠近,却又显得不安局促。 一小部分原因,是自己穿着有些破旧随意,而那俩孩子却十分精致。 根本原因是,他能感受到那俩孩子目光里流露出的那种洞察与智慧。 润生是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复杂的事在他眼里,也能浓缩成几个字或者一句话。 后来,山大爷对润生说:你要听小远的话。 润生就开始听小远的话。 他是真心不觉得,自己的脑子能有什么用,尤其是在身边有一个头脑更好的人时。 他无所谓那种你要有自己的思想、你要有独立的灵魂、你要有自己的思考,这些形式上很正确的话语,他懒得去理会。 他只知道小远脑子好却还未长大,自己力气大身体好,正好可以把小远背起来,这样小远的头部就和自己的脑袋平齐了。 傀儡是一个贬义词,但若是当事人真的愿意呢 李追远无法相信的,就是这一点,因为没有“以后”的记忆,他并不知道“以后”的自己对眼前这个大个子,到底有多么信任。 无论任何时候,这个大个子都会本能地走在他的前面。 或许,没有“记忆”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它能将一些最纯粹的东西筛透出来。 李追远爬上润生的后背。 大个子身上粘乎乎的,是血,而且处处开裂。 气门全开后的强行抑制,再加上冲破梦鬼傀儡的束缚,让润生无论是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正遭受着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酷刑折磨。 但他依旧把男孩稳稳地背了起来。 没有反抗,没有抵触。 李追远很轻松地,将他带离了这个梦。 游乐园。 所有人都聚齐了。 撇开那道模糊的身影,总共五个人。 大家都很熟,很有亲切感,但大家都不认识对方,甚至不清楚彼此叫什么。 游乐园头顶的天空,开始出现龟裂。 这意味着这里的梦境,已无法再维持多久。 该离开了。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阵法核心位置,走向身影。 身影转身,向前走,李追远跟在后面。 “其实,我们可以省略掉最后这个告别环节的,因为我们现在说的话,不会被记住,也就自然没什么价值。” 李追远:“要是张口说的话必须有价值,那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将变成哑巴。” “那我们就走一下这流程” “必要的形式本身也很有意义。” “呵,你现在这说话的风格,让我想起我自己年轻的时候,每次想做一些没意义的蠢事,都得自己给自己寻个台阶下,寻个自洽。 我们是比普通人聪明,但同时我们也比普通人要更笨。 人家生而就会的东西,我们得一点一点从小心翼翼开始,摸索着模仿,去学爬和走,至于跑,那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了。” 身影在说着,李追远在听着。 一大一小两个人经过了碰碰车场地,不过身影拐了个方向,没真的去那里,而是来到其隔壁,这是一个旋转木马场地。 身影很自然地推开栅栏,找到一匹可爱的小白马坐了上去,白马 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 身影催促道:“喂,你自洽好了没有” 李追远点点头。 “那还不上来。” 李追远选了一只企鹅,坐了上去。 机器开动,灯光闪烁,儿歌响起,两个人伴随着身下的“坐骑”,有节奏的高低起伏,转起了圈。 “我算是个长辈吧” “按病龄,算的。” “那我就摆个谱,说点长辈该说的废话,你就听听,反正也不会往心里去。” “好。” “想说的不多,就一万多条。” “好。” “第一条,还是那已经说过好几遍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和它可以合作,可以对抗,甚至可以惺惺相惜。 但千万别真觉得它会有感情。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种人,现实里就有,你很容易找寻到例子。 它会主动找你玩,主动开你的玩笑,与你嘻嘻哈哈,但你千万别觉得你和它真就是朋友了。 否则,当你天真地认为你和它已经很熟时,你觉得你们关系到那个份儿上时,你上去搂着它肩膀,对它开一个它以前经常对你开的玩笑。 它马上会冷脸,反问你一句: ‘我和你很熟’” 李追远:“它玩不起。” 身影:“它是看不起你。” 李追远:“我知道了。” “这是第一条,第二条说说你的病情,我和你一样,记忆都有缺失,当你意识到这一点后,你就无法清楚具体缺失了多少。 所以,在你病情方面,我是真没什么好给予意见的,或许,也不用意见。 因为答案,可能就藏在艰苦摸索和尝试的这一过程中。 明晃晃地把答案写在纸上,举给你看,哪怕在你耳边喊上几万遍,也没意义,甚至可能会起反效果。 你已经在尝试治病了,我能看出来是有了部分成效,那就坚持下去。 不放弃,与病情与你体内不想出现的那个‘自己’做斗争,本身就是一种药方。” “好,我知道了。” “第三条,说说我的事儿吧。幸好,你离开这个梦境后,除了吃透的东西外,都会忘记,所以你也会忘记我已经死了的这件事。 那样,你在现实里,应该还会继续搜寻我的痕迹,要是发现我没死的苗头,你会主动冲上去,狠狠踩上一脚,替我断气。我谢谢你。” 李追远不解道:“这一条,值得拿来再说一遍么” “值得的,我是死了,死得很不容易,但最终还是死成功了。 但保不齐,会有一些贱人,会想着帮我复活呢” “帮你复活” “我很担心这一点,所以,你得帮我看着,谁想复活我,你别听他们说什么、哭什么、喊什么,你直接把他们全部弄死。 因为,真正懂我的人,都会希望我彻底死去。” “确实。” “我死之前,应该特意做了布置,生怕以后有人会对死去的我搞事,正常情况下,应该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但看见你后,我改变了想法。 我开始担忧。 你小子走得越远,变得越优秀,为了打压你……我怕它会真把我祭出来。 要是这样的话,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就不会这般和谐友善了。” “我还挺期待的,如果这是最后一场考试的话,我希望能有一个最懂我的人,来给我出卷子。” “臭小子,你是高兴了,那我呢” “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没有感情。” 身影:“别说,我这已经死了的人,也挺期待的。 想想都有趣,咱俩一前一后,隔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代,还能逼迫它两害相权取其轻。 但也就只是想想了,若是以后你发现了这一征兆,还是得提前扼杀它的这一企图。 因为它会预判,就像它这次不等你长大,就把你拉上了船,那它也同样不会等你快走到最后一步时,再捏着鼻子把我弄出来。 你让我以大欺小,你是没活路的,懂么” “懂。” “可以,这个字,听得我心里舒服。” “应该的。” “好了,就这么多了。” “不是一万多条么” “后头的没编好。” “嗯。” 身影一挥手,机器停止旋转,他和男孩一起从旋转木马上下来。 “这世道,我来过,也玩儿腻了,现在,轮到你来玩儿了。” “嗯。” “好好玩,千万别给自己玩儿死了。” 李追远回到原先阵法位置,四个互不相识的同伴听话地围靠过来。 男孩催动阵法,五个人,一同在原地消失。 梦的主体离开这个梦了,这个游乐场,也就加速了崩塌。 模糊的身影站在原地,渐渐开始消散,变得更加模糊。 他仰起头,看向空中,开口道: “你确实比以前,更不要脸了啊。” …… “嘀!” 一声鸣笛,将车上五个人,全部拉回现实。 对这一过程,所有人,都没有具体的感觉,仿佛就是大脑稍微放空了一下,先前梦里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抹去。 但,到底还是有现实的影响。 润生浑身是血,瘫倒在后车厢里,在刚清醒的瞬间,他就又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林书友捂着眼睛,十分痛苦地跪在那里,鲜血还在继续流出。 谭文彬十分疲惫,感觉脑子木木的,打着呵欠,头往方向盘上磕,刚刚的一声喇叭,就是他磕出来的。 阴萌坐在座位上,仰起头,她头疼得厉害,让她记起来小时候偷喝爷爷酿的米酒后的下场。 面对这种突发变故,李追远皱起眉:难道,我们已经入梦过了 那现在,又是否算是现实 可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处理眼前的事。 李追远伸出手指,在谭文彬和阴萌额头上都各自弹了一下,解除了他们的催眠状态。 二人虽然依旧难受,但比先前,确实舒服了不少。 接下来,三人下了车,来到后车厢。 阴萌关心地问道:“润生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他气门全开过,没有生命危险,你帮他处理一下。” “好。” 李追远又伸手,抬起林书友的头。 “阿友,你还有意识么” “小远哥,我眼睛好疼。”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林书友的眼睛,没有伤口,这血更像是一种逆涌,说明林书友在起乩后,童子遭遇了某种精神上的重创。 “你们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么。” 面对少年的询问,还有着清醒意识的三人,互相看了看,没人能回答。 李追远用手指,弹了一下林书友的额头,发现阿友的催眠状态,已经被解除了。 少年只得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林书友额头。 “你先静养,好好睡一觉,不要再耗心神。” “是,小远哥。” 林书友听话地闭上眼,在润生旁边躺了下去。 谭文彬问道:“既然阿友起乩过,那我们事后是不是能从童子那里得知刚刚具体发生了什么” 李追远摇摇头:“我觉得希望不大。” 他们肯定刚刚经历了什么,这毋庸置疑。 可既然他们彼此都毫无记忆,那童子那里,应该也不会有意外,看看林书友现在的状态就清楚了。 留阴萌在后车厢处继续照看着两个重伤员,李追远和谭文彬下了车。 车在桥前停了下来,前面是座保安亭,保安亭前挂着一个“设备检修、暂停营业”的牌子,里头也没有保安。 谭文彬给自己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说道:“小远哥,这梦……这伯奇形神,有点猛啊。” 大家还处于从学校出发,到达游乐园的这一段进程里。 按照原本计划,他们就是奔着“伯奇形神”来的,哪怕明知道真正目标是梦鬼和背后的那只手,但明面上,不适合说出来。 李追远没说话,默默整理着思绪,他的心里有一种巨大的遗落感。 谭文彬继续道:“这一下子,什么事儿都没干,就给我们弄成这样” “你觉得呢”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我觉得我们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 “坚定你的感觉。” “好的,小远哥。”谭文彬抖了抖烟灰,然后指了指前面,“那我们,还进去么” “进。” “哎!” 二人重新坐回车里,一个主驾驶一个副驾驶。 谭文彬通过身后小窗口对还在后车座的阴萌喊道:“我们要进去了。” 阴萌点点头,她刚刚把润生身上的鲜血做了个简单清理,然后从登山包里,取出了自己的皮鞭。 触摸着这根皮鞭时,不知怎么的,她竟有种特殊的感觉,很熟悉,很陌生,还有一点点欢喜。 可这鞭子,她早就用惯了,虽然中途毁坏过,但新鞭子也是按照同一款式做出来的。 谭文彬再次发动了车子。 团队实力已经折损一半了,这会儿再继续往危险的目的地冲,似乎显得很不明智。 李追远之所以会下达这一决断,是因为他们还没死人。 虽然不知道曾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没死人,就是一种巨大的胜利。 因为失败一方,是没有资格收容重伤员的。 既然己方已经获得了胜利,那失败,又属于谁 这时候不继续前进,反而迟疑后退,才是最愚蠢的。 保安亭的杠子拦路了,谭文彬将身子探出窗户,伸手将其抬起,然后后车厢里的阴萌再接力,让车子驶了过去。 穿过桥面,来到桥的另一端,检票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检票口旁侧,有一个供游乐园内部汽车进出的通道,只不过现在用可移动栅栏挡着,平时这里有售票员在,不会允许外来车辆从这里进入,而是要求侧拐,去附近停车场停车。 谭文彬缓速前行,车头抵着那些栅栏,栅栏被推开,小皮卡就这么驶入了游乐园。 游乐园里头很宽敞,加之今天又没人,所以在里头开车也很方便。 主要是车上有俩重伤员,这会儿不可能丢下他们或者分派本就不充裕的人手留下来看护他们俩。 “啊。!!” “啊!!!” 一声声惨叫,从前方的鬼屋里传出。紧接着,一群灰袍人从鬼屋门里跑了出来,他们一个个披头散发,表情十分狰狞,一边奔跑嚎叫,一边用手指撕扯着自己身上的皮。 当他们冲到车前时,谭文彬已经握住了黄河铲,后车厢里的阴萌也跳到了车顶,手持皮鞭警戒。 李追远则显得很平静:“他们是疯了。” 而且是最严重的自残狠厉的那种疯,你不需要去对付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自己把自己弄死。 果然,这群人在奔跑到车前十几米的距离时,纷纷摔倒在地,即使如此,依旧在不停做着自残行为。 有的在挖自己的眼睛,有的在撕扯自己的肚皮,有的干脆在自我啃食。 极端方式各不相同,但都在迫不及待地希望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些鲜血,还飞溅到了车窗上,遮挡了些许视线。 谭文彬按了一下雨刮器,把血点抹开,弄得车前窗全是红色,彻底看不清前方。 “额……我忘加玻璃水了。” 李追远打开车门,下了车。 谭文彬赶忙跟上,阴萌见他们两个没走远,只是站到车前,她也就没下来。 死人,他们是见得多了,但这种死亡方式,依旧挺震撼瘆人。 正常人自残到这种程度,早就死了,可他们依旧在继续。 强烈的意识刺激和可怕的痛苦感知,让他们变得像蛇一样,即使被剥皮清理后,依旧能继续扑腾。 不过,李追远的关注点,更多的在对方穿着的袍子上。 每一件袍子上都有着特殊纹路,应该是刻画有阵法。 李追远走向身前最近的一个家伙,这家伙已经自残得不成人样了,却还在继续蠕动。 少年蹲了下来,揭开那血淋淋且布满肠子的袍子,观察了内部纹路细则,这是用来隔绝气息的阵法。 李追远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血污。 袍子用料很精致,且年代久远,应该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老物件,其内部或画或纹或编制而出的种种隔绝气息的阵法,繁复的同时却又井井有条,并不冲突。 只是现在被宿主的鲜血给污染了,这东西最怕血煞,算是彻底毁了。 保存完好情况下,拥有一件这样的袍子都算是传家宝了,连李追远都眼热。 别的不说,哪怕只是穿着它去偷东西,哪怕就当着主人面去偷,主人都可能忽然打个呵欠,注意不到你的偷窃行为。 而能一下子拥有十几套这样的衣服……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底蕴了。 有底蕴且极力避免被因果感知到,这帮人的身份,自然就呼之欲出。 但看着自己视为最忌惮对手的存在,竟全部变成这副鬼样子,违和感,那真的是相当强烈。 李追远清楚,自己绝对是当事人之一。 可偏偏,他现在只看见了结果,却一点都不知道过程。 谭文彬握着黄河铲,注意观察四周。 他心里也很奇怪,感觉无比荒谬,敌人这到底使的是什么招数啊,集体跑自己跟前来自杀,企图吓退自己等人 渐渐的,地上的这些人,全都死了。 死去的他们,尸体依旧会不时抽搐一下,这是他们的灵魂,依旧被禁锢在身体里,继续承受着痛苦。 而且,伴随着尸体的腐烂或被损毁,这种痛苦程度还会继续加深。 李追远当然不会去多管闲事帮他们解除痛苦,他巴不得这帮家伙死了也不得安宁,甚至盼望着,地上这些人的家族,也遭受一样的待遇。 要是真正大光明地干,也就罢了,或者阴谋诡计用起来,那也可以。 别的不提,就是秦柳两家历代走江者,死于对方手上的也必然不少,所以龙王家基本都是世仇。 但仇归仇,大家至少还认一个技不如人,大不了下一代再遣人找回场子来。 可这种,故意以大欺小、以多凌少,专门找人家年轻一代走江者下黑手、目的就是为了断绝人家家族传承的行为,就是江湖上所说的血仇。 这种仇,没任何商量交涉留一线的余地,一旦结下来了,那就是不死不休,必须以一方户口簿全消作为结束。 你做得这么阴损这么绝,就没资格再说别人报复来得狠。 可惜,衣服上没任何身份标志,他们灵魂也被污染无法拘魂问话,要是能套出他们具体身份信息,那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声啼鸣传来。 伯奇的形神,出现在了前方。 它依旧在鸟和人的形态上,不停做着变化,只是无论变人还是变鸟,都有一半身躯变得焦黑。 其目光里,一会儿快意,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挣扎,一会儿惊恐。 “咕嘟……咕嘟……咕嘟……” 其腹部,不停鼓动。 内有灯盏之光,同时照出了一道人影。 李追远认出来了,这是梦鬼。 但梦鬼已经被伯奇形神给吞了,它已经死了,正在被消化。 而吞噬梦鬼的伯奇形神,本该实力大增,至少较为恢复,但它和地上的这些人一样,同样遭受了重创,气息很是萎靡,思绪也极为混乱。 看到它,李追远有种自己进游乐场里,就是来捡人头打扫战场的感觉。 自己是故意将江水引来的,但即使是他也没料到,这次江水的冲击效果,竟然能好到如此夸张。 只是以两人重伤两人疲惫来换取这次走江成功,同时斩断那只幕后黑手的话,简直太过划算。 “噗通”一声,伯奇形神向李追远跪伏下来。 它开始磕头求饶。 李追远马上开口道:“谭文彬,御鬼术!” “明白!” 对方明明已经在求饶了,如此大优局面下,却依旧被命令让自己耗费寿元使用御鬼术。 谭文彬没丝毫犹豫,双手拍肩后开始掐印。 下一刻,两股怨婴的气息暴涨,一瞬间就将谭文彬的意识给冲得有些凌乱,其面部神情也出现了扭曲。 没办法,谭文彬虽然人还能站在这里拿得起铲子,但实际上,他已经很累很疲惫了,而两个怨婴并未得到在梦里活动的机会。 此消彼存的状态下,原本该作为主导的谭文彬,御鬼术一开,直接对自个儿身体失去了掌控。 这不是怨婴反噬造反,只是俩孩子觉得干爹萎了,自然就得轮到它们俩来撑门户,为干爹分忧。 但实质上,的确是养鬼被反噬的效果。 谭文彬两只眼,透露出不同的意识光泽,他狞笑着侧过身,看向李追远,发出阴森的笑声: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李追远回以平静的目光。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俩好不容易能独当一面的怨婴,直接被吓哭了! 李追远现在的年龄,其实也算是一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是有特殊感觉的,他们清楚地知道,孩子群里,到底是谁,更不好惹。 少年没理会俩怨婴的反应,他只是往谭文彬身后挪步,站到其身后。 下一刻,先前还在跪地磕头求饶的伯奇形神,猛地抬起头。 无形中,一股针对精神意识的波浪,如同鸟喙一般,砸了下来。 其原本目标应该是少年的,但少年站在了谭文彬身后,自然也就得靠谭文彬来帮他代为承受。 “啊!!!” 谭文彬发出一声惨叫。 伯奇以梦为食,其攻击方式自然也是啄食精神灵魂,俩怨婴毫无准备,吃了个大亏。 但也因此,激发出那两个怨婴的凶性。 谭文彬嚎叫着,飞扑而出,落地后再快速爬行,冲向伯奇形神。 真正的谭文彬意识不占主流,一些招式和术法没法用,让俩怨婴自由发挥,自然就变成了孩子打架的方式。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指尖轻点。 伯奇形神磕头求饶时少年就知道对方这是为了蓄势发动偷袭。 因为对方清楚他是怎么被自己从阿璃梦中强行拘来的,也清楚自己以前在女孩面前做过什么事,自然明白,它根本得不到饶恕。 但很快,李追远忽然皱眉,目露疑惑。 伯奇形神身受重伤且思绪混乱,眼下还正被“谭文彬”袭扰,按理说,这是自己动用魏正道黑皮书去尝试控制对方的绝佳机会。 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李追远忽然发现,这一进程一下子变得很快。 以往自己起码还需要五倍以上的准备时间,让“谭文彬”多支撑一会儿,可现在,居然一下子就准备好了。 反正谭文彬那里没落下风,俩怨婴虽被啄得很痛,却也依旧能顶。 那李追远就不急着开启操控,而是对自己的这一术法重新进行审视,审视完后,甚至又重头来了一遍。 依旧很快,很顺滑,而且他都没去伯奇形神意识深处进行记忆篡改,直接就建了个新的思维囚笼,就可以尝试把对方拉进来。 本质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达成操控的目的。 区别在于,以前是小偷悄悄进屋,现在是强盗明火执仗拍门。 要不是能看清楚,梦鬼在伯奇形神肚子里还打着灯,李追远都要怀疑,是不是自个儿把梦鬼给吞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李追远很是疑惑。 那就是伯奇形神的思维意识,非常之糟糕,按理说,它应该表现得和先前那群灰袍人一样,开始歇斯底里地自残,根本就不该还具备完整的自我意识。 可现在,它竟然还想着求活,还能进行偷袭 这就像是一个本该早早死去的人,却硬生生吊着那一口气表现得活蹦乱跳,那你就得仔细瞧一瞧,他身后,是否站着一个迟迟不对他进行索命的鬼。 种种诡异因素迭加之下,李追远一时真下不定决心去操控它,因为操控它意味着自己的意识将与其进行连接。 要是它身上还藏有什么东西,那东西就有机会顺杆子朝着自己这里爬。 谭文彬和伯奇形神的交锋,从焦灼中逐渐步入下风。 要是谭文彬本人操控,不会如此,可那俩怨婴的战斗方式实在是过于原始质朴。 “啊!!!” 再次一声惨叫之下,谭文彬开始快速后退,然后以求救的目光,看向站在那里还一动不动的李追远。 李追远没反应。 可以说,少年已经将枪口对准伯奇形神的脑门了,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阴萌见谭文彬快撑不住了,且下方就伯奇形神一个,她就手持皮鞭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远哥” 李追远点点头,示意自己同意她加入战局。 阴萌挥舞着皮鞭加入,每一鞭子抽下时,都扬起各种色彩的毒雾,让本就身上有伤的伯奇形神痛得不断乱窜。 小孩子打群架倒是有天赋的,见有帮手加入,谭文彬就开始围绕伯奇形神,寻机会偷偷给它来一下。 但李追远也看出来了,伯奇形神又在蓄力了,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偷袭。 如果下一轮偷袭后,它没企图逃跑,而是继续要向自己发动攻击,那就说明它有问题。 “嗡!” “嗡!” 两道无形的波纹散开,如同鸟喙再次啄下。 谭文彬再次发出一声痛苦尖叫,捂着脑袋不住后退,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流出了眼泪。 俩怨婴疼得想哭,但当“谭文彬”偷偷扭头,打量了一下李追远压根就没搭理自己后,就不哭了,重新站了起来。 阴萌也是面露痛苦不住踉跄后退,最后更是单膝跪在了地上。 两个对手全被自己偷袭逼退,伯奇形神并未朝着李追远扑来,而是转身化而为鸟,就欲逃跑。 李追远:他预判了我的预判,它有大问题! 少年控制住了自己冲动,还是没动手。 就在这时,跪伏在地的阴萌,受这精神层次的攻击,导致其应激之下,开启了走阴。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远处渐行渐远的一口黑色破损棺材。 棺材似乎察觉到了它的目光,竟主动向她飞来。 在现实视角里就是,那只已经飞出一段距离的鸟,忽然被一股外力拉拽着,倒退回来。 最终,砸落在了阴萌的身前。 破损的黑棺上,流转着晦涩难懂的符文,散发着威严气息。 伯奇形神不断发出哀嚎,拼命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阴萌马上将自己皮鞭缠绕到伯奇形神身上,手掌一拍皮鞭手柄,鞭子里所有毒雾全部散开,化成了五彩斑斓,其效果具体如何,连阴萌本人也不清楚。 谭文彬见那只鸟已经被抓住了,嗷嗷叫地想要扑上来报仇,可一见这大面积的毒雾,就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没往里头钻。 从这里能看出来,俩怨婴确实和谭文彬处出感情来了,还是懂得珍惜干爹的身体。 阴萌从包里取出各种瓶罐,懒得看标签甚至都不用开盖,直接往伯奇形神身上砸,破碎后,里头各种颜色的液体全都溅洒在了它身上,看起来,像是开起了染坊。 李追远觉得,要是此时给阴萌架上一口大锅,再在更好的效果。 有那口黑棺镇压,伯奇形神无法挣脱,只能任阴萌继续给它淬毒。 这是一种很绝望的死法,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把身上能搜刮出来的各种东西,全部泼洒在你身上。 你甚至能够清晰看见女人在做这些事时,所展露出的那种茫然和随意。 到了这时候,各种匪夷所思的痛苦感袭来,你已经不想要再求生了,也不想折腾了,只想着这个女人赶紧想办法,给自己来一个痛快的。 但这似乎,对眼前这个女人而言,很有难度。 终于,阴萌把皮鞭上、兜里以及包里,所有能丢出去的东西,都丢了。 最后,实在没东西可用了,可伯奇形神还没死,她就只能把破煞符也一并贴了上去。 破煞符受伯奇形神身上的邪祟气息触发,直接开始燃烧,伯奇形神的身躯,也在此刻开始膨胀,越来越大。 有过类似经验的阴萌,马上对谭文彬喊道:“快往后退!” 然后,她迅速转身,跑到李追远这里,挡在少年身前。 伯奇形神鼓胀到一定程度后…… “轰!” 它炸了。 一大滩红的绿的黑的紫的液体,四处飞溅,以其为圆心的一大片区域,地面被腐蚀得凹陷下去一大块。 见此情形,连李追远都感到诧异,用毒,居然能用出这样的效果来。 要是以后阴萌能继续在毒道上精进,那以后解决那些难杀的邪祟时,就等于多了一个方法选择,毕竟,靠时间来镇压磨碎它们,往往都是无奈之举。 伯奇形神死了,死得到处都是。 那口黑色棺材竟保存了下来,只不过比原先更破旧了,上面也多出了很多坑坑洼洼。 “小远哥我刚刚感应到了那口棺材,它似乎和我有种呼应。” 李追远:“那口棺材,是你先祖留下的。” 酆都大帝早年曾镇压过这尊伯奇形神,后来由柳家龙王再补了一次镇压,这才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它,打得彻底无法翻身。 阴萌:“我有些受宠若惊,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家里原本不受宠压根当空气的孩子,忽然在过年时,收到了家里辈分最高的那位,递送来的红包。 不过,按照常理来说,阴萌作为阴家后代,与大帝的遗留封印物产生呼应,倒也不算奇怪。 对手解决了,御鬼术时间还没过,谭文彬开始蹦蹦跳跳的玩耍,还左手和右手玩起了石头剪刀布。 分出胜负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有这俩家伙留在体内,谭文彬还能正常睡觉学习,还真是挺不容易。 “咔嚓……” 黑色棺材升腾起一缕鬼火,一道特殊的气息传递而出。 谭文彬被吓得窜跳老高,人还在空中时,俩怨婴马上脱离术法控制,回归体内。 “噗通……” 谭文彬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不停抚摸着自己的屁股他本来没受什么实质性伤的,这下好了,硬是在收尾时蹭上了工伤,还是羞耻的尾巴骨位置。 黑色棺材在火焰中消融,上方浮现出四个威严古朴的字: 【归家祭祖。】 随后,棺材彻底化作灰烬,火焰消散,字体则又保留了一段时间后,才渐渐敛去。 阴萌嗫嚅了一下嘴唇,看向李追远,指了指自己,问道: “小远哥,先祖的意思是,让我回家拜祭” 她想的是,如果先祖真留下了什么传承,那自己拿到后,不就能更好地帮小远哥走江了么 退一万步说,哪怕那些传承自己学不会,那也能转交给小远哥,反正小远哥肯定一学就会。 再说了,她知道小远哥也一直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去丰都一趟,这不正好赶巧了么 李追远看了看阴萌。 阴萌稍稍缩了缩脖子,她有些看不懂少年这目光。 其实,李追远心里很复杂。 他怀疑,“归家祭祖”这四个字,名义上是写给阴萌这个阴家后人看的,但实际上却像是特意写给自己看的。 可是,以大帝之姿,想要做任何表达时,需要这般拐弯抹角么 再结合先前伯奇形神身上所展现出的种种怪异举止,包括这口黑棺材早不发动晚不发动的时机。 李追远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猜测,他开口道: “丰都不能去,有大危险!”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1章 乡镇小卖部里,老头正盯着柜台上放着的算盘发呆。 算盘断裂过,珠子滚落一地,他将珠子一颗一颗地捡起,重新修补。 虽然手艺活儿很精致,丝毫瞧不出被修补过的痕迹,但能骗得过外人却骗不过自己,有些东西,是碎在心里。 老头脚下有一口小香炉,香炉里密密麻麻插满了不同规制的香,但无一例外,所有香在燃烧了不到四分之一时,就全部熄灭。 这就是命理一道中所说的“断头香”。 香火不继,寓意命格阻断,一根根香全部如此,则指生机全无。 老头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年轻时,就算是给那些即将上刑场的死囚点香,十根也能燃完一根,这并不是意味着尚有一线生机,而是命理之道,本就妒满寻亏。 可眼下,老头为自己点香,为老伴点香,为儿媳妇点香,为俩孙子点香,全部断绝,为自己离家出门的儿子点香时,更是连吐三口血,差点昏厥过去。 这说明,自家上下的命格生机,忽然滑落到远远不如死囚犯的程度。 死囚犯在行刑前,尚且可以期待一声高呼“刀下留人”,他们全家,连这一点期盼都属奢望。 老头喃喃道:“主家这次,到底是招惹了谁” 主家启封,召唤分家出人,自是为了操作某件大事,他年岁已高,就由自己儿子受召前去。 现在看来,事儿不仅败了,而且牵扯到了极为可怕的因果反噬。 从香面上来看,老头甚至都没了逃跑躲避的心思,因为没意义了,躲不掉更是来不及。 “你发什么呆啊,那卷帘门坏了,你快给修修。” 老伴儿手拿抹布走了过来。 老头麻木地点点头,站起身,去往二楼拿工具。 老伴儿对着他背影又问道:“儿子这次出门走亲戚,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啊,我想儿子了。” 老头回应道:“不急,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镇上沿街,一楼商铺,二楼民居,三楼是自家违建搭的,那里以前只有老头和他儿子能进入,平日里都是用铁锁锁着。 近期,老头已经开始带俩孙子偶尔进去,教他们认一些符,背一些术。 他们这户人,外面看起来只是小有余资,和大富大贵沾不上边,但有些东西,是花再多钱也无法买到的。 就比如自家人的命数,儿媳入门前就算了命格,能生养男孩,命格相理相融,可得福运平安。 俩孙子虽然刚“入学”,却在这一道上极有天赋,以后也是能继承衣钵,就是按照“主家”传统,俩孙子成年后也得分家各自落叶,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寻常人家,白事嫁娶,求个算命卜卦的,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求一个心安,真信这个,多少脑子里沾点傻气。 可他们这家,是实打实地能落到实处,小康积荫,无病无灾,代代相传。 老头走楼梯时,听到二楼客厅里传出吊扇转动的声音。 入冬了,谁还会开风扇呢。 来到二楼门口,看见客厅里,儿媳妇和俩孙子,全部上吊挂在那里。 旋转的电风扇,吹动着仨人的头发。 铁青的脸,吐出的舌头和已经出现的尸僵。 明明才一起吃过早饭,这才多久功夫,竟已如此了。 老头擦了一下眼眶,从客厅角落拿起工具,往下走。 一楼店铺的卷帘门已经闭合,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老伴儿,整个人贴在卷帘门上,瘪瘪的,像是被抽空了血肉化作了福纸。 老伴儿眼里,流露着惊恐,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老头放下工具,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将轮到自己,他闭上了眼。 随即,在他身侧,出现了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有些,能从当地地方志中看见相关记载,有些更是附近某些庙宇里所供奉的雕像形象。 老头的身体开始扭曲,逐渐折迭,骨骼断裂与皮肉撕裂的声音不断传出,他面露痛苦,想叫,却又叫不出来。 而且这一进程过得很慢,似乎当地的鬼魅,故意要把这种刑罚延迟得更久更久。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外头跑过来一群调皮的孩子,其中一个拿起手中的香,点燃了小炮,鬼使神差的向高处一丢,竟落入了二楼窗户里。 “啪!” 炮响了。 孩子们生怕主人家出来骂人,立刻作鸟兽散。 火,却燃了起来,从二楼烧起,顺延到一楼和三楼。 邻居和周围铺子的人见到火情,马上就来扑火,但也不知怎么的,前几日还听这家女人说起坏了的卷帘门,竟是怎么踹怎么砸都破不开,大家只能接一些水,在下方往里头尝试泼一泼。 火势旺盛,火蛇从窗户中吐出,吓人得很。 但这火也端是奇怪,竟只在这一栋烧,两侧邻居本以为自己难以幸免,却惊愕发现,这火居然一点都不往外顺延。 消防车来后,将火扑灭,卷帘门也随之倒塌。 可里头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一楼俩,二楼仨,只能依稀瞧出点人形。 就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消防员,都对这诡异的火感到震惊,按理说,又不是存放特殊材料的工厂,普通民居着火,断不至于烧成这样。 围观的群众也是议论纷纷,这样的故事,怕是会成为当地人口中流转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灭门诡话。 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凑在一起,嘴里念叨着: “这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债哦。” …… “真能灵验么” “我本来也不信的,但老邱都说了,在这儿请来了他老母,还和他老母说了话,老邱那个人是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精得很,他哪那么容易受骗,所以这家婆婆,应该是真有本事的。” “那就试试。” 夫妻俩提着礼品,兜里揣着红封,沿着村里小道,来到了当地一位神婆家。 进了院子后发现,屋子门窗全部紧闭,也瞧不见一个人影。 “有人在家么” “喂,你好,请问有人在家么” 夫妻俩喊了许久,未得回应。 丈夫把脸,贴到了客厅门上,透着中间深色玻璃窗向里看。 这一看,他眼睛当即瞪大,客厅里,竟满是这家人分裂的尸体。 眼睛接受的讯息太过震惊,导致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在目光向上移动时,看见客厅长柜供桌上,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衣的神婆,正自己掏弄着自己肠子往嘴里塞进行啃食。 “啊!。!” …… “别管我,快跑,快跑!” 男人含泪放弃了被铁板拦腰砸断的堂哥,开始向墓外跑去。 原本今日来至深山,只是为了寻一处古墓,找点材料,来前经过测算,此行顺优。 可谁知一队人,先是遇到忽然出现的山里瘴气,罗盘指针又失灵,好在他们也不是普通角色,克服了这些困难后,终于找到了那处墓地。 墓地并不凶险,只是一个清代地主小墓。 以他们的配置,这种墓真就是手到擒来。 可谁知下去后,先是甬道变得极为漫长,碰上了鬼打墙,后又是听闻了鬼啸,接下来各种匪夷所思的危机频发。 他们只是来地主小墓“借”点东西,可这遇到的阵仗,竟比那些大陵还要凶险! 一行人,就算各个身手极好,可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里头,最后一个人哭喊着跑出来时,刚爬出墓口,却又看见洞口四周,站着的密密麻麻的阴森身影。 他绝望了。 …… 老屋门口,纳鞋底的老太太就坐在小靠椅上,死了。 她的眼珠子被自己用针挑了出来,放在了针线盒里。 她家里人,从老到小,从男到女,凡是靠近过来喊她的人,全部都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针,将自己眼珠子挑下来,放入针线盒。 到了夜里。 针线盒里,眼珠子都放得溢出滚落了。 老太太身边,围坐了全家人,月光下,其乐融融。 …… 直钩钓鱼的老人,看见池塘里饲养的锦鲤全部翻肚死了后,他神色灰白地跑回老宅。 他这家,并不擅长正面战斗,以推演算理作为立家之本,再加上擅隐藏,避因果,行家族分居之法,故而能躲灾消祸,绵延传承。 可反之也是如此,若是洞穴被仇人找到了,那下场必然也是极为凄惨。 在阴影下,他们十分可怕,可一旦被放在阳光下,他们其实很是羸弱。 现在,主家的位置竟被人找到了,那么那些分家,还能幸免么 老宅很大,人口却不多,里头冷冷清清的。 他跑到祠堂里,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跪坐在蒲团上。 那是他的儿子,他年纪大了后,就把主家家主的位置,传给了自己儿子。 自己另外的俩儿子,全部分家了出去,落于外省他地,改姓传宗,有生之年,不得归门。 “你上次启封召分家人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老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可自己儿子,却毫无反应。 “哗啦啦……哗啦啦……” 再抬头,老人惊愕地发现供桌上的所有先人牌位,全部落地。 老人的儿子,身体前倾,一缕缕黑气,自他身上升腾而出。 “爷爷,疼!” “爷爷,痛!” 院子里传来哭喊声。 老人马上跑出祠堂,看见自己原本精致如瓷娃娃的孙子孙女,竟然一个个面容扭曲且狰狞,趴在地上开始诡异蜷曲。 “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我家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你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老人上前,准备帮孙子孙女驱邪,但他刚准备出手,孙子孙女忽然如厉鬼上身般猛地窜起,撕咬上他的胸口和脖颈。 看着印堂深紫,眼眸全白的孙子孙女,老人知道,他们彻底没救了,救不回来了,这是极为可怕的厉鬼不惜毁自身道行强行附身,才能换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撞掉一个人的魂魄意识。 两行清泪,自老人眼角滑落,他不甘地哀嚎道: “即使有再大的仇,你为何要对孩子下手,你怎能对孩子下手啊!” …… 丰都,鬼街。 这座县城绝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宁静祥和的状态,虽说近些年外地游客渐渐多了,但县城里真正人气鼎沸时,还得是节假日或者庙会。 寻常的一天,天气预报连续报了几天晴,现实里却又连续出了几天大阴。 好在本地人对此也早已见怪不怪,他们倒也没批评气象台预测不准是吃干饭的,因为当地一直流传着一句话: 丰都的天气,得看大帝的心情。 终于,虹销雨霁。 太阳终于出来了,沉闷了几日的鬼街上,也出现了一些人。 渐渐的,就有人发现,很多铺面门口的鬼像鬼雕,都出现了裂纹,景区里的很多神像,也都出现了开裂。 县城中心位置,本有个雕塑,上头顶着一个鬼脑壳,算是地标性建筑。 这鬼脑壳,竟不知什么时候从高高的位置,砸落到地,没砸到人,却也没发出任何动静。 当有施工队带来工具和吊车,准备将它重新布置安放回去时,刚一触动,就发现自鬼脑壳里,有汩汩鲜红流出,流了一大滩后,又顺入了街旁的溪水中,将下游染红了一片。 年轻人对此只是瞧个稀奇,纯当摆龙门阵的谈资。 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的,则纷纷将火盆置于屋外,摆蜡烧纸。 一边烧一边磕头,顺便对旁边对此感到不屑一顾的年轻人训斥道: “瓜娃子懂个锤子,这是大帝发怒哩,发怒哩!” …… 阿璃正在弹琴。 只是今天,她的琴声几次都被杂音打断。 这些杂音不是来自她的心底,事实上,自那次少年以酆都十二法旨,强行将一只形神拘出后,这两日,她心底安静得可怕。 晚上睡觉时,即使进入那个梦里,门槛外,也没什么动静,连那种窃窃私语都不见了,针落可闻,反而让她有些不适应。 杂音,一个是来自二楼,每隔一会儿,自己奶奶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缕杀意。 一个是来自厨房,厨房的门被用禁制符封起,刘姨每次进出,都会不嫌麻烦地先解封再封印回去。 原本,院子里还有一道的,但秦叔昨日离开了家里。 最大的杂音,来自三楼。 原本供奉牌位的房间,门被锁了。 第一次,阿璃想要上去取些牌位做材料时,没能得到自己奶奶的应许。 阿璃没有强求,回到楼下。 因为她当时能感应到,门后头,多出了很多可怕的东西。 那是自己奶奶,命秦叔从秦家、柳家老宅里,搬出来的特殊物件。 琴是弹不下去了,这么多“吵吵声”下,做什么也不得安心。 以前的自己,是不会受这些干扰的,反而早已习惯。 现在,她渐渐习惯了清静后,反而有些回不去了。 阿璃起身,离开琴桌,走出书房,恰好碰见了刚刚贴好厨房封印符纸的刘姨。 刘姨对阿璃浅浅一笑,阿璃看着她,也笑了。 刘姨忽地感到一阵心痛。 阿璃是越来越乖,也越来越正常了,要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平安持续得过下去,那该有多好。 刘姨清楚,老太太心里估计也是后悔了。 其实,刘姨误会了。 阿璃的笑,不是对她本人,而是对他们的行为。 女孩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和准备什么,但这在女孩的视角里,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事。 他怎么会失败呢,又怎么可能会输 她回到自己卧室,从床 总共就四页,但她每一页都看得津津有味。 等翻到第五页的空白页时, 她开始期待, 这一幅画,该画上些什么 …… 刘姨来到二楼。 入冬了,老太太的藤椅上,也铺了一层毯子。 刘姨的目光落在右侧扶手下边毯子处,那轻微的长条形凸起。 她知道,那是一把剑。 这把剑,老太太早就把它封存在柳家老宅里,上次取出时,还是阿力走江失败时。 阿力身负重伤,生命垂危,躺在里面被自己急救治疗。 老太太将剑横在膝盖上,在门口坐了一整夜。 清早,阿力转危为安,将命保下了。 老太太将那把剑,又封存回了老宅。 那一夜后,昔日的柳家小姐就死了,她彻底变成了两家的主母。 大小姐可以尽情发脾气,无所顾忌,但主母,得为这个家忍气吞声。 今天,这把剑又被取了回来。 有些事儿,其实不用迟疑犹豫太久,在一开始,就能看出是否会发生。 就比如,这次的剑没放在膝上,而是放在了右侧身下,一个随时能抽剑起身的位置。 刘姨走过来,帮老太太泡茶。 老太太没喝,只是坐在那里顺着藤椅轻轻地晃着。 两天了,小远还没回来。 他们这次,可没去外地。 按理说,再大的事儿,刨除路程和筹备,真正用在事儿上的,两天时间也该出结果了。 老太太亲口说过,孩子既然没跟他们明说,那就不要干预孩子的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是孩子真出事了,他们会再次捏着鼻子把这事给认下了。 刘姨什么都没说,沏茶后又补了些茶点,就离开这里,上了三楼,检查了一下三楼那间屋子里的封印。 确认完好后,刘姨就走了下来,再次解开厨房封印,进入厨房。 压抑的氛围,在这座屋里持续。 一直到夜里。 刘姨出了一趟门,然后提着一沓东西,急匆匆地上了二楼,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与震惊。 此时,老太太的杀气已经凝成气压,遮掩了其它气息,她已顾不得是否会影响自家孙女弹琴画画了,因为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 因此,刘姨直到来到二楼,才发现,阿力竟然已经回来了。 外头有事,阿力被召走了。阿力本不想去,但老太太只是眼帘一低,淡淡说了声:“你去。” 阿力走得很不情愿,在家里磨刀霍霍,老太太已经憋闷成那样子时,他作为老太太的养子,这个家唯一的成年男丁,他该冲在第一线的。 刘姨原本以为,阿力这次离开,也会像往常那样,至少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这次不到两天的时间,他就回来了。 老太太依旧躺在靠椅上,手里拿着一迭照片,正在一张一张地翻看。 每张照片里,都记录着惨死的现场,而且无一例外,全是奔着灭门去的。 灭门惨案,在社会上也不算稀奇,但再不稀奇的事,也总有一个定数,去年多少起,今年多少起,再推一推明年。 又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头,总不至于忽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那就肯定是有特殊原因。 再者,虽说有些或火灾或溺死或其它种种意外,可其中确实夹杂着一些一眼就能瞧出来的非正常诡异。 而以柳玉梅的眼光来看,每张照片里,都透着问题,哪怕是那些所谓的意外。 柳玉梅问道:“确定是那家人” 秦叔回答:“是在不少现场里搜出了些占卜算卦的东西。” 柳玉梅点点头:“那家人最擅长分散开来打洞,有灾劫时避世不出装死充楞,灾劫一过就立马跳出来摘桃子。 呵,这下倒好,吃得肥头大耳的,这下子一并给加倍吐出来了。” 柳玉梅放下了照片,用手轻捏自己的眉心,问道:“知道是谁做的么” 秦叔:“不知。” 柳玉梅闭着眼,说道:“不知很正常,衙门里的公差,本就没有江湖上消息灵通。” 秦叔:“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做出来之前,江湖上应该是有风声的才对。” 正常的江湖,肯定没风声。 但江湖上的顶级势力之间,还是要通个气的。 因为这个家族虽然不适合在江面阳光下行走,但背地里搅弄风雨的能力是真的没人敢忽视。 虽说不是顶级势力,但也是能站桌边看别人打牌的。 能对它动手的,且以如此雷霆手段行灭门之举的,也断然不可能是江湖闲散,只能是江湖牌桌上坐着的那些个。 秦柳两家虽然没落了,柳玉梅也不怎么理会江湖上的事,但毕竟还有一层特殊的背景在,再怎么说,也该得到一声知会。 柳玉梅:“倒真不像是谁家偷偷摸摸做的,单个哪一家,是能掐死他们一片,却做不到将他们连根拔起,而只要几家合力,就断然不可能没风声流出。 就是几家合力了,也断不会奔着只是杀人灭门去的,那一家最珍贵的,不就是那些能掐会算的人么,那才是宝贝,杀了做什么圈起来自己用也好啊。 所以,就两个可能。 要么,是江湖上新崛起了某个行事风格酷烈的势力,以这种方式想要立威扬名。 这一点,看看后续是否有人站在江口吆喝就晓得了。 要么,是这家不知怎么的,触怒了可以掀牌桌的那种存在。 那种存在,这世上有是有,但他们一般不会冒险出手,而且行事这般大,对他们自身也是有着极大损害,并不值得。 可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两点符合要求。 要是第一个可能,等他们吆喝声望时,倒是可以以咱们两家的名义,送一封拜帖。 不求别的,只为咱家孩子铺路。 咱两家虽不如以前了,但还好门面还在,帮他们壮壮声势获取一份人情,惠而不费的事。” 刘姨忽然笑道:“老太太您以前可不会想着安排这些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咱家这种破落户想要重新站起来,阻力可比新势力崛起要更难,本质上,咱们是站在同一条壕沟里的。 给不了孩子其它的,多帮他借点力,总该是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该做的。 若是第二条可能,那就什么都不用做了,真有那种存在不知什么原因要出山,那也不该是咱们需要考虑的事,与咱们无关系。” 柳玉梅侧过身,用左手去端起一杯凉茶,一边喝着一边看着窗外随风飘摇的树叶。 刘姨再次笑道:“说不定,真可能和咱家有关系。” 老太太杯子里的茶水,洒了出去。 她扭过头,看向刘姨,眼里先是惊愕,随即震惊,再是释然,最后……是震怒! 刘姨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她当然清楚这丫头不会在如此时候无的放矢。 而若是与自家有关,那就只能是自家唯一那个此时不在屋子里的那位。 再结合那位正经历的事以及这几天她所积攒的怒火与担心,那这家的灭亡,岂不是真有关系 老太太先前是完全没怀疑过,这事儿会和小远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样,一个刚走江才经历几浪的少年,怎么可能牵扯出这般大的势力覆灭风云 她是知道少年天资卓绝可称妖孽,但就算是妖孽,也不至于能做出这般离谱的事儿。 而如果真是他做的,不管是以什么手段,不管这样的手段能否复制再现,只要是因他而起,那就意味着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自己刚刚说的,江湖上新崛起的行事风格酷烈的势力……竟是我家自己 “说。” 老太太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个字说得平稳,再多说一个字,都会发出颤音。 刘姨拿出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里头的拜帖、书信,不仅形式上多种多样,传送方式也是极为离奇。 不过,正常来说,这些东西自然不会被送到这里,都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去收拢一次带回来给老太太看,当然,也会偶尔例外,那就是忽然一下子来得很多时,那一般就是江湖上出了什么大事。 老太太很多年来,都不怎么愿意听这些烦心事,所以按照常例,都是刘姨自己看了,捡重要的再和老太太提一嘴。 大部分拜帖和书信都是不需要回的,秦柳两家有这个底气,有个别些个需要回的,也是刘姨以老太太名义回一封。 “这些是各家询问这件事的书信。” “这些是各家对这件事的分析。” “这些是想邀您一起,趁着那家出事了,再捞一捞网,看有什么挂落可取的联合建议,有几家,已经准备这般做了。 再怎么处理干净,应该还有剩余,血脉嫡系的死绝了,也该有外姓旁支和门下,以及祖地。” 这就是俗称的,趁你病,要你命。 就算你全家都死了,那也没关系,先搜刮一下你家剩余,然后再去你家祖坟和你家先祖打个招呼,让你家先人们集体重见天日透透气。 弱肉强食,本就是江湖自古不变的本质。 能和和气气坐在一起讲道理甚至是吵架,那都是建立在你拳头够硬有资格坐在那儿的基础上。 要不然,自古以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家小派或者江湖草莽,做梦都想拜到高门贵第寻求庇护了,因为他们很清楚一个道理,他们能安全逍遥到现在,不是因为那些大势力忽然吃素了,只是暂时还没胃口,懒得拿你打牙祭。 “这是虞家的来信。”刘姨单独抽出一封,将其展开。 放在过去,虞家是能够和龙王柳和龙王秦并列的龙王家,祖地在洛阳。 洛阳那个地方,自古就是风水形胜地,能在那里立门庭称龙王,本身就是一种底气。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刚刚出了一档子事,导致其封门一甲子,十年前才刚刚启封,传出有门下人在江湖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所以当时江湖传言,虞家应该是发生了妖物动乱。 但人家早早地封门,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以龙王家的底蕴,倒也没人真敢上门作死试探,不像秦柳两家,两家人基本全部死去,在高层间根本就不是秘密。 柳玉梅:“传闻,那家的祖宅,也在洛阳地界。” 分家藏匿四方,主家自然也不可能高调,那家人一代代的,都喜欢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过大概的一些消息,龙王家还是知道的。 刘姨说道:“虞家特意来信告知诸家和门派,他们感应到那家祖宅出事时,派出族人前去查看,有族人观测到了森然纯正的鬼气,这鬼气来自西南,丰都!” 当丰都这个地名出现时,柳玉梅和秦叔都沉默了。 这是一个地名,却也代表着一个人名,甚至是一段神话。 刘姨因此来判定,这件事可能和自家有关系的原因就在于……阴家唯一后代,拜的是自家龙王。 有一个幕后势力,在算计自家走江人。 有一个喜欢隐藏在黑暗中的大势力,被人连根拔起。 引动这场灭门杀戮的那位存在,还和自家走江人有关系。 当这三件事发生在同一时刻时,要说和自家那位没关系,那可真是太蠢了。 “呵呵……哈哈哈哈!” 柳玉梅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忍不住手掌拍打着座椅扶手。 扶手没事,但震荡出去的气劲,不仅将茶几上的茶壶碗碟全部震碎,更是让屋子里摆放的所有瓷器玉器也都裂开。 窗外的那几棵树,本还在冬日里与寒风做着最后挣扎,也在此刻被震得枯叶纷飞,只剩光秃秃的枝杈。 老太太自是不心疼这些玩意儿的,无论它们随便丢出一个在市场上有多么珍贵。 柳家大小姐开心,砸点碗碟玉石,又怎么了 这口气,她从阿力走江失败开始,就一直憋到现在,今日,终于得到了释放。 刘姨和秦叔对视一眼,然后继续默默看着老太太的开心。 虽然依旧有太多疑问和不解,但至少事态,并没有变坏。 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这次事情要真是小远搞出来的,那以后……谁还敢再偷偷摸摸的针对秦柳两家走江者 甚至,连秦柳两家的门庭,也将因此被重新刷新,牌匾这东西,本就是该用血来擦拭的。 老太太笑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但老太太明显还未尽兴。 所以,老太太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秦叔,故意用一种慵懒的腔调说道: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秦叔跪了下来,低下头,他发觉自己已经有些习惯了。 而且,他也没料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承受一次次“你看看别家孩子”的对比打击。 好在,小远不是别家孩子,是自家孩子。 秦叔这次跪得,心里还真没什么愧疚,纯当老太太喜欢,自己再给她助助兴。 老太太低头瞥了他一眼,然后抬起脚,对秦叔轻轻踹了好几下,骂道:“你啥时候也学阿婷,变得鬼精鬼精的。” 跪在地上的秦叔也笑出了声。 转而,老太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声道: “不是说要联合一起去吃绝户么,你们俩给我去,旁系子弟,一切有牵扯干系者,但有幸存,都给我清理干净。 那家的祖宅、祖坟,给我刨它个三犁三清。 他家既然敢对我家孩子下手, 那我, 就要彻底抹了他的传承!” 秦叔撑起一条腿,刘姨单膝跪地,二人齐声道: “我等领命!” …… 回去的路上,是阴萌开车。 没办法,谭文彬尾巴骨摔断了,这会儿坐不下来,只能去后车厢与林书友和润生搭伴一起躺着。 李追远倒是会开车,但毕竟要经过市区人多的地方,会遇到交警。 阴萌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小远哥。 她有些尴尬,更没经验可以去寻求,那就是自己近两千年前的先祖和自家老大发生矛盾时,自己该怎么处理。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和那位先祖没什么情分,她绝对是站自家老大这边。 拎不清楚这个,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李追远则在思索,自己到底在哪里得罪了酆都大帝 弄得人家堂堂大帝之尊,竟要以“归家祭祖”的理由,骗自己去丰都 自己要真是傻乎乎地陪着阴萌归家祭祖,那很可能被摆上桌的祭品就是自己。 按理说,不应该的啊,自己和酆都大帝不仅没仇,而且一是酆都十二法旨传承者身份二是阴萌关系,怎么着也算半个亲戚 所以,失去的这段记忆里,自己到底对酆都大帝做了什么惹他发怒的事情 李追远能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些变化,肯定不仅仅局限于魏正道黑皮书的那道术法。 但具体发生了哪些变化,以及能否找回些许失去的记忆,得需要自己在夜深人静时,慢慢去发掘和体会。 回到学校时,天已黑,宿舍都关门熄灯了。 陆壹这几天都没回宿舍,全都睡在店里。 这会儿听到熟悉的皮卡声,他马上打开店门走了出来,帮忙一起将仨病号搬进了地下室的房间里。 李追远对阴萌说了声,让她去找大夫过来看看,就离开了。 他得去报平安,这次不仅是阿璃在等着自己,老太太他们,才应该是最心焦的。 校医务室,值班办公室内。 深受领导重视的范树林医生,继续值着夜班。 病人不多,晚上也没啥事儿,他手里就拿着一本露骨杂志,坐着细细品读,温习人体构造。 这也算是,单身年轻男人,难得的惬意放松时光,一边看再一边做着幻想,再时不时地换一下翘腿坐的姿势。 这些杂志,还是谭文彬当礼物送给他的。 只是可惜,近期他也不往自己这里送病号了,俩人的感情,也就有些淡了。 门忽然被推开。 范树林抬头看去,发现门口走廊灯下,站着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年轻女孩。 “你是……” “谭文彬让我来找你的,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好,你等我把同事先喊醒代班。” 范树林将杂志藏了下去,喊起了同事后,就打包了些器具跟着阴萌走了。 阴萌兜里放着红包,也准备了不少说辞,因为她知道这位范医生不太好请,但没想到,他其实很好说话。 范树林走在前面,还回头催促道: “我们走快点吧,救人要紧。” “好,谢谢。” “不用谢,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天职,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 “你叫什么名字” …… 李追远来到了柳奶奶家。 他推开院门时,一楼落地窗就打开了,身穿白色绸质睡衣的阿璃,光着一双脚,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她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却没有多少挂在脸上的担心。 李追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自从走江以来,每一浪过去后,回到家里见到阿璃,是他最放松的时刻。 只是这次,二楼窗户位置,显露出了柳玉梅的身影。 “小远。” “奶奶。” “你先上来一下。” “好的,奶奶。” 李追远先把自己的背包放入阿璃房间,然后来到二楼。 二楼开间处,原本小小的茶几,今儿个换成了一个大圆桌,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点心吃食,多到放不下,甚至得和旁边的两张小方桌拼一拼,茶具更是有好几套,茶叶留置得更多。 这是摆明了是一副,要开大型茶话会的架势。 “小远,坐。” “好的,奶奶,我刚进来时,没看见刘姨和秦叔” 秦叔偶尔会出门,但刘姨大部分时候都会待在家里。 “哦,老宅后头的那块地荒得长草了,我打发他们俩回去翻一翻。” “是这样啊。” 柳玉梅起身准备泡茶。 “奶奶您坐着,我来。” “好吧。”柳玉梅也没强求,她转而拿起银筷,夹了好几块点心放到少年面前的盘子里,“尝尝看,这些点心是特意寻来的,现在会做的老师傅不多了,可不容易吃到。” “好的,奶奶。”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喝着茶,吃着点心。 柳玉梅拿起旁边的丝帕,擦了擦嘴角。 李追远也端起一杯茶,将嘴里余下的食物顺了下去。 其实茶点不是这般吃的,往往是一小块点心就一壶茶,然后一坐一个下午,连续吃多了会容易腻,但他是真的饿了。 返程时,还是通过大家传呼机上显示的时间与日期,才知道失去的记忆的时间,竟足足有两天。 好在出发前都是吃饱喝足的,两天昏睡再加上醒来后马上进游乐园遇到变故,紧张刺激下真不觉得饿,要是再多昏睡个几天,怕就真要饿得没力气打架了。 柳玉梅特意布置下这么多茶水点心,就是为了来配故事的,这次的事,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所以,她不想等壮壮来时,再听壮壮说,上好的食材,被壮壮来一手大杂烩出锅,那真是可惜了。 李追远看着坐在对面的柳奶奶,眨了眨眼。 柳玉梅微笑道:“好了,孩子,可以开始说了。” 说着,柳玉梅手肘撑着桌面,身子轻轻一侧,做好洗耳恭听准备享受的架势。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有些尴尬地开口道: “柳奶奶。” “嗯。” “我不知道。”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2章 李追远确实不知道。 虽然,他是有个开头能讲,但这个开头又涉及到自己与江水的博弈,这是一个禁忌话题。 且伴随着自己与江水博弈程度的加深,这个话题的禁忌程度也会随之加深。 哪怕是谭文彬对柳奶奶讲述每一浪的经历时,也会把这一段给刻意略过,只按照正常走江流程去重编故事叙述。 而排除这一段的话,李追远就真的没什么好讲的了。 硬要讲,就得把自己主动挖沟渠引江水塑造成自己被这江水线索所吸引,由那舞狮开始,接触到伯奇形神(梦鬼),再牵扯出幕后那只手的存在,最后带着整个团队去了游乐场。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自己做了一个梦,打了一个盹儿,一觉醒来,邪祟和幕后黑手,就集体排队到自己面前,自杀了。 以少年的视角,他只能讲出这么一个零零碎碎且莫名其妙的故事。 这个故事,不是柳玉梅想听的,配不上柳玉梅特意为此准备的高规格茶话会。 柳玉梅愣了一下,随即半抬起手,微微皱眉。 她不是生气。 老太太不是那种不知轻重厉害的人。 她关心地问道: “小远,你身上是出什么事了么” 李追远点点头:“奶奶,这次出门的经历,大部分我都不记得了。” 柳玉梅站起身,走到少年身边,伸出手掌,轻贴在少年额头。 “小远,你自己检查过没有,是否被封存了记忆” “我检查过了,应该不是封存,也不是大脑受刺激封闭,大概率,是被抹去了,或者,自行忘记了。” “这次故事里的山匪,手段很特殊”柳玉梅收回手,特意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嗯。”李追远点点头,“而且这次故事里的山匪,还有很深的背景。” “再说一点。” “我浑浑噩噩的,像是睡了一觉,然后就看见匪寨里的山匪和它的靠山,都死了。” “只是死于寨子里么” “我目前只看到寨子里的景象。”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在这件事上,自己知道的,可能比眼前少年还要多。 “你且等一下。” 柳玉梅打开橱柜,取来一沓信件放在了少年面前,最上面,是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的是照片。 李追远先一张张地看着照片,越看,他的目光越凝重。 照片里,是一幕幕灭门惨状。 少年的思维很敏捷,柳玉梅既然把这些拿给自己看,就意味着她认为这些东西与自己这一浪相关。 所以,大概率,这是那只幕后黑手的家族。 自己在游乐园里所见到的十几个惨死的灰袍人,并不是这起事件的全部。 在自己原本的计划里,是引入江水,将梦鬼认作为伯奇形神,从而掀起连锁反应。 能斩断这只手,就是计划圆满完成。 但现在看来,自诩为激进派的自己看到这些照片后,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是保守派。 因为这已经不是斩断一只手了,这是把人整个给砍死了。 每张照片后面都标注了时间与地址,天南地北,几乎是同时发生。 这销的哪里只是户口簿,分明是族谱! 李追远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虽然没有明确的线索指引,但他现在隐约有种感觉,这次事件,好像主角并不完全只是自己。 虽然风格与自己很像,但自己做不到如此大手笔。 在失去的那段记忆中,自己依旧是自己,行为逻辑并没有变。 受实力等诸多方面的限制,以自己的行为习惯,他只会选择见好就收,确保能断一只手即可。 越大的战果往往需要付出越大的风险,他是不会去额外承担风险的,除非……在失去的这段记忆中,他得到了一个更大的倚仗。 这个倚仗,强大到,足以让自己无视风险评估,主动去追求战果的最大化。 是酆都大帝么 不, 不会是他。 自己是能与他攀扯上关系,但二人关系归根究底……不熟。 至少,自己绝不会把冒险的概率,寄托在酆都大帝的抉择与袒护上,而且,大帝现在看起来,对自己的意见,那不是一般的大。 那到底会是谁,能给自己提供如此巨大的倚仗,还能让自己真的信任呢 要知道,自己本就是一个很难相信他人的人。 见李追远翻完了照片,柳玉梅提醒道:“先看洛阳虞家的那封信。” “好。” 李追远打开那封信,看完了事态源头来自于丰都的内容。 对此,他倒是不觉得惊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少年开口道:“那这一家,应该就是山匪的幕后靠山了。” 柳玉梅:“你放心,趁他病要他命,几家已经联手,咱们家也帮了帮场子,尽可能搜刮干净一切漏网之鱼。” 李追远:“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了。” 酆都大帝既然确实出手了,要是还有漏网之鱼,岂不是打了大帝的脸 柳玉梅笑了笑:“总有些旁系或者门下弟子之类的,不是血亲,却亦有牵扯干系。” 李追远点点头:“我知道了。” 老太太是想灭人传承。 少年对此很理解,这毕竟是人家先做的初一,如今不过是原样奉还。 至于自己派秦力和刘婷去挖人祖坟这件事,柳玉梅就没细说了,好歹是做长辈的,当着孩子的面具体提这一茬,倒显得自己像是个孩子。 不过,她也清楚,今晚的茶话会,注定开不下去了。 柳玉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 “根据你的情况,记忆丢了,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被人强行抹去了。 二是那段记忆牵扯太大,不能带出来,只能忘记。 其实一和二也是共通的,能把你记忆强行抹去的人,也应该具备抹去你本人的实力,但他没这么做,所以他也应该是为你好。 所以,就只有第二个可能了。 那就是,现在的你,无法承担这部分记忆的压力。” 李追远点点头,他再次联想到了酆都大帝的“归家祭祖”,很显然,大帝是知道这些事的。 可即使是大帝之姿,还得用“骗”的方式让自己去丰都,足可见这件事的敏感。 牵扯到那么高级别的存在,哪怕只是梦,自己被迫忘掉了那段梦中记忆,也就不奇怪了。 柳玉梅拿起一块核酥,轻轻咬了一口: “但按你的性子,你肯定会执着于把丢失的那段记忆找回,奶奶并不反对你这么做,毕竟记忆就如同人的一段生命,可以虚度,却不能被硬生生挖去。 奶奶只是想提醒你,在你尝试找回这段记忆的过程中,切忌急躁求快,稳一点,慢慢来。” “我明白的,谢谢奶奶教诲。” “好了,你刚回来了,也累了,等你以后找回了那段记忆,再自己合计整理一下,看看适不适合对奶奶我说。下去陪阿璃吧。” “好的,奶奶。” 李追远站起身,准备离开。 柳玉梅又开口道:“小远,谢谢你。” 李追远顿了一下,说道:“自家人,您见外了。” 柳玉梅身子往后一靠,笑道:“就是亲爹妈,见到自己孩子长大成人成为家里顶梁柱了,也会道一声谢谢和不容易,奶奶我这,可不算是见外。” “我还没长大,这个家,还是得奶奶您继续顶着。” 柳玉梅摇摇头:“不怕你笑话,我是真不喜欢当家,我到现在都在回忆着年轻时无忧无虑肆无忌惮的日子。今儿个,我是又体会到了。” 见柳玉梅如此说,那李追远就顺着她的话宽慰道: “奶奶您命好,天生小姐命,别人羡慕不来。” “呵,贫嘴。”柳玉梅指了指桌上的茶点,“端点下去吧,勉强当个餐饭用,或者夜里你饿了,自己上来拿。” “好的,奶奶。” 李追远来到楼下,来到阿璃书房。 阿璃穿上了一双娟绿色的绣鞋,白色的睡衣外披了一件红色的莲蓬衣。 女孩正在画着画,设计衣服。 李追远依靠在门框边,问道:“阿璃,你饿不饿” 虽然在柳奶奶那儿吃了些点心,但人在疲惫后,更渴望那种汤汤水水的慰藉。 女孩点点头。 “那我们去煮点东西吃。” 女孩摇摇头。 “怎么了”李追远有些疑惑,转身走向厨房,他平时不做饭,但煮个面条馄饨还是没问题的。 走到厨房门口,李追远看见上面贴着的满满封条。 将手贴放在门上,都不用细细感受,一股极不舒服的恶心感就传递过来。 刘姨到底在厨房里,留下了什么 细思之下,李追远有些明白了。 柳奶奶他们明显也是察觉到自己这次遭遇了幕后黑手,他们也在为自己做着出意外的准备。 要么是接应,要么是复仇,总之,他们已经决定豁出去了。 这种被保护和托底的感觉,确实挺不错的。 阿璃也跟了出来,站在少年身边,看着他。 李追远是有能力撕开这些封印的,但撕开后还得处理厨房里的那些东西,再用里面的锅碗瓢盆来煮东西吃,忙活完,怕是天都得亮了。 “阿璃,我们出去吃吧” 女孩点了点头。 李追远领着阿璃进了她的房间,打开衣柜,从里面挑选出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 然后,他就上了三楼,来拜一拜秦柳两家的先人。 本意是趁着阿璃换衣服自己回避时,找件事打发打发时间,可没想到,原本放置祖宗牌位的房间门上,也是贴着封条。 而且这封条强度,远超一楼厨房。 李追远再次将手贴在了门上,因为他的这一动作,屋子里似乎有好几道意识苏醒,对他进行警告回应。 即使是现在的他,面对这种压迫时,也依旧感到了些许喘不过气。 要知道,屋子里的那些东西,本身就在封印之中,但它们仍然能将气息与目光穿透自身封印,再穿透房间封印,清晰地传达到自己的意识里。 这必然是一群,极为可怕的凶物。 按理说,这些凶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凡跑出去一只,都能引起天大的麻烦,它们明显是被临时转移过来的。 而能一次性搬出这么多可怕凶物的地方,也就是秦家或者柳家祖宅了。 一代代龙王行走江湖,镇压邪祟,肯定会有不少凶物,被拘回祖宅进行永镇。 老太太这次真的是把家底子,也拿出来了。 家里人丁稀少,就拿邪祟凑。 真把这群邪祟带去仇人家,解开封印或者提前完成交易,那绝对能给仇人家带来巨大震荡,甚至是灾难。 而老太太本人,也会因此牵扯上巨大因果,以龙王家之名,行私放邪祟为祸之事,这不仅是天道会震怒,连龙王家的清誉也一并给毁了。 李追远这下,是真的懂先前老太太所说的“谢谢”,到底有多沉重了。 似乎是察觉到外头用手接触门板封印的少年心神开了小差,里头的凶物集体发出躁动,想要趁此机会击垮这少年心神。 李追远察觉到了,目光一凝,盯着身前。 现在的他,与里头的这些大凶之物比起来,还不够格,但不知为什么,当他气势起来后,心里竟自然而然升腾出一股巨大的底气。 仿佛在自己身后,还站着一道身影。 双方的气势,竟在此时达成了一种平衡,少年没有被压制下去。 渐渐的,里头的凶物也就安静下来了,它们被封印得太死,纵然有诸多手段却也无法施展出来,既然靠气势震慑无用,也就懒得再继续费功夫。 这也算是它们的一种认可了,自打被转运到这里后,每个进出这个家的人,都被它们试探过。 就是阿璃,也被它们打扰得没办法安心抚琴。 李追远收回手,转过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身后。 刚刚他清晰捕捉到了自己的那种感觉,自己身后,曾站过谁 自己记忆失去的时间只有两天,谁又能在这短短两天里,就能让自己生出背后产生倚靠的感觉 下了楼,阿璃已经换好了衣服,李追远让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帮她梳了一下头发。 不用盘发髻,简单梳一下就好。 随后,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出家门。 已是深夜,不仅校内食堂早关门了,校外的店铺也早已打烊,就算偶有还开着的,那也是大排档,那种地方不适合带阿璃去。 好在,自己在校内还有一个小窝。 这会儿的校园静悄悄的,路上没什么人,但即使有人,有少年牵着自己的手在身侧,女孩也不会感到畏惧。 走到平价商店前,店门还开着,进去后,看见陆壹正煮着一大锅东西,热气升腾。 “神童哥,正好,我正给他们煮呢,你也一起来吃点” “你在煮什么” “酸菜炖大骨头,你就可劲造吧,保准一吃一个不吱声。” 李追远凑近看了看,酸菜的香气开胃,里头的大骨头在沸汤中翻滚,确实让人很有食欲,除此之外,锅里还有不少干货也一并在煮着。 “很多好东西。” 陆壹应了一声:“对,都是家里寄给我的。” “会不会太破费了。” “嗐,这算啥,好东西就得大家一起分着吃才香。 以前我爸妈在的那家小肉联厂效益不好,工资都不怎么发得出来,只能拿货顶。 前俩月,我爸和镇里签了协议,算是半承包了肉联厂,谁知订单忽然来了,第一个月止损,第二个月扭亏为盈了。 虽然还欠着大家伙不少工资,但好歹看到了希望。 我也不知道我爸那半辈子的老实人,是怎么敢做出这事的,我妈也是谨慎惯了的性子,居然敢同意,还陪着我爸去亲戚那里到处借承包押金。 他们事先没告诉我,我也是才知道的。” “恭喜。” 这年头,确实有很多人靠企业改制赚到了大钱发了财,但那些是吃到肉的,更多的,还是赔失败的。 陆壹:“小钱小钱,账上亏空还多着呢,得慢慢还。” “但你至少今年能回家过年了。” 暑假陆壹就没回去,而是忙着做家教挣钱。 “这倒是。” 陆壹将大勺子往锅边一放,瞧见了阿璃,正欲说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他见过,曾来店里买过一罐健力宝。 但再瞅女孩和神童哥手牵着手,这热情打招呼的劲儿立马就熄了回去,只是对阿璃简单笑笑。 然后,他开始给锅里切血肠。 阿璃以前也是见过陆壹的,那时的陆壹像是一节节的红色长蛇。 现在自然不是了,但他切血肠的动作,还是让阿璃感到些许有趣,不自觉地用手手指轻轻勾了勾少年的手。 李追远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阿璃现在想的是红肠蛇切自己下锅的画面。 少年只当是阿璃也饿了,就笑道:“等一下我们就开吃,先去看看他们。” 陆壹忙道:“医生已经请来了,在然后我再给他们送下去。” “不急的,陆壹哥,你先忙,我下去看看。” “好嘞,再焖煮一会儿,更入味儿。”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走向地下室。 已经处理好三个人伤口的范树林,正坐在谭文彬床边,和他一起抽着烟。 “萌萌是山城人对吧”“萌萌”谭文彬吐出一口烟圈,“她让你这么叫的” “我是觉得真么叫更亲切嘛。” 谭文彬上下打量了一下范树林,提醒道:“范哥,听咱一句劝,你是外科神医,和她专业不对口。”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没有一丁点发展发展的机会她有对象了” “这倒还没。” “那怎么了嘛。”范树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我虽然工资少一点,工作忙一点,事业发展窄一点……” 说着说着,范树林自己声音都低了下去,只能倔强道:“好歹我还不算老。” “范哥,你要是想找对象,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但有些女人,真不合适。” “唉,我知道,她长得漂亮,我守不住。” 阴萌长得漂亮 谭文彬还真没留意过这个。 许是彼此太熟了,自然也就不会在意对方的长相,再者,也不是谁都能和阿璃那样,看一眼就觉得不一般。 “范哥,你放心,我帮你留意留意,我们系里女生不多。” “那你说的这是啥” “但男生多啊,性别你也别卡那么死。” “哈哈哈!” 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本就是一个比较尴尬的话题,以这个方式收尾挺合适的。 不过,笑完后,范树林虽然确实熄灭了对阴萌的心思,但他也是陷入了某种忧郁,有一种一段感情已经从自己身边溜走的哀伤。 谭文彬侧过头,伸手抖了抖烟灰。 他知道,这种没谈过恋爱的男的,最喜欢在和女生没什么接触甚至女生都还没什么感觉时,就自己给自己脑补上演一出百转千肠的旷世绝恋。 “我去看看他们俩。”范树林熄了烟,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刚走,阴萌就推开门进来了。 谭文彬仔细观察了一下阴萌。 阴萌:“怎么了” 谭文彬:“还真别说,自从上次刘姨帮你美白之后,你现在还真挺漂亮的。” “是么”阴萌撑开手,故意原地转了一圈,“谢谢夸奖。” “怪不得范神医你一叫他就马上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长得好看确实有优势。” “那怪不得我以前开铺子时没生意,原来是那时的我不够好看” 谭文彬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你就算那会儿美若天仙又有什么用,谁他妈的看你长得好看就进你店去买副棺材。”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 门被推开,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站在门口,谭文彬和阴萌马上收敛起了脸上的嬉笑。 “小远哥。” “小远哥。” 李追远:“抱歉,让你们冷场了。” 阴萌低下头,憋着笑。 谭文彬:“哪能啊,严肃中也能活泼。” 李追远问道:“你的尾巴骨怎么样了” “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就不回寝室了,就在这儿养伤,萌萌会照顾我们。” 说着,谭文彬将寝室大门钥匙递给了李追远。 阴萌耸了耸肩,显然是默认了。 李追远对她说道:“那你辛苦了,平日里多做点好吃的,给他们补补。” 阴萌:“好嘞。” 谭文彬哀嚎道:“不要啊。” 李追远和阿璃离开了,先前他已经探望过昏迷的润生和熟睡中的林书友。 阴萌把房间门关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 “小远哥讲的冷笑话,冷得让我有些害怕。” 谭文彬伸手揉了揉嘴角,刚刚喊得太夸张,嘴角被扯到了。 “正常,阿璃在小远哥身边时,小远哥就能多些人情味,咱们也得有意识地进行些配合。” “我还是更习惯小远哥以前的方式。” “拿鞭子系在你脖子上,叫你干嘛就干嘛的那种,反而能让你舒服” “你这是什么狗屁比喻。” “话糙理不糙。” “也确实。” “呵,我看你是和润生待久了,学着他那样,把自己脑子也丢掉了。” “瞎说,润生可聪明了。” 谭文彬故意掐着嗓子:“细啊,额们家润生侯可聪明伶俐是大智若愚捏。” …… 陆壹去给,他是坐到柜台那边去的。 “陆壹哥,你可以坐得近一点。” “不用,神童哥,我正好一边吃一边盘账。” “你真是辛苦,正好以后可以回去继承家业了。” 陆壹摇头道:“企业性质没变,不是我家家业。” “是我失言了,抱歉。” “哈哈,是我较真了,神童哥。那个,其实我是想着自己搞些名堂,我挺喜欢这种与人打交道的做买卖方式的。” “那等这家山寨的主人回来,你可以和他多交流交流,他想法多,本钱也不少。” 山寨主人,指的是这家店经营许可证上的名字。 薛亮亮是个脱离低级趣味的家伙,明明有着一身赚钱的本事,却对赚钱的欲望很低,他现在只想着干两件事: 一件是建设祖国,一件是回南通。 陆壹也没扭捏客套,直接道:“行,等寨主回来,我向他取取经。” 接下来,就是比较安静的吃饭时间。 陆壹其实单独坐柜台这儿也不是为了盘账,他今日事今日毕,不可能大晚上的账还没算完,但怎么说呢,人是有气场的,他是和神童哥与那姑娘坐一起,他吃饭吃得不自在。 不过,隔着远点,瞧他们吃饭,倒也是一种享受,比《红楼梦》电视剧都好看。 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吃饭,连手里的大骨头,仿佛都有股子婉约秀气味道了。 究其原因,电视剧里的演员,终究是演的,但对阿璃来说,这是她的生活。 可惜刘姨平日里不会来店里买东西,要不然倒是能和陆壹产生点共同语言。 吃完饭后,李追远送阿璃回家。 没累到昏迷或者透支时,他也不好意思睡阿璃房间里,虽然他确实很喜欢阿璃卧室地毯的质感。 “阿璃,过几天再和你讲这次的故事,等我回忆起来。” 告别了阿璃,手里有谭文彬给自己的大门钥匙,李追远打开宿舍大门,回到寝室。 洗漱后,准备上床休息。 李追远将铜镜换了一下位置,开启寝室隔绝阵法。 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下,李追远怔住了。 他有些疑惑地环视这个由自己亲自布置的阵法,内心深处,竟产生一种这布置得到底是什么垃圾的感觉。 简单思索之下,脑子里立刻就有了一个新的布置方案,可以将风水之道融入阵法中,这样开启时,不仅能将这间寝室隔绝,还能阻挡来自外界的噪音干扰。 黑皮书的秘法出现了巨大进步,阵法与风水造诣也产生了质的飞跃。 李追远摊开手掌,开启走阴。 他手掌中,出现了一团黑色业火。 指尖轻轻拨动,业火开始旋转跳跃。 再稍微凝神控制一下,这黑色的业火竟相继变化出了小猫、小狗、大象等动物形态。 老实说,这种变化,在实战中,是屁用没有的。 但以前的自己,是做不到对术法的如此细微掌控。 所以, 在消失的那段记忆里,我是在努力学习 一定程度上来说,把努力学习的痛苦过程省略或者快进,直接到学会的地步,这个能力,能让所有学生馋得流口水。 不过,李追远想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走到谭文彬书桌前,抽出一本书,然后躺回自己床上,打开床头灯。 他其实没有睡前看书的习惯,离开书桌上床后,会直接休息。 但今天,他破例了。 少年手里拿的是《江湖志怪录》第五卷。 翻动纸张时,可以嗅到纸页上传来的淡淡佛檀香,当然,上头的内容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是再基础不过的东西了。 但在看着每个死倒类型介绍完后,下方的那一行“为正道所灭”时,心里的那股猜测,开始变得越来越浓郁。 就和柳玉梅一开始得知那家被灭门时没往自家小远身上去联想一样,李追远其实也是如此。 这已经不是灯下黑了,这是太阳黑子。 李追远已经无法回避了,当几条线索出现时,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几乎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唯一。 能在阵法、术法、风水上,教自己的人,这世上应该还有不少,但有那个水平能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就取得质的飞跃的,寥寥无几。 最重要的是,他还得会教自己黑皮书上的秘法。 这玩意儿,不是谁都能学的,已知这世上另一个会这个秘法的,眼下还在桃树林下自我镇压着。 自己还得一见面就信任他。 他还得乐意帮自己。 甚至不惜,帮自己去算计酆都大帝。 所以, 只能是你了啊, 魏正道! 虽然记忆依旧没有被具体地找寻回来,但确认了魏正道这个基点后,整件事的因果脉络,就清晰了。 因为你可以不用计较“具体是怎么办到的”,因为魏正道在那里,以前不能办到的事往往就能变成可以办到,然后以他为圆心,事态就可以被牵扯到一块去。 只是,魏正道还没死么 不,按照自己类推出的他的习惯,自己丢失的这段记忆,和他死不死没什么关系,只要自己继续遵从以前的行为模式即可。 那就是,他死了,自己开心;他没死,自己就上去补上一刀,再给他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 李追远放下书,熄灯,开始睡觉。 虽说回来前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但梦里的活计太多,真没休息好。 这一晚,李追远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潦草也很简单的梦。 梦里,他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坐在一只可爱的小白马上,伴随着童谣声,起起伏伏,不断旋转。 李追远就在这浅显简单的梦里,看着他,在旋转木马上,开心地坐了一遍又一遍。 等第二天早上少年醒来时,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那首如魔音入耳的童谣:“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李追远擅长相学和命理,解梦只是其中小道,但即使是他,也实在是没办法去解这种离奇诡异的梦。 清晨,李追远走出寝室,他要去带着阿璃去操场散步,让她逐渐适应外面。 “神童哥,神童哥!” 陆壹站在商店门口,对着这边招手。 李追远走了过去。 “神童哥,寨主来电话了,找你的,我正准备去你宿舍喊你的。” “谢谢你,陆壹哥。” 李追远走到柜台边,这会儿电话已经挂了,一般是那边给与叫人的时间,过会儿他再打来,当然,也可以你主动回拨过去,就看计不计较这点电话费了。 少年按了一下按钮,来电记录,往上一翻,看了眼前缀归属地号码。 果然:南通。 …… 水域边,最难理解的有两种存在。 一种是死倒,你不知道它所在何处。 一种是钓鱼爱好者,他们无处不在。 清晨,一个两个三个……一伙钓鱼爱好者,凑到江边,甩出了自己的鱼竿。 后头路上,停着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还有一辆桑塔纳。 昨儿个有人在这里钓上来一条大货,兴奋地挂在车头,家都不急着回,先在街上足足逛了三圈。 人家骑车遇到车辆行人挡路时,是拨弄车铃,他是不停地抽那条鱼的嘴巴子。 消息传播下,这一大早,在这个钓口处,就聚集起了一群人。 冬日早上寒风萧瑟,大家都冻得瑟瑟发抖,却又没人敢撤。 因为比自己一无所获更痛苦的是,自己走后再听说身边的人,在这里钓到了大货。 不过,眼下,他们的注意力,被远处另一端的一个青年所吸引。 青年来到江边时,还和他们挥手打过招呼,然后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旁边用石头压着。 紧接着,他就纵身跳入江中。 起初,大家伙以为他是来冬泳的。 这里最年轻的都已过了而立之年,只能不停感慨:到底是年轻人,火力旺。 青年跳江后,又很快浮上了岸。 然后,青年开始二次跳江。 大家伙不禁感叹:到底是年轻人,不仅火力旺,还真他娘的持久。 随后,就是互相吹嘘自己年轻时,身体到底有多顶多棒。 青年第三次浮回岸边,青年似是着急了,开始对着江面喊: “喂,老婆,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 连续喊了好几声后,青年再度跳下江水。 一众钓鱼老哥面面相觑: 坏了,不好,这家伙不是来冬泳的,他是来殉情的! 人命关天,老哥们马上丢下自己的鱼竿和装备,拼了命地往这边跑来,却已不见了那青年的身影。 江水茫茫,他要真溺进去了,捞也不知道去何处捞,因为这儿距离崇明岛很近,不需多久就能被冲到海里去。 正当大家急得团团转时,转机出现了,那个青年,竟又一次浮现出了水面,来到岸边。 他很激动,不停喊着:“喂,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啊!” 老哥们马上一拥而上,将那青年拉扯上来,青年还欲挣扎,似乎仍想继续跳江,老哥们干脆将他压在了身下,用鱼线给他先绑了。 然后,大家鱼也不钓了,开始围着青年,给他当起了人生导师,开解他的感情问题。 对于中年男人来说,聊这个的快乐,不比钓鱼来得少。 大家纷纷拿自己举例,嗯,主要是这年头,大清早地不在被窝待着能跑来江边钓鱼的,夫妻感情再怎么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亮亮有些哭笑不得,但为了脱身,只能装作仔细聆听的模样,然后连续“顿悟”,紧接着“恍然”,接着“感慨”,最后“发誓”。 老哥们儿说得口干舌燥的同时却又津津有味,见小伙子确实看破了爱情的虚妄,他们也就帮他解开了鱼线。 薛亮亮连番感谢后,跑离了江边。 他跑时,那个开摩托车的钓鱼老哥还在后头特意跟了他一段,防止他换个口子继续跳江自杀。 最后,薛亮亮干脆坐上那老哥的车,让他载着自己来到镇上,找到家刚开门的小卖部,拿起电话。 陆壹接的电话,他去喊小远了。 薛亮亮在旁边抿着嘴唇,摩挲着手,读秒等待。 这时,电话响了,他马上接了。 “喂,亮亮哥,是我,小远。” “小远,我老婆不要我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3章 李追远挂了电话。 旁边陆壹关心地问了一句:“寨主出事了” “他老婆不让他进门。” 陆壹神情一肃,道:“这在我们东北可算是大事了,尤其是在这个天气,从小到大,我就听过好几起冬天喝醉了酒的丈夫回家敲门,老婆生气不给开,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发现人睡着冻死在门口的事。” “他没这么严重。” 陆壹:“还是得好好劝劝。” “嗯。” 离开商店,李追远走向柳奶奶家。 刘姨近期不在家,这会儿太早,食堂早餐还没供应,李追远打算待会儿和阿璃操场散完步后再去食堂买早餐,把老太太的那一份也一起买了。 结果,刚走到院门口,还没推开院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院子里,升起了很多个小炉子,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带着两个年长妇人和两个年轻妇人,正在里面安静地忙碌着。 这是在准备吃食。 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但为了确保口感,特意带到这里来现场烹煮。 老人一边亲自忙碌,一边对自己俩儿媳妇和俩孙媳妇进行督导,见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不敢出声呵斥,却也是用力瞪眼。 见李追远进来了,老人先是一疑,随即左手颠勺,右手打了个问礼。 “小哥,您是” “我是家里的。” 老头马上熄火,手中家伙事放下,对着李追远认真行礼。 他行的是柳家外门礼,意思是挂名的柳家,不传艺。 旁边四个妇人见状,也停下手中活计,对李追远行礼,两位儿媳妇倒是行得有模有样,俩孙媳妇就只能跟着模仿个大概。 李追远侧身避礼,说道:“老太太说了,家里不用老礼了。” “老太太体贴咱下边人,可咱也不能不知礼数。” “你们辛苦。” “不敢不敢,能得到伺候老太太的机会,是我们的福气。” 李追远走进屋。 老人马上催促儿孙媳妇们快点继续忙活起来。 他家在金陵开了一间饭庄,在寻常市井里并不出名,因为能预定到他家席面的,非富即贵。 这家饭庄早年就是柳家的产业,只招待柳家本家人以及手持柳家请帖的贵客。 秦柳两家没落后,老太太将两家大部分产业都散了出去,光是捐成文物保护单位的宅邸就不知有多少座,有些宅邸名义上挂着他姓留着他人事迹,可实际上原主人不是姓秦就是姓柳。 这饭庄子也是如此,不过老太太大气,懒得入股抽利,念着过去门下之情,是真的直接送。 没人是傻子,也没人天生喜欢卑躬屈膝伺候人,但没办法,老太太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他们不继续把自己当下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当然,老人也清楚,利反而是次一等的,有些人物,能巴结处香火情,才更为重要。 要是让他选,他真巴不得继续像小时候那样,跟着自己父亲在柳家厨灶上忙活。 柳玉梅正在给阿璃梳头,见李追远来了,很是干脆地把梳子递给少年: “你来,我上去让它们静一静。” “好的,奶奶。” 李追远接过梳子,帮阿璃梳头。 镜子里,阿璃浮现出笑容。 柳玉梅瞧见了,只是笑笑,她已对此不再吃味了。 她不由想起南通那个姓李的老东西,总是喜欢嘀咕自己是个“市侩的老太太”。 李三江那家伙,好像还真没嘀咕错。 说白了,女婿在女方家的地位与待遇,是靠自己本事和能力争取来的。 这个道理,就算是在龙王家,也不能免俗。 柳玉梅上了楼,等她再下来时,李追远已经帮阿璃梳理好了头发。 随后,少年牵着阿璃的手,去操场上散步。 他们回来时,早餐也顺势开始。 都是简单的小菜早点,主食无非是粥、面、馄饨,但每一样,都用料讲究,极其用心。 毫不夸张地说,厨艺比刘姨都要好很多,毕竟刘姨只是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全天候就只忙活着做饭一件事。 儿孙媳妇们一个个端着小菜小碟地进来放下,算是老人故意让她们露个脸。 到最后,老人束手弯腰,在旁边安静站着,静候桌上人的需求吩咐。 老太太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卸下了肩上重担,家里日子也比过去有了奔头,人,也变得更随和了一些。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汤包送到李追远碗里:“马家的面点功夫,可是整个金陵一绝,你尝一下。” 李追远咬破一边后,吸着汤汁,吃完一个后点头: “嗯,很鲜美。” 旁边老人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是面露微笑。 柳玉梅笑道:“不错,手艺倒是没落下。” 老人回道:“可不敢落下,保不齐老太太哪天忽然再想起这一口,要是让您没能尝到以前的味道,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柳玉梅从口袋里随手抓出一把金瓜子,放在了桌上。 “分给媳妇们。” 老人忙摆手道:“老太太,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柳玉梅:“看来是家大业大,瞧不上这点了。” “怎敢忘本,怎敢忘本,要天打雷劈的。”老人马上将金瓜子小心翼翼地扒进手里。 纯按重量来算,这金瓜子倒不算什么,只是每一颗都造型精致,工艺价甚至超出了金价本身。 “我们就在外面候着,您随时吩咐。” 老人是知礼数的,双手捧着金瓜子,倒退着出了餐厅。 柳玉梅喝了口粥,说道:“晓得你不喜欢这一套东西,但想来阿婷也提醒过他,他已够低调了,但阵仗还是高了些。” 李追远微笑道:“我能理解。” “你若喜欢,以后就让他接着送餐食,如何” “我还是更喜欢刘姨做的,有家的感觉。” “呵呵,其实,阿婷的厨艺,也是跟人家学的,人家这一脉,以前就是在我老家专司灶台的,他家的手艺,才是我柳家的味道。” “原来如此。” “唉,不仅是灶台上的,就是戏班子、裁缝班子、花匠园艺等等这些,以前也都是家养的,专供自家使。 这放在过去,是常例,只不过现在,也着实用不上这些了。” 老太太说这些时,语气里没有落寞,只有追忆,像是在和小辈们讲着过去的故事。 李追远开口问道:“三楼那里……” 老太太直言不讳:“本是为你准备的,等阿力阿婷他们犁地回来后,再让阿力把那些东西送回老宅去。” “您的爱护之心,我记下了。” “是不是还有后一句” “没有。” “你小子。”柳玉梅摇摇头,“有时候我在想啊,他们为什么独独把我留下来,他们自个儿都去死了。” “奶奶……” “后来,我就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合着是他们觉得我还没脱离低级趣味,把我留下来,更好守着家呗。 有些事儿,他们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但他们晓得,我能做出来,我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讲理的主儿。 真逼急眼了,大不了拉着大家一起鱼死网破,可不想守着那些劳什子的狗屁规矩道德名声。 怕也就是因为这样,那些家族门派,才对咱这破落户还真有些忌惮,不敢真打将上门来吃绝户,因为他们晓得,这家里有个逼急了会发疯的老太太。” 李追远坦然一笑,道:“我觉得您这么做,没什么不对的。” 柳玉梅玩味道:“这可不像是他们会说的话。” 李追远:“因为我相信您能管束好范围,报复时不会伤及无辜。” 柳玉梅叹了口气:“呵,这味儿又对上了,无趣。” “奶奶,我今天要回一趟南通。” “学校寒假这么快” “朋友家里闹了点矛盾,请我去处理一下。” “夫妻矛盾” “嗯。” “有意思。”柳玉梅眼里流露出玩味,“请你去调解夫妻矛盾” 老太太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个画面。 要是以前这孩子,跟个七窍玲珑心似的,倒也无妨。 但她早就看出来了,不知何时起,这孩子已不再对任何人,都保持一副开朗明媚姿态。 “是白家的事。” “哦,是那小子的事” “嗯。” “这用得着你去跑一趟么眼瞅着快过年了,让那小子给那边传个话,过年让阿力带着礼,再去她们镇上走一趟。” “他怕是不愿意的。” “哟,这是真处出感情了” “应该是的。” “那小子,倒也是个有趣的愣种。” “主要他现在进不去,想传话也传不了。” “那你派个人跑一趟就是了。” “我的人现在大部分都躺着。” 柳玉梅看了看家里,家里那两位现在也不在家。 李追远:“反正现在手头空着,我就自己跑一趟吧。” “晓得你意思了,你是真拿那小子当朋友,不过能让你看上眼的,也不会是普通人,那小子,应该也是有气数的。” “我没想这么多。” “无心插柳才能成荫。” 饭后,李追远和阿璃进了书房,他对阿璃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也说出了自己关于魏正道的猜测。 阿璃听完后,拿起画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意地描画了几下,这是草稿。 草稿上,一个少年站在那里,背后有一道大人的影子。 “我觉得很不错,就选这个设计。”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草稿图四周,这幅画的难点在于,该如何处理这大片的留白。 凸显意境的画法不是不可以,但拿来当记录用的话,还是需要足够多的细节填充。 “我处理完南通的事,就回来。要是耽搁久了,可能就不回来了,到时候我求老太太,带你回南通,我们一起过年” 李追远虽然平时没按照本班课程表上过课,但大学课程,他还是选修了不少。 不过已临近期末,很多课都结课了,尤其是他喜欢上的那些教授的课,基本都没课时了。 既然如此,继续留在学校里,意义本就不大了,他又不用去期末考试。 因为罗工的关系,学校对他这方面很宽容,不过可能不排除,下学期他得代表学校去参加一些竞赛。 阿璃笑了笑,她答应了。 过去这段时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男孩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 李追远走出院子时,看见老人领着儿孙媳妇们正在搬中午的食材,食材应是儿子或者孙子们送的,但除了他以外,不适合男丁进院子。 “哥儿,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您不用管我,按老太太喜好准备即可,我要出门一趟,近期不在家吃。” “哥儿是办大事的人,您忙。” 等李追远与其错身离开后,老人才转过身,弯着腰对着少年背影说道: “秦淮松香楼,哥儿哪日有闲,求赏脸进来喝茶,我带着崽子们给哥儿表表孝心。” “我记下了。” 等李追远走远后,老人才直起了腰。 儿孙媳妇们面面相觑,老人是家里的话事人,有手艺有地位,饭庄子还在他手里,所以平日在家中地位极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自打今儿个来这里后,老人像变了个人似的,要是只对那老太太那般恭敬就罢了,毕竟是解放前的主仆关系,可犯得着对这少年也如此卑躬屈膝么 老人摸了摸胡须,他自然瞧见儿孙媳妇们眼里流露出的不解,但他懒得解释。 老太太吃个早餐,桌上就三人,一个是老太太亲孙女,另一个就是这少年郎。 这样的人家,莫说是以前就有香火情在,就是没甚关系,那也得努力侍奉好。 世间多少人一辈子忙忙碌碌,只为那碎银几两,可这样的人物,人家哪怕只是指缝间流淌出一点,你只要接住了,怕不是就能立马得个家宅平安啊。 “把哥儿的模样记在心里,哪天哥儿真来了,就算那时我已经不在了,你们也得陪着你们男人,给我好生伺候好人家。” 众媳妇们马上称是。 老头看了看前方的老太太家院子,这里不方便发作,更不能喧哗,但心里已下定主意,回去后得让儿孙带着各自媳妇们,跪在自己面前,自己再好生严厉叮嘱一番。 一个个平日里庙里香火供得勤,为争个头香不惜代价,想着自己儿孙前程,想着自己无病无灾,可拜那泥胎蜡像哪有拜这世间真龙有用 “记住,还是和早上一样,只干活别说话,管住你们的嘴,别扯那些是非,这几日谁给我出了岔子,遗嘱上我就给你们除名!” 他是知道这帮媳妇们平日里嘴巴到底有多闲不住的,能叽叽喳喳个不停,可别真聊起家里什么事,让老太太听着了以为自己在挟做饭之情求报。 有些东西,上位者可以给你,但你不能主动开口要。 听到遗嘱,众媳妇们马上点头,这次头点得比之前更用力得多。 不过,让老人没料到的是,他们刚进院子,就看见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往院子里石凳上一坐,指了指里屋: “去,取些瓜子果盘来,陪我说说是非。” 众媳妇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集体看向老人。 老人忙摆手道:“还不快去,陪老太太聊聊天解解闷,你们平日里嘴巴不挺碎的么,这不派上用场了。” 瓜子果盘取出来了,见媳妇们放不开,柳玉梅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 “放开了说嘛,说点家里的弯弯绕绕破事,我爱听,谁说得多谁说得好,我让小马儿遗嘱上给你们加分量。” 老人闻言,自己先笑了,然后快速摆手催促道: “快,拿出你们看家本事来,把舌根子给我嚼起来。” 屋内。 阿璃走上二楼,来到柳玉梅常待的那处开间。 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然后走下楼,回到自己的书房。 书桌前,放着一张空白画纸。 女孩坐下来后打开信封,里头是一迭厚厚的照片,全是灭门惨状,血腥恐怖。 阿璃一张一张看着,不时拿出照片,在画卷角落处比划一下。 这上面的惨景,她当然是不害怕的,毕竟她自小经历目睹的,都是比这照片上更恐怖无数倍的画面。 但对自己的画本框创作,她是认真的。 她觉得,这些照片里的景象,很适合画到这幅画上,正好填充那大面积的留白。 不过,只是单纯照着照片里的画,也不太合适。 得把这一家家的人,从照片里抠出来,让他们更和谐整齐地复现在画里,这样整体构图才好看。 女孩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思考排版时,她“梦里”的大雾,开始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往后退。 …… 商店地下室。 刚听完小远哥说要回南通的事,谭文彬就忍不住笑道: “哈哈,我亮哥这是食髓知味了呀!” 顿了顿,谭文彬又调侃道: “还记得当初定下条约,说几年去一趟来着合着这条约保护的是白家娘娘。” 阴萌瞪了谭文彬一眼,道:“哪有你这样弯酸人家的。” 谭文彬无所谓道:“我又没当面说,背后蛐蛐一下怎么了。” 床边坐着的林书友开口道:“我陪小远哥一起回去吧。”谭文彬对着林书友竖起三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林书友:“三。” 谭文彬:“再给你一次机会。” 林书友:“四!” 谭文彬:“你去个屁,眼睛还没恢复呢,你让小远哥给你当盲杖使” 润生现在还在昏迷,就算醒来了,也得瘫上很久,下不了床。 阴萌说道:“其实,现在就我能陪着小远哥去了,但小远哥让我留下来照看你们这些伤病号,要不,我再和小远哥说说” 先前在这里说这件事时,李追远直言,这次他要一个人回家。 一是这一浪刚过,连续两次极限提前,除非他再次主动去抓邪祟,否则下一浪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很快过来。 再者南通有桃树下那位在,也是比较安全的。 谭文彬摇摇头:“你不留下来,小远哥对我们这些伤病号不太放心。” 林书友:“但小远哥身边没人用,也不太合适。” 谭文彬:“确实不合适,但谁叫我们现在没办……” “哔哔……哔哔……哔哔……” 传呼机响了。 谭文彬看了一下传呼机,笑道:“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人手自己送上门了。” …… 熊善瘦了很多,穿着还是以前的衣服,风吹过时,有些摆荡。 梨花胖了很多,不仅脸上圆润了,连胸前也变得比过去更为鼓胀。 俩人穿着都很朴素,蹲在学校大门口的花坛边。 梨花侧过身,借用丈夫身子挡着,给孩子喂奶。 进出的都是大学生,大家都很有素质地挪开视线,不往这里看。 熊善从兜里掏出烟斗,开始往里头塞起烟丝。 梨花轻轻撞了他一下,提醒道:“忍一忍,别待会儿身上有味儿。” 熊善点点头,将烟斗收了起来。 他老了。 这是李追远走到校门口,看见熊善时的,第一感觉。 初见时,熊善身上依旧满满的草莽气,有一种天老大我老二的傲。 这股气其实在桃花村事件里,就已经被击散了,现在,更是彻底找寻不到。 这意味着,他已经二次点灯。 认输了,也是认命。 人一旦认命,自然就萎靡了下去。 以前会较真的事,现在就看开了,以前会生气的事,这会儿也学会了淡然。 相似的感觉,李追远在秦叔身上也能看见些许。 秦叔当年走江时,担负起秦家复兴的希望,肯定也是锐力进取,气势正盛。 也因此,很多走江者,是无法接受失败的,他们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卸下那口气。 历代龙王家走江者之间的对决,更是如此,这才造成了代代血债。 而且,看熊善夫妻俩那种完全放下的精神状态,想来,针对那三家的复仇,应该也是进行得很彻底。 失去家族核心成员的老天门三家,根本就挡不住这对草莽夫妻的报复。 他们夫妻俩,是报完仇后,才按照约定,联络起的谭文彬。 李追远走出校门,熊善和梨花见到了,马上起身迎过来,正欲行礼时,被李追远拦住: “不拘泥这些了,我带你们回南通。” “好好好。”熊善赶忙点头。 梨花则有些受宠若惊,没料到竟是李追远亲自接待和安顿他们。 谭文彬为自己叫的车已经在前面等着了,是一辆出租车。 司机叫刘昌平,与谭文彬认识,据说因为谭文彬坐了他的车,他才认识了自己的小护士对象。 包运营车辆价格自然不会低,但钱多钱少是次要的,主要是司机人得踏实可靠。 谭文彬作为龙王船头吆喝,安排布置这些事,本就是他的职责。 出租车司机是会聊天的,熊善更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二人很快聊得十分热络。 李追远不怎么插话,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安静看着风景,心里思虑着白家镇的事。 这次回老家,不仅仅是出于自己和薛亮亮之间的私人关系,而是担心白家镇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变故,可能会导致局面糜烂。 作为南通捞尸李,于情于理,都得回去看看。 刘昌平:“这孩子真乖唉,不哭也不闹。” 梨花:“那可不,我儿子打小就乖。” 像是听到有人提起了自己,孩子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车上,除了李追远,其他人都笑了。 很难有人能拒绝这么会应景会配合的孩子。 李追远也察觉到了,孩子身上有一股封印气息,熊善是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把孩子的灵觉给封印了。 车至南通地界,来到石南镇上。 李追远抬手示意刘昌平,继续往北,来到石港镇上,这里商店多。 走进衣服店,李追远开始挑选起了衣服,他选买得很快,因为他记得太爷的身板尺寸,可以在脑子里根据店里衣服款式直接套,是否合身是否合适,一目了然。 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金陵回老家了,上次谭文彬还带着周云云单独回来过,所以金陵特产没必要再带了。 给太爷选了两套正装,又选了两双鞋。 得亏阴萌不在这里,要不然她能亲眼目睹什么才叫真正的杀价。 李追远不在乎这点钱,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被当冤大头占了便宜后,老板在店里回味自己时还骂一句虎逼。 主要这年代的衣服市场,风气浮夸,价格标签跟闹着玩儿似的。 没经验的愣头青才对半砍,有经验的都是先抹去最后一位的“0”再对半砍。 店主也知道你要砍价,那就故意把标签价格写得高高的,既抬高了自己的利润空间,也满足了顾客砍价的情绪价值需求。 只是,李追远根据相学,几句对话下来,就能看出进货价,然后直接说出进货价再添一点辛苦钱。 因为他说得实在太准,准到店主都愣住了,不好意思表演“哎呀这价格太低了,都赶不上我拿货价”,只当这孩子家里也是做服贸生意的,甚至还想拉拉关系。 熊善和梨花全程跟着少年买衣服,这一幕,对他们的冲击感,是巨大的。 未来的龙王,亲自买衣服,还砍价 这话说出去,江湖上的人绝对不会相信。 李追远相信,李兰也不会相信。 其实,他骨子里还是排斥做这些事的,但在可克服阶段。 经历了梦鬼事件后,李追远觉得自己的病情,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固。 买完衣服鞋子后,李追远又去买了些太爷平时喜欢的烟酒。 没让熊善帮忙提,李追远自己提着东西走出百货商店大门时,站在台阶上,面对外头的阳光,脑子里不禁产生了些许晕眩。 他还是不适合做这种事的,但他就是要做。 李追远思考过,要不要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也买套衣服,思考的结果,是不能买。 虽然这么讲有些绝情,但事实就是,给太爷买东西时的痛苦感,他能克服。 但给爷爷奶奶买东西,脑海中浮现出把礼品交给他们时,他们高兴的神情,自己就开始冒起了虚汗。 要是全程演戏,那真的无所谓,问题是,他现在尽可能地不去演戏。 其实,这种痛苦,他也能尝试去克服一下。 只是在太爷眼里,自己的钱全是他给的,自己拿他的钱去给别人买东西,太爷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舒服。 然而,既然思虑到了这一层,不给买也不合适。 要不然,自己这做得,连李兰都不如,李兰都晓得每个月固定打生活费,逢年过节寄送礼品呢,虽然肯定是她秘书负责安排的。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那就先回太爷家,然后征求太爷同意,再去给爷爷奶奶买衣服去。 先后顺序一变,太爷心里就不会有芥蒂,只会觉得自己懂事孝顺。 反正,事情必须要亲自经过自己的手,这种痛苦感,自己必须要体验一下,不能躲避。 坐进车里,李追远低着头,伸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 他发现思考斟酌这些亲戚送礼关系,比琢磨对付江水的浪花更费劲。 刘昌平发动车子,又驶回石南镇,进入思源村。 村里道路被拓宽了,原本的石子路,现在变成了双向的水泥路,而且从村道上通往太爷家里的道,也被重修了一遍,现在不用把车停入田里,可以直接驶上太爷家门口的坝子。 熊善和梨花是怀着极其激动忐忑的朝圣心情过来的。 见车子是真的驶入了村里的一处民居,二人眼里都流露出了惊愕,惊愕过后,是更加的凝重。 这才是真正的底蕴,不是深藏不露,而是平静自然。 要真是什么祖宅秘境,反倒是失了下乘。 李追远下了车,有些奇怪,没能听到来自太爷的呼喊声。 他回来前,谭文彬是给张婶小卖部打过电话的,太爷知道自己今天回来,肯定会在家等着自己。 一楼,萧莺莺正坐在里面给纸人上色。 自打她来了后,李三江家的纸扎生意,红火异常,因为这里的纸人做得更真更细腻。 萧莺莺放下毛笔,扭过头,看了过来。 她的注意力,即刻被熊善和梨花所吸引。 夫妻俩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头死倒! 即使已二次点灯退出江湖,但好歹是曾经的江湖行走,本能反应还在。 萧莺莺也是神情一滞,身体站起,快速后退到墙角,然后一个闪身,向上倒爬,来到上方角落。 李追远开口问道:“我太爷呢” 熊善和梨花马上收敛起气息,面露讪讪。 萧莺莺也从房梁上下来,回到先前板凳处坐下,拿起画笔,一边继续给纸人上色一边回答道: “喝醉了,睡了。” 李追远上了二楼,熊善和梨花留在楼下,刘昌平蹲坝子上抽着烟。 推开卧室门,李追远看见躺在床上鼾声震天的李三江。 虽然睡觉打呼噜不是好事,但听这中气十足的呼噜声,太爷的身体仍很是硬朗。 走到床边,帮太爷盖了一下被子。 太爷睁着醉眼朦胧的眼,对着李追远笑:“小远侯啊” 然后,他又歪头睡过去了,估计以为自己是喝醉了做了梦。 李追远走出太爷卧室,来到隔壁,也就是自己卧室。 门开着,李追远看见薛亮亮坐在椅子上,左手握着白酒右手握着酒杯,还在这儿自斟自饮呢。 “小远,你终于回来了,小远!” 薛亮亮显然也是醉了,见李追远回来,他放下酒瓶和酒杯,站起身,然后只觉天旋地转,站不稳当。 李追远顺势一推,将他推向床那边,薛亮亮踉踉跄跄地来到床边,“啪”一声摔在了床上,直接趴着睡着了。 没办法,李追远只能帮他也盖了被子。 接了薛亮亮电话求助后,李追远答应他自己会回来,让他先到太爷家等自己。 谁成想,太爷看见薛亮亮来了,就中午与他一起吃酒。 酒配故事,越喝越有,再加上薛亮亮又刚为情所伤,两人就这么喝高了。 行吧,那就先这样吧。 李追远下了楼,指了指梨花怀里的孩子,又指了指萧莺莺。 “孩子交给她。” 梨花咽了口唾沫,啥,把孩子交给一头死倒 放过去,谁敢当自己面说这种话,那自己绝对会认为这人疯了,然后顺便拧下他的脑袋! 可既然是李追远发话,梨花不得不从。 见自己老婆动作慢了,熊善还推了一下她,催促道:“快点,愣着干啥,要去干正事了。” 他看得更透一些。 傻媳妇儿,你还怕人家打你儿子的主意这不求之不得么! 梨花明悟过来,将孩子放在了萧莺莺身侧的凳子上。 萧莺莺看都没看,继续专注认真地给纸人上色。 李追远随即示意刘昌平开车,载着自己和熊善夫妇,来到大胡子家。 四人路上吃过午饭了,这会儿也没到饭点,自是不饿的。 另外就是,要想把熊善夫妻安置在太爷这里,太爷这儿倒不是什么问题,只会高兴自己又多了两条踏实能干的骡子。 但这土地庙,可不能不拜。 俩人刚退出江湖,江湖习性和本能尚需时日褪去,保不准在这里行了冲撞之事,最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两只被剥了壳的白灼虾。 四人坐车离开后,萧莺莺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她扭过头,看向身侧的孩子。 孩子正吮着手指,对着她咧嘴笑。 萧莺莺伸手将孩子抱起,然后在怀里缓缓摇动。 孩子笑得更开心了,然后习惯性地伸手,去抓萧莺莺的胸口,这是要吃奶奶。 萧莺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抓住孩子的手,将其放回去,可孩子锲而不舍,萧莺莺只能不断地与其周旋。 最后,萧莺莺生气了,目光一瞪,原本正常偏白的脸色刹那变青,头发开始变长,湿漉漉的水汽弥漫而出。 孩子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更大的笑声,以为是在和他玩逗花脸。 萧莺莺身子一颓,脸色和头发全部恢复,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然后继续晃着。 刘昌平留在车旁边抽着烟,李追远领着熊善夫妻来到大胡子家坝子上,面对桃林。 李追远:“这里埋着一位前辈。” 熊善夫妻马上开始行礼,倒是没天真地询问,这位被埋着的前辈是死是活。 因为要是死透了的,压根没必要特意带他们过来一趟。 桃树林里一片寂静。 李追远提醒道:“你们在这里住下后,抽个时间,在这儿做个祭,然后逢年过节或者没什么事做时,也可以来烧烧纸拜一拜,礼多人不怪。 因为它在,才能守护家宅平安。” 熊善、梨花:“我等记住了。” 虽未直言,但能让龙王家的说出“礼多人不怪”,足可见 或许,这里埋葬的所谓前辈,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看门护宅的可怕凶兽! 李追远:“走吧,去江边。” 刘昌平开车,按照少年的指引,载着众人来到江边路上。 到达目的地后,李追远示意刘昌平把车开远一些,刘昌平很好奇,但还是照做了。 李追远带着熊善和梨花走到江边,这会儿已接近黄昏,江水开始一浪一浪地向岸上扑打,溅起一片一片的白沫。 曾经,就是在这里,李追远目睹秦叔脱去衣服,纵身跳入江中。 而当时的自己,只能留在岸边,守着衣服。 现在,故地重游,还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记得当初,自己还和亮亮哥一起在家中布置下小供桌,只为与某位白家娘娘了结因果,求她不要纠缠。 但这次,没有设下供桌,没有点燃蜡烛,更没有供品。 李追远抽出一张黄纸于身前,黄纸自燃。 少年沉声道: “白家人,即刻出来见我!” 话落,丢出黄纸,黄纸飘入江面,没有熄灭,而是快速沉底,甚至能在岸上,瞧见那继续发散且不断下降的亮光。 不消多时,江面上涌出气泡,紧接着继续上涌,如同喷泉般立起,渐渐可以看出里面似有一位身穿红色嫁衣头戴凤冠的女子。 “我受人之托,前来问询一事,薛亮亮,为何不得下来” “只因奴家,已有身孕。”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4章 怀孕了 在回老家的途中,李追远其实就设想过这一可能。 因为白家招婿的目的,就是这个。 按白家镇传统,赘婿上门后,当其所嫁的那位白家娘娘受孕成功时,赘婿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如果诞下的是男孩,男孩也会被处理掉,只有诞下的女孩,才能成为白家镇的一份子。 所以,正常情况下,薛亮亮现在,其实已经该死了。 他之所以还能一次次跳江,只是无法入门,却并未遭遇危机…… 一是因为当初秦叔曾打入过白家镇,就差一点时间,就可以将整个镇子打穿; 二是因为,这位白家娘娘,怕是已经嗅到了自己的身份,并对此深以为忌惮。 历代白家镇赘婿里,薛亮亮的婆家地位,已经是最高的了,这是因为他有一个极其强势的娘家。 李追远:“所以呢” 新娘开口道:“请您见谅,我白家镇自有传统在。” 李追远反问道:“哦,你们还打算杀了他” 新娘:“未曾,也不敢。” 李追远再次反问道:“那你们的传统,这会儿又跑哪里去了” 新娘:“特殊之时,自当行便宜之事。” 李追远继续反问道:“所以,这传统压根就不存在。” 新娘沉默了。 李追远:“回话。” 新娘:“我白家,已给出足够尊重与礼遇。” 李追远:“不够!” 新娘再次沉默,寒冷的眼眸,透过水幕,看向站在岸上的少年。 熊善当即向前一步,呵斥道:“放肆!” 江面上,立即浮现出十二只稻草人,全部抬头,将那新娘围住。 新娘闭上了眼,语气中透露着一股无奈:“您想如何” 李追远摇摇头:“我懒得想。” 新娘:“您这是在强人所难了。” 李追远微笑道:“当初,也没见你们多通情达理。” 新娘:“我们,有过协议。” 李追远:“协议,是与我签的么” 新娘:“您这样,我白家无所适从。” 李追远:“因为,你们还未正确摆放好自己的位置。” 新娘:“请您明示。” 李追远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然后朝着江面上丢了过去。 “啪。”一声,石头落水,溅起水花。 “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们,甚至,我都不希望你们存在于南通地界上。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栅栏。 一个栅栏是,白家曾说过,所有白家娘娘不得再上岸。 另一个栅栏,就是我那位一有空就喜欢回南通跳江的朋友。 第一个栅栏破烂不堪,拦不住我,因为我不喜欢来自活人的承诺,在我眼里,死人才会永久的信守诺言。 第二个栅栏,确实让我有些难办。 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把这第二个栅栏搬走,我会很感谢。” 李追远从未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是来调解夫妻矛盾的。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需要靠讲理来化解,但前提是,双方都是讲理的人。 白家,显然不是。 李追远从小就喜欢观察人,去剖析他们的行为逻辑,好去理解和模仿。 他发现,现实里,不喜欢讲道理的人,往往智商表现不高。 但这一类人,往往又对一件事很是敏感,那就是——生存危机。 当遇到生存危机时,他们立刻会变得很聪明很警惕,然后靠本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简而言之,就是有些人,你要是真把他们当人看,不仅你会不舒服,他们更会感到不适应。 正如柳玉梅对白家的称呼:一群躲在江底下做着成仙梦的白老鼠。 新娘消化了少年的话,对着少年轻轻一福: “奴家,晓得了。” 李追远留意到,她两次自称“奴家”。 一次在开头,说自己怀孕了。 一次在这里,说自己知道了。 这两句话,她是以自己个人的身份来说的,至于中间的对话,则是代表整个白家镇来说。 这不由得让李追远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是白家镇里地位最高的白家娘娘,听亮亮哥说过,他找到她时,她的棺材被放置在白家镇祠堂里。 而其余白家娘娘,则都坐在镇上民居内。 并且,她能下令让所有白家娘娘不得上岸。 但有些时候,哪怕地位最高的那个,也会身不由己。 她权力与地位的法理性来自于白家传统,所以她没办法带头去破坏这一传统。 除非,出现巨大的外部干预力量,让上下觉得,妥协是必须要接受的现实。 她本可以事先与薛亮亮把事情说清楚,但她却选择什么都不说,连人都不见。 这不是逼着薛亮亮去找外援么 呵, 要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亮亮哥还真和这位白家娘娘,处出了真感情 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发生在薛亮亮身上,却又让人觉得很正常。 因为他李追远本人,绝对是世上最难相处的一类人之一。 可即使如此,依旧在河堤工地夜宿时,因薛亮亮演讲时的那句“我的未来在祖国的西南”,而产生了好感与好奇。 早上餐桌上,老太太听说自己要来调解夫妻矛盾时,那眼神可是诧异得很。 是啊, 换做其他人,自己怎么可能愿意专程跑过来,就为了处理这种事 只能说,有些人,他身上就是带着这种特质,走到哪里,都能发出吸引人的光芒。 一念至此,李追远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因为自己很可能被利用了。 而且这种利用,只有在结束时,你才能知道,根本就无法事先察觉,就算察觉了,你还得必须配合着来。 甚至,你根本就无法得到准确答案。 因为接下来这位白家娘娘无论对薛亮亮做什么“柔情蜜事”,都可以解释成屈服于龙王家的淫威。 哪怕,她亲口承认说是故意的,也没用。 李追远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新娘往后退了三步,身上的水幕追随她移动。 她跪了下来,上半身挺直,双手呈拱形,先抬至额前,右手在外左手在内,再将双手下拜于腹部位置,这是在行肃拜礼。 古时女子身上首饰众多,就以此礼拜长辈或尊者。 李追远对她挥了挥手。 新娘身体缓缓下沉,最终,没入江面,风平浪静。 “走吧。” 李追远转身离开,熊善和梨花对视一眼后,跟了上去。 坐上车后,刘昌平开车,将众人又送回到了李三江家。 刘昌平被要求开着车去石港镇上加油,顺便在镇上找个旅馆住下来。 熊善和梨花,则被李追远安排进了西屋。 东屋是阿璃和柳玉梅曾住的地方,一直被锁着。 太爷说过,这东屋得一直锁着,直到确定那位市侩的老太太不会把孙女许给自家小远侯。 李三江年轻时不仅闯过上海滩,还参加过三大战役。 你要说他真瞧不出柳玉梅平日里的那副细节做派背后寓意着什么,那也不太可能。 在李三江的为人处事哲学里,跟有钱人,谈钱没什么意义,得多谈谈念想和感情。 至于萧莺莺,李追远原本以为她会住西屋的,事实并没有,她晚上睡一楼棺材里。 因为以前润生和谭文彬就爱睡棺材,冬暖夏凉,所以李三江对此也没当一回事。 中间出了点小小的波折,那就是梨花的孩子,也被萧莺莺带进棺材了。 梨花推开棺材盖,看见里头躺在死倒身上睡得正香的儿子。 这孩子,刚出生,就被爹妈带着一起行走江湖,那是真的见过世面。 梨花伸手想要把儿子抱出来时,萧莺莺忽然睁开眼。 不过,她也没做阻止。 梨花将儿子抱起来,摇了摇,亲了亲。 耍玩一番后,梨花又将儿子放回进棺材里。 萧莺莺眼里似有不解。 梨花笑了笑,帮他们把棺材盖合起来。 当你迈出第一步,接受一种新事物后,你的接受度,会以可怕的速度提起来。 白天梨花还对让死倒帮自己带孩子感到无比荒诞,晚上她就觉得这很不错了。 有人帮你带孩子,那自己正好可以和丈夫好好去西屋过一过二人世界。 李追远上了二楼,经过太爷门口时,听到了太爷的鼾声。 估摸着,太爷得睡到天亮才会醒。 倒是自己房间里,没有鼾声。 推开门,看见薛亮亮坐在床边,双手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正小口小口地嘬着。 “小远小远!小远……” 从疑惑到惊喜再到忧伤。 当薛亮亮放下茶杯想要冲过来时,李追远抬起手,做了个止退的手势。 “酒气重,臭的。” 薛亮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打开了房间里的门窗,让其通风散味。 李追远走出房间,在露台上的藤椅上坐下。 薛亮亮端着一个脸盆走出房间,一边哼着歌一边去洗澡。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很简单,小远深夜才回来,一回来就嫌弃自己身上酒气,说明事情办好了。 洗完澡后,薛亮亮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整个人都显得清爽多了,就是有些胡子拉渣。 而且细看下来,这大半年,他一直跟着罗工在各处工程上跑,风里来雨里去,曾经的稚嫩书生气已经被沧桑和棱角所取代。 唯一没变的,是他的眼睛里,依旧有光。 “亮亮哥,你酒量不错。” “嗐,在工地上练出来的,以前听人说喝酒能解乏,还不理解,现在懂了,我这还算好的,一线的施工人员更辛苦。” “不容易。” “不用急着同情我,你小子也快了,年后有个大工程要正式开始了,移民工作已经在陆续筹备中了。” “要移走很多人么” “嗯,很多人会因此背井离乡,他们的家园,将被淹没于水底,无法再见天日。” 李追远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明月。 薛亮亮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所以,我们的责任很重,不把这个工程做好,我们对不起上上下下如此巨大的付出与牺牲。 那一张张规划图纸,就是压在我们肩上的担子,这是一种可以触摸得到的使命感。” 薛亮亮抖了抖烟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说起这个时,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目的,或者,是不好意思在如此严肃的话题中突兀地提起个人的私事。 “下学期开学后,你在学校里的时间,就不会太多了,罗工肯定会抓你的壮丁的。” “哦。” 李追远点点头,对此,他早有预料,要不然报这所大学做什么。 薛亮亮连续抽了三根烟,等到他将第三根烟掐灭时,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子情绪,终于变淡了。 “那个,小远……” “你居然能忍这么久。” “不矛盾,个人幸福融入祖国的建设发展嘛。” “天亮后,你就可以继续去跳江了。” “是出什么事了么” “好事。” “好事” “你要当爸爸了。” 薛亮亮整个人僵在那里许久,然后忽然捂住嘴,生怕吵到别人的他只能压抑住自己的笑声,在原地开始蹦跳。 李追远将脑袋靠在藤椅上,晚风带着寒意,吹动他的头发。 薛亮亮伸手抓住李追远的胳膊,晃了晃,说道:“小远,你知道么,我要当爸爸了!” “啊,真的么真是恭喜你。” “哈哈哈!” 薛亮亮再次捂着嘴,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好不容易,他彻底平静下来,开始不断深呼吸。 “小远,那为什么” “不用计较这些了,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 “好,我知道了。”薛亮亮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藤椅上,一起静静地看月亮。 过了好一会儿后,薛亮亮开口问道: “小远,你说我孩子以后得叫什么名。” “问润生哥吧。” “让润生取名那个,我的意思是,你帮我先取一下,你小子脑子里记得的古籍多,帮我取个有寓意的,男女都各取一个。 哦,对了,第一胎是姓薛的。” 薛亮亮对这一点很在意,因为这意味着他不是上门女婿,虽然女方从不出来,次次都是他主动去上门。 “哥,你自己取吧,我不合适干这个。” “啊,好。”薛亮亮叹了口气,“好梦幻啊,我居然要当爸爸了,你说我爸妈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不会……” “被吓死。” 薛亮亮笑了笑,然后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李追远站起身:“我要去休息了。” “嗯,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 李追远向屋内走去。 “谢谢你,小远。” …… 翌日早晨,李追远起床后,没能在房间里看见亮亮哥。 他相信,亮亮哥现在肯定也不在家里。 端着塑料盆准备去洗漱,刚出门,就看见李三江坐在藤椅上,抽着烟。 大早上的,风凉,李追远知道太爷是晓得自己回来了,就故意坐在那儿等自己睡醒出来。 “太爷。” “小远侯。” 李三江马上掐了手中刚点起来的烟。 将少年抱起时,他用力掂了掂: “太爷我快抱不动喽。” “可以用背的。” “呵呵。”李三江将李追远放下来,“洗漱去吧。” “嗯。” 李追远刷完牙,正倒热水准备洗脸时,看见太爷穿上了他昨日买的正装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另一套。 “合身,合身得很,我们家小远侯是会买东西的,太爷我很喜欢。” 李三江对着李追远原地转了两圈,说道:“我再换上这一套给你看看” “好呀。” “你等着。” 李三江进了屋,把另一套换上走了出来。 “这一套更有派头,穿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村长驾到哩!” “太爷,我桌上有钢笔,您可以拿一支,挂胸口袋子上,就更像了。” “好,听我们小远侯的。”李三江真就去了少年房间里,选了一支看起来最便宜的钢笔,挂在了胸口口袋上,再负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李追远:“村长爷爷好。” “哈哈哈!” 按常理说,小辈给长辈买礼物,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这世上,能够做到主动给予肯定回应,提供给小辈情绪价值的长辈,比例其实并不大。 大多数长辈在这个时候,只会本能性地去进行败兴。 李追远和李三江一起下楼去吃早饭。 早饭是梨花做的,一人一大碗生烫牛肉粉,再配一碗蛋酒。 至于辣椒,则根据自己口味来加。 熊善那一碗里,是红通通的辣子。 李三江昨儿喝醉了早早就睡了,所以天没亮就醒了。 熊善夫妇是第一天来人家家里,为了图一个好印象,自然也就早早起来了。 梨花去主动扎起了纸人。 这种手艺,对于他们夫妻俩来说,也算是一种基本功了,之所以平时用辰州符时选用稻草人当傀儡,也是因为稻草方便取用。 不过,等萧莺莺准时准点起床,抱着孩子从棺材里出来时,面对梨花已经做好的一排惟妙惟肖的作品,她冷冰冰地说道: “这种款式卖不出去。” 每个地方有自己的民俗文化,不同风格的纸人,哪怕你做得再好,附近村镇的人也不会买。 梨花只能先抱过孩子,边给孩子喂奶边跟着萧莺莺学习。 至于熊善,他早早地扛着锄头去屋后地里忙活了,忙活了许久,才被李三江告知,屋后那块田,是别人家的。 老实说,李三江对这对夫妻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觉得蠢蠢的。 好在,虽然做得不对,但至少眼里有活儿。 李三江也清楚一个道理,骡子不能太聪明,太聪明的骡子会偷懒,不会踏实干活。 既然是自家小远侯介绍来的,那该收还是得收的。 谈工资时,李三江故意报了个低价。 夫妻俩一口同意! 这倒是把李三江给弄得不好意思了,工钱这事儿,不该互相拉扯一下么,自己报个低价,你们得往上抬啊。 可既然人家已经答应了,自己再去抬工钱就显得有些虎了,就明说了好好干,逢年过节时都有红包利钱,他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把工钱补给他们。 李追远见熊善夫妻已经融入了这里,他也就放心了。 这对夫妻来之所以来这里,一是为了寻求庇护,二是为自己儿子求一个前程。 庇护这里是有的,桃树林底下就埋着呢。 至于孩子……柳奶奶当初都曾带着秦叔刘姨在这里给太爷打工,只为了给阿璃求一点福泽,这对夫妻现在等于享受了曾经龙王家的待遇,真不算亏待他们了。 很早时,刘昌平就开着出租车回到了这里,就算现在是包车司机,也来得有些太早了。 因为他昨晚没舍得花钱去石港镇上的旅馆里开房间,而是在车里对付了一宿,早早地就过来,也是为了省一笔早餐钱。 然后,刘昌平就被薛亮亮抓了壮丁。 他本意不打算载薛亮亮走的,因为他接的是那少年的活儿,但在熊善夫妻的帮忙作证下,刘昌平最终还是同意了。 按照薛亮亮的要求,刘昌平先载着他去了市区里的南大街。 这儿是南通的市中心,最繁华地带,人流车流密集,不好停车。 在远处停车场里停车后,刘昌平干脆跟着薛亮亮一起下来,随着他一起走入百货大楼。 薛亮亮买了很多衣服,大人小孩的都有。 还去金店,买了三金,外加一对金银长命锁。 看到这三金,刘昌平有些感触道:“我这会儿也在准备这个呢。” 薛亮亮:“要和对象定关系了” “嗯。”刘昌平比划了一个手势,“她家彩礼要这个数,她家还有个弟弟。” “嚯,那可不少。” “我觉得还好,不算多。” “也是,你赚得多。” “因为我老家江西的。” “理解。” “哥们儿你呢” “我结婚时没要彩礼。” “哦……” “不是上门女婿。” “嗯……” “是开明,毕竟都新时代了,不讲究那些。” “你说得对。” 随后,刘昌平载着薛亮亮去了江边。 还是昨天去过的那个地方。 “哥们儿,你在这儿等着我。” “行。”刘昌平点点头,点起一根烟。 薛亮亮抱着一大堆礼品,下车后,顺着坡地往下走,很快就看不见人影。 昨晚,刘昌平听李追远的话,把车开得远远的,但他心里,实在是好奇得紧。 这江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怎么他们要反复地来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刘昌平,叼着烟也下了车,下坡后,却发现没能看见薛亮亮的身影。 “咦,人哪儿去了” 这儿一望无边的,哪里能藏得住人 找着找着,刘昌平发现了岸边被用石头压着的衣服鞋子,是薛亮亮的。 糟了! 刘昌平吓得嘴里的烟都掉了。 他开始寻着江边奔跑呼喊,焦急寻找。 他是会水性的,可茫茫江面,就算想下去捞人,你也得先有个目标才是。 找寻了许久后,刘昌平绝望了。 他将薛亮亮的衣服鞋子抱起,回到出租车上,呆呆地坐起。 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可该怎么交代哦。 他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了赶紧开车回金陵的念头,包车费什么的……你都把人拉去自杀了,还好意思要钱 可转念一想,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别人家报警以为自己谋财害命呢。 正忐忑纠结时,车窗被敲响。 刘昌平扭头一看,被吓了一跳。 车外站着的,是光着身子的薛亮亮。 薛亮亮坐进车后,什么都没说,开始穿衣服。 刘昌平则留意到,薛亮亮买来的礼物,都不见了。 “东西呢” “送给她们娘俩了。” “哦。” 刘昌平发出一声叹息,默默地再次点起烟,他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自己的爱人还活着。 再看向薛亮亮的目光里,刘昌平眼里流露出了一抹敬佩,毕竟这是一位至今仍思念亡妻亡子的深情人。 不深情的人,也不会舍得买那么多昂贵的新衣服以及金首饰往江里丢去祭奠。 回去途中,薛亮亮腰间的传呼机响了,他让刘昌平找了个路边小卖部,下车去回了个电话。 等再回到车上后,薛亮亮说道:“快点开,回家!” 车开回李三江家时,家里人正在吃午饭。 薛亮亮下了车,快步走到李追远身边,说道:“罗工刚给我来电话了,让我现在就去扬州高邮,他也在去那里的路上,小远,你去不去” 李追远:“出什么事了” 薛亮亮压低了声音道:“说是高邮湖上出了怪事。” “那我去吧。”李追远看向李三江,“太爷,我的导师在那边,唤我们过去。” “应该的,应该的。”李三江马上点头同意。 熊善开口道:“我们陪您……我们陪你一起去,有个照应。” 李三江再次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梨花将餐食打包起来,没有耽搁,五人就一起坐上了车。 李追远坐副驾驶位,薛亮亮和熊善夫妻坐后排。 其实,应该少年坐后排更合适,可问题是李追远要是坐后头来,熊善和梨花会感到不自在,他们俩倒宁愿和薛亮亮一起挤挤。 越往扬州方向开,天色就越阴沉。 李追远的心情倒挺放松。 不过,他通过后视镜看见了,坐在后座的熊善夫妻俩,神情显得无比凝重。 时不时的,还彼此对视一眼,双手更是握在一起。 有一种,坦然赴死的悲壮。 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这夫妻俩是误会了。 他们以为这是自己新来的浪。 可即使如此,已经二次点灯退出江湖的他们,依旧主动站起来,要与自己同去。 看来,他们脑子里,还在想着自己赶紧死了好托孤的事。 李追远开口道:“这不是打向我船身的浪。” 夫妻俩闻言,面面相觑。 随后彼此脸上流露出的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失望与遗憾。 李追远:“你们的孩子,更喜欢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你们所认为的最好的,可能不是他所想要的。” 夫妻俩马上点头应是,但估摸着,应该没有真的听进去。 李追远没有再关注他们,而是对薛亮亮问道:“下去过了” 薛亮亮点头道:“嗯,买了点东西,给她们娘俩送下去了。” “你以前都是空手去的” “哪能啊,每次去外地的项目回来时,我都会带两份特产,一份寄给我爸妈,一份给她送去。” 正在开车的刘昌平,听到这段对话,默默地擦了擦眼角。 高邮距离南通不远,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薛亮亮下车又打了个电话,上车后告诉刘昌平具体地址。 这是湖边的一处水利工地,规模不小,可原本应该热火朝天的工地,此时显得很安静。 工人们今日全部停工,待在工棚里。 反倒是有各种各样的非工地车辆,在这里不停地驶入驶出。 工地外围可以进入,但内圈,设了路障,有警察在做安检。 薛亮亮和李追远下了车。 李追远让刘昌平去附近找个旅馆住下来,并命令熊善夫妻与他同去。 “可是,你身边不能没有人。”熊善不愿意此时离开。 李追远说道:“我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等需要时,我再喊你们。” 熊善夫妻只能同意,继续坐着车和刘昌平去找旅馆了。 这边等了一会儿后,有个中年人从里头小跑出来:“亮亮,你来啦。” 薛亮亮给李追远介绍道:“小远,这是孙师兄。” “孙师兄好。” “他就是小远”孙师兄伸出手与李追远相握,并未因为少年年纪小而轻视怠慢,“罗工常常说起你,说要是你在,图纸进程就不会那么慢。” 李追远:“那我人缘好差。” “呵呵。”孙宏星拿出自己的身份牌,对警察出示后,带着薛亮亮和李追远走到里面去。 薛亮亮好奇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宏星:“龙吸水。” 薛亮亮:“龙吸水现象不挺正常的么” 孙宏星摇摇头:“这次不一样,总之,等你进去看一下录像带,就知道了。” 里头搭建了很多顶工作帐篷,而且穿梭其中的人员,也很杂乱。 在与几个身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员擦身而过时,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衣服 孙宏星:“罗工在开临时会议,会议不是罗工主持的,我们现在不方便进去,先去那里等一下吧,那里有录像在放。” 掀开帘子,走入其中,里面坐着不少人。 有人手里拿着文件,有的拿着图纸,还有一伙儿,抱臂站在那儿,身上流露出肃杀的气息。 帐篷里有台连着录像机的电视,电视里正反复播放着一段当地电视台的新闻播报,左上角还有台标。 事件发生在昨日下午,这是昨晚电视台播出的新闻。 画面中,高邮湖出现了龙吸水现象。 龙吸水又称为水龙卷或龙吊水,产生在海面或水面,可以理解成出现在水面上的龙卷风,一端连着水面一端连着天上,形成时会将水给吸扯上去。 画面中的龙吸水,高度超过千米,很是壮观,顶端更是没入灰色的云层中。 这原本不算什么,只能说是一种偶发的自然现象。 但伴随着画面继续播放,很快,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色身影,正在里面飞舞。 先前在里面的人,肯定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在画面再次播出到这里时,大家都不自觉地竖起脖子,睁大了眼睛。 黑色的长长身影,所出现的时间并不算长,满打满算也就不到十秒钟,拍得也很模糊,只能看见黑色,没有细节。 可问题是,它的飞行轨迹,以及动作姿态,实在是太过舒展与自然了,充满着一种灵性。 几乎不用人提醒,正常人在看到这一幕后,脑袋里只会出现一个字……龙。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也在说着云层中忽然出现的“龙”的身影,吸引市民们聚集观看。 身前几个身上有肃杀之气的人,小声交头接耳。 他们的声音很轻,但李追远听力好,还是听到了。 说的是: “感觉如何” “很像。” “和青海湖的那条比呢” “青海湖的那条更清晰。” 不停有人在这顶帐篷内进进出出,李追远和薛亮亮看了五遍后,才走出帐篷。 薛亮亮把嘴巴凑到李追远耳旁,小声问道:“小远,你说这是真的么” “我不知道。” 薛亮亮:“如果是真的话,那就太不可思议了,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龙这种生物” 李追远反问道:“你家那位能怀孕,岂不是更不可思议” “额……”薛亮亮眨了眨眼,“被你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觉得很合理了。” 罗工开完会出来了。 “小远。” “老师。” “来,你们过来,我们再校对一下设计图。” 罗工将大家带到另一顶帐篷里。 “大家记住,这里的事情不要对外说出去,你们大部分都还很年轻,以后的工作中,难免还会遇到相类似的事。” 薛亮亮调侃道:“电视台都播了……” 罗工:“电视台那是电视台的事,但话不能从我们嘴巴里说出去,就算要说,也得等再过个十年,到时候喝酒喝茶时,随便你们怎么吹牛。 好了,我们只是被喊来做一些旁听咨询的,先帮我把这里重新梳理一下,要做备用。” 大家开始忙碌起来,其实工作并不复杂,只是流程长了一些,跟预备领导检查,先开始大扫除差不多。 但有些时候,看起来重复且无意义的工作,又无法避免,也是一种应对准备。 忙碌到深夜后,活儿干完了,罗工又被喊去参加了一个小会,等他回来后,宣布大家去招待所休息。 薛亮亮去和罗工说明了情况,罗工说:“你们自己订了旅馆肯定去那里嘛,肯定比招待所的条件好,记得开发票拿给我。” 就这样,薛亮亮和李追远就离开了工地。 刘昌平很敬业地把出租车停在外头,熊善和梨花也站在车外候着。 等李追远上了车时,正好有一辆轿车从旁边驶过,李追远通过后视镜,看见了轿车内副驾驶位上坐着的余树。 少年马上身子往下一缩,避开了对方可能会看向自己的目光。 等轿车驶进去后,刘昌平就发动出租车载着大家来到旅馆。 总共开了三个房间,熊善夫妻一个,刘昌平一个,李追远和薛亮亮一个。 不过,熊善夫妻俩会守夜,一人在里面,一人在宾馆外。 客房里,李追远先去洗澡,薛亮亮则打开了电视。 洗着洗着,薛亮亮喊道:“小远,你快出来看!” 李追远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电视机里播放的是当地新闻,还是昨日的那个龙吸水画面,用的是一模一样的录像素材,至少,目前看起来是一样的,连主持人介绍的声音都没变。 按理说,昨天的旧新闻,不应该再在今晚重播一遍,但如果是大新闻的话,被反复播放,也很正常。 然而,播着播着,画面中的素材,不再是那条长长完整的黑色身影,而是变成了三只并列齐飞的大鸟。 主持人的声音,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观众朋友们,在龙吸水现象发生后,云层中出现了三只大鸟,这一幕,吸引了很多市民们聚集观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 他拿起这封信,应该是从前线寄过来的,并没有专门的落款说给自己的,而且上面还有丞相的印玺,看上去肯定不是私人的信件,估计是老爹在前线打赢了,给后方报个平安。 一柄通体乌黑,没有弦的弓箭出现在王牧手中,弓身上刻画着复杂的纹路。 回头一看是香雪儿,虽然,她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这样的国际巨星,出现在这样高级的派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就举起酒杯朝她颔了颔首。 暗一自从遇到爷几次受伤以后,想事情就复杂多了,宁可多查,也不愿意再出任何的差错了。 聚集地很大,冷沐七走了好一阵子终于来到了陈叔发给他的地方。 “我知道了,那个,那个他怎么样?到地方了吗?”顾倾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让古族派个强大点的斗圣长老过来坐镇,以免陈墨他们不在的时候,魂殿来偷袭。 没想到走到班里的时候,议论声没有停止,但是议论的方向又不一样了。 叶枫在一边看到双方都架起了防御法器,把自己护在其中,接着又招出飞剑,看来这两人是打算,来个法宝大比拼了。叶枫想到这里,心里暗暗期待,双方都要什么样的稀奇古怪的法宝。 果然,北冥神功乃是一门超品功法,而无崖子天赋与此功法极为契合,修炼到了第十层,实力远超一般绝顶高手,可以以一人之力匹敌逍遥五老其他四人。 追着贝吉塔和特南克斯的赫丽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东西,但是想了一下,也没想到,于是也就不去管它了。 宋晓茹对他这样,那简直就是一种以前想都没敢想过的事情,所以他真的很冲动,真的很兴奋,结果就是造成某个部位一直兴奋过度,到现在也没有消停,裤子顶的老高,这样怎么可能出去见人。 “明遇得手了,夺取薛城!”阎应元大喜,振臂一呼,五万大军如同猛虎,全部朝薛城猛冲而去。 这一脚李明秋根本就没有留余力,比起金泰妍跟jessica的断子绝孙脚来说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扎说罢,三人再无异议,赵哲和言薇当即出发了。凌典却留在原地未动。 “大白!”冷若冰嘴里带上一股哭腔,加上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着实让人有些心疼。 研究完李白的照片,她的视线当然会无意的放到 今天的祝丹烟没有涂抹一丝脂粉,也没有涂抹任何口红,真正的素颜。 “喂!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李白看是叶倩的电话,将电话接了起来。 另一边,军队的掌权人陆建军,带着恭敬和谦卑的语气,和龙七聊了起来。 一旁的皇后呵斥了一句,心里却一阵喜色,这个南梦溪真是不知好歹,果真跟她那娘一样,为了男人就如此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过也好,把她早早嫁出去,也好在放在宫中惹她碍眼。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这,就是专业。ig下路连续保持了两分钟的推线态势,终于抓到了一波对方先行回家的机会。这些“爬山虎”的藤蔓坚韧无比,仿佛是生出了吸盘一般,被其捕捉便再无逃生的可能。“老赵,你找什么?”吃着吃着,杨岩看到赵洪宇不断地东张西望,因此不解地问道。扶韫安看了看身边人,转头正打算示意管家打破一下尴尬的氛围,就听见苏父说话了。正所谓:一切尽在不言中,细水长流流更长,情到深处自然成,强求得不来真心爱,何不一笑暂时休。而是大量战舰在太空中,用各种定向能武器对射所绘制出的这幅残酷又壮美的画卷。肯定能接李世民的班,现在不确定的就是李世民想什么时候交给李承乾。在周明弈一行人赶到教室之后,他们发现往常这个时间段还在和睡魔搏斗的人们居然早早的赶到了教室。无奈,楚清尘只好答应,反正这两朵花儿现在都无主,压迫感就压迫感吧,他估计,以姬清月的性格,老杨与老赵可能都无法入其法眼,至于周若若,那就不好说了。“挺好的,他们怜惜我是个病秧子,尽全力照顾我,即便我无理取闹,他们也让着我。”扶韫安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接着道。苍天叹了口气,不去管王萌萌,而是站起身来,站在院落中央,闭上眼睛,神识猛然外放,朝周围席卷而去。鬼脸很镇静,最起码表面上很平静,那双藏有无数鬼影的眼睛里闪动着阵阵异彩,有惊讶,有疑惑,隐隐还有一丝丝惧意,这样的气息他觉得很熟悉,而那股气息正在慢慢地渗透入了它的身体,侵蚀它的力量,瓦解它的一切。六一儿童节是孩子们的节日,家长一般不放假,可惜这天是星期天,不放假的也得放假。陈钞票在一个酒店洗了澡,换了衣服,骑着摩托车便回了家,而剩下的事情则交给了陆翔。龙宇凡看着郑玉芳这个样子也是皱着眉头,郑玉芳肚子饿了,可她这样是没有办法下床的。看来自己是要承担责任了,于是,龙宇凡拿出手机给王思源打电话,“喂,思源,你吃饭没有?”龙宇凡问道。这一声笑几乎晃花了炊事员的眼,年长的炊事员一边笑着摇头一边离开,当了这么些年的伙夫,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的说他是“好人”。“过命的交情,过命的交情!”秦子婴瞬间白了脸,连连说道。他对沙场两个字太敏感,听到有人说及,心跳得就喘不过气来。这句话成了现实,魔道强者把苍天逼入魔道,现在他们尝到了自己种下的后果。曲江真是很嫉妒清岩,从元水剑他就能猜想到清岩其余的四柄仙剑会有多强,这样的五柄剑,又各自具有五行之力,如此的组合,只怕五方神剑重聚也就不过如此吧?许天和对面的老者同时身体一震,都一脸意外的看着对方一眼。许天心中震撼,他没想到这不灭天尊邪恶的一面被镇压了百万年之久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神念之力。曹越的话,让原本心里充满了嫉妒的蝴蝶忍不住想笑,舒爽的感觉充满了全身。于皓看向墨龙和五行兽,发现他俩也在看着这边,还很警惕的样子。司马懿没有夏侯霸那么乐观,曹休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呢,敌人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让他想不透。好奇心害死人,当然最主要还是想一探究竟,也许能立个大功!他从隐身处出来,混进百姓队伍中,随即就被守军催促着钻进了这个地下通道。再看他身上的伤势,尤其是那些露出伤口的地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一直以来,村民说起这件事都直骂娘。但是没办法,事情过了这么久,大家都是自愿种植的。曹家、吕家、朱家及李青玉的那个李家,原本是影响力最大的几家,但听曹忠毅的意思,李永平想强势洗牌,获取他们的资源。这样的话,原先的几大家系就只剩下曹家了。虽然洪烈说的很坚决,但是依然有不少人保持怀疑,主要是洪烈刚才的表现太差劲了,让大家很难相信。本来想要回避的百姓,听了这话反而不愿意回避了。反正是露天席地忍饥挨饿地熬着,瞧瞧热闹也好。再说了,平日里总是见到官差拿人,但是没见过假冒官差的,今日赶上了,可得好好看一看。这种刀其锋狭长,虽然不似大刀厚重宽阔,但高梁氏这对刀明显比常见的要长要重。而她使得轻盈迅猛,和丈夫打得难分难解。只是说到寻找证据,杨湛就必须先把当前四位官员遇害之事查清楚,因为在王钟吕和裘光寒之死上,已隐约能看到赵承宗的身影。开会的内容,主要是商讨要不要搬家?这个议题是人类提出来的,他们想搬到距离溪水近一点的树上居住,以便随时可以在溪边守株待两只美丽的兔子。叶良辰上一次吃油饼还是十一的时候叶母烙的呢,配上秋天的菠菜汤,那滋味,真让他回味。或许是因为贫穷,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活得不耐烦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他们接受了亚历山大的邀请,成为了一名‘死士’。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笃定什么?”“笃定你不敢赌。”“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你一直很清醒。霍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稍稍的淡了下来,脚下踩到一片落叶,发出一声咔嚓的声响。她和周煜已经不可能了,如今只能拿外祖母的话告诉自己,她之于周煜就是悬在头上的利刃,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吧。阳光的照射下,他身姿修长,气质冷傲,帽檐压的有些低,挡住了他的眉眼,却不妨碍温禾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老大!”后方,突然传来孟五等人的声音,竟是还没走远!眼看着沐云轻被困住,担心的喊出声来。这般推算下来,李灵在夏启的宇宙飞船上呆的三日,在与荀离大战的三日,加上李灵赶路的时间,等李灵费几日时间追上秦霍那一帮人时,他们应该已经离原本的京城不远了。这正说着呢,远处寿安公主便出现了,听说弟弟妹妹们下了学堂,自然想着去找他们玩。配合他精致妖孽的五官,还有唇角勾起的浅淡弧度,就像安然酣睡的睡美人。得到言一的肯定,言斯年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唇角扬起了一道别有意味的弧度。颜星看着这个样子的韩应雪,不知道为何心里面有一些寒的感觉。说着一把将李斯年拉到身后,李初一身周围满了道符傲立空中,冷冷的声音回荡四周。大汉手中没了武器一路连连败退,十几招之后,沈临风剑走偏锋,青霜剑直接从他的咽喉划过。大汉瞪着一双大眼心有不甘的倒了下去。巴迎秋如今见到沈临风恨不得扑上去咬上几口,只见他手掌蓄力,趁沈临风不备突然击出。但如今多铎竟然病了,而且还一病不起,非常严重,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老天开眼呐,要收了这妖孽,只要多铎一死,多尔衮少了一个得力助手,朝中变数无算,豪格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再渺茫,甚至能看到一举翻盘的曙光。“那好吧,但愿这里能好走一些!”秋凝雪有气无力的嘟囔了一声。身后那人顿时不爽道:“你别走。”见天茗进了客栈,连忙追上。跟随其后的夔州军众将人人都是个中好手,立刻跟着王欢勒马止步,一队白甲骑士环绕在众人周围,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某日里漠北和天门山同有真仙降临,二话不说直接大开杀戒。妖族虽然也受到了仙袭可十万大山太过险恶,很多地方连仙都要回避,妖族仗着地利四处逃窜,一时间竟是人界受创最轻的存在。沈临风微微侧身,他一脸正色的注视着秋凝雪。夜空月光柔和,映满了她美艳的脸颊。虽然沾染淡淡的灰尘,但她依旧美丽动人。但愿不会影响太大,毕竟与明国的战争,正在关键时刻。苏勒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如眼前黑沉沉的路,一点寻不见一丝的曙光。现场的老少爷们闻言,全都好奇地往张巧月身上看去,似乎是想探个究竟。孟寻说如果不是她,蒋听就算是受到了那些压力,受到了家里的逼迫也没产生过自杀的念头的。如果他能够轻易将天策摆平的话,今日的事情也不会发展成如此地步。他正要继续教训这帮刁民时,却不料,赵狗子突然弯腰将棍子捡了起来。与此同时,另一名萝莉趁机冲到了床榻边缘,拿起床榻上的匕首,对准了楚昊的脖颈。他们带的零食不多,也不如柳永俊财大气粗,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吃食分给李阳。从房顶下来后跟奶奶说了一声,奶奶从屋里给我们一人洗了个苹果让我们拿着路上吃,爷爷把我们送到车站看着我们上车后才回家,上车前还嘱咐我们要好好学习,过马路注意安全。李欣然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和楚昊聊天,似乎想要缓解一下心中的压抑。我伸手拍了下盛阳的头,在确保听到那很脆的敲西瓜的声音后,满意的回座位上了。两人正享用着美食,穿着一身西装的王经理就拿来了一张长长的账单。夜九觞看到雪凡心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先是欢喜,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悲伤和愤怒起来,接着恢复平静,又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他们这帮人一起上估计都不可能伤到孙长宁,就算找场子,这点人看着吓唬人,事实上根本不够打的。“她生了吗?”柳月身体稍微向后仰,靠着墙,脸转向姜晨的一方,轻问道。玉晶梦虽然没被雪凡心救过,但她并不太认同这些人的做法,所以没站出去。海淮安家有五个儿子,他肩上没有背负太多家中重担。将来,就算生了孩子过继到楚家来,都是有商有量的。陈晓旭除了点头就是痛得大汗淋漓,想不到这个纪总的功夫比先前那人还要厉害,就这么轻轻一拍一按,他这肩上的骨头都要碎了般疼痛,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差点就要跪地求侥了。韩冰站立城头,望着眼前的景像,即使是他脸上依然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经涌起惊涛骇浪。在距离城墙不足百丈的地方,黑压压的一片亡灵大军正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走来。最终在距离城墙50丈处停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墨纪转头看了眼夜凰没出声,便转头去看那岸边的拉纤人闪烁的星火,而夜凰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时间在现在好像变得粘稠了起来,船上的人,也都差不多开始心烦意乱了,不过他们等候的最终命运并没有拖很久。刘总在旁边一直没吭声,只是静静旁听苏菡和任剑通话。待苏菡放下手机,才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高明为什么毙你的稿子?“诶,这是什么~~”四糸乃惊呼着,注意到了地上浮现的一圈卡牌,美轮美奂的卡牌飞舞,相当的迷人眼。而此时的咸阳宫,凛冽的寒意却无法阻挡宫内一片喜气洋洋之相。所有超A级的防御全面崩坏,再也没有丝毫的能量存在,仅存的一道防线,也在上一秒被一拳崩坏。白狼左掌击出,火环飞行的速度随之减慢,最后停滞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吴杰又是一剑刺了出去,这一剑从火环的中心穿过,火环被一股无形的剑气击溃,又幻化成漫天的流火,而白狼构筑的隐形屏障也如同玻璃一般碎裂。既然矛盾无法回避而且已经激化,那么高明就只能选择。他经过冷静反思,最终作出了痛苦的决定。这一擦,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刻就缩短,夜凰充斥在那浓厚的气息里,越擦是心越慌,越擦手越抖,而墨纪的呼吸也渐渐的变重,喉节更是几番上下。“这个塔斯总有一天会为他的不知天高地厚而付出惨重的代价。”罗特在心中暗暗想到。无须的忠诚他不担心,从无须点头同意他扮作无须在她身边照顾她时,他就清楚。就连那五个士兵自己,见到了自己刚才射击的分数,也是感到极度的不可置信。在几名将领的一阵安慰下,帖木儿才逐渐平静了下来……最后,帖木儿在众将的拼死护卫下,仅带着数万残兵,向北逃去,回到了都城。最终,马龙还是决定按下按钮看一看这个最新的大型仪器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这个三王子恩克到底在搞什么鬼。炎凌宇身上的毒,随时都有发作的可能,此时仓惶下山,对于他,就真的好么?果然,男生出现了和矮胖子同样的情况,只不过他到了中途便没有力气了,腿上脚一滑,伴随着他一身惊呼,便像掉秋千似地挂在了半空,孤零零的摆来摆去,心里顿时被恐惧所代替,就差哭爹喊娘了。“呃什么呃,这什么这,你个老流氓!”蓝烟媚鄙视的看着林天说道。对方此时已经被控制,没有自己的自主思维,纯粹是在本能行事而已。若是常人的话这么近的距离估计吓得后退了,但方宇却站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秦凡走到那纸箱面前,掌心当中一道元火飞出,直接将外层的包装直接焚烧殆尽。“法……法克,刚才是这只鹦鹉自己回答的?”威尔逊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叶冬青想的是或许可以靠重生,这种话他可不会真正说出来,停顿片刻后开口道:“我的成功具有偶然性,主要是运气,成功抓住了一些商机还有灵感,也许这是上帝的安排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恭喜啊,亮哥。”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片刻后,悬浮在幽冥灵猫尸体上方的黑色魂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朱竹清身上多出一圈漆黑色光环。东哥的脸黑了大半截,走过去那拳头要不是几个老师看着,早一拳砸下去了。“对了,宾君,你今晚有空吧?”波风水门对日向宾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二哥的电话?孟晨熙一听立马起身。林尚贤按住她肩头让她冷静一点,帮她没有吃完的饭盒先盖好拿起来。孟晨熙深吸口气,想着接下来再接二哥的电话要说什么。想到这,雅妃又将记忆中的普大师与萧瑟对比了一下身形,若是披上黑袍,说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也不为过。初时许多人只以为这是明教为抬高新教主身份而散播的谣言,后来不仅是亲身参与此战的明教弟子指天誓地言之凿凿,有耳目灵通者竟也从元蒙方面打探出同样的消息。陆彦对她摇摇头,看了看旁边挂着的衣服,又挑了一双鞋子蹲下来给她穿好。加刑天的在想些什么,萧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一个区区斗皇巅峰罢了,就算突破斗宗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洛柠跑回家后,就趴在沙发上大哭起来,她刚做完手术,本不能有太大情绪的。不过,说起来汉尼斯这家伙,也真够狠辣,连自己老婆都没放过。四人之中就属莫西干最没自保能力,被这帮身份不明的家伙一搞,满脸是血的刘莽顿时没了脾气,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他们后面,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硬碰硬,即使是九阶的大魔鬼和大恶魔,也不会是强悍的比蒙巨兽的对手。但是魔族却硬是靠着数量优势,死死的阻挡在了兽人军团的眼前,使得兽人军团无法继续前进。对他们整个杀手堂来说,能够多出一个顶尖高手朋友也是一件大好事。不多时,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中年人,在简云心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而猿飞带着通臂石猿全部往递延蜥蜴王攻击,他根本就招架不住,瞬间让出了一条路来。苏可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她发挥出男生时的洗漱速度,只是短短的两三分钟便整装完毕,然后简单的看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以紧身的运动装为主,头发嘛就简单的束在脑后就行了,没那么多时间打理。伴随着吉姆的大喝,重盾护卫们顿时踏前一步,随即将手上的巨盾举了起来,将自己和身边的战友们都保护了起来。“没什么,记……记住哥的话就是了。”孟哥一脸严肃,赶紧侧头把被子蒙上了。也因此,这能够获得一条传奇巨龙的龙骑士试练对于罗杰的诱惑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不要以为陪同领导就是趋炎附势,里面其实有很多道道需要去琢磨和领悟,只有真正进入到这个体制浸淫十年以上的老师,才会从校领导的一言一行中领悟出很多潜台词,这份功力也将成为他们自身成长进步的阶梯。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但这一行人话也不多说,蛮横之极,直接大打出手,而且都是修为精湛之人,普通的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便被打倒了一片,而后这些人出手狠辣无情,倒在他们手下的士兵非死即伤。可会是什么事情让她不惜动用这本册子上的诺言,要他答应帮忙?“中指好!”两大汉又向乙千羽行礼,当然乙千羽这个冰块不可能有什么反应。这里的习俗让李慕有些不知所措,面前还有一大伙男子正摩拳擦掌的看着自己,李慕无奈的笑了笑,正向闪身离开,突然,李慕发现其中一个男子身上出现一股微弱的光芒,好像是另一种体系的力量,是黑铁色的光芒。三宝在想,如果传送阵真的是通往地球,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即前往地球?去,又应该怎么去,是独自一人,还是?神枫也有点奇怪,看陆秀强三人的功力,以刚才的攻击强度,在没有丝毫准备之下他们至少要退一步才对,怎会晃一下身子就完事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兰溪必须好好思考消化、理出头序,孤独地长大生活多年,她做什么都要想清楚再说,因为没人帮她,做错了事更没人替她担着。而且这条秘道居然还有清清楚楚的脚印,一定是有人近期走动留下的,除了下落不明的兰溪主仆,还能有谁?狂生缓步走到坚牢地王近前,不等她做出反应,便将身上的袍子裹在坚牢地王身上,也不言语,冲着睁大双眼的坚牢地王摇摇头,转身离开。“太棒了。”西蒙伸出自己的手掌,猛地发力握成拳状,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力量,满脸兴奋之色。看着三人的背影,中年男子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眼中掩藏的阴郁,也同时一扫而空。“医生,你简直太厉害了,我要给你诊费,你要多少都行,我还要给你送锦旗,十面八面都不是问题!”年轻男子一脸激动的说道。田中太郎此时正在大骂严复之,说他完全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提出的建议也基本不可行,在圈定的重点嫌疑那些人力车夫中,作为目击者的日军司机依然没有能够辨认出那天出现在刺杀现场的人力车夫。而他并不知道今天中午是日本人为了抓捕共产党高级干部所布下的陷进,所以高宏程奇怪归奇怪,只能将这种心思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一丝一毫都不敢表露出来。司马懿得到了消息之后,沉默了许久,他同样也是难以猜得透对方的主要目的。就连万法圣君这样的高手也觉的头昏目眩,体内法力散乱,万法神功都被震破,向后飞退出去。“你是说咱们不要他的反担保物,而要对他的这两块资产采取法律行动?”另一位律师问。“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只要成了大股东,事实上咱们想推也推不掉,还是抓紧组建班子吧。”陈馨悦道。“各位安静,郭医生现在已经回来了,马上会开始看病的,各位如果还要继续排队的话,可以继续!”白丽萍说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可这房子的门是被主教开启,也许主教没有这些规矩,能够见到这些尸体的真面目。阿布德尔和伊奇就是在这一战中战死,这是这部星尘斗士中最催泪的剧情之一。张弛发现了一点,陶润姬她看不见于素熙的奶奶,她的视线就没在于素熙奶奶身上停留过。“依儿,你看杜长林能接回青缘不?”见她脾气软下来,古奎忠又试探性的问道。“惭愧,惭愧!弟兄们喝好吃好,何必如此拘束,来到蔡县就到了自己的家,若因为在下一些话语,让弟兄们如此,在下赔罪。”副官把自己的酒碗的酒倒满,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赔罪道。沉厚真不是蠢人,要是换作别的时候,他早转身走了,但这是王妃的朋友。密集的闪电,噼啪的巨响。如果进入这闪电中,或许连渣都不会剩下。别看她身板瘦弱,她这动作可是占有欲十足,要不是古召紫那句话影响了气氛,这会儿绝对能让所有人捧腹大笑。班嘉脸红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少商君蛮…蛮好看的。”其实他也不是动了什么绮念,只是纯粹的欣赏美貌而已。是[捕鼠人]使用星海龙王赠予的神珍铁锻造而成,被放置在地下洞窟中展览。一道闷声响起,那旋风陡然静止,一道身影略有些踉跄的倒退了十数步,当期站稳之后,更是连吐了两口鲜血。因此,即便是在魔界,也很少有魔族靠不断的吞噬灵魂来提升修为,因为这很危险。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机灵,怎么这个时候这么没有眼力劲,客人在这里,她还能悠闲地吃早饭吗?皇后被废除了,在诺大的后宫之中自然就数张诗双最得意了,这日,她又打扮的光鲜亮丽,得意洋洋地来永和殿和皇上一起用膳了。凌剪瞳不想听了,慕惊鸿现在表示信任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一把刀子,生生割在凌剪瞳的心上。一开始李逸以为水晶头骨被某位大能封印,里面的传承需要李逸的实力到了某种程度,才会一步步揭开。猛的,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又突然间变了,一瞬间刘爽就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爬了成千上万只蚂蚁一般,这些蚂蚁不断的叮咬着他的皮肤,点点滴滴的痛楚透过皮肤深入到了骨髓。王平只感觉背后脊梁骨受到一股阴寒的气芒,让他不寒而栗,生命都感受到了一丝丝威胁。月姑姑听了陆映泉的话,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一些,心道这么久了,总算让陆映泉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这里环境绝对算的上优美,数十丈高的瀑布仿佛九天银河,倾泄而下,随着一声声巨大的轰隆声,瀑布下的水潭溅起无数雪白浪花。在这萦绕着雾气的树林里环环绕绕,两人终是看见了目标——只见在那迷茫茫的白雾之中,隐约可见一座不知有多高的摩天大楼。它耸立在那满天的雾气之中,其上各层似有光点闪烁。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洪承畴这几年在这个防线上的经营不是没有成果的,这也是张强不想冒着巨大的损失强攻,而是制定了一个长期的大战略,对洪承畴清军进行一个迂回的大包围作战,绕了千里来整体包围洪承畴清军,如今的鲁军,鲁国地盘。在最初的时候,施工方只是挖开了操场,就挖到了最上面的那座棺材。“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还有别的蛊虫藏起来了?”吴易再次把姬玄明踩了下去,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崔斌几人对视一眼,表情颇为凝重,然后化作三道流光,飞射向不同的方向。“不是很忙,苏总说抗癌药剂的研究非常的成功,只要临床试验成功之后就可以上市了。”周妙菱淡淡地说道,但是她的语气之中却充满着疲惫。一股澎湃的灵力,自通玄域中碾压而下,那未跑多远的江淼,被当场碾成一团血雾,弥漫不休。韩省点点头,因为他准备去找慕容杰,索要刚才慕容杰答应自己的好处。他声音倒是不大,奈何我听觉卓越,哪怕就是几米外有个蚊子嗡嗡,我也照样能听得清楚。丁长林说着,手在米思娣脸蛋上捏了一下,米思娣才知道丁长林说的是这个意思,她好想告诉丁长林,她的初吻是丁长林拿走的,她的初夜却是有标志的,真要给了丁长林,她怎么向冯海涛交差呢?“家主都是个摆设,那程家大少爷更是一个摆设了。”荆棘说道。这一切都是李豪失踪前交代他的,其实李豪到底在哪,他真的不知。“这算是降职吗?”厅长跑到建设局去主持工作,这个有点说不过去了。赵放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人说的是自己需要的杂役弟子修为,擅长等等。尽管那柄仙剑品级比不上他手中的拂尘,但也是一件威能强大的仙器,不少人看的都眼红了。之前他对洛笙说,自己并没有欠程雅的地方,现在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吗?看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叶峻远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不好好按摩,冷不防轻薄了他,还敢这么理直气壮。银狐甚至觉得,以雪遥夏心思之缜密,不去做杀手真是太可惜了。而楚晏宁却偏偏就成了这么一个异类,一直以来在皇宫之中未曾有过任何异样行为,甚至连元宗帝都差点忘了自己膝下还有这么一个早已经成年的气度不凡的儿子,平日里更是无事绝不会召见此人。不过,他相信。一旦等银黄果的功效完全发挥出来之后,到时候那些家伙可就只有后悔了。而到时候,魔龙族必将成为龙族的领导者。大毛哥也无非是为了钱财卖命的,做这些放火烧别人的公司的事情,为的也是钱,所以现在就算是出卖姓钟的,大毛哥也觉得有些理所当然的,为钱卖命的人,要是跑去跟人家讲道义,这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情。既然连着神仙也难断寸‘玉’,表面的那么一些表现,天知道欺骗‘性’有多大。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不过燕捷也是个成年人了,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每一只暗月魔龙,都是屠龙领主变的,他们虽然邪恶,但内心深处,却并不想继续担任守护世界的苦差事了,尤其是王帅克之前的那位暗月魔龙,祂曾经是一位伟大的领主。这一刻,所有力量,左手次元斩,右手天意四象绝,凌寒天的双手食指,变得宛如水晶琉璃,炫彩的光辉,散发出恐怖绝伦的力量。汪绯心情舒畅,拿出手机在知名的餐厅里点餐让他们送过来,尔后又找了部她自己演的电影,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杨琪琪一点也不惊讶李天雅这么形容赵成渊,因为赵成渊炒作的话题就是这么写的。树灵比较单纯,温乔怕树灵误会她的意思,以后有委屈就憋着,所以才会说的这么直白,以免它不懂。但当神秘商店进完了货,并把水晶采购价格告诉陈振之后,陈振立马就不愿意了。开办学校这事,他跟那些保守派已经定好了协议,他以为那些家伙应该有最基本的底线,却没想到,扭头人家就直接来铲他草,除他根,认真搞起了破坏。捏碎了温淑依脚上的锁魂链,云恪便向温乔看过来,显然,这是准备走了,跟她要温忠平那。按照年龄以及入门修仙的时间来算,这位大长老也算是方星辰的前辈了,然而可惜,再修仙界不论年龄,只轮修为。所以即使这位大长老年龄再大,在方星辰面前也只能够低头尊称方星辰为尊者。“属下回说,大人您去往内宫给太后祝寿了而后那人便离去,什么也没有说。”侍从的话,恭顺而老实。没有密闭的容器,温娴打算先多包几层放洞里,再想办法找找山里有没有竹子。慕枫和他们撕破脸互相爆出来的那些消息,足够让其他人在这个时候联系起来,然后推测出,慕枫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年轻的时候明明是太子,却一直不受父皇喜欢,一直喜欢其他妃子生出来的。再怎么说他这一线导演都是新晋的,急需一部票房大卖的电影,来稳固和继续提升自己的名气。这首歌,把在场的另外两对恋人,全都拉入到了他们各自所经历的过往中。先不说四个榜单名额的展示,就是那14位评委,也让网友们讨论得异常热烈。一声脆生生的“奶奶”在对上老夫人眼神的那一刻,瞬间戛然而止。可他却又恐慌了,他知道,有什么他无法控制的东西正在心底发芽,总有一天会长成一株参天大树。一地道馆,在领取着当地政府的税收拨款的同时,也要负责处理一下,野生精灵闹出来的特殊事件。“惊喜你……算了,不骂你了。”高桥东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张口就骂人总归是不好的事情,好歹也为人父了,要表现的成熟一些。但是基于免费的基础,肯定也不会是高等级的,正好让自己适应场景任务,到时候应对起来也能随心所欲了。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天黑前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转眼睛马车到了画角楼延伸出来的道路上,马车不能继续走了,苏千凌下了车,跟着莫子和知画步行着往里走。贞娘随后又看了看生丝铺子那紧闭的有些焦黑的门,摇了摇头,这等子事情,麻烦喽。说起来,对于葛家,若非李正平跟葛秋姐多少有些夫妻情义的关系。此时,这情形,贞娘大体也是乐见的。强忍心头激动,宗政恪双膝落地,伏首叩拜。这是她第一次拜师时对普渡神僧行过的大礼,现在面对有数次活命大恩的天一真人,她必须以最庄重的礼节面对。施嘉良动作僵硬的缓缓转过身。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丹田气海破了一个大洞,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处涌出。“寒,你们怎么样了?”霍西扬在外面裹着一条毛毯,也不敢离开,半天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紧张的敲了敲房门。打了一辆出租,一行五人直接杀往叶洛预定好位置的“德玛西亚餐厅”。“王老板,你看我们现在能不能签订下一年的租借合同,就是空间矿砂船的。”兰尔森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同时,完全是一口流利的汉语。贞娘陪着老夫人和黄氏说了一会儿话,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又起身走到门口,她做为南京墨庄的当家人,以示尊敬,那自然是要在门口迎接着客人的。随便问了问。关于絜钩的事情有没有着落,虽然老陈已经将之前张超强的拜托全然忘记。第二,让暖暖来楚氏实习,为以后做准备。这是在强调楚氏已经留好了暖暖的位置,说不定还包含了股权分红——这是两个弟弟和楚砚都没有的待遇,足见楚镇南对她的偏宠。不愧是已经逐渐融入现代社会的叶剑仙,已经完全的领悟到了反季节战士的精髓,就算是来了月事都依旧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关唯唯只是摸着周光明的头,想成为方然那样的存在,周光明怕是很难办到。母株和普通道种之间,共享某种神经传感网络。道种为母株所用,就像是工蚁侍奉蚁后,神经中枢指挥神经末梢。而道种和母株的联系一旦斩断,相互就各有命数。甚至母株死后,道种还会成为新的母株。直接从雪鬼的胸口贯穿,然后将雪鬼钉在地上,罗素立刻松手,放开骑士长枪。而楚临渊的感应极为敏锐,在他的眼里,这五人脚步虚浮,眼袋暗黑,一副被榨干的样子。“吸吧,影焰。”罗素散去手中的黑红大剑,冰冷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意。它就复活在了霜巨魔升的脑海中,准确说,是它的潜意识梦境之中。吕布看是没太明白陈宫的意思,在听陈宫细说之后,才恍然大悟。晨光懒洋洋地趴在花丛里,咬着手帕子想,在这样想的时候,素白的袍摆映入眼帘,她顺着雪白的袍子向上看去,看到的是沈润面无表情的脸。天黑了,他背着光,本来是雪白的人,此刻却像掉进了炭堆里一样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祝你成功。”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现在方信只能明确一点:至少今天,从窦丽娟这里是得不到关于杨进的有用的消息了。“是,夫人。”桃枝原以为夫人是伤心过度,欲稍作歇息,想到夫人所受之委屈,心中亦愤愤不平。不想弟弟在手术前为我的事情担心,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放宽心。有的会在车顶上放上一瓶饮料,具体是怎么回事那就是仁者见仁了。医生告诉我,这次是运气好抢救回来了。如果再有下次,就不好说了。率先开口的那位修士面容普通,但谈吐不凡,身上隐隐透着正道的浩然之气,当是大家子弟。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力量,亚托直接了当地举起手中重剑,炎雷环绕仿佛可以毁灭一切——并没有,但肌肉力量和体力都提升了不少。其实把那些佣人集中到大厅时,我就让阿七派最得力的保镖去悄悄搜查房间了。“呼呼,非常感谢。期待与您再次做生意。”苏庭筠觉得这位人鱼似乎也挺开心的,奇怪的是晚餐时间人鱼所在的商队就离开了。一路之上,数位护卫因释迦摩尼身死道消,经此大变释迦牟尼不由大彻大悟,一时间在菩提神树之下悟道,明了前世今生。作为一个统军大将,在来郢州之前,他已经将所能够拿到的舆图背得熟了。到地头之后,更是每日纵马将京山县中的山山水水都走了个遍。对于地理的熟悉程度,还超过了本地人。因为影级的反应力也不是开玩笑的,即使是飞雷神能够瞬间出现,但在你出手的一瞬间,对方也能够反应过来的!否则,水门岂不是有了飞雷神就无敌了?那之前的战争又怎么会被岩忍的影级强者拖住呢?就在庄坚解开虚无幽炎属性的刹那,那围在石台周围的学员,也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他们都是各个位面之中的翘楚,显然对于虚无幽炎的威名,也是有所了解。卤水有天然的,也有人工制作的,杨毅会的方法是用盐,不管是井盐,还是海盐,加热浓缩后食盐结晶析出,在重新兑入盐水,继续熬盐,到了一定程度,就要废弃剩下的浓度比较大的残液,这种残液就是“卤水”。三十六诸天一成,可使火榕法力犹如无穷无尽一般,在与准提交战,即便不借助周天星辰大阵之威,也可倾尽全力一战,再无法力空虚之忧。“呵呵,这也无法预料,只能等待结果了。”傅洋涛又淡淡一笑,回答道。李灵一听了不禁一阵肉麻,这兄弟情相爱相杀的简直恐怖。不过这肯定也是鼬的真实想法,显然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甚至他在想,在他最开始灭掉家族只留下佐助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了。一听沈倾城要跟着,萧北凛皱了皱眉,方才的模样将沈倾城吓了一跳,若是一会子再将沈倾城吓坏了……一时间萧北凛有些为难。平常宋柠吃饭并没有特别的偏爱,无论是中式还是西式,都是她准备什么吃什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应该是的。”当一切风平浪静之后,看着肆虐过后的凄惨场面,几乎一光年之内什么都被清空了,如果说从更高出向下看的话就会发现原本密密麻麻的联军直接有大半消失了,成了一片空白。可是如果自己不说,这帮记者肯定会逮着这个问题不放的,毕竟这个事情可以说正是他们炒作的重点。前方空荡荡的,方孝玉就像是对着空气在说话一样,可是随着方孝玉话音落下,就见虚空一阵荡漾,一道身影浮现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这一刻,整个贝州都在震动,不拘官吏百姓,一颗颗心脏都像是被什么手指捏住,全然忘记了活着一般。听得晨曦之主这么说,所有人都禁不住眼睛一亮,他们为什么要针对地球人族,还不是各有所图吗?方孝玉毫不怀疑如果他得到了帝王剑并且将帝王剑抽干灌注到剑胎之中的话,那么他的修为很有可能会飙升到元神境。如今地方上,已经有了从官方领牌照开办民营娱乐会所的企业,典型的就是经营“螺娘”的扬州老鸨,只论纯利润,一年混个三五十万贯的都有,比中型盐商都要厉害得多。那边陷入地面的牛魔王大眼珠子一转,拔出双腿,就朝紫霞掠去。不过命运注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得到了什么,就要失去什么。仅仅片刻钟,所有人全都同意了苏柏杨占百分之五十股份的条件。他们也知道,前会儿要不是萧清云提前劝告,他们损失的何止现在这些。也就是说,他们就算把鹅塘镇抢成白地,也不会有人去省城告刁状。五行枪灵在挣扎,徐渊却是顺着其挣扎的力道不断变换招式,一招招基础枪法反而在枪灵的挣扎变换之下令人眼花缭乱。经赵玹提醒,韩萍的妹妹韩清若嫁到了孟家,如今是孟岩的生母。因为解决问题没那么容易,但引爆这个足以把大清朝炸飞的爆雷,却并不困难。三种颜色的魂环光芒笼罩整个擂台,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仍旧是徐渊,五个黑色的万年魂环,魂环上夹杂着赤色与青色的花纹,在深邃的黑色中,似乎又有点点的星光隐藏其间,宛若深邃的宇宙深孔。“哎呦,元保,你受伤了?不要紧吧?”和春和元保的兄长胜保关系不错,现在瞧见好友的弟弟腿瘸了,也就顾不上生气了,而是关心起了元保的伤势。今日是萧清木和萧清川两个男丁推车,换萧父担着两个装着物什的大竹筐。就在这时,忽然天际又一道金光闪过,只见那名被凤祖收编的俘虏夜羽再次出现在了战场上。只见他双眼空洞,毫无生气,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走向凤祖。胡翘翘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幽冷之意,似乎真的消退了不少,方才安心下来。青莲望着看向一边的陌无殇,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陌无殇的面前。可是她不敢,她没有这个勇气,而且她们两个是压低声音说话的,就算是她跳下去了,别人会怎么讲,那样的话,反而会更难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毕竟只不过,我现在,应该比他幸福,姐姐身上那些物理性的伤痕已经褪去,心里也再无阴霾,花香虽然仍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走路,但心里也再无阴影,而且,我一直都在她们身边陪伴,不曾离开。真是无法用言语比喻这种惊诧,唉,敢弄成这个样子的富豪也是独此一份。不过竟然是工作,我自然一早放下手上的工作马不停蹄由陈哥送到顾家门口,等着顾莹灯从别墅内出门。两人出了瑜苑,朝着老太太的安禄院走去。身手跟着的秋竹和春兰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跟在身后。不过找骂也开心,白朵莘呵呵一笑,抬手把零食塞给白宥熙,直接给亚瑟怀蕊抱了起来。令人郁闷的是,我的斗气值每一场比赛之前都被系统清空了,而且,只有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斗气才能恢复正常的增长。然后又将手中的叶子全部塞进我包内,示意我全部带走,我看着他好一会儿,被他模样逗笑了,只能任由他将我包内塞满枯叶,公交车来后,我带着嘉嘉上车,便随着公交车一摇一晃去我已经打点好的住处。“里面有人没?”孔三爷手电筒在里面照了一圈,大声的喊道。在孔三爷的手电筒光下,我看见那墙上沾满了血迹。寒风吹起白术额前刘海,将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弄乱,翘起的呆毛更显少年气。紫月公主点了点头,这么好吃的点心她自然要带回去一些交给自己的厨子研究一下。特殊的气息?哪个方向是海洋,特殊的气息究竟是什么?魔王疑惑的看了那个方向一眼,再看了看叶痕,还是不太明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打扮的男子却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刘柯宏被震惊的呆立在空宇之中。可尤晶这边却是兴奋不已。对于这一战的预期。她也是想过的。不过对于最后的结果她却是没有想到过。装甲车上的枪速更加不用说,密集的射击,在没有高级丧尸兽带领的情况下,那些低级丧尸根本没有冲出战场的可能,刚刚前进数步,接着就是有着成千的子弹迎接,身体变成筛子缓缓到底。“她叫蓝欣吗?你有没有她的照片。”冷若冰恨不得这会立刻就见到那个蓝欣。不能了解情况,让叶华感到不安,刚刚接到恐虐发布的任务时他不急着去做,甚至觉得是个麻烦,可当竞争者出现在面前时,却又感到急迫不安。人就是这样,没有竞争时就犯懒,有对手出现时才会急。这也是模拟神纹的奇特,不仅仅是模拟元气,甚至可以模拟出类似的道行神性法宝之类。“大家都这么想的?”赵振中又看向尚未奔赴华北和豫陕的唐明和李云山。见霍普金斯如此急切地提出了航母交易问题,赵振中与田云逸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两人都明白,美国人确实形势堪虑,而民众党的机会来了。实际上,对于总工程师人选是有争议的。韩复榘、李树春曾推荐由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李仪祉出任,而霍特、马仁明则力挺黄泰明出任。江宿没注意他,聚精会神盯着毽子,撸了把袖子,伸手去拿。伴随着这个动作,上衣往上拽了起来。不难看出,对于沈怀宁突然跑来向他求救这件事,他是心情十分的愉悦,就好像是在某项事情上终于能够凌驾在容隐头上一般。黑木嘴上说庆祝生日不需要,真有人打算帮他庆祝,又觉得很期待。后厨也就是后院,面积挺大,有位服务员正守着一只大菜盆穿签子,盆子有卷好的豆皮金针菇、鸡胗、鱼豆腐等等。灭神涧,幅散近万光年范围,分上面无尽岩浆海,和下方无尽岩石大地,要闯过去,必须从二者之间前进。混江湖,也有很多种状态的嘛,不必一定要把自己混成混子痦子吧。太子府上,这些日子一直修身养性的侧妃娘娘此时正恬静的用剪子修剪着花瓶中那一株少见的鬼兰。此刻,江宿正坐在电脑前,闭着眼在椅子上转圈圈,努力思考出一个好对策。还解决辅酶r3v的产能问题,人家华科院院士都难住的问题,你怎么行的呀?可就在这时,陆司遇却抢先一步捏住了周胜凯的手腕,微微用力。如果不是看到山门有几个仙尊,还有众多的仙王和大罗金仙修士,他早就出去干掉他们了,眼睁睁的看着对手人离开,他又不能出手,心中才有些郁闷。这很正常,哪怕是在天师府里,除了香火钱以外,道士们还得下山做法事赚钱呢。晚膳后,云溪若盘膝坐在木板床上,支起鱼竿,开启了土域垂钓。莫测和众仙帝闻听都被气笑了,他妈的是什么人敢这么嚣张?端靖天的域主吗?周保跪在地上全身发抖,根本就不敢起来,欧阳伦也是紧张的坐立不安,就这样待了一夜,直到早晨才开始熬不住,昏昏欲睡起来。他刚激发这座虚空防御大阵,就看到一个仙王从远处飞遁过来,看他飞遁的方向,显然是要去宗主峰或者另外四座山峰。虽说,她也就是个陪玩儿的,若是输了的话,这几位爷不可能真的让她掏钱。虽然,五星级酒店里都有专门的育婴看护区,就是所谓的儿童乐园。江奇和霍天河两人闻听莫测还能炼制九品丹药,心中都是大吃一惊,两人都没想到,这莫宗主竟然还是一个八品仙丹尊。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此番了解过了,才能够去明白,他是真的没怎么想好这些,不然的话,就不单单是这么几句话所说清楚的。有好几枚是功法武技方面的,而最后一枚居然是大辰王朝朝局情况击相关人物介绍分析。“你……什么意思?”罗瀚跟着他走了这么远,只是问他为什么不和白芊芊谈恋爱?等四人来到客厅的时候,白爸爸已经热好了饭菜,立刻扬手招呼众人来吃饭。都说雄性生灵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今敖炫庭这个堂堂七尺雄性生灵,却是落泪了,想必,他的心真是伤了。其实,白芊芊的内心还有点想测试一下,看傅清泽会不会在别人面前反驳她。回到紫元洞府,北风扬又试练摘星手,这次勉强成功,能够形成那只元气大手,只是略一施展丹田灵气被瞬间抽干。灶台上面还有一堆的鸡蛋壳和鸡蛋液,洒落了一整个灶台,还有一大堆白花花的不明物体打翻在了灶台和地上,简直狼狈不已。但是在这么混乱的地方,穆超的衣服倒是保持着干净,倒是也算一种能力。越长安胡诌就算了,还非常无耻的扯出了京城里的公主,一侧旁听的云多多嘴角一抽,要不是知道越长安平日里喜欢胡扯,差点就信了他这鬼话。傅清泽默默地看着那个男孩子在他这个白芊芊的‘未来男朋友’面前说着他有多喜欢多喜欢白芊芊,多崇拜多崇拜白芊芊。俊逸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因为这一掌居然没有把龙三震翻在地?贾磊和大傻一起和保镖们坐在角落里吃着鱿鱼丝,喝着啤酒听着他们说话。章晋阳也没看到他们的原身是什么样的,反正袅袅婷婷十几号人,全都是各种美人,看的他头晕眼花,腰腹青紫——都是史兰掐的,这妞也不想想都说了是兄弟了……他能有想法么。他们转身看向龙三,叶风无神眼中带着一抹残忍的笑意,他冷冷的盯着龙三,如同盯着自己的猎物。屋里的人都是哄堂大笑,尹苏颇为气恼,但是对着一个四五岁的娃娃你又能说什么的,只好狠狠的瞪了一眼弟弟,红着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中突发状况。这个时候只要楚城对她说一句“你好像还是倒数第一!”她就会慌乱的丢下老鼠到处找鬼,从而也能解救这只名为黑大仙儿的老鼠。都说阉人依附于皇帝,一切荣华富贵都是皇帝给的,他们比朝臣更为忠心。他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堂堂的罗主任咋就要亲自登门拜访,这其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难道是他们家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他侧头透过那弯曲且佝偻的手看向宋湘君,正好发现她也在用微愣的目光看向自己。王香儿根本就没有理会罗成的意思,更不会听罗成作出的什么解释,仍然是我行我素的继续向前匆匆忙忙地走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无脸人:“你赢了。”李追远:“我赢了什么?”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李追远当然看出来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你是认真的?”“你觉得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么?”“这可是我的先祖脸皮。”“你也不是什么大孝子。”“我是因为有先祖血脉,才能在动用先祖脸皮时极为勉强地保留下自我,你一个外人,覆上它,会陷入迷失。”“这个你不用管,东西拿来。”“因为这里是先祖的布局构建,他“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这高塔往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姬侨离开了,可在不远处的苏好见着他的身影时,有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苏好沉思了一会,心里其实也是犹豫的。直接将这件事情推到台面上是最简单的方式,可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郁思慧那张年轻而生动的脸。 “宝贝,你长大就会知道,今天的你有多可爱了!”青妤低头看着儿子,长叹了一声。 进入权限之所以如此严格,是因为脑云天公司脑神经开发和人工智能方面的核心技术秘密都在里面,要防止别有用心的人窃取或者胡作非为。 罗新良稍稍心宽,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开始琢磨明天该如何向徐浩东解释。 如辰沉默了,皇上此言是意有所指,还是她多心了?如今的孟珞,繁花似锦,如日中天。皇上是否也担心他守不住本心,走上怀王的老路? 幻影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的肉也略回来一些,她和柳承如今的行为举止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甜蜜,如辰也没说破,心里很是高兴。 李游停了下来脱下了背包从里面拿了一个电话本出来,翻到了那一面“呲”的一声就撕下来了,那张递给了桐子。 他刚才在进这间别院时,就发现别院之中还有旁人在,但那些人隔得太远,只是远远看着他,他倒也没过多在意。 潇洒望着商无情渐渐远去的背影摸摸脖子上的玉佩,心中有些担忧,她虽然对商无情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他们心中都明白,计划赶不上变化,再完美的计划,也永远计划不了人心。 牡丹的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周围人都为之动容,有了恻隐之心,都认为这是一位非常识大体的表姐,有一颗善良的牡丹心。 陈渡修叹了口气,给陈炫找的学校,才呆了哎,几天来着,就请长假不去了,而且现在还没有消息。 吴氏上前拉着杨昌富的手,“老三,累了吧,看你都有点瘦了。娘杀只鸡给你补补。你先赶紧回屋歇歇。”转身吩咐着李氏去杀鸡了。 这五人的美貌比起梦琪毫不逊色,而且各有气质,尤其是那位五师姐虞香韵,更是人如其名,淡香韵味,令人过目难忘。 到了腊月二十三就要祭灶了,这是肖月跟杨昌发分家后的第一个新年,两人心里都很是期盼,他们家第一次在二十三这天祭灶,要很重视,这样才算是让灶神在家里安稳的留下。 渥菲雅睁开被泥土迷到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完全沒有受伤,身边的地面受强大重力的影响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坑,她疑惑的抬眼一看,这一看顿时惊呆了。 泽斯不说话了,玄异那么说那就等着看吧!看他那副样子估计也是沒事,不过等等,他从來都是这副从容的样子吧!一直都是,那这会究竟是急还是不急,还是看不透这人,对他的不解还是沒有消除。 眼见车子真的要往那方向走,四人动作神速的下了车,狠狠的关上车门,毫不犹豫的往后跑。 几人相视一眼点点头,九儿依旧垂着头静静喝着杯中的水,耳边是武越一系列的说明。 苏晨洋没有过多的停顿,再次闪身来到羽化面前。和上次一样,右拳挥出,就连攻击的目标都没改变。 陈颖还是想着过几天的武斗,杨昊要去参加,已经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在经过人流密集的市区时,我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市区附近的一所娱乐中心。 而辛简玉难得发出的嘤咛声,更是令他心头发痒,呼吸顿时又粗重了许多。 那些工作人员不用卓云凤开口,立马对着周云帆大吼着就开始打了起来。 我运起法力,将落月剑抛向我身前,将全身的法力都灌输到落月剑里面。 听到任洪涛的喊声,林遇到是有些意外,没想任广众居然是他的老爸。 广场中的人怔怔的抬头看着空中那十几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十几人,转眼间一副惊恐模样大喊大叫。还有那空中出现的巨大混沌漩涡,散发出的力量也让让广场中的众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林成自从上次林清明那件事之后,就一直不太待见林瑾年,可眼下却听得林瑾年居然要竞选国务卿,他不免又觉得有些自豪起来。 然后周行通顿时闭嘴,冒着冷汗说:你为什么要掺这趟浑水?这不是件事本来与你无关。 什么?原本还一副非常得意的韩光,此时面如死灰,尤其是周围那些人,在听到眼前这瓶药价值只有几十块,登时火大了。 公主释放着桃花的眼神妙收,一脸冷冰冰,别说是容骁了,就连司梦绮都猝不及防。 要是当时梦甜儿因为玉无涯的所作所为而气愤不过,一时冲动而从了易轩的话,玉无涯估计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另一方面吧,他们作为桑璇部下的时间也不久了,又觉得她不像那种人。 “好!那就将计就计,学以致用。他怎么对我两个长老的,我就怎么对付他。”金真水如此说道。 可惜,在百年前那场意外之后,主宰戒器灵就不能与她进行意识交流了。 一股青烟升起,一个白胡子老者从地上涌了出来。看见他,杨婵和熊猫都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这土地也和其他地方的土地有明显的差别。一把蒲扇,敞胸露怀,看这样子也是热的够可以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一百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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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 (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第165章 第165章 标间,一人一张床,薛亮亮洗完澡后,也躺上了床。 拿起手表看了看时间,薛亮亮说道:“小远,我们明天得早起。” 从今天的工作接触中可以看出,薛亮亮的资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和罗工的关系却是最好的,也就只有他能在工作中与罗工开开玩笑;在罗工去开会时,他会扮演起工作任务的组织分配角色。 “嗯。” 李追远铺好被子,躺下来,准备睡觉。 薛亮亮裹着被子,朝着这边侧过身子:“小远,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嗯。” 薛亮亮:“感觉这一切来得都好突然,有时候给家里爸妈打电话时,我都有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结果现在,我居然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 “小远,你想过你以后当爸爸的事么嗐,我问你这个干嘛,你年纪还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嗯。” “我白天买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男的女的都买了。小远,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白家镇应该有提前探查出腹中婴孩性别的方法。 当李追远把自己代入“被利用”的视角后,那只能朝着原本最坏的局面去推算,就是那位新娘肚子里,怀的是男婴。 薛亮亮是不可能用完就杀的,这是白家镇的共识。 但肚子里的男婴,按照传统,是应该被处理掉的。 这可能,才是那位新娘的真正目的,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和薛亮亮有了感情,想去保护他们俩爱情的结晶。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刚引入内地,现在正火的剧《新白娘子传奇》。 李追远觉得,应该把叶童和赵雅芝换下来,让薛亮亮他们两口子去演。 “小远啊……” “哥,明天要早起。” “哦,对的。” 薛亮亮下床去关了电视,把灯熄了。 李追远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他习惯了不管什么时候睡都早起,天蒙蒙亮时,他就睁开了眼,轻轻地自床上坐起身。 刚洗漱好,就看见薛亮亮也起了。 “小远,你起得好早。” “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每次只要跟罗工在一起,作息就会立刻变得很标准。” 拾掇好后,二人走出房间。 熊善迎了过来,说道:“稍等,我让梨去买早餐。” “太早了,早餐店还没开门呢。”薛亮亮摆摆手,“我们去招待所吃,你们自己解决。对了,以防万一,房费继续续一下,让老板开个发票。” 刘昌平被喊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顾不得洗漱,先去开车。 薛亮亮从自己包里取出两条烟,将其中一条递给刘昌平:“辛苦了,哥们儿。” 刘昌平接过了烟,笑道:“这算什么辛苦,干我们这一行的,习惯了。” 拆了烟,取出一包,余下的刘昌平又给递了回去。 薛亮亮就把它们都留在了车里,顺便拍了拍熊善的腿。 到了招待所后,薛亮亮领着李追远走进去。 招待所的早餐开得早,罗工他们已经坐在里面吃了。 薛亮亮和李追远打了粥拿了咸菜和鸡蛋,坐过去一起吃。 李追远和一众师兄们已经熟悉了,都是一群比较单纯的人。 他们最明显的特征有两个: 一个是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显老很多。 另一个是,普遍都没结婚,甚至都没谈对象。 吃完饭后,大家就被集体安排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再次前往高邮湖旁的那处工地。 工地上的格局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非施工人员比昨日更多了些。 罗工一到就被请去开会,薛亮亮领着大家,继续把昨日完成的工作再进行复核。 十点钟时,罗工开完会回来了,先验收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成果,点了点头:“大家可以休息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走出工作帐篷,来到外头,二人顺着前方,走上一处土坡。 薛亮亮蹲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燃,说道: “小远,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做很多事后看起来的无用功,但那也是为了负责任。” “嗯,我理解。” 李追远的注意力被远处湖面处所吸引,那里停了三艘船,船上不时有潜水员下水也有人浮出来上船。 如果说这还只能说是正常的话,那么西北方向的湖边,李追远看见了一张祭桌,一伙人似在烧香,然后将手中香火插入炉中后,依次下水。 有人就带了个囊泡,有人则干脆赤膊着上身完全空手,下水后,就如同鱼儿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看来,对前日那道特殊龙吸水现象的调查,已经开始了,可能比自己来得更早。 薛亮亮顺着李追远目光看了看,说道: “正常,有时候施工时遇到些特殊情况,就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协助处理,对外名义一般是地质勘探或者考古保护。” 中午,工地上送来了盒饭。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群分类,谁饿了就自己去拿,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或站或蹲着吃。 简单的菜,一个毛豆咸菜,一个炒青菜,外加面筋烧肉,面筋占多数,肉就那么三两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塑料泡沫盒搭配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午饭结束后,上头就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首先撤离的是原本工地上的工人,因为保密原因,大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外加年关将近,都不太愿意此时撤出工地。 好在有相关领导出面担保,再让工地相关负责人提前进行年底的工资发放,这才让工人们开开心心地先行离开。 薛亮亮抿了抿嘴唇,说道:“都不容易啊,这年头出来干活,最怕被拖欠工钱,咱们这方面的保障,确实做得还不到位,得想办法继续推动落实。” 李追远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他的注意力落在那些驶进来的大卡车上,以及湖面上,又多出来的几艘船。 相关人员陆续撤离,罗工这边的团队算是最后几批,当他们重新坐上大巴车向外驶出时,湖面上传来“轰轰轰!”的动静。 车上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开炸了么” “嗯,应该是在湖里炸。” “是不是那种深水炸弹” “电影里放的那种炸潜艇的那种” “我的天,真有那东西啊” “话说,能被炸出来么” “炸出来了你也看不到,你看那边都戒严了,等解除戒严后,肯定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真想留下来亲眼看看,以后相亲时也好吹吹牛,省得没话聊。” 罗工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几声,大巴车内马上安静下来,大家都自觉坐好,不再言语。 快到招待所时,罗工先起身来到车前,转过身面朝车内所有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都给我注意点,嘴上有个门,心里也装一点政治素养。” 大家齐声应是。 下车后,李追远和薛亮亮被罗工叫去了房间。 从罗工的神情上看,今日的事情在他工作生涯中,还算不上真的离奇与严肃,他当初对自己等人讲述的集安高句丽墓,可比这次要严重多了。 简单的聊天,目的是为了做一个提前铺垫。 “小远啊,下学期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我知道的,老师,我也想出来做事。” “嗯,学得再好,也得出来多历练历练,理论要联合实际嘛。 年后,我会让亮亮单独带一组,哪里需要技术支持或支援就往哪里去,到时候别怕辛苦,多跑跑。 亮亮,小远年纪还小,你得把人家照顾好。” “呵呵,您放心,我会的。” 薛亮亮笑着应下了,他很清楚,真带上小远,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罗工见他嬉皮笑脸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严肃点。” 薛亮亮马上挺起胸膛。 别说,他严肃端正起来,这形象,还真是非常过关,标准得跟以前年画上的人物似的,怪不得能让白家娘娘坠入爱河。 罗工放下茶杯,伸手帮薛亮亮整理了一下没歪的衣领子,语重心长道: “再多点稳重,再多点担当,要时刻谨记,我们在做的事,不说像李冰那样功在千秋,但至少得确保百年,不能遗忘身上的责任感。” 薛亮亮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李追远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铺路,以如此年纪,能单独带队出去,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件资历和一层台阶。 这是寻常人盼都盼不到的锻炼机会,最重要的是,锻炼结果可以确保在未来完成兑现。 自己,这也算是沾了亮亮哥的光了,要不然以自己还在大一的学历以及现在的年龄,罗工就算想开小灶培养,也真没办法着手。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的走江经历,会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 出题人的题型选择范围,会更加广阔,自己面对的浪,也将更为凶险。 不过,李追远心里倒是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期待,甚至现在就已经有了一种跃跃欲试。 罗工:“我要回金陵,你们要回么,可以坐我的车。” 李追远:“老师,我已经放寒假了。” 薛亮亮:“老师,我想回家看看。” “嗯,那就在家好好等着过个好年吧,我预感,以后到真忙起来时,想回家过个安生年与家人团聚,都会是一种奢望。” 二人陪着罗工下楼,看着他坐进车里离开后,薛亮亮长舒一口气,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罗工说得没错,明年你会很忙,回家机会就少了。” 李追远看了薛亮亮一眼。 薛亮亮脸一红。 虽无声,却有交流。 再怎么忙,也没耽搁你不断地回南通跳江,更没耽搁你造出孩子。 不过,这也不怪薛亮亮,他每次都是趁一个项目间隙或者开会间隙,抽空回的南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真没耽搁过工作。 “小远,你说,今年我把我爸妈接到南通来过年怎么样” “挺好的,叔叔阿姨应该还没看过海。” 薛亮亮的老脸,再次一红。 “但好像单纯喊出来旅游,力度不够大” “就说你在南通有个项目,很忙,过年没办法回老家,让他们到这里来陪你过年。” “这个可以。” “再在电话里,放软点口吻,说你也想早点结婚了。” 薛亮亮抓着李追远的脸,对着少年的脑袋“吧唧”就是一口。 “神童的脑子就是好使!” 李追远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头。 以薛爸薛妈对薛亮亮婚姻大事的焦虑程度,哪怕只是为了过年来当着儿子的面催个婚,他们也是乐意从老家过来的。 李追远和薛爸薛妈接触过,老两口现在过得很幸福,却又很苦闷,儿子太有出息了,反倒让他们失去了管束拿捏儿子的资本。 刘昌平的出租车,早上跟着大巴车去了工地外围,出来时又跟着一起回到招待所。 所以二人出门后,就直接上了车。 熊善问道:“我们俩留下来继续调查” 李追远摆了摆手:“没必要。” 这里的事,已经有官面上的干预了。 熊善夫妻毕竟不是自己的嫡系团队,自己的嫡系团队大部分都趴窝养伤着。 再者,熊善夫妻已二次点灯认输,再将他们拉扯进自己的浪里,并不合适。 相较而言,李追远还是习惯自己手底下团队齐整时的状态。 另外,要过年了,看在自己前两浪都是严重提前的面子上,出题人至少会有个默契,让自己歇口气,过个好年。 嗯,就算出题人不怀好意,自己往南通一待,有桃树林里的那位在,普通的浪也拍不过来。 薛亮亮指挥刘昌平在离开高邮前,先去了一趟镇国寺。 镇国寺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亦称西塔,更有“南方大雁塔”之誉。 不收门票。 一行人走了进去,寺庙不大,简单参观一下即可,不过到烧香位置时,薛亮亮询问大家是否要烧香。 来都来了,熊善夫妻表示要烧,刘昌平也举起了手。 只有李追远,摆手表示不要。 买香是要钱的,薛亮亮买了四份香。 李追远隔着老远站着,但他依旧能听到他们上香时的祈福声。 薛亮亮一开口就是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大声说话还是小声祈福时,都不介意袒露出这种心声。 他很清楚,一些主张和想法清晰地表露出来在当下容易受到特殊目光,但他不在意吧,甚至,也完全不在意那些非议的人。 然后第二条,就开始祈福“母子平安”,似是怕让佛误以为自己重男轻女,又补了句“母女平安”。 那位白家娘娘,还是生儿子好些。 生了儿子,可以丢出来,要是生了闺女……李追远觉得到时候自己还得再为此跑一趟帮忙做个威胁。 就是不知道白家娘娘孕期要有多久,她们那种似人非人的存在状态,孕期还真不好算。 梨开口就为自己儿子祈福,被熊善用胳膊撞了撞,纠正了,然后齐声先开始为龙王家祈福。 李追远知道,熊善早已察觉出自己听力非常好。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功利心,但也因此,反倒能更容易相处,为了儿子,他们能功利,同样也能无比忠诚。 给龙王家祈福后,熊善夫妻开始为自己儿子求保佑。 刘昌平就比较简单了,他祈福的是自己能早日结婚。 本以为就这么简单结束了,谁知道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让李追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刘昌平:“希望我哥们儿薛亮亮,能早日走出丧妻丧子之痛,迎接新生活。” 这再次证明,谭文彬看人的本事还真挺准的,刘昌平骨子里确实是个真性情。 祈福烧香结束后,众人准备离开。 大门出口处,站着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手持禅杖,法相庄严。 正常情况下,老僧不会着装如此正式。 薛亮亮和刘昌平走前面,先去开车,熊善和梨则在老僧面前停下,盯着他。 等李追远走过来时,老僧朝着李追远行礼:“阿弥陀佛。” 李追远:“你知道我是谁” “施主见笑了,老衲不知。” “那你就不是在等我” “老衲等的是施主,却又不是施主。天象出龙,人间自有真龙行眸而视,老衲等的,便是这人间祥瑞。” “那你等的确实不是我。” “过去、现在、将来,皆自在,施主日后回头看时,就能看见老衲在此等候了。” “哦。” “施主未曾焚香。” “嗯。” “老衲为施主祈福。” “我也祝和尚爷爷你,身体健康。” 老僧再次行礼,在一声“阿弥陀佛”中,二人交错。 等李追远离开后,老僧身子忽的一软,旁边被远远打发出去的两个小沙弥以及大门口坐着的俩老保安,马上跑了过来将老僧搀扶起。 在一声声关切问询声中,老僧缓缓睁开眼,看看周围环境,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袈裟和手里的禅杖,老僧疑惑道: “我就睡个午觉,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从高邮回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 萧莺莺抱着孩子,坐在坝子上,面对夕阳。 梨将孩子从萧莺莺怀中取出,抱着哄了哄,再递给自己丈夫。 熊善逗了逗孩子后,再将孩子递给梨,梨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哭出了声。 梨顺势将孩子放回萧莺莺怀里。 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梨:“看,孩子亲你。” 萧莺莺抱着孩子,目光平静且冰冷。 李追远问道:“我太爷呢” 萧莺莺:“去瞎子家了。” 李三江去刘金霞家里了,应该是有事要谈,作为思源村唯二的白事人,有时候会互相介绍生意,或者联手一起坐斋赚钱。 梨去准备晚饭,熊善先扛起锄头,见天色已晚,就放下锄头,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板车都推出来,用井水进行擦洗。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又指了指出租车。 薛亮亮:“今天就不去了。” “哦。” 李追远要去打个电话,薛亮亮和刘昌平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张婶小卖部,李追远拿起话筒,拨通了平价商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陆壹,李追远让他去喊阴萌。 “喂,小远哥,是我。” “你准备一下,开车带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小远哥。” “再帮我对柳奶奶说一声,代表我太爷邀请她们回来过年。” “要嘚。” 李追远挂了电话。 薛亮亮拿起来继续打,他这需要打到民安镇,让对方去喊自己父母时,把电话挂了。 等了五分钟,薛亮亮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然后和自己父亲开始对话。 通话的时间有点长,但进程却很顺利,放下电话后,薛亮亮笑道:“我爸妈已经同意到这里来过年了,我到时候安排他们住镇上旅馆。” “不用,大胡子家还空着。到时候我让熊善他们住那边去,给你爸妈腾出西屋。” “这合适么” “合适的。” 大胡子家,普通人还真不适合去住,毕竟算是凶宅。 但熊善夫妻去那里,陪着桃林下那位一起过年,他们俩应该是乐意的,正好可以拉近一下关系。 刘昌平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传呼机,然后也拿起电话,拨过去后,聊了许久,是在聊彩礼的事。 等他挂断电话后,薛亮亮给他递了一根烟,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刘昌平拿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烟,再给自己点,说道:“我那小舅子参军回来,知道他姐要结婚的事,在家发了脾气,说他坚决不要姐姐的彩礼钱。” 薛亮亮:“恭喜你,压力减轻了,不过以后要给得就更多了。” 刘昌平点点头,笑道:“但给得乐意不是。” 这时,李三江从村道那边走过来,他穿的是小远侯给他买的新衣服,胸前口袋上仍然别着那支钢笔。 看见小卖部前站着的人,李三江故意挺起胸膛,负着手,抬起头。 薛亮亮一拍手,说道:“哎呀,这不是村长么。” 李三江:“走,回家吃饭去。” 吃晚饭时,薛亮亮主动和李三江谈起接下来自己的工作安排,也说了小远明年会和自己一起到处跑。 李三江听到这些后,有些心疼地看着李追远,说道: “多跑一跑好,锻炼人嘛,我听得出来,这是你们老师给你们的机会哩。” 顿了顿,李三江又拍着薛亮亮的手背说道:“亮侯啊,出门在外,你可得多照顾照顾。” 薛亮亮马上点头应下,他很清楚,带着小远出去,受照顾的只会是自己。 随后,薛亮亮又把要接自己爸妈过来过年的事告诉了李三江。 “来了好嘛,过年,就要人多点,这样才热闹,才有个过年的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薛亮亮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了衣。 等他走出屋门后,李追远睁开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零点三分。 亮亮哥说过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但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来到露台上,看见前方村道上停着的一辆车,车顶红色的灯牌很清晰地就能瞧出是出租车。 薛亮亮坐上了车。 刘昌平问道:“还是去那里” 薛亮亮点点头:“是啊,还是想她们。” 刘昌平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一边开一边说道:“哥们儿,你还是得想开点,多为你父母想想,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就是想着以后怎么过我父母那一关。” 刘昌平不敢再继续劝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沁出了汗渍。 这位,是真不想活了,还想着自杀啊。 出租车开走后,李追远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恰好这时,萧莺莺的身影,出现在了露台,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孩子。 她醒了,孩子也醒了,一双黑透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许是看见李追远先前抬头的动作,他也学着蹬个腿,抬头,瞅了一下月空。 李追远能看出来,这孩子是真聪明,不过,他的聪明并未过界。 他只是有着更强的感知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不像那时候的自己,早早地就脱离了那一范畴。 自己那会儿发现每次有人夸自己聪明时,李兰眉头会微皱,他甚至有段时间会故意表现得愚钝一些。 然后发现,李兰对此更生气了。 她那会儿并未确定自己遗传了她的病。 她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儿子是个怪胎太过聪明的同时,又无法接受自己儿子不够聪明。 萧莺莺一只手继续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指向了大胡子家方向。 桃林下的那位,想见自己。 李追远点点头,走下楼。 来到西屋门口时,西屋门从里面打开,熊善和梨已经候在那里。 他们住在屋里,其实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薛亮亮出门他们不会理会,但他们不可能忽视掉李追远的脚步。 “一起来吧,带上供品香烛。” “好!” 萧莺莺没跟上来一起去,而是抱着孩子,重新躺回棺材里睡觉。 李追远带着熊善夫妻俩,来到大胡子家。 供桌摆上,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祭祀仪式由熊善来主持。 熊善态度很端正,仪式进行得一丝不苟。 梨在旁边弓着腰,嘴里念着还是那保佑自己儿子的话。 仿佛他们此时拜的不是可怕的邪祟,而是桃仙。 不过,仙和邪祟,谁又能说准谁是谁呢。 有些时候,像这种存在,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追远安静地站着。 直到,供桌上的蜡烛开始摇晃,桃向这里飘落。 熊善和梨面露激动,一个更卖力地烧纸念经,另一个更激动地为自己的儿子祈福。 李追远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幽深桃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改了风格,竟还弄出了点意境。 但想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关照熊善和梨,因为他们俩不配。 所以,是桃林下这位,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兴趣 毕竟那孩子这两天一直被萧莺莺抱在怀里,萧莺莺又是它的伥,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获得萧莺莺的所有感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得不说,这就是熊善夫妻俩孜孜以求的大机缘。 那位虽然比不上龙王家,而且现在状态也很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魏正道的追随者之一。 李追远开启走阴,然后以走阴状态,走下坝子,走入桃林。 原本漆黑的桃林内,出现了两串灯笼,照出幽幽的光泽。 那位侧着身,站在那里。 李追远走到一定距离后,就止步了。 再继续往前走,不合适,人家就是想要以侧身面对自己,因为他的正脸,会不断变幻,同时后脑勺那儿也有脸也在跟着不停地变。 既然人家要把稍微正常一点的形象给摆出来,那自己自然得给这个面子。 同时,这也说明,他心底还真像是燃起了某种希望。 因为只有内心有所求有所牵绊的人,才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它并未开口,继续保持着侧对站姿,沉默。 李追远主动开口道:“那孩子不错。” 那位继续不说话。 李追远:“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打小见过世面,身上还有功德。” 那位依旧不说话。 李追远:“孩子还没正式取大名呢,他爹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干爹或者师父来给孩子取名。” 那位还是不说话。 李追远在心里微微有些反感:这是哪里来的傲娇臭脾气 少年不禁有些怀疑,当初魏正道是不是就是受不了他这种矫情,才故意把黑皮书秘法传给他,好让他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了图个清静。 不过,让这位与现实产生更多羁绊,符合李追远这边的利益。 它要是真愿意认个孩子收个徒弟,那就等于给自己的大后方,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保险。 那些大家族大门派的祖宅门口,也用不起这种级别的看门人吧 诚然,它过去的存在确实守护了这一方安宁,死倒漂向这里时都得逆流改道。 但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存在于这里,起到了一个存在的作用,人家可没真说过愿意当这个土地公公。 李追远开口道:“这孩子,像不像以前的你,很聪明,却又不是真正最聪明的那一个” 它的身体,开始颤抖。 李追远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最恨魏正道,却又最在意魏正道。 至于说这种描述,是真没什么难度,这位必然曾是天赋卓绝之辈,但天才在魏正道面前,都会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很容易代入。 它对熊善的儿子有感觉,怕也是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终于, 它开口了: “我们打开人皮说亮话。” “嗯”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追远没否认,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是见过魏正道了。 “你这次回来后,底气,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没底气么好歹,我也是两家龙王的传承者。” “那是你的东西么” “怎么不是” “你从心底,真的认为那是你的东西么” “我在努力且逐渐认可。” “所以,至少目前,那还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底气,真正源自于哪里” 李追远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你可能无法察觉,但在我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明显。”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 李追远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激动,它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魏正道的消息。 如果自己告诉它,自己忘记了。 它可不会有柳奶奶那样的好脾气,它会发疯的,然后把很多人,剥成白灼虾。 它干得出来这种事,因为它现在对自身的控制力还有几成,都有待商榷,一旦情绪失控,它就是最大的威胁来源。 “他果然还没死” 李追远要开始瞎编了。 他觉得,失去记忆那段时间的自己,应该在面对魏正道时,思考过这一问题,甚至对魏正道提起过它。 出于对自身理性的信任,他相信那时的自己,肯定会有预案,如果真的毫无痕迹,那就是……不需要有痕迹。 哪怕是编瞎话,那时的自己,应该也相信后来失去记忆的自己,能圆上去。 一念至此,李追远心里反倒没什么负担了。 “他死了。” “死了那你是怎么见着他的” “你知道的,他这样的人,很难死得干净。” “的确。” “他为了自尽,想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 “正常。” 短暂的沉默后,它主动开口道:“他提起过我么” “提过。” “他怎么说” “他说你,笨得像条会被人骗去看门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追远是故意这么编的,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它也清楚自己想要它做什么。 现在,自己无非是把这种目的,借魏正道的口,“说”出来而已。 它会生气,会因此震怒,会故意反着来 不会的。 它很危险,很可怕,但它的性格,又很好猜。 尤其是当自己终于有底气,很坦然地站在它面前时,双方“人格”高度被拉平,没有那种神神秘秘高不可攀的面纱云雾遮挡,视角上看得也就更清晰了。 它:“他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就是么” 李追远笑而不语,脑子里在快速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问:他还说了什么 自己必须要思索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让它感到韵味深久,更得让它满意地结束这场关于魏正道的问答,要让它觉得得到这个答案后,就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自己见魏正道的那段具体记忆还没找寻回来,是真经不起过度细问,多问几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沉默再次被打破。 它:“他还说了些什么” 李追远:“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 第166章 (本卷完) 第166章(本卷完) 四周,原本飘落的桃陷入了静止。 它的身形也随之佝偻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画上一个句号。 魏正道在传授黑皮书这件事上,并没有错误。 它既然要学,那他就教了。 但这只是冠冕堂皇上的说法。 以李追远的视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测出来,当时的魏正道,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 魏正道那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黑皮书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没舍得往这方面去思索一下 他应该是懒得这么做,觉得没这个必要。 亦或者,短时间靠这个秘法,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伙伴获得爆发性的实力增长,对他这个团体有益。 桃树下的它,愤怒的来源难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给承受了 真正困扰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为他在漫长且痛苦的自我镇压生涯中,一遍遍回忆反刍那一段在地上的岁月,从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 他其实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更愤怒于,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事,可自己心底,依旧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状态下,仍然希望着他能死得干净体面。 李追远能够理解它的这种状态,如果自己没有先遇到阿璃,那么自己面对谭文彬、润生他们时,对待他们的方式大概也会和当初的魏正道一样。 它就是过去的谭文彬或润生。 如果魏正道当初亲口对它说,需要它练这个,才能有增益于团队,这个秘法可能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它应该也会答应,然后哪怕沦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里不会再有怨气。 可偏偏,那时的魏正道不会说这个话。 因为他反感这一行为,正如李追远现在,每次故意得表现出“人情味”时,他都会感到很痛苦一样。 他和魏正道这类人,是骨子里排斥这种情感行为。 静止的桃,继续落下。 它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关于魏正道的谈话,在此刻结束。 或者,在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真相本身,反而就没那么重要了。 它转身,一步一步向桃深处走去。 李追远:“我会盯着的,如果发现他还有没死干净的地方,我会帮他清理干净。” 它点了点头。 李追远:“那孩子,你要不要取个名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可有些时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发一下等死的时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远替那孩子感到可怜,明明是多聪明的一个娃儿,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过,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熊善夫妻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欢天喜地。 这对江湖草莽,吃够了没有门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们继续向上突破这一桎梏,故而将一切的遗憾,都倾注于为自己儿子寻求庇护的这一途。 愿意留下一个名,就是一种认可。 退一万步说,以后那孩子长大了,在外头遇到什么事儿,他跑回南通,往桃树林前一跪,甭管追杀他的人是谁,只要它还没镇杀消亡,那它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李追远:“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没说话,继续往桃林深处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还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是无所谓,是不在意,是随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种默认:就这样吧。 李追远:真是个矫情的人。 这样的人,自己是不会收入团队的,因为自己会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情感的人了,还得分心思去照顾它的多愁善感 从这一点来说,当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纳到自己身边,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内心妥协。 绝大部分的遗憾,都源自于当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当初也曾画过团队自画像,如果自己以后能侥幸得到,观看那一幅画时,应该能品味出满满的怅然。 它消失了。 李追远闭上眼,再睁开眼,结束了走阴。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后,他们在颤抖。 因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全部落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远能往这个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压根不会考虑这种因素,只会觉得那位发怒了。 先前情绪激荡下,所流露出的气息,让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对方想要抹杀自己,可能只需一念。 二次点灯认输的他们,已经不具备面对极端危险时,昂然抬头的勇气。 这也是李追远不会再让他们参与自己走江的原因,他们俩不怕死,也愿意死,但这种死里头,其实包含着一种怯懦与逃避。 但他们也是一面镜子,让李追远看见了走江失败的另一面。 从这里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该颓废余生的秦叔,重新拉回了精气神,虽不复当年锐气,却也不见暮气沉沉。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内心安定下来,缓缓站起身。 少年手持黄纸,凑到蜡烛前点燃,再随手向前一丢,开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先是一愣,随即再次跪了下来,朝着桃树林叩拜。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一个前程庇护,真没想到,才来了不到两个晚上,这个目的就达成了。 这里,当真是洞天福地。 “回吧,该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时回来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个后半夜,刘昌平在车里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回来后,刘昌平的这次的包车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几天的,反正他的包车钱是按天算,油钱另付。 但临近年关,对象那里因为小舅子的回来,年后结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讨,他得回去陪坐,另外,还得请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谭文彬把包车钱付了。 毕竟,这车明面上是给小远包的,实际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来还想再包个红包,刘昌平坚决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给他的一些南通土特产,他没拒绝,都装进车里了。 临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规矩,第一次上门的“伢儿”得拿一份红包,这就是没把他当司机看了。 刘昌平收了。 不过,他开车走后,又回来了一趟,买了不少烟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经拓宽的路上,连续按着车喇叭,见屋里有人出来后,他马上开车离开。 这烟酒价格,可比土特产和那个小红包,贵得多了。 上午,张婶来喊李追远接电话。 李追远去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阴萌。 “小远哥,柳奶奶说她会带阿璃回南通过年,但因为秦叔和刘姨还没回来,所以她得过阵子再回,等他们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这个事了,我们下午就会动身回来。” “不急。” “嗯小远哥,您说具体点。” “是我昨日打电话时疏忽了,现在反正没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们也可以晚点回家过年。 润生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般状态回来了,会让我太爷和山大爷见了难过。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继续留在学校,把期末考考完,这样就不用明年开学去补考了。” “好的,小远哥,我去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再向您汇报。”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汇报了,省得麻烦。” “嗯,明白。” 阴萌挂了电话,一只手搭在胸口,感觉自己心脏正“砰砰砰”地跳。 她马上下去,把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对这事本身没什么意见,倒是都对小远哥这难得的温柔感到震惊。 林书友:“秦璃小姐不在小远哥身边吧” 阴萌:“不在。” 林书友:“那小远哥,是受什么事刺激了么” 谭文彬:“要不,萌萌,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也能自理了,润生就让阿友和陆壹帮忙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润生点头。 阴萌:“不行,润生交给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顿了顿,阴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小远哥已经吩咐下来了,我再一个人冒失回去,不合适。” 谭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远哥的意思办,我也得去看看考试表了。” 看考试表不是为了明确各科考试时间,而是去以班长的身份,找对应的任课老师走关系。 大学校内考试的自由度一向很高,严不严卡不卡你,很多时候都是由老师自由心定。 接下来这几天里,谭文彬拄着拐杖,去请很多个老师吃饭喝茶。 没画考试范围的老师,因此画了范围。 已经画了范围的老师,更是给出了具体样题。 高数老师喝高了,喝开心了,直接把试卷给了谭文彬。 这弄得谭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师犯错误,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后再补成三套,复印好了,交给同学。 总之,在其它班级还在紧张焦虑阶段时,一班这边是“捷报频频”。 谭文彬的班长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进一步的拔高。 毕竟别的班长会做的那些烦人事儿,他是一件都没干,全交给班里的支书,别的班长没能力办的好事,他办得又很多。 林书友眼睛恢复到可以看书写字了,他兴奋地抱着一沓复印好的卷子跟着谭文彬走回宿舍。 “彬哥,下学期辅导员要是重新选举班长的话,你肯定会以碾压性的优势再次当选。” “要是全校班长都是我这样,那这学校得变得多乌烟瘴气。” “彬哥,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我说的只是事实,倒是你小子,你不回福建过年么” “我回南通过年,过完年后,再回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会,家里会因为我回来,再过一次年。” 宿舍门口,周云云提着袋子站在那里等候。 林书友看见周云云,如同老鼠看见猫。 “云姐好。” 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后,林书友就抱着卷子跑进宿舍。 谭文彬有些疑惑道:“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云云,林书友都会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谭文彬还以为这小子识相,懂得不去当电灯泡的道理,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着周云云。 “你寝室里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这两件衣服破了,我带回去给你补好了再送回来。” “别这样,你这样对我我会骄傲的。” “你的伤,还好么” “还行,恢复得不错,回家过年前应该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回去了,我下午还有考试。” “加油,争取拿个奖学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周云云上前,与谭文彬拥抱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谭文彬就站在原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呢” 背后传来亲爹谭云龙的声音。 “爸,你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谭云龙躲了一会儿,毕竟看见儿子对象在帮儿子洗衣服,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出面,总不能上去说:我来帮你一起洗 “爸,烟在我裤兜里。” “臭小子。”谭云龙从自个儿口袋里拿出烟。 谭文彬:“抽我的,我兜里是华子。” “呵。”谭云龙伸手从谭文彬兜里取出开了封的华子,自己一根,儿子一根,“你这档次,提得可真快。” “这阵子忙着和老师拉关系,不拿点好烟怎么行。” “你怎么净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谭云龙这辈子不喜阿谀奉承拉关系,结果生出的儿子,却油里油气的。 谭文彬:“还好,这社会像我这样的害群之马并不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你妈让你和她以及周云云,过年时一起回去。” “那你呢你不回去了谭主任,这不行啊,刚升官就忘记老家父老乡亲了” “过年时忙,我抽不开身。” “那我也不行,我这里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俩一起默默抽着烟。 谭云龙只能道:“那我抽个半天时间,把你妈她们送回南通去。” “这才对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说完这句话后,谭云龙自己就笑了。 这话,他说得还真没底气。 “爸,给你拜个早年。”谭文彬拱了拱手,然后把那包华子塞进亲爹兜里。 “你拿去吧,我带这个不合适,影响不好。” “没事,自己躲办公室里偷偷抽。”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题又背了会儿考点后,谭文彬就又拄着拐出来,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喜欢找人聊天说话,而且不喜那种严肃的话题,想聊那种家长里短的。 所以谭文彬还特意收集了学校里不少的感情故事,也从吴胖子那里收集了一些老师的家庭传闻。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着瓜子,一唠一下午,到晚上时,再蹭一顿松香楼大厨的手艺。 这些日子他拄着拐,又吃得好,身上长了好几斤肉。 “哟,老爷子,忙着呐” “哎,谭先生来啦。” 简单打过招呼后,谭文彬就拄拐上楼,刚进开间,就铺垫起了氛围: “老太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和学生谈恋爱的老师,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么着……” …… 李追远近期的生活很规律。 除了每天早晚饭后陪太爷在村里散步外,其余时间,他都用来重新温习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阵法、风水和术法。 内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进行适配,要不然就会出现马车拉火车头的情景。 这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体系工程。 因为绝大部分人,内核理解是落后于运用层面的,很多人布置阵法和使用术法时,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阶段。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内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层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薛亮亮一直住在这里,他的生活也很规律。 每天天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出了家,天快彻底暗下去时,才骑着三轮车回来。 回来后就呼呼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过得比家里谁都充实。 弄得太爷都不住感慨:“都快过年了,伢儿的工作还这么忙,可真不容易。” 不过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没再出门了,因为村长召开了会,村里要划出一些宅基地,请人工提前盖好房子。 这是为了安置以后会被安迁过来的三峡移民。 村里盖房子自有专业人员,薛亮亮去主动请缨,改了一些房屋的细节设计。 毕竟每个地方的自建房都有着当地的传统,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边的房屋细节,让他们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过设计后,薛亮亮也跟着一起做起了小工。 见状,熊善去了,梨还去帮忙煮了饭。 每天散步时,李追远都会跟着太爷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纪大了,更晓得这种安迁的不易。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娃娃,大部分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难学难懂,外地人安迁过来,想和本地人聊天说话都得连比带猜。 像房子和地,国家能补,但有些东西,是真的没办法补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东西以及李追远,去了一趟镇上的邮局。 东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个小本子,让李追远写邮寄地址。 每个包裹里,装的都是年货,还有一封李追远按照李三江吩咐,写的过年祝福和感谢语。 邮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带着李追远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过不少人帮忙,这是回谢,去年过年前,也寄了一次。 东西不多,也不贵,用李三江的话来说,人家当初平白无故地帮你,证明本就不是个图利的人,更愿意接这种心意。 从邮局回来后,李三江又骑着三轮车,载着李追远去石港镇上买了年货,不是给家里买的,而是给李维汉和崔桂英买的。 买完后,他再带着李追远去送。 一番折腾,等回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 梨在准备晚饭,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楼上洗澡。 李追远和太爷坐在坝子上,看着电视。 李三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包核桃,嘴里叼着烟,给曾孙剥着。 太爷剥一个,李追远吃一个,因为太爷觉得吃核桃能补脑子。 电视机里的省台正在播放着新闻,春节将至,记者去商场百货大楼进行采访,问的都是些经典的问题, 得到的回应是: “这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了,平日里什么都能吃得到买得到,感觉过年也没什么稀奇的。” “和以前比,现在年味真的是越来越淡了。” 李三江把刚剥好的核桃,递送到李追远面前,抬头看了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声: “勒比日像的东西。” 李追远现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骂人的话也听得懂,这句话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装。 薛亮亮这会儿正好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笑着说道: “人是省会,又是在百货大楼里采访的,那被采访的家里条件肯定好嘛。等什么时候,农村里的人也说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没什么意思了,才意味着大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时下村里,李三江家的生活条件应该是独一档,因为李三江赚得多,也舍得。 李追远在家里住着时,能零食饮料管够,这是城里大部分双职工家庭孩子都得艳羡的待遇。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房子盖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嗯,盖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没亮,薛亮亮又骑着三轮车出门了。 再过一天,薛亮亮没出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因为薛爸薛妈来了。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妈从出租车上刚下来,带来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责怪薛亮亮居然让他们打车从汽车站到这里来,这得多少钱! 原本薛亮亮是准备租一辆车,去老家接他们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非得自己买汽车票坐过来。 但等到了南通汽车站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儿子吩咐打车。 一路上,俩老人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血压都在跟着往上升。 薛亮亮陪着笑脸,帮他们取东西。 俩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责,直到来到坝子上,看见了李三江,马上转换笑脸,热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呼攀谈。 薛亮亮趁机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就只请了半天的假等他们,还得回项目工地。 然后,他就又骑着三轮车走了。 李追远看着亮亮哥潇洒离去的背影,都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熊善夫妻俩收拾好西屋,欢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们儿子叫“熊愚”后,夫妻俩每晚都会去大胡子家坝子上摆供桌,烧点纸。 一天绝大部分时候,孩子都是萧莺莺在带,除了去烧纸时,夫妻俩才会把儿子带过去,烧完纸后,又会把儿子放回萧莺莺所躺的棺材里。 不过,夫妻俩偶尔地窃窃私语,李追远也听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为什么肚子还没反应。 他们上次要孩子时,源于一场没做措施的意外,毕竟,他们俩也没疯狂到为了带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个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说,梨应该是比较容易怀孕的。 孩子现在有人带着,夫妻俩白天只是做做农活扎扎纸人,对他们俩身体素质而言,这点辛劳只是毛毛雨,所以他们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劲折腾。 却怎么都没办法再折腾出动静。 李追远看着在小黄莺怀里抱着的孩子。 只能说,有些孩子能当独生子靠的是国家政策,有些孩子,则靠的是自身功德气运。 哪怕自己只在襁褓中,依旧能从源头上,直接掐断父爱母爱被分割的可能。 虽然这并不是孩子的本意,但这就是气运者本身的影响。 第二天,萧莺莺也带着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为润生他们回来了,她得把棺材床让出来。 阴萌开着车,载着那哥仨回来。 润生能下地自由走动了,但还不能干活儿。 谭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时还是得注意迈步。 林书友戴了副眼镜,还是老的。 李三江察觉到了这仨的不对劲,询问原因,他们解释说是去游乐园里玩海盗船,结果海盗船脱轨了,给他们仨给摔了。 小远好好学习,没跟着他们去游乐园里玩。 李三江又询问游乐园是否给了赔偿,回答是给了后,这才稍稍满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仨很皮实耐用的骡子,这过年回来全都病了,简直是闹了骡瘟。 山大爷也来这里一起过年了,握着润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声叹气。 润生从兜里拿出一份过年的孝敬钱,给山大爷。 被山大爷一巴掌拍了回去,骂道:“你都这样了,我能要你的钱嘛,我能要么!” 结果中午,张婶那边来喊这里有没有人打炸金。 山大爷脸皮抖了抖,跑到润生面前,背对着润生甩了甩手。 润生默默地把那笔钱,又递到了山大爷手上。 李三江瞅见这一幕,骂了声:“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山大爷脸一红,拧着脖子道:“我这是替伢儿存钱哩。” 随即,山大爷开始点起自己水烟袋,一连划拉了几根火柴,都点不着,只能不停地换方位,然后越换越往坝子外,最后干脆撒丫子,跑赌囤儿去了。 李三江对润生骂道:“你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还给他钱。” 润生只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专门给山大爷一笔钱,好让其过年快快乐乐地去输的。 商店寒假结束前,算账分红,他得了很大一笔钱。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给自己爷爷家里买米面粮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余的,都给了阴萌,让她去逛街买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里又没钱的习惯,留钱在身上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回来了。 老太太一改过去在金陵时的穿着,又换回了以往在农村里时的衣服。 秦叔和刘姨也回来了,俩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风尘仆仆气息。 这是挖完人家祖坟后,紧赶慢赶才回来的。 坝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过在李追远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后,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着少年。 李三江笑呵呵地拿出钥匙,去把东屋的锁给打开。 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 因为李三江偷偷开过锁,进去打扫过。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扫,万一打扫好了人不来,那太丢脸了。 现在他觉得不错,尤其是他还发现,当自己曾孙和那女孩牵手去二楼露台时,老太太居然没吃味,反而一脸笑意。 嘿,这市侩的老太太居然转了性! 东屋也是一厅两房,秦叔和刘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议他们住大胡子家去,那里空房还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绝了,说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存在就算了,真没必要特意让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对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个地方,但吃饭得在一起的,所以厨房里很是忙碌。 刘姨干回了老本行,厨房里灶台她也是用习惯了。 梨很自觉地在旁边打下手,比学徒工都卑微的那种。 白天无事时,秦叔推车去送货,过年期间,宴席多,几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给秦叔打下手。 夫妻俩很公平,干活时,都不敢大喘气。 饭后,老太太喜欢摆个小桌,让薛爸薛妈以及其他人,围着自己聊天解闷。 老太太尤其爱听薛爸薛妈说自己儿子,还不结婚,还不要孩子,他们还等着抱孙子辈呢。 因为老太太是晓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听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够嗑了。 李追远和阿璃会在村里走走逛逛,偶尔也去翠翠家里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带着自己爸妈,去看看长江和大海。 车上,难得的一家三口独处时间。 薛妈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问道:“妈,怎么了” 薛爸说道:“应该是个大人物哦。” “爸妈,你们和她坐一起有压力” 薛妈赶忙摇头:“人那种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说话,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点点头:“就是。” 其实,老太太已经够放下架子了,但有些东西,真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她往那里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着她来。 她想听啥,大家就得讲啥。 薛爸薛妈本来攒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儿子说,但这两天都被反复说给老太太听了,就跟甘蔗被反复咀嚼,弄得他们现在都没劲头再去对儿子耳提面命。 薛亮亮先带爸妈去狼山烧了香,站在山顶上,欣赏了长江入海的壮丽。 下山坐回车里后,薛爸薛妈说刚刚烧香时求了自己儿子能早日结婚生子。 薛亮亮马上点头:“我听说,这狼山灵得很!” 随后,薛亮亮开车来到那处他常去的江边,带着自己爸妈,沿着这里散步。 江景开阔,让人内心平静,薛爸薛妈手挽着手,说起了他们年轻时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时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后面。 身后,江面上,有一道水幕缓缓立起,对着前方的两位老人行拜礼。 她依旧穿着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红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饰凤冠。 两个老人浑然不觉。 薛亮亮则停下脚步,看向她,她也在看着他。 虽未开口,却似乎都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面复归平静后。 薛亮亮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小远说过,有些形式上的东西也是有着其意义的。 他现在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领悟了什么才是责任与担当。 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独到眼光和一腔热血在生活与工作,那么现在的他,开始真正地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起了规划。 这江,这水,这浪……这大好河山。 明年开始, 他要去驯服它们,去改造它们,去建设它们。 带着自己的师弟小远……一起! …… 周云云来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谭文彬已经上过门了,俩人虽未正式订婚,也未办过酒席,但双方家里其实已经默认。 至于年纪,农村里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打酱油的都不在少数。 李三江带着他们一起,去拜那两位。 那两位的坟,修得跟四合院似的,虽然迷你,却还带几进几出的。 一个大,一个小,放在当地墓地里,称得上是一线豪华阴宅。 修建这坟时,还闹出了点事,有村民去举报,不仅村干部来了,镇上也派人下来。 毕竟在当下,你弄个小一点的就算了,弄这么铺张的,实在是有些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眼瞅着大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以后盖坟头时都对标这个起,那岂不是乱套了 最后没办法,李三江只得把修路钱的事,又改了一套说辞。 说这钱是那华侨给的没错,但那华侨也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给钱的,是这两位想要魂归故里的俩人。 反正丁大林自从给了自己种桃树的钱后就再无音讯了,可以随便编排。 这下,镇上的干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年头为了吸引外资,各地政府不知得给出多少优惠条件。 人家无偿捐钱修路修桥、给孤寡奉养,还给孩子上学补贴,给了那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两个坟,不过分吧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俩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户”了。 李三江带着大家来的时候,发现这两处坟上,有过摆蜡烛烧纸的痕迹,附近的杂草也被除过。 应该有不少村民,过年上坟时,特意跑这里,给他们也摆了祭。 当代不少作家,喜欢故意放大描写农村因资源短缺而流露出来的恶。 古往今来,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农村里,又有几座能进城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懂得感恩。 李三江摆下供桌,谭文彬带着周云云去磕头。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干爹”的。 李三江见李追远站在那里没动,赶忙挥手示意道:“小远侯,你也磕一个,沾沾福气,这俩人不错的,能保佑你。” 李追远面露难色。 谭文彬赶忙打圆场道:“李大爷,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磕就够了。” 李三江:“这叫什么话。” 说着,李三江面朝这两座坟,手持燃香: “两位给我们村修路大桥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们恩情,这大过年的,给你们磕一个。” 李三江跪了下来,然后扭头对李追远再次摆手。 太爷都跪了,自己还站着,确实不合适。 李追远只能开始屈膝,但膝盖还没落地呢,就只听得一声: “咔嚓!” 一大一小两座精致的坟头,主屋房顶,同时开裂! “哎哟哟!” 李三江这会儿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吩咐谭文彬去喊村里泥瓦匠过来,他得在入夜前给人家修补好。 李追远回到家中时,发现刘金霞来了,香侯阿姨则在厨房里帮忙。 一辈子火爆脾气的刘金霞,在柳玉梅面前,说话时都带着点细声细语,她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短腌臜事更多,她自己家里更是一部书。 这讲述起来,柳玉梅听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楼露台上下五子棋。 “远侯哥哥,嘻嘻,你看,这是阿璃姐姐送给我的镯子,好看吧” 翠翠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镯子,展示给李追远看。 那镯子的色泽……和秦柳两家祖宗的“脸色”,很是相近。 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再看向阿璃。 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单个人身上往外移,这本身就是病情好转的一种表现。 李追远曾想着寻找一硬金之物,来给翠翠镇压身上的命格,这木镯子虽然无法起到长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这镯子,你以后就天天戴着,不要摘下来。” “当然,我可不会舍得摘下来呢。” 年夜饭前,谭文彬、林书友他们要去给家里打电话拜年,薛亮亮也拉着李追远去给罗工打电话。 谭文彬先给他爸打了电话,然后换林书友给家里打。 电话那头十分热闹,敲锣打鼓的,过年期间,庙里的活动很多,更有庙里的乩童已经起乩,正在给“病人”赐福去晦。 接电话的是林书友爷爷,他正在对林书友谆谆教诲。 一场仪式刚结束,那边的人开始拜谢童子,说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边,李追远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带父母去江边,让她见一见行礼时,李追远说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书友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惊呼。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书友爷爷只得快速说道:“庙里出了点事,你安生在南通过年,家里安好勿念。” 说完,马上挂断电话去处理了。 林书友眨了眨眼,挂了电话。 接下来,薛亮亮给罗工打去了电话,和李追远一起给罗工拜了年。 寻常师生关系不用到这种地步,但他们是特殊的,师父师父,只有当父亲的,才会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买了很多烟回来,而且都是那种箱子大小的烟类型。 年夜饭吃完后,大家开始放烟。 这年头,除了孩子们会玩的那种小炮外,烟还属于奢侈品,农村里只有光景过得很好的人家才会买点烟来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坝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从家里出来,来到这附近开始欣赏烟。 一批放完了就从屋子里再搬出一批,大家轮流上去过手瘾,甚至还能选烟款式。 连谭文彬都不禁好奇地问薛亮亮:“亮哥,你到底买了多少烟” 薛亮亮耸了耸肩:“管够。” 谭文彬竖起大拇指:“亮哥大气。” 紧接着,谭文彬凑过来,小声问道:“这得不少钱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钱,但薛亮亮并不喜欢做生意,所以有钱也不该是这般烧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经济发展规律,我觉得国内股票市场肯定会建立发展起来,所以去年托朋友帮我收了不少股票认购证。” 谭文彬:“这玩意儿现在很值钱么” 薛亮亮:“还好吧。” 漫天烟下,李追远和阿璃手牵着手站在二楼露台上。 李追远一会儿看看天上的璀璨,一会儿看看女孩眼眸里的烂漫。 “明年,我会很忙,会经常去外面。” 女孩不会说话,只是轻轻捏着少年的手以做回应。 “不过每次忙完,我还是会回来的。” 女孩转过身,面对着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时候,也不耽搁他回南通,跟着他,我回来的频率是不会低的。” 女孩低下头,少年也低下头,两个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它们还吵么” 女孩闭上眼。 少年也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阿璃的梦里。 外头,浓雾已经退到了一个极其远的距离,乍一看,还以为是挂在天边的云。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迈过门槛。 少年将插在墙缝处的白灯笼取出,领着女孩继续前进。 这里是旷野,这里是溪流,这里的景色原本应该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长的女孩。 伴随着李追远的不断前进,远处的浓雾不断翻滚,似是在蜂拥后退,不仅没人敢凑上前,更是没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灯笼给钓了出来。 没多少人在意过程,大部分人只看结果,而它们,本身就是“结果”之一。 虽然在江湖上,李追远的名声依旧不显,但在这江水暗流之下,这帮“蛇虫鼠蚁”,已经开始对他胆寒。 一如现实中,柳玉梅的放松与开心。 因为,秦柳两家的龙王门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给立起来。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将重新回忆起当年龙王秦龙王柳矗立在那里的恐怖。 李追远掌心中燃起业火,将这白灯笼燃烧。 少年将它向前一丢,灯笼裂开,化作了一团绚烂的彩霞,搅弄得四周云雾狂涌。 这梦里的烟,是真的一点都不输现实。 李追远拍了拍手掌,抬起头,看着被烟映染出色彩的霞云。 说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轮到我去主动找你们了。” — 本卷终。 第167章 第167章 年前的人像是逆流而上的鲑鱼,千辛万苦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年后的人好似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荡荡地又飘摇向那四方。 团聚与温馨就像是一块含在嘴里很快就化去的,在接下来的一整年时间里,品咂回忆着唇齿间淡淡残留的那一点甜。 年后的每天上午,李三江都会一改过去坐二楼露台的习惯,改为坐坝子上。 每每有村里人背着行囊或骑着摩托,以各种方式将要出远门走过前面这条村道时,都要特意向里走,来到李三江家停留一下。 有人会提一点简单的礼,不值钱,只为凑个双。 有的就发一根烟,陪着李三江抽完后,再给一根让李三江夹耳朵上,然后就离开。 不少人连坝子都不上来,就站在今年愿景,硬扯点闲篇。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事儿,就是要离家出远门了,怕是年中很难回来,家里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就得专程来李三江这里热个脸。 有的是家里老人催他们来的,有的是自己晓得要过来。 人生大事,无非生死二字,生能预判,死却总是来得突然。 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有李三江在,至少家里头不会慌乱,心里也就有那一份底气在。 林书友在这里过完年,就动身回福建老家了。 背着团队统一款的登山包,身着深青色贴身套衣。 走到庙街前,他还特意在巷子口驻足了片刻,用以调整表情。 不能像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倨傲。 思来想去,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 怪不得小远哥喜欢用这个表情。 当你身份和自信心足够时,适当的腼腆,可以帮你减免去很多麻烦。 庙门口早有人站着,看见林书友后就马上向里通报。 很快,爷爷和师父就迎了出来。 一人一边,伸手轻拍着林书友的两肩。 林书友的胸膛,在这拍打中,不自觉地越挺越高。 回家时已是黄昏,该吃晚饭了。 庙里长辈和师兄弟们聚得很是整齐,按理说,这会儿正是庙里最繁忙的时候,游神、祈福、驱邪等活动,几乎排满。 可即使如此,师父也特意空出了庙里档期,只为迎接自己徒弟的回家。 今日团圆餐的规模和架势,甚至超出了刚过去的年夜饭。 庙里其他人,对此都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遵从安排,因为师父和爷爷,守口如瓶。 也因此,族谱单开一页以及团圆饭坐首座的待遇,林书友是没享受到的。 但在给阴神大人们供香时,林书友被要求站在爷爷和师父中间。 落座吃饭时,爷爷在首座坐下前,先抬手示意身侧的林书友先坐。 饭桌上,一众长辈们都想打听林书友这半年的故事,林书友只讲大学生活。 偶有长辈想故意套套话,都会被师父和爷爷主动岔开,确保阿友不会脑子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 林书友被邀入坐下,与师父和爷爷坐一起喝茶。 可就是这关起门来的细聊,聊的也只是学习与生活。 林书友说自己学习很刻苦,且有了长足进步,但考试成绩,现在还不能公布。 对此,师父和爷爷都表示很认可,就算一些新传承,现在不能公布,可不管怎么样,孩子学会了,那肉怎么着都算烂在锅里。 生活方面聊的就是与同学相处问题。 站在林书友的角度,他确实是为了融入小团体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经常会犯错。 但在师父和爷爷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味,这是真能和龙王家的那位处成伙伴朋友 他们当初是被吓得逃出金陵的,把阿友留下来,想着也是给龙王家当牛做马也是一件大好前程。 他们是真没料到,阿友居然这般奋发努力、锐意进取。 夜话浅谈辄止。 翌日一早,庙里就忙活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儿的老家地界,不缺人,缺神。 林书友的回家,弥补了这一空缺。 游神开始前,庙里上下在院中排列。 林书友被安排在第一个,到底是年轻人,骨子里依旧难掩想表现一下的欲望。 没开脸,没焚香,甚至都没跪下磕头行语,就这么直白白地站在主庙前,面朝庙内众人,背对一众神像; 双手负于身后,下巴轻轻抬起同时,竖瞳开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全场当即一阵哗然,就连师父和爷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面露惊愕。 因为只有极少数的那种德高望重的老乩童,才能以这般简洁的方式请阴神上身,而且那也得是在真正危急关头实在是顾不得礼数的前提下,事后还是得赔罪解释的。 可这小子……就为了这一得瑟。 偏偏白鹤童子,还真的给面子。 乩童除了请神外,请神成功后的扶乩状态下,神韵和神威,也是评判乩童实力的一大重要标准。 竖瞳带赤,气聚神凝,细究观察之下,甚至能在其身边看见淡淡阴气流转。 这就绝不是起乩成功这般简单,而是白鹤童子侧倾关照得十分明显,以更大程度降临其身。 林书友往椅子上一坐,看向师父和爷爷,道: “开脸。” 师父和爷爷对视一眼,默默上前。 他们一个是庙里话事人,一个是辈分最高,一些杂活早就不用他们亲自做了,但今日一个拿颜料盘一个拿画笔,开始给这个年轻人开脸。 开脸后,再换妆更衣。 这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因为只要一靠近,就能感受到童子所散发出来的磅礴压力。 等一切办妥,将三叉戟呈递到童子手中时,童子一把将其抓住,站起身,将三叉戟高高举起。 刹那间,庙门大开,香火自燃,内外肃杀! 游神开始。 本就作为引路童子的白鹤童子,在全队领头,以往与其它游神队伍相遇时或经过其它庙宇堂口时,自有一套规矩去应对。 可今日,白鹤童子打头阵,所有对面的游神队伍全部心生感应主动避让,凡过庙堂口,庙门自动闭合。 说白了,游神是为了肃清妖氛,保一方平安,又不是与具体邪祟单对厮杀,所以是个小活儿。 但架不住,有一位把小活儿当大活儿干,还干得如此卖力和认真。 一个序列里的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不是一个序列里的也不愿意和你为这点事别苗头茬架。 今日活动,庙里可谓出了大风头,连道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都觉得今日的游神队伍很不一样,那精气神汹涌澎湃得,仿佛不管什么妖邪敢出现拦在面前,都会被顷刻间碾压撕碎。 围观群众靠自己感官投票,谁家游神队伍强势,那接下来有事就去谁家的庙。 毕竟,绝大部分人是遇不到脏东西的,所图所求的,就是一个情绪安慰。 收队归庙,拜谢阴神大人。 依旧是林书友第一个。 他没接过香,而是闭上眼,对着上方白鹤童子神像,说了声: “谢了,辛苦。” 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卸妆去服。 师父本能生气,想要站起身批评,却被爷爷伸手攥住。 寻常乩童胆敢对阴神大人不敬,那就几乎是断绝了起乩之路,阿友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他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有他的底气。 老爷子到底目光深远,他这最中意的徒弟也就是林书友的师父,想的还是如何维系好庙宇传承,但老爷子看见的,则是官将首的真正未来。 林书友卸完妆后,就笑着从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大口,软软糯糯的很好吃。 妈妈笑着嗔了他一下:“看你今天威风抖的。” 林书友只是笑笑,没说话。 自打那日在将军庙,小远哥起誓,直接叫童子滚下来的那一刻起,阴神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滤镜,就破碎了。 他开始逐步将童子,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若是童子不想要这平等的关系…… 那他就去给小远哥打小报告! 小远哥会教教祂,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接下来,庙里其他人去依次拜谢,礼节完备,仪式充足。 爷爷走过来,给林书友递来了一条毛巾。 “谢谢爷爷。” 林书友用毛巾擦着脸。 “我们家阿友长大了,也变了。”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若是小远哥在这里,肯定能从老人家这句话里品出其心态意思,可林书友毕竟是林书友。 让它解这谜语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只见他笑着对爷爷道: “爷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都老了,可我还年轻嘛。” 这番回应弄得爷爷陷入沉思。 想着这是不是龙王家那位的意思,想让自己和徒弟赶紧退位,换阿友上位 可再一看这家伙扭头就又去跟妈妈讨要年糕去吃了,爷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忽然觉得,那边居然能一直忍受阿友到现在,龙王家的那位,当真是好脾气。 夜深人静。 林书友睡不着,一个人穿着睡衣来到主庙,看着里头这一排排神像。 他摸了摸增将军的脚趾,又拍了拍损将军的脚背。 作为乩童,他其实很想体验一下请增损二将上身的感觉。 “哐当……” 一声颤音,从尾部的那尊神像那边传来。 这立在最后一排的那尊,是白鹤童子。 林书友赶忙跑过来,踮起脚,拍了拍童子神像的小腿: “别生气别生气,怪我,不该三心二意。” …… 薛亮亮要去金陵做工作交接,薛爸薛妈自然和儿子同一天离开,回安徽老家。 俩老人离开前,很是不舍,不停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云云,并邀请大家伙以后得空了去他们那里做客。 他们这辈子,还没在别人家里待这么久过。 谭云龙年后得假,开车回南通安享“晚年”。 谭文彬就回石港老家,陪他爸妈去了,南北爷奶以及周云云家里那边,也需要应酬。 毕竟,谭云龙才是谭家的一家之主,至少名义上是。 所以一切活动,都得围绕谭云龙这个核心展开。 山大爷初二就消停了。 除了吃饭时积极,其余时候都躺在草垛子上晒太阳打发时间。 没办法,子弹输光了,上不了战场。 他是个老赌狗了,年幼时的润生跟着他没少挨饿断顿。 但他有个好习惯,那就是输光了就消停了,从不借钱打牌。 所以,你说他可恨吧,那确实可恨。 但要说恨得牙痒痒,还真到不了那个程度。 因为正常的赌狗,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筹钱借钱的能力。 他们能在一遍遍自抽耳光坦白发誓后,把全家人一步步地坚定拖入沉沦深渊。 不过,消停后的山大爷,心情也是不怎么美丽。 李三江嘴巴闲了,就拿他润润唇,问问他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今儿个怎么不坐庄了。 面对这个老东西,山大爷是真的没脾气,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不少,偏偏自个儿明显已经小老头模样了,可这老东西却依旧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好吧,但毕竟是孤寡命,自己好歹有个润生陪着。 结果这老东西,潇洒滋润一辈子了,临老竟还能捡到一个省状元曾孙。 别人得苦哈哈地为儿子存钱娶儿媳妇,再为孙子打拼娶孙媳妇,哄着传宗接代,他倒好,跳过所有周折坎坷,一步到位,跟天上掉下来似的,户口本上直接就添了一个。 人比人,真就得气死。 山大爷觉得,自己这辈子认识李三江后,受了这么多气,现在还能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 柳玉梅现在真就是越来越融入农村老太太的生活。 闲话是非这东西,只能当个调剂,一下子扯多了,就算是非筐子还没见底,牙齿都会因为瓜子嗑多了开始发酸。 她干脆在家里摆个小牌桌,南通这边不兴打麻将,她就和刘金霞、薛妈她们一起打打长牌。 起初人不够转时,李追远也被拉上牌桌凑个人头。 打着打着,她们就不让李追远上桌了。 打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变成一个人一直赢钱,就跟另外三家赶着上供似的,那还打个屁。 最重要的是,柳玉梅清楚,以小远的脑子,他是能控制输输赢赢的,而且能把控得很自然到位。 可这小子偏偏不。 因为他打牌时,阿璃会坐在他旁边,帮他数钱整理,叠起垒高高。 这小子是为了让阿璃开心,完全不顾她们仨老太太的心情。 今日不用上牌桌的李追远,让熊善骑着三轮车,载着自己去了石港。 不是为了逛商店买东西,而是来到一处坟地。 那枚铜钱,也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曾经的它,让自己无比忌惮,甚至都不敢将其取走,只能就地深埋。 现在,倒是能做到正常视之。 润生和阴萌去西亭镇,给山大爷修葺破落的屋墙,顺便再置备点米面粮油。 梨得上牌桌,陪着柳玉梅打牌。 自己能抽取出的人力,也就是熊善了。 在得到自己的事先提醒后,熊善挖掘时很是小心,特意在自己身上以及铲子上,贴了好几张辰州符以做庇护。 铜钱还在原地,被挖了出来。 李追远示意熊善走远点,他自己则撸起袖子,开始向四周挥手,改变和接引风水格局。 站在远处的熊善看着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 以前少年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用符,他就没信,现在一看,果然……一个能徒手牵引风水格局的人,哪可能不会用符 这简直就是符道大家,不需要符纸作为媒介,直接虚空画符了。 李追远这会儿是没心思去理会熊善在想什么的,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枚铜钱上。 从邪性角度出发,这枚铜钱远远比不过自己那本奄奄一息的《邪书》。 但它的威能,却更直接。 人家不屑于操控你的精神,只是埋头改变你的肉体。 挖出它的地方,还一并挖出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灵芝。 应该是经过地下的蚯蚓或老鼠变的,从色泽和毛发上可以瞧出端倪。 只是这种灵芝,不仅没有丝毫滋补效果,吃了后,身体也会出现大问题。 梳理好周围的风水格局后,李追远拿出阵旗,开始布阵。 阵法布置完毕,李追远舒了口气。 接下来,就到关键时刻了。 自己能否将这枚铜钱化为己用,就看这封印,能否完美打上去。 要是封印打不好,自己绝不会冒险带着它,只会重新选个地方,再次给它封印进地里,等待自己下次实力提升后回来。 要是封印打好了,那它就能嵌入自己的新制罗盘中,充当罗盘核心。 铜钱本身运作原理,就是自带一个阴煞风水局,凡是贴近它的血肉之物,都会在这一格局下阴生发散。 以它为罗盘核心,那么以后遇到特殊环境时,就会大大降低罗盘失效的概率。 很多瘴或者阵法,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混淆掉你对方位的感知,有它在手,相当于大部分中低级的瘴或阵法,能无脑可削。 李追远取出红泥,在自己掌心、手背、手腕处,各自画咒,最后再集合结印,当他以大拇指向下压去时,风水格局和阵法同时被引动。 熊善只觉得自己视野中,少年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变得十分模糊。 可他又不敢上前去帮忙,要是一不小心冲破阵法或者干扰到风水格局,那就是帮了倒忙。 终于,模糊感消散,少年的身形再度变得清晰。 那枚铜钱,也落在了少年手中,被少年很随意地上下抛着。 完美封印。李追远很享受这种以前困扰自己的难题被自己回过头来轻松解决的感觉。 这是自己的成长。 当然,要不是自己在梦鬼的梦境里得到了魏正道的进一步传承,他现在对这枚铜币,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法。 另外就是,魏正道虽然名字里有“正道”俩字,但他所传授的东西,往往对邪物更为有效。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就少年的巴掌大小。 里头,也就只有一个刻度表一个针头。 因为李追远把大量无用的可以靠自己脑力算出来的东西给省略了,弄出了一个只适合自己来用的浓缩精华版。 太爷家屋后的小工坊还在,过年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李追远和阿璃就经常待在里面,他负责设计,阿璃来负责制作。 二人合力,把它给造了出来。 原本李追远以为自己不实际上手,那就能确保没误差,但这东西似乎真有定数,哪怕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可做完后测试时,发现依旧存在着一个固定的误差值。 这种误差值,就跟自己没办法画符一样,太顺太圆满了,总得给你留点缺。 缺在这里,反而是种好事,要是缺在其它方面,反而会是一种大麻烦。 固定误差,就不算误差,反正使用它得靠自己大脑运算,无非是多算一道,小问题。 而且也因此具备了防盗效果,万一遗失或者被偷了,别人还用不了。 罗盘中间有个小缝凹槽,李追远将铜钱塞了进去,严丝合缝。 “我们家阿璃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再次尝试使用罗盘,掐印引动,罗盘指针连续波动,李追远一边看着它一边大脑运算,只一瞬间,就把这里的风水格局给推演了一轮。 同时铜钱在里头还会发出颤音,被李追远耳朵所捕捉,这里头,竟还有一层新的讯息:形势下吉。 就算是村镇上的坟,也是以前找风水师傅看过的,下吉的坟穴,在乡村里算是不错的了。 要真是测出上吉或者更往上的好穴位,那就可以给南通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了。 别想着这种好地方会空着轮到你,古人又不是傻子。 这新罗盘,既可以测算风水也自带占卜吉凶效果,目前来看,称得上是自己手头上,最具实用性的一件器具。 这也为接下来,自己跟着亮亮哥出去时,增添了一大助力。 坐上三轮车,回家。 刚骑入思源村村道,就看见张婶在向这边跑。 “小远,找你的,亮侯的电话。” 张婶很喜欢来李三江家这边喊人接电话,跑得勤快,声量也大,因为无论是李追远还是谭文彬他们都很客气,每次接打电话,都会顺手买不少东西,不像村里某些人,用完电话就和你打哈哈,恨不得电话费都和你挂账。 李追远来到小卖部,懒得等待,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小远,是你么” “是我,亮亮哥。” “有个活儿,如果你有空的话……” “有空的。” 算算时间,虽然还是有点早,但也可以进入正轨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的伤势,都恢复得七七八八,是时候可以去摸索下一浪了。 比起被动等待,李追远还是更喜欢主动出击。 “要出一趟远门,是贵州我们得过去进行辅助排查,越早去越好,这样尽量不耽搁年后的工期。” “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我们在金陵汇合” “好的。” “那个,我顺便帮你去学校办一下手续,谭文彬和林书友的要不要一起办” “要的。” “那行,反正学校那里的事,我负责去搞定,车票这类的我也会弄好,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正式出发。” “没问题。” “辛苦你了,小远。” “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 “呵呵,有你在,我心里踏实,真的。他们都说是我照顾你,其实我心里清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亮亮哥,你是不可或缺的,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就像派出所门口的牌子一样重要。 “哈哈,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你们车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我们的车,可是小皮卡啊。 “坐不下,所以还得劳烦亮亮哥你辛苦,开车来南通接我们去金陵。”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挂断电话,李追远终于知道,亮亮哥以前是怎么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能频繁回南通的了,简直就是见缝插针,没缝也要硬插。 李追远再次拨打电话,拨给了平价商店。 接电话的是陆壹。 他今年回家过年了,然后因为成了“厂二代”的原因,今年给他安排的相亲局实在太多,陆壹受不了了,就早早地坐火车回学校。 他更喜欢在商店里,熟悉和忙活自己的事业。 李追远懒得打给传呼台再一个一个呼叫了,反正他们团队有自己的“总台”。 “张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李追远选了不少零食,给了钱后说道:“放在阿姨你这里,等虎子他们过来时,给他们吧。” “小远侯啊,你可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李追远腼腆地笑了笑。 主要是张婶小卖部里的商品种类并不多,过年那段时间,谭文彬他们频繁打电话,早给家里拿去了不少小零食小商品,那些东西放家里又没什么人吃,他就懒得再往家拿了。 回到家,柳玉梅她们还在打牌。 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了,梨拿牌的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夫妻俩这还算是好的,萧莺莺自打柳玉梅她们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大胡子家,没再在这里露过面。 纸人都是她在那里做好了,再让熊善用拖车运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一下手,开始算番。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边,小声道:“奶奶,后天我就要出门了。” “回学校” “不回学校。” “那你下学期,是不是就不怎么待学校了” “应该是的。” 柳玉梅叹了口气:“可惜了我院子里种好的蔬菜。” “可以让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这里田更多。” “您是打算继续在这儿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着你到处乱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反正住哪儿不是住。”这一把轮到柳玉梅轮空,她站起身,领着李追远走到坝子边,“得让你太爷再多包点田,要不然不够阿力和那头熊一起种的。” “谢谢奶奶。” “奶奶也时常自责,想为你做点事情嘛,却又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小远你太有本事了。 其实,我过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竞渡,江湖游走的,你是怎么做到过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学校里等活儿的。 只是这些,现在也不方便问,我晓得你们有事情故意瞒着我,壮壮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时,我也听出来他有所保留。 我们终究是老了,而你们正年轻,这座江湖,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嗯,还有一点,你们既然是跟着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来的频率,他要想方设法回南通来时,你总不至于不跟着。 在外头再忙,也记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你。” “我会的,奶奶。” 所以,自己这次还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远又去和李三江说了声,李三江听完后问道:“在外头,销会更大吧” “单位会报销的,太爷。” “也不能什么都报销吧,穷家富路,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因为节省亏待了自个儿身体。” “不会的,反正有太爷你每个月给我打钱。”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远的头,既是唏嘘又是自豪道:“我们家小远,也要出门干事业喽,呵呵。” “对了,太爷,柳奶奶她们应该要继续住在这里。”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办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这些,把大胡子家那里也用上,生意给它翻个倍。” 好骡子一下子变多了,磨盘都不够拉的了。 原本李追远让陆壹给林书友传达的意思是,他可以从福建先去贵州,林书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是命令还是建议,得知是后者后,就坚决表示还是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他会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当排头兵开路先锋的压力很大,一不小心,自己出了什么事,就容易把团队节奏带崩,变成拯救林书友行动。 临出发的前一晚,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李追远去大胡子家走了一下,回家后和离家前,按照规矩,都得和看大门的打声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树林里搭了一个摇篮,摇篮上架着一个风车,只要天晴日丽,他们就把笨笨放在摇篮里,让桃林里的风帮它轻轻摇曳。 这拉关系的方式,是真够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们夫妻俩的一贯水平。 烧了几张纸,说了声自己要出远门后,李追远就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自床上醒来,侧过头。 门边椅子上,坐着一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台上,李追远和阿璃下棋。 一直下到楼下的刘姨传来喊声:“吃早饭啦!” 恍惚间,如同时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庄。 当初的她,坐在东屋里,脚放在门槛上时,还保留着属于少女的那一抹娇憨。 而现在的自己,也渐渐到了无法再以男孩形象来扮可爱的门槛。 人生也是一条江,年轻时拼命划着桨,到后来,再哭着喊着想回来,却求而不得。 在这条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浑浑噩噩,过早明白反而会过早不快乐。 两张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远帮阿璃分配小咸菜,阿璃帮李追远剥咸鸭蛋。 早饭刚吃完,薛亮亮的车就到了。 这意味着,他昨晚其实就到南通了,在江里留宿了一整晚。 应该是受过年那段时间,天天骑着三轮车去江边的刺激,年后他去提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 可这轿车装下东西后就装不下人了,因此那辆小皮卡依旧得开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后直接出远门,所以这次李三江没塞太多东西,只塞了钱。 柳玉梅站在坝子上,看着那群即将离开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过岁月,回到自己的小时候,站在祖宅门口,看着离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长辈,年纪却又很轻,小时候喜欢背着自己玩,也最是宠溺自己,家里大人常说,自己的坏脾气,一半都是由这个小叔惯出来的。 小叔带着身边人去走江时,也是如此的场景。 与其说,是去面对那危险的浪,不如说,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风景。 曾经的柳家长辈,能对小叔说:累了,就点灯回家。 同样的话,她也对小远说过。 但她说起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个底气,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孩子的两个家,合并到一个地方,让这孩子走江间隙回来时,能安安生生地回个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较真,也是故意提前为此做的铺垫。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去走江闯荡江湖,她这个老东西,又有什么改变是不能做的 当两辆车驶离时,李追远先和近前的人群挥手告别,然后目光上移。 他看见了二楼露台上,那道红色,正在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着红色的衣服,这样即使隔了很远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远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那红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和天上的火红的太阳融为一体。 …… “我的尾巴骨,感觉快被颠得旧伤复发了。” 谭文彬双手撑着拖拉机边缘,好让自己的屁股悬空。 他也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过,但这一段山路,颠簸崎岖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反应是,这世上竟有这么难走的路。 第二反应是,这么难走的路后面,竟然还能生活着人 薛亮亮开口笑道:“你们这些自幼生长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这么娇气。” 阴萌:“就是。” 林书友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文彬:“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薛亮亮:“其实在山区长大的人,去了你们平原也会不适应,对吧,阿友” 林书友点头:“一开始出来时,看见地那么平,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 薛亮亮:“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啊,凡是人的脚能走过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谭文彬:“你跟我说说,这里怎么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头顶,那里恰好是两山之间:“天上修。” 谭文彬:“你赚到钱了,你说得对。” 开拖拉机的大叔一脸歉然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罪了。” 薛亮亮:“冉师傅,我们只是瞎聊聊,你别往心里去。” 冉师傅:“快到了,今晚你们就宿在我们村里吧,之前施工队也在我们村里租用了民房,你们就在那里休息,吃的喝的,到时候我给你们送来。” “麻烦你了。” “麻烦个啥啊,我就是给施工队干采购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领着大家走入一座土楼。 里头空间很大,房间里一看就是工地办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问道:“就算是过年,没安排人留守么” 冉大成回答道:“本来是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的,但年前就不见了,我本来还打算喊他们去我家过年的,估摸着,应该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摇摇头,心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冉大成又送来些吃的,说了声明天带他们去工地后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着土屋,一楼全是临时办公室,二楼则是住宿房间,都被改成了大通铺。 因为留守交接人员不在,导致众人的工作很难展开,因为很多现实中的问题,它很难以书面或电话汇报的形式呈现。 李追远在二楼帮忙整理今晚大家的卧室时,发现了一本蓝色硬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还夹着一支钢笔。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用了四分之三的页数,足可见原主人是有多爱写日记。 但这么珍视的东西,走时居然遗落在这里。 不过,等施工队回来后,原主人应该也能将其取回。 擅自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李追远把日记本打开。 翻到最后一页,字写得非常潦草,上面标注的日期显示,是腊月二十八,距离过年还有两天。 天气:阴。 内容: “他们不是都已经回去过年了么,那么一楼现在正在开会的一群人,又到底是谁 为什么, 我从二楼窗户缝隙里看见,我‘本人’也坐在 第168章 第168章 通过字迹,李追远可以摸索到日记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绪。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窗户。 老式木窗,有些破旧,空缝明显。 日记主人当时应该就蹲在这窗户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土楼院子很大,中间有个篝火槽,开会时应该是一群人围坐在那里。 日记主人在那群人中,看见了他自己。 想来,那一刻的他应该是无比惊恐的。 李追远翻开前面的日记内容,日记本不是作业本,很多人是不会在开页处写上自己名字的,而且日记内容基本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描述。 不过,李追远运气比较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日记主人名字讯息。 【当赵工嘴里喊出“崔昊”和“李仁”时,我扭头看了一眼李仁,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无奈和不满,想来,我当时眼睛里也是有着一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赵工之前宣布他儿子出生请大家伙聚餐时,我们俩没给份子钱的代价吧。 唉,我是真不理解,他儿子在老家出生,居然还能隔空在工地上办席,而且还好意思收礼。 早知道,我就应该给的。 现在弄的,被安排留守,过年连家都不能回。】 日记主人叫崔昊,与他一同留守的那个人,叫李仁。 冉大成原本还想邀请他们俩去自己家过年,结果发现这俩人在年前就不见了。 他怀疑这俩人是开了小差。 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当地条件又艰苦,偷偷撂挑子回家过年团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根据日记内容看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 崔昊和李仁,他们俩现在在哪里 就算是被吓得回家了,也不该是毫无音讯,至少薛亮亮那里应该能提前得到招呼。 在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普通工人,他们都是技术员或者管理者。开小差就开小差了,难不成还能就此隐姓埋名,连单位身份都不要了 这是施工队,又不是部队。 因此,这俩人多半是真的失联了。 李追远快速翻看过年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内容。 在崔昊的日记里,充斥着对领导对同事的各种不满,点名道姓出来的就有十几个。 不过,在大量埋怨腹诽中,也有不少工作内容。 施工进度被拖缓下来的一大原因就是,工地上频频发生意外。 今天一个摔断腿,明天另一个截了手,还有人掉进了搅拌机里,直接丢了命。 笼统看下来,因意外事故受重伤的,就有十几个,丢了命的有三个。 结合这个工程规模来看,已经是相当夸张了。 在这一背景下,施工进度要是还能得到保障,那才真叫见了鬼。 而且,崔昊日记中还记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施工队吸纳了不少当地青壮劳动力,附近有一座苗寨,苗寨里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上工挣钱,一场意外事故中,苗寨的人重伤一个,死了两个。 后来苗寨那边集体过来讨说法,让工程足足停歇了半个月。 这是劳动保障纠纷,暂时不是李追远关注的重点。 李追远留意到的是,崔昊日记中的描述: 今天大雨,工地停工,不知道为什么,晚上那伙苗寨的人来到工地上,打着火把唱歌跳舞,弄出了不小动静,然后从工地架子上摔下去了,酿成两死一伤的事故。 崔昊说,他们那晚应该是喝醉了酒。 也难怪双方会为此扯皮这么久,苗寨那边觉得自己人是在工地上出的事,施工单位也觉得自己这边冤。 而且,这件事到年前也没能彻底解决,双方时不时地还会对峙。 李追远不禁怀疑,这申请的不是技术支持,而是施工单位想要找人甩包袱,可能他们也不指望薛亮亮来解决,而是希望薛亮亮解决不了后继续喊人出面。 至于事故频发的原因,因为还没来得及去工地上去看,所以暂不知道到底是客观施工条件导致还是施工不规范导致。 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而是另一种特殊的麻烦。 李追远拿着日记本,下楼喊来众人,将日记本交给薛亮亮和谭文彬共同翻阅的同时,他也做了简短的口头介绍。 大家伙坐在一楼院子里,中间升起了火,锅里煮着吃的。 冉大成送来了些腊排骨和果蔬,米面屋子里本就还有,润生就把它们简单处理了一下,煮了锅汤饭。 薛亮亮捡了日记里的重点看了后,将日记本递给谭文彬,他拿起勺子,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要真是出了这档子事,那我就只能听你指挥了。” 李追远:“崔昊和李仁,是要去找寻的,我们得弄清楚过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另外,苗寨这条线,我们也得摸一摸,我怀疑事故发生的那晚,那三个苗家人,并不是因为喝醉了才出的意外。 工地我们还没去过,也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当下首先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个‘窝’的安全。 你们先吃饭。” 李追远起身,先走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拿出纸笔,在办公桌上画起了阵法布置图。 阵法这东西,得因地制宜,尤其是现在李追远对阵法的理解层次又加深了,他要将风水格局也容纳进去,好让阵法发挥出更高的效果。 设计出来后,还得进行傻瓜式步骤分解,把复杂化的东西简单化,然后交给下一级“承包商”。 他画好图出来时,谭文彬他们也正好吃完饭。 李追远把阵法图交给谭文彬,谭文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后,再分包给自己的下一级。 这种流程,团队里所有人都驾轻就熟。 很快,谭文彬、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全都拿着阵旗等材料,去按图纸标位进行布置。 夜晚的土楼里,不断传出类似乘法口诀的清脆声。 若是有村寨里的老人经过,听到这动静,怕是会勾起以前上扫盲班的回忆。 薛亮亮觉得自己干坐着也不合适,就往少年这边凑了凑。 “小远,你给我也找点活。”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自己画的“试纸符”,递给薛亮亮: “亮亮哥,你把这些符找地上贴上吧。” “具体贴哪里” “你随意。” “好,那你慢慢吃。” 李追远端起饭盒,汤饭已经凉了,他往里头加了些热水,然后就着从家里带的咸菜和香肠,吃了起来。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阵法才算布置好,在阵眼位置,李追远点了三根蜡烛,然后示意大家伙休息。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夜里就不要去瞎跑了,不如养精蓄锐静候天亮。 六个人,全都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用睡袋打地铺,哪怕二楼有现成的铺位也没人去睡。 一楼办公室门开着,对着院子,空间大,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多一些转圜腾挪余地。 谭文彬安排好了守夜轮次,接下来就是睡觉。 一夜平安,天亮鸡叫。 大家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由李追远分配起白天任务。 谭文彬和阴萌留在村寨里,进行打听。 冉大成有拖拉机,平日里不会一直待在寨子里,崔昊和李仁可能会和寨子里其他人有接触,这部分线索需要收集。 再者,既然日记里记录了那么诡异的一幕,那么对当地的习俗背景、故事传说,也需要做一个基础了解。 反正谭文彬干这方面的事,李追远很放心,不需要自己多说。 薛亮亮和林书友一起,去工地进行检查。 李追远则和润生一起,去那座苗寨探查。 通过在村里的询问,找到了冉大成的家。 他家坝子上,晾晒着不少腊肉,生活条件明显比其他村民家里要好一大截。 冉大成正在吃早饭,没料到薛亮亮他们这么早就过来,快速扒拉几口后,就赶紧开出自己的拖拉机,载着四人前往工地。 去往工地的路得到过简单翻修,比进寨的路要好走些,但也是颠簸得很。 行进途中,李追远向冉大成询问了苗寨位置。 冉大成说去那里的路更不好走,他明天可以带他们去,但被李追远拒绝了。 分头行动本就意味着风险增大,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一决定,那就自然要把效率最大化。 快到工地时,李追远和润生下了拖拉机,从这里有一条岔道,翻山过去,就能到那座苗寨。 冉大成说返程时会在这里等着接他们一起回去,然后继续载着薛亮亮和林书友向工地驶去。 李追远没急着上岔道,而是站在原地,居高眺望着斜下方的水电站工地,同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那里是一个标准的聚阴汇煞格局,一般来说,水电站还真就适合这种地形建造,虽然不标准,但很多时候水势属阴。 但让李追远有些奇怪的是,聚阴汇煞局下,本该有阴潮积洼之象,可水电站两侧山体,却光秃荒芜。 要么是断流建站破了这里的风水格局,要么就是原本该聚集起来的阴潮,被其它东西给中和了……或者叫吸收了。 要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该处施工地有特殊的东西,不把它摆平,施工时就会容易发生意外。 好在,薛亮亮身边有林书友保护,而且早上出门布置任务时,李追远也交代了只观察不做具体针对措施,意思就是见坏就遛。 “润生哥,我们走吧。” “好嘞。” 润生弯下腰,李追远上了他的背,润生奔跑起来。 山路崎岖,但润生依旧健步如飞。 在平原地区的人眼里,翻山越岭,是描述困难的一种形容词,但在山区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冉大成说的翻过一座山,不是指一个山坡,这山,有好几道绵延。 以润生的速度,依旧奔跑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在对面坡上,看见了苗寨的建筑。 这是一座虽然已与外界接触,却还没真正进行开发的苗寨,越是靠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气息。 亮亮哥说过,以后这样的地方,都会是旅游胜地。 但那是以后,至少现在,当一个外乡人忽然进入他们的世界时,彼此之间,除了好奇与探寻外,依旧留有一份警惕。 没到寨门口,就有人来询问李追远二人来此的目的,对方汉话口音很重。 不过,李追远倒是能听得懂,毕竟是经过南通方言锤炼过的。 李追远告诉他们,自己是工地上新来的调查员,来询问了解去年那起事故的情况。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周围人眼里流露出了清晰的敌意,不过有位年长者将年轻人驱散开,示意跟着自己上去。 年轻人容易被情绪引导行为逻辑,年长者倒是能明白,斗气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途径。 苗寨内的环境,充斥着一种野性的美丽。 不过,它也不是那么原始,现代生活的东西,外头有的这里也有。 尤其是在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俩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铅笔写着作业,寨子里的风在吹过他们语文书上的插画后,都变得有些轻盈。 中年人将李追远二人引到一座老屋里,里头坐着一个老者,老者正低头抽着竹筒烟。 简单交流后,老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中年人就退走了。 老者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李追远时,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问道: “怎么来了个娃娃” 老者的汉话很标准流利。 李追远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里头有学生证和单位开的实习证。 老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把证件递还给李追远的同时,还扭头对屋里喊了一声: “阿妹儿,拿点吃食来。” 里头传来一声动听的回应:“有外客来了哇” 一般只有外客来时,阿爷才会说汉话。 “嗯,外客,了不得哦,聪明娃儿。” 阿妹端着吃的出来了,她年纪和阴萌一般大,眼睛很亮,笑起来像月牙。 看见李追远后,阿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 “长得真俊啊。” “咳……”老者咳嗽一声,打断自己孙女的举动,提醒道,“娃儿虽然小,但现在也是公家的人哩。” “哦,这真是吓人哦。”阿妹收回了手,捂着嘴,表示惊讶。 老者把竹筒递向李追远。 李追远摇头,示意自己不抽烟。 身侧的润生,眼睛亮了一下。 老者笑了笑,把竹筒递给润生。 润生把竹筒抱了过来,老者教他怎么吸,等润生吸了一口后,仍觉不过瘾,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后自里头取出一根粗香,点燃,放入竹筒里。 再用力一吸,润生脸上流露出舒适惬意的神情。 老者很是好奇。 润生拿出一根粗香,递给他。 老者没去尝试点燃吸一口,而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猛地站起身,换了一种目光看待李追远和润生: “二位,到底是谁!” 能从一根香上,看出二人另一层身份,证明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阿妹面露紧张,走到自己阿爷身侧。 老者伸手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又换了一个更缓和的口吻问道: “二位,是为解决那个东西来的么” 李追远开口道:“爷爷,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么” “请坐。” 脱离普通人身份范畴后,聊天就变得更容易简单了,这是李追远乐见的局面展开。 传统苗家人一般有两个姓,一个是苗姓,一个是汉姓,老者汉姓是文,汉名叫文秀山。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老者以前家世很不错,当然,他现在在苗寨里的地位也很高,有点类似南方地区的宗族之长,不仅掌管族内俗务,还管祭祀。 这祭祀,显然是有点东西的,文老爷子可不是对润生吃香感到好奇,而是瞧出了这香里的隐妙。 当初在将军墓里,谭文彬可是拿这些香,去和那些鬼套关系走后门的。 李追远的自我介绍就比较简单,说自己家里有人研究玄门,自己耳濡目染,也就会一些。对这套说辞,老者显然没信,但出门在外,不过度暴露家门本就是常理,他也就不觉得奇怪。 双方很快就聊起了工地上的事。 老者说,是寨子里的人去那边上工后,他才察觉到,那处工地有问题。 出事的那三个人,也是寨子里他的徒弟,他本意是想帮忙,让他们去把那问题给解决,好不影响施工。 毕竟,他分得清好赖,知道水电站建起来后对当地的好处。 但谁成想,问题没能解决,反而被问题给解决了。 说到这里时,老者脸上也呈现出了无奈与抑郁。 不等李追远开口,老者就先一步问道:“你说,这补偿,我们该要不该要” 李追远点点头:“该要。” 只是要的方式有点不对,工地上请“能人异士”做法驱邪保平安,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部分的支出,你真没办法白纸黑字地写上去,也没人敢写。 而且,这种事要是事先不说清楚,事后就更难扯得清。 老者一开始是轻敌了。 李追远:“如果您所说的属实,那补偿方面,我会去帮您争取下来的。” 老者摆了摆手:“不仅仅是补偿款的事,那地方有问题,不把问题解决,继续施工下去,只会出更多的事,就算最后那水电站建成了,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灾祸。” 李追远:“这也是你们去阻止施工的原因” 老者:“一半一半吧。补偿款是要的,但我也害怕这个问题会变大。你们把水电站建好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以后这里因此再出什么灾祸,就得我们这些本地人来扛了。 我不是不懂变通,也不是不讲道理,但有些事解决不好,是真的会继续死人的。” 李追远:“那个问题,您能再具体形容一下么” 老者站起身:“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在文老爷子的带领下,李追远和润生走入了寨内另一户人家的家里。 门口,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看见外来人,马上瞪大了眼睛,眼里有怒气。 文老爷子用苗话呵斥了他们几句,老夫妻这才撇过头,不再阻拦。 走进屋里,推开一个房间,房间显得有些小,木墙壁似是新置的。 里头放着一口水缸,水缸内泡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神情萎靡,听到动静时睁开了眼,但他眼眸泛白,明显自我意识所剩不多。 缸内泡的是草药,还有几条蛇在里头游动。 但外侧缸壁上,已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菌毛。 “我就三个徒弟,他是那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现在,就只能勉强维系成这个样子了。” 李追远问道:“他现在能说话么” “偶尔会清醒,说些胡话。”老者将自己的手伸入水缸中,自里头抓出一条蛇,然后大拇指在蛇腹位置按捏。 青年眼眸里的浑浊稍稍退去,他的身体开始在缸内扑腾,嘴里不停叫嚷的同时,神情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谄媚。 他说的是什么,李追远听不懂,但有一个发音,不停地重复出现——老变婆。 老者翻译道:“他在求饶,求她不要吃了自己;还说,他的兄弟洗干净了,吃了他的兄弟,就不要吃他了哦。” 李追远问道:“他喊的那个老……” 少年察觉到老者神情一变,马上改口问道:“名字都不能说” 老者点点头:“说了,她就能听到,会找上你。” 说罢,老者伸手抓住墙壁一侧,将它卸下。 原来,先前打开门觉得里头房间比较小的原因是,房间四周,包括地板以及天板处,都新加了一层木板。 当把这些新木板取下来后,原本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爪印。 她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看过这个猎物。 她故意没杀他,故意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甚至故意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寻常的邪祟,行事风格可没有这般嚣张,它们鲜少出现在人群聚居处,而且还是在寨内明显有能人的前提下。 老者带着李追远和润生走出屋子。 有句话,李追远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但他还是得说: “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谢谢。”老者点点头,“但你能救得了我们全寨么” 李追远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她的警告,人救回来的当晚,她就在屋子里留下痕迹了。” 李追远:“我会去尝试处理她的。” 老者:“我不会帮你。” 李追远:“理解,但你可以多给我一点讯息么”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领着李追远回到自己家,在先前聊天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者让自己孙女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分别是: 牙变婆。 熊嘎婆。 老变婆。 老者用手遮盖着字,只推到少年面前,让他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将纸折起来,烧掉。 “不同的地方,对她有不同的称呼,她的故事,流传于整个云贵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爷就跟我讲过她的故事,阿妹小时候,我也对她讲过。 但我真的没料到,她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说到这里时,老者露出苦笑。 这本是长辈拿来哄骗孩子乖,早点听话睡觉的恐怖故事。 就跟“再不听话喊警察叔叔来抓你”一样。 看着孩子们害怕的样子,大人们只会觉得好玩有趣。 然而,当发现这个恐怖故事的背景,真就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追远脸上的神情也是略显凝重。 能成为一大片区域里的流传故事的邪祟,意味着两种特征:一是存在悠久;二是曾非常活跃。 而这,都可以理解成……不好对付。 “我年轻时,曾在外游历过,关于她的故事,我也听过很多版本,她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类。 有说她是女人生前受委屈,死后怨念集结,诞生出的尸妖,将这一类,统称为她。 有说她生前曾是贵女,破家灭寨后,沦为奴隶,一直饱受折磨,最后被拉去殉葬,最后靠自己双手挖出坟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说她本是一位圣女,却走入邪道,企图以自身孕育鬼胎蛊,最终受蛊反噬,母子一体,天生怨气,嗜血成性。 关于她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 她, 喜欢食小孩。” 在说这句话时,老者看着李追远的目光,带着些许闪烁。 “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干净斯文的小孩,那是她的最爱。” 李追远礼貌地笑了笑。 老者抿了抿嘴唇,这少年的气魄与胆识,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但很快,少年接下来的话,让老者内心对他的评价,又被提了一层: “那挺好的,我还怕她不来。” 老者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老者又说了几件事。 一是他那三个徒弟准备去解决她时,带上了寨子里的几件世代供奉的器物,结果不仅死伤惨重,连那些器物也全部被毁掉了。 寻常山精鬼魅,连那个器物都无法靠近,可对她,似乎就完全不起效果。 二是出事后的有一天晚上,老者曾亲自坐镇受伤徒弟家,企图等待她的到来。 她来了,来得悄无声息,在屋内留下了痕迹。 而整个过程中,老者毫无所察,这意味着,她如果想要杀了他,轻而易举。 三是寨内有族人下山去镇上采购时,夜里回来搭乘附近一位寨民的拖拉机。 有老婆婆在路上招手也想搭便车,那寨民就让她也坐上来了。 老太太蓬头垢面,衣服残破,上车后就很饿的样子,在啃食着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问她吃什么,她说在吃鸡爪,还给了那族人两个,那族人先吃了一个,觉得滋味不错,另一个就放口袋里,想要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结果下了拖拉机走山路回到寨子里后,在灯光一下一看,哪里是鸡爪,分明是连并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手指。 李追远询问那个吃了“鸡爪”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回答:生了场大病后死了,年前刚办的丧事。 李追远又问,那个开拖拉机的寨民是谁。 老者说姓“冉”,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开着拖拉机,拉一些货来苗寨里贩卖,也会收一些山货去镇上卖。 李追远觉得,那个开拖拉机的,很可能就是冉大成。 不过,从接触下来,李追远没在他身上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去过他家里,他家里也挺正常。 一般和邪祟接触久了的,自己或者自己住处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但他完全没有。 所以,不一定是冉大成和那个老变婆是一伙的,大概率只是他运气好,虽然接触过老变婆,却并未嘴馋跟她要东西吃。 聊到最后,老者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的了。 李追远起身,准备告辞。 老者开口道:“对不住了,孩子。” 为了保存寨子,他选择了低头,不起直接冲突,这无可厚非。 因为老变婆明显有着毁灭这个寨子的能力。 李追远微微一笑,道:“您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 老者:“若是能解决,事成之后,我苗寨必有……” 李追远抬起手,打断了老者的话。 “我不是为了这个。” 老者:“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点心意。” “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老者沉默了。 阿妹开口问道:“外乡来的少年郎,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追远:“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妹疑惑道:“可你不是这里的人呀。” 老者伸手轻轻拉了拉孙女,说道: “我年轻时,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喜欢说一句话,而且每次说那句话时,神情都很肃穆。 先生, 是为了正道吧” 这次轮到李追远沉默,他可没说这样的话。 老者发出一声感慨:“先生以后可常来我寨里做客,不为感谢,只求先生赏脸光临。” “好的。” 李追远转过身,身旁的润生蹲了下来,将少年背起,走出苗寨。 老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阿爷,人都走了,你还在看呐。” 老者坐了回去,将竹筒烟拿到自己面前。 阿妹笑道:“阿奶在时常说,阿爷年轻时长得可俊了,阿奶当初一眼就瞧中了你,是不是就和先前那少年一样” 老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吐出一口烟后,缓缓道: “我年轻时可远不如他。” …… 李追远趴在润生宽厚的背上。 润生奔跑时,会刻意维系自己上半身的平衡以减轻少年的颠簸,李追远甚至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润生背上打个盹儿。 他确实是睡着了。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个老变婆会很难对付,自己必须时刻保证好状态。 一定程度上,只会大开杀戒的邪祟,其实更容易对付。 而那种有力量且懂得克制的,反而危险系数更高。 因为这意味着,她有脑子。 “小远,你快看。” 润生的声音,让李追远苏醒,少年睁开眼。 他们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头上,再往下就是之前和亮亮哥冉大成他们分开的岔道。 原本说好,谁先完事儿后都会在这里等待,然后一起坐拖拉机回寨子。 现在,他们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远处下方的路上,有一辆拖拉机已经行驶了过去。 开拖拉机的是冉大成。 后头载着四个人,分别是薛亮亮、林书友…… 以及润生和自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崔昊在日记里记载的那一幕,此刻在李追远面前重现。 不是在土楼,不是在夜里,而是在野外的白天。 这再次证明,老变婆绝不是那种只会在特定狭窄阴森环境下搞出点动静吓唬人的小角色,她的主场范围,非常之广。 拖拉机的动静很大,正向着寨子方向前进。 山坡上,润生在等待着来自小远的命令。 李追远迟迟没说话。 少年现在脑子里,不是在担心薛亮亮和林书友的安全,至少,这不是第一要务。 他着重思考的是,如果拖拉机上的自己和润生是邪祟的话,那为什么林书友能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毫无察觉? 白鹤童子在官将首体系中又被称呼为引路童子,善洞察。 按照过去经验,现实里遇到邪祟时,林书友的竖瞳就会自然开启。 可现在,并没有,他们甚至在有说有笑。 就算撇开竖瞳的探知作用,薛亮亮此时也坐在拖拉机上呢。 昨晚自己已经明确告知薛亮亮这次任务情况复杂,会出现诡异局面,按理说,薛亮亮心里是绷着一根弦的。 林书友偶尔会粗心大意,但薛亮亮不会。 邪祟模仿自己的同时还在进行交流,薛亮亮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一刻,李追远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拖拉机上坐着的四个人,是不是都是假的,自己所目睹的,是不是只是一层幻象? 可当少年抬头环顾四周时,却发现周围风水气象一切如常,这意味着自己并未踏入幻境范围,也不处于什么阵法之中。 “润生哥。” “嗯。” “跟上去。” “好!” 润生开始了奔跑。 好在,拖拉机本就开不太快,外加这路颠簸难走,所以速度也就那样,润生得以很轻松地顺着山坡侧面,一路跟着拖拉机。 只是,稍稍跟近了一点后,坐在拖拉机上的林书友似是有所察觉,竟开始扭头向后方看去。 这让润生背上的李追远感到有些无奈,你有功夫感知到远距离,就不能抽空多瞅瞅你面前? “润生哥,距离再拉开些,不要那么近。” “好。” 润生往后拉出一段距离,确保拖拉机依旧在他们视线之中即可。 就这样,一个靠四个轮子在前面开,一个靠两条腿在后面跟。 拖拉机上的四个人,只是会不时聊聊天说说话,却并未发生什么异变。 最终,冉大成将拖拉机开入了寨子,停了下来。 四个人都下了车,简单交流几句后,薛亮亮和林书友继续向土楼走去,“李追远”则被“润生”背着,向另一个方向行进,很快就没入了前方的屋宅后头,视线丢失。 “润生哥,上!” “好。” 即使徒步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润生的力气依旧没有耗光,这时候不再犹豫,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正给拖拉机调头的冉大成,看到了这一幕,有些诧异地挠挠头。 他刚可是亲眼目睹这二人向那边走去了,怎么又在这边遇到了? 那座屋宅后,是柴垛,没有看见人影。 润生踩上垛子,李追远在他背上居高临下,向四周观望,同样毫无发现。 那一对“自己”与“润生”,好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挺直了身子,让少年从他身上滑落。 “啪嗒!” 少年察觉到自己鞋底传来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滩玻璃粉末。 蹲下来,仔细向下看去,发现柴垛 伸手轻轻抓取出一点,再让其轻轻滑落,李追远留意到,附近很多木柴上面,以及这一侧土围墙上,也残留着不少晶莹,在阳光下,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它们的痕迹。 刚刚,这里应该有大块玻璃炸碎开,炸成了粉末。 不过…… 李追远再次用手抓取出一把细细的碎渣放在面前仔细观察着: 这真的是玻璃材质么? 可惜,这里交通不便,附近县里也没有材料分析机构,想要具体确认其成分,得送去大城市,这样本送去再结果返回,黄花菜都凉了。 饶是如此,李追远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取了些碎渣放了进去。 他有种预感,这东西,应该是某个关键点。 取样后,李追远和润生一起回到土楼,在门口,遇到了同时回来的谭文彬和阴萌。 林书友恰好提着一个水桶出来,打算去外头井里打水。 “小远哥,你们这么快就把彬哥他们找回来了啊。” 李追远:“我说我去找他们了么?” 林书友诧异道:“是啊,你让我和亮哥回来先做饭,你和润生去找彬哥他们……” 面对着李追远认真质询的目光,林书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追远:“回屋开会。” 所有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李追远把自己先前所见的画面描述出来。 谭文彬和阴萌只觉得无比惊奇。 薛亮亮和林书友则是直接站起。 林书友:“小远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陪着俩变成你们模样的邪祟一起坐拖拉机回来的?” 薛亮亮:“你有什么方式证明,你才是真的小远?” “哦,对!”林书友马上挡在了薛亮亮身前,重心下压,做好随时出手的架势。 在他的认知里,他能确定的,就是今天一直与自己在一起的薛亮亮,肯定是真的。 薛亮亮的反问以及林书友的动作,没让李追远生气,他对此反而挺欣慰的。 李追远将塑料袋样本取出来,丢到了众人面前。 “我怀疑,邪祟最后分崩成了这个。” 林书友将样本袋捡起来,自己摸了摸后,又递给薛亮亮,薛亮亮倒出一些,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 “玻璃?” “不知道是不是玻璃,但有必要找检测机构确认一下具体成分。” 李追远从靴边,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匕首放在篝火上烧了烧,再对着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划,口子出现,鲜血流出。 少年自地上捡起一个碗,让自己的鲜血滴落进碗里,然后才开始处理伤口。 “用最原始的方法检验一下身份吧,然后交换血碗让其他人去确认。” 润生马上照做,先将手指划过黄河铲边缘处,再把鲜血滴入碗中。 薛亮亮点点头,也拿出了小刀,破开自己手指,滴血。 林书友抬起脚,手臂向下一挥,顺势抽出靴侧匕首,再很是连贯地对着自己手上一刀: “嘶……” 划深了,血一下子漫出。 李追远下意识就觉得林书友的血不用再检验了,应该是真的。 但他马上又摒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得检查一下,因为假的,似乎有能力扮演得跟真的一样。 等这边四人都滴了血后,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和阴萌,问道: “你们两个,在犹豫什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说道:“啊,我们也要做么,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没出寨子,身份不用怀疑了呢。” 阴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笑了。 润生举起了黄河铲,林书友抓起三叉戟。 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谭文彬和阴萌夹在了中间。 润生和林书友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谭文彬和阴萌,罕见地没有主动响应小远的命令。 阴萌就算不需要做,她也会这么做的,哪怕事后再得到一声批评:你其实不用做。 谭文彬则会更主动地配合这一行为。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抗拒不做,就意味着身份有问题。 “喂喂喂,干什么啊,不会还怀疑起我们了吧?那行吧,萌萌,我们也验明一下正身。” “嗯。” 谭文彬和阴萌都抽出了自己靴侧匕首。 李追远:“动手。” 润生毫不犹豫,一铲子拍了过去! 林书友犹豫了一秒,三叉戟扎了过去。 谭文彬和阴萌发出一声厉啸,集体向李追远冲来。 但他们的偷袭,已经晚了。 谭文彬的脑袋被润生一铲子拍碎,阴萌的脖子上被林书友的三叉戟洞穿。 二人发出惨叫,然后身体快速干瘪变平,逐渐透明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类似玻璃一样的存在,随即……炸开。 “砰!”“砰!” 玻璃碎向四处飞溅,润生拦在李追远面前,气门开启,以气浪将这些玻璃屑给扫开。 林书友身形后退,拉住薛亮亮,二人一起倒地,避开了波及范围。 这种玻璃渣,倒是不具备多大杀伤力了,但一不留神,是能给你身上造成很多口子的,要是嵌入皮肤里,处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四周到处是晶莹,谭文彬和阴萌原本所站的位置下,更是有两堆碎渣粉末。 李追远扭开水壶,喝了两口水。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薛亮亮和林书友会没能认出来先前一起坐拖拉机的是假货了。 因为自打在门口相遇,直到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割破手指滴血前,李追远自己也没发现,谭文彬和阴萌是假的。 他们俩,无论是从形象、神情、动作、语言等等方面,都毫无破绽。 但这不可能啊。 外貌容易模仿,但对话聊天时的反应内容,是如何模仿出来的? 李追远可不相信,这老变婆能做到全知全能。 少年低下头,开始重新回忆起在门口遇到谭文彬和阴萌后的所有对话。 也就是最后在自己强迫之下,他们俩的语言出现了变形,在那之前,都很……不,不是。 李追远忽然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在先前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和谭文彬、阴萌有过对话,但这对话里,没有信息度。 他们俩今天被自己安排留在村寨里进行探访,应该获得了不少信息,而且以往开会时,自己说话时,谭文彬也会配合,尝试举一反三。 在刚才这段时间的接触里,这些东西都没有表现出来。 是因为刚才主讲的是自己,同时自己没特意给他们俩发言的机会么? 李追远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也重新过了一遍。 不是的,自己在讲述时,其实是按照以往习惯,给谭文彬递过话头。 因为有谭文彬的存在,自己可以少说些话,一些东西谭文彬先理解后,可以帮自己陈述给其他人听。 而这次,自己递出去的话头,谭文彬是有回应的,但都是以一种极为正常的“打哈哈”方式给混过去了。 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异样感,是因为对方演技太好的缘故? 还是说,对方其实不是在演。 李追远看向薛亮亮,问道:“亮亮哥,你回忆一下,回来时在拖拉机上,你和那个‘我’,聊了什么。” 薛亮亮:“我对你,不,是对那个假的你,说了很多我在工地上的发现,然后那个假的你,也对我说了很多话。” 李追远:“那个‘我’告诉你苗寨里的事了么?” 薛亮亮轻轻拍打着额头,陷入思索。 林书友则道:“好像说了些……” 李追远看向林书友:“说了什么?” 林书友皱眉:“说了一点,然后说,回去后再细说。” 薛亮亮停止对自己额头的拍打,睁大眼,语气加重道:“那个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没多少是有用的!” 李追远闻言,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 薛亮亮疑惑道:“不应该啊,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很奇怪,可当时,我真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怀疑那时的你是假的,他到底是怎么骗过我的?” 李追远指了指地上的玻璃碎渣说道:“不是它骗的你,而是你骗了你自己。” 少年站起身,拿起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玻璃渣: “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但它们真就像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普通镜子里照出的是自己本人,而这面镜子照出的,其实是你脑海中认为的那个人。 打个比方,以我举例。 最好的模仿效果,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而是只需要模仿出,我在你们眼中的那个形象,那它,就是真的我,甚至比我本人还真。” 薛亮亮:“怪不得。” 林书友有些心虚地附和:“哦,原来如此~”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参加动脑子环节,而且,他也确实饿了。 薛亮亮:“所以在我看来,真正的你会怎么回应我,那个假的你就会如何做出反应,其实,就是我在欺骗我自己。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存在?” “这世上,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 “好了,不用比如。”薛亮亮赶忙抬起手,“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林书友接话道:“对啊小远哥,这东西好像没什么攻击力,刚刚我拿三叉戟一戳,它就崩碎了。” 李追远开口道: “我怀疑,我们在调查她的同时,她也在调查着我们。”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谭文彬和阴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谭文彬面色发红,身上散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不少,但他不会醉,大脑依旧清醒。 “哟,大家伙都回来了啊,小远哥,我有重大发现汇报!” 林书友将自己的匕首丢了过去,说道:“先放血。” “啥?”谭文彬接住了匕首,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家,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放着的血碗。 “好。”谭文彬用匕首在指尖划开口子,找了个碗,边向里头滴血边问道,“是那脏东西假冒了我们么,跟崔昊日记里说的一样?” 滴好血后,谭文彬将碗交了上去,然后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伤口。 阴萌那里也很利索地滴好了。 确认好身份后,大家这才重新落座,由林书友开始讲述起先前发生的事。 但阿友讲得磕磕绊绊,条理不清晰,他讲三句谭文彬得问两句,最后还是由薛亮亮接过这活儿,开始讲述。 听完后,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这招,还真是够邪门儿的,那东西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一遍么?摸完之后呢?” 林书友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后,就对我们下手啊。” 谭文彬摊开双手:“那我们今天都分兵了,她为什么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直接下手?” 林书友愣了一下,说道:“可能,她比较谨慎?” 谭文彬点了根烟:“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先趁机找落单的一对,尝试出手,看看能不能先弄死两个。” 林书友被说服了,点头道:“对哦,我也会先尝试下手看看效果。” 谭文彬拿出追远符纸,往地上的玻璃渣贴了一下,符纸没变色:“符纸测不出来?” 林书友:“小远哥布置的阵法都对它们没反应。好在,它们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威胁性都很低。” 谭文彬:“那她费这么大劲搞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是在向我们炫耀自己的技术好么?” 李追远:“先把各组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吧,说不定她的真实目的,就藏在这里面。” 接下来,三组人开始进行调查结果汇报。 薛亮亮去检查了工地,工地大体正常,当然,因为工地尚处于停工状态,所以想看出什么东西也很难。 不过,薛亮亮和林书友发现了一些细节,那就是在工地的很多角落里,摆放着供桌和香炉,还有些位置贴着符纸。 这意味着施工单位对工地上频发的事故,并非没有引起过对那方面的怀疑,应该也尝试请过附近的什么大师做过法事,驱过邪,但很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谭文彬这里通过对本寨的走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有寨民在年三十那天,在附近山里,疑似看见了崔昊和李仁,因为他们穿的是工作服,整个村里穿那种衣服的,只有施工队里的技术员。 不过,在喊了他们一声后,那俩人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马上跑开,这不禁让那寨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还有寨民说,初二那天,自己带妻子回她娘家,第二天回来时,发现家里留存的年货被偷了不少,但桌案上留下了钱。 谭文彬怀疑,崔昊和李仁可能还活着,但他们躲藏进了山里,不敢在村里露面。 偷东西留下钱的,应该也是他们,毕竟作为外乡来的技术员,这俩人野外生存能力肯定堪忧,甚至比不上本寨里的那些少年孩子。 除此之外,寨民还普遍反映,这几年不光是本寨,附近村寨乃至镇上,都时常流传出贩孩婆的事。 就是有孩子,会在玩耍时遇到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胆大点的孩子直接挣脱开跑了,胆小点的直接放声大哭,引来了大人。 但从未有大人见过这个婆子,而且近几年也没听说谁家孩子真被拐了的。 孩子们忘性大,睡一觉隔几天就记不清这事了,或者越说越离谱。 大人们只当是孩子们顽皮,故意编瞎话,也可能是谁谁谁家给孩子讲“老变婆”的故事太过传神深入了,让这故事在孩子间瞎传,看个老太婆就觉得自己撞见了老变婆。 这种事,本来不会被寨民提起来的,但正好本寨有一家大人,坚信自己孩子没撒谎,是真的看见了老变婆。 也是年后,嫁到外省城里的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回到了寨里看望他们。 他们那外孙连本地方言都不会说,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也玩不到一起,而且是晚上到的,第二天早上就说起昨晚自己被一个老太婆拉出门,在坝子上摸来摸去,老太婆还对他说“不行,不满意”。 外孙被吓得发了烧,女儿女婿就带着外孙早早离开了寨子。 一起喝酒的同桌人说是他女儿女婿受不惯住山里,他不服气地说,他女儿好得很,他女婿也帮家里劈柴干活,没一点城里人的娇气,就是他那外孙单纯运气不好,刚回到家就撞上了老变婆。 李追远把自己在苗寨里的经历也讲述了一遍。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不由笑道: “合着这老变婆的故事,是专属于云贵川孩童的格林童话啊。” 一直在吃压缩饼干的润生,喝了一大罐的水后,长舒一口气,白天当拖拉机使的他,现在终于把“油”给加满了。 先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左耳朵进多少右耳朵基本出多少,但好歹留了点在脑子里。 润生打了个饱嗝儿,说道: “她怎么像是在挑孩子?” …… 阴潮的地下岩洞,四周岩壁上不时有浓稠的液体渗出,最后向下顺延,褪去杂色,形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倒锥。 下方,有一座小小的祭庙。 祭庙四周本该清晰闪烁的符文,现如今已是斑驳脱落。 中央圆台上,一根根原本粗壮厚重的铁链亦是断裂腐朽。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里,她皮肤粗糙龟裂,不少地方裂得太过深入,甚至可以看见白骨。 她低着头,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啪!啪!啪!” 在拍打声中,她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肚皮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近乎成了一块玻璃,可以清晰看见肚子里面。 里头,躺着一个婴儿,婴儿闭着眼,全身漆黑,死寂沉沉。 女人的双手,不停地在自己透明肚皮上抚摸着,左眼流露出凌厉与狰狞,右眼则是慈祥与怜爱。 “孩子,这么多年了,娘亲终于找到满意的你了。 娘亲会继续用镜子照他,把他照得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好让你变成他。 你会喜欢他的模样他的一切的,因为他长得又好看又聪明,嘻嘻……” 伴随着女人的诉说与抚摸,她肚子里的孩子,漆黑的皮肤色泽缓缓褪去,渐渐呈现出属于普通正常孩子的质感,与此同时,孩子也在不断长大,从婴孩、到孩童,最终形成了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因为其大小,应该类似于现实中五岁的孩童,可他,仍然在女人的肚子里,并未出生。 并且, 孩子的模样,已经变得和李追远,有五分像。 ——— 这章字数少,大家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的字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阴萌坐在二楼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包话梅,她在守夜。 时不时的,她会低头看向下方院子里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他在思考。 每次李追远伸手捡起一块木柴丢入篝火中时,阴萌也会拿出一块话梅丢入嘴里。 伴随木柴在火中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也会含着话梅砸吧起自己的嘴。 其余人都在睡觉。 火光照拂在少年脸上,明暗交替。 薛亮亮裹着毯子,走了过来,在李追远身边坐下。 “亮亮哥,你该去睡觉的。” “我睡饱了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还不如陪你坐会儿。” 李追远点点头。 “小远,你在为眼下局面发愁?” “不至于。” 李追远站起身,提起架在篝火上的热水壶,给面前的两个大碗满上,里头是红糖生姜茶。 随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端起碗,吹一吹,再小口喝着。 冬天的山里,喝着这个,能让人很舒服。 薛亮亮看向楼上的阴萌,又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排熟睡的润生、谭文彬以及林书友。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出来时,你们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经历得多了,总会变得更成熟。”李追远看着薛亮亮掏出的香烟,“亮亮哥你不也是么?” “是的,没错,但远远比不上你们。”薛亮亮咬着烟,低头,点燃,吐出烟圈时,眼里也流露出迷思,“遇到这样的事,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帮不上忙。” “能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这不是说反话?” “不是,是真心话。” 以前,李追远会从阿璃的梦中选择考题,但自己上次玩得太过火了,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吓得连台面都不敢上了。 这次的考题,是薛亮亮“帮”自己抽的。 不一样的形式,但李追远相信,自己总归是占到便宜的,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便宜到底会显现在哪里。 李追远这么晚还不睡的原因是,他在试图去把棋盘上的迷雾,给尽可能地拨开。 然后,他渐渐发现,这么做的意义,并不大。 因为很可能,整座棋盘,都属于老变婆,这里,就是她的主场。 她不同于自己以前所面对的任何邪祟死倒。 首先,她是自由的。 其次,她是有脑子的。 最后,她的状态相对稳定。 不是被封印,不是被重创,不是刚要恢复,她已经在这块区域,活动很多年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是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个体。 她的视线,笼罩着苗寨,笼罩着工地,笼罩着眼下这个寨子……以及附近周边。 薛亮亮把手里的这根烟抽完,丢入篝火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在地上摊开。 “小远,我不懂风水,也看不懂你让人插的那些小旗,我只能多看看这些图纸。” “嗯?” “任何水利设施的建设,都会对原有的地貌环境造成影响,而这种影响,波及面有时候会比较广,不会仅仅局限在施工局部。” “亮亮哥,你继续说。” “你看,这条河虽然不算宽阔,水流量也不算大,但它确实是附近区域诸多小水系里的一条主流,而当这座水电站建成后,影响最大的,就是这里……” 薛亮亮拿出笔,在一个位置上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座湖,我们坐拖拉机进寨时,见过它,风景不错。等水电站建成后,这座湖将失去活水来源,它应该会逐渐消失。” 李追远的目光,盯着这座湖,问道:“亮亮哥,你怎么会想到留意起这个?” “因为小远你脑子好,明摆着的东西,我能看见的,你也肯定看到了,所以我就只能尝试去琢磨一些,你可能不会去考虑的小角落。” 李追远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摩挲,他闭上了眼。 大脑中的记忆被调出,回到了坐着冉大成的拖拉机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画面。 记忆画面快速回拨,最终,回到了那座湖出现的时间段。 耳畔边,出现谭文彬当时的声音: “我艹,听说过搞地域歧视的,第一次发现还有搞地形歧视的!” 当时自己坐在拖拉机上,目光中,正好出现了那座湖,湖面不大,也就比潭大些。 记忆画面不断快进和回拨,截取自己各个角度的视角,终于将那座湖以及其周边地势,以尽可能完整的方式,给拼凑了出来。 然后,李追远开始尝试分析起其地形风水。 结果是……平平无奇。 李追远睁开眼,也是,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风水格局,路过它时,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 薛亮亮则点起第二根烟,他没注意到李追远的神情与动作,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工程虽然还没完工,但截流断水的效果也出现了,这座湖的水位,应该比往年正常时期,要低了不少。” 水位低了不少? 李追远再次闭上眼,重新在自己脑海中调回那幅画面。 他主动地让画面变为动态,当其水位,提升,提升,再提升。 忽然间,李追远愣住了。 只是将水位提升,淹没了周围部分区域和小山头,整个风水格局,一下子就变成了标准的【朴月盈亏】。 盈亏之际,集采山林精气,如人之肺,吐故纳新。 这是一个吉位,按《柳氏望气诀》所描述,乃山精野魅最喜盘踞之所,借自然之势,蓄养己身。 自己只是单纯路过,不可能没事做就一直把眼前的风景在那里不停地做加减法,所以就这么忽略了过去。 如果工程施工前,自己经过的话,怕是会一眼瞧出,那座湖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不适合埋葬人,但适合养人,老年人要是久居于此,能益寿延年,也就是所谓的养老圣地。 这样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山区里还有“野生”的存在。 要是放洛阳那种地方,但凡是上一点档次的风水吉穴,一铲子挖下去,一层墓、两层墓、三层墓……好穴位早就被挤成了群租房。 和那座湖的风水格局比起来,水电站工地那里的风水特殊性,就不算什么了,甚至,很可能是老变婆特意在那里做了布置,故作迷阵、转移注意力。 大概率,她在工地下方,埋了一具带棺气的古尸。 她在以这种方式,钓鱼。 施工单位请的风水师都是半吊子,搞了一堆东西,却连假的鱼饵都没找到。 苗寨的老者找到了,派出了自己三个徒弟去解决,结果被老变婆反手解决。 她是真的谨慎。 李追远很好奇,她到底在忌惮什么。 是忌惮天道么? 可从她的行为逻辑上来看,又不像。 邪祟对天道的忌惮,应该体现在“存在感”上,可她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地强,她只是没有进行大肆杀戮罢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让她在这方面不得不保持克制。 “亮亮哥,谢谢你,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用。” “不是场面话?” “不是,那座湖,很关键。” “我觉得天亮后我们去湖边看了后,你再对我说这些,才合适。”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用,这里都记着。” 薛亮亮嘴巴微微张开,最后化作苦笑:“你这记忆力,是真的让人羡慕。” 李追远低头,又喝了一口红糖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忘记”,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记忆力太好,就会把过去经历的一切不开心事,全都“记忆犹新”。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抬起头,他听到了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 “啪!” 二楼的阴萌抽出皮鞭,对着身前一甩,炸响传出。 一楼屋子里,润生、谭文彬和林书友马上跑了出来,手里都带着家伙事。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西南侧土墙,手掌向前一挥。 阴萌率先一步,用皮鞭勾住栏杆,自二楼荡了过去。 润生一个前冲,在土墙底下屈膝,林书友冲刺途中,脚踩在润生膝盖上,直接跃过土墙。 随即,润生纵身跃起,左手攀住土墙边缘,再以臂力拉拽自己身躯,翻越了过去。 这座土楼虽老,但在解放前,怕是也曾充当过半军事场所,所以土墙很高也很滑。 谭文彬冲到墙下后,见润生不等自己已经翻过去了,他就继续保持着奔跑动作,往后倒退,来到李追远和薛亮亮身侧。 他们仨都出去了,那自己就留下来保护重要人员。 薛亮亮有些紧张地问道:“她来了?” 李追远摇摇头:“不是她。” 听声识人,那脚步动静,更像是一个小偷。 没多久,土楼大门被推开,润生手里提着一个身穿脏兮兮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一脸惊恐。 李追远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崔昊还是李仁?” “我叫……崔昊。”男人环视四周,“你们,你们是施工队的?” “嗯。” “那你们……那你们……” 崔昊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时候施工队的技术员,能“嗖嗖嗖”地从天而降了。 他刚刚才偷摸到土墙外,一下子就有三道身影落在他面前,将其包围,然后其中一个,更是把自己直接提起,就跟提小鸡似的。 李追远:“说说你的事吧,李仁还活着么?” “他还活着,但他受伤了。” “说说你们身上发生的事吧。” 崔昊讶然道:“既然你们是施工队的人,不应该现在跟我去救人么?” “李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死不了。” “那就不急。” 李追远坐了下来,下压了一下手。 润生将崔昊押着坐了下来,谭文彬握着匕首走过来,在崔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先抓住他的手,然后在其手指上划了一刀。 “啊!” 滴血后,做了检查,谭文彬点点头,示意是真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追远提醒道:“说正事,把你和李仁留守的这段经历,说一遍。给他拿点吃的,让他边吃边说。” 阴萌将半包话梅递给崔昊。 谭文彬用胳膊挡开阴萌的手:“你给他吃这个岂不是越吃越饿。” 随后,谭文彬给崔昊丢了一包压缩饼干,又给他倒了一碗红糖茶。 见到有吃的,崔昊开始狼吞虎咽,等狠塞了一些食物后,他才舒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和李仁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们的那位领导,发扬了民主风格,让大家以匿名投票的方式来推举两位担当留守大业的人选。 这几乎就和投票选举“你最看谁不顺眼”没什么区别。 崔昊以高票当选,李仁次之,二人的票数,断层压倒倒数第三。 别人都回去过年了,自己二人留守,要说心里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很快他们俩心中的怨气就被一扫而空了,因为要给恐惧腾出位置。 崔昊记录的那一晚“他们”回来了,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楼下院子里的人,就都上楼来了,而他们二人的意识,也在那时开始陷入模糊。 像是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地,竟然加入了他们其中,开起了会。 会上,领导和同事们反复提出问题,再由崔昊与李仁开始回答。 这个会开了很久,等会结束时,天也亮了。 崔昊和李仁醒来时,发现自己二人正躺在院子里。 二人认为自己是撞了山鬼,马上跑出去求助,但遇到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开始在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就发出阴沉沉的笑。 整个寨子里,全他妈的是鬼! 二人吓得跑出了村寨,直接躲进了山林。 从年前到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基本都生活在山里的一座赵君庙里。 可二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差,逃出村子时又没来得及带物资,最后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夜色,进村来偷一点,天亮前又躲入山里的赵君庙。 原本进村偷东西时,这座土楼他们俩是不敢再靠近的,毕竟这是噩梦的起点。 奈何李仁误踩了山里猎人布置的捕兽夹,虽然被掰开脱困,但伤口因没得到良好处理开始发炎。 崔昊找了些草药,捣碎了给李仁敷上,效果很明显,李仁的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溃脓了。 不得已之下,崔昊今晚偷摸进村时,朝着土楼这里摸了过来,因为他知道这儿有药品。 然后,他就被抓住了。 李追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分析着崔昊嘴里的话。 崔昊没说谎,但他说的,可能并不是事实。 村寨里肯定不是全是鬼,他们俩只是被着重关注了。 李追远怀疑,那晚那一幕的出现,可能是老变婆想要弄清楚施工队的真正意图,他们是否会放弃水电站的建设。 后来崔昊和李仁在村子里遇到的阴笑村民,应该都是假的。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要么问完拉倒,要么问完灭口,你问完后玩弄人家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无聊么。 李追远:“赵君庙,是什么地方?” 崔昊:“就是山上的一座破庙,有年头了,做测量时,我们去过那里,当时队里有个人,说这是功德庙,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拜了一拜,一人顺走了一片瓦当护身符。” “那片瓦,在你身上么?” “一直带着。” “拿给我看看。” 崔昊不太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片瓦,递给了李追远。 瓦片很小,上刻三纹下有三竖,寓意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功德无量。 确实是功德瓦,但它并没有实际辟邪效果。 民间确实有收藏功德瓦或者功德砖的传统,不是拿来当古董收藏,而是觉得把这个拿回家砌入自家房子里,能安宅辟邪。 据说,真正的雷峰塔,就是因为附近百姓掏砖太多,给掏塌了的。 李追远怀疑,既然瓦片没效果,那么起作用的,可能是瓦片背后的那座庙。 赵君庙……李追远没听说过这种庙,皂君庙他倒是知道。 但这位赵君,却能让老变婆忌惮,哪怕兜里就揣着他的一片瓦,也不敢真的对二人下杀手。 李追远拍拍手,站起身,对崔昊道: “走,我们去救你同事。” …… 赵君庙已处于半荒废状态,亦或者说,当初真正建造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香火传承,因为它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太不好走了。 庙宇四周已经坍塌,野草根蔓丛生,只有主庙屋那里,还有个破屋顶,勉强遮风挡雨。 过去这些天,崔昊和李仁就躲藏在这里荒野求生。 李仁的状况不是很好,伤口已经感染,也正发着烧,人的意识也处于迷糊状态。 李追远指了指他,阴萌马上蹲下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其余人,则开始检查起这座赵君庙。 庙里立有一座石雕,只是风吹日晒久了,石雕也变得很是粗糙,当然,不能把问题都甩给风霜,主要是这石雕一开始就雕刻得比较粗糙,不是很走心。 石雕后,有一座功德碑。 上面字迹斑驳,但依稀还能辨认。 主要讲述的是赵君的功绩,他来到这里后,帮山民们治水修渠,还驱逐了为祸山里的妖物邪祟。 李追远微微皱眉,这功德碑的内容也很是模糊,它甚至都没明确写出赵君的名字,赵君应该是一种尊称。 驱逐邪祟? 所以,这位赵君曾对付过老变婆么? 李追远走出破败的庙宇,回头看了看石雕面朝的方向,侧身转过去,按照大脑里的地图记忆,这个方向,正对着那座湖。 少年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座子庙,或者叫陪庙。 真正的赵君庙主庙,并不在这里。 但以子庙的方位来看,它也不应该立在这儿,而应该再往上一点。 李追远抬头,看向赵君庙上方,那里有几块大石头堆砌。 “润生哥,试着撬开一块石头。” “好嘞!”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缝隙,开始发力撬动。 很快,石头渐渐松动,其中一块被撬开。 里面露出了一座石碑,石碑浸润着岁月,上面以血为书,苍劲有力。 当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李追远的目光也随之一凝。 “苗疆圣女,步入歧途,自甘堕落,掠杀四方婴幼,补入己腹,妄图以自身为炉鼎,孕育蛊童。 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今我于此,杀蛊童,镇圣女。 岁月漫漫,人力有穷,若镇压有失,此獠再现。 其再起杀戮之日,即我后世子孙秉我遗志,再赴此地,重镇邪祟之时! ——九江赵无恙。” 九江赵氏。 赵毅的先祖。 赵无恙,就是赵君,李追远猜测,这位,大概率就是九江赵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也是唯一一位龙王。 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赵毅的机缘,他也在走江。 这一浪,应该给赵毅才对。 结果,却分给了自己。 李追远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也在看着石碑文字的薛亮亮。 少年此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这是一个布局扼杀赵毅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赵毅值得尊重,值得被杀。 但很快,这一念头就被李追远自脑海中擦去,因为这样做,挺没意思的。 要是平日里,双方遇到了,各凭本事,互相挖坑,把对方给提前埋了,那无所谓。 可在赵家龙王的亲笔题字下,再去琢磨思量这种事,就有种在大人面前耍小孩脾气的感觉,显得无聊且幼稚。 毕竟,不管怎样,每一代龙王,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追远伸手,将薛亮亮轻轻推开,自己单独走到石碑前,坦然而立,开口道: “可惜,你九江赵到目前为止,只出了你一代龙王。” 他身兼两家龙王传承,哪怕是面对其他家龙王,最起码第一句话,不能露怯,也就是不能太客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傲,各领一代风骚。 随后,李追远对着石碑俯身拜下,紧接着行起秦柳两家门礼。 这拜的不是九江赵氏,而是那位曾经镇压江湖邪祟的前辈。 礼毕之后,李追远直起身,开口道: “你赵家龙王的活儿,我龙王秦、龙王柳,接了!” “咔嚓!”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分成两半,中间,插着一把生锈的铜钱剑。 李追远眨了眨眼。 他没料到,赵家龙王这么大气。 题字上写着,后世子孙来镇压;但哪怕是其他家的子孙,只要愿意来这里镇压此獠,他也会将器具赠予,为其助力。 这大概就是,龙王的胸襟吧。 李追远伸手,抓住铜钱剑,触手的刹那,一股清凉感就顺着掌心直入,让自己的大脑一阵清明。 好东西啊。 李追远将铜钱剑拔出,一边观察着上面的珍贵铜锈一边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对不住了,赵毅。” ——— 这是补昨天的字数,今晚还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追远手臂向下一甩,掌心摊开,铜钱剑顺势脱落,化作一圈铜钱落于掌中。 虽不成剑形,却仍彼此相连,可以套在手腕上当手链。 少年指尖轻轻触摸其中一枚铜钱上的铜锈,这不是金属生锈,而是邪祟之血和原主人之血不断浸染后所形成的特殊附着。 用它来做劈砍,效果会非常之差,远远比不上黄河铲,甚至……比不过一根结实的木棒。 铜钱剑的真正价值,在于把它当媒介,施以术咒。 李追远以前施法时,习惯在自己双臂双手上画咒纹,再结合自身精气神进行激发。 他懒得找媒介品,因为一般的媒介品无法确保施法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介品没用,只是因为没遇到真正好的。 现在,他有了。 有了它后,自己施法时会更加轻松,而且铜钱自身所附带的铜锈,还能对术法效果进行一定程度地增幅。 李追远再次对裂开的石碑俯身一拜,这是感谢长者赐予的礼物。 拿了老赵家的东西,李追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找机会,还一个同样很大的机缘给赵毅吧。 就是不知道赵毅对丰都感不感兴趣? 现在,事情逐渐明朗了。 苗寨老者对李追远讲述过好几个关于老变婆的版本,其中有一版是正确的,老变婆前身确实是一位苗疆圣女。 她所祭炼的,应该是母子连心蛊。 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曾记载过一头顺江而下的死倒,其母体身着苗族服饰,腹部隆起,真正占主导的,是腹内的胎儿。 魏正道对这一死倒的注解是:以孕代生,重活一世。 本质上,她生下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自己。 人对自己总有各种地方的不满意,小到身材面容,大到性格脾气。 而这种邪术,就可以修改原本的不如意,以自己视角中最完美的姿态,重活一次。 当然,也可以选择你认为的,最完美的对象,对他进行复刻,生出一个新的他(自己)。 此邪术,修到极端地步时,甚至还能修改命格。 看赵无恙石碑上所描述,蛊童出身,需要大量幼儿生命来进行血祭,等于以众多孩童的命来换取自己孩子的新生。 所以,老变婆现在的谨慎,应该是忌惮那位曾镇压过她的赵家龙王,石碑上所留下的,可以称得上是龙王立誓。 她只要敢大肆行杀戮之举,誓言就会响应。 但誓言只能约束一时,等她确定好自己的新孩子模样,准备再次孕育出,血祭必不可免,周遭地区的孩童,也必然会因此遭殃。 历史上,她应该就来过一次了,只不过那次诞生的蛊童被赵无恙给杀了。 那一次她的疯狂,应该让不少孩童遭殃,乃至几百年后,当地都流传着关于她喜食孩童的传说。 如此看来,自己这一浪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儿童。 嗯,也是保护他自己。 李仁被抬起来,送回了土楼。 他们俩是不愿意再回村寨的,但他们俩的意见不作数。 李追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算主动去咬下工地上的那只假鱼饵,然后表现出问题已解决的兴奋,麻痹老变婆。 再转头趁机去那座湖,掏她的老窝。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划,但再复杂高深的计划,掰开揉碎了,其本质往往都很简单。 李追远需要主动创造出一个可以直面老变婆的机会,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一波莽过去。 没办法,她太谨慎了,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真继续与她慢慢磨,等她生孩子酿出灾祸,那一切就都晚了。 冉大成得到通知后,再次开着拖拉机赶了过来。 几次被麻烦,他脸上也没丝毫不高兴。 对他而言,真正的赚头在于施工队回来后,负责他们的采购供给,这里头的油水可是相当丰厚。 李追远等人坐上冉大成的拖拉机前往工地。 土楼里,崔昊隔着门板,听着动静。 “他们已经走了,兄弟,我带你逃离这里!” 李仁经过阴萌的治疗处理后,伤口症状明显得到缓解,意识也基本恢复,此刻,他激动地抓着崔昊的胳膊,哽咽道: “好兄弟!” 人缘不好,又不是坏人。 至少,这俩团队里人缘最差的两个人,在这些天的野人逃亡日子里,倒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座土楼,以及这座村寨,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崔昊收集了些食物和药品,将李仁背起。 可刚走出门来到院子里,崔昊就开始原地转圈。 那土楼的门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到门口。 最终,崔昊把李仁放下来,累得瘫倒在地。 “完了,鬼打墙了,鬼又来了。” 李追远知道这俩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俩再瞎跑以后找不到,干脆临走时,在土楼里布置了隔绝阵法。 之前他在土楼布置的阵法太过高级,毕竟这是自己等人的临时据点,自己人还是得进出的,这才让“假人”有了混进来的机会。 这次,他布置的阵法很简单,外头不许进,里头也不许出。 假人不具备多强的攻击性,也没能力破阵,除非老变婆亲临。 但话又说回来了,老变婆要真想要不惜一切杀了他们俩,他们俩现在躲哪里,也都不会安全。 来到工地后,李追远让冉大成先开着拖拉机离开一段距离等待,不要靠近。 冉大成不理解,但也照办了。 检查四周后,李追远发现,确实如先前薛亮亮所说,很多角落里都留有法事痕迹,光小供桌就有三张,还有贴的各种符纸神像,主打一个群神开会。 只是,他们力气都用错了地方。 李追远看向高处的架子,架子的另一端连接在西侧山坡上。 苗寨三弟子,就是被认为是夜里喝醉了酒,从那架子上摔下来的。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找错地方。 当李追远手持罗盘开始具体定位时,集阴汇煞之位,不在工地下方,不在前方河底,而是在那西侧的山坡中。 定位后,再细究,可以发现那一侧山坡上有一块区域的颜色与周围有差异,应该是后来重新填充覆盖的。 鱼饵,就在那里头。 确实是挺大的手笔,其原理和得罪了盖房子的师父,人给你房梁夹层里放死猫差不多。 李追远指了指方位: “润生,上去砸开那里。” “好!” 润生手持黄河铲,没走架子,而是奔跑向了另一端,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爬。 “林书友,下去准备接应。” “明白!” 林书友也来到坡下,做好起乩的准备。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一张阵法图纸,递给谭文彬:“谭文彬,布阵。” “得令!” 谭文彬拿过图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简单的束缚阵法,理解容易布置起来也容易,对他们 他和阴萌简单分配了一下任务,然后开始去插阵旗。 薛亮亮手里原本攥着一把匕首,还是出发时,谭文彬送给他的礼物,和团队其他人靴侧的是同一款。 但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后,薛亮亮觉得靠这个,很难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干脆把匕首收起来,在地上捡起两根钢筋,一手抓一个,站在李追远身前,进行保护。 实效先不谈,至少心意表达出来了。 这会儿,润生已经来到那块区域,他脚踩在岩壁突出部,手持黄河铲,开始敲砸。 为润生量身定制的新版黄河铲,不仅变得更大更沉,也更结实牢固。 每一次敲击时,他的衣服都会随之鼓起。 碎石不断滚落,砸在他身上,他也直接无视,只是继续奋力凿击。 砸着砸着,大面积的龟裂纹出现,这一处区域本就是镂空,而非实心。 润生以铲边刺入,改凿为撬。 一次,两次,三次……只听得一声“哗啦”,大量石块和粉尘扬起,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口石棺。 石棺震颤,向下脱落,直接撞向下方的润生。 润生身子后仰,双腿猛蹬岩壁,整个人倒飞出去。 下方,林书友即刻起乩。 其实,自石棺出现时,邪祟气息迸发,他已经有了感应。 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童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快速后退,于中途将润生接下后,继续后退卸力。 换做以前,童子眼里只有石棺,压根不会考虑救队友。 就算要救,也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直接托举接住,不在意乩童的双臂是否会因此骨裂。 现在的童子……很是贴心。 石棺顺着岩壁继续滑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入谷底,落入水面。 “砰!” 与石棺接触的水域开始变黑,随即黑雾升腾。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脆响,似是有东西将要破棺而出。 这会儿,谭文彬和阴萌已经布置好了阵法,正注视着那口石棺。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它已经从棺底出来了,小心!” 一道黑影,在阴萌身边凝聚,黑影中探出一双手臂。 阴萌扬起驱魔鞭,横于自己身侧,将这双手臂拦住,再顺势缠绕,想要将其双手捆缚。 然而,自那双手中,一股更大的力道传来,阴萌见状只得放弃自己的皮鞭,身形快速后退。 “啊!” 黑影中传出一声嘶吼,转而迅猛上前。 工地上方这一小块区域,乌云开始凝聚。 谭文彬踏步上前,将阴萌庇于身后的同时,右臂举起,手持一把弩,弩上有两张破煞符。 “嗖!” 扣动扳机,弩箭射出,击中黑影。 刹那间,如过年放挂鞭的动静传出。 虽然杀伤力有限,但至少将黑影崩散,使其显露出真形。 是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身着金衣,头戴珠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则是沉甸甸的银饰。 只是其蓬头垢面,肤色铁青,双眸凸起,嘴巴里不停有黑色的污水涌出,倒真是白瞎了这一份雍容华贵。 李追远觉得,这应该是当地某个坟里被下葬的贵人,却被老变婆挖出来,当作鱼饵。 别说,单纯从形象上来看,她还真挺和传说故事中的老变婆挺像。 谭文彬没有动用御鬼术,他这一招耗阳寿,小远哥在场时,得听小远哥下令。 “吼!” 女贵人张牙舞爪,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生前荣华,身后本该静静安葬在地下的她,却被强挖出来,祭炼成死倒,忍受这种折磨,换谁都会愤怒。 只见她身体前倾,双脚没动,却如在地上滑行,快速逼近谭文彬身前。 谭文彬蹲了下来,其身后的阴萌在此刻挥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毒雾。 在这毒雾中,女贵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开始不断嘶吼。 阴萌趁机抓住谭文彬衣领,向后发力,谭文彬也双腿蹬地,二人配合默契,快速后退,脱离战局。 该怎么打架,团队里自有一套流程,他们俩人并不是一线战斗人员。 与此同时,润生和林书友也已从上方下来,一前一后,将女贵人围住。 只是,阴萌的毒雾,敌我不分。 他们俩这会儿也不敢冲入毒雾中去和对方打架。 不过很快,毒雾散去,女贵人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疱疹。 这使得原本就很丑的她,现在变得更丑了。 谭文彬惊讶道:“这种迷瘴毒雾现在都有这种效果了?” 阴萌:“我每次除了固定搭配外,还会随机加一些其它毒素进去。”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萌萌,听哥哥一句劝,你以后可千万别带徒弟。” 润生手持黄河铲,林书友手持三叉戟,向女贵人攻去。 女贵人身形很灵活,招式也很迅猛,但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近战比较厉害的死倒。 在被谭文彬用符纸破开其身形黑雾后,它就变为一头纯粹的野兽。 这算是润生和林书友,最喜欢的一类对手,别整什么花活儿,大家纯粹开干! 但饶是如此,战局依旧比较焦灼。 因为李追远吩咐过,这次悠着点,尽量别太受伤。 真正拼命的地方,是那座湖底,那儿才是正主。 有保存状态的心思,动起手来就会留力,润生和林书友很默契地采取消耗战。 这原本是官将首的短板,但经过李追远改良创新后,官将首也能打持久战了。 女贵人被二人联手纠缠压制,打又打不着,跑又跑不脱,不停发出憋屈的咆哮。 李追远向战局走去。 薛亮亮想开口说“危险”,但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只能继续攥着两根钢筋,跟手持双铜锏的秦琼似的,跟随左右。 李追远将一面小阵旗,插入阵眼位置,然后拍了拍手。 润生和林书友心领神会,一同施加更大的压力,将女贵人一步步逼入阵法范围内。 等其进入后,李追远开启阵法。 女贵人的速度和反应,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黄河铲和三叉戟开始疯狂地向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金银珠宝被打得飞溅一地。 谭文彬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以掩饰先前心动的尴尬。 侧过头一看,身边的阴萌攥起拳头,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自打她喜欢上逛街后,对金钱的需求就一下子增大了。 谭文彬小声提醒道:“不急,等打完了我们俩再去捡,都是战利品。” 阴萌看向那边正控制阵法的少年。 谭文彬再次小声道:“一半捐给福利机构,一半捐给步行街衣服店老板让他们交房租。” 阴萌点了点头。 “啊啊啊!” 女贵人刺耳的尖叫声在河谷内回荡。 自打被从山洞里强行挖出来,到现在,她都一直很压抑。 没办法,历史上是有喜欢当独行侠的龙王,一人一双拳,打服整条江。 秦叔当初要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 但李追远走的是团队路线,主打的就是团队配合,要是这样了还得次次血拼、生死危机、遍体鳞伤……那还算个什么团队路线。 事实上,死在少年手中的死倒,真的鲜有痛快战死的,基本都走得很憋屈。 不过,打到现在,李追远也不禁感慨,这位女贵人也真是能扛,生前怕也是一位人物。 少年在犹豫,要不要再进一步出手,加速一下进程? 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多拖一会儿多打一会儿,才显得真实,老变婆也会更放心。 “咳!” 李追远咳嗽了一声。 谭文彬马上会意,扯着嗓子开始喊道:“老变婆,你赶紧认罪伏法吧,天道彰彰,本就没有你这等邪祟容身之地!” 船头吆喝一发声,大家就都明白要做什么了。 阴萌喊道:“老变婆,你别挣扎了,我们代表正道诛杀你!” 润生一铲子拍下去,换力时喊道:“老变婆,受死!” 白鹤童子:“老变婆!” 距离这里不是太远的一座山上。 苗寨老者手持拐杖站在那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苗寨青壮。 石棺被挖出来时,他就有了感应。 等那处乌云出现时,几乎就是一种明示。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动手了。 他本已说过,自己不会参与对付老变婆的行动。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点过来看看。 谁又愿意一直生活在老变婆的阴影中?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希望老变婆被灭除的那个。 只是,人虽然来了,但要不要下去帮忙,他迟疑了。 这时候下去站队,万一再出个什么闪失,老变婆没被杀死而是逃了,那以后自家寨子,就遭殃了。 他要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拿整个寨子的存亡去赌。 这时,站在文秀山身边的孙女阿妹开口道:“阿爷,我们得下去帮忙,报仇!” “阿妹……” “阿爷,老变婆当初没杀我们,绝不是因为她的仁慈,可能只是因为她还不便这么做罢了。我们已经得罪过她了,我们寨子的安危,又怎么能寄托在邪魔的怜悯上?” 文秀山不停深吸着气,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很快,文秀山的挣扎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那老变婆忽然冲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把剑,然后少年把剑掰成两截,向前打出。 老变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甚至飘荡到了自己所站的地方,将周围的飞鸟惊起。 随后,老变婆就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居然能和老变婆近身搏斗不落下风的年轻人,更是趁机上前,将老变婆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老变婆被击败了,被抓住了! 文秀山一挥手:“走,孩子们,跟我去杀老变婆!” 一时间,一众苗寨青壮,嘴里发出呼啸声,从山上奔跑下来。 李追远听到了动静,扭头向那边看去。 他并不认为苗寨人此时下来是为了摘桃子,这种晦气的桃子,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惹。 他还挺佩服这群苗人的勇气的,就算人家一开始没出现,但好歹出现了。 毕竟,除了文老爷子外,其余人都是普通人。 可问题是,这是个诱饵,眼前这个女贵人,并不是真的老变婆。 此时下场,是真的不明智。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会犯这个毛病,在不断迟疑中,做出了最坏的一个选择。 要是自己接下来没能顺利镇杀老变婆,那这座苗寨里的孩童,必然会成为老变婆第一个血祭对象。 李追远催促道:“快速解决。” 林书友以三叉戟刺入女贵人后脖颈,强行让其头部抬起。 润生将黄河铲插入女贵人口中,将她嘴巴撬开。 阴萌手持一个毒囊,趁机塞入女贵人嘴里。 毒囊顺入其喉咙,很快,女贵人的身体开始膨胀,等到其膨胀到一个很夸张的程度后…… 李追远:“退开!” 润生和林书友马上后退,其余人也都去找附近的掩体。 李追远没退,而是将阵法改动,缩小了影响范围,加大了压制效果。 “轰!” 一声炸响,血肉飞溅,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血肉块并未扩散太远,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壁障给挡了下来。 先前李追远让大家后退,也是为保险起见,要是有哪块碎肉不小心破开阵法收束范围,沾到了谁导致中毒,那就算是阴萌处理起来,也挺困难的。 地面上,呈现出一滩炸开的黑色,残余的肉块也开始化作脓水。 李追远手持破煞符,往里头丢去,进一步激发其怨念与毒素的挥发,算是做一个善后。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后,苗寨人才跑到了现场。 他们真没磨洋工,毕竟隔着一座山呢,而且在看见老变婆被制服后,他们跑得更急切了,生怕自己赶不上最后一刀。 但很可惜,李追远没给他们这一重在参与的体验感。 文秀山年纪大了,跑到这里时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主动上前,握住了李追远的手:“感谢先生,感谢先生。”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文秀山有些歉然道:“我来晚了。” “能来就很好了。” “可惜,什么忙也没能帮得上。” “那就帮忙把工地这里收拾一下?” “行,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他们去做。”文秀山指了指四周,用苗语对他们发话,然后又指了指地上,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旁边,阿妹解释道:“阿爷让大家不准私吞地上的金银,这些都得清洗收拾好,全部给救寨恩人。” 李追远对文秀山道:“那三位的抚恤金,就从这里面出吧,我觉得这样比较快捷,要是想走官方认证的流程,会比较慢和麻烦。” 文秀山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先生您的,我们寨子里还要准备谢礼给您。” “那就听我的吧,我不喜欢争论这个。” “是,先生。但这也太多了。” “你留下足够的,余下的,交给他。”李追远指了指谭文彬。 谭文彬上前说道:“余下的,捐给县里修修路?能修多少修多少,哪怕填填路坑也行。” 文秀山感慨道:“先生大义,小老头佩服!” 紧接着,文秀山又道:“请先生去我寨里赴宴,今晚我寨庆祝,请先生莫要推辞。” “好,我去。”李追远看着地上残留的那一滩黑色,“老变婆死了,的确值得庆祝。” 阴萌鼓着腮帮子,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翻了几记白眼。 她倒不是在对谁表示不满,就算金子没能拿到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但这就和过年拿红包一样,本都要揣到兜里了,谁知道又一下子没了。 谭文彬和文秀山交涉完后,走回来对阴萌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够义气,说话不算话,而是人家来都来了,你总得说些漂亮话,好歹得维系远子哥的排面。 阴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这时,润生从阴萌身后走过,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她手中。 阴萌捏了捏,再下意识地用指甲掐了掐,嘿,有点软。 “买衣服。” 润生留下这句话后,就去帮忙打扫工地了。 先前和女贵人近身搏斗时,她身上的金子没少蹦到自己身上,顺手捡起一块揣兜里,也很正常。 “哟呵,高兴了?”谭文彬这时又凑过头来。 “哪有。”阴萌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疙瘩放入自己袋子里。 “放心花,小远哥听力好,你当他没听到么。” “呼……”阴萌舒了口气,“我去帮忙打扫。” 谭文彬偷个懒,找个水泥块坐着,点起一根烟。 这时,林书友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块金灿灿。 “彬哥,给。” “呵。”谭文彬笑得差点呛了烟,“你给我干嘛,自己藏着呗。” “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个屁的衣服。” “你拿去给嫂子买衣服。” …… 苗寨里的晚宴,很是热闹。 大家尽情吃喝后,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所有人都得到了热情招待,没有人被冷落。 毕竟,放在古代的志怪故事里,他们这一行人,就属于是打败恶魔凯旋的勇士。 故事的结尾,必然有欢庆胜利的这一段描述。 在李追远授意下,润生、阴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都去一起跳舞了。 不过,吃归吃,玩归玩,但不要喝太多酒,毕竟后半夜,还有真正的活动。 冉大成也被喊来加入了这场庆祝,事发时他离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的。 现在他喝醉了,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只知道一味地跟着一起欢闹。 不过,他的拖拉机摇把,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谭文彬拿过来帮他揣着。 “不去跳舞玩一玩?”薛亮亮对李追远问道。 “亮亮哥,你去玩吧。” “不去可惜了,这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民族风,以后生活好了,再想体验,就难了。” “为什么?” “真心实意的庆祝才是欢乐,纯表演的庆祝就没多大意思了。” “哦。” “那我去啦。”薛亮亮起身离开位置,也加入了欢乐的海洋。 李追远依旧坐在原地。 阿妹端来吃的,放在李追远面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不去玩么?” “我不喜欢热闹。” 阿妹:“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没事,他们喜欢就好,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玩吧。” 自进入苗寨时起,阿妹就基本坐在自己旁边,端茶递水,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自己。 “没事,跳舞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先生你。”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先生你真的很好看,可惜,先生你年纪小了点,要是再大几岁……” 阿妹是喝了酒的,此时竟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倒是不觉得放浪,反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开朗与甜美。 李追远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先生你有喜欢的人么?” “你都说了,我年纪还小。” 阿妹用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李追远:“那我可以等你长大哦先生,说到底,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阿爷呢?” “老变婆死了,阿猜哥好了,阿爷去看他了。” “哦,恭喜。” “这都多亏了先生你。” 阿妹举着酒杯,主动靠了过来,柔软的身躯贴在了李追远身上。 “先生,喝一杯。” “我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斜前方,原本正在围圈跳舞的谭文彬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小远哥这边。 此时,见小远哥与那阿妹坐得如此之近,谭文彬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看热闹看好戏的神情,反而目露凝重。 他宁愿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也不会相信哪天小远哥能和一个陌生人忽然这般亲近。 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润生和阴萌,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二人似乎打算离开庆祝队伍走过去。 除了林书友外,其余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主要是林书友正被两个热情的苗女姐姐拉着一起跳舞,低头羞红了脸,没来得及往这边观察。 谭文彬马上抬起手,呼喊着润生和阴萌继续跳继续舞。 意思很明确,不要过去添乱,小远哥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先生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既然工地上的事情解决了,那我应该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山里头,生活还是不方便。” “嗯,我喜欢城市里的生活。” “我也想去城市。”阿妹笑呵呵地说着,然后伸手搂住少年,自顾自地喝酒。 喝完酒后,她还将唇凑过来,想要在李追远的脸上亲一亲。 李追远抬起手,制止了她这一动作。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哦。” “我还是去和他们跳舞吧。”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入人群。 “呵呵呵……” 阿妹留在原地,笑得更大声了。 这时,文秀山回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猜已经恢复意识了,老变婆一死,他就没事了。” “真好啊,阿爷。” “是啊,真好。先生呢,我不是让你在我不在时,好好招待先生的么。” “先生去跳舞了。” “哦,你再去给我拿点酒来,拿家里我酿藏的那一坛。” “好的,阿爷,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妹起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来到家里。 进屋后,她走上竹梯,来到二楼自己房间。 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双腿,在床下轻轻摇晃着,活脱脱一个俏皮少女。 伴随着她双脚的拉扯,下方的床布被一次次踢开,隐约间,可以看见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阿妹,躺在床底,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露惊恐,一动不动。 渐渐的,床上的阿妹也不再动了,她就定格在了那里,逐渐变得扁平和透明。 与此同时,远方湖面下的赵君庙主庙里,祭坛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台阶上,与苗寨的阿妹是一样的姿势,她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腹部。 她的肚子开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透明。 隔着如玻璃般透明的介质,女人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男孩,已经和李追远有九分相似了。 “真好啊,我是真喜欢他,好俊,好聪明,好想一口给他吃进肚子里。 你知道么,娘亲今天近距离看了他好久,娘亲真的好想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孩子啊。 不过,快了,已经很快了,我的孩子,你就快要出生了,嘻嘻。” 女人左眼里的狰狞,浓郁到几乎要化作水滴淌出来,其右眼里的慈爱,则深厚到让人见之难以自拔。 她一遍遍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期许。 忽然间,女人愣住了,但很快,她又面露狂喜: “孩子,你现在都已经能和娘亲说话了?” “嘻嘻,我就说嘛,那少年郎聪明得很,你是娘亲照着他模子怀出来的,肯定也是非常聪明的。” “什么,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将耳朵贴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侧耳倾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说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 女人继续听着,然后,她愕然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 “你还说娘亲我……好蠢?” 第一百七十章 “哆…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 谭文彬手持摇把,快速转动,将拖拉机发动。 等大家都坐上去后,谭文彬驾驶着拖拉机,沿着山路前行。 身后,是欢庆后陷入沉睡的苗寨。 李追远坐在后车厢里,抬着头,看着漫天繁星。 等快要到那座湖时,李追远闭上眼,中断了自己这份宁静。 “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 与谭文彬同坐在驾驶位的薛亮亮,接过了拖拉机握把,开这最后一程。 到达湖边。 李追远手持罗盘,确认好方位,选定了一个下水的位置以及潜游的方向。 润生蹲下来将少年背起,随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林书友和阴萌紧随其后。 谭文彬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猛抽了两口后,递给薛亮亮,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薛亮亮站在原地,抽完那半根烟,再次将拖拉机发动起来,调转车头。 车里有他们筛留下的一些衣服器物,还有食物药品,他的任务是把拖拉机开到较远的一个安全位置,等待他们上岸归来。 薛亮亮知道自己没能力去一线帮忙,那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尽自己所能,把后勤做好。 安顿遮掩好拖拉机后,薛亮亮坐在后车厢上,抬着头,代替小远,继续欣赏起了星空。 贵州有极为丰富的人文与风景资源,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施工队归来复工后,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会有一大段空闲时间,可以不用继续留在工地。 薛亮亮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笔,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小远他们做一个旅游攻略,带着他们好好玩一趟。 只是这攻略做着做着,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索然无味。 不是贵州的大山不够美丽,而是南通的江水更加迷人。 他觉得,比起自己做的丰富旅游攻略,小远应该更喜欢听自己来一句: 走,回南通。 …… 夜里的湖水很凉。 入水后,大家向着湖的西北位潜游。 越靠近那个方位,水里的温度就越低。 等深潜下去,防水手电筒灯光撒照到湖底,甚至能看见一片白霜。 而在白霜中间,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大片黑色的水草招摇。 润生是第一个靠近洞口的,这些黑色的水草主动地缠绕过来,企图将他捆溺。 奈何润生的力气实在太大,其原本相较于岸上就更喜欢水下,再得到秦叔的教导传功后,水下的他更是如鱼得水。 水草被不断崩断,黄河铲在润生手中如同一把镰刀,疯狂收割的同时,也为后续伙伴的跟进清理了道路。 稍微等了等,见他们已跟了上来,润生这才向洞内游入。 洞内水流很紊乱,普通人进到这里,怕是会被直接冲得迷失方位。 李追远左手搂着润生脖子,右手拿着罗盘。 少年只需指尖在润生后脖颈处勾勾画画,润生即刻就能会意,调整方向。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李追远拿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是一排排尸体,特殊的环境下,尸体得以被较好地保存,倒是没变成巨人观的那种模样。 尸体有男有女,但从身材上来看,孩童占了一多半。 有很多孩童,即使是死了,手依旧牵着身边的“爸爸”或者“母亲”。 老变婆的收罗对象主要是孩童,这里的成年人,应该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一同被拉扯下来的。 手电筒再向下照去,可以发现 能飘浮至上头的,都是较为完整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不多,从他们衣着上来看,都是上了年份的。 这些,都是上一次老变婆“生产”时,所搜刮来的祭品。 邪祟之灾的破坏力,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李追远将罗盘收起,闭上眼,右手缓缓向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现实中看不见,但在走阴视角里,能看见少年掌心中不断涌现出一缕缕的黑色纹路,向着前方荡漾开去。 李追远这是在对“他们”进行安抚。 这种死去很久同时又在阴潮之地被禁锢的尸体,在接触到活人气息后,很容易尸变化为死倒。 与其在水 在见到正主前,大家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有了少年的安抚,尸体们都很安静,所有人都从“他们”中间穿游而过。 然后,完全被水域充斥的空间结束,上浮后,得以出现空谷,大家上岸。 快速休整后,继续前进。 这里不是地宫,透着一股子天然原始。 走着走着,就能看见溶洞里的晶莹,尤其是在手电灯光照射过去时,反射出炫目的五彩斑斓。 谭文彬:“多好的地方啊,真适合做旅游开发。” 林书友:“可是彬哥,这里有脏东西。” 谭文彬:“我们把脏东西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林书友:“但是,游客来这里不觉得晦气么?毕竟这里死过这么多人。” 谭文彬:“那些陵墓景区节假日时不也游客多得飞起?” 林书友:“有道理。”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宽敞,前方出现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区域。 平台上有十二个凹槽,有十一个凹槽上嵌有石棺。 石棺外形,和白天在工地上灭杀的那位女贵人所躺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当时还怀疑那个女贵人是老变婆从附近哪处古墓里挖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他猜错了,那个女贵人本就是老变婆的“陪葬品”。 圣女,本就是一种信仰体系下的职业称呼。 历史上,有些圣女能成为周围一大方区域的共同信仰,而有些圣女,可能就只是被自己所在的小村寨推崇。 老变婆的前身,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圣女,要不然,陪葬者也不至于那般珠光宝气。 不过,余下的十一口棺材里,有九口已经被打开,里头空荡荡的。 没开盖的那两口棺材上,也被用锁链捆着。 那九口空棺材,应该是赵家那位龙王来这里时,做的清理。 李追远留意到,捆绑棺材的锁链,已被腐蚀,失去了原本功效。 少年伸手对着它们指了指,同伴们会意,大家开始向那两口棺材一步步靠近。 人家龙王来这里,是飘然而至,在完事镇压后,又潇洒离去。 那是龙王风采。 他们现在距离龙王级别还差得远,小团队自有小团队的运作方式。 你要是威胁过大,那我就能避则避,只完成主要任务即可,要是你危险可控,那我宁愿多花点时间,把这两颗雷给提前排掉。 省得完事儿出来时,再遭意外波折。 不过,就在这时,里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谭文彬:“我艹,是要生产了么?” 阴萌:“龙王字碑上不是说她生产时要做血祭么?” 林书友:“是啊,这不还没大开杀戒吗?” 润生:“早产。” 伴随着惨叫声,两口棺材上的锁链脱落,棺材盖掀起。 里头,两具女尸挺立,原本不说肤如凝脂,但至少看起来还挺白皙,生前应该也是贵人的身份,但很快,她们的皮肤就变得铁青,眼耳口鼻处有黑气缭绕,身上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砰!”“砰。” 两具死倒,跳出了棺材,不过它们并未发动攻击,而是脚尖踮起,滑移向了进口处,似是在护法。 惨叫声,还在继续。 摆在李追远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继续稳扎稳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一步稳稳推过去。 另一个选择就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方式挡开路上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核心区域,也就是“产房”。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不过,反过来思考一下,选择就能更容易做出了。 历史上,老变婆上一次生产时,得由龙王来亲自出手解决,那位赵家龙王亲手斩杀了蛊童。 由此可推断,蛊童的威胁,比起母体老变婆要大得多。 就算这是陷阱,那也无非是中了分兵之计,风险能够承受。 李追远下定决心,开口道: “林书友。” “在!” “拦住它们。” “明白!” 林书友先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登山包里的符针,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同时也是给即将降临的童子一个明示。 白天只是热身,大活儿现在开始了。 林书友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腿蹬地,竖瞳开启,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后的童子二话没说,三步赞下身形转换,逼近一头死倒后,一把抓住其衣服,将其后拽。 同时,右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一道无形漩涡,强行拉扯住另一头死倒,使得其不得不紧随自己的步伐。 即使是官将首一脉的老乩童,也鲜有看见阴神大人使用术法的画面,这就渐渐造成了官将首只会近战搏杀邪祟的既定认知。 事实上,人家是会用术法的,但用术法会消耗自身力量,人家舍不得。 现在,童子舍得。 祂心里必然还有着自己的心思,但祂不得不面对现实。 比起被这少年呼来喝去立规矩,祂更无法接受的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妥协承受如此多委屈后,最后因发挥不行,那少年强行给自己的乩童换个阴神。 大年初三的夜里,林书友晚上不睡觉,去摸增损二将神像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童子。 童子一上来就强行发威,将两头死倒拉开,开辟了去路。 李追远再次爬上润生后背,一挥手,其余人向里冲。 那两头死倒也就是和白天女贵人一个级别,实力不算离谱,但比较难杀,在此刻,已不值得在此为它们消耗太多时间。 冲出平台后,是一座粘稠的水潭。 水潭里不是水,而是发臭的鲜血。 在众人来到这里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硬壳自里头浮现,这应该是一只虫子。 但这虫子已经死了,其甲壳上,有一处巨大的凹陷,应该是被强行砸破,直接镇杀。 只是,死去的虫子虽然未能复活,却也成了一种新的培育载体。 自其身上,源源不断的小虫爬出,有的还扑棱起翅膀,开始飞舞。 “阴萌。” “明白!” 阴萌抽出驱魔鞭,鞭子在白天的战斗中断了,但重新绑系后,也不是不能用,再说了,她的鞭子现在越来越像是放毒的载体。 她可不像润生,有那种强大的蛮力,要是她有,反而不会用鞭子了,使铲子更合适。 驱魔鞭震荡,毒雾散开。 蛊虫本就有毒,但很显然,它们对阴萌的毒更为忌惮,因为阴萌对自己的毒也很忌惮。 道路开辟后,润生背着李追远跳上了那个虫壳,再跳到水潭对面。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应该是老变婆曾经所在村寨的图腾。 谭文彬二连跳,也跟了过来,阴萌最后一个过来。 “哗啦啦……哗啦啦……”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像黑色的瀑布倾泻。 水潭处的虫子,在毒雾散去后,也再次逼近。 阴萌知道小远哥的目的是什么,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专业对口,她必须要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只见她拉开登山包拉链,里头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瓶子。 有些瓶子上贴着标签,有些则什么标记也没有。 谭文彬看得一阵牙疼,出发前,他是亲眼见过阴萌做准备配毒的。 那些没标记的瓶子,并不是说阴萌看色泽形态就能辨认所以不需要贴标签多此一举了,而是阴萌配到一半后……忘记了它们是什么毒。 其实,团队里所有人都清楚,阴萌的毒术使用有些不靠谱。 但没人去劝说她改一改,哪怕是李追远,对此也选择了默认。 因为一板一眼改好了的阴萌只是一个水平普通的毒师,而按照原有习惯带着点胡乱瞎来的阴萌,其水平波动会很大,上限很高。 “小远哥,四九方位!” 这是阵法布置时的一个名词,也就是少年给他们创造的“乘法口诀”。 润生用力点头,谭文彬嘴里开始念诵。 随即,阴萌开始了。 她先丢出瓶子,然后在空中以皮鞭抽打,瓶子破碎,皮鞭里夹藏的毒素与瓶子里的毒素产生了不知名反应,直接炸开。 先是炸出了一团绿色,附近的蛊虫全部吓得避开。 润生背着李追远,身后跟着谭文彬,大家同时开始了奔跑,走的是曲线。 每次拐弯时,都意味着身前一块区域有毒瓶破碎,毒雾散开。 驱散蛊虫开路的同时,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及队友。 润生奔跑得很认真,谭文彬边跑边大声背着口诀。 蛊虫们很害怕,队友更害怕,因为阴萌一个手滑,可能就会导致己方中毒。 最终,大家伙终于冲破了蛊虫阻拦,跑入了山洞中。 而阴萌,则因为替大家开路,留在了后面。 看着同伴们离去的背影,阴萌笑了。 皮鞭以自己为圆心,连续拍打,击散出的毒雾给自己暂时营造出了一个安全隔离带。 她出不去,外头的蛊虫暂时也不敢冲进来。 她没有被抛弃感,她反而挺享受这种为团队付出和献身的感觉。 事实上,好几次在梦里,她就幻想过这一画面: 她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先走,我断后!’ 然后镜头先给她一个正面近景,再镜头拉远,给她一个悲壮的背影。 可惜,以往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更没有创造这一机会的环境,她无法得到这种获得感。 上次小远哥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酆都大帝,自己立了大功。 可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小远哥和大家也都不记得,这种大功,连回忆都做不到! 这次不错,总算有个表现的机会了。 阴萌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她这次带的毒瓶很充足,心里倒是不慌。 不过,看着毒雾外密密麻麻的蛊虫,她脑子里忽地升腾起一个想法: 要不要逮一只蛊虫过来研究研究?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也就是刘姨,最擅长的就是蛊术。 不过那种蛊术脱胎于风水养蛊之法,养的是风水象形蛊,和苗疆蛊不是一道。 刘姨不是没教过阴萌养蛊虫,但阴萌是在张家界时才学会走阴,现在走阴时也很吃力,对风水之法的理解也很浅薄…… 所以,刘姨教了她几次,给她找了几只幼虫培育,她都把虫子给养死了。 风水蛊法的虫子太娇气了,阴萌觉得,苗疆蛊虫抗性高,兴许能找到适合自己培育的虫子? 阴萌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地上已经有不少先前被自己毒死的蛊虫了。 蛊虫是被养出来的,那合适自己的虫子,不就是被自己毒出来的? 只要能经受住自己几轮毒素不被毒死的虫子,岂不就是天然契合自己?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支撑多长时间,可能等小远哥他们回来时,自己还得为他们再次开路,包里的毒药可得计划着用。 算了,等这次事情解决后,自己大不了再下来一次找这些蛊虫重聚,嗯,让润生带着自己偷偷下来。 离开虫潭区域的三人,继续沿着山洞前进。 谭文彬本就因潜水湿过一遍的后背,刚刚又湿了一遍。 “唉,该让萌萌配点解药啥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提前吞服了解药,就不怕这些毒了。” 润生:“你去试解药有没有效?” “得,当我刚放了个屁。” 起初,山洞还比较正常,但越往里走,山洞里就出现了壁画,很粗糙很原始的壁画,全是以鲜血涂抹,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和诅咒。 自头顶中间处,有一道很粗的沟壑,一路延伸过去,应该是曾被人以利器强行破除。 只是,阴邪之物的最大特点是,只要给它以时间,它就能死灰复燃,哪怕恢复不到完整水平,也依旧可以给你带来麻烦。 嬉笑声、谩骂声、野兽嘶吼声,不断传入众人耳中。 壁画上的东西,从静态渐渐变为动态,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它们,本就是封存在这里的怨念,当作反向门神使用。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李追远会选择停下来,先布置阵法,再以阵势一点一点地开拓和镇压过去,隔绝其影响。 可现在,容不得这般做。 谭文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双肩,骂道:“你们俩笑什么笑?” 外头热闹,俩怨婴也开始加入一起嬉闹,就跟孩子看见孩子群在玩,他也就想加入一起玩一样。 刚骂完,谭文彬愣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润生背上,小远哥向自己看来的目光。 谭文彬马上再次拍打自己双肩:“孩儿们,快,活泼跳跃起来,把那些小朋友小动物都喊过来和你们一起玩!” 俩怨婴跟随着谭文彬后,虽然被谭文彬施展过御鬼术,但总体上来看,也是补充远大于损失,已经比当初他们母亲托付时,怨灵要凝实许多了。 这里的壁画被人毁坏过,还残留在这里的,早已元气大伤,也就是数量众多,但单论品质的话,还真远远比不上谭文彬的俩义子。 在谭文彬的鼓动声下,俩怨婴开始“呼朋引伴”。 品质高,就像是孩子群里的大孩子,天然掌握着话语权。 渐渐的,李追远和润生耳畔边的杂音就变小了,视线也恢复正常。 谭文彬不停后退,一边退一边勾动手指:“来,都过来,叔叔给你们讲故事,讲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红帽的故事。” “走。” “嗯。” 润生开始奔跑,没有阻挡与干扰的他,很快就冲出了一大段距离,周围岩壁上,也不再有壁画了。 润生:“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追远:“大家,都在成长。” 理性的纸面数据,李追远一直都很清楚,甚至,他们的发展计划也都是由李追远制定的。 可直到真正事情发生,他们能够一个一个独当一面时,李追远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陌生感。 或许,这就是走江吧。 一浪一浪拍打过来的同时,大家也在这一浪一浪中不断变强,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进行。 润生:“小远,他既然来过,为什么不清理干净?” 这是润生憋在心里想问的问题。 既然那位赵家龙王曾来过这里,为什么不把犄角旮旯都清理掉,还为后人增添了难度。 李追远:“这不怪他,以他当时的视角,他是清理干净的。” 十二口陪葬棺,他清理了九口,余下三口打了封印。 虫潭里最大的那只蛊虫,他给弄死了。 壁画上的怨念诅咒,他直接破出一条沟壑。 一般人家也就过年前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他那一清扫,至少管用上百年,真不能说他做得不够到位。 但即使是龙王,也只能管他那一代。 碑文上,他自己也写了:“岁月漫漫,人力有穷。” 有时候,那一代人不是不想把事情彻底做完,相信后人的智慧,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那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要到临产点了。 这意味着,自己等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在润生刚准备跨出山洞的刹那,一只巨大的尾巴,扫了过来。 润生赶紧后退,“轰隆隆”巨响之下,尾巴扫过,落石滚滚。 那东西,像是一条蛇,却有四只脚。 农村地方很常见,被称呼为“四脚蛇”“蛇舅母”,其实它不是蛇,而是一种蜥蜴。 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体形,有些大得夸张。 好在,它没有头颅。 它的头在另一处角落放着,很大,已是白骨。 但在其顺滑的脖颈处,生出一只黑色的肉瘤,肉瘤蠕动,既像鼻子又像是一只眼。 惨叫声就在前方,它应该是阻拦进入“产房”的最后一道。 润生清楚,该轮到自己了。 “小远。” “嗯。” 润生一个加速,跳跃出了山洞,避开了那东西的又一次尾抽。 在空中,润生抬起手,李追远伸手握住,脱离了润生后背的同时,润生顺势转身,将少年抛了出去。 李追远是没练武,但长期坚持不懈的基本功打磨,已让其身体素质早就不像外貌看起来这般简单。 对此感受最深的就是润生,每隔一段时间少年上自己后背时,他都能察觉到少年力气和平衡性上的变化。 要是小远还是当年那个刚见面时的小远,他可不敢这般抛他,会把他摔死的。 李追远在半空中时,就已经选好了落地姿势,落地的刹那间,给自己一个侧方施力,然后整个人连续滚了出去。 等站起身时,那只无头的“蛇舅母”想要冲过来阻拦,却被润生一铲子砸中其一条腿,强行阻止。 二人简单的一个眼神交汇,李追远对润生点头,润生也点头回应。 如果气门全开的话,润生有概率直接把这无头的大家伙给弄死,但暂时没这个必要。 离得这么近,开不开,都是少年一声招呼的事。 和谭文彬的御鬼术一样,当李追远在时,润生和谭文彬的秘术使用权限,就自然而然落在少年手里。 前方是三道水帘,穿过水帘后,李追远看见了真正的赵君庙。 比起外头山上的那一座,眼下的这座,只能说更为粗放。 看得出,这是就地取材,临时雕刻。 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切割痕迹。 上有石匾,书写:赵氏封镇。 下有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小碑上嵌入着一个童子,早已成枯骨,这是被硬生生打入石碑的。 大石碑中有凹陷,隐隐可见人形,但中间是空的。 赵无恙当初应该是想把老变婆和其蛊童,一同炼成石头标本。 但很可惜,蛊童他杀了,也镇死了,但老变婆他没能杀成功。 最后,只能选择在此建庙塑阵,以求将老变婆在此借岁月与阵法之力磨杀。 只是,阵法先一步“熄灭”,老变婆得以存活,甚至脱困。 从残留的痕迹中,李追远可以倒推出一些阵法细节。 他见过太多奇阵,开拓过视野。 玉虚子的阵法感悟,让他加深了阵法细节;梦中魏正道的提携,提升了其对阵法的审美。 赵家龙王的这座封磨大阵,是有点糙的。 大概率,赵家龙王并不善阵法之道。 这不算什么奇怪事,人的寿命有限,短暂的精力中,很难有人将众道都学成。 赵家龙王走的,应该是以力破一切的道路,自打进入这里,其所留下的痕迹,都在证明这一点。 但哪怕是龙王这种一代翘楚,到最后,也是需要家族助力的。 只是,九江赵应该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援助,可这也从侧面说明其崛起之路的艰难与不易。 这江湖,要真是一直被龙王世家垄断着,那也会挺无趣。 继续往里走,上方全是晶莹的倒锥,地上也有一些脱落的碎片。 脚踩在上面时,很轻易地就能将其粉碎。 这粉末质感,和那些假人被打碎时一模一样。 想来,那种神乎其神的镜面术法,其原料,离不开这个。 而想要维系其继续产出,这里的环境就不能发生变化,所以,老变婆才更要阻止那处水电站的建设。 “啊!!!” 这是目前为止,最凄厉也是最尖锐的一声惨叫。 这一声过去后,就只剩下了短促的喘息声。 李追远快步上前,前方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上有很多条断裂的铁链,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躺在那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人发出了笑声,她仰起头,坐了起来,自祭坛上,向下看着李追远。 她的左眼散发着凶狠的光泽,右眼则如同温柔的湖水。 目光对视时,李追远先闭上眼,再睁开,打断了其对自己施展的精神魅惑。 女人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平坦。 李追远疑惑:这是生好了?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举动,让少年知道自己想错了。 “啪!啪!啪!” 女人开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她平坦正常的腹部快速隆起,且逐渐变得透明化,里头,有一个根本不该现在还存在于母体的孩子。 李追远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孩子的背影。 但从其背影上来看,怕是有五岁了。 “孩子,你说得对,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不断发出类似生产的惨叫,他就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你看,一切都如你所料。 真是我的好孩子,还没出生,就这么聪明,会算计人了。” 女人对着自己肚皮说完后,还特意抬头看向李追远,问道: “你说,对不对?” 李追远右手微微握拳,业火已经在掌心燃起,左手下翻,铜钱剑落入手中。 对与不对,其实都无所谓,比起收益,这点风险,值得冒。 身后还传来隆隆声响,是润生和那“蛇舅母”在进行缠斗。 只需自己一声招呼,润生就会气门全开。 这也就意味着,李追远现在的局面,其实没有那么差。 倒是这女人……这是你的老窝,为什么会觉得让人直入自己老窝,是她自己占了便宜? 女人站起身,张开嘴,厉啸自其口中发出,四周的水晶开始颤抖。 她走下台阶,她的四肢开始不规则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散了架的零件,开始重新整合。 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盛,周身凝聚的怨念,也越来越浓郁。 邪祟的实力强弱,是可以从气势上看出来的。 老变婆前身是苗疆圣女,这种由玄门人转变为的邪祟,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可就在这时,老变婆的肚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啊!!!” 她发出了惨叫,先前凝聚过来的怨念,因此出现了震荡,不仅凝聚过程被打断,甚至还逐渐散开。 老变婆坐在了台阶上,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再等等,再等等,等娘亲把他和他的人都杀了,娘亲腾出手来,再好好生你。” 只是,柔声细语,并未换来腹中的同等回应。 “咚咚咚”的声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啊!!!” 老变婆的惨叫再次发出。 这会儿,反倒是李追远有些判断不准了,自己的选择,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前一刻清晰知道是错了,这一刻似乎又变得有点对。 老变婆真的如润生所说……早产了。 “孩子,听娘亲的话,再等等,娘亲得为你的出生,准备好血祭,这样的你,才能一出生起就强大,像你当初的那位哥哥一样! 你的哥哥,一出生就很强大,要不是为了保护娘亲,你哥哥也不会被那位龙王斩杀,他那是牺牲了自己,才换回了娘亲的命! 你再等等,别急,别急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刺耳的“嘶啦!” 她的肚皮,被从里面剖开了。 “孩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停手,你停手,给我停手!” “嚓嚓嚓嚓……” 肚皮撕裂的幅度,还在加剧。 “孩子,你快停下来,快点停下来,等娘亲给你准备好血……血……” 老变婆的四肢,开始变得干瘪,她原本蓬乱的头发,渐渐呈现出白灰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没有准备血祭,那就以母体为血食。 李追远猛然意识到,魏正道书中记载的“母子连心蛊”,在老变婆身上,发生了错误。 老变婆不是想生出第二个自己,她是真的想要生出一个自己的孩子! 强烈的利己动机与野心,才会让玄门中人走入歧途,不管口中说得再冠冕堂皇,那都是为了自己,而老变婆酿出这么大的风波……居然是为了生出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可怕偏执,又把“母爱”这个词,给扭曲污染到了何种地步? 同时,这也解释为什么,当初赵无恙出手对付的,是蛊童和老变婆两个人,按理说,蛊童出生时,老变婆就应该死了,她会在蛊童身上得以重生。 她第一个孩子,在危机到来时,舍身救了她,也因此加深了她想要再生出一个完美孩子的执念。 只是这次,似是发生了意外。 这第二个孩子,好像并不愿意听他这个母亲的话。 李追远微微皱眉,老变婆现在怀的这个,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胎? 老变婆很是慌乱,她的身形越来越苍老,生机正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腹部,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 好几次,她都举起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腹部,试图去掐死自己的孩子,但最后,她都收回了手,她不舍得。 她觉得自己这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更完美,绝对会让她感到满意,她不舍得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晶。 “咔嚓!” 肚皮,彻底破了。 一个孩子,从里面站了起来。 先前在肚子里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小,现在他“出生”了,从背影看,就有了接近八岁的体形。 而长大的代价,是对母体的疯狂掠夺。 老变婆躺在地上,无比虚弱,但她还没死,残留的那点生机,可以支撑着她继续苟延残喘。 她曾在龙王的攻势与镇压中,艰难求存过一次,这一次,她也一样可以挺过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庞。 但那个孩子,却伸手,拍开了来自“母亲”的亲昵抚摸。 他抬起脚,踩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咔嚓!”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只听得一声持续的拉拽摩擦,最后“啪”的一声,他将老变婆的脑袋给拽离了身体。 然后,像是丢一件垃圾一样,随意丢开。 老变婆的脑袋,像是一个球,在祭坛上滚了很远,停下来后,定格的神情,是不敢置信。 没人能想到,这个被家长无数次拿来吓唬孩子听话的民间传说人物,竟然以这种方式……死了。 当年龙王都没能完成的事,被这刚出生的孩子,给做成了。 “嘻嘻……” 孩子发出了笑声。 他转过身,面朝下方的李追远。 这是李追远第一次看到孩子的正面,看见了孩子的真容。 这一刻,李追远有种几年前八岁的自己照镜子时的感觉。 就算是忽略掉这几岁的年龄差距,他也几乎长得,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男孩将右手放进嘴里吮吸着,面露腼腆的笑容,童声稚气的对李追远喊道: “哥哥,你看,我帮你杀了她哦。” 刚从娘胎里出来,粘稠的液体不断从男孩脑袋上滑落,他向前走了几步,踩着老变婆的尸体,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似乎是见李追远没反应,男孩脸上流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委屈三分惶恐以及那最重要的一分期待。 李追远能从男孩脸上看出饼状图。 因为他以前就习惯这般精确表演。 男孩再次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不喜欢我么?”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此时他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因为阿璃的缘故和自己的努力,已经压制下去且很久没再现的病情,此刻有了复发的趋势。 李追远沉声道: “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心?” 男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童真地反问道: “哥哥,你是在恶心你自己么?” 李追远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心底的憎恶感,正在疯狂沸腾。 男孩再次发声道:“哥哥,你看,我都已经帮你杀了她了,我帮了你,不是么?” 李追远企图隔绝男孩的声音,却发现失败了,男孩的声音像是可以直入自己的内心,助燃那团阴暗冰冷的火。 “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会很乖的,我会当你的小跟班,当你的影子,当你疲惫想休息时,我还能代替一下你。” 就在这时,李追远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他眼里的冰冷,正缓缓褪去,稍稍打上了柔光。 本该复发的病情,此刻被重新压了回去。 李追远微微侧过头,看着祭坛上的男孩,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男孩的神情,变了。 他能感受到,李追远心境上的变化,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摧毁他,甚至在刚才,他都已经看见了成功的曙光,可忽然间,一切熄灭。 男孩:“为什么?” 李追远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敛去。 这意味着,这个男孩,甚至都失去了让自己去嘲笑的冲动。 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愤怒,他双手握拳,不甘地喊道: “为什么,我和你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追远淡淡道:“一模一样?” “难道不是么?” “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男孩眼眸里泛起红色,他开始咆哮:“你凭什么说我是个失败品,凭什么!” “因为,你只能让我感受到短暂的恶心。” 男孩无法理解。 “不懂了吧?不懂很正常。”李追远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的脸上,甚至没人皮可以撕。” 男孩学着少年的动作,再次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他将那一块人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李兰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如果把你当做礼物,送给她的话,她应该会比较满意。” “李兰?” “哦,忘记介绍了,她是我的妈妈。” 他们母子,是彼此都无法迈过去的那道坎儿,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地互相撕起对方身上的人皮。 他们之间,最恶心的一点就是,都蹲在地上,拼命地将破损的人皮往自己脸上粘。 别人看见的,都是完美的他们。 只有他们互相对视时,可以看见彼此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缝补针线。 而男孩,他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这一动作,他在表演时,脸上根本就没有人皮缝补痕迹。 他在本色出演,甚至都不用化妆。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却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共鸣。 李追远:“你是老变婆的孩子,母子连心蛊之下,哪怕你被捏得和我再像,也依旧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其实就是老变婆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你就是老变婆。” “不,不是的,不是的。她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当我的娘亲,她不配!” 男孩在祭坛上表现得近乎狂躁,不停地跺脚挥舞双手。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 “她不是你妈妈,因为你没妈。” 男孩怔住了。 下一刻,他回过头,看向远处角落上,安静躺在那里的人头。 随即,他忽然抱起自己脑袋,疯狂摇动: “不,我有,我有,我不是老变婆,我是你,我不是没娘亲的孩子,我有娘亲,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对,李兰,李兰就是我的娘亲,李兰就是我的妈妈!” 李追远叹了口气,点点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真想把你打包邮寄给李兰,当作母亲节礼物。”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李兰收到了包裹,打开后,里面蹲着这个八岁男孩,对她喊着“妈妈”。 李兰会不会因此感到惊喜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挺期待这一画面的。 可惜,这样的东西,别说带出去邮寄了,他甚至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这里。 这家伙,刚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体。 与自己对话时,就采用了精神上的影响,他敏锐地探查或者说感知到了自己的弱点,开始对自己进行攻击。 他是一个更危险的老变婆。 如果无法解决掉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必然会掀起更大的灾祸。 “李兰,我的妈妈,李兰,她就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李兰!” 男孩自言自语着,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也微微侧过头,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不,李兰是你的妈妈,我的妈妈,只会比你的妈妈更优秀,我会找到她的,配得上我的妈妈,我会重新住进她的肚子里,嘻嘻。” 这可不是什么童言无忌。 因为,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这一刻,男孩的笑声与神情,与先前的老变婆,完成了重叠。 进来时的湖底,那小山一般的尸体,基本以孩童为主。 那是属于老变婆的执念,她在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的执念,就是找寻自己最优秀的妈妈。 一旦放他自由,他会去搜掠孕妇,将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剖开取出,自己住进去。 如果觉得不合适,就换下一个。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寻找,一遍又一遍地杀戮,等到真的找寻到自己满意的母体后,他也会像当初的老变婆一样,给自己的“新妈妈”,举行血祭。 这下子,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男孩,并不仅仅是长得像自己。 这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已经完成了对母子连心蛊这一邪术的逆推。 一定程度上来说,老变婆想生出一个优秀孩子的目的,在此刻,确实落为了现实。 虽然这个现实,并不是她本意想要的。 男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伸手指着李追远,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你想到了,你想到了对吧,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了对吧。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会这么去做的。 你看,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我们这里……”男孩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都很聪明。” 李追远摇摇头:“你没我聪明。” “哟……不见得哦,哥哥。” 男孩指尖一晃。 外头传来一声嘶吼,紧接着是连续两记轰鸣。 “蛇舅母”连脑袋都没有,它哪里来的吼声? 只可能是又有头什么东西,加入了战局,所以润生现在是一对二。 紧接着,轰鸣声不断持续,应该是两头凶兽正追着润生发动攻击。 原本一对一时,润生还能与其斗得有来有回,可一对二时,润生只能进行回避周旋。 就算这会儿气门全开,润生最好的结局是和对方两头拼个同归于尽,润生就算不死,也会因气门全开的副作用陷入瘫痪,是无法进到这里来帮助自己了。 男孩:“哥哥,你看,你没有帮手可以指望了呢。” 李追远:“杀你,不需要帮手。” “杀我?”男孩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里,是我的产房,你觉得,到底是你有能力在这里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里杀了你?” 李追远:“试试?” 男孩:“来啊。” 话音刚落,男孩就蹦向了李追远。 这家伙吸收了母体的生机,淬炼出了筋骨,所以单从身体素质上而言,确实比自己强很多。 最起码,李追远做不到原地一蹦后,就跟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射出去。 不过,李追远并未慌乱,只见他左手抽出铜钱剑横于身前,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敲。 铜钱剑散开,却并未落下,而是悬浮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男孩的脑袋,直接顶在了铜钱上。 刹那间,烈火烹油的一幕出现,男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回去。 他的脑袋,被烧褪去了一层皮,露出了一片血淋淋。 “该死!” 男孩身形再度窜出,只是这次,他没有再一头撞过来,而是在四周快速移动,想要找寻李追远的破绽。 李追远站在原地没有动。 受岁数影响,没办法练武,这是他的软肋,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能仗着拳脚功夫来欺负他。 真遇到润生那种级别的身体素质,以力破法,那确实是没办法,可这男孩,还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李追远故意在身后卖了个破绽。 男孩就对着他身后冲来,狞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但当其冲到李追远背后,正欲发起攻击时,一团业火忽然竖起,男孩直接撞到了业火上。 “啊啊啊!” 他发出了惨叫,再次倒退出去,这次,双手都被烧融了一半,露出了白骨。 “为什么,怎么会?”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我站着没动,我就没破绽。” 男孩呼吸变得急促,嚷嚷道:“这不公平,我才出生,你比我多学了这么多东西,不公平!” 李追远左手一甩,铜钱剑再次凝聚,指向男孩: “我被拉入走江时,也没谁跟我解释这是否公平,喜欢喊公平,证明你确实还没长大。” 随即,李追远动了。 他不敢再耽搁下去,他相信,老变婆的手段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些,这孩子是刚出生,很多手段还没领悟学会。 趁他幼,要他命! 换做其它邪祟,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它去做什么,更别提学东西了,但奈何,这头邪祟,长得很像自己。 主动进攻时,破绽就多了,因为李追远的速度并不快。 男孩一个侧身,想要抢占有利身位。 但李追远右手握拳,四道黑色的鬼影就出现在男孩身旁,鬼影一齐蹲下,无形的威压出现,连带着男孩也不得不蹲了下来。 李追远的铜钱剑扫了过来。 男孩发出一声大吼,强行破开了四鬼起轿的束缚,脱离后退。 不过,他脖颈处,却被铜钱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很深,深到寻常人被这么来一下,肯定会死。 可男孩没有,他左手捂着脖子,快速揉捏,竟然让伤口重新粘黏在了一起,只是脖颈处的皮肤,变得很是扭曲褶皱。 李追远心道可惜,要是自己速度能更快一些,出剑更狠一些,直接把男孩的脑袋削下来,那就彻底完事儿了。 一击不成,李追远再次逼近。 男孩在这座赵君庙里,被李追远碾得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男孩很压抑,因为每次他想反击,李追远都会使用出神鬼莫测的术法,将自己束缚住,而且次次不重样,让他防不胜防。 其实,李追远也有点压抑,明明是占尽优势的活儿,却迟迟收不了尾。 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只能伤到他,却无法杀了他,他只能在每次进攻时,都顺手在脚下插入一根阵旗。 然而,就在李追远又一次以术法控制住男孩,将一剑刺出时。 两根水晶忽然飞来,为男孩挡住了这一剑。 李追远知道,变故来了。 伤痕累累的男孩站在水晶后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哥哥,我好像学会了一些新东西哦。” 在男孩的操控下,上方的水晶倒锥开始不断向李追远飞去。 李追远发出一声叹息,右手掐印,左手将铜钱剑插入身前地面,充作阵眼。 阵法,开启! 四周飞刺而来的水晶,全部被阵法阻拦在外。 本来这阵法是战斗时特意为男孩准备的,李追远想以阵法之力彻底禁锢住他,再完成对其的斩杀。 但很可惜,就晚了这一步。 “哥哥,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 男孩一边继续控制着水晶,对李追远进行持续性压制,然后他自己,走上了祭坛。 其指尖一甩,一根最粗大的水晶下坠,刺入祭坛中央。 “哥哥,我破不开你的阵法呢,但我说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哦,你看看这一招嘛,这是我那个不配成为我母亲的东西最擅长的术法。 镜子,可不光是能照出人哦,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是能杀人的呢。” 男孩将双手放在面前的水晶上,一缕缕鲜血从其双手涌出,汇聚进水晶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渐渐变为血色,然后,红色的光芒开始发出,不仅仅存在于这里,而且还向外延伸,不断覆盖。 血光落在了那些空棺材上,落在了虫潭中死去的大蛊虫上,落在了被破坏的壁画上,落在了那两头正在与润生搏斗的残缺凶兽上。 男孩:“现实中破损的东西,在镜子里,能得到短暂的复苏与完整,嘻嘻。” 鲜血只是表象,男孩向水晶里输入的,其实是他的生机。 这些生机,是他先前从老变婆那里强行吸取过来的,现在,又注入给了水晶。 镜子里的东西是假的,但生机是实实在在的,它们此刻,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转化。 而男孩原本稚嫩的身躯,开始变得松垮,乌黑的头发开始枯黄,皮肤变得褶皱,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在持续降低。 不过,他对此无所谓,只要离开这里,他可以一边找“妈妈”,一边弥补自己的损失。 那些肚子里的婴儿,每一个,都蕴藏着最纯粹的磅礴生机。 真好,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追远在此时主动撤开阵法,身形前冲。 原本被阵法阻拦在外的水晶,全部砸落在其身后。 与祭坛拉近距离后,李追远右臂袖子撸起,臂膀上捆绑着的弩箭,对男孩射出一箭。 “砰!” 在弩箭即将射中男孩时,一根小水晶落下,将弩箭击飞。 男孩侧过头,一脸玩味道:“哥哥,我还是有力气的。” 随即,男孩目光向上看去,召唤更多水晶落下。 李追远一击不成,快速后退,后退途中,用铜钱剑划破自己手臂内侧,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奔跑,想要离开。 但当李追远跑到赵君庙门口的那两座石碑前时,水晶呼啸而至,再跑,就要被钉成刺猬。 李追远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流血的右手拍打在地面。 鲜血快速流淌,飘散向四周,与先前同样的阵法格局再次浮现。 只不过这次,因为没办法来得及重新布置阵旗,所以李追远是以自己的鲜血化作阵法点位。 每一次水晶的撞击,虽然被拦截了下来,但李追远右臂伤口处的鲜血,也会随之被猛抽一大截。 很快,李追远的脸色,就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祭坛上的水晶继续散发着血色光泽,男孩松开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李追远走来。 他的手指不断向前甩动,一根根水晶不断砸向李追远,被弹开,继续砸,再被弹开。 如果李追远先前继续留在原本布置好的阵法里,他真的没办法,可现在,李追远出来了。 “哥哥,你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我要做什么了,但来不及了呢,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还有就是,我的生机已经献祭结束了,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很虚弱,但哥哥你的血,还够支撑你这个阵法多久。 哥哥你的身体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应该没有多少血好供你这般消耗吧?” 李追远沉默不语,只是继续以自己鲜血维持阵法,阻挡水晶的攻击。 “哥哥你是在心疼你的那些手下么?不就是一些手下嘛,死了再招就是了。 哦,不对,哥哥应该是担心手下们死了,拦不住外面的那些东西,等它们从外头进来时,哥哥你也就陷入绝境了,还不如就此拼一把,对吧? 但没办法,你拼失败了!” 男孩加速挥舞手臂,一根根水晶以更快的频率,不断冲击阵法。 …… 入口处,一头死倒已经被白鹤童子用三叉戟削去了脑袋,躺在地上开始化作脓水。 另一头死倒,也被白鹤童子压在了身上,三叉戟不停地对着它进行攻击,很快也将被解决。 而白鹤童子身上,也出现了很多伤势。 一个人对两个,在拦截它们的同时,童子还想表现得更好,那就是早点杀了它们然后好进去支援。 祂想好好表现。 有这个目的,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更多。 “噗哧!” 终于,童子将身下的这一头死倒,也给宰了。 祂站起身,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忽然看见,在原本空荡荡的十二口棺材上方,出现了十二面血色的镜子。 镜子里,散发出血气,被空棺材给吸收。 随即,十二道死倒的虚影,自棺材里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刚刚被自己宰杀的两头死倒,以及白天死在工地上的那一头。 它们集体发出嘶吼,向白鹤童子扑了过来。 白鹤童子竖瞳再凝,向它们冲去。 它们没有实体,却在生机注入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白鹤童子连续砍杀,将其中三道撕碎,可其余九道则继续向祂冲来。 不得已之下,白鹤童子主动抽出了破煞符针,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白鹤童子气息再度攀升,体内传来爆裂之音,祂愤怒了: “没有实体的鬼魅,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 镜子里,照射出的是过去,也就是赵家龙王当年来这里之前的画面。 这不是死而复生,也不是时间回溯,而是以生机作为献祭,进行的一种临时补全。 虫潭边,阴萌还在计算着毒量,给自己不停画着安全毒圈。 可就在这时,虫潭内那头早已死去的大蛊虫,凹陷的甲壳处,被血色所弥补,其熄灭的眼眸中,也闪现出了红色光芒。 它爬出了水潭,虽然周身充满死气,可气势却依旧惊人。 阴萌脸上的轻松闲适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将毒瓶大量甩出,再以皮鞭抽击,全部砸向了那只大蛊虫。 五颜六色的毒雾不断在大蛊虫身上爆发,大蛊虫张开口,周围的毒雾被其完全吸入口中,它的身躯一阵扭曲,也有些许膨胀,但距离毒死,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为它生前,是苗疆饲养的顶级毒物。 其仰起头,恐怖的黑色毒雾扩散,向着阴萌包去,就连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蛊虫,在触及到这种毒雾时,也即刻化为腐水。 …… 山洞壁画处,谭文彬原本正利用着自己两个怨婴,带着大家一起做游戏讲故事。 虽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透着一股子和谐。 这种脆弱的平衡,本可以继续维持下去,直到血光出现,将壁画上方被划出的恐怖凹槽,给进行了填补。 先前还听话的怨魂们,气息随之变得强盛起来,一个个地凶焰迸发,已不再满足被两个怨婴的引导与压制。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自己再不立刻下决断,未来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事。 不再做犹豫,小远哥不在,那就自行决断。 谭文彬开始施展御鬼术。 大喝一声: “孩儿们,操练起来!” …… “蛇舅母”是一开始的,它并不难对付,因为它反应比较迟钝。 后出现的一只巨大壁虎,只有前腿和头,没有后半截身子,它反应很快,却身形迟缓。 虽然这两头凶兽体形巨大,却因这身躯缺陷,倒是一直给着润生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 可忽然间,“蛇舅母”原本失去的脑袋,竟以一种血色光影的方式,重新出现,虽不是完全的实体,可这种补全,却极大地弥补上了其短板。 大壁虎的后半截身子也被血光补全,其身形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矫健。 陡然提升的压力,让润生失去了先前周旋等待的空间,他一下子被这两头凶兽围攻得,不再有闪躲余地。 可这时候,里头深处虽然一直有动静传出,但小远却还未给自己发信号。 哪怕声音传不出来,但小远只需要制造一些特定的动静,以他和小远之间的默契,也能即刻领会。 然而,就是没有。 这就迫使润生,不得不自己做出抉择。 “噗……” 被“蛇舅母”一尾抽飞撞到岩壁上后,润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没办法了,他抬起头,眼里流露出疯狂,他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干掉这两头东西后,还有一点力气进去帮小远。 虽然,他很清楚,这几乎不太可能,先前的他气门全开的话,或许能斩杀这两头凶兽,现在……悬了。 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气浪席卷,气息攀升。 十六道气门,全开! …… “哥哥,你的人,现在都在拼命了吧,你猜猜,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才会死?” 李追远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前的水晶撞击,还在持续,而他的屏障,正逐渐缩小,且呈现出将要涣散的架势。 这,就是老变婆的真正能力么。 果然,历史上能让龙王亲自出手对付的邪物,就不会有简单的。 男孩蹲了下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斑痕,声音也变得有些老成。 可他却依旧继续掐着嗓子,让自己至少在音调上,听起来像是个童声。 “哥哥,你知道么,一开始,我让你进到这里,我第一个目的是,我想取代你。 我想取代你的身份,我想取代你的人生,我想代替你生活。 可当我出生,看见你后,我发现我做不到了,因为我们看起来的年纪不一样,这真的让我好失望。 既然无法取代你,那我就毁了你。 我能感受到你的弱点,但我发现,你的弱点我无法破开,反而被你找到了我的弱点。 可我连毁掉你,都很难。 刚刚真的好危险,差点就被哥哥你杀掉了。 好在,我学东西学得快,这一点,应该和哥哥你一样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确定是自己学的么?” 男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追远继续道:“学东西,要么有书,要么有人教,你这种忽然领悟出来的,能叫学么?” 男孩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李追远:“所以,你现在还要继续骗自己么?” 男孩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的低鸣。 李追远:“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啊!!!!” 男孩发出尖叫。 “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的水晶,再度轰袭。 李追远的单膝跪地的身形,开始有些摇晃。 “哥哥,你还能坚持多久?”男孩平静下来,“你真要把自己压榨干么,真可怜哦。” 李追远:“想想你的母亲。” 男孩:“我说了,她不是我的母亲,这么愚蠢的一个东西,怎么配做我的母亲!” 李追远:“但她确实把你当做她的孩子,她是想生出一个孩子,她没想取代你。” 男孩:“这有关系么?她把我生出来,就是她的原罪,也是我生命中的污点,她必然会被我抹去。” 李追远:“你忘记她对你的好了么?” 男孩皱眉:“哥哥,现在你对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么?” 李追远:“你忘记你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了么?” 男孩眼睛瞪大:“哥哥,你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李追远:“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男孩发出一声冷笑:“我说过了,我会找一个配得上我的母亲,我会慢慢找,只要找得够多,就一定能找到的,嘻嘻。” 李追远也笑了。 男孩:“你在笑什么?” 李追远:“蠢货。” 男孩:“哥哥,你让我很失望,我没想到,你临死前,竟然会说出这么多没水平的废话,这严重破坏了你在我心底的形象,我甚至都要考虑,要不要继续称呼你为‘哥哥’了。” “你以为,刚才的那些话,我是对你说的么?” “要不然呢,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 李追远:“终于记起来了么,我不是你的哥哥,但实际上,你其实一直有一个哥哥,你忘了他了么?” 男孩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 他在找一件东西,但他没能找到。 最后,他将目光又看向了身前,身前的李追远面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那以鲜血维系的阵法,将周围这一块染成了血色,不仅遮蔽住了视线,更是遮蔽住了感知。 男孩伸手指着李追远:“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离开阵法转移到这里的,你是故意的!” 老变婆的镜子秘术,以生机作为献祭,形成一段特定时间里的补全。 这足可见,老变婆颠峰时期,那位赵家龙王为了镇压她,付出了多少工夫。 男孩领悟了这一秘术,将其施展,把湖底的原本已经死去的那些陪葬守护者全部补起,让其以另一种方式复苏。 但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这座湖底,要是以补全来论,最强大的那一个,到底会是谁? 曾经的他,虽然被龙王亲手斩杀了,可依旧硬生生地,在龙王手底下,为自己的母亲,保留下了一份生机。 老变婆是真的在生孩子,她打算养孩子,而那第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母亲,为了保护母亲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母亲,却被眼前这个男孩,给杀了! 李追远:“给你一个机会,替你的娘亲,报仇吧。” 说完,李追远撤除了阵法,顷刻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瘫坐在地。 前方三根巨大的水晶在没有阵法阻拦后,即将穿透他的身躯。 李追远打了一记响指。 “啪!” 一道孩童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追远面前。 他只有枯骨,但血光,却附着在其上,形成了另一种血肉质感。 三根水晶撞击到了他的身上,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孩见状,扭头就跑,想要去毁掉祭坛上的血色水晶。 蛊童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其跟前,一把掐住了男孩脖子,将其死死按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蛊童身上强烈的杀机,如同实质。 男孩面露可怜地哀求道:“哥哥,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亲兄弟啊,我们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啊!” 蛊童只是压着他,没有杀他。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他马上目光看向那边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李追远,喊道: “是他,是他带着人要来杀母亲,是他害死的母亲,我们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哥哥,亲哥哥,你快去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再给你,不,是给我们,把母亲再找回来!” 李追远以怜悯的目光,看向男孩。 “我说过,你很蠢。” 然后,李追远学着男孩先前一直做的那个动作,手掌向下一挥。 蛊童得到命令,发出一声嘶吼,直接进行最迅猛的一击。 “轰!” 李追远亲眼目睹着,那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彻彻底底地炸开。 他死了,死在了他的生日。 先前,在他施展这一镜子秘术时,李追远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男孩连娘亲都不认,自然也就不认他的哥哥,所以,李追远就故意换了个位置,不惜耗费了这么多鲜血,只为了隔绝那座石碑,让男孩记不起来他的那个哥哥。 只是,男孩可以犯此疏忽,可李追远不行。 若是让蛊童就这般复苏,他会杀男孩,但同时也必然会杀自己,杀掉湖底下的所有外来者。 因此,一开始反而是李追远在偷偷帮男孩镇压着蛊童,没办法,他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然而,蛊童的生命层次太高,到底是当年全盛时期,能被龙王出手斩杀的存在,想要以魏正道黑皮书的方法操控他,难度实在太大。 好在,男孩主动进行了配合,他那一句句对老变婆对其母亲的亵渎,激发出了蛊童内心渴望复仇的怒火。 蛊童不仅不再反抗被自己控制,反而主动配合要被自己控制,好杀了这个弑母的弟弟。 杀了人后,蛊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追远看向祭坛上的血水晶,里头男孩先前献祭的生机,哪怕到现在,也还没完全消耗完。 少年手指那血色水晶:“毁了它。” 蛊童身形出现在了祭坛上,将血色水晶一把捏碎。 血光消失。 蛊童身上的“血肉”消失不见,他重新变成了一具枯骨,瘫落在地。 原本喧嚣的湖底,在此刻陷入宁静。 得亏男孩将自己主动引进了“核心产房”,而且还弑了母。 要是老变婆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献祭施展这种秘术,那蛊童,必然会为她所掌控。 也幸亏自己的同伴们,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要不然但凡外面进来任何一个“土著”,他都没办法完成对蛊童的操控。 李追远心里不禁疑惑:这次的强度,是不是超标得太严重了? 这种级别的邪祟,真的是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己方带来团灭! 这让李追远不得不怀疑,在自己团队来解决这一浪时,江水会不会还安排了另一批人做接力棒? 以防自己这里失败,酿成危机。 他现在,真的有当初桃花村前熊善的感觉。 而如果这次有安排后手团队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谁?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人。 扶着墙壁,少年走出了赵君庙。 来到外面后,他看见了两头凶兽被切开的尸体,以及巨大尸块中,拄着铲子正慢慢向这里拖行的润生。 “小远……” 在看见李追远后,润生心底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他身子前倾,摔倒在地,陷入气门全开后的昏厥。 李追远走过来,努力帮润生翻了个身,防止他面朝下在血泊中被溺死。 只是做了这些举动,他就有些气喘疲惫了,他清楚,自己得节约力气,要不然可能离不开这座湖底。 少年站起身,从登山包里取出一罐健力宝,打开,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壁画山洞的角落里,谭文彬眼眶凹陷,一副被吸干阳气的样子。 原本的壁画只是上方有一条巨大的沟壑,现在,则完全被涂鸦得不像样子,这些,都是谭文彬的手笔,他把这里,以自己的方式,给污染了。 要是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在残存的壁画上,到处都是两个怨婴撕扯吞食其它壁画形象的画面。 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些,大概会误认为这里的壁画就是专门记载这两头怨婴事迹的。 好在,谭文彬的眼神依旧能动,目光追随着李追远向这里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李追远轻声道:“彬彬哥,你先眯一会儿。” 谭文彬闭上了眼。 走出山洞,来到虫潭,没看见阴萌。 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萌萌没能撑得住,死了? “噗通……” 已经一动不动的大蛊虫,嘴巴边露出了一条缝,阴萌从里头滑了出来。 她全身漆黑,应该是中了剧毒。 李追远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就是不晓得,她是被大蛊虫吞进去的,还是她主动钻进大蛊虫嘴里想投毒的。 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李追远留意到阴萌的右手,死死攥着,里头有两只黑须探了出来,似是活物,因为黑须还在摇摆。 人都昏迷了,手里还攥着一只小蛊虫? 除了阴萌手里攥着的那只外,这里其余的虫子都已经被毒死了,李追远得以安全地趟过虫潭,来到最外面的平台处。 林书友单膝跪在那里,上半身挺直,三叉戟横摆于膝上,胸前插着八根符针。 场面是相当得悲壮,而且角度选得极好,面朝里,只要自己出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不用去摸脉搏鼻息,李追远就清楚阿友肯定还活着。 因为这姿势,一看就是白鹤童子离开前,用最后一点力气摆出来的。 正常情况下,三叉戟想摆在膝盖上维系住平衡不掉,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 薛亮亮蹲在湖边抽着烟,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们下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音讯? 薛亮亮很焦急,却又没有其它办法,他甚至不敢下去看一看,怕下去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成为他们的累赘。 就在这时,薛亮亮看见自己身前湖面上出现了涟漪,紧接着,一道身影从下方浮出。 “小远?小远!” 从湖底游出来,李追远已经耗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在被薛亮亮拖拽到岸上后,少年强撑着清醒,尽可能地让自己发音清晰: “亮哥,你下去把他们带上来。” “好!” 薛亮亮二话不说,开始极为熟稔地脱衣服。 “ 薛亮亮摆摆手: “放心,不用。 跳河潜水和避开死尸,我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噗通!” 薛亮亮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跳入湖中。 入水姿势不是最标准的,却是最适合他的。 双腿连续摆动,身形即刻潜底,消失无踪。 湖底环境再复杂,也比不过长江入海口深处的暗流凶险;里头的死尸再多,也没有白家镇里端坐在门口的白家娘娘们来得阴森诡测。 这,就是专业。 李追远躺在岸边,看着头顶的繁星夜空。 少年心里,并没有多么轻松。 因为这次的危机,几乎榨干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连编外人员都不算的薛亮亮,都参与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以前的浪花中,不是没有人受过重伤,可从未伤得如此齐整。 林书友使用了破煞符针,阴萌身中剧毒,谭文彬用了御鬼术,润生气门全开,自己失血过多。 像是一条打湿的毛巾,用力对绞,将里头最后一滴水都挤了出来,只需再稍稍加点力,毛巾就得断裂。 可能对于其他走江者而言,九死一生下解决危机,且团队无一人真的死亡,已是难得的“恩赐”。 但对李追远来讲,这种惨胜下的“良”,称得上是走江以来的最差成绩。 夜空中,有一只鸟在孤独地盘旋。 李追远注视了它很久。 他一直在怀疑,这一浪的强度,有些过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超标了。 现在,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但若是换一个视角, 或许, 超标的不是这一浪,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团队。 林书友、阴萌、谭文彬以及润生,被一个一个带了出来。 薛亮亮不仅没显得多累,反而在救完人后,还在湖边洗了洗身上的淤泥。 这耐力,这持久,确实是长期锻炼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薛亮亮搬上了拖拉机,李追远被安排在了驾驶位。 “小远,你靠着我坐。” “好。” 薛亮亮驾驶着拖拉机,载着全体重伤员,回村寨。 天刚蒙蒙亮时,抵达了寨子。 进村后刚来到土楼外围,李追远就发现自己走时布置的阵法,被人为毁掉了。 “亮亮哥,家里进外人了。” 薛亮亮正准备熄火,听到这话,不仅立刻收回手,还打算直接开过土楼离开。 李追远:“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 少年抬起头,头顶上的那只鸟,跟随盘旋到了现在。 这一浪,可能还没结束,因为真正的危机,又紧接着出现了。 有时候,人,会比邪祟更具危险性。 但逃跑,是没意义的。 山路上,拖拉机跑得肯定没鸟快。 并且,过激的举动,反而会逼迫对方不得不采用过激的方式。 薛亮亮:“那我们怎么办?” “看着办。”李追远扭头看向薛亮亮,“诸葛亮的空城计。” “小远,你放心,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亮亮哥。” “嗯?” “是我配合你。” “嗯……嗯?” “别怕,对方也很忌惮我们。” 老变婆彻底死亡时,湖面上空肯定出现了风水气象变化,就派一只鸟出来探查,可见其谨慎。 自己布置用来困住崔昊李仁不乱跑的阵法,很简单很低级,对方却依旧选择强行破开,这也是一种谨慎表现。 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巧妙化解,再尽可能地把阵法维系原样,试图不让自己发觉。 可对方没有这么做,完全破除阵法,也是为了怕引起自己误会,算是坦荡之举。 “小远,我要……” “装高手。” “有多高?” “亮亮哥,你尽力发挥。” “要是装破了呢?” “没关系,也就是一起死。” 薛亮亮将拖拉机熄火,坐在驾驶位,不断深呼吸。 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向导”,能参与收尾工作就已经很有参与感了,没想到事情到后期后,自己居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戏份。 “小远,我准备好了。” “嗯。” 李追远对薛亮亮很有信心。 同样的场面,谭文彬也能装,而且会装得更好,但他的匠气会很重。 薛亮亮不一样,他本身就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仅在工作道路上,受领导喜爱提拔铺路,更是在生活中,被白家娘娘所认可。 就连李追远,在每次涉及到薛亮亮的事情时,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跑腿,甚至还去帮他们调解夫妻矛盾。 薛亮亮将李追远背起,推开门。 院子里,坐着一对身穿苗服的男女。 李追远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袖口间的图腾纹路。 苗疆传承古老,苗蛊传承也分很多派系,绝大部分派系只是手段看起来吓人了一点,但都比较平和,可难免会有极端派。 这二人衣着纹路,表明就是苗疆里有名的尸蛊派。 虽然他们以山里特有香料遮掩了身上的尸臭,可这种香味,魏正道在《江湖志怪录》里亦有记载,算是一种遮掩下的刻板特征了。 魏正道在书里还详细介绍过苗疆尸蛊派的手法,用了一大串的负面形容词进行批判后,最后来了句:挺有趣。 放在中原,这俩人就是地地道道的邪修。 就算是放在苗疆,谁家寨子里的人修习他们的蛊术或者与他们有交际,附近苗寨也会联合起来,对其群起而攻之。 在楼顶边缘,坐着一个身穿花裙的年轻女人,女人双脚在 在女人身边,有好几只鸟在围绕着她飞舞,对其很是亲昵。 二楼楼梯口,有个中年壮汉交叉双臂,依靠在柱子上。 壮汉毛孔粗大,肌肉虬劲,呼吸间全身肌肉随之牵引。 楼下的这两个尸蛊派的,和楼上的,明显不是一伙,虽身处同一土楼中,却在进行着对等警戒。 这时,二楼一扇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烟斗,红光满面。 似是听到土楼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出来查看情况,只这一眼,老人的脸色随即大变。 老人认得李追远,李追远也认得他。 田老头。 既然他在这里,意味着,赵毅来了。 “少爷,少爷!” 田老头顾不得抽烟了,马上回头走向屋里。 李追远知道,他在演。 那只鸟,就是楼顶那个姑娘放出来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赵毅的手下。 所以,他们早就清楚自己在这里。 接下来,将有请赵毅登场表演。 赵毅出来了。 他的情绪变化很复杂,也很渐进。 但李追远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刚刚又点评了八岁自己的表演,所以赵毅的演技,就有些略显浮夸。 “远哥。” 赵毅急匆匆下楼。 院子里坐着的两个尸蛊派人员,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在他们看来,虽然己方人少,可也算是势均力敌,但对方忽然来了外援,这下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赵毅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轻轻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 薛亮亮转身对着赵毅,掂了掂自己背上的少年,这是要把伤员交接。 赵毅很自然地伸出手,将李追远背起。 “你受伤了?” “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给我吃。” “行。” 赵毅将李追远背上了二楼,上楼途中,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门口站着的薛亮亮。 有一间屋子被单独清理过,里头就两个床褥,一个应该是赵毅的,另一个则是田老头的。 赵毅将少年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 田老头凑过来,很是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李追远反问道:“你看我现在,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田老头面露讪色。 赵毅推开了田老头,对他说道:“去把我们的回气丸拿来。” “哎,好的少爷。” 田老头从行囊里取出一个玉瓶,递送了过来。 赵毅打开瓶塞,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一出来,当即就散发出沁人的药香。 赵毅将药丸递送到少年嘴边,少年张开了嘴。 “不行。”赵毅将药丸收起,递给田老头,“我远哥现在身体太虚弱,这药的药性又太大,容易虚不受补,你去添水熬一下,熬成三碗取一碗再拿给他喝。” “好的,少爷。” 田老头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恰逢下方,薛亮亮手指着站在二楼的壮汉徐明:“喂,傻站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把伤员搬上去,白长了这么大块头,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 徐明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田老头出来,徐明就将问询的目光看了过来。 田老头对其点点头。 徐明走了下去,从拖拉机上把四个全部处于昏迷中的重伤员,搬到了二楼的另一间卧室。 薛亮亮走到二楼正在煎药的田老头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懂医术?” 田老头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我这只是把药丸化开。” “谦虚了。” “真不谦虚,我医术很浅薄。” “那你顺手,帮我把他们四个也都照顾一下,你再浅薄好歹还会一些,我是压根不懂,救人不是我的强项。” “那是当然,都是老相识,有过渊源,不用您吩咐我们都会这般做的。” “嗯,辛苦了。” 把所有人都扔二楼后,薛亮亮独自走下了楼。 田老头看着薛亮亮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沉思。 其余人,他们当初在石桌赵家里都是见过的,唯有眼前这位,是第一次见。 他似是对方团队里的,可看其做派表现,又不太像。 同时,那种与对方接触时所产生的莫名其妙亲和感,又让他感到心慌。 薛亮亮走到那两个尸蛊派弟子面前,很是随意地坐下,伸手揭开他们面前的锅,里头正煮着肉粥。 “我饿了。” 两名尸蛊派弟子,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 “能分我一碗热粥吃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就想吃点热乎的。” 俩人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来吃他们的东西。 你要说他是外行,什么都不懂的话,那还情有可原,可偏偏这人和二楼那帮人明显认识,就不可能是圈外人。 而且,赵毅那伙人,已经让他们十分忌惮了,刚刚的他,却直接指挥赵毅那伙人。 至于先前搬运进来的一众昏迷伤员……应该是他一个人出手救回来的。 “你吃吧。” “谢谢。” 薛亮亮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那个,有筷子么?” 女人从袖口中取出一双筷子,筷子是灰色的,似笑非笑地看着薛亮亮。 薛亮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把碗里的肉粥搅拌一下,直接开吃。 甭管有毒没毒,他都没得选。 不过,这粥的味道,是真不错。 薛亮亮问道:“这是什么肉,好鲜美。” 男人正欲回答,却又被薛亮亮自己打断: “算了,当我没问,我不想影响自己胃口。” “要喝酒么?”女人问道。 薛亮亮摇摇头:“喝酒容易误事。” 女人:“自己酿的酒,度数很低,不醉人。” “那我可以尝尝。” 女人双手放在膝上,第三只手,从衣服里探出,提着一个葫芦,递送到薛亮亮面前。 这只手,苍白无比,尸斑明显,指甲处嵌着黄泥,像是一块冰,还散发着些许白气。 薛亮亮放下手中的碗筷,左手接过葫芦,右手还抓住了这只手,将其掌心摊开,看了看纹路,然后又顺势沿着手腕到手臂处,摸了摸。 “呵,不行啊,怎么连一点温热都没有。” 他的这一反应,让男人坐直了身子。 女的则目露疑惑:“温热?” 薛亮亮拔出葫芦塞,喝了一口里面的酒,甜甜的,有点腻,但在冬天里的大山里,喝这个很合适。 “至少得有点暖,像个活人的样子。” 女人反问道:“死的也能变活?” 薛亮亮:“很难么?”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做。” 薛亮亮:“自己动脑子想想。” 女人思索后,说出了一个猜测:“活肢嫁接?” 薛亮亮嘴里的这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尽力去克制避免自己露馅,但这时候越是克制就越是憋不住。 “咳咳……咳咳……” 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到,他捂着嘴,抬着头,咳嗽起来。 女人也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不能被天道知晓的禁忌。 她马上站起身,对薛亮亮一拜,诚声道:“多谢赐教,不知该如何感谢?” 薛亮亮咳完了,放下葫芦,端起脚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道: “都在酒里,也都在粥里。” 女人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女人,二人现在已经有种坐着不太合适的感觉了。 男人双手交错于身前,问道:“尊驾难道不知我二人身份?” 薛亮亮:“你猜我知不知道?” 男人再次问道:“既然尊驾知晓我二人身份,为何还要指点帮助我等?” 薛亮亮沉吟了一下,说道: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以发展的目光看问题,尤其是在看待地区问题上,要尊重历史、地理、习俗等等客观原因,不能一杆子打死。要在深入了解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以期在未来,形成合力。” 有教无类? 二人纷纷再次绷紧了身子。 等薛亮亮这一碗粥吃完后,女人起身主动接过碗,帮薛亮亮继续打粥,男人则弯腰去添柴,总之,都在忙活,没有再坐回去。 第二碗粥快速下肚,薛亮亮开始静待毒发了。 如果粥里有毒,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能冷场。 见这对男女这会儿都蹲在篝火边,他问道:“你们怎么不坐着?” 男女对视一眼,各自回答道: “坐久了。” “石头硬。” “确实。”薛亮亮点点头,干脆也挪开屁股,坐在地上,与火堆距离拉近后,这热量烤在身上就更舒服了,“对了,你们俩是一对么?” 女人低下头。 男人开口道:“我们,无法成婚。” 薛亮亮:“为什么?” 女人撩起头发:“只有人和人,才能成婚。” 薛亮亮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小木片丢入篝火里: “格局小了。” 男人面露惊愕,女人面露惊喜。 薛亮亮想到了那个她,开口道:“就算不是人,也是能成婚的。” 闻言,男人和女人呼吸同时变得急促。 薛亮亮想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道: “不仅能成婚,还能怀孕生孩子。” 撒谎才需要表演,真相则不用演绎。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流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质感。 这边薛亮亮话音刚落,那边二人竟同时转身,以一种半跪姿的方式面朝薛亮亮: “还请前辈教我们。” …… 二楼,徐明不再双臂交叉,也不再背靠柱子,而是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下方院子里的三人。 屋顶的孙燕,也不再晃动双腿,更是让身边的鸟禽稍稍离开,注视着下方。 这两个尸蛊派的人,是他们团队这一浪的线索,他们所调查的那位历史上的苗疆传奇圣女,就出自这一派。 他们固然是不怕这二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他们的警惕。 田老头也注视着下方这一幕,盛出一碗药汁后,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 楼下俩尸蛊派的人,是不清楚少年这伙人身份的,可赵毅这伙人,是知道的。 再没落的龙王家,那也是龙王家,而且是两家合一,就算人丁稀少,可余留下来的,都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就比如上次那位,自家少爷在其面前谢罪,三刀六洞,不敢含糊,甚至不敢请动家里人去说情。 “少爷,药化好了。” “嗯,给我吧。” 田老头想要俯身,对赵毅耳语。 赵毅抬起手:“有话直说,我远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赵毅:这蠢老头,难道忘记这家伙耳力极好,你对我耳语再轻声,在这少年耳畔,也如同拿着大喇叭在播放。 田老头纠结着一张老脸,他不知该如何讲出来,最后,只能憋出了一句: “我是怕药苦,要不要拿点糖块来?” 赵毅瞥了他一眼,再次道:“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田老头得到明确命令,开口道:“那个带他们进来的人,好似很不一般,尸蛊派的那俩人,已经跪在他面前了。” “哦,我知道了。”赵毅挥挥手。 田老头一边擦着汗一边离开了屋子。 赵毅拿起汤匙,给李追远喂药,李追远很配合地喝着。 等喝完了,李追远笑了。 他想起了当初,阿璃给自己喂药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因透支而致盲,每天清晨,阿璃都会端来刘姨煎好的药,来到床边喂自己,还一不小心,把整碗药,倒在了他头上。 “远哥,在笑什么呢?”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开心事。” “是想起了曾给你喂药的那个人吧?” “嗯。” 赵毅站起身,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又拿起毛巾一边擦着一边往回走。 “过来时,听到土楼里传出求救声,我就手欠,把阵法破开了,那俩人跟我说,这村子里全是鬼,然后逃上山去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赵毅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应该也顺着他们,找到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也发现了那座开裂后却空无一物的石碑。 “远哥,是我的疏忽,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布置一个这么简单的阵法,但凡阵法复杂一点,我都不敢直接破开。” “嗯。” “但远哥,我是真佩服你,我顺着线索紧赶慢赶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本该由你我联手完成的这一浪,竟然被远哥你,带队独自完成了。 弄得我现在,只有给远哥你鼓掌的份儿。 不仅汤都没喝着,还得赶紧焦虑于下一浪。” 李追远看着赵毅,赵毅也看着李追远。 随即,赵毅蹲了下来,把脸凑近,对着李追远说道: “尸蛊派,喜猎奇尸,虽有师门却无山门,而且彼此间争锋相对、互相阴损残杀乃是常态。 没山门,也就没后顾之忧,那是一伙疯子,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不怕。 远哥,你说接下来我要是带着我的人人直接走了,留下他们俩,他们俩会干什么? 他们俩无论干什么,可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说着,赵毅把脸进一步贴近,几乎是凑到李追远耳边,小声道: “我赌 李追远神色依旧平静,淡淡说道: “买定离手,你只有一次下注的机会。” ——— 莫慌,白天还有一章,补今天字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真是佩服你,在眼下这个境遇中,你依旧还能这么自信。” “也是因为碰到的是你,碰到别人,我还真不会有这般笃定。” “笃定什么?” “笃定你不敢赌。” “呵呵呵……”赵毅舔了舔牙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很危险,你就不怕继续刺激我,让我头脑一热?” “你一直很清醒。” “谢谢。” “这不是夸奖。” “你很虚弱,少说点话。” 赵毅拿着毛巾走回脸盆处,用热水将毛巾清洗和挤干后,又走了回来,帮少年擦拭脸庞。 “其实,我真的很期望你能死。” “我对你也一样。” “谢谢。” “你属鹦鹉的?” “唉。”赵毅将手中帕子随手丢回架子上,自己则在少年身侧坐了下来,“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我,该多好。” “我早就知道,要是有人来,大概率就是你了。” 赵无恙石碑上留字誓言是,当老变婆再大肆行杀戮之举时,自有赵氏子弟前来镇压。 赵毅:“石碑上的字,你看到了吧。” 李追远:“石碑里的东西,我也拿了。” “你有没有一种抢了我东西的感觉?” “你是觉得你家先祖在碑上的誓言,是专为你准备的么?” “我可没这么说。” “要真是为你准备的,那我就得低看两眼你家历史上的那位龙王了。” “别,你还是继续高看吧,我知道先祖此举不是给后世子孙留遗泽。” 龙王的格局,李追远是信的。 可能常人或许会怀疑,赵无恙留碑留器,是为了给后世子孙铺路,甚至带点养寇自重的意思。 但问题是,老变婆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谁会留豺狼虎豹,给自己后代铺路? 誓言,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责任。 赵无恙,是真心想要以自己一家一姓,承担起镇压老变婆的使命。 “先祖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追远摊开右手,铜钱剑滑落而出。 赵毅伸手将其托举起来,放在面前,指尖在铜锈上轻轻触摸,感慨道: “好东西啊。” “是啊,你先祖送我的。” 赵毅左手继续小心托举着铜钱剑,右手握拳,猛力砸着地板。 “砰!砰!砰。” 田老头打开门,探头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 “好嘞,少爷。” 田老头马上关门离开。 发泄过后,赵毅继续观摩着铜钱剑,看得如痴如醉: “先祖笔记上记载过这把剑,上面的每一枚铜钱,都是由先祖亲自祭炼而成,至阳至刚,专克阴邪。” 铜钱剑在材质上,很难拉开太大差距。 真正决定铜钱剑价值的,是其上一任使用者。 李追远在湖底面对那个男孩时,男孩脑袋一碰到这铜钱即刻就被烧掉一层皮,这就足可见这把剑的价值。 “商量个事,这毕竟是我家祖上的东西,你发扬一下风格,物归原宗一下?” “做梦。” “这铜钱剑需要对应的术法做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否则就容易明珠暗投。” “你可以把你家那套术法教给我,就能避免这一悲剧。” “这……” “我学东西很快。” 赵毅:“我的意思是,你总得给我留点好处,好让我劝服自己,信了你楼下那位的表演。” 自始至终,赵毅只在背李追远上楼时,看了一眼薛亮亮。 他没特意出门去仔细观察,因为没这个必要。 类似抛硬币的正反两面,横竖就只有这两个结果,至于硬币在空中的抛动痕迹,压根就没有去观察的意义。 “休想。” “你就缺这一件法器?” “缺。” “不是,你秦柳两家祖宅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你现在还能去九江赵老赵库房里,挑选东西拿出来么?” “当然不行,我现在已经走江了,除非二次点灯认输,要不然不能和家里有过深的因果接触。” “同理。” “但谁走江前,不先被家里准备好东西的啊?” “我啊。” 赵毅:“……” 江水,对李追远的苛刻,并不只限于年龄。 这猝不及防地灯火自燃,走江开启,更是直接打断了李追远和秦柳两家传承之间的因果关联。 按照正常流程走,柳奶奶在收自己入门后,肯定会把祖宅里最好的东西拿给自己,只要自己能适配用得顺手的,柳玉梅绝不会吝啬。 但她真的没预料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异事,从未听闻过的局面,被她撞上了。 走江开启后,自带因果,那些超出规格的好东西,就不能给了。 阿璃拿祖宗牌位给自己做器具,反倒是钻了个空子,因为秦柳两家先祖没有灵了。灵都没了,其牌位自然也就不在因果牵扯之中。 正常交往下,在柳家蹭吃蹭喝没问题,长辈给晚辈做点衣服穿也很合理。 可明知柳奶奶很有钱,但自家的小皮卡,还是靠阴萌卖古书的凑钱买的。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度,牵扯深了,就容易让家里人遭受反噬。 金钱往来尚且得规避大额,更别提因果纠缠更深的祖宅法器了。 秦叔教润生练武,可那段时间的秦叔,是身受极重的伤回来的。 刘姨教阴萌毒术,差点没被阴萌给毒死,这真的只是因为萌萌毒术方面天赋异禀? 润生和阴萌,这还只是拜龙王的,因果反噬比自己轻很多。 当初老太太实在是于心有愧,真看不下去了,把一大套基础书籍搜罗过来交给了自己。 就这,老太太怕是背地里都连续呕了好几口血。 少年等于是出身豪门,却空着两手出来打拼的。 因此,这把铜钱剑,李追远是不舍得给出去的。 家里的好东西他用不了,外头捡到的,那自然就得格外珍惜。 “小气。” 赵毅将铜钱剑放回到少年手里。 李追远:“赵少爷,你是没过过苦日子。” “呵,被正儿八经龙王家的喊少爷,骨头都酥了点。 不过,你把一锅饭都自己吃完了,好歹从指缝间剩点什么,总不能让我真的白跑一趟。这一浪我没赶上,我下一浪肯定来得很急,我很亏。” “我不欠你什么。” “这锅饭,我本来至少能吃到一半。” “我多耽搁一天,等你和你的人到,就算我们达成合作,你觉得会是以你作为主导?你扪心自问,你敢么?” 赵毅紧咬嘴唇。 他再次举起双拳,狠捶地板。 田老头将门再次打开。 “滚!” “好嘞,少爷。” 赵毅看了看发红的拳头,说道: “你看到那座石碑时,就应该清楚我可能会来,那时候,你在前头。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是能提前为我布下陷阱,等我来跳的。” “是想过。” “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所以,我一报还一报……”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不敢赌。” “啪!” 赵毅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记不够,他又抽了一次,求了个对称。 这次,田老头没再推门查看情况。 赵毅顶着两侧红通通的脸,低头,死死地盯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李追远没再和他对视,而是闭上了眼,喝了药体内暖洋洋的,犯困。 赵毅:“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后悔没布局杀我,把自己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么。” “什么田地?” “就是当下。” “虎落平阳被犬欺?” “算是……吧。” “后悔了。 但也不仅仅是后悔这一件事,没提前布局杀你是其次的,我不该主动去那头邪祟老巢的,那东西的秘法,有场地使用限制。 我应该让那邪祟诞生好,等它出了老窝时,我再出手。 或者,让那邪祟先开始杀人,我再从杀人样本中总结规律,提前规划准备好猎物,等它上钩。 反正天道只认结果,些许错漏挂落,只要不酿出大祸,功过相抵之下,我应该还能有得赚。”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李追远脸上出现了痛苦之色。 赵毅慌了,忙道:“喂,我喂你的汤药里可没有下毒!” 他能感受到,少年这不是在装,对方灵魂深处,似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李追远睁开眼,眼里渐渐布满血丝: “因为,我犯蠢了!” 他是可以将风险降低的,当然,风险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他自己风险小了,四周村寨里的普通人,就将承担起这一风险。 他清楚地知道,在做决定时,自己回避掉了一些东西。 面对赵无恙的石碑与赠予时,他觉得在那个情境下去设计针对赵毅很没意思。 早早地带人去那座湖底,是为了防止老变婆生子开启血祭,他当然清楚那座湖底怎么可能存留下老变婆血祭所需的足够活人,而且她还不是什么人都要,她杀人很挑。 只能说,将军墓下,那老天门四家先人对自己的集体一拜,以及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步入大阵中消亡的场景…… 给自己的内心,穿凿出了一个破口。 自从张家界回来后,他每次去柳奶奶家看阿璃时,都会特意去三楼祭室牌位前站一会儿。 你不能一边顶着龙王门庭的威信,去让已经死去的人为你的走江再死一次,一边却逃脱龙王门庭下的职责。 人,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不去承担义务。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走魏正道的道路,历史书上查不到他,哪怕江湖留存他的痕迹却都不知道他是谁。 无人所知,自然无所牵挂,行事更能无所顾忌。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这样看来,在秦柳两家入门礼上,灯火的自燃,怕不也是有着这样一层意思,生怕自己进了龙王家把东西学了法器拿了后反悔,提前给自己上了枷锁。 即使失去了梦里的具体记忆,但李追远还是不禁怀疑: 天道之所以这般刻意针对自己,是不是因为以前它被魏正道给搞怕了? 终于,李追远的神情平复下来。 “你没事了?” “嗯。” 赵毅再次把毛巾洗好,过来帮少年擦脸,一边擦一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对。” “能治么?” “在努力。” “你这样的人,有点毛病很正常,要是太健健康康的,反倒有些不像话了。” “你话真多,好烦,还是下注吧。” 赵毅擦完后,把毛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额……” 他是真用力了,拉得脸色先变红,等要变紫时,才松开。 起身,走出房间。 田老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狼狈不堪的脸色,不禁怀疑先前在里头,二人是不是打了一架? 那少年郎如此虚弱了,还能把自家少爷打成这样,这伤,果然是装的! 赵毅站在栏杆处,下方,薛亮亮正在和那两个尸蛊派的人促膝长谈。 薛亮亮正在分享经验。 白家为了能生子,保证自家畸形的传承,背后其实是付出很大努力的,相当于是一种秘法。 这些,薛亮亮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不知道,所以才能从玄而又玄的角度,为这二人进行开解。 要真是讲起具体的干货,那就容易露馅了。 而尸蛊派二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再加上本就知道此事艰难,所以才对薛亮亮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信以为真。 他们看薛亮亮的目光,如同看那图腾显灵,特意派来对自己赐福的恩人。 哪怕如此,站在二楼的赵毅,依旧认为薛亮亮是装的。 皇帝的新衣,其实并不难点破。 只需自己说几句话,或者假装意外地做几件事,然后,那俩现在被“收服”的尸蛊派二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后,只会更加愤怒,疯狂对薛亮亮以及屋子里的这些伤员进行报复。 然而,正如李追远所说,他不敢赌。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依旧不敢去赌那一丁点的风险。 当初在石桌赵家,自己站在屋顶,少年站在 少年抬头看向他,说道:“我就站在江上,你敢下来么?” 那一幕,给赵毅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真怕自己前脚出手,那少年后脚就马上站起身,对自己说:感谢你给了我合理杀死你的理由,不用给你那位先祖面子。 赵毅的“意外”与“解释”,只能对天道说,但站在少年角度,他的行为就已经构成可以进行报复的因果了。 全员重伤,留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演戏装高手。 这他妈的简直是在用直钩钓鱼! 还不如双方都健健康康的,组队一起解决邪祟时,自己再和他勾心斗角呢,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踏实许多。 赵毅心下一横,他再次转身,“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回房间。 少年躺在床褥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毅:“有句话,需要你配合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话。” “知道,但不说。” “算我求你!” “没用。” “走江路上,百舸争流,却亦秉持正道,我们是对手,却也是护卫天道之人。我,赵毅,不会对你行趁人之危之事!” “还是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毅要疯了。 这家伙,居然连配合演一下,好让自己一个道心安稳都不愿意! 李追远很是勉强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毅,说道: “走一浪是一浪吧,能积攒多少功德就积攒多少,等走到最后,路变窄了,真正碰上我时,就自己识趣地让开。” 赵毅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他开口道: “先祖笔记上,曾记载过相似一幕,曾有一位天赋心性皆惊人者,站在先祖面前,让先祖不敢抬起头。 先祖用文字形容说,他就像是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山。 后来,他死了,那座山,也就塌了。 你知道,先祖当时做何感想么?” 李追远可以随意对待赵毅,却不能对赵无恙不敬。 也不能再像先前那样,来一句“你先祖也是怂”。 李追远:“你先祖应该很伤心。” 赵毅闻言,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 每一代龙王的笔记,都是禁忌之物,即使是家族里,也没多少人有资格看,更没多少人敢去看。 所以,少年绝不会是偷看过笔记。 赵毅手撑着门框:“你比我,更懂我先祖。” 李追远不再吭声。 赵毅继续道:“有时候,身前有一座不得不服气的山,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笑得最好的。 李追远, 哪天我要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我也会伤心的。” “矫情。” 赵毅耸耸肩,转身走出门,手指着下方两个尸蛊派弟子说道: “要么按照约定,继续带路,去下一个你派记载的危险之地。 要么,现在就在这里开战,我就地斩杀了你们!” 两个尸蛊派弟子面色变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赵毅。 随即,他们起身,向坐在那里的薛亮亮恭敬行礼。 薛亮亮对他们鼓励道:“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二人投以感激的目光,一人留下一包东西,放在薛亮亮面前,然后转身,走出了土楼。 薛亮亮不知道这两包是什么东西,他受之有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能给予他们什么实际帮助,只是提供了情绪价值。 赵毅:“我们跟上。” 顿了顿,赵毅又开口大声喊道: “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的,他们但凡回来,就是我故意放的! 你李追远接下来十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那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喂,我说,你小子可别为了害我故意自杀!” 屋子里的李追远闻言,翻了个白眼。 说完这些话后,赵毅带着他的人,也离开了这座土楼。 李追远知道,本质上还是赵毅不敢赌。 但赵毅却能退而求其次,模仿出了其先祖的心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九江赵因赵无恙而立家,当年的赵无恙怕是和熊善差不离都出身自草莽,可他却能走到最后成为龙王,这样的人,真的是相当不简单。 熊善就没有这种心性,所以他注定失败,走不远。 薛亮亮上了楼,推开门,小声问道:“小远,还用继续演么?” “不用演了,辛苦你了,亮亮哥。”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们现在……” “让我先睡一觉。” “好,那个,他们在隔壁房间,也留下了些药丸,分门别类的,一人头边放着一瓶,不同颜色。” “喂给润生他们吃吧。” 赵毅既然决定不赌了,那自然就会做顺手做人情,聪明人不愿意冒风险是本能,利益最大化也是本能。 再说了,这小子走江时,身上肯定带足了好东西,九江赵家的灵丹妙药,不吃白不吃。 “好,那你好好休息。” 李追远闭上眼,睡了一整晚,醒来后,李追远让薛亮亮把那药丸化开剩下的药又热了,端给自己喝,喝完后又睡了过去。 那颗药丸化了三碗,李追远睡了三觉。 醒来后,虽然依旧身体虚弱,但已不至于浑身无力。 他去隔壁看望了一下伙伴们。 润生和林书友都醒了,但下不了床,这是正常现象。 他们每次使用压箱底的招式后都会这样,而且,应该是因为吃过赵毅留下的药丸,他们的苏醒时间,比往常提前了不少。 阴萌和谭文彬还在昏迷。 看来,赵毅留下的药丸,对阴萌的毒,没什么效果。 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李追远从阴萌包里,取了些贴着解毒标签的药瓶,分别打开来仔细闻了闻,选了个药性最温和的,让薛亮亮混着热水给她灌下去。 对这个,少年也不敢乱配。 但喝下去后没多久,阴萌就开始呕吐,吐出了很多黑水。 见有效果,李追远就让薛亮亮一天三次、一次一瓶盖混水,继续喂。 那只蛊虫,依旧被阴萌攥在手里。 这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那两根长长的黑须,让李追远想起南方的蟑螂。 少年用手触碰了几下黑须,黑须这次没有反应。 希望它的生命力,也能像蟑螂那般顽强吧。 倒是谭文彬,眼窝凹陷,面容憔悴,现在还醒不来,有些奇怪。 李追远回想起那遍布壁画的孩童涂鸦,他怀疑,谭文彬还没苏醒的原因是:那两个怨婴吞了太多壁画上的怨念。 原本谭文彬双肩挑两个怨婴,就已经影响其生活了,这下子怨婴吃得太撑陷入沉睡,连带着让谭文彬也负担太重,无法苏醒。 李追远把赵毅留给谭文彬的药瓶拿起来,倒出几粒至掌心,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地黄丸? “亮亮哥,继续给彬彬喂这个吧。” “好。” “这个不用一次一粒,可以一次多粒,算了,一次一把吧。” “啊,那我之前是喂少了。” 崔昊和李仁还躲在赵君庙里。 李追远懒得管那俩货了。 不过,在他恢复行动能力后,薛亮亮会隔天抽空去赵君庙那儿,给他们丢些补给。 又过了几天,林书友可以下床行动了,还是比以往要快不少。 除了赵毅留药的原因外,怕是也有阿友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符针的冲击,当然,更可能先适应冲击的是童子。 接下来能下床的是润生。 俩人虽然干不了重体力活,但好歹可以分担照顾人的压力。 冉大成上次在苗寨喝酒喝多了,宿醉了一晚,第二天他没找到拖拉机,以为被偷了,是一路噙着泪走回的村寨,等发现拖拉机后,喜极而泣。 薛亮亮对他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会帮他安排,等施工队回来后,继续由他来负责后勤采购。 施工队确实要回来了,年后复工晚了很多,因为要在附近县里重新招工。 主要是去年工地上发生的意外太多,导致很多工人领了工资回去过年后,不敢再过来应这个工地了。 阴萌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手里攥了这么久的蛊虫。 见蛊虫一动不动,她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只被自己从万虫群中挑选出来的毒不死,被自己活生生握死了。 但当阴萌倒了些毒药想给它来点刺激时,这家伙又马上吓得精神起来。 阴萌气急败坏:“你居然在装死!” 薛亮亮被尸蛊派二人赠予的两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黑色的类似龟苓膏一样的东西。 经阴萌检查,这是上好的蛊虫饲料。 对蛊师而言,这确实是最合适送出的礼品,总不能送薛亮亮两只蛊虫吧? 薛亮亮自然就把这两包东西送给了阴萌。 他也会偶尔感慨一下,不知道那一对成功了没有。 真实情况是,那俩人被赵毅当作寻找线索的工具,能不能从赵毅手下活出来都很难说。 但这就是命。 施工队来的前一晚,谭文彬终于苏醒了。 醒来后,谭文彬仰起头,两眼无神,发呆盯着天花板,说道: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一直在吃东西,我担心我会因此得了厌食症。” 林书友:“谢天谢地,彬哥你终于醒了,要不然把昏迷的你带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嫂子解释。” 润生:“马上风。” 谭文彬醒来后,当晚,李追远和他坐一起,把先前的事包括赵毅的事,给他又讲了一遍。 这是身为团队第二颗脑子,应有的优待。 谭文彬听完后疑惑地问道: “小远哥,你说那个男孩因为你的遮蔽忘记了他的蛊童哥哥,这能理解。 但他妈,就是那个老变婆,不就死在他身边么,他为什么不用那个镜子秘术,暂时‘复活’他妈? 虽然是他亲手杀的他妈,但他要真把他妈‘复活’,我觉得他妈,大概率还是会帮他来对付小远哥你。” 李追远把瓶子里剩下的地黄丸全部倒出来,递送到谭文彬嘴边。 谭文彬张开嘴,跟嚼糖豆一样全部吃掉。 把瓶子放下后,李追远回答道: “因为他和赵毅一样,不敢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晨,土楼院子里,润生正在煮着早饭。 早饭很简单,大把大把的挂面先往里头一丢,再切些蔬菜和腊肉进去,齐活儿。 自来到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搁里头乱炖,主要图个方便。 没办法,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厨艺最好的还是润生,唯一一个女的倒是愿意帮忙,却没人敢让她靠近饭锅。 “放盐了没有?”阴萌问道。 润生:“放了。” “哦,好。”阴萌把小勺子放回盐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润生弯腰,将盐罐拿起,往锅里连续搁了好几勺盐。 阴萌强调道:“我知道这是盐。” 润生强调道:“我知道这是大家一起吃的。” 阴萌习惯了,往旁边一坐,手掌摊开,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蛊虫就从袖口中窜出,来到其掌心。 伴随着阴萌手掌不断翻动、手指不停变化,蛊虫像是个登山运动员一般,不断前进不断攀登。 阴萌玩得不亦乐乎。 土楼门被推开,薛亮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崔昊,另一个是李仁。 他们俩被薛亮亮从山上破庙里喊下来了。 李仁腿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能拄着木棍行走。 俩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变细了,虽说瘦了很多,但人却更精神了。 只是,他们眼里依旧闪烁着畏惧和谨慎,显然,那次遭鬼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阴萌好奇地问薛亮亮:“你这是怎么请下来的?” 薛亮亮坐下来回答道:“我跟他们说施工队上午就要回来了,他们再不下来,擅离职守旷工的事就瞒不住了,会被单位开除的。他们就下来了。” 阴萌闻言,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继续玩着手里的蛊虫。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们受够了;也可能是对被开除的恐惧压过了对鬼的畏惧。 总之,他们认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俩人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施工队来到这里,曾经的同事们回来看到他们俩现在这样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腾起了同情。 连最大的那位领导,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俩人只是性格不讨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帮他们保守住了旷工的事。 他觉得普通人在那种情境下,吓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与融入。 其实,没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难题,主要是不适合宣之于口的那种事儿。 最后,还是在小范围闭门会议上,薛亮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过年期间请了贵阳的一位大德高僧,到这里做了一场法事。 虽然大家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着做着,发现没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会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渐和村民以及同事们接触后,开始认为自己俩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误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产生了严重幻觉。 李追远领着谭文彬和林书友,戴着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学的是这个,也算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该干也得干干。 看着原本停滞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变化,心里也确实会有一种成就感。 只不过李追远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着图纸;谭文彬和林书友比较偏一线。 村寨因为施工队的回归,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陆续出现,比如工地餐饮这类的,他们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进展如何。 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们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做这个竞争压力小,客源稳定,除了辛苦点和需要经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观。 土楼隔壁的民居被两个大姐租去了一间房,门口挂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红火。 不少工人会中途溜号出来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时,还得排队。 就这么安稳了一段时间后,薛亮亮就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任务是来技术协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结束。 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商议后,就确定好了离开时间,后天。 大家开始做起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而且也确实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搀扶下,来到了土楼,请求李追远上苗寨,帮忙看看阿妹的情况。 李追远就带着林书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会时,李追远就知道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当时的环境下,他确实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为接下来还得去老变婆的老窝,没必要打草惊蛇。 事后,他也没去苗寨询问真阿妹的情况。 因为无非就两种可能: 要么真阿妹没事,要么真阿妹已经被害死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自己都没有再去过问的必要。 但事实证明,你有时候不能以太过理性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还活着,但跟中了邪一样,只能睁着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远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脸羞红,低下了头。 还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释说,阿爷这些日子已经用了各种方法,却都没能让阿妹清醒。 这通解释,让文秀山更难堪了。 李追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老者不早点喊自己? 他们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这种愚蠢行为的深层逻辑,他倒是知道老者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觉得再请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来救醒阿妹,在老者看来,这是面子问题。 要不是他一次次尝试都失败了,且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拉下脸亲自登门来请自己。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阿妹的情况,阿妹身上没邪祟气息,她没中邪,也没被施蛊,更没被下咒。 她是惊吓过度,导致了自我内心封闭。 也就是俗称的……吓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仪式操作,都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李追远让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安静的房间,他和阿妹独处,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闭的内心。 半个小时后,阿妹的哭声传出。 心扉打开,那晚的恐惧得以宣泄,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请李追远留下来吃饭,好再次表示感谢,李追远拒绝了。 问题解决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书友离开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远又顺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赵君庙。 原本破开的石碑又被大石头掩埋了回去,这应该是赵毅做的。 因为崔昊和李仁没那份心,更没那个力气。 李追远在破庙里坐着,吹着风,看了会儿蓝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时,他也会试着想象,当初的赵无恙,是否在镇压老变婆后,也曾这般坐在这里。 离开前,少年象征性地给破庙里拔了一些新长出来的野草。 林书友爬上破庙顶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庙屋顶又弄塌了一角。 “小远哥,我……” “没事,龙王不会在意。” 这座庙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遥望震慑被封印的老变婆,而不是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楼隔壁,碰见了从大姐出租房里头走出来的谭文彬。 谭文彬扭着脖子伸着懒腰,一脸的轻松惬意。 牌子上写着“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过,谭文彬是唯一一个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艺很糙,毕竟人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专业人士。 但谭文彬现在却挺契合这种糙的技术,每次拔好罐,人家顶多里头带点水雾,能出点儿水滴都算湿气极重的了,谭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头能淌出水。 他那已经不是湿气重,而是阴气重了。 那俩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现在消化不良,连带着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远提议过,他可以用阵法削去部分怨念,缓解谭文彬的痛苦。 谭文彬犹豫再三后,还是拒绝了。 他说俩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次能吃顿饱饭,也着实不容易。 谭文彬在门口刚点起一根烟,里头的一位大姐就撩着头发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膏药。 说这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贴了很有用。 谭文彬作势要掏钱,被大姐打了两下,俩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个大姐出来,嘴里也叼着烟,同时将一块刚织好的围巾递给谭文彬。 围巾不长,花样也不多,但针脚很密。 谭文彬直接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知道谭文彬要走了,俩大姐送给谭文彬的礼物。 俩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为娼,就是特意跑过来,纯赚一笔走人,靠劳动挣钱,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晓得她们出来做啥。 回到土楼后,谭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润生去哪儿了?” 李追远:“他们和我说过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谭文彬:“萌萌还想继续去抓虫子?” 李追远摇摇头。 虽然是阴萌来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阴萌想去。 …… 润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阴萌:“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下来。” 俩人一路前行,来到了最深处的赵君庙主庙内。 这里地面,竖插着密密麻麻的水晶,到处都是撞击痕迹。 阴萌感慨道:“小远哥当初在这里,也着实不容易。” 感慨完后,阴萌的注意力就在这些水晶上,她尝试用手去触摸,却发现这水晶已经内部变质了,触碰后化作了粉尘脱落。 不仅是因为水电站那里的工程导致这儿的风水发生了变化,也是因为老变婆本身,也是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条件之一。 阴萌感到有些可惜。 润生走到老变婆的断头尸体面前,尸体还在,但因为“男孩”出生时,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机,等于被回锅炖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渣子,已经没有味道了。 阴萌问道:“要不是我帮你去开口跟小远哥说要下来,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 润生:“嗯。” 阴萌:“是不想让小远哥知道你吃这些的事?其实,小远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润生:“小远聪明,肯定知道。” 阴萌耸了耸肩,她倒是能理解润生的这种拧巴。 一方面对这些东西强烈渴望,几乎是他的一种本能。 甚至可以说,每顿饭必配的香,也是“那种东西”的替代品。 但他总会不自觉地在小远面前抑制住这种冲动,不想破坏自己在小远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飞灰了,尸骨无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体,看着其和小远近乎一样的面容,润生还真下不了口。 阴萌又开口道:“要是那赵毅先来,老变婆会不会选赵毅当模版生孩子?” 润生:“应该会。” 阴萌叹了口气:“那应该就会更容易些。” 润生:“确实。” 在祭坛上重新蹲下,润生低头,看着面前的蛊童干尸。 他将干尸拿起来,像是举起了一只体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头很硬很结实。 润生咽了口唾沫。 阴萌提醒道:“他是蛊童,凡是带蛊的东西,都有毒。” 润生:“可是,他很香。” 阴萌:“那你吃吧。” 润生张开嘴,将要咬下去时,却又收嘴停住了。 阴萌:“怎么了?” 润生:“你出去一下。” 阴萌:“得,现在不仅需要注意在小远哥面前的形象了,还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习惯一个人时吃这个。” “行行行,我在外头等你。” 阴萌走到外头,那里是一大滩正在腐烂的碎肉块。 抬手向前一甩,蛊虫飞出,落在碎尸块中,转了几圈后,蛊虫又跑了回来,顺着阴萌的裤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阴萌掌心。 阴萌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它,把它弹翻过去。 笑骂道: “你这嘴,倒是变挑了。” 等了许久,终于,润生走出来了。 阴萌转身看过去,发现润生不仅双目通红,脸上的神情也在平静和狰狞间,不断交替。 她早就说过,吃蛊童,会有问题。 现在,问题出现了。 阴萌:“早知道,应该让小远哥过来把关一下的。” 润生:“小远不想把我变成那个样子。” 阴萌:“那不对么?” 润生看着外头的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烂碎尸块道:“我要是能再强一点,当时就能解决了它们后,进去帮小远了。” 阴萌不说话了。 润生坐了下来:“你等我会儿,我需要缓一下。” 阴萌:“好。” 润生闭上眼。 周身气门不断闭合开启,但这次吹散出来的气浪里,却带着淡淡的毒素。 阴萌手中的蛊虫发出了警告,两个长触须不停交织。 将蛊虫收起后,阴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润生从地上站起身,睁开眼,这次,他的眼睛全红了。 阴萌:“你彻底中毒了。” 润生不说话。 阴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远哥骂了。” 润生还是不说话。 阴萌:“你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我意识么?” 说着,阴萌开始往外走,同时对润生招手。 润生迈开步子,开始前进。 “呼……” 阴萌舒了口气,还能走就好,不管出现再大的问题,回到土楼,小远哥应该都有方法解决。 就这样,阴萌在前面带路,润生在后面跟着。 “以后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时,你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到这话,双目通红且面无表情的润生,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台处,阴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润生不走了,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阴萌关心地问道。 润生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蚀变色的附着,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软质地。 是一块金子。 白鹤童子曾在这里斩杀过两头死倒,那两头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贵人一样,下葬时也是穿金戴银。 死倒死后,化作脓水,将这些珠光宝气给腐蚀掩盖,但还是能找到些许遗落。 润生将手中的这块金子递给阴萌。 阴萌伸手接了过来。 再抬头,看向润生的眼睛,发现红色已经褪去,他已恢复了正常。 阴萌:“你没事了?” 润生:“嗯,吃饱了。” …… “我说,你们俩是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么?” 谭文彬看着阴萌递给自己的袋子,里头都是些金银。 虽然色泽不好看,但重新熔炼一下,分量也是不轻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团队里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战利品,先交给谭文彬来处理。 谭文彬会把这些进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适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当作己方花销。 也就是……洗钱。 谭文彬:“这些都是历史上当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头捐县里学校吧。” 阴萌:“你看着办,能落多少。” 谭文彬:“够你逛好几次街了。” 阴萌满意地点头:“那就行。” 逛街需要钱,但不能太有钱,要不然就会失去逛街本身的乐趣。 至少,阴萌是这么认为的。 谭文彬有些苦笑地挠挠头:“得亏都是以各种方式和名义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义账户去捐,以后被扒出来,还不得上新闻,感动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这点志气?” 谭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带我买股票吧,我把我爸妈和我对象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出来投进去?” 薛亮亮知道谭文彬是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些证明。 是包括实习证明在内的一系列各种文件,都盖好了章,里头还有些津贴补助。 不过,众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结束日期却开到后俩月。 谭文彬调侃道:“亮亮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当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单位的车载着他们出来玩,都是自己加满油还回去,他可不会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摇摇头:“算是潜规则了,外派工作苦,没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样,有副业收入。” 晚上,施工队搞了个内部小聚餐,欢送薛亮亮团队。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默认是那位来自贵阳的高僧功劳,当然,高僧是薛亮亮请来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谭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楼,他去给隔壁俩大姐送了回礼,一人一个红包,喊了一声后,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了。 翌日清晨,拒绝了施工队里的工程车,众人还是选择坐冉大成的拖拉机去县里。 途中,路过一处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着三角裤在那里跳水玩。 这是平原孩子梦里都做不出的游戏娱乐。 瀑布这种东西,到底还是太过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远摇摇头。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远:“等南通跨江大桥建起来,你就能尽情跳水了,大桥比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转而道:“这次出来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带你们在贵州好好玩一玩?” 这次出来确实辛苦了,先杀邪祟,再养伤,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门解决邪祟就即刻返程,确实没这次拖得这么久过。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远拒绝的样子,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小远直接点头道: “同意。” 薛亮亮:“我开玩笑的。” 众人先去了县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会的机场。 当下,坐飞机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还只是电视里看到的画面。 这也是薛亮亮过去能够频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离开,还能不在乎火车票报销,自己给自己买飞机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时间,用来跳江。 这也算是,跟着亮亮哥一起出门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连飞机在上海落地后,机场外的包车,也是薛亮亮提前打电话预约好的,这一套流程,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可即使如此,坐在车上后,薛亮亮还是觉得不满意: “交通还是不够发达啊,以后等基础设施建设好了,往返哪个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腾。” 谭文彬:“那就等以后呗。”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们也就老了。” 刚进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车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谭文彬询问他是否会去李大爷家,薛亮亮说没特殊情况,他就不去了,让谭文彬帮自己给李大爷问好。 众人继续坐着这辆车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李追远,将目光看向车窗外,根据车速,计算到家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在湖底,面对那个“八岁的自己”时,自己能如此快地从病情复发中清醒过来,也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类比于正常人,自己依旧是情感缺失,但比较曾经的自己,已经是感情丰富。 到家了,沿着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爷家的新宽敞路,看见二楼露台上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时,李追远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谭文彬拿出自己写好的笔记,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写写画画,提前润色给柳老太太准备的故事了。 为此,他还特意向小远哥做了些请教,这次引经据典,听起来应该会比过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斋了,带着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实,带一个熊善去坐斋就已经很夸张了,他还带去了秦叔。 这配置,别说去办丧事,就是去给一个江湖门派办集体葬礼都绰绰有余。 第二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儿,石港镇上一个老华侨,落叶归根,要大办特办。 这是真回国投资的南洋华侨,不是丁大林那种挂羊头卖狗肉。 人儿子舍得花钱撑场面,李三江这次不仅继续带着熊善和秦叔,还给润生、谭文彬、林书友也点了将,等于是把李追远的龙王团队给带了过去。 秦叔早就习惯了,早年他住在这里时,就一直干这个。 谭文彬他们也乐得配合李大爷,喜欢跟着他出去玩儿。 家里头,倒是因此安静了不少。 李追远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画画,画累了后,俩人再走到露台藤椅上坐着边下棋边看风景。 柳玉梅坐在楼下喝着茶,不时抬头看着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饴弄孙的快乐,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刘姨在准备晚饭前,就揣着瓜子,依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楼上的那俩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过去后,江面上也会复归于一段平静。 李追远对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诚然,自己因为点灯突然,走江时身上的配置,远远比不过赵毅。 但老太太,却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围感,又给描摹了回去。 她已经在竭尽自己所能,把能给的,都给自己了。 晚饭后,李追远走入东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蜡烛,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崭新的牌位。 李追远在椅子上坐下,与供桌上的牌位对视。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欢坐在这里,与牌位们聊天说话。 李追远无话可说。 阿璃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她在等少年对视结束后,好上去选牌位当原材料。 终于,李追远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选祖宗。 然后,李追远陪着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视的对象,刨成了木花卷儿。 农村里晚饭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学回来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学在家里吃完饭后,都会带着作业,来李三江家里写。 她想找阿璃玩。 虽然,大部分时候,阿璃都是自己画画、做手工和坐在露台上看风景,不会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做完作业后,她也会帮研磨洗笔,阿璃做手工后,她还会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陪着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起发呆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偷偷发笑。 做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目时,她只需要面露苦涩挠挠头,阿璃就会拿起笔,帮她把过程和答案写上去。 以前李追远帮谭文彬补习备战高考时,阿璃也在旁边看着。 入夜了,李三江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 李三江牵头,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来,太爷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觉前,李追远照例会和太爷面对面地坐一会儿,不过太爷喝醉时除外。 给太爷盖好被子后,李追远回到自己卧室,提笔写起了《追远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从阿璃梦里抽的,而且后来还发现牵扯进了赵毅团队。 他不得不重新将这一新规则样式给纳入进去。 虽说亲力亲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时也得考虑风险对冲。 这次是赵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没什么事,但要是换做那种愣头青呢? 能被算计的是聪明人,那些头铁的憨货反而百毒不侵。 伴随着以后浪花难度加大,像这种的合作模式,出现的频率必然也会提高,得提前整备出一个方案。 看了看时间,放下了笔,关上台灯。 上床前,李追远走过画桌,看见了阿璃还未完成的那幅画。 这次,阿璃在听完自己的讲述后,对画卷的格局进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画,分为了五个场景,分别对应着林书友、阴萌、谭文彬、润生和自己。 这是他们,第一次入画。 不过,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这样画的话,就可以压缩李追远的画面,只需画出李追远和大肚子老变婆对峙的场景,而不用去细究,把那个“八岁的男孩”给画进去。 在阿璃的设想里,这画本框是用来以后一起翻阅欣赏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这一页时,都会皱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过分早了,李追远端着脸盆出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走上来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盖过了初晨的阳光,却又被女孩本身给又盖了回去。 李追远:“今天要去钓鱼的。” 阿璃眨了眨眼,转身,走下了楼梯。 很快,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脏了就脏了嘛。” 她给孙女订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欢钟意的,孙女会多穿几次,比如曾经的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来。 倒不是阿璃不穿旧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欢设计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设计就没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这方面,有点完美主义者情节,孙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对应的配饰和发髻。 换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换一遍重头来。 李追远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东屋。 柳玉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远接过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给阿璃梳起了头。 柳玉梅则去找新的配饰。 白裙换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过早饭后,李追远就和阿璃去钓鱼了。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以《秦氏观蛟法》,观察河面鱼群密集程度,然后选取了一个最合适的钓点。 要是还觉得上鱼速度不够快,李追远还能以《柳氏望气诀》,伸手对着身前挥舞,改变这一块区域的风水格局,把水下的鱼群牵引过来。 风水大师和钓鱼爱好者,要是看到这一幕,怕是都会呕血。 鱼,钓得太多了。 李追远又放生了很多条,然后提着够一家人喝一顿鱼汤的分量,与阿璃一起回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李维汉站在那里。 “小远侯,这是你妈妈给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妈妈还是记挂着你的。” 自从改户口本的事情发生后,李三江把李兰打入了其“哥哥们”的同等行列。 李维汉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兰的。 但老人,总是喜欢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图一个表面。 李追远接过信封,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兰会给自己来信。 李维汉又递来了钱:“这是你妈妈给你的。” 李追远推回了这笔钱。 “爷爷,太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 “我不会为这个事去骗太爷。” “唉,好吧。” 李维汉知道,孩子还是恨他的妈妈。 李兰比自己的那些伯伯们好的地方在于,李兰不啃老,每个月的赡养费以及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会准时邮寄到。 李追远在南通上学后,就包括了学费和生活费。 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李兰也会定期给自己打钱。 但李三江不准李追远拿这笔钱,李追远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来,那些个白眼狼伯伯们,啃老归啃老,可好歹还有个热络场面话,至少嘴上说得好听;这李兰,钱倒是给得不少,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人情味。 要是伢儿真缺衣少食差钱上学,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妈妈的好,可他有这个条件供伢儿,不花她的钱,以后伢儿瞪他妈时,也能有份底气,努力搞钱,解决基础吃喝后,不就图的这个顺心意么! 等李维汉走后,李追远拆开了李兰的信。 信里没有字,而是一幅折叠起来的印刷画。 将画展开,是一角的山水,像是从某张年画上裁下来的。 但右下角的标注还在……美丽集安。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这是基于他们母子,彼此对对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远从未去过集安,对这个美丽的边境小城市,他所能牵扯到的关键词,目前就两个。 一个,那里是竹简记载的,九个秘境坐标之一。 另一个,则是罗工。 罗工年轻时,曾参与过一项保密级别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触到过古代高句丽的魅影。 李兰知道自己和罗工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是在提前给自己透露? 李追远没再继续执着于这封信,因为他清楚,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在第二天就来了,而且是本人亲自带来的。 几辆公务车,驶进思源村,驶上了李三江家的坝子。 这场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 罗工亲自来了,离开学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来到这里时,会有当地领导陪同。 薛亮亮也在车里面,下车后,他对李追远笑了笑,像是一条被逮住的偷懒小鱼。 “小远,上车。” 李追远被罗工喊上了车。 罗工又看向旁边站着的谭文彬。 “谭……谭同学,你也上车。” “哎,好。” 李追远提醒道:“老师,那位林书友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同班,一起参与过实习。” “嗯,让他也上车。” 林书友也因此得以上车。 罗工是来这里开会的,但开会途中,他接到了一个通知,这个通知,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场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车来到市区,一起吃了公餐,等罗工下午的会开完后,他在酒店 罗工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来,罗工心里有事,不过,只有李追远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罗工现在的心情,当年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员,受权限制约,对那件令他铭记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现在,以他当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参与这件事,那萦绕在心底的谜团,就将得到解开的机会。 那里,可是罗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消退,反而会越来越明亮,打上更多滤镜的美感。 罗工将烟头掐灭,清了清嗓子,眼眸深处流露出追忆,随后,化作了一抹坚定,他用一种既忐忑又激动地语调说道: “上头决定,重启集安572人防工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茶会结束,走出酒店。 薛亮亮往花坛边一坐,拿出烟盒给谭文彬分了一根。 谭文彬接过烟后,掏出火机,先帮薛亮亮点了,同时笑着说道: “恭喜啊,亮哥。” 薛亮亮用叹息,顺出一口烟圈。 大项目从宣布启动到正式动工,中间往往要间隔挺长一段时间。 曾出过问题的封闭项目重启,会比从头开始,更费时费力,更何况572工程在历史上封闭过两次,而且次次都发生了比较严重诡异的意外事件。 因此,它再次动工所需要的准备时间,只会更长。 而罗工在其中所负责的部分,就如之前高邮湖龙吸水事件时那般,带着团队提供己方专业的技术支持。 其它部分的负责团队,也需要准备和归置。 按罗工的估计,这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作为提前预定好的该项目的某方面负责人之一,罗工现如今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 一是重启该项目的通知; 二是提前组建项目团队。 特殊项目有着极高的保密要求,但这里的保密并不意味着所有参与该项目的人,都必须与世隔绝。 能接触项目核心的顶尖负责人自然有着他们相对应的特殊标准,不过下方负责大量具体细分工作的人员,则不用那般严苛,甚至,会显得较为放松。 毕竟,只要任务责任细分得够具体,哪怕是参与该项目的一线人员,也只能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新项目团队的人选,被要求在大学里找。 一是将已步入工作岗位的人员聚拢起来进行培训和待命,既不现实,也不划算,且影响不可控。 二是考虑到相关人才的培养建设,与其把老家伙重新召集起来,不如直接开始人才梯队建设。 谭文彬对薛亮亮发出恭喜的原因是,罗工把新团队的组建工作,交给了薛亮亮。 就像年轻的士兵渴望战争来建立功勋。 因为特殊时期,晋升渠道将会变得更为宽敞。 薛亮亮这两年一直在熬资历,哪怕他这资历熬得很顺利,却依旧得走一下这个流程。 现在,他的这一流程被大大缩短了,获得了一步跃迁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的能力得过硬,扛得住考验,否则就会德不配位,摔得很惨。 薛亮亮此时心里倒是没有获得如此宝贵机会的喜悦和激动,也没有多么忐忑和不安。 他只是知道,负责新工作后,他“回家”的频率不得不大大降低。 以前,他到处跑,一个接一个项目地跟着,看似很累,但工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回南通的机会很多。 而一旦新工作开启,从筛选、考核、培养、实习、锻炼等等这些,都需要他来亲自负责。 没责任心的,可以很悠闲,可要是有责任心,那几乎就意味着短期内近乎无限的工作内容。 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再想抓机会回南通,就得承担内心的道德负罪感。 “亮哥,这是好事,我相信,嫂子也是会支持你的。” 谭文彬拍了拍薛亮亮的肩膀,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但这会儿,也就只能说说屁话了。 薛亮亮点点头:“我要启程回金陵了,团队规模初定三十人,要是只是三个人,就好了。” 三个人,正好眼前仨,小远、彬彬和林书友。 薛亮亮相信,整个海河大学,没比眼前仨更专业的学生了。 李追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说。” 薛亮亮笑了笑:“当然,我怎么会客气。” 说完,薛亮亮摆摆手,走到路边,坐上了那辆停在那里等客的出租车。 李追远清楚,亮亮哥应该是要在离开南通前,再去跳一次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亮亮都不会再回这里了。 李追远:“我们也回去吧。” 林书友去路边新拦了一辆车。 回去的路上,李追远再次在心底思忖着时间,只是这次不是计算着到家的时间。 在地宫 技术复原后,找京里家属院的老教授们帮自己破译,得到了九大坐标。 这九大坐标散落各处,分别是: 白山黑水、彩云之南、塞北草原、瀚海沙漠、十万大山、千岛之湖、天府盆地、高原冰川,最后一处,则在海里。 其中,有三处,李追远已经有了具体猜测。 天府盆地,指的应该是丰都鬼城。 白山黑水,指的应该是集安的那座高句丽墓。 海里的那个坐标,应该是那只大海龟所在的位置。 刚得到这九大坐标时,李追远还觉得这些距离自己很遥远。 可当罗工当着自己的面宣布572人防工程将要重启时,少年忽然意识到,该来的……它终究是要来了。 他不知道这九个秘境,自己是否都需要趟一遍,但目前已知的三个,都和自己有了很直接的联系。 所以,在很早开始,江水就已经给自己,出好了最后的大题,这叫什么……九省联考? 到家后,李追远没急着先回太爷家,而是与彬彬和阿友知会了一声后,他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大胡子家。 大胡子家坝子上,萧莺莺正在做着纸扎。 看见少年来了,萧莺莺先抬头看了看,见少年没往坝子上走,她就又低下头继续做事。 李追远径直走向桃林。 桃林深处,扎着一圈小篱笆,篱笆内铺满了桃花,笨笨躺在里头自顾自地玩耍。 看见李追远后,笨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李追远在旁边选了一棵桃树,后背倚靠着它坐下。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接近黄昏。 期间,有两次特殊的风旋儿在桃林里掀起,李追远注意到了,但没有走阴。 伸了个懒腰,李追远站起身,走出桃林,回家。 有一股更大的风,在桃林里吹起,带来“呼呼”的声音。 萧莺莺放下纸扎,走下坝子,进入桃林,将笨笨抱起。 笨笨伸着手,企图去抓住面前大肆飞舞的桃花,小孩子不觉得害怕,不管遇到了什么,都觉得有趣。 萧莺莺则知道,那位,现在很生气。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是和那少年聊了什么导致的? 萧莺莺不知道的是,它生气的原因是,那少年压根没和它聊天,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了一片拿来静心的桃林。 …… “汪!汪!汪。” 小黑对着润生狂吠。 以前在大学里时,小黑都是和润生睡一个房间,平日里也是由润生喂养,一人一狗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好。 可自打这次从贵州回来后,润生再想去给它喂食时,每次刚一靠近,小黑就马上站起身,对润生进行极不友好地驱离。 这放在过去,几乎是无法想像的事。 并不仅仅意味着人狗关系的破裂,而是小黑一向惫懒,用李三江的话来说,就是用这狗看门,贼进屋把家里搬空了,它都只会怪贼的动静闹太大,吵到了它睡觉。 自小到大,小黑叫的次数都很少,最开始一度以为这是一只不会叫的哑狗。 “好了,你让让,我来喂吧。” 阴萌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接过润生手里的汤盆,把药羹递送到小黑面前。 小黑不再叫唤,低头开始吃补药。 但吃的时候,依旧用眼神时刻提防着,生怕润生会靠近。 阴萌:“你吃了那个蛊童,身上气息杂了,它怕你。” 润生:“它不是怕我。” 阴萌:“那是什么?” 润生:“它以为我被另一个人占据了。” “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它在想我。” 润生再次走近,小黑不再喝补药,再次对着润生狂吠。 这次,润生没像前几天那样退开,而是一个加速,来到小黑面前。 “汪!” 小黑朝着润生扑了过去,张嘴欲咬。 五黑犬,本就是阳气充沛之兽,再加上自家的这条狗从小以补药喂养,哪怕平日里懒洋洋的,但骨子里的凶性,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润生抬起手挡在身前,小黑咬住了润生的手腕,咬住后就不松口,哪怕狗躯被润生吊在空中。 不过,润生不仅没甩开它,反而蹲坐了下来,无视了被狗咬的疼痛,将小黑放在了自己膝上。 小黑喉咙里还在发出着低吼,手腕伤口处,润生的鲜血也在流出,浸红了小黑的白牙。 润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黑的狗头。 阴萌担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化那个东西?” 润生摇摇头:“要是消化掉了,不就是白吃了?” 阴萌手指着润生:“你难道在故意留着它!” 润生没回答,算是默认。 “润生,你知不知道在体内留着这种东西,有多危险?” “我只知道,我也会因此变得更危险。”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都是疯子。” 阴萌这是把谭文彬和林书友也都打入此列。 谭文彬到现在,整个人还阴沉沉的,却还是不愿意被小远哥调理。 林书友则是整天琢磨着如何透支榨取身体潜力,好延长白鹤童子的降临时间。 一浪一浪地过去,大家对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不重视了,都有种反正命是捡回来的感觉,捡得多了,也就不再那么珍惜。 润生看着阴萌,没有说话。 其实,所有人里,最像疯子的人,应该是她。 阴萌在旁边蹲下,掌心摊开,那只蛊虫窜出,像是个随叫随到的玩具,被她当作核桃一样盘着玩。 “你说,我要不要给它也取个名字?” 润生:“不用取。” “为什么?” “没取名字,死了就不心疼。” 阴萌怔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有道理。” 掌心中的蛊虫,一下子爬得更快了。 时间,慢慢流逝。 小黑咬了很久,润生也摸了它很久。 渐渐的,小黑眼里的怒火敛去,它也慢慢松开口,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润生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它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被夺取身体。 润生将先前那才喝去半盆的补药端起来,送到小黑面前,小黑把补药喝完,罕见地舔了舔盘子。 搁以往,它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会做出这个举动的。 润生指了指狗窝。 小黑转身,走了进去,躺下,开始入睡。 今儿个喊了那么多声,还咬了人,对它而言,算是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大消耗了,得好好休息补回元气。 阴萌:“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小黑身上干净着,我用井水冲冲就好。” 润生走到井边,打水后冲洗伤口。 外头的红色鲜血被冲干净后,可以看见狗咬出的血槽,里头泛着焦黑色。 这是五黑犬的体质与自己体内的气息相冲导致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体内的邪煞气息很重。 润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远画的符,贴在了伤口处,符纸没完全变黑,却变灰了。 指尖抚摸着伤口,润生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去麻烦一下小远了。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什么怪胎,反正小时候自己因为吃香的习惯,被村里同龄人喊“怪胎”喊习惯了。 他在意的是,要是自己身上的这些气息太重,会引起误会,从而影响到小远的下一次走江。 恰好这时,李追远从大胡子家回来了。 “小远。” “润生哥?” 润生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腕,李追远看了一眼后,微笑道:“润生哥,你去工坊那里等我。” “好。” 润生走向屋后。 李追远则准备上楼,途中遇到了阴萌。 “小远哥,润生他……” “没事,我有办法。” 阴萌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对了,彬彬和阿友呢?” “他们俩下午回来后,被李大爷喊去收桌椅去了。” 李追远忽然觉得,早知道把他俩一起带去桃林那里坐坐了,要不然就不会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自家太爷套上缰绳去拉磨。 其实,李追远清楚自己同伴们的想法。 早先,他们的发展路径都是由自己亲自设计的。 但现在,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虽然,有些时候,连李追远都觉得他们这样搞很危险,却又没办法去开口阻拦他们。 没人愿意当团队的拖油瓶,都想着在走江时,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而且,这里除了团队利益外,还有着自身发展需求。 他们是人,不是自己眼里的工具,有时候自己认为最好的,反而不是最适合他们的。 来到二楼,走入自己房间,阿璃正在里面画画。 这幅画,已经完成了林书友和阴萌部分,正在画谭文彬部分。 李追远看了看房间里还剩下的半块牌位,这量,不够啊。 阿璃放下画笔,准备出门,她知道了少年的意思。 二人之间的默契度,早就到了不用说话只需眼神的地步,嗯,阿璃也不会说话。 可就算阿璃拿牌位当材料,已经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事,但李追远还是不好意思一个眼神就让阿璃去这么做。 这次是自己直接所需,理所应当,得自己开口说话。 人呐,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不能揣着故意装糊涂。 他牵着阿璃的手,走下楼,来到东屋。 柳玉梅在屋里,手拿毛笔做着衣服设计,旁边有一幅是阿璃的,她手里正画的,则是少年男装。 刘姨刚从库房里,抱着牌位进来,此刻正在对缺货的祖宗进行补货。 恰好这时,两位年轻的顾客进了店。 柳玉梅有些意外道:“这是?” 李追远对柳玉梅道:“柳奶奶。” 随即,少年目光看了看供桌上的牌位。 虽说这进货进得急了点,但柳玉梅早就习惯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助。 李追远走到供桌前,对供桌上的牌位行礼: “晚辈侍者润生身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制作木钉以镇压,还请诸位前辈相助!” 说这些话时,李追远声音压得很低。 柳玉梅在少年开口说话时,忽地心中升起警兆,就立刻屏蔽掉了自己的感知。 刘姨站在旁边,还想着欣赏俩孩子挑选呢,谁知听到这话后,喉咙当即一甜。 这是第一次,嗑瓜子嗑出了血! 刘姨的反应,让李追远也感到疑惑。 刘姨忙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见少年说好了,阿璃就开始给自己祖宗翻牌子。 她知道润生身上有十六道气门,所以需要十六根大木钉。 只是,牌位毕竟有它的固定造型,底座粗,上面窄。 以往拿来刨木花卷儿,已经算是利用效率最大化的了。 但这次,一个牌位只能做一根大木钉,其余部分都是废料,所以这次,阿璃选了十六个牌位。 她一个人拿不下,李追远在旁边接着。 从早期陪女孩一起吃饭时,李追远就知道,女孩一直都有着强迫症,因此她每次选牌位时,都会把旧的先选走。 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没哪个祖宗会被着重“虐待”,也没哪个祖宗能得到女孩的优待。 等俩人抱着牌位出去后,柳玉梅看着队伍变得稀疏的牌位,目露思索。 刘姨抽出一条帕子,将嘴里的鲜血吐出,她有些不敢置信道:“主母,为什么会这样?” 柳玉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孩子身上的因果禁忌,忽然变得更重了,重得我都感到忌惮。” 刘姨:“阿力以前可不这样。” 屋外,刚送完纸扎回来的秦叔,正按照以往习惯,往东屋来一趟进行通禀。 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他就打算收脚,去地里看看有没有活儿可以干。 但在这里,他没办法直接弹起离开,以普通人的步速移动,肯定没声音快。 柳玉梅:“阿力的走江,不具备什么参考性。” 没有想象中难受,秦叔觉得自己习惯了,他拿起了锄头。 刘姨:“那……” 柳玉梅:“走江成功的,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在走江过程中,也没有这么早出现像小远这般的情况。 我们家小远,确实是太特殊了,像是得到了江水更多的……” 柳玉梅想说“关照”,可无论如何,这个词,她都说不出口。 这哪里来的什么关照? 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柳玉梅看向刘姨,问道:“你还好吧?” “无碍。” “嗯。”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笑道,“对了,以后牌位订做时,各种珍稀材料,多整一点。” “主母,您的意思是。” 涉及祖宗牌位,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 “我的意思是,一套牌位里,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 “我知道了。” “另外,款式上,也可以丰富一点。” “款式?” “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 “不同规格,放在一套里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辈分高的,你做大点,辈分低的,你做纤细点,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 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 “明白。” 柳玉梅一拍额头,自责道:“唉,我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供奉牌位,理所应当;阿璃作为家里人,取用更换牌位,也是理所应当;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很特殊。 呵,现在看来,这帮家伙没灵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这里,就相当于断了因果。” 刘姨恍然:“主母,我明白了。” 小远走江突然,祖宅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 现在,祖宗牌位……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 因此,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 柳玉梅:“那个,还可以在牌位上镶……算了,过犹不及,你自己把好关,牌位,终究得有个牌位样,可以奢侈,但不能太离谱。” “您放心,我明白。” “去准备吧。” “是。” 等刘姨出去后,柳玉梅坐回椅子,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 比如一些珠子、符文,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用剑的,看书的,看画的,都给配上。 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先前就出现的警兆,再度浮现。 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 一旦出格了,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么区别了。 柳玉梅拿起画笔,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 她时常怄悔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 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龙王家,有这个底蕴。 但小远没有。 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且能驾驭得了的,都随便他挑。 可偏偏,入门即开启走江,她没了这个机会。 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 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 这东西,刚见面时,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但这孩子坚决不收。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没入门前,就算自己想送,这孩子也不会要的。 画着画着,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自嘲道: “你们也没想到吧,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 …… 十六个牌位,被抱进了小工坊。 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 阿璃熟门熟路地,拿起墨笔,给牌位进行勾画。 然后拿出工具,开始取材雕刻。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 润生想帮忙,可这种精细活儿,他插不上手,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 木钉子不难做,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所以并不费时。 高端的牌位,哪怕就原汁原味,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 “噗哧!”“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和阿璃一人一瓶,喝了起来。 “阿璃,你去休息吧。”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 普通的饮料罐子,她不会再收集了,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 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她还是想要的。 李追远只能抬起头,把余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 阿璃接过罐子,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离开了工坊。 “润生哥,你把衣服脱了吧。” “好。” 润生把衣服脱了。 曾经,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传授《秦氏观蛟法》炼体之术。 现如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 但今天,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 李追远拿起木钉,又拿起锤子,对着气门位置,开始钉钉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全是润生的血。 好在,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等钉子钉进去后,润生就会收缩肌肉,自己止血。 润生没觉得痛,甚至都没皱眉,他只是有些歉然道:“小远,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 “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只是一个催化剂,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哪怕不是在战斗,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 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他的本性特征不会得到激发,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 可偏偏,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一次次战斗,一次次重伤,一次次气门全开,将他的真实一面,催生了出来。 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目光低下。 这是第一次,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不是人。 虽然,这一事实,他早已清楚。 哪个正常人,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哪个正常人,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 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 “真好,我们哥俩都不是人,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 润生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 但在微笑中,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体内所产生的痛苦。 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对少年而言,是最刺耳的话,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主动讲了出来,拿它开玩笑。 “小远。” 只是一声呼唤,再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也不用说了。 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二人现在都不记得。 在梦中,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润生依旧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对小远发动攻击。 这事,忘了也就忘了,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反正都摆在心底。 “好了,润生哥,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秦氏观蛟法》,按照我的吩咐节奏,我叫你快你就快,叫你停你就停,叫你逆行……你就逆行。” “好。” 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但对《秦氏观蛟法》的理解,就是秦叔,都比不过自己。 在他的指挥下,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 “额……额……额……” 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暂停一下。” 李追远抬手示意,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 “好了,现在外面听不到了,继续。” “啊!!!!!!” 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 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 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给强行磨碎。 落于现实中,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 此中痛苦,远超刮骨疗毒。 不过,润生都承受了过来。 “好了,可以了。” “呼……呼……” 润生喘着气,抬起头,他眼眸里的光泽,变得更加深邃。 原本的大块肌肉,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却比之先前,有点抽条了。 从气质上看,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 “兽性”转化为人性,不仅不会变虚弱,反而会变得更强大,因为只有人,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合理使用力量。 气质上的变化,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已经真正入门。 虽然,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 可真就被他,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小黑再咬他,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符纸没变化。 “润生哥,辛苦了。” 润生摇摇头,然后看着李追远,说道: “小远。” “嗯?” “我们一起做人,好不好?” …… 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 “咋咧,地上这么多血,家里杀猪啦?” 润生挠挠头,说道:“李大爷,我弄的。” “你弄的?你生产大出血?” 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走出来准备洗手,听到外头的对话,少年直接说道: “太爷,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被我不小心打翻了,润生哥在帮我收拾。” 李三江:“翻了就翻了嘛,多大点事,我就不爱吃血旺,容易上火。” 李追远在井边蹲下,洗手。 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按压几下就好,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白天井口干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 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疑惑道:“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 “没有吧?” “不对,确实瘦了点。”李三江走近,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记住多吃点饭,把肉养回去。” “好嘞,李大爷。”润生笑着回应,吃饭,他在行的。 李三江看向李追远:“那个,小远侯,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太爷。” 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李追远擦了擦手后,跟着李三江进了屋。 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 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 “小远侯,你看看这是啥。” “太爷,你去摸奖了?” 这些年,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 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如赶集般热闹。 刮出的废奖券,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 “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太爷我这是捡的。” “捡的?” “对,你看看。”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写着“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 “嘿嘿,你看看,太爷我这运气咋样?我听壮壮说,你们现在忙实习,不用再去学校了,现在也没啥事,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 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么?” “太爷,我不想回京里,我在这里住着很好。” “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这不是包旅游么,不去白不去。” “可是,去不了呀,太爷。”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已经过日期了,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 “过期了?已经有人中过了?” “嗯。” 一般这种大奖,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自己上台领奖的,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 “嘶,这不白高兴一场么,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 “太爷,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我带你去旅游旅游。” 去京里旅游,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 “费那个钱干啥,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我不去,不去不去!” “太爷,我存了不少钱了,够带你……” “你存的那点钱哪够,你娶媳妇儿了么?你生娃了么?你去市区里买房了么?” 李追远眨了眨眼,他才多大啊。 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事,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现在生意好,让太爷再存存,管够的,管够的。” “好的,太爷。” 少年知道,给自己挣钱存钱,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吃晚饭啦!” 楼下,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 “去,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 “嗯。” 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 “怎么就过期了呢?” 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 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 但原本没有的心思,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反而被勾引出来了。 “要不,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 …… 深夜。 西屋。 阴萌现在住在这里。 此时,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这里头,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 其中三分之一的毒,她清楚毒效,还有三分之二的毒,天知道。 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 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 阴萌就依靠这一点,来摸索毒药的配置。 又配出了一副毒药,放入特制罩子中。 黑须快速摇动,很是起劲。 再配出一副毒药。 黑须摇动出了残影。 阴萌点点头,尝试把这两副毒药,按照唯心比例,参杂到了一起。 黑须不动了。 阴萌面露疑惑。 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 阴萌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 摊开手,蛊虫失去了反应。 阴萌扭过头,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 下一刻, 只听得一声, “噗通!” 阴萌脑袋磕在床上,被自己毒昏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晨,李追远睁开眼。 这世上,很难有比一夜好眠醒来时,更让人感到美好惬意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醒来后睁眼,侧过头。 早上的太阳虽还未升起,却已经有一缕温暖的光芒,率先照射进自己的卧房。 阿璃没打扰少年睡觉,她站在画桌前,正在画画。 女孩今日白底绿纹的长裙,给人以柔和朦胧的质感。 昨儿个要去钓鱼,临时换了一套衣服,今儿个虽然不是昨天那套,却也是相仿的款式。 柳老太太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专属于她的执拗。 李追远醒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侧头看着。 阿璃蘸画笔时,侧身,看向这边。 女孩明亮的眼眸与少年对视。 李追远不好意思继续赖床了。 起床,洗漱。 不出意外的话,少年接下来应该要和女孩下棋,等待早饭。 但今天有了意外,而且不止一个。 李追远下了楼。 一楼有两口棺材摆着,每次谭文彬和润生回来时,这两口棺材就是他们的床。 此时,润生正站在棺材边,看着隔壁棺材里的情况。 李追远走了过来。 刚靠近,就感知到了棺材内散发出的强烈怨念。 凝而不散,蓄而不发,如同村里饭桌上拿来盖住饭菜阻挡苍蝇的罩子。 里头的谭文彬,面色白得像是敷了粉,嘴唇却又格外艳红。 一般这种情况下,已经可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李追远把手伸入棺材,指尖在谭文彬眉心轻轻点了几下,触感冰凉。 再顺势向下,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情况很糟,也很严重,但并不危险。 因为在自己接触时,李追远感知到了两股怨婴瑟瑟发抖的气息。 像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孩,缩在墙角,惶恐等待家长的严厉责罚。 俩怨婴应该是从吃撑的消化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昨晚睡觉时,谭文彬感知到了它们俩的意识复苏。 然后,谭文彬就去主动和它们进行意识接触。 站在一个“老父亲”的角度,此举很是正常,就像开门迎接自己住校回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想要像往常那样,抱一抱它们。 可问题是,俩怨婴吃撑消化后,长大了,也就变重了。 但无论是它们俩,还是谭文彬本人,都还没有这一意识,亦或者说,是没有较为清晰的敏感。 谭文彬主动与它们进行的意识接触,相当于主动将它们抱起,然后……狠狠闪歪了腰。 他眼下的这种状态,就是身体一时间无法负担如此浓郁的怨念鬼气冲击所造成的假死。 要是被其它的邪祟所影响,谭文彬现在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好在俩怨婴已经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早已竭尽收缩自身怨念。 谭文彬只需要躺着,睡个几天,生命体征就会逐步恢复。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但这也算是给自己来一次怨念洗礼。 他俩干儿子吃了顿饱饭,他这个当干爹的,也上去舔了一下盘子。 经历这次之后,醒来的谭文彬,体质将更趋向于阴灵,也就是那种天生适合当算命瞎子的人。 以后,他对邪祟的感知,以及一些术法的使用,包括最基础的走阴,也会更加顺畅,毕竟身体更适配了。 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只是没人敢复制,因为但凡这俩怨婴心里有一丝杂念或者有其它意图,那谭文彬就必死无疑。 它们俩现在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就能对谭文彬完成“借尸还魂”。 李追远没去做干预。 他是可以现在就把那俩怨婴从谭文彬身上强行剥离下来,以求绝对保险。 但他知道,谭文彬肯定不愿意,他是真信任这对朝夕相处挺长时间的干儿子,而且也是真心对它们好。 自己每次翻看《邪书》时都是慎之又慎,平日里任何的冒险之举都会极力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可偏偏自己的团队伙伴们一个个勇得飞起。 说好听点,叫锐意奋发,开拓进取; 不好听的,叫不知者无畏,不知所谓,更无所谓。 但一个个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李追远看了看润生。 润生明白小远的意思,转过身,点香吃。 “润生哥,帮我找七根蜡烛,然后在这棺材头这儿,摆个小供桌。” “好!” 润生马上把东西准备好。 李追远先手指按压印泥,在棺材盖上画出了纹路,再将七根蜡烛摆到相对应位置。 手臂在蜡烛上一挥,七根蜡烛全部自燃。 这是“七星还魂灯”。 帮谭文彬稳住魂魄心神,可助其更早苏醒恢复。 李追远指尖在棺材盖上敲了敲,说道:“把棺材盖上,省得露出来吓到人。” “好嘞。” 润生先小心翼翼地去推棺材盖,见上头的七根蜡烛纹丝不动后,才加大发力,让谭文彬安息长眠。 这时,李三江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准备吃早饭。 看到这一架势,有些疑惑地问道:“点这么多蜡烛,这是咋咧?” 李追远:“彬彬哥听说的法子,这样弄相当于暖房,百年之后住进去时,会更舒适。” 李三江:“哪里的搞法?” 李追远:“金陵那边农村里有钱的老人都会这么做。” 李三江点点头:“好,挺好。” 这两口寿棺,谭文彬睡的是李三江的,润生睡的是山大爷的。 李三江:“咦,壮壮人呢?” 李追远:“壮壮哥去石港看他爷奶了,说是要在那里住几天,刚出的门。” “哦,这是应该的。”李三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润生道,“润生侯啊,给你那口棺材上也点上蜡烛,咱也给山炮暖暖房。” “好嘞。” “润生侯,你说你李大爷我怎么样,我真的是啥好事儿都记挂着那山炮。” “是哩是哩。” “能认识我,是山炮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对哩对哩。” “嘿嘿嘿。” 李三江夹着烟,对李追远招了招手:“小远侯,你来。” 李追远跟着李三江一起走了出去。 润生先给自己棺材盖上,也摆了七根蜡烛。 他尝试学着小远先前的举动,对着七根蜡烛一挥手,再挥手。 然后默默地拿出火柴,给七根蜡烛依次点燃。 紧接着,他端来一个小火盆,去角落堆放处取了些冥钞。 时下这种“天地银行”的票子还算珍贵,农村用得不多,因此并未通货膨胀。 面值,还是百元、五十元、十元,没出现很多个夸张的零。 润生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给壮壮烧起了纸。 …… 坝子上,李三江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侯啊,太爷我上午要去石港镇上一趟,你……你有什么东西要买么,太爷给你买回来。” “太爷,我没什么要买的,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哦,嗯。” 李三江本想带着李追远一起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今儿个上午那边就有活动。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该带孩子去玩这种带赌博性质的东西。 在李三江的信条里,手里的钱,拿去买酒买肉吃进肚子里那是真的,拿去赌博就跟拿去烧没啥区别。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着去买个一张刮刮,昨晚做梦时,他还梦到自己刮中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是个暗示。 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去摸奖,那是赌博;有了明确的做梦暗示去摸奖,那叫进货。 临近早餐时间,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 当初秦叔因为白家镇的事,离开这里时,太爷惋惜了很久,毕竟秦叔实在是太能干了。 哪怕是普通庄户人家,也不会这么早就下田。 秦叔基本会把田里的活儿,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干完,中间的时间去送货。 这种会自己分配时间来工作的骡子,李三江简直不要太喜欢。 不过,以往每天早上,熊善都会跟着秦叔一起过来吃早饭。 秦叔那么早下田,他熊善也不好意思睡懒觉,更不敢睡懒觉。 可今早,没看见熊善。 秦叔:“阿婷,我不吃早饭了,得出去一趟。” 说完,秦叔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柳玉梅生活在这里,平日的一些茶点、茶叶以及订做的衣服,都需要秦叔或刘姨去取拿。 秦叔刚离开没多久,熊善就小跑着过来,似是有事儿。 李追远走了过去,听他的小声禀报: “小远哥,林书友出了点事儿。” “他怎么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顿了顿,熊善补充道,“我的错。” 林书友原本在这里也有一张床,也是一口棺材,不过那口棺材前天刚卖掉了,他就没床了。 在阴萌把新棺材做出来之前,他就得去大胡子家暂时睡单独的宽敞大床房。 李追远跟着熊善来到大胡子家。 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林书友正捂着肚子倚靠在床边,脸上冷汗直流。 在看见李追远进来后,林书友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 他昨晚睡觉前,和熊善坐试用一下效果。 他没大胆自信到,自己可以跟小远哥一样去改进官将首体系,他只是想着辰州符能不能配合起乩一起使用,以提升战力。 没想到这一贴再一起乩,童子快速降临后又迅速离开。 身上贴着的辰州符也随之烧了,整个人“噗通”一声,上下蹦跳了一下,晕乎乎的,紧接着整个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 把他一个好端端的练武之人,弄得几乎快虚脱了。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面前,开口道:“躺下。” 林书友听话地躺下。 李追远将手指放在林书友眉心。 熊善站在旁边,小声说道:“我才疏学浅,给他检查了好几遍,却始终没发现残留的符纸气息。” 熊善认为是辰州符的效果紊乱,对林书友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李追远把手从林书友额头,移到林书友腹部。 “这里疼么?” “不疼。” “这里疼么?” “疼。” “昨晚一开始就是疼在这里么?” “不是,好像变化了位置,晚上在更 李追远点点头。 熊善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下意识地问道:“符纸作用残留在这里?” 李追远:“不是。” 熊善:“那是……” 李追远:“你现在给他送镇上卫生院吧。” 熊善诧异道:“送卫生院?” 李追远:“嗯,他是急性阑尾炎。” 不过,诱发因素,倒并非纯自然。 首先,辰州符自成一派,和李追远以前给林书友用的符纸不是一回事。 其次,林书友忘记了这里不是李三江家而是大胡子家,他居然敢对着桃林起乩。 这让白鹤童子很难办。 受上次自己对童子的誓言训诫,白鹤童子是既不敢下来又不敢不下来。 所以,在发现自己本人不在这里,且附近没实际危险后,童子来了一次“急下急上”。 祂下来了,祂又很快走了。 这让林书友也不能去跟少年告状,说祂没下来。 这一下一上,再配合辰州符特殊的作用功效,等于给林书友五脏六腑都狠狠颠了一下。 他身子骨确实好,耐造,但也颠出了问题,诱发了急性阑尾炎。 熊善把林书友背下楼,跑出屋,大清早地背着阿友割阑尾去了。 瞧见李追远回来了,刘姨喊道:“吃早饭啦!” 阿璃已经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了,李追远在女孩身边坐下。 润生走了出来,他刚刚给谭文彬提前在地下存了十几万。 不过,出来后,润生东瞅瞅西看看:“萌萌呢?” 以往,每天阴萌都会起得很早。 毕竟,她不能做饭,但吃饭要是不准时,就有些面上太不好看了,尤其是每天做饭的还是她师父。 李追远目光落向门窗紧闭的西屋。 心道:还有一个活宝?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西屋门口,停了一下,见刘姨还在往外端着粥,他就知道,里头安全,门可以开。 甚至,阴萌应该也安全。 以前住在太爷家时,刘姨和秦叔就会很谨慎,生怕受到太爷福运的反噬,现在再加上一个走江的自己…… 而且,昨天自己对牌位说话时,身边的刘姨似乎是受伤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更加谨慎。 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显露出非常人的应对手段。 但刘姨肯定不会坐视阴萌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没敲门,李追远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阴萌正在昏迷,旁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坛坛罐罐,让李追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落脚。 润生来到门口,李追远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进来。 随即,李追远弯下腰,很是小心地把这些毒瓶子收起。 等把周围处理好后,他才走到阴萌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其和上次中毒昏迷时的状况很相似。 李追远走到一个小筐子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解药瓶,其数量,相对于整个屋子的毒药瓶而言,如“沧海一粟”。 阴萌似乎只喜欢研究毒药,而懒得鼓捣解药。 李追远找到了上次那瓶有催吐效果的解药,递给润生,吩咐他用热水冲泡,一日三次,喂阴萌服下,顺便又嘱咐润生跑一趟卫生院,给林书友送些换洗衣物。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走出西屋,来到井边蹲下,拿起肥皂,开始一遍遍洗手。 李三江关心地问道:“萌侯咋了?” “感冒了,不严重,润生喂她吃药了。” “哦,这个季节,确实容易染风寒。” 李追远洗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他干脆上楼,大早上地,洗了个澡。 他这样的人,就算刚杀完死倒,都能在旁边安生坐下来吃饭,也不觉得晦气。 但阴萌的毒,不一样。 洗完澡后下来,刘姨把热了一遍的粥给端来。 李追远接过粥碗时问道:“凉粥有什么坏处?” 刘姨笑道:“反正吃不死人。” 李追远放心了。 阿璃递过来一颗剥好的咸鸭蛋。 应该是先前等自己时,没事做,干脆把蛋壳全剥了个干净。 李追远咬了一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的团队,在一天时间里,差点集体完蛋。 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现象,因为他们的实力和发展已达到一定层次,想要追求短期内的快速提升,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不过,确实不能再继续由着他们胡闹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该定个规矩了,可以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尝试之前,必须先给自己打报告,让自己审核一下。 得亏现在处于一浪刚过短期无事阶段。 李追远正吃的时候,瞧见太爷准备出门。 但太爷刚走到坝子边,就瞧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过来。 “李大爷,李大爷。” “你是?” “我是三新村的,我,三新村吴家三侯。” 三侯意味着年轻人在家排行老三。 “哦,三侯啊,咋了,出啥事了?” 李三江不认识他。 一般他不认识的人来找他,都是为了那种事儿。 “家里走了个人,想请李大爷走一趟。” 这是来生意了。 李三江:“几号啊。” 吴建华:“就今天,李大爷你要是现在没事,就跟我去一趟,我再给你送回来。” “今天?”李三江应了一声,“家里细伢儿夭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孩子夭折,才会草草下葬处理,不会大肆操办白事。 “嗯。我大哥的孩子夭了。” “那成,我去一趟。” 李三江回头,看向家里。 润生吃完早饭就去给林书友送东西去了,熊善在卫生院陪着林书友,秦叔也出去了,壮壮“回了老家”。 这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无一骡。 李追远这会儿把粥喝完,站起身道:“太爷,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三江犹豫了一下,他平日里是不会喊小远侯跟他出去忙活的,但这次确实缺个帮手。 算了,反正不是啥复杂的事儿,快处理快回就是了。 “小远侯,咱们走。” 吴建华:“我载你们吧,伢儿坐前杠上,李大爷你坐后头。” 李三江:“还得带家伙事呢,你可载不下。” 李追远把家里头的三轮车推出来。 李三江把家伙事放好后,说道:“小远侯,来,你坐后头,太爷我来骑。” “太爷,我骑得动。” “细康子,你才多大啊,身子没长得好,别用脱了力,这样以后就亏了。” 李三江不懂练武这种事,但他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见过太多小时候吃得不好或者过早干重活儿,导致长大后发育出问题的情况。 李追远其实真骑得动,但他也没有再和太爷犟,乖乖坐到了后头去。 吴建华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带路,李三江骑着三轮车在后头跟着。 俩人很没道路公德心地在马路边并排骑,顺便说着话。 李追远则面朝后方,看着车辆。 一番对话交流下来,倒是把吴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吴家老爷子叫吴长顺,膝下有四个儿子。 老大和老二是第一任妻子生的,老大今年快四十了,老二比老大小两岁,分别叫吴有后和吴有根。 老三和老四是吴长顺第一任妻子死后,娶的第二任妻子生的,老三就是吴建华,老四叫吴建新。 老大吴有后结婚了,但媳妇怀了三次,算上这次,是两次胎死腹中,一次夭折。 老二吴有根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没结婚。 吴建华说,是因为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一直说不上对象。 老三吴建华二十三岁,老四吴建新二十一岁,都结婚了,吴建华的妻子现在还有着身孕。 这次吴建华之所以来请李三江,不是受家里人所托,而是受丈人和妻子所托,老大家的孩子夭折了,请李三江来做法事去去家里的晦气,免得影响到吴建华妻子肚子里怀着的孩子。 到了三新村,吴家是个合院,吴建华把自行车直接骑了进去,李三江则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外对面的路上。 下车取东西时,李三江嘀咕了一句:“这真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李追远知道太爷是什么意思,吴家老二只是因为性格木讷的话,不至于说不上媳妇儿,要说家里没条件的话,可后妈生的老三老四这么年轻却都已结婚了。 少年帮忙一起搬着东西,走入吴家合院。 这是由一座老平房和两座新砖房合出来的。 老三老四家,一家住一个新砖房,老大家和没结婚的老二,与两个老人一起住老房里。 孩子的遗体放在一个柜子里,摆在屋内。 孩子三岁,得病死的。 李追远走上前看了一眼,孩子比较瘦,面相有缺,意味着先天不足,大概率在娘胎里时就没能孕育好。 老爷子吴长顺坐在老屋门槛上抽着水烟。 老二吴有根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老大吴有后站在柜子旁,怔怔地看着柜子里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则在屋内床上躺着,李追远在房间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很瘦,屋子里有浓郁的药味。 这对夫妻俩快四十岁了,死去的孩子才三岁,在农村,算是相当晚的来子了,再者前面还有两次流产。 夫妻俩为了孩子,做出了极大努力,可现在,到底落成了空。 李三江手持桃木剑,先在吴有后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节哀。” 吴有后怅然一叹,很是勉强地点点头,闭上眼,说道:“大概,我就是没这个命吧。” 李三江又持桃木剑,进了屋,吴有后的妻子没睡着,睁着眼,应该刚伤心痛哭过,已流干了眼泪,正神情麻木地盯着房梁。 桃木剑在妇人身上也划拉了几下后,开始念经,中间夹杂着好几句安慰。 李追远为太爷撑着一面旗,跟着太爷走。 这面旗的作用就和太爷手中家具厂生产的桃木剑一样,没什么用。 但在进入房间后,李追远抬起头,顺着妇人的目光,看向房梁。 女人只是绝望地自发行为,可李追远,是真看见了三团黑漆漆的东西。 是邪祟? 但又不像。 缩成一团,并未成型。 李追远双目凝神,认真看去,这次,看得更清楚了。 是两小一大三团黑影。 有怨念,有邪念,却又够不上邪祟。 这一阶段,就如同开水沸腾前不断升起的泡泡。 这也是李追远为什么在房间外,没能感知到它们存在的原因,因为它们现在还处于胚胎阶段。 正常情况下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却又摆在了面前。 李追远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三新村距离自己和太爷所住的思源村比较近,也就意味着距离那片桃树林很近。 有它在,附近的其它邪祟天然被压制,要么避退要么消散,至于未成型的鬼,更是几乎无法成型。 因此,房间里的这三团黑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化解。 当然了,小黄莺和谭文彬肩上的是意外,毕竟他们身上有“自己人”的标签。 在得到李三江的仪式感安慰后,床上的妇人似是稍稍回了点神。 她对李三江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了站在旁边扛着旗的李追远。 妇人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似乎是在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曾经有机会三次当妈妈,但都没能长远。 “来,细伢儿,过来。” 妇人对李追远招手。 李追远往床边靠了靠。 妇人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她身上的衣服很普通,还不到四十岁,可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头发。 她伸手打开床头柜,里头有几块用亮晶晶的纸包着的棉糖,她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捡起,然后全部递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伸手接了。 紧接着,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很是褶皱的钱,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妇人把钱往少年手里塞,说道:“细伢儿第一次上门,拿着。” 李追远还是没接。 这时,旁边还在做仪式的李三江开口道:“小远侯,接了吧。” 他们爷俩不属于上门客,按理说不该拿。所以李三江决定,待会儿算“工钱”时,把这钱给扣上。 既然太爷发话了,李追远就伸手,将这张钱接了过来。 妇人笑了,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字面意义上的如释重负。 “呵,哼!” 这时,房间门口站着的老太太,不停发出表示不满的鼻音。 她叫罗金花,是老爷子吴长顺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老三老四的亲妈。 她是见到老大媳妇给钱,所以表示了不满。 李三江回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罗金花,他娘的,臭婆子甩脸色给谁看呐! 不过罗金花一直死死盯着床上的大儿媳妇,没注意到李三江的不满。 李三江从屋子里出来,又在小柜子前布下供桌,继续起法事。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扛旗、递碗、送香。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忙,仪式全部交给太爷去做。 中途,哪怕是太爷示意自己把香插上香炉,李追远都装作没听到,让太爷自己接过去插了。 太爷的法事,其实没什么用。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法事做得再厉害,在此时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太爷把家里人都安慰到了,虽然有些人被安慰时,眼里压根就看不出伤心。 太爷还跟柜子里的孩子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前方路黑,得好好走,得慢慢走。 在说这些时,屋子里的妇人也下了床,用手撑着门框,看着这一幕。 终于,太爷把仪式满满当当地走完了。 李三江连叹三口气,跟说书先生拍醒木一样,用做对主家的提醒:活儿干完了,该给钱了。 吴家老爷子吴长顺,收起水烟袋,进了里屋。 罗金花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老大媳妇,也进了屋。 就连原本喊李三江过来做法事的老三吴建华,也提着裤腰带,去了瓷缸要方便。 李三江叹了第四声气。 一般来说,白事儿都得提前收定金。 毕竟,各行各业,都难免出现“跑堂”的。 但这次是念在细伢儿夭折,他就没顾着这茬,先把事儿办了,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也能让伢儿爹妈早点安心。 谁成想,又得遇到讨钱的环节。 李三江站在那儿没动。 老大吴有后跑进里屋,找罗金花。 很快,屋子里传来罗金花尖锐嗓子的叫喊声: “我没钱,我哪里有钱,给你家伢儿做的法事,怎么让我出钱!” “妈,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么,我打零工的钱,老二在家种地卖粮食的钱,不都交你了么,我们身边哪有什么大钱。” “你说你没钱?那你媳妇儿咋还有钱送外人,我亲眼瞅见的,这还叫没钱?我看她不是有钱得很嘛! 呸,下不了蛋的赔钱货,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老大吴有后气白了脸,走出里屋。。 一直坐在台阶上,陪着侄子遗体的老二吴有根,把两个口袋掏干净,找到了些零钱,全都给了大哥。 可这钱,是远远不够的。 妇人走出门,来到小柜子旁,坐下,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遗体。 吴有后跑出了家,应该是去找邻居借钱去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钱回来了。 在农村,能这么快借到钱的,都意味着平日里人品很不错。 罗金花从里屋走出来,扯着嗓子大骂道:“你借的钱,你自己还,休想从公帐上出!” 吴有后没搭理他,把钱整理好,递给李三江。 李三江能瞧出来,这家人不是为了不给法事钱而故意演戏。 这个家的生活状态,本就是如此。 李三江把钱推开,说道:“钱,你媳妇儿给过了。” 吴有后:“这不行,这不行。” 李三江没好气地推开吴有后,他不是可怜他,而是怒其不争,这家既然还有公帐,意味着还没分家。 这男的,太面太废物,一把年纪了还不分家,李三江是真瞧不上他。 “小远侯,咱收拾东西。” 李追远上前帮忙收东西。 收香炉时,李追远看见倚靠在小柜子边的妇人,眼睛里有一种不正常的充血。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了一下妇人的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你喝农药了?” 这话一出,吴有后和吴有根马上急得跳起来,一同上前查看妇人情况。 妇人想要推开他们,可嘴角开始吐出白沫。 吴有后赶忙将媳妇儿抱起,送去村里卫生所,吴有根紧随其后。 罗金花眼里则流露出喜色。 不是李追远捕捉到的,而是老太婆压根就没收敛。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李三江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时,罗金花又对李三江说道:“得埋,你快找地儿给埋了,省得留这儿晦气,家里还有人大着肚子呢,可不能被这短命鬼冲着了!” 李三江很想拿桃木剑给这臭婆子狠狠抽几下。 按理说,他该负责给死去的伢儿挑地方埋葬的,但他法事的钱都没收, 可看看小柜子里的孩子,李三江终究不忍心,伸手指了指吴建华,示意他过来把柜子背起。 吴建华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抗拒。 “是你请我来的,我反正没收钱,大不了我直接就走!” 罗金花马上推了两把自己儿子,嘀咕道:“快去,大不了回来洗澡去去晦气。” 吴建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来,把柜子抬起。 接下来,吴家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田里。 李三江毕竟是外村人,得在吴家能埋的地方挑位置,可不能乱埋。 一通流程下来,终于埋好了。 李三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拉着小远侯走得很快,他们得回吴家门口去取三轮车。 跟着一起去埋孩子的吴家其他人,则落在后面。 不过,李追远的听力好,他们说的话,哪怕隔得很远,路上有风,却也能清晰入耳。 吴建华:“妈,你说她死不死得了?” 罗金花:“发现太早了,估计人死不了,都怪那老头身边那死那康子多嘴。” 吴建华:“那可惜了。” 罗金花:“可惜啥,就算救回来了,人也彻底废了,再加上这么大年纪了,就不可能再怀上了。” 吴建华:“嗯。” 罗金花:“这孩子可真不容易弄,但得亏是死了,当初就是剂量下少了,要是像前两次那样下得多,直接在肚子里给她流掉多省事,弄得白吃了家里几年饭。” 吴家老爷子怒声道:“你们娘俩在说什么!” 罗金花非但没害怕,反而埋怨道:“咋了,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你还怕人听到啊?” 吴长顺:“别在外头胡咧咧!” 罗金花:“那老大但凡多懂点事,这些年别想着要孩子,我哪里犯得着这样? 老东西,我这也是为你好。 老大是个孬货,老二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老三才孝顺,老四送钱进了国营厂,这才有出息。 你说我们俩以后养老,得指望谁? 再说了,老大媳妇前两次怀时,请的算命先生说怀的是女娃,我说下药给打掉,你不也是同意的么?这刚死的娃,本该在娘胎里就走掉的,结果没打掉,落出个病秧子,谁家养得起? 要我说,老大就是瞎折腾,还不如老二,不娶媳妇儿咋了,种的地,卖的钱,来养老三老四家的。等老三老四家孩子长大了,以后不也念他大伯二伯的好,不也照样给他大伯二伯养老么? 侄子和儿子有什么区别?这好侄子,可比亲儿子还要亲哩!” 这些话,全部都落入了李追远的耳朵。 取到三轮车,李三江固定好家伙事,就骑着它载着李追远离开。 李追远面朝后,看着吴家的合院与自己越来越远,他知道那三团黑影是什么了,应该是在目睹他们母亲喝农药时,怨念激生。 不过,它们无法成型,也很快会消散。 骑回思源村村道上时,李追远开口道:“太爷,让我先下来,我要去大胡子家找笨笨玩。” “继续坐着,太爷载你去。” 李追远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等把自己送到大胡子家坝子上后,李三江就骑着三轮车回去了。 少年走入桃林,笨笨依旧被放在桃林间的小篱笆里,与桃花玩耍。 李追远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在地上画画。 他画出了桃林的位置,画出了道路与河流,画出了思源村的位置,画出了石南镇也画出了石港镇,最后,画出了三新村。 少年抬脚,将地上的一滩桃花踹起,纷纷桃花落下,将他刚才画在地上的地图完全遮掩。 李追远拿起桃枝,轻轻一勾,一小块区域的桃花被掀开,三新村的位置被单独显露而出。 意思很简单,撤开对三新村地界的压制。 桃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你知道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么……” “我知道。” “何必……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李追远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将它在掌心慢慢展开抹平: “没办法,谁叫我收了人家钱。”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 李追远知道它所说的“他”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事实上,少年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想接这张钱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少年对因果的认知已经很深刻,哪怕只是处于自我保护考虑,也不该去随意接这无端因果。 但谁叫太爷发话让自己接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 李追远从不否认自己对魏正道的欣赏,这里头甚至有着那么一点崇拜,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魏正道第二。 自己可以借着魏正道的笔下描绘,领略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可终究,自己和魏正道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诚然,是没他那么自由洒脱无拘无束,但李追远并不觉得自己这条路就比魏正道的那条差。 他当初不会这么做,自己却这么做了。 不就证明,至少在互相切割下的这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病情恢复,比魏正道要更快更明显么? 桃树下的风,还在继续刮起,带来它的意志。 “功德……你就这么用么……” “我太爷教我,钱赚到手里,该花花、该用用。” “有些事……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住了……” “我有的是功德,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自己都笑了。 似是受到了某种感染,桃花飞舞,少年身边的花瓣格外密集。 推动鬼胎成型,其成型后怨念催动,必然会去冤有头债有主进行报复,这笔帐,兜兜转转,还是会挂在少年的身上。 但这点功德损失,对现在的李追远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有些东西,不适谈价,因为一旦上称,性质就变了。 可真要较真,提起来拎一拎,比一比分量,还是能估摸出个三四五六的。 不说远的,光是将军墓下化解诅咒以及提前扼杀老变婆血祭,两场天灾的消解功德在前,自己只是空一手让那三个鬼成型,又算得了什么? 桃树下的那位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它的意思是:你确实是花得起,但不是这般花的。 它:“你想好了么……” 李追远伸出手指,弹了两下手中的这张钱,发出“啪!啪!”的脆响。 “这点钱,糟蹋就糟蹋了吧。”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准备迎接痛苦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犯蠢”的抉择时,都会出现这一症状,他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 等待许久,痛苦感并未出现。 李追远睁开眼。 捏着钱的手指,加大发力,渐渐泛白。 没有痛苦的感觉,意味着他内心认可这一选择。 可这不是出于道义、正义、仁爱、责任,而是纯粹从冰冷的理性思维角度出发,这一抉择,很利己。 伴随着每次“犯蠢”之后会到来的痛苦,李追远也会习惯性给自己找一个自洽理由。 太爷的三轮车骑得很慢,让少年得以坐在车上有充足的时间,来为自己的这一行为进行自洽。 很多时候,这种自洽是生搬硬套,只为了缓解痛苦。 此刻,他不得不把这套理由,从脑子里重新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甚至是几乎确定,自己在天道那里所受的特殊待遇,和当初的魏正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太过理性,没有感情,哪怕是对身边亲人也无所挂念,这也就意味着毫无软肋。 说不定, 自己犯点蠢,偶尔搞点可控的妇人之仁出来,天道反而更乐见于此。 明面上该扣的还得扣,但背地里无人可知的地方,抬那么一手,谁又知道呢? 天道是不喜欢魏正道那样的灵魂,但并不是不喜欢有魏正道这样的人去给它踏浪平事。 来到桃林下,找它开口子,它和魏正道又有着极深的羁绊牵扯,再由它亲口说出“他当初不会这么干”。 这不就是故意在与魏正道进行正义切割么? 这契机是偶然的,但舞台和演员都是李追远自己找的。 退一万步说,桃树林笼罩四周的威压自己是不能解么? 自己在老吴家布置个阵法,帮那三小只隔绝了影响震慑,很难么? 无非是因果牵扯更深些,反噬更大些,但那也不过是从亏五十块变成亏一百块,对他这个万元户来说,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四下无人,那台上演的戏,就是给天看的。 念头回收。 李追远再次看着手中的钱。 事儿还是这么个事儿,但事情的性质,却又不一样了。 只有他本人清楚,他是先做的选择,再临时找的理由。 可谁叫他脑子转得太快,硬生生把原本是奔着犯蠢糟蹋钱去的蠢事,变成了老谋深算心机深沉下的谋定而后动。 这感觉,怪怪的。 紧接着,更怪的一幕出现了。 桃树下传来了声音: “你……比他当初……要好很多……” “谢谢夸奖。” 李追远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要是太爷骑的不是三轮车而是三轮摩托,自己这会儿倒是能坦然受之,顺便再表演一下无所谓。 现在,这些动作不能做了,做了就是纯演。 “年纪轻轻……走江不易……挣得再多……也该省着点花……” 话音刚落,一卷风裹来了桃花瓣,将李追远先前用桃木枝拨开的三新村位置,给重新覆盖了回去。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一片桃花开始腐烂,化作了“春泥”,将少年所画在地上的整张地图,完全覆盖填充。 哪怕重新拨开,也不再可见丝毫。 李追远猜到,它要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他的“老谋深算”方向,一步步推动。 要是他脑子转得没这么快,要是自己没那么聪明,他现在应该疑惑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它也在等待自己的发问,算是递个梯子。 可少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它有些无奈。 有庆幸,有认可,也有黯然,更有失落。 它开口道: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你……没他那么聪明……” 李追远眨了眨眼。 “我被压在盹儿……难免有些地方……会照顾不周……” 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处缺口,不是李追远要求它放开的,而是它自己要放开的。 接下来因此出的任何事,都和这少年没关系。 这笔帐,就从少年身上,转移到了它身上。 少年走江,行之不易。 但对于它来说,本就是处于自我镇压等待消亡的尾声阶段,虱子多了不怕咬。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本是一件冲动之下,洒脱随性的事儿,甚至能帮忙加固一下脸上的人皮。 结果反而弄得,让自己觉得,比魏正道更脏。 可就是这一声叹息,再次引起了它的误会。 “不用为我叹息……对我来说……再加这一点……毫不起眼……”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 “你的确不像他了……反而更像是当初的我……” 李追远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脏了”,洗白无用,那还不如顺便,“脏”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那不如求一个最优解。 少年开口道: “敢问,您打算何时打盹儿?” “为何如此发问……” 李追远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 谭文彬两天不到就能恢复。 阴萌虽然中毒但催吐效果也已体现,加大解毒剂量,阴萌今晚就能苏醒明天就能下床,再加上其用毒能力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要求本就不用那么高。 林书友大清早就被送去卫生院,现在阑尾肯定已经割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通气放屁。 割阑尾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伤口也用线缝合,再给他多躺个两天休养,以他练武之人的身体素质而言,绰绰有余。 妇人房间的房梁上,那三团阴影要是再不成型,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自己亲自观察过,推算其还能坚持四天时间。 保险起见,选三天。 李追远开口道:“我的人,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恢复。” 它没说话,静静等待少年继续说。 “三天后,您再翻身打盹儿,隔绝一切威压,那时,我将有充足的人手,以应对您威压消散后,整个南通各地出现的邪祟之乱。” 它这次不是没说话,而是沉默了。 自己先前的意思是,它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把针对三新村的威压散开,好让那里的鬼魅成型。 而少年的意思是,让自己彻底收回所有威严。 介时,这一年半多时间以来,受自己威压影响,无法成型的邪祟可能就会趁机成型,因为这一方区域太过干净,外来的邪祟也会自然而然向这里进入以填补这一空白。 以少年和其手下人如今的实力,及时应付这一浪潮,并不难。 毕竟,第一时间诞生和进来的,不会有真正大的凶祟。 他们只需以逸待劳,定点出击,完全能够在邪祟害人作乱前,把邪祟剪除。 在这期间,独独留下三新村那个缺口,可以晚一点去解决,让那三只成型后,得以复仇。 这样一来,三新村的那三只怨鬼,就不再是少年的“罪责”,哪怕三只怨鬼害了人,只要少年最后去收尾了,不仅无罪还有功德。 眼光再放大一点,着眼整件事上,少年和其团队,在南通一举剪除那么多邪祟,这是保境安民,庇护乡梓。 自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你居然拿我来刷功德? 可偏偏,这话头是由它亲自开的,这方法也是它自己提的。 桃树林里的风,呼啸而起,变得冷冽。 风吹动少年的衣裳,刮在他脸上,硬得生疼。 李追远知道,它生气了。 因为自己,在蹬鼻子上脸。 少年弯下腰,将小篱笆内的孩子抱起,护在怀中。 没必要让这孩子受自己牵连,给这冷风吹出个什么好歹来,毕竟熊善夫妻在太爷家做事,也是勤勤恳恳。 可这一举动做出来后,李追远立刻察觉到,自己又脏了。 它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利用怀中的孩子,在拿捏它? 毕竟,这孩子是由它取的大名,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孩子每天也都摆在桃树林里,它虽未亲自看护,可这地上厚厚且新鲜的花瓣床,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这附近几棵桃树,可落不下这么多的桃花。 风,刮得更强烈了,在这林子里,几乎成了席卷之势。 连李追远本人,都有些站不稳,哪怕已经低着头,脸颊上也被吹出了几道细口子。 可这时候,更不能把孩子放下了。 因为要是放下了,只会比拿捏更拿捏。 大胡子家坝子上,正在做纸扎的萧莺莺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她这里风和日丽,一列列纸人安然无恙。 可那桃林里,却有风卷之音。 这是,打起来了? 终于,风停了。 李追远弯下腰,将吹散的花瓣重新扒拉成一堆,准备将孩子放回了花瓣婴儿床上。 “抱着他……” 李追远听到了。 但少年并未停止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的动作,放下去后,还顺便收整了一下刚刚被风吹歪的篱笆。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直起身,对着桃林深处说道: “这次,我会抱着笨笨去斩妖除魔的。” 李追远听懂了它所说的“抱着它”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带着孩子去,让孩子混上功德。 它终究是要消亡的,它不可能庇护孩子一世。 它能给这孩子最好的,也是最实际的可以受用终身的,就是功德傍身。 只要这孩子以后不求上进,那就可以退而不失富家翁、家庭美满、子息绵延。 李追远:“多谢。” 道完谢后,李追远转身离开。 桃林深处,传来一身幽幽长叹: “你说得对……你是你他是他……就算是他……当初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 李追远走出桃林。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报警解决。 然而,前两个流掉的孩子,是罗金花他们下的药,自己听他们亲口说的,却早已不可能有证据。 这刚死的三岁孩子,一是先天不全二是后期照料故意不周,也无实证。 妇人是因悲伤过度,自己喝的农药。 罗金花他们就算被调查,也会咬死不认,哪怕是谭云龙来亲自办这件案子,他也没什么办法。 经过坝子时,萧莺莺走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的脸。 李追远会意,走上坝子,在一张板凳上坐下来。 萧莺莺走过来,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被风吹出来的裂口,没多深,不算难处理。 萧莺莺指尖擦着些许粉末,在少年脸上轻轻抚摸。 将这些口子彻底遮盖住后,萧莺莺脸上露出了笑意。 在大胡子家葬礼上,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她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些也长高了些,已经显露出俊俏哥儿的模子了。 “等你成年,怕是得迷倒不少女人。” 相似的话,刘姨也对少年说过。 李追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出自李兰严选。 少年开口问道:“想做梦么?” 萧莺莺:“那晚,已经做舒坦了,到现在都还能回味。” 李追远:“下次想做梦就开口。” 萧莺莺:“嗯,下次想做再找你。” 李追远看了萧莺莺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除了死人。 她就是觉得以这种方式来挑逗自己这个少年郎,很有趣,很有意思。 她,还是那么骚。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这里,回到了家。 他先进阴萌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阴萌人居然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睁着眼,两眼发木。 这是身子苏醒了,可脑子还是麻的。 润生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小远。” 李追远看过去,发现碗里是米汤。 米汤也就是米油,是煮粥时浮在上面的一层粘稠液体。 润生:“刘姨让我喝的。” 李追远点点头。 那就是给阴萌喝的,应该对阴萌的解毒有效,但刘姨没直说。 不过,给润生吃东西,哪怕是下午茶,你也不该用小碗,而是该用盆。 润生也清楚这一点。 “你喂吧。” “好嘞。” 润生在床边坐下,拿着勺子,给阴萌喂米汤。 “小远,她醒了。” “我看见了。” “她脑子会不会因此受损伤?” “没事,损伤了问题也不大。” 李追远这句话刚说完,阴萌忽然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这是受刺激了,还能帮助意识恢复? 李追远:“润生哥。” “嗯。” “你多陪她说说话,说些容易气人噎人的话。” “这……” “这样有助于加速她解毒恢复。” “好!” 李追远走出西屋。 润生一边继续给阴萌喂米汤一边说道: “没事,小远只是随口说说,你安心静养,慢慢恢复,不用急,就算脑子被毒坏了也没事,反正团队也没指望你的脑子。” …… 李追远走到谭文彬躺着的棺材前。 棺材盖的七星还魂灯,烛焰变得比早上柔和多了,意味着谭文彬的恢复也在有效稳步进行。 李追远在棺材前的小板凳上坐下,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积攒着一层烟灰。 捡起旁边的一沓冥钞,李追远手腕一甩,冥钞散开且自燃。 将其丢进火盆的瞬间,棺材盖上七根蜡烛的烛火,猛地窜起,变得又粗又高。 李追远又捡起一沓冥钞,犹豫了一下,只取了一半,丢进火盆里。 烛火窜得,像是农村宴席上厨师烧菜用的快速炉点出的蓝色火焰。 等火盆里的冥钞烧完后,李追远拍了拍手。 即使以谭文彬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其现在的实力,也就只够自己烧到这里,再往里头烧纸供奉,就得出问题了。 起身,走向地下室,打开生锈的门,伸手抓住门后的绳子,轻轻向下一拉。 “吧嗒!” 黑暗依旧。 再连续拉了几下,依旧没变化。 灯泡以前换过,但自己太久没来地下室了,长时间未使用,导致“新”灯泡也变坏了。 懒得再折返回去找手电筒了。 李追远站在门口,打了一记响指。 “啪!” 走阴而出的他,脱离了身体,右手掌心摊开,一团业火升腾。 向上一抬,业火化作火球,悬浮而上,提供光亮。 李追远行走在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 太爷地下室里藏书丰富,以前自己翻看时,有些过于追求功利。 那些讲固本培元养生的书,他觉得自己年龄没到,就没看过。 现在,他的年龄依旧没到,但他的同伴们却有些等不及了。 哪怕有过两目而不忘的本事,可依旧会遇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问题。 李追远决定找些养生书来看看。 这样,自己不仅能在日常中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也能在宏观层面上给予一些发展指导。 其实,单论价值的话,这些养生的书,并不逊色其它,甚至隐隐超过。 价值这东西,得看受众。 普通人为了生活碎银忙忙碌碌,使得“注意休息”与“保重身体”变成了一种祝福。 而那些大富大贵者,天然更懂得珍惜身体,甚至更渴望延长寿命以及获得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们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来获取太爷地下室里的这些“珍藏养生”。 李追远挑选完后,再次打了一记响指。 “啪!” 站在地下室门口的少年,睁开眼,然后走入身前的漆黑,连续打开几个箱子,快速从里头拿出自己先前挑选好的书。 然后,捧着比自己人还高的书,走出地下室,上楼梯。 李三江此时正躺在露台藤椅上抽着闷烟,收音机也没开。 太爷的心情很不爽利,不仅仅是因为忙活了一通没能收到应得的工钱。 人,看见肮脏恶心的东西,总会生理不适。 “小远侯,太爷来帮你拿。” “好的,太爷。” 即使李追远捧得动,但还是接受了太爷的帮助。 把书放进房间书桌上后,太爷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藤椅上。 阿璃不在房间里,东屋的门关着,她应该在洗澡。 李追远选了一本《天一培元诀》,这是天一道的教人休养身体的书,以期容纳自然,最后自然是飞升。 前半部分很有用,至于后半部分,可以无视。 李追远不信什么飞升成仙,更不信什么长生。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可不想还失去晚年。 拿着书,走到太爷身边,坐下。 太爷心情不好,得陪他聊聊。 爷孙俩坐一起,话匣子很自然地就打开了。 太爷的各种老理儿和感叹,随之而来: “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现在独生子女多了,找对象就尽量别找家里带兄弟姊妹的。” “家里人是家里人,但家里人也是人,别把家里人想得太好。” “自己挣的钱,就得握在自己手里,你给出去的钱,不管给谁,想再拿回来都难了。” “大老爷们儿就该有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以浑,但不能孬。” 李追远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顺带恰到好处地附和。 老理儿这东西,容易偏激,往往一刀切,毕竟万事万物总有特例。 但换个角度来说,任何一句话能总结出的道理,都避免不了偏激和绝对。 不过,在生活阅历起来后,往往能品出老理儿中的道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却能兜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下限。 至于非普通人的那群人,世俗中能更从容,听不听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但这世上,到底还是自认为特殊的普通人居多。 李三江最不满的就是吴有后这个长子,罗金花和吴长顺他反倒没什么意见,因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你越孬越愚,就是给这种人骑在你头上喝你血吃你肉的机会。 骂完了,感慨完了,李三江的气儿,也就消了。 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犯不着去过于投入。 让小远侯帮自己打开收音机后,李三江就随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跟着吟起了桥段。 阿璃洗好澡出来了,站在东屋门口,抬头看着少年。 李追远放下书,对她挥挥手,下了楼。 少年将三轮车推出来,把小板凳摆上去。 等阿璃坐上车后,少年骑着三轮车,驶下了坝子。 他要去卫生院,看望一下林书友。 秦叔在田里拄着锄头,看着前方村道上,迎着夕阳骑过去的少男少女。 自己确实不如他,比起自己走江时的紧张忐忑,人家才是真正的收放自如。 甚至有种,比起走江,他更在意生活的感觉。 卫生院门口有摆摊的,李追远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摊位,买了些炸串和炸豆腐,加的是甜辣酱。 把三轮车上锁后,少年和女孩就坐在三轮车上,一起吃了起来。 没办法,医院病房里带去这种味道不合适,只能在外头消灭掉。 吃完后,李追远拿起从摊位上抽出的纸巾,先帮阿璃擦了擦嘴角和手,再折叠一下,自己擦了擦。 阿璃看着少年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微微嘟了嘟嘴,然后跟着少年一起走入医院。 林书友的手术早就做好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 刚放过屁的他,这会儿手里正拿着熊善给他削好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对于一个经常把自己弄得重伤的人来说,割个阑尾,跟削铅笔划破手指没什么区别。 “小远哥!” 林书友很开心,小远哥来探望自己了。 而且,还特意带着阿璃来。 熊善站起来很认真地说道:“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嗯,你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李追远伸手掀开被子,林书友会意,把自己腰间的弹力带解开。 少年把里头包扎的纱布揭起,伤口缝合得很不错。 “小远哥,我没事了。” “这两天,注意休息,后天晚上出院,有事。” “明白!” 李追远站在床头,从床头柜处拿起一个橘子,剥好,放下。 确认完阿友这边的伤势进度,又走完了流程,李追远就牵着阿璃的手离开了。 “那个,阿友,吃橘子。”熊善伸手想要去帮他拿橘子。 “别碰它!”林书友叫了一声,然后问道,“剥好的橘子怎么保存?” 离开医院后,李追远骑着三轮车,带着阿璃去逛了文具店和小饰品店。 买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后,二人离开。 回去途中,路边遇到了一个小地摊,地摊上有卖那种生肖石和姓氏玉。 都是不值钱的工艺品,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全场固定价钱,不还价。 李追远停下来,和阿璃一起挑了各自的姓氏,还选了“李”和“秦”的玉。 这下天黑了,不方便再耽搁了,李追远专心骑回家。 坐在后头的阿璃,手里把玩着两块玉。 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它们值钱得多得多,甚至买下造它们的厂都绰绰有余,但她还是把玩得爱不释手。 把自己腰间的佩玉解下,她把“李”字玉挂上。 然后,把“秦”字玉,系到了正在骑车的少年腰上。 李追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孩系得很认真投入。 太阳下山,天都黑了,但少年的三轮车上,载着一片晚霞。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追远恢复到了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坐在二楼露台上看书,阿璃在身边陪着自己。 有梨花和萧莺莺做活儿,刘姨除了做饭和做香之外,事情并不多。 老太太喜欢坐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就喜欢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 没错,哪怕上次磕出血了,她还是忍不住要继续看。 这带血的瓜子,似乎更有滋味。 这几日,除了晚上必不可少的练基本功外,清晨时,李追远都会打一套散拳,这是他在养生书上学到的。 练这个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活跃自身气血,每次打完后,身上微微出汗,会有一种精力更加充沛的感觉。 唯一的影响是,早上还得洗一次澡换身衣服。 谭文彬醒了,醒来就喊饿。 那一顿饭,润生都没好意思吃,把自己的盆让给了谭文彬。 谭文彬也不客气,给自己撑了个肚皮滚圆,然后躺在坝子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上刘姨多做了饭,谭文彬又大吃了一顿。 弄得李三江都诧异了,问道: “壮壮,你这几天在你南北爷奶家没吃得饱?” 阴萌恢复了神智,可以自由活动了。 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蛊虫还活着没。 它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阴萌用了简单的毒去触碰它,它没反应。 换做正常人,都应该挖个坑,给宠物葬了。 但阴萌不是,她换了个更强力的毒,毒刚配好,还没靠近,蛊虫就活了,自己原地快速跑了三圈表示自己无比健康。 阴萌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 她原本想找一头毒不死的蛊虫,这货当时确实没死,但它没死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其超出其它蛊虫的抗毒性,而是因为它善于装死。 林书友住了三天院,回来了。 他问题最小,别人都是玄学上的,他是科学上的。 …… 翌日清晨,柳玉梅照例早早地坐在东屋门口喝茶。 少年在二楼露台打慢拳。 她早就瞧出来了,这是一套养生蓄养气血的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养生了。 对此,柳奶奶很满意。 不过,今儿个早早的,梨花就满脸含笑地把她那宝贝儿子,抱上了二楼。 李追远在打拳,笨笨就被放在了藤椅上。 阿璃坐在旁边藤椅上,看着少年打拳,压根就不往旁边的孩子身上多看一眼。 柳奶奶不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俩,好像都不喜欢小孩子。 润生在工坊里,打磨着铲子。 这惹得李三江破口大骂:“大清早的,润生侯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阴萌在屋里,把一个个毒罐罐收进包里。 没标签的先放,毕竟有标签的不多,不占地方。 谭文彬坐在坝子一角,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童话书,正在念着故事。 经过上次对壁画怨念的吞噬后,俩怨婴增幅明显,自己两肩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变成了“咿呀咿呀”。 可能,再过个两三浪,俩怨婴就能到达转世投胎的标准了。 别人的胎教,是肚子大了后才搞的。 谭文彬这是在俩孩子投胎前,就先搞起,想着这样下辈子投胎后,带点惯性和感觉,上学时成绩也能更好些。 等这本童话书读完,谭文彬打算教教它们加减乘除。 这些,柳玉梅都看在眼里。 常人眼中的会来事,往往是市井层次上的油腔滑调。 可这种段位,哪可能骗得过真正的明眼人,也根本骗不了鬼。 真正的善于交际,是以感情换感情。 相较于远子哥的感情荒漠,谭文彬这里是情感过剩。 林书友则站在坝子上,学着楼上的小远哥的动作,一起打拳养生。 虽是喧闹却也是平和的一个早晨。 柳玉梅端起茶杯,正欲品茗时,杯中茶水忽的一晃。 她抬起头。 头顶的天还是这片天,云还是那些云,可原本笼罩在上方的一层无形盖子,却被揭开了。 柳玉梅看向大胡子家方向。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收敛起了脾气? 这地界因你而干净了这么久,这忽然一撤手,脏东西岂不是就要逮着机会卷土重来了? 不过,柳玉梅很快就联想到了前几日的“人丁稀少”,再看看今晨,人员齐整且生机满满的情景。 很明显,小远早就知道会这样,大概率,这件事还是由小远亲自推动的。 这孩子,确实气派。 上次是酆都大帝,这次是桃林下的那位。 虽说后者肯定比不上前者,可那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就算奄奄一息只剩世间一尾残留,但没去搅风弄雨,只是因为人家脾气好,而不是没那个能力。 柳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秦柳两家,不也是被这孩子“操控”的一部分么? 得亏自己上手抢人早,也有自己孙女助力在,要不然这种孩子,压根就不愁去处。 说到底,还是秦柳两家,乘了他的东风。 李追远收拳,对着 下方,大家伙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好衣服,打包好装备,背上登山包,上了二楼。 手里夹着烟准备晨咳的李三江被这齐整的一幕吓了一跳,问道: “这是做啥咧?” 李追远笑道:“太爷,我们玩游戏呢,斩妖除魔。” “噗哧……” 李三江被逗笑了。 见大家都围在小远侯身边,小远侯把熊善家的孩子放在面前,再将一个玩具一样的罗盘摆在孩子襁褓上。 如此荒唐的一幕,再搭配润生侯壮壮他们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住,是真忍不住。 李三江赶忙捂着嘴,匆匆下了楼。 孩子们玩得这么认真,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败了孩子们的游戏兴致。 下了楼,来到坝子上,李三江看见柳玉梅站在那里,很认真地看向楼上。 他不由笑道:“细伢儿们电影看多了,耍着玩呢。” 柳玉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这老家伙一眼,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 …… 二楼露台。 李追远的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 笨笨似是觉得痒,又觉得这么多人围着他很有趣,所以不停“咯咯咯”地笑着。 桃林下的它,准时翻身打盹儿。 脏东西,卷土重来。 李追远眼睛看着罗盘,不停在五份地图上,画圈做标记。 画好一张地图,就交给一个人,每个人,都对着一个大方位。 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四人,分别对应着四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画圈地图。 自然生成的鬼魅寥寥无几,毕竟这需要恰好卡时候,反倒是那些外来的邪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抢占生态位。 放在过去,每一头邪祟都能让自己如临大敌,可现在,这种级别的东西,甚至都已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相较于江水推出来的巨凶,它们这些,压根上不得台面。 “认清楚位置,看清楚形势,既要追求快,也要追求干净不留根。” 四人站起身,齐声道: “明白!” 李追远收起罗盘,将孩子抱起。 这一刻,他想起了过去曾给自己取的外号……南通捞尸李。 桃林下的那位,不可能永久镇压下去,它终有一天会消散。 一如酆都大帝坐丰都,各地庙宇镇一方。 人的名树的影,有名有威慑力的道场附近,邪祟往往不敢靠近。 李追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 开口道: “是时候让它们知道,南通,到底是谁的地盘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书友左手拿着地图,右手托着罗盘,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他们每个人都标配一个罗盘,但除了谭文彬能借助罗盘似模似样地看一点风水外,像阿友、萌萌和润生手里的罗盘,只能当个大号指南针用。 坐标点在一个乡镇下的村子里,林书友把登山包摘下,抱在怀中,在路边坐下。 旁边是个民房,民房主屋旁有个单独的小砖屋,是厕所。 林书友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婶子从屋里出来上瓷缸。 没拉帘子,身子一转,面朝外,后撅,半蹲,棉裤向下一扒,直接坐上了那木质带俩扶手的座椅。 林书友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大片白,然后马上撇过头,红了脸。 “你是谁家的伢儿啊?” 正在方便的婶子闲着也是闲着,对林书友发问。 “我不是本地的。” “哟,讲普通话哦,呵呵,那你老家哪里的?” “福建的。” “福建啊,那边人是不是都做生意,很有钱?” “没有。” “我听说你们福建人都老有钱了,家里盖的房子都好多层楼。” 此时,婶子如同端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娘娘,林书友则像是座前被问话的白嫩公公。 林书友本想着继续在这里坐着,等人家方便完也就安静了。 毕竟他找到的坐标位就在这里,现在是下午,估摸着等晚上邪祟就要出来了。 但那婶子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附近几个民居里的婶子,有几个婶子从家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开始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其中两个也开始了催,看样子她们也要方便一下。 时不时地,还会故意对林书友喊话,问问他的情况。 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年轻外乡人,抱着个包,在路边坐了这么久,确实很让人好奇。 最后,还是林书友败下阵来,离开了这个最精确位置,起身去了稍远一点的平房前。 平房四周是农田,门前有条小溪,溪旁有一棵柿子树。 林书友背靠着树根坐下,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平原地势开阔,还是能清楚看见先前那个坐标点。 就这样,一直安静坐着,直到黄昏。 平房烟囱里冒出了炊烟,一个老爷爷挎着一个工具箱提着一把锯子,从外头小路上走回来。 他是个木匠,会接一些附近村里的散活儿。 子女都分家单过了,他不愿意跟去,觉得自己过日子自在,老屋里就他和老伴儿生活。 老爷爷很热情,主动过来和林书友说话。 只是老爷爷不会普通话,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困难。 林书友自觉在李大爷家住的时间里,也是学了一点南通话,可他没料到,只是从一个县份去了另一个县份,这老爷爷的方言自己竟是完全听不懂了。 一老一青,就在这柿子树下鸡同鸭讲了许久。 随后,老爷爷对屋子里喊了两声,老婆婆从厨房小门里出来,笑着看了一眼林书友,就又进去了。 老爷爷伸手拍了拍林书友肩膀,再发力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林书友明白了,这是要请他吃饭。 他登山包里有补给,忙拒绝说不用,但阿友越拒绝,老爷爷越热情邀请,渐渐逐步要发展成互相拉扯。 语言不通,热情是相通的。 最后,林书友实在没办法,只能鞠躬感谢,答应了。 晚饭不在屋里吃,而是在外头摆了两张方凳当桌子,再配上三个小板凳。 这吃饭的习惯,倒是和李大爷家差不错。 除了下雨天,李大爷家也基本都在坝子上摆桌吃饭,吃饭的时候村道上有人经过时,还能方便聊聊天。 菜很简单,一碗红烧土豆,一碗青菜烩粉丝。 许是为了招待客人,老婆婆还特意剥了三个皮蛋放入醋碗,又切了一盘自家做的香肠。 老爷爷要给林书友倒酒,林书友赶忙拒绝。 解释说他晚上还得抓鬼,怕喝酒误事。 老爷爷是没听懂的,见林书友端起饭碗开始扒拉米饭,以为这年轻伢儿是真不喝酒,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 老婆婆用筷子把皮蛋夹断,夹起半块,蘸了蘸醋,送到林书友碗里。 林书友主动伸碗接了,说了谢谢。 土豆烧得软烂,香肠很香,都很适合下饭。 林书友作为练武之人,本就饭量大,一不留神,就吃了两大碗。 等老婆婆给他盛了第三碗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老爷爷进厨房盛饭出来,碗里就只剩下锅巴了。 林书友知道自己吃多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先前坐标处,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搭起了一座台子。 台子两侧挂着横幅,顶端架着一台大喇叭。 虽然饭菜很香,但林书友确定自己没分神,那台子,就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台上有人开始表演, “铿铿锵!铿铿锵!” 喇叭里,传来童子戏的声音。 林书友听谭文彬说过这一本地戏目,官名又称通剧。 彬彬哥说这很难听,只有老人喜欢。 但只听开场这一段,林书友竟意外发觉还不错,饱含情绪,富有味道。 艺术这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看个人口味。 要不是知道那是邪祟搭的台,林书友还真想把身下坐着的小板凳搬到台下去,好好欣赏。 这时,原本正在吃饭的老爷爷老婆婆,全部僵坐在了那里,目光里透着一股子浑浊。 林书友眼睛一闭一睁,瞳孔发生些许变化,驱散了这一影响。 他晓得,这是鬼唱戏。 民间唱戏大体有两种表演形式,一个是唱给人看,一个是唱给鬼看。 在他老家,有些固定日子里,是会专门请人夜里去祠堂唱戏的,一唱一整宿,台下无人。 在这两种主流之外,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就是鬼唱给人看。 此举倒反阴阳,看戏收赏,鬼要的,就是台下活人的阳寿。 这会儿,附近肯定有不少民居里的人,都和眼前老婆婆老爷爷一样,正处于呆滞状态,不需多久,他们就会自发带着家中板凳,去那戏台边坐下,欣赏鬼戏。 确实有点凶,怕是馋这里很久了。 林书友打开登山包,开始换衣服,然后给自己开脸。 台子既然都搭起来了,你唱得,我就唱不得? 开脸结束,一身官将首行头立起。 自跟随小远哥以来,阿友的变化可不仅仅是起乩时间延长这么简单。 在小远哥的威逼之下,童子每次降临,所给予的支持也在逐步增大。 可以说,实现了时间与质量上的,双提升。 老爷爷和老婆婆已经端起板凳了,看样子是要挪步前往台下。 林书友先行一步,脚踏三步赞。 在常人视野中,他明明走得很慢,可身形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横跨出去很远。 来到台下。 此时这里还是四下无人的状态,台上有一群表演者,可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唐王”比较完整。 其余“演员”,都只有移动的戏服,看不见头,也看不见手脚,全是在飘着。 这出戏,叫《唐王游地府》。 唐王怔怔地看着台下站着的林书友,一时间竟忘了唱词。 它是怎么都没料到,戏台才刚搭起来,好戏才刚开场,就一下子遇到了这样一个存在。 林书友纵身一跃,跳到了台上,三叉戟一挥,四周的戏服内部传来阵阵惊呼,全都避开。 唐王举起手,一团黑雾从其身上散开,很快,戏台上出现了一团团如同小鬼般的黑影。 按照戏目内容,原本这些小鬼应该是来抓捕唐王的,此刻却全都被唐王指挥。 林书友目光一凝,扫视四周。 这些小鬼连续鼓噪,可始终不敢有人靠近。 要知道,此时的林书友还未起乩。 唐王恼羞成怒,嘴里不停嘟囔怒骂着什么,可林书友完全听不懂。 随即,唐王抽出腰带,开始抽打这些小鬼,小鬼发出惨叫,被驱使着向林书友攻去。 林书友手持三叉戟,身形在舞台上翻转,与这些小鬼缠斗,格挡两下,再伺机攻击,三叉戟本是凡器,但被白鹤童子降临使用多次后,早已沾染上了阴神的气息,对这些连伥都算不上的小鬼,简直就是利器。 “啊。” “啊!” 一阵阵惨叫发出,一头头小鬼被三叉戟刺穿,倒地挣扎后,开始化作黑灰。 可惜了,附近民居里的村民还处于端着板凳向这里行进的阶段,台下无人欣赏。 要不然,光是这出极为精彩的武戏,就能让人拍案叫彩,不虚今晚。 而且,这样的戏码平日里也真的很难看见。 童子戏里的唐王大战官将首里的白鹤童子。 堪比新时代里的,关公战秦琼。 见这些小鬼拿不下林书友,唐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向林书友刺去。 林书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搭台唱戏的邪祟,并不算多厉害,但小远哥说过,要确保做得干净,不仅得击败它,更得彻底弄死它。 怕它扭头就跑不好追,林书友这才没起乩。 这会儿唐王主动攻过来了,林书友先以三叉戟架起对方的佩剑。 邪祟的力道很强,短暂僵持后,唐王开始向下压制林书友,双方的武器不断向阿友这侧转移,阿友本人更是被压迫着单膝跪地。 也就在这时,林书友双目一瞪,竖瞳开启!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白鹤童子降临。 官将首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鬼魅邪祟,毕竟祂们曾就是鬼王级别的存在,不过是被地藏王菩萨给招安了。 唐王大惊,剑都丢了,就要逃跑。 白鹤童子岂能让它如愿,单臂探出,直接洞穿唐王的胸膛,再向后回收,将唐王强行拉扯回自己身前。 掌心翻转,术法释出,白色的绳索虚影捆缚住唐王全身,任其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想要遁走更是施展不出法门。 白鹤童子另一只手持三叉戟,对着唐王的脑袋刺了下去。 “啊!!!” 唐王发出惨叫,身上黑雾沸腾。 白鹤童子竖瞳里,流露出一抹惬意和兴奋。 自从自己这个乩童跟随那少年走江以来,自己几乎是次次降临都面对强敌,且那少年身边,时常会出现连祂都无法直视的恐怖大家伙。 好不容易,终于来了一次正常小喽啰,可供自己轻松碾压镇碎。 这高难度的活儿做久了,忽然碰上个低难度的,还真叫童享受。 唐王的凄厉惨叫声,顺着舞台上方的大喇叭不断向外扩散。 “砰!” 大喇叭支撑不住,化作破裂的电音,向四周扩散。 周围那些手里捧着板凳的居民,一个个目光恢复清明,如同走神做了一个梦。 白鹤童子三叉戟一搅,唐王的脑袋崩碎。 戏服飘落,舞台消失。 原地还是那片农田。 身前,有一只体形和猫一般大的老鼠,老鼠的脑袋已经碎裂,三叉戟立在那端。 除此之外,老鼠身边还摆着一个破喇叭,两三件旧戏服。 白鹤童子将三叉戟抽出,抬脚,对着老鼠的尸体踩去。 “吱吱吱!” 无头的老鼠尸体竟然还能发出惨叫。 这家伙,居然想用假死的方式来逃命,可这种伎俩,怎可能瞒得过童子的竖瞳。 在其最后的惨叫声中,童子仰起脖子,面露享受。 这声音,才是真正的好唱腔。 “砰!” 最终,老鼠身躯彻底炸开。 童子低下头看了一眼,意犹未尽。 相较而言,这次不是走江,且收拾的还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故而功德不高。 不过,童子抬起头看向空中后,发现了另一个新气象,或者叫趋势。 那少年,是想要在这里立道场,竖门庭。 民俗传承有着极强的地域性,每个地区都有着各自的传统特色,人有人的地盘,神也有神的香火范围。 童子开始在心里思量:要是能在这里建一座官将首庙就好了。 可很快,这一念头就被童子摒弃。 一是祂不敢和那少年开这口。 二是就算立下一座官将首庙,把那些个也都请过来,自己还是排最末尾,岂不是自己辛辛苦苦,又为了别人做嫁衣? 忽然间,童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立官将首庙,那能不能在那少年的道场里,单独立一个自己?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大不了,自己出来单干! 竖瞳消失,童子离开。 林书友站在原地,先前童子的想法,身为被附身的乩童,他是能“听见”的,或者说,这本就是童子以这种方式,特意告诉他的。 “这……” 林书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下次回去时,该怎么和爷爷与师父他们说?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们, 白鹤童子大人想跳槽? ……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深夜,这栋高中教学楼,每一层的卫生间里,水龙头全部自己打开。 阴萌坐在天台上,手里拿着一包椒盐花生,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李大爷会主动给小远哥买很多零嘴,但小远哥平时基本不吃。 润生和谭文彬,平时也没吃零食的习惯。 怕过期,这些最后都落入了阴萌嘴里。 之前在海河大学的店里,她的嘴巴也是没闲过。 弄得陆壹,为了好报账,每次进货时都得提前额外分出一部分,来充当阴萌的零嘴损耗。 身为川渝人,对生活的热爱那是刻在骨子里,能吃苦的同时,也更舍得吃。 大部分工地厂子里,下班开饭时,伙食最好的往往是来自川渝的工友。 所以,阴萌来南通后,一直觉得这里生活没多大意思,刻板且不热闹。 入夜后,除了学校和工厂还亮着灯,你想在市区里找个成规模的夜宵街都很难。 因此,压抑久了,也会压抑出问题。 阴萌早早地就来到这所学校等着了,此时是夜里十一点,学生刚下晚自习离开教学楼,教室里的灯和路灯也都全部关闭,陷入了冷清。 而脏东西,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起这新鲜的怨气。 前不久,应该还跳楼了几个,更是让这里的风水格局变得十分紧绷诡异。 快点吧,快点吧。 阴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她包里带的零嘴已经快吃完了,总不能拿压缩饼干打牙祭吧? 终于,身下的这间厕所里,灯泡开始忽明忽暗,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逐步成型。 一个男学生,此时又跑回了教学楼,他怀里揣着一封情书,打算趁着这会儿没人时,塞进心仪女同学的书桌里。 再压抑的教学氛围,也很难完全压制住那颗青春躁动的心。 塞好情书后,男学生准备顺便去厕所方便一下。 他刚靠近厕所,就瞧见一道湿漉漉穿着校服的身影从厕所里走出,正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下来陪我……下来陪我……下来陪我……” “啊!!!” 男学生吓得发出尖叫,然后身子一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噗……” 阴萌忍不住把嘴里的花生吐出。 你好歹再叫叫喊喊,或者撒腿跑一跑、逃一逃,一个照面就被吓晕过去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早恋个屁! 但不管怎么着,她也不能看着那男生成为那怨鬼的第一个祭品。 小远哥早早地掐算好了坐标位置,就是为了让这些进来的邪祟,一桩孽都来不及做。 皮鞭甩出,身形吊挂荡了下去,中途再将皮鞭抽出重新捆绑,阴萌以一种极其灵巧的方式,落在了男同学身前。 经历了两次严重中毒未死的她,身体力道上没什么变化,但敏捷轻巧上,却有了极为清晰的进步。 身穿着校服的怨鬼看见阴萌,举着双手,向她移动而来。 怨鬼的双脚没有动,但它身上不断有液体流淌,像是在滑行。 “你可算是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阴萌举起手,学着小远哥的习惯,打了一记响指。 “啪!” 没反应。 再打一记响指,依旧没反应。 阴萌皱眉,她很不开心。 那只怨鬼继续逼近,距离阴萌只有不到三米,阴萌已感受到那森然的寒气。 阴萌放弃响指,抬头,看向走廊上方。 怨鬼继续前进,看都没看,它能感受到,上方没人。 确实没人,但有一只虫。 阴萌喊道:“放毒!” 蛊虫口器快速对撞,分泌出带腐蚀性的毒素,这点毒素剂量很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它只是快速沿着上方粘贴好的瓶瓶罐罐爬动。 罐子封口处贴着密封薄膜,腐蚀性蛊毒将其破开后,一个个事先厕所门口处布置好的毒罐罐全部开启,如同雨帘一般,落在了下方怨鬼身上。 刹那间,刺耳的惨叫声传出。 这怨鬼双臂举起,极为痛苦,身上不断鼓胀出脓疱,脓包大到一定程度后又自行破开。 原本它的形象就很恐怖了,可好歹学生服一穿,至少有个人样,现在彻底成了一团肉瘤。 阴萌将晕倒的男学生拉拽离开,去了角落。 蛊虫沿着上方,快速爬行,跟上去后撒开触手,落到下方阴萌的肩膀处。 “啪!” 肉瘤炸开,溅射出一大滩脓液。 见反应得差不多了,阴萌走了出来,取出一罐高毒性同时挥发性很强的毒液,向四周挥洒。 以毒攻毒,彻底把这里残留的毒素给中和反应掉。 做完这些后,阴萌拍了拍手。 再次抬头,看了看上方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小罐子。 她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能把大量不同毒素汇聚到一起且能保证其稳定状态的方法? 要是能搞定,自己以后出门时背包利用率就能大大提升,至少能多装很多的零嘴。 这值得一试。 但阴萌怀疑,他们可能不会同意自己在家里试验这个。 …… 一头死倒,从水井里爬出。 这是一具女性死倒,身上残留着民国时期的衣服,像是旗袍。 这口井,位于一座养老院内部,周围楼内房间里,住着很多老人。 邪祟的等级不同,其所选择的残害汲取对象也不同。 老人身上血气衰败,远远比不上年轻人,但养老院里接二连三死人,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细水长流,且不会过分惊动冥冥之中的上方。 她在继续前进,身后留下一道道湿润粘稠的脚印。 其目光,更是在不断逡巡,寻找今晚的目标。 “咳咳……咳咳……” 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老人开始咳嗽。 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她认为这是餐食对她的呼应。 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年轻,精壮,血气澎湃! 她眼里流露出贪婪,原本的计划在强烈的勾引面前,直接失效。 她要他,她要将其吸干! 她扑了上去。 与她一同扑上去的,还有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先一步,将男人控制住,她张开嘴,直奔男人的胸膛。 此时的她,已经在期待那一口血热滚烫入喉的感觉了。 可就在这时,男人伸出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里出现惊诧,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影子没办法束缚住他! 润生将她提了起来,对其仔细观察。 这种死倒,当初自己和爷爷一起应对时,会很棘手,十分麻烦,得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 但现在,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 几乎是本能的,润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单独行动,小远和萌萌不在身边。 他可以不用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小远帮自己镇压的,是体内的邪煞之气,但本能源自于灵魂,无法被剥离。 他吃饭时,依旧需要点香。 如果,顿顿能吃她,就好了。 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恐,因为她感受到了,在自己把他当作食物时,他也把自己当作了食物。 润生将她提回到了井边,没急着下口。 因为小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女人不断地挣扎,企图挣脱,可润生的手如同精铁钳子,将其死死扣住。 见另一头死倒还没出来,润生只得转过身,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井口。 这时,井口里探出一道新的身影,是一个身穿着棕色西服的男人,不过和女人一样,身上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 男人张开嘴,向润生后背扑去。 润生后背气门开启,让男人没办法靠近。 下一刻,润生抽出早上刚打磨过的黄河铲,一个横削,男人的脑袋就脱离了脖子,滚落在地。 “咔嚓!” 紧接着,润生捏断了女人的脖子。 两头死倒开始消散,不消多时,就会化作一滩液体。 润生咽了口唾沫,走到这两具尸体面前,蹲下。 这时候,得趁凉。 润生低下头,张开嘴,可刚准备咬下去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自心底传来。 “怎么回事……” 润生无法理解。 他再次低下头,想要张嘴,换做以往,在这一时刻,他会感到无比满足与愉悦,可再来一次的结果,依旧是无比强烈的恶心。 就像是平时吃饭时,自己没点香,明明很饿,也很想吃,可刚要放进嘴里,就会无比排斥。 润生没办法,只得将这两具正在消解的死倒拖拽起来,离开了这座养老院,寻了个荒凉的位置,将它们丢了进去。 它们俩还在继续消解,那不断升腾的黑气,放在以前,那就是热腾腾的米肉香味。 润生依旧能感觉到饿,他还是想吃。 他决定再尝试一下,蹲下身,凑过去,张开嘴。 不行,还是不行! 润生站起身,双眸下方,浮现出淡淡的猩红。 根据小远告诉自己的一些情况,再加上自己先前几次三番的尝试,润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依旧是想吃脏肉的,这种渴望不仅因为体内邪煞被镇压,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烈。 但是,普通的死倒,他已经吃不下了。 他很自责,也很愧疚,有种评价,对于自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罪大恶极。 那就是, 他嘴刁了。 …… “叮铃铃!” 谭云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他伸手接了过来。 “喂,我是谭云龙。” “爸,我就知道你还在办公室里。” “臭小子。” 谭云龙听出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爸,不是我说啊,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工作不回家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特意打电话来催我休息?”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老顾着工作不着家,我妈要是因此和你离婚,我都不好意思站你那边帮你说话。” 谭云龙手指缠绕着电话线,他多希望此时这根线缠在电话那头的人脖子上。 可惜,现在他很难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 以前工作之余,他会抽空去学校看看儿子,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确会想。 只是,儿子年后,就没回学校。 要是贪玩荒废学业,那也就罢了,正好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偏偏他去学校问过了,儿子那里手续齐全,这是提前实习了。 祖国建设如此如火如荼,连大一学生都得这么快参与工作了么? 不过,作为一个老刑侦,也是半辈子的单位人,他能从这些手续上看出,儿子这是得到了其他人很难想像的好机遇,只要这条路能走得好,以后肯定能在这个行业里,混出名堂。 同样是毕业,你就比人家多出了四年工作经验,而且跟的是业内有名的老师。 反正,不管自己父亲和丈人那边怎么想,谭云龙已经熄了让儿子毕业后再考警察的念头了。 因为,哪怕他私心无比之重,也断没可能给自己儿子铺路到如此程度。 “爸,说真的,你得多顾着点我妈,我妈这些年摊上你,可真不容易。” “也没见你抽空多陪陪你对象。”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遗传了你的坏毛病,还是怪你。” “有屁快放。” “我要报个案。” 谭云龙松开扯着线的手,正襟危坐,严肃道:“说,什么事?” “我先和你说一下,你看怎么弄。” 谭文彬把吴家的事儿说了一下。 谭云龙点了根烟,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道:“这个案子如果属实的话,很难办。” “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谭文彬,语气很平静,他当然清楚这案子不好办,但必要的流程,肯定还是得走一下。 “我会给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让他们去调查一下。” “好的。” “还有事么?” “没有。” “你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谭云龙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声,“是在外面么?” “没,电视里在放港片呢。” “港片里的人说南通话?” “南通方言配音版。” “你……” “爸,快满分钟了,我挂了啊。” “嘟……” 谭云龙把电话按了一下,重新拨号。 谭文彬那里,跟小卖部老板要了瓶饮料,结了账。 然后喝着饮料,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 出租车打着“有客”的红灯,但里头却没坐人。 司机放缓车速,靠边停下,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啊?” 谭文彬说了目的地。 “上车吧,我家正好住那儿。” “这不赶巧了么不是,呵呵。”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出租车副驾驶位置上,谭文彬跟着车载收音机里的音乐,一起哼唱。 他的投入,带动了正在开车的司机,也与他一起唱了起来。 路程有点远,俩人唱完歌后,司机还把自己的水杯递给谭文彬,二人聊起了天。 目的地在江边。 快到地方时,司机开口道: “我以前好几次拉一个人到这里,我都好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为什么那个小伙子老喜欢来这个地方。” 谭文彬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窗外夜色下的江面,笑道: “说不定是来跳江的呢。” “哈哈,就算是跳江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跳那么多次,他有多少条命够跳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兴趣爱好都比较特别,搞不懂。” “我看你也挺年轻的,你不挺正常的么?” “是吗?呵呵。” “到了。” “嗯。” 谭文彬拿出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边找零一边问道:“你待会儿还要走么?”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等我?” “这里可不好打车。” “你不是赶着要回家么?” “是到下班回去的时候了,不过我老婆孩子肯定早就睡了。以前,就我妈会在家里开着灯等我下班回来,还会给我留菜。 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睡,她说她担心我夜里跑车不安全,我不回来,她也睡不着。” 谭文彬转身,看了一眼后车座,说道:“阿姨走了啊。” “嗯,你咋知道?” “你都说以前了。” “前阵子刚走,脑梗,梦里走的,没受什么罪。明天刚好是她的五七。 我明天不出车,你要是不耽搁太长时间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你,把你再送回去,和你聊聊天,还挺让人轻松的。” “想和阿姨聊聊么?” “什么?” 谭文彬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司机脑门上。 司机原本面带疑惑,但符纸一贴好,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 他本就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这会儿内心清静下来,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 谭文彬伸手抓住司机的手腕,开始走阴。 司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在做梦,他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谭文彬示意他朝后看,司机转过头,看见了坐在后车座上的母亲。 他的母亲一直坐在后面,担心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鬼,也没怨念,而是因思念羁绊所形成的执念,不会害人。 谭文彬开口道:“聊聊天,说说话,给你机会再见一面了,为了他好,你别再继续跟车了,对他运势不好。” 老妇人对谭文彬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妈……” 谭文彬下了车,一个人走到江边。 刚刚,只是一个小插曲,那辆出租车,可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或者说,这种正常的执念幻化,还不至于让小远哥钦点他来解决。 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世后,梦到他,其实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梦。 谭文彬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从俩干儿子吃饱了撑的后,自己整个人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有些事儿,做起来比过去更游刃有余。 下了斜坡,谭文彬继续向江边走去。 分配任务时,小远哥着重强调了一点,说给自己分配的这个位置,邪祟气息最重,罗盘感应也最强烈。 其他伙伴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理解,大家承认谭文彬在团队里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但论单兵实力,最厉害的邪祟,理应交给润生来解决,至少也得是林书友。 不是说谭文彬的御鬼术不强,而且沉睡后的谭文彬,御鬼术效果只会更厉害,但那得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 谭文彬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小问题,洒洒水。” 走到江边,四周不断传来江水拍岸的声音。 没错,是这个位置了。 看了看手表,也快到时间了。 谭文彬站在江边,耐心等待。 没多久,远处江面上,就飘来了一袭红衣。 一般情况下,穿红衣的邪祟,往往更凶。 且当你看向她时,有一种视线也被扭曲的感觉,脑袋里也会生出晕眩不适。 不过,谭文彬非但没挪开视线,反而继续盯着她,脸上还浮现出笑容。 耳畔边,传来阵阵阴风呼号。 “呼~~~” 谭文彬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江面上,红衣立起,她感受到了来自谭文彬的挑衅,她怒了。 那浓郁的怨念,如同实质。 小远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头大邪祟。 就算是润生或者阿友过来,想要单独解决她,都很难,而且很危险。 因为这种邪祟,手段非常丰富,她大概率不会选择与你近战。 谭文彬耳朵里,已经出现了女人的低语。 得亏他身上还有俩干儿子傍身,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失心疯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头疼,像是脑子要撕裂开来一般。 这还没交手呢,只是隔着这么远对视,自己要是再不用御鬼术的话,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谭文彬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尝试摩擦了几下打火机,可火苗都被江风快速吹灭。 谭文彬干脆掏出一张黄纸,折成凹状,再将打火机放里头摩擦,很快,黄纸燃烧起来。 手举着燃烧的黄纸,凑到嘴边,借着这火,终于把嘴里的烟成功点燃。 红衣的身形,在江面上忽明忽暗,每一次的明,都极大拉近了她与谭文彬之间的距离,带来更为森然可怕的压力。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顺手将燃了一半的黄纸往身前江面上一抛,随即单手负于身后, 朗声道: “奉我家龙王令,白家镇听宣:镇压邪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面上,浮现出六口棺材。 恰好将那一袭红衣,包围在中间。 红衣的身形本来在不断交替变幻,可当她被围住后,就无法再腾挪出这一包围圈。 外围,出现了一道水幕。 水幕中,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 上次李追远在这里见她时,她还身着嫁衣。 毕竟那时,她的身份还是白家镇的话事人; 而那一面后,她就成了为了白家镇存续而忍辱负重、不得不委身于薛郎的可怜人。 这一切,都是受“龙王压迫”。 不再是红装,而是妇人发髻,意味着她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人妇。 一张黄纸,不仅召唤出六位白家娘娘助阵,更是让她亲自现身。 谭文彬当然清楚,这不是因为他的面子,不过,作为船头吆喝,出门在外,他本就代表龙王的意志。 小远哥一直都不喜欢白家人。 白家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此,她们受龙王令,出现得很及时。 怕是当谭文彬来到江边,那一袭红衣刚顺江而下打算进驻这里时,白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们很清楚,不能给那位未来的龙王正式对她们出手的理由。 江湖很大,横无际涯。 江湖也很小,小到一个南通,也是一座江湖。 在桃林下那位,已经不会对李追远出手甚至主动帮忙“开关门”的前提下。 少年已经可以在这里,对玄门中人和邪祟鬼魅,立下规矩。 要么遵从他的意志,共同维护这一规矩,要么就站在规矩之外,被清除。 水幕中的年轻妇人,转身面朝谭文彬,行半礼,清冷的声音传荡于江面: “白家,接龙王令!” 谭文彬抖了抖烟灰,他晓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其实,就是来宣旨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晚最难缠最棘手的邪祟,真的是江上的那一袭红衣么? 并不是。 今夜,最强大也最必须要压服的,是白家镇。 “吱呀……” “吱呀……” 棺材盖,纷纷脱落。 一位位生前年龄不一的白家娘娘,自棺材里坐起。 她们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有的只是十岁不到的女童。 红衣发出了尖叫。 这次,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慌。 她原本只是想着趁机进来钻个空子,占一个小地盘,没想到人刚进南通,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她再次开始低语,但不是对谭文彬发动精神攻势,而是朝着那位白家娘娘。 她希望自己可以退去。 但很显然,白家娘娘没有同意,她的手向前一挥。 六位棺材里的白家娘娘全部离开棺木,站于水面。 是不可能让你退的,这是白家接到的第一道龙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将你彻底灭杀,才能让那位少年看见白家的态度,而这种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打折扣。 江面上,开始了厮杀。 距离有点远,还起了风浪,谭文彬故意用手指夹着烟,开启走阴去观看。 只见那一袭红衣,在面对六位白家娘娘的围攻时,很快就陷入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在自己不停挂彩红衣逐步破碎的同时,也让那六位白家娘娘全部带伤。 她是真的凶。 香烟燃烧到尾端,烫到了谭文彬的手指。 谭文彬马上结束了走阴状态,对着烟屁股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将它丢到地上,用鞋底踩了踩。 他走阴去看,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 这是白家人的需求,相当于做个见证。 宣完旨,也得做个监军。 现在看都看过了,也该收尾了。 亮嫂出手了。 只见她将手探出水幕,虚空一抓。 红衣的身形即刻陷入凝滞。 六位白家娘娘一拥而上。 只闻得江面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破碎的红布,先是飘然而起,随后缓缓落向江边,被谭文彬用手攥住。 这是信物,也是首级,更是白家的投名状。 六位身上带伤的白家娘娘坐回棺材,躺了回去,随即棺材渐渐下沉,消失不见。 江面上,只留下水幕中的那一位。 谭文彬仔细看了,没察觉出白家娘娘的腹部隆起。 是水幕效果下,被遮蔽了? 但不应该啊。 既然表态度,想牵扯人情,还有什么比大肚子更合适的么? 所以,是白家娘娘怀孕特殊……还是亮亮哥的种特殊? 谭文彬懒得去多想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红布,喊了声: “回见,亮嫂。” 谭文彬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车旁,透过车窗,看见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满是泪痕。 人们总说得去见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其实压根没有定数,只是现实里无法再见一面的妥协。 谭文彬背靠在车门上,没急着去叫醒司机。 反正接下来他已无事,不如让司机在留有母亲味道的梦里,再多睡一会儿。 …… “咯咯咯!” 坟岗里,笨笨笑得很开心。 这孩子,更喜欢也更适应这种充斥阴森鬼气的环境。 好在他年纪还小,一切尚可以纠正。 李追远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伸手,掐住孩子的嘴,让其闭合。 孩子不笑了。 可等李追远把手松开,孩子笑得更开心了,似乎是以为少年是在和他玩游戏。 少年身边地面,有五道人形湿润痕迹。 这意味着,少年刚刚在这里镇杀了五头企图破土而出的邪祟。 这对少年而言,没什么难度。 与江水精心烹饪的邪物比起来,这种随机野生出来的邪祟,只能算饭间零嘴,主打个调剂。 此地原本风水没问题,算不得多好,但至少不差,但因前方开工建了工业园,断了一条河又改了另一条河的流向,算是人为地把一块普通的风水地变成了囚束阴地。 其间又恰好出现了丁大林那帮水猴子惊醒桃林那位的变故,使得桃林镇压四周,将本该出现的矛盾一直进行抑制。 等桃林那位翻身打盹儿时,蓄积的阴气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这里,这才造成了异变。 工业技术的进步,让人力改造自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以往需要召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进行的工程,现在一个施工队配上足够的机器就能搞定。 大基建时代的来临,这样的风水陡然变化所产生的变故,也必然不会少。 这是李追远早已预料到的事。 少年左手继续抱着笨笨,右手向前探出,业火浮现后,向周围涌去。 经过业火的虚无炙烤,坟岗这里的阴气得到了荡涤,四周变得极为干净。 笨笨嘴巴一嘟,不嘻嘻了。 天快亮时,李追远回到了家。 其余人,都没回来。 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回来。 因为已知的解决了,但保不齐还会有后续,大家还不如继续留在四方位,进行待命。 李追远一日三次,会把罗盘放在笨笨的肚子上,进行测算感知。 每当发现还有什么小杂鱼企图进来,或者哪里有什么新的东西将诞生时,就会给伙伴们打传呼,让距离最近的那个前去解决。 当初谭云龙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去查案,问询到一处足疗按摩店时,谭云龙就对自己说过,社会上那些不和谐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一劳永逸,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每次清洗打击的意义。 脏东西,也是一样,再干净的地方,不经常打扫,一样会落下灰尘。 不过,消息来了。 吴家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儿子,吴有根,来到这里,请李三江去坐斋。 李追远终于听到了结束的哨音。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只是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倒醋。 然而,让李追远有些意外的是,吴家人的死法,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 警察接到报案,对吴家进行了调查。 人证物证皆无,报案人还得进行保密,这项调查,初始就很尴尬。 毫无意外的,罗金花吴长顺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种事,并且一个个指天发誓,要是真做了这种丧良心的事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们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嚼舌根子,专门难为他们家想看笑话,罗金花就带着人,去村里有仇怨的村民家门口骂街,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宁可全骂过也不漏过。 更荒谬可气的是,身为丈夫也是那三个孩子父亲的吴有后,也不认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甚至主动站出来,帮自己家里人向警方解释和担保。 那天,太爷坐在二楼藤椅上,骂他骂了好一会儿,是因为太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米都多,他很清楚,像吴有后这样的人,到底有多不争气有多可恨。 愚孝的重点,不在“孝”,而在“愚”上,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面对这种不公生活待遇时,这么久还不分家,继续心甘情愿地被那俩同父异母的弟弟吸血,连带着自己老婆孩子也没好日子过,一起跟着遭殃。 谭云龙接到谭文彬的报警电话时,一开始就说了这事很难办,因为他太有经验了,有些案子可以丁是丁卯是卯,可有些案子不是警察想和稀泥,而是它本就是一滩烂泥。 警察很负责任,甚至开挖出了刚死去孩童的遗体进行法医鉴定,没中毒迹象,确实是得病死的。 但这种娘胎里就没发育好的孩子,日常生活里,只需刻意针对,故意着凉再加营养不良,甚至人为的刻意情绪刺激,就足以让这本就脆弱的小生命早早夭折。 调查无疾而终。 但罗金花他们到底心虚,心里有鬼,故而在调查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让自己亲生的四儿子借来厂里的拖拉机,载着老伴吴长顺、三儿子以及她自己,总计四口人,前往狼山去烧香。 他们家,过年可都没去烧香,这会儿倒是急匆匆地去了。 路上,出了车祸。 拖拉机先是自己逆行撞到卡车上,再侧翻入河沟,车上四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让李追远觉得奇怪的,就是这四个人的死法,太干脆,也太整齐,居然还能伪装成车祸。 这绝不是那三个成型小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李追远再次陪着太爷去吴家坐斋办丧事时,太爷在做仪式的时候,他看见了就站在供桌旁的三道小小的身影。 它们仨已经成型,可身上只有怨念却无多少煞气,意味着还未来得及沾染血腥人命。 因此,罗金花那四个人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极为凑巧的意外。 李追远看向自家太爷的背影。 他不得不去怀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还记得那次自己得到太爷的福运,打牌赢了钱,然后马上感到心惊莫测。 若非山大爷拿走了一半钱去帮自己输了回去,那次自己接下来所遇到的事,还真不好应付。 毕竟,罗金花他们,还拖欠了太爷的工钱。 这事儿,可大可小。 但那天下午,埋葬了那个可怜孩子后,罗金花他们说的话,自己是因为听力好,才听得到。 太爷没那么好的听力,但风,其实也是能把这些话给带到的。 桃林下的那位,为了让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折损功德,主动用桃花覆盖地图,帮自己承担反噬。 而太爷,压根不想让自己脏了手。 虽然,这件事太爷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被摘了个干干净净。 更有趣的是,饺子都已经煮好盛上桌了,才发现醋瓶里压根就没醋。 三个孩子在太爷身边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去到父亲吴有后那里。 吴有后作为孝子,披麻戴孝跪在那儿,那仨孩子,全都爬到他的身上,恶狠狠地对着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就算是意外,他们也得到了报应,赔了命。 可除此之外,仨孩子对它们的这个父亲,也是带着满腔的怨恨。 有些事,吴有后可能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就是故意选择不去相信。 如果说罗金花他们是直接凶手,那吴有后,其实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跪在那里的吴有后,双目充满血丝,印堂发暗。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因为只要一闭眼,首先耳畔就会传来孩子们的哭泣,脑海中则会浮现往日生活里的一幕幕。 很多原本他不愿意去正视乃至会主动忽略模糊掉的细节,被重新摊开,强行映在了他的面前。 就算感性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他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三个孩子的死,并不是意外,不是自己媳妇不好生养。 李追远白天只顾着给自家太爷打下手,没去管那仨孩子,就让它们一直祟在它们父亲身上。 因为是一下子横死四口人,所以得加一个守晚灵。 太爷手里拿着桃木剑,坐在一堆佛道帷幔后头,念着经。 念着念着,太爷就睡着了,可这呼噜的节奏,却也神似念经时抑扬顿挫的呢喃,反正都是含糊听不清。 上次在牛家守晚灵时也是如此,刘金霞和山大爷都快被尸妖给折腾散架了,太爷却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甜。 二弟吴有根,跪在灵堂火盆前,确保着里头火势不灭。 李追远走了过来,抓起一大把金银元宝,就往火盆里丢,又把一大沓黄纸,闷到了里头。 吴有根是个憨厚性子,也就是那种没什么心思的老实人。 正常来说,烧纸时是不能一下子丢太多了,不仅容易烧不透,还会熏出烟。 但吴有根只是对李追远笑笑,然后拿起木棍,把少年刚丢进去的金银元宝和黄纸给拨开,让其充分燃烧。 “砰。”“砰!”“砰!”“砰!” 灵堂里头,租来的四口水晶棺内,集体传来爆音。 龙王烧纸供奉,也就亲近之人和大德之人可消受些许。 里头那四个,也配? 跟虚不受补一样,强力折煞之下,严重点就是魂飞魄散,轻一点也绝了下辈子再投胎做人的资格。 这一世本就没做什么积德的事,孽债反倒一堆,就不晓得要做几世猪狗,才能还得起这种“福报”。 吴有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当他发现身旁少年无动于衷时,就开始怀疑先前的声音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听。 李追远又待了会儿后,就离开了。 他在帐篷角落里,看见了抱着头一个人蜷缩着的吴有后。 那三个孩子,恶狠狠地趴在“父亲”身上,开始进行撕咬。 罗金花他们死得太快也太干脆,按理说,等这仨对罗金花他们复完仇后,煞气加上怨念,会让它们逐步向恶鬼蜕变。 现在,它们才刚刚起了一点凶性。 李追远目光微凝,对着它们招了招手,指尖,有淡淡黑气流转,带来让寻常鬼魅难以抵挡的威压。 光是习得酆都十二法旨、算是酆都大帝当代唯一“传人”这一点,少年就对这世间普通鬼魅,有着一种天然压制。 可惜,酆都大帝因为某些小小的误会,还在生自己的气。 三个孩子从“父亲”身上离开,跟着李追远,回到了灵堂前。 李追远拍了拍吴有根的肩膀,告诉他哥哥一个人躲那里,看起来很不好。 吴有根见火盆里的纸钱还能燃烧许久,起身,去找自己大哥去了。 李追远在小板凳上坐下。 他无意去阻止这仨继续复仇,可最直接的仇人毕竟已经死了,且这仨孩子虽然成型了,手脚目前还是干净的。 真沾染上了人命血腥,就没办法再转世投胎了。 除非他们仨也能再遇到像谭文彬那样的人,真心愿意分润给他们足够的功德。 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趁着这会儿还干净,该收手就收手吧。 李追远拿起脚边的黄纸,折了三只小船。 他们母亲当初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了自己一个红包,也就是那张皱巴巴的钱。 就当是拿来,买这三艘纸船,载你们投胎。 仨孩子应该是晓得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李追远身边时,它们脸上的凶厉会敛去,变得更为平静。 见他们没急着接纸船,而是齐齐看向里屋。 那里,是他们母亲所在的房间,喝了农药被抢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是垮了,得将养很久。 李追远点点头,道:“去吧。” 仨孩子跑进了屋。 过了会儿,它们又跑了回来。 见它们准备好了,李追远就把自己折的这三只小船,一只一只地丢入火盆中。 伴随着纸船的燃烧,仨孩子手上,也都一人一个,出现了一艘纸船。 龙王亲手折的渡阴船,上面带着来自龙王的赐福,可庇护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其实也是自身功德的一种消耗。 但之前那种性质是罚款,眼下则是主动的捐款。 相较于这次自己在南通立道场、自己的团队斩妖除魔所获得的功德,眼下这点损耗,称得上是九牛一毛。 仨孩子与它们手中的纸船,一起开始消散。 它们太小,不会鞠躬,不会感谢,只是在这一消散过程中,对着身前的大哥哥,露出了笑容。 不见丝毫戾气,而是满满的孩童纯真。 李追远撇过头,不去看它们,即使是现在,他依旧不喜欢孩童纯真的笑容。 心里只当是告诉自己,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顺便再让天道看看:你看,我和魏正道,真的不一样。 只是,李追远自己也疏忽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他刻意模糊掉了。 要是真毫无波澜,只当是一件买卖,他根本就不用去主动找这么多理由。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她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竟浮现出了些许红润,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追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清楚先前仨孩子回屋看母亲时,给妇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她是为了生他们身体才渐渐垮去的,也是因为失去了他们哀莫大于心死去喝了农药。 比起对“父亲”的怨恨,这仨孩子对自己母亲,一直保留着眷恋,否则也不会因为“目睹”母亲喝农药,而激发出了强烈怨念。 吴有根回来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没能找到自己大哥。 见大嫂出来了,身上衣服单薄,他马上走过来,保持着距离,没敢伸手去碰,只是不停地说着“多穿衣服,多穿衣服”。 李三江醒了,他打着呵欠,从帷幔里头走出来。 吴家一下子死了四口人,葬礼上,老四的媳妇来露了个面就走了,老三怀着孕的媳妇压根就没来,被自己爹妈带去医院打胎了。 但吴有后身为大哥,是这场白事的主家,谁都可以撂挑子,他不行。 李三江就和吴有根一起找了,找了很久,终于在村子偏僻处的一棵树上,看见了吊在那里的吴有后。 他上吊自杀了。 被摘下来送去镇上卫生院,医生检查了一下,直接说人已经没救了。 他的死,和那仨孩子没关系,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仨孩子已经被李追远送去投胎了。 当那些东西,无法再回避与忽略,变为血淋淋的事实是,他羞愧之下,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敢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敢再去面对自己。 不过这个当爹的,也的确很不靠谱,生前如此,死时更如此。 要不是李追远提前把仨孩子送走,让吴有后死在前头,那仨孩子必然因此沾染上人命血腥。 吴有后的妻子在得知丈夫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情绪也已耗尽。 鉴于吴有后是自杀,也属于横死,在李三江的建议下,就不单独为他再举办葬礼了。 反正四个人都办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再开席面,也没续请白事班子吹拉弹唱,也就是李三江留在这儿,给这灵多停了一天。 送去火葬场的那天,因为一下子要送五个人去烧,火葬场的灵车一下子不够使了,只得分两批接送。 人刚烧完,老三老四家的媳妇就回来了,要分家产。 这是正常之举,原本一个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个七零八落,必然是要散的,尤其是老三老四家的媳妇还很年轻,又没孩子。 李追远陪着太爷收拾东西,也就目睹了分家的经过。 吴家的事,闹得很大,毕竟普通人家,也很难一口气凑五口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烧。 再加上先前罗金花把村子里的仇家都骂了个遍,面对警察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做了初一,也不怪村里人做十五。 围观的人很多,不仅村支书来了,镇上和警察那边,也派人来了。 吴家原本就没分家,家里收入除了拿来补贴老三老四结婚买工作外,其余的还都掐在罗金花手里。 这下子分家,反而让大房二房可以“占到便宜”。 老三老四媳妇儿家的父母和亲戚来压阵,想要分走大部分的家产。 也就是官面上的人在这里坐着,不敢太过造次,要不然大概率就是老三老四媳妇家茬一架,来个对等五五分。 吴有后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的大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她没了孩子,也没了丈夫,娘家父母也已亡故,没什么支撑与倚靠。 眼下这一幕,无非是过去这么多年家中场景的重演,家里明明老大老二做的贡献最大,但次次好东西都落在老三老四头上。 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最沉默寡言的老二吴有根,从柴房里拿出了劈柴刀,双目泛红。 警察和村支书上前去劝他,结果硬生生被他给撞开。 他隔空挥舞着柴刀,指着老三老四家的亲人,像是头豹子般吼道: “我可以不要,但嫂子不能不要,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个身体根本就活不下去,至少得三等分,给嫂子分一份! 要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老实人发起疯来,那才真叫人害怕。 那神态,那语气,那眼神,让在场人相信,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去。 直到警察和几个村里青壮配合,把吴有根手中的刀给下了,然后吴有根也被押去派出所。 这种当着警察的面持刀恫吓,不可能不处理,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至多留派出所进行一下教育。 村支书做主,吴家的财产进行四等分,四房各得一份。 对此,老三老四家的亲戚也不敢再表达什么不满了,甚至也默认了给吴有根留一份,没办法这老吴家邪性得很,一下子家里人死得就只剩下一个男丁,他说他不要,你敢真不给么? 保不准哪天他酒喝多了,忽然念起这件事来,心血来潮再提个刀来你家里再说道说道。 老三老四家住的新砖瓦房,进行了折算,由老大老二家的进行补买。 签字画押公证,一直忙到下午,这家终于给分完了。 老三老四家的亲戚直接走了。 他们刚走,在派出所被教育后的吴有根被放了回来。 得知自己也被分了一份后,他主动找到大嫂,说他有手有脚,他这一份给大嫂。 一些看热闹还未退去的村民,已经在鼓捣起让吴有根娶了大嫂。 反正大嫂娘家也回不去了,还是得住在这里生活,这小叔子和大嫂俩人住这里,不是事也是事了。 这些建议倒是真心的,没多少调侃的意思,因为大嫂丢过三个孩子,还喝过农药,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就算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也就只有这一直没结婚的老二不嫌弃,可能会愿意。 是个苦命人,这时候能寻个依靠那是最好不过。 但也只是说说,刚办完这么多人的丧事,也不适合深入推动这个,有些事,只能交给日子来撮合。 李三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侯回家。 路上,李三江品砸着老二吴有根的忽然改变。 李三江说,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开窍晚,尤其是男人。 没成婚,没担责前,要么不着调,要么闷葫芦,反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就像那吴老二。 那吴老二也不是早就贪图大嫂,真从男人视角看,那大嫂的确没什么好贪图的,纯粹是他爹走了大哥也走了,他晓得自己得扛事了。 也就是这罗金花一直压着吴老二,没让他娶媳妇要是他早点结婚,怕是这老吴家早就分家过了。 “男人,只有身上有了担当有了责任感后,才叫真的男人。” 坐在后头的李追远听着太爷絮絮叨叨的,他很好奇,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太爷,为什么说起这些时头头是道。 但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问的。 “小远侯啊。” “嗯,太爷。” “你虽然现在还小但等你长大了,也得学会扛事。 该是你的担子,既然落在你肩膀上了,再苦再累再不愿意,你也都得咬牙挑起来。” 许是受老吴家这件事的刺激,一向喜欢推崇快乐教育的太爷,难得开始了一次责任教育。 “我晓得的,太爷。” 李追远一边应着,一边默默低下头。 其实,他早已面对着这一局面。 而老吴家的这件事,算是一个见微知著的反面案例,给他提了一个醒。 该你站出来的时候,你就得站出来,回避、彷徨、迟疑与纠结,只会让局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 聪明的人只是学东西上手快,而不是生来就知道大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下棋一直下不过阿璃了,因为他只是学了围棋,却根本没深入去钻研过。 比如薛亮亮、朱教授,乃至自家太爷,他们身上也有着值得自己学习和领悟的道理。 只是,李追远很显然误解了太爷的铺垫意图。 “所以啊,小远侯,你虽然年纪还小,但你和阿璃那丫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评书里这叫什么关系来着,金戈铁马?” “太爷,是青梅竹马。” “嗯,反正就是这个马。那丫头是没上过学,性子也冷了些,但太爷我能瞧得出来,那丫头眼里全是你。 俗话说,三岁看老,尤其是阿璃那丫头,太爷我觉得啊,她就算以后长大了,大概率也不会怎么变了。 挺好的,真的,小远侯。” 李三江单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另一只手挠挠头。 曾孙年纪还小,他对他讲这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可偏偏他能感受到,自家曾孙聪明,是能听得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所以啊,小远侯,不管怎么样,别耽搁人家,也别辜负人家。 太爷我瞧着那市侩的老太太,现在也认命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端着架子了。 以前她的那些嘴脸,你别介意,该忘就忘掉,毕竟拉扯着这样一个孙女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懂的,太爷。” “总之,太爷我啊,是过来人,我是觉得阿璃这丫头不错的,等你们都成年了,太爷我是乐意看她做我的曾孙媳妇的。 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啊。” “太爷?” “嗯?”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三江老脸一红,使劲蹬起三轮,让呼呼的风,把身后少年的追问给刮走。 回到家后,李追远先去张婶小卖部,给陆壹打去了电话,让陆壹给自己传呼四个同伴,可以收队了。 随后,少年又来到大胡子家,走入桃林。 该提醒它,打盹儿结束了。 风,再度刮了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硬很疼。 显然,它还没消气。 不过这次,李追远没再低头躲避,依旧站得笔直,任凭那冷冽的风,在自己脸上不断刮出口子。 痛肯定是痛的,但这种恰到好处的痛感,反而更能让他对这几天的事,更好地思考与反刍。 诚然,以后再面对个人利益和所谓责任迫使时,自己做决定时依旧会感到痛苦,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抵御这种煎熬的铺垫。 在进行有关于责任的认知与思索时,人的气质,也会随之发生些微妙变化。 身处桃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脱它的眼睛。 风,渐渐平息。 一片片花瓣落下,轻覆在少年脸上伤口处,等其脱落后,那细细的被风割出来的口子,就几乎愈合。 李追远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发现伤口消失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只是站在这里发个呆,想些事情,没想到即使是这样,桃林里的那位,也能开展一场“百转千愁”。 怕是,它又一次拿自己和魏正道去对比了,还可能发现又看不透了自己。 它,还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追远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当初得有多优秀,才能让魏正道捏着鼻子认下你作为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夸奖,是一种无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揶揄调侃。 反正,即使是现在的李追远,也无法忍受团队里,出现一个天天内心戏这么丰富且又如此敏感的一个成员。 而当初那个时期的魏正道,病情可比自己重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种不是夸奖的夸奖,才最让人感到快乐。 桃林下的那个它,笑得很开心,连这里的花瓣在落下时,都集体多打了几个旋儿。 它的这一情绪,让李追远都有些被感染了。 在完全没有表演的前提下,李追远嘴角也略微牵扯出了些许弧度。 现在,他有些懂魏正道为何会留他在团队里。 可能当年很多次,魏正道看着它时,也会如自己这般,被弄得无语想笑。 只是,当初的魏正道,没有能好好地进行收尾,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同伴,终究还是在这世间,留下了唏嘘与遗憾。 同样的错误,自己可不能犯。 李追远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桃林里的笑声也随即敛去。 “看来……我的打盹儿……要结束了……真是难得的一场好眠呐……” “你想睡的话,可以继续闭眼去睡。” “这世上论说漂亮话……谁能比得上你们俩啊……呵呵……你就真的不怕我借坡下驴……把眼睛给闭了?”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自今日起,我会一直睁着眼。” 第一百八十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三江能摸中奖这件事,大家伙都不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这奖,居然真的可以及时兑现。 当然,不可能是由摸奖团队亲自带你去旅游,而是帮你联络了一家国字号旅行社。 旅游和做工程很像,层层分包无法避免。 但最起码,给你解决了最基本的路费和食宿。 李追远等人当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目的地,可这毕竟也是线索之一,而且是最明确的一条线索,那就只能先顺着它走。 来接人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皮肤黝黑,反衬出一口亮白的牙。 小伙是纳西人,开朗热情,他是接下来这些日子的司机兼导游。 嗯,住宿地也是他家,他自己给家里土屋改的民宿。 介绍到这里时,小伙显得很骄傲,因为虽说伴随着旅游业兴起,当地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人正越来越多,但当地人自己舍得创业当小老板的,比例并不大。 小伙让大家称呼他为胖金哥。 谭文彬笑着问那女的是不是得叫胖金妹? 胖金哥回答说对,老一辈传统,以胖为美,以黑为贵,认为这样才健康,能劳作,适合生养。 途中开车经过一座大型工地时,胖金哥指着它说道: “等下次你们来玩,就可以坐飞机直接到我们丽江了。” 云南的美,带有着一种独属于它的纯澈与空灵。 哪怕只是坐在车里粗糙领略,依旧有一种行走于童话中的感觉。 胖金哥的家并不在市区,也不在景点,而是在村里,但这更显幽静。 屋门口停车,主动迎上来的是胖金哥的父母,老两口如今在帮儿子做事。 里头还有一个年轻姑娘,不胖,也不黑,显得白皙娇弱。 胖金哥说这是他对象,已经订了婚,年底就办婚礼。 显然,年轻人是懂得如何反抗传统的。 土屋本就带有民族特色,修葺改造后生活上也很方便。 胖金哥原本打算安排李追远他们住二楼,这样方便上屋顶天台欣赏风景。 谭文彬拒绝了这项提议,只要了三间连在一起的一楼房间。 同时,谭文彬还拒绝了胖金哥接下来给大家制定的旅游计划,说他们想自己走走看看,不用导游。 胖金哥劝了两下,见他们执意如此,也就笑着作罢。 他的导游活儿是包下来的,既然对方不需要,那自己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去接别的活儿。 晚饭是本地农家菜,很丰盛,尤其是那走山鸡炖的小鸡炖蘑菇,砂锅盖子一揭,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大家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饭。 事先得到通知,胖金哥爸妈多蒸了很多饭,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润生、林书友和谭文彬的食量。 前俩习武之人本就是大饭量,谭文彬更像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 到最后,胖金哥父母不得不拿出了家里的干粮,一种类似馒头干一样的东西,用油煎了端上来。 谭文彬要额外给伙食费,遭到了胖金哥父母的拒绝,俩老人说的是土话,胖金哥帮忙翻译,说他爸妈的意思是:贵客来家里敞开了吃,是主家的福气。 饭后,五人一起上了楼顶,开起了小会。 来之前,会议就开过好几次了。 因为这一浪很特殊,大概率会有很多支队伍或者个人参与其中,尤其是针对那三块碎玉的厮杀争夺,更是无法避免。 李追远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块碎玉。 小木盒是阿璃帮他做的,用料是秦柳两家先人的牌位,天然带镇压效果。 上头的阵法纹路,是李追远亲自雕刻设计,费了很多心思。 可以说,动身之前的那几天,李追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个盒子上。 与出题人之间反复的斗智斗勇,让李追远可以尝试去推导其行为逻辑。 在拱卫正道的大旗下,自相残杀的约束与禁忌很多。 他要是出题人,就得先帮大家排除这一困难,创造出一个更适合厮杀争斗的环境。 要是在其它方向着手布置,一是过于突兀,破坏了出题人的审美;二是主观能动性并不强烈,大家不是傻子,没足够利益驱动,没多少人愿意与其它团队真刀相向。 那么,最适合做手脚引发这一厮杀契机的,就是这块碎玉了。 找碎玉的游戏,过于枯燥且无聊,在这一浪开始之前,要么直接给,要么早被其他团队在提前的浪里得到。 总之,应该有三个团队,带着三块碎玉,会来到丽江。 而这三个手持碎玉的团队,就将成为厮杀争抢的中心。 现在,碎玉是你在手上,但等真的开门做客时,是不是仍是你拿着碎玉登门,就不好说了,大家,各凭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还没进入丽江地界,只是刚靠近,这块碎玉就呈现出黑色,且隐隐散发出尸气。 这尸气很特殊,不是这碎玉自带的,而是将四周气息吸纳后吞吐出来的,一旦沾惹在身,经久不散。 普通的封禁措施,对它根本就无效。 即使李追远前期做足了针对性准备,但在刚进丽江前,还是特意停了一下,根据其反应,重新加固了一层阵法。 玉虚子在那座阵法里琢磨了几百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倒是在这里帮了李追远一个大忙。 此刻,木盒中的碎玉已经变成黑色,隐约可见动态流淌,但就是没办法激发出来。 也因此,意味着本该处于明亮处的李追远等人,现在处于暗处。 真要是谁身上沾惹着这股气息出现,相当于僵尸在大白天蹦跳,能参与这一浪的绝不会有水货,必然能够察觉到。 李追远:“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分为明暗两条线。” 夜幕下,所有人在认真听着。 “明线上,虽然我们手中有一块碎玉,但我们要当作没有它。我们依旧要去搜索携带碎玉的另外两个团队,并认真做好争夺准备。 暗线上,我们要摸索一下做客地点。我怀疑,为了给我们留下充分的互相厮杀时间,开席时间应该还没到。 但能在开席前,多找寻到一些背景线索,也是有利的,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肯定是在后头。 明早开始,团队行动,不要落单。” “明白!” “明白!” 会议结束,润生作为第一轮守夜岗,留在天台,其余人都下楼回房休息。 虽说这点舟车劳顿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一浪进行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抓住所有机会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间房,就像是之前在大学宿舍时那样。 躺在床上,谭文彬笑道:“这儿景色真好,真想好好在这里玩一玩。” 李追远盖上被子,躺下,说道:“等走江结束了,你可以带周云云把我们曾走过的地方,再都玩一遍。” “呵呵。”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烟,但犹豫了。 李追远已经闭上眼了,但还是开口道:“抽吧。” 谭文彬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回来了,但那俩孩子“长大了”,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精神。 谭文彬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真好。” 这是回应小远哥之前的那个建议。 或许,到那时候,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周云云了,还有自己的孩子。 忽然间,谭文彬用力摇摇头。 看过很多电影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想这些,很不吉利。 掐灭烟头,谭文彬躺下去,裹好被子,开始睡觉。 翌日一早,大家伙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出发去调查了。 说是调查,其实和旅游没太大区别。 毕竟,线索里明晃晃地写着“木王府宝藏”五个字。 硬要找区别,大概就是他们这一团……旅游得比其他游客要认真得多。 游客们普遍都带着一种走马观花,他们五个人,则都是“锱铢必较”。 但参观来参观去,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 这不由让李追远怀疑,【木王府宝藏】,是不是只是提供了一个丽江坐标,并无其它深意,甚至和木王府本身,并没有太多关联。 或者,真正的隐秘,得等到厮杀的血量足够时,才能浇灌而出。 可当下又无其它事可以做,只能继续参观游玩下去,反正,来都来了。 接近黄昏时,众人返回胖金哥家。 有了昨晚的经验,今天胖金哥爸妈把饭蒸得很足。 每一道饭菜上桌后,阴萌都会用手在饭菜上进行挥舞,以掩护自己的蛊虫在上面爬过。 蛊虫自身带剧毒,但前提是它得自我分泌,大部分时候,它其实和普通虫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跟着阴萌后锻炼出来的,总之,这蛊虫对毒素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自打进入丽江以来,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让这虫子探查一下。 既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那警戒性再高,都毫不为过。 胖金哥人不在,他的车也不在,他对象说他去接人了。 饭后,林书友一个人上天台做警戒哨。 谭文彬在院子里,与胖金哥爸妈坐在一起聊天,胖金哥对象在那里做着翻译。 即使语言不通,谭文彬依旧能和俩老人聊得很开心。 也通过聊天,套取出了一些当地的特殊民俗与诡异传说。 李追远坐在房间里,给盒子巩固封印。 碎玉内的尸气不断冲击着禁制,要是放任不管,两天内肯定会被冲出破口,保险起见,李追远每天都会对它加一层封印。 这也是因为李追远最初的底层封印逻辑设计得好,这才有了持续往上堆层数的余地。 换做其他人,光是前期将其镇压已是极为勉强,压根就没余力思考后续。 楼顶有动静传来,李追远收起盒子,走出房间。 润生和阴萌也都各自出房,林书友把身子从天台探出,指了指外头。 有情况。 胖金哥回来了,他接来了一伙新游客,四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身穿白色休闲服,扎着马尾辫,清爽干练。 她被安排房间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还特意盯着李追远看了一会儿,笑道: “这里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弟弟。” 在她身后,有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短袖,一个穿着棉衣,还有一个面上年纪很大,个子却很矮,也就比正常侏儒高些。 短袖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协调,有一种紧绷感。 棉衣男双手缩在袖子里,看样子是真的冷,连嘴里哈出的气,都带着些白雾。 矮个男除了个子矮外,倒显得正常许多。 他进屋时,先是用带玩味的目光打量过胖金哥的对象,等见到阴萌时,一边看着阴萌还一边舔着嘴唇。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调头过来,掐住矮个男的耳朵:“要死啊你。” 矮个男一边喊着疼一边被拉着上了楼。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了门窗上以做隔音。 谭文彬推门进来,仔细关好门。 “今晚不用守夜了,通知他们,日常交流注意。” “明白。” 在这种非常时刻,任何忽然进入眼帘的团队,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这个团队的造型还很奇特。 他们能住进这里,也不算太过让人意外,胖金哥是线索的重要一环,可这线索,又不是只能给自己用。 谭文彬出去进行通知后,又走回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见又有一个住客进来。 该住客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岁,推着一个行李箱。 她是自己过来的,没让胖金哥去接。 女人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进了屋。 起初,谭文彬没发觉女人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见女人行李箱经过后,地上留下的两道白色轮印。 院子里的地面,可是用鹅卵石镶嵌的,这行李箱到底得有多重,才能压出这种效果,而且这轮子的材质,也是相当特殊。 房间门被从里面打开,李追远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对面的那个房间。 女人住进了那里。 先前在屋里,李追远就听到了那行李箱被推动的声音,那箱子的分量,很恐怖。 可那女人却能轻松将其提起,越过台阶。 有意思,算上自己等人,已经住进来三拨人了。 两个团队,一个个人。 李追远不是没考虑过要不要带着自己人彻底潜藏起来,等外面厮杀争夺差不多了,时机到来时,再出来。 但胖金哥这一重要线索,他不想放弃。 潜藏固然安全,但也会因此错过重要讯息,别到时候去做客时,另外两队都掌握着丰富的线索,而自己这里则信息严重缺失。 谭文彬询问道:“小远哥,要不要试探一下他们?” 李追远摇摇头:“在他们身上出现尸气前,我们作为没有碎玉在手的小队,没理由多此一举。” 谭文彬:“那要是他们出手来试探我们呢?” 李追远:“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有碎玉。” 谭文彬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会和我们一样?” 李追远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木盒,说道: “因为他们没办法像我这样,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 入夜,万籁俱寂。 白衣服女人洗完澡,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躺坐到床上,她那一双修美的白腿,大面积的展露。 可就算白天里目光最淫邪的矮个男,也不敢抬眼多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坐在椅子上。 棉衣男和短袖男,则盘腿坐在地板上。 “咯咯咯……” 棉衣男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是真冷得不行了。 躺在床上的郑如雪目光微凝,开口问道:“阿冷,你还能支撑多久。” 被唤做阿冷的棉衣男先打开自己的棉衣,他的胸膛上,一片冰霜,在右胸位置,有一处凹陷,里头嵌着一块碎玉。 “这碎玉里的尸气越来越重,我快镇压不住了。” 郑如雪闻言,抚额。 这东西,是个宝贝,但越早得到它,它就越烫手。 一旦阿冷镇压不住,尸气爆发出来,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将吸引周围众多目光。 矮个男开口道:“要不,先解决附近的隐患?楼下住着两拨人,一拨还算正常,有个游客的样子。那个独身妇人,我的房间就在她楼上,我仔细听着,她自进入房间后,就再未发出过丝毫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郑如雪摇摇头:“她要真是一个人,反而不好对付,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自然有她的底气。倒是那一拨人,我觉得奇怪……” 矮个男:“奇怪在哪里?” 郑如雪:“奇怪在太不奇怪了。” 三个男人闻言面面相觑。 郑如雪:“这个时候,越是正常的目标,往往越是危险,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从容地对自己进行伪装。” 矮个男:“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郑如雪迟疑了片刻,但在目光落在阿冷胸口处时,还是点点头:“去确认一下吧,注意分寸。” “我的身法,你还不放心么?” 矮个男离开了房间。 其余人,则都在郑如雪的房间里等待着。 一同在等待的,还有一楼房间里住着的润生他们。 虽然都盖着被子正在睡觉,但润生在被子里藏着黄河铲,阴萌被子里藏着驱魔鞭。 林书友把三叉戟放在自己枕头下,假装双腿夹着被子侧着睡。 就连谭文彬,看似在熟睡,可放置于腹上的双手,保持着御鬼术的第一道手印。 唯一照常入睡的,只有李追远。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伙伴们,能为他提供预警,所以不能浪费他们的付出。 今夜,不仅走得慢,还走得静悄悄。 郑如雪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既没听见动静,也没见矮个男回来。 “出事了。” 她下了床。 棉衣男和短袖男纷纷站起。 短袖男先推开房门,发现矮个男正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向这里走来,虽是狼狈,却悄无声息。 他的身法,本就如此奇妙,飞檐走壁,如土行孙。 郑如雪舒了口气,虽然受伤,但也是试探过了。 短袖男侧过身,想让同伴进来。 可就在矮个男刚临近门口时,他的双手忽然插向短袖男的胸膛。 “噗!” 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外加默认是同伴,短袖男也根本没有提防。 明明是人的手,此时却锋锐如刀,不仅瞬间穿透自己的皮肉,还切开了自己的骨头。 短袖男惊痛之下,顾不得其它,双臂抱起,周身肌肉快速膨胀,将矮个男搂入怀中。 本该出现的爆响并未出现,矮个男全身上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龟裂,随即彻底裂开,化作飞溅而出的瓷器碎片。 “额……” 有一块瓷器,完全嵌入短袖男脖颈,让他想发出声音都很难。 这伤,已经不能用沉重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的要害位置,都被刺入,已经不可能再行医治续命。 短袖男瘫倒在地,体内生机快速断绝。 原本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飞向郑如雪和棉衣男,却都被棉衣男摊开双手,形成冰霜,将其挡下。 可即使如此,这些瓷器碎片依旧深入冰霜很深,这迫使棉衣男不得不调动更多力量来进行防御。 也因此,他体内用来镇压碎玉的寒气被削弱,尸气溢出。 一缕缕黑气,在其胸口萦绕。 一道声音,自地板下方幽幽传来: “尸气,邪祟,当诛!” 这是一句免责宣言。 非残杀普通人,非残杀正道同人,只是怀疑其为邪祟,现在确认无误,即无罪有功。 郑如雪银牙紧咬,伸手想要将身前的棉衣男推开,对方的声音在楼下。 下一轮攻击,将从地板下方发动。 然而,棉衣男因为体内碎玉的尸气溢出,不仅让其十分痛苦,身形显得十分僵硬,郑如雪这一推,本是同伴战斗时给其一个助力,方便其更好闪躲。 可眼下,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向前栽倒。 “噗!” 一把利器,自地板缝隙之间探出,直接洞穿了棉衣男。 郑如雪目眦欲裂,短时间内,她的三个手下,全部身死! 要是对方十分强大完全是碾压之局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并未展露出多么骇人的实力,但自己这边,却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死去。 郑如雪身形后撤,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其后撤的方向上,有一扇窗。 她的速度很快,可就在其将要抵达窗口时,身形忽地一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强行转向,不再后退,反而前冲。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正在那等着自己。 郑如雪:果然,你早就预判了我的下一步! 前冲的郑如雪来至棉衣男身边,单手一挥,棉衣男身体翻起,郑如雪伸手对其胸口一抓,散发着黑气的碎玉被其掏出落入掌中。 可就在这时先前洞穿棉衣男的长长瓷片,再一次探出。 其出现时机,刚好卡在郑如雪刚接触碎玉,受其尸气影响,身形陷入停滞的这一小瞬。 “噗!” 郑如雪的身体被其洞穿,没入其体内的部分,更是直接崩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瓷片在其身体内横冲直撞。 “噗通……” 郑如雪身形落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窗外的影子在此时显现,不是等待伏击的人,而是一幅提早被挂在那里的仕女图。 不一会儿,有人自楼下走上来,推门走入,是住在楼下的那位独身妇人。 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先从郑如雪尸体手中取下了那块碎玉,将其投入手中精美的瓷瓶里。 青花瓷瓶渐渐染上了黑色纹路。 妇人叹了口气: “唉,无法镇压太久。” 紧接着,妇人拍了拍手,一尊尊娇小的瓷娃娃从外面走入,他们在行至尸体旁时,纷纷碎裂,化作贴片,包裹住了郑如雪等人的尸体。 很快,“郑如雪等人”全部站起身,开始打扫起屋内的痕迹。 清扫好后,“郑如雪等人”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楼。 前屋,是胖金哥和他父母住的地方。 胖金哥被敲门声喊起,揉着眼,看着面前的今天才入住的四个客人,疑惑道:“怎么了,是需要什么吗?” “郑如雪”开口道:“我们有急事要走,退房。” 对方的声音,很沙哑且刺耳,胖金哥只觉得听起来耳膜疼。 “离开丽江,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那我给你们退后几天的房费。” “不用了再见。” “哎,那怎么行。” 胖金哥跑去柜台那里,用钥匙打开抽屉,取了钱后,马上追了出去。 “大晚上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还有钱……” 胖金哥追出门外,却愕然发现,刚出门的“郑如雪”等人居然已消失不见。 屋外是村道、农田,星空明亮,能见度不低,可任是如何环顾,都发现不了人影。 只有田埂边,有四堆较之周围显得稍微凸起一点的土丘。 …… 清晨。 李追远推开门,走到房间外,轻轻伸着懒腰。 对面房间门口的木质茶几边,那位独身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她用的茶具,很是精美。 妇人举起茶杯,对李追远遥举了一下,面带和煦的笑容: “小弟弟,早啊。” 李追远也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挥手回应: “早上好。” ——— 明天白天还有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丽江的阳光比南通更为热情,落在身上,隐约间有点酥麻的刺挠。 就像对面的妇人。 双方很友好地互道早安,但少年的心底并不平静。 昨晚二楼短暂出现过尸气,李追远当即就被惊醒。 没过多久,就听到四人走下楼梯前去退房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声比白天沉了不少,像是集体增了重。 退房时的短暂交流,那女性的声音不似从声带里发出,更像是尖锐之物的剧烈摩擦。 总之,昨晚很安静,昨晚也很热闹。 此时,胖金哥的父母正在打扫二楼的房间,胖金哥本人则抱着一大摞被单被褥自二楼走下来,这些都要拿去清洗。 经过李追远面前时,胖金哥笑着说道:“昨晚二楼的客人忽然有急事,退房走了。” 少年知道:他们确实是走了。 没过多久,胖金哥就喊大家来吃早餐。 妇人没过来,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去请了,还问要不要把早餐给她端来,妇人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她不来餐桌,倒是让李追远安生地吃了顿早餐。 饭后,李追远向胖金哥借了几顶草帽,带着伙伴们走出了民宿。 昨个逛了一天,也被晒了一天。 刚走出门口没多远,李追远的目光就落在前方田里的四座小土堆上。 还挺讲究,管杀还管埋。 沿着村道往大路行进时,四周空旷无人,大家也终于开始放心交流起来。 林书友:“晚上我竖瞳开了。” 谭文彬:“我那俩干儿子几乎应了激。” 阴萌:“我的蛊虫也感受到了。” 润生:“哦。” 伙伴们的感知虽然没李追远那般细腻,但那尸气就算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却已足够惊动大家。 只是因为李追远没下达命令,大家就全部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床都没有下。 林书友:“所以,昨晚住二楼的那四个人,身上也有碎玉,昨晚碎玉里的尸气爆发了,他们就立刻转移了?” 阴萌在努力思考。 润生放弃了思考。 谭文彬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更极端一些,他问道:“小远哥,那四个人,还活着么?” 其实,谭文彬并未比林书友掌握更多细节,但他更懂得观察小远哥。 早上小远哥与对面那妇人的早安问好时,谭文彬品出了不一样的认真。 李追远开口道:“他们都死了,尸体埋在门口我们刚刚路过的田里。” 那四座小土丘并不显眼,但奈何李追远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一眼就瞧出了和昨日记忆里的区别,而且数目刚好对得上。 李追远这话一说出来,大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凝重。 林书友问道:“她杀的?” 润生:“胖金哥杀的。” 林书友摸了摸头:“我只是感慨……” 民宿里就四拨人,胖金哥家人,自己等人,一楼独身妇人,二楼住的那四人。 胖金哥那家是地道本地普通人,不在怀疑队列,谁动的手,已经明示。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我们能做到么?” 李追远摇摇头:“虽然没和二楼那四人试探和接触过,不清楚他们的实力,但能参与这一浪的,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 取一个实力均值,我们这一方想要对其出手的话,做不到这么快,更不可能这般安静。” 除了碎玉尸气泄露引发的动静外,几乎没什么打斗声浪,意味着基本都是一击毙命。 而碎玉的尸气泄露,又是必须要走一遍的政治正确。 阴萌:“那个女人,这么厉害么?” 谭文彬:“毕竟是能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组建团队走江,这是常态;而凡是敢一人走江踏浪的,都是极不好惹的存在。 林书友:“那我们今天还要回那个民宿?” 和一个拥有一人灭队实力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不是害怕,但神经,绝对会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李追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不是我们回不回民宿那么简单了,我想,她应该已经跟着我们出来了。” 谭文彬马上补充提醒道:“别回头找人,继续走继续聊。” 没人停下来张望。 李追远继续道:“二楼住的那四个人,应该比较心急,先动手准备试探,反而因此暴露了他们手中有一块碎玉的这件事。” 手中没碎玉的团队,是不会急于试探的,大家都很谨慎,珍惜出手的机会。 正因为二楼那个团队,试探了,就即刻被那妇人判定为,碎玉在他们手中。 那四个人的使命,仿佛就是把碎玉护送到这里来,使命完成后,人间蒸发。 这,就是江湖。 前脚的混江蛟龙,后脚的死鱼烂虾。 谭文彬:“所以,小远哥你说她现在正在跟着我们……她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 李追远:“她应该也有镇压碎玉尸气的法子,但我断定她的法子无法长久,早晚都会爆发。 如果我是她,也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一个团队,进行伴随,利用我们来吸引目光。 她只有一个人,行事很方便,另外,她应该是觉得我们弱,方便拿捏。”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大家的目光,都沉了下来。 我们可以承认你强,但不接受被你看低。 说到底,强弱这种事,本就没一个定数,以命搏杀,又不是打牌,单纯比个牌面大小。 过往几浪中,大家又不是没经历过以弱胜强,主要有小远哥带队,小远哥有能力把大家的实力捏合起来,发挥出更高几个档次的效果。 李追远:“她应该知道,我们会怀疑碎玉可能在她的手上,所以接下来,按照事先定好的明线计划,我们要开始针对她了。 我认为,可以打一架。” 大家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从小远哥接下来的布置,打算走策略路线了,可没想到,一向谨慎不喜唐突冒险的小远哥,竟然会直接给出这么一个方案。 但很显然,大家对这个方案,很喜欢。 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变得急促。 李追远知道,自己的团队从来都不用担心士气问题。 但他这么说,并不是单纯热血上脑,想去拼命。 “三个原因。 第一,我们不去针对她,反而会让她起疑,因为这不符合逻辑。 第二,我们对她发动攻击是正常的,她又想拿我们当幌子,那在初次交锋中,她很可能会稍许留手,至少不会一开始就奔着下死手去。 第三……” “嘀嘀!嘀嘀!” 车笛声,打断了李追远的话。 众人此时已经走到村道尽头,前方是一条马路,会有摩托和三轮车过来拉客。 大家都在等着少年的“第三”,但李追远只是神情一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对谭文彬道: “彬彬哥,叫车吧。” 谭文彬拦了两辆车,谈好价格,大家坐上去,前往今日的景点。 临近中午,游玩结束,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腊排骨。 李追远第一个吃好,放下筷子,安静地坐着。 因为润生要吃香所以特意选的店后头角落位置,李追远正对着前方一座山坡。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一道身影,在那座山坡植被掩映间一闪而过。 是她。 李追远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因为前方那座山上的风水气象,起了些许波动,她在利用秘术隐藏跟踪。 她很谨慎,同时很自负,她也确实不用知道自己等人在聊什么,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等人的位置即可。 李追远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健力宝。 “啪。” 打开的声音,让正在吃饭的同伴们目光对视。 以往,只有在疲惫透支后,小远哥才会喝这个,可现在,一没战斗,二才刚吃过饭。 李追远一口一口地喝着饮料。 先前没说出口的第三点是:【就算打输了,也会被留一条命,大不了被暂时胁迫或签订城下之盟,配合地成为她的挡箭牌,反正还有转圜的余地。】 结尾还有一个总结:【综上,这一架,打得很划算。】 一场输了有兜底的交锋,确实很划算。 这是李追远大脑先前正常推演下的结果。 之所以没说出口,不是觉得这般说面子上过不去,战术层面上的迂回与后退,有时候是必须的,其目的是为了以空间换时间,营造出更好的战略态势。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这种“正常节奏”下的推演,其实没办法给予自己更好的结果。 在此推演之下,不打不相识,可以引申出三条线。 第一条:自己与她摊牌,告诉对方自己也拥有一块碎玉,这样做固然可以消弭掉她的忌惮,同时也会被其看出自己拥有持续封印碎玉尸气的能力。 若是自己真能帮其封印那块碎玉也就罢了,可以拿来当作合作的重要筹码。 可事实是,自己只能持续封印自己手头的这一块,因为那是自己进入丽江前碎玉还未显现出变化时,就做好了底层封印设计。 这样一来,只会让自己成为她眼里的“香饽饽”,使得其生出进一步干预乃至挟持操控自己的动机。 第二条:自己隐藏拥有碎玉的事,主动与其合作,充当其挡箭牌的同时,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来帮自己获得碎玉然后自己借机磨洋工,等待开席。 对方大概率会同意,反正她又不会主动帮自己,甚至随时都可以抛弃。 可这第二条也就是冠以合作之名,听起来好听一点,实际上,自己依旧得承担吸引火力的任务,算是当了挡箭牌后还想着给自己牌子上贴点金,毫无意义。 第三条:假装被迫成为她的挡箭牌,伺机寻找反向算计她的机会,比如自己可以故意吸引一些人来,祸水东引,让双方互相成为彼此的挡箭牌。 但这第三条操作难度太大,收益与风险完全不成正比,大概率,会成为一个挡箭牌的不甘臆想。 归根究底,对方是站在实力角度出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在她眼里,自己的团队和昨晚被她灭杀的小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当你处于弱势方思维时,你的算计谋划,同样会极为受限。 李追远很快就将这罐饮料喝完。 少年的手,抓着空罐子,缓缓旋转,目光则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伴。 聪明人有的通病,李追远其实一直也有,那就是手拿着筹码,不停地计算来计算去,总想着规避去风险,为自己寻一个稳赚的局面。 就像是上次在贵州时遇到的赵毅。 李追远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可能是因为自身有病的关系,李追远关键时刻更能豁得出去,他能一次次强行压制自己的所谓“理性”。 要是退让不仅没能给自己换来更好的局面,反而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尴尬……那还退让做什么? “咔嚓……” 空饮料罐,在少年手里被捏得不断变形。 当既定的思路无法推演出能够接受的结果时,那自己就不得不考虑重新洗牌了。 虽然自己早有认知,可事到临头时,才真切意识到,与邪祟斗和与人斗,真的不一样。 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人,今日却成为萦绕在自己团队头顶上的阴云。 林书友和阴萌见状预感到小远哥有话要说,就默默放下了筷子。 谭文彬给林书友碗里夹了菜,对他们俩催促道:“快吃,吃饱一点。” 同伴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谭文彬又让老板加了两锅分量的腊排骨。 李追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那座山头,那里的风水格局虽然已恢复平静,其他人很难看出来问题,但李追远凭借着自己的风水造诣可以瞧出那一抹刻意。 隔着这么远,在外头主动出击,并不合适。 但从早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也知道胖金哥这条线索的重要性,她也会继续住在民宿里。 所以,战场只能在胖金哥的民宿,只有在那里时,双方距离最近。 李追远:“我要更改一下我先前说的计划……从打一架,改为弄死她!”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继续吃饭,只是咀嚼时用了更大的力气。 “一旦动手,第一时间,不要犹豫: 阴萌洒出你最剧烈的毒! 谭文彬即刻使用御鬼术! 林书友用破煞符针,激发白鹤童子最强的降神状态! 润生,你直接气门全开!” 即使大家有意识地在努力认真吃饭,此时也不得不纷纷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饭碗,这是……日子不过了? 以往,每次这种手段都是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再用,前期能不用就不用。 因为用完后,除了阴萌,其余三人都得瘫痪很久,不仅失去战力,甚至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而这一浪,才刚刚开始,对碎玉的争夺厮杀也才初步拉开序幕,后期重头戏还有去做客呢。 就这般把压箱底的底牌,全部打出去? 不过,大家虽然震惊,却没人提出质疑,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信任,让他们本能无条件地相信小远的判断。 众人一边大力嚼饭,风卷残云般地吞咽,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来坚定的回应: “明白!” “明白!” “牌面不行,只能换一种玩法了,这次,我要赌一把大的。 她既然已经摆明了要跟着我们,拿我们当挡箭牌替死鬼,那我们就是生死仇人,与其等她手中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更多未知的对手,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第一步:孤注一掷,弄死她。 第二步:夺得她手里的那块碎玉。 这样,我们手里就有两块碎玉,一块是可以被我持续封印的,一块,哪怕我中途接手,也只能再封印一时,迟早会爆发尸气。 第三步:手拿两块碎玉,尽可能地躲藏,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第三步能持续多长时间,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去争取。 第四步:碎玉尸气爆发,吸引来目光与争夺,我再当众认输,把那块碎玉大张旗鼓地主动交出去,‘退出争夺’。 这个计划,主动权就完全在我们手中,不用看别人脸色。 只是赌性比较大,有两个地方需要赌。 第一个,趁着她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初次交锋会留手的机会,我们,全力以赴,不给她后悔的余地。 第二个……” 谭文彬喝了一口汤,咸得他直吐舌头,却也不忘接话道: “赌这次碎玉争夺时间够久,开席时间会比较往后,让我们就算一开始就透支瘫痪了,也能拥有足够时间来调理恢复。” 李追远:“没错。” 正常情况下,底牌肯定得用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但如果用得够早,中间时间够多……那休养过来,到最后关键时刻,还能再用一次,赚了。 林书友放下了筷子,他吃饱了,左手摸着肚皮右手从包里掏出破煞符针,当牙签剔牙。 谭文彬指着他笑骂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林书友:“嘿嘿,都是彬哥教得好。” 阴萌把手掌摊开,蛊虫开始配合她玩起了掌心爬山游戏。 润生见他们都不吃了,就把锅端到自己面前,米饭倒进去,又将香丢入,拿起大汤勺,继续吃起来。 小远还没正式见过自己气门全开呢,这次终于可以在小远面前展示一把,而且是吃了蛊童后的气门全开,他自己也无比期待。 嗯,这腊排骨确实好吃,但比起蛊童的口感,还是差了很多。 下午,众人又寻了一座古镇逛了逛。 主要是回去距离太近,不方便商议,一边逛着古镇,在古建筑里进进出出,一边把晚上的作战计划做了安排布置。 临近黄昏,李追远等人才顶着草帽回到了民宿,除了李追远外,四个同伴在经过门口那片农田时,都着重看了一眼那四座不起眼的小土丘。 胖金哥端出鲜花饼,分给大家品尝,并询问今天玩得好不好。 谭文彬主动接茬,与胖金哥在柜台上聊得很开心。 顺便从胖金哥口中得知,妇人今天坐外头,喝了一整天的茶。 李追远听到了,但他是不信的,她应该是有一种傀儡障眼法。 走进院子,看见妇人。 李追远知道,白天跟踪他们的她,此刻也回到了这里,她的身上残留着些许风尘仆仆,杯中茶水也已无温度。 妇人举起茶杯,如同早上那般,对李追远说道: “小弟弟,晚上好。” “阿姨,晚上好。” —— 这章是补昨天的字数,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追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取半张折卷,堵住鼻血。 他今晚的实用消耗,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低。 操控地底下的那些陶瓷娃娃,并不难,因为徐艺瑾对它们的掌握程度并不深入,而且陶瓷娃娃也就是数量多些,但比起自己过去曾操控过的将军、蛊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 至于控制这阵法,在外人眼里称得上匪夷所思,但在李追远这里只能叫常规操作。 徐艺瑾在开战后,注意力全在战局上,压根就没留意到地底下正在发生的变化,或者说,她压根就不觉得已布置好的阵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李追远全程做的,就这两件事。 硬要再挑一点出来,也无非是将一些精力用于对战局的观察和把控,但这些并不算什么。 实用消耗不高,但总消耗却很大,因为大部分消耗,都虚耗在了预热上。 如同一辆拖拉机,发动后,一直停在那里轰鸣,实际并未开出多少距离。 这就是数值溢出的弊端了。 把手里头能用的所有底牌,包括自己,都在第一时间全部掀开打出去,只要是赢了,那必然会出现铺张浪费。 可面对徐艺瑾这样的对手,又是以击杀其作为最终目的,就不可能留手。 有些时候,算小账,是要吃大亏的。 谭文彬所困住的那四具尸体,在徐艺瑾死后,全部瘫倒下去。 “呼……” 谭文彬站起身,双臂交叉,堵住俩唱儿歌正唱得起劲的娃娃。 俩孩子很听话,等谭文彬收回手后,他们俩各自捂住自己嘴巴,互相看着,不再出声。 他们也清楚,之前因自己吃撑了给干爹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包括这次,虽然只是出来小玩了一下,但他们干爹不多久就又要昏迷了。 谭文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得趁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御鬼术时间,争取帮小远哥再多干点事,做个收尾。 首先要做的就是…… “啪!” 一罐被打开的健力宝,递送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接了过来,一边喝着一边往前走。 润生拄着黄河铲单膝跪在那里。 对自己的表现,润生并不满意,气门全开是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并未取得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一出手就将徐艺瑾格杀的,可惜,徐艺瑾并不配合自己。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肩膀:“润生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开打时,李追远确实惋惜过,要是润生能会一些术法就好了,但这种惋惜,只限于当时。 事实是,润生能一步一步将肉身开发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是因为“专一”,而是他这种严苛且畸形的排它性,注定只能走这条路,能走出来,已极为不易。 没有润生在正面战局的横冲直撞,迫使徐艺瑾不敢直面应对只能躲避,就没有接下来的顺势战场压缩以及最终将其杀死的结果。 那晚徐艺瑾痛快杀了二楼那四人,证明她是有很多对敌手段的,可这些手段,在润生以力破巧的冲势面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厮杀不是切磋,后者点到为止,大家可以有机会把所会的各种手段一一摆出来轮流展示,前者……是直奔你的命来的。 小远安慰自己了,润生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自责,对自己依旧不满意,但他清楚,不能让小远继续安慰自己了,每一句安慰都是小远按压着内心痛苦说的。 谭文彬走到润生身边,对润生问道:“你还能走么?” 润生摇了摇头。 原本还能再冲两下的,可现在既然停下来了,身体就冷了,距离身体瘫痪和意识昏迷,已经快了。 “那你把铲子松开,先躺会儿。” 谭文彬把润生手里的黄河铲取走,失去支撑的润生,后仰倒地,正好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星星。 他第一次感受到,丽江的星空,确实和南通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近,也更亮。 谭文彬收走了所有同伴的黄河铲,然后吩咐自己俩干儿子,操控铲子,开始挖坑。 得亏胖金哥的民宿在乡下,附近民居稀落,夜里根本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会被人瞧见好几把铲子自己悬浮在空中掘地,简直就是活见鬼。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 是的,祂还是白鹤童子。 活儿干完了,童子却还没走。 祂很痛苦,谁身上被插了这么多根针,都不会好受。 但童子硬挺着,就是不走。 尤其是在看见少年清理好鼻血开始向这里走来,且中途拍了拍润生的肩膀安慰后,童子打定主意: 再痛苦,也得撑到领完奖与领导握手! 官将首庙里诸神像中祂落于最后,且成为每个新乩童起步时第一个尝试召唤对象……这里实力的影响因素其实并不是主要的。 而是当初,受地藏王菩萨法旨召唤,童子马上双手合什,归于菩萨座下。 增损二将,反而是后头来的,他们俩身为人间鬼王,凶焰滔天,哪怕面对菩萨法旨时,依旧肆无忌惮,猖獗大笑。 虽然最后结局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感召”。 但在衙门里,排次,却都在自己上头。 细碎小活儿,祂去管,大活儿肥差,二将去。 乃至后来,伴随着官将首体系越来越壮大,神像立得越来越多,哪怕那些厉鬼邪罗并不具备增损二将的实力,却依旧在接菩萨法旨时,故意表现得桀骜不驯,然后进衙门后,全都排到了自己前面。 有些道理,童子以前不懂,但现在,童子只想进步。 李追远敬重乩童,但素来是瞧不上这些阴神的,这些阴神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明眼人眼里,也着实很难让人瞧得起。 之前的童子,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有着各种心思算计,但不管怎样,最近两次,童子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太爷说过,骡子活儿干得卖力,就得马上喂一口好饲料,再帮它刷一刷毛。 太爷还说,要是遇到那种聪明到能听懂人话的骡子,就得多陪它说说话,讲老了以后能让它睡屋里床上,天天有烙饼吃。 李追远把手中的健力宝,递送到童子面前,喂给祂喝。 童子开口喝了。 然后一些液体,就从胸前的符针处,溢出,像是开了个淋喷头。 童子马上伸手,覆于胸上,液体不再流出,祂在用自己这次降临带下来的所剩神力,为乩童滋养身体。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老乩童,也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阴神会尊重他们,但阴神更喜欢附身于壮年的身体。 “之前在南通,我在事实上立了道场,等这次回去后,会补一个形式,南通捞尸李。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得一幅画像,可以把你,也挂在其中。” “砰!砰!砰!” 李追远听到了对方胸腔内传来的声音,这是童子心脏跳动的动静。 没有情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正是因为太容易一眼瞧出对方的心思,反而很难与对方产生情感羁绊。 白鹤童子想要的是什么,李追远一直都懂。 要不然他之前每次对童子的拿捏和警告,都不会全部精准地打中童子三寸。 竖瞳消失。 童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离开时,整个神都是飘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降临所带的神力几乎消耗一空的缘故。 林书友回归。 “噗通!” 阿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 那边,挖好坑的谭文彬,已经把润生背着送回了民宿。 这会儿,谭文彬又抓紧时间跑出来,来到林书友面前。 “阿友?” “彬哥……” “来,我背你去睡觉。” 谭文彬先把阿友身上的针给拔了,然后把他背起。 林书友感知到,彬哥那冰冷硌人的后背。 得亏时间不久,他很快就被安排到了床上,要不然他胸膛处都得被冻伤。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好的,彬哥。” 谭文彬出去继续背人了。 林书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怎么办,下次过年回家,该怎么和师父、爷爷他们说起这事? 听起来,小远哥似乎有要把童子挖出来的意思,而且童子十分同意。 最奇怪的是……林书友觉得他本人也很同意。 …… 阴萌的状态要好些,但好得不多。 她的肤色,又变了。 当初,刘姨用药浴帮其美颜,让她变得很白。 现在,这种白皙,反而更方便她变色。 李追远从不会去主导阴萌对毒术的研究,乐意看她去自由发挥。 可这种次次连敌带己一起毒的方式,还真是有些让人感到头痛。 得帮她寻一个更好的施毒方法了。 可阴萌也只是初步掌握了走阴,想让她去学习掌握一些术法,难度比较大,且实用性低,真开打时,往往还真不如她直接举着毒药罐子往前冲。 恰好这时谭文彬又回来背人了。 李追远“看见”谭文彬肩膀上两个现在还捂着嘴瞪着俩圆溜溜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俩孩子留意到李追远的目光后,马上闭上眼。 显然是怕极了这位大哥哥。 李追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方法。 谭文彬有这俩成长起来的怨婴,倒是能和阴萌互补一下。 只是这里的具体操作,还得让自己重新规划设计,甚至得针对性地改良一些术法出来。 要不然仓促联手,怕是谭文彬那俩干儿子,先会被阴萌的毒给毒得魂飞魄散。 阴萌手里拿着俩毒罐子,其中一罐是高挥发性毒素,可以用来清理现场的毒素残留,另一罐则是比较低级的腐蚀性毒素,拿来毁尸灭迹。 谭文彬先把阴萌背回了民宿,然后拿出一罐毒,开始清理四周的毒素残留,这里可是农田,会有人来耕种,以后也会种出粮食来吃,不做好处理以后会出现大问题,然后因果还是自己等人来背。 坑,谭文彬已经挖好,四具尸体也已分别放入,不过他还没急着去用另一罐毒素进行毁尸灭迹,毕竟徐艺瑾的尸体还没收入。 而现在,小远哥正蹲在徐艺瑾的尸体旁。 很明显,小远哥要摸一摸。 李追远的手,在徐艺瑾身上逡巡。 他很富有,坐拥秦柳两家祖宅里的所有传承。 但他又很穷,那些东西名义上属于自己,但他现在不能去取用。 手头如今能用的东西,除了靠捡,就得靠摸。 少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一如徐艺瑾昨晚杀了二楼那四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想拿自己的团队当挡箭牌,也就是做替死鬼,为她去死。 她做得没错,只是挑错了软柿子。 李追远从徐艺瑾身上摸出了一把陶瓷做的软剑,可惜这剑只适合徐艺瑾本人,其他人用他切水果都嫌不方便。 先前战斗时,徐艺瑾也没把剑抽出来,她清楚,用这剑和气门全开的润生硬拼很不现实。 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一些药丸,暂时分辨不出成分,先收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价值都不高。 李追远是穷,但眼界高,可不是什么都收。 对此,李追远倒不觉得多么失落,正常人行走江湖,鲜有全身挂宝的,生死搏杀时,胜负往往一瞬,哪容得你一件件往外掏。 她又不是赵毅。 想起赵毅,李追远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他在徐艺瑾面前所展现出的“公子哥”形象,就是仿照赵毅来的。 艺术果真源自于生活,确实好用。 李追远目光落在旁边碎裂的仕女图身上,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吸纳滋养魂体之物,最大的价值,是里头的蓄养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完整得到,倒是可以找方法去控制甚至是重新祭炼它。 但它现在,已经被白鹤童子给毁了,当时的童子也没其它方法,得忙着杀人。 不过,有一点李追远很确信。 不管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也不可能无限制地从自己身体内长出陶瓷,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法器做激发。 但自己在她身上,搜寻无果。 那就应该……在体内。 李追远将自己的手指抵在徐艺瑾的眉心,连续敲击,细细感受。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缕特殊的回应。 李追远另一只手掏出铜钱剑,往徐艺瑾尸体上一拍。 铜钱剑是一切邪祟的天然克星,一拍之下,上头铜锈颤抖,徐艺瑾口中,飞出一块红色的陶瓷。 李追远伸手将其攥住,入手的瞬间,这东西宛若活物一般,竟主动地向自己掌心血肉钻去。 少年以铜钱剑拍打手掌,将其挑出,只是一瞬,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 李追远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流血的手,谭文彬化解好周围毒素,刚回来,就瞧见这一幕,马上拿出纱布帮小远哥包扎。 “小远哥,这是……” “融进体内,可以把自己的血肉生机,催变成类似陶瓷一样的物质。” “这么邪门?” “有你的御鬼术邪门?” “嘿嘿。”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前他觉得让谭文彬修习御鬼术,有些过于激进,虽然谭文彬自己愿意,但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都会极大折损阳寿。 但事实上,对于大部分走江者而言,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 拿自己生机、血肉、阳寿作为献祭,以最极端的方式获得最极端的力量,应付每一浪,再从每一浪结束后的功德里获得反补。 不是谁都能和赵毅一样,点灯走江前,能被家族势力提前配给好一应所需。 像徐艺瑾和熊善这类的,或者说是他们才是最普遍的,每一浪,都是在拼命,各种邪门透支的法门,只要效果好,都会无所顾忌地往自己身上使。 站在徐艺瑾的角度,李追远着实能理解徐艺瑾对“公子哥”团队的轻蔑。 只可惜,这就是江湖,不仅是优秀的江湖草莽会死,龙王家死的也不少。 家里供桌上供奉的龙王,走江时手中沾染对家子弟鲜血的,不在少数,甚至是多数。 秦叔走江失败能活着回来本就是大幸,且当时家里人丁实在太少,真死不起人了。 放在过去,草莽出身的如熊善,尚可退出;可龙王家的,往往宁愿死,也不会愿意点灯认输。 李追远以铜钱剑,将这块红色碎瓷镇压,这玩意儿,自己得好好研究,看看能不能也搞出点陶瓷傀儡出来玩玩。 自己年幼,无法练武,这类傀儡物件儿,确实能弥补自己如今最大的短板,但还是得看具体效果。 而且真正厮杀时,强度不够的招式,压根就没上场的必要,完全比不过润生发力的一铲子。 李追远挥了挥手,一个陶瓷娃娃从地下钻出。 谭文彬眼睛一瞪,以为是徐艺瑾的后手,不过见小远哥把它直接招至手中,才意识到是自己应激了。 先前操控地下这群陶瓷娃娃时,李追远就留意到了它,因为它里头有东西。 像碎玉这种珍贵信物,徐艺瑾不可能打架时放在房间里,可随身携带又不方便,这里头尸气一旦受战斗影响爆发开来,只会对自己造成极大隐患。 所以,她选择把它先置于地下。 李追远手指在陶瓷娃娃脑袋上敲了两下,陶瓷娃娃张开嘴,露出里头的漆黑碎玉。 陶瓷内部已经是深黑色了,意味着徐艺瑾对其的镇压已濒至极限,这也是她急于把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缘故。 她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个“公子哥”团队又近在眼前。 可能,在徐艺瑾看来,这就是天道对她的“青睐”。 李追远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开口道: “尸气,邪祟,当诛。” 算是补了最后一道免责声明。 说完这句话后,李追远精神上出现些许乏力。 都是口头上会喊着卫正道的人,却都在江水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可供互相厮杀的修罗场。 打死胖金哥都不会料到,他拉来的三伙客人,结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互杀到只余下一伙。 这两伙死去的人,可不是死在邪祟手中。 在这一浪里,他们,算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为正道所灭? “彬彬哥,处理了吧。” “好嘞。” 谭文彬把徐艺瑾的尸体搬起来,放入第五个坑里。 坑挖得很粗糙,也没棺木,连草席都没有,不过尸体倒是被谭文彬摆得周正。 可能在谭文彬心里,今日挖坑埋人者,明日会不会变成被埋者? 只是这种想法不适合说出口,因为不吉利。 尸体放入好,谭文彬给他们身上浇腐蚀性毒素,很快,尸体完全消融,坑里只留下一道人形痕迹。 徐艺瑾身边,则多出了一个融化的行李箱痕迹。 谭文彬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先前背同伴回房间时,顺便去徐艺瑾房间里做了个清理。 “别说,萌萌调配的化尸水,效果还真好。” 谭文彬一边说着一边给五个坑填土,不方便立碑,只能稍稍比周围凸起一点点,全当是这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做完这些后,谭文彬觉得自己身体开始严重发虚。 李追远陪着他,一起回到民宿,顺手把前屋的阵法给解除了。 “小远哥,在民宿边打架真的好,打输了的打赢了的,都能倒头就睡。” 谭文彬把自己最后一点精力,用在了这句俏皮话上,然后回屋躺下,直接昏迷。 李追远回屋,写了一封退房告知函,里头还有一封感谢信,放到了前屋柜台上。 有前日晚上那四人的紧急告别,再来一个人临时退房,也很正常。 胖金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自己把这怀疑给掐死,他得开门做生意,不可能主动去多事。 徐艺瑾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喊出了“认输”。 只是,当时的自己,已经没有给她提供认输条件的资本了。 就比如眼下,自己四个同伴全部昏迷。 难道留着徐艺瑾,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正因为李追远太懂阵法了,所以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制是绝对保险的。 坐在房间里,李追远把那个陶瓷娃娃掏出放在桌上。 用自己的方式,给它加了一层封印。 少年不禁感慨:“真是乱七八糟的底层封印逻辑。” 哪怕你没想过后续的层层封印,也不该一开始就做得如此之粗糙。 这碎玉,经过两拨人之手,原本的封印残留还在,无法剔除。 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只能多封印一天是一天,没办法像自己手里那块,可以持续封印下去。 一切处理完毕。 李追远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翌日清晨,被丽江的明媚阳光透过窗户叫醒。 洗澡后,李追远换了一身衣服,以一种很健康积极的姿态,推开房间门,走出房间。 做民宿很累,尤其是这种家族式小作坊生意,雇人是一种奢侈,只有自己夫妻以及家里老人参与进劳动,才能确保收益。 大清早的,胖金哥父母就在打扫卫生了,主要是清理对门徐艺瑾的房间。 胖金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现在退房,都急哄哄的。” 李追远:“应该是有急事吧。” 胖金哥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说着,胖金哥就想去寻找谭文彬,他挺喜欢和谭文彬聊天的,不过今早,谭文彬没和这少年一起出来。 入住时,李追远这边就和胖金哥说好了,不需要客房打扫,此刻房屋门窗一闭,窗帘一拉,还真挺幽静。 李追远不打算搬家了,他一个人拖着四个昏迷成年人,去哪里都不方便,而且等第二块碎玉无法镇压时,自己就算躲在山沟沟里,也一样会被发现。 还不如,就在这儿一直躺着,反正有吃有喝的,还能静待胖金哥后续为自己带出的线索。 他拉来了三伙人,最后只剩下自己这一伙了,那这个线索,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李追远找胖金哥借了一个小火炉,他们每个人的登山包里,都带了些药材。 因为团队里原本定位的药剂师,是个极不靠谱的,你就算找针对性的药材,也没人能调配。 所以大家的补给里,只带了补药。 李追远就坐在自己房间门口,拿着小扇子,煎药。 煎好药后,李追远端着碗,去他们房间里,喂给他们喝。 虽然都昏迷着,但基本吞咽本能还在,也省得李追远给他们插胃管了。 这补药,就当饭吃了。 喂完后,李追远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擦拭身体,换干净衣服,顺便翻个身,再揉了揉,促进血液流动。 先前看的那些养生经书,这会儿倒是有了实践机会。 做完这些后,天都要黑了。 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晚上,在屋里,李追远先花费十分钟时间,给自己木盒子里的碎玉新加一层封印,而陶瓷娃娃里的碎玉,自己则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重新封印好。 李追远看着这精致的瓷娃娃,眼里流露出嫌弃。 这东西越来越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了。 但自己还得在尽可能地延迟其起爆时间的前提下,坐看它爆在自己怀里。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给交出去。 封印完后,李追远终于能够有时间,把那块红碎瓷拿出来,研究一下。 这东西应该是某件物品上的碎片,可惜,那本《邪书》被自己留在书房角落里,要不然,还真可以尝试问问《邪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它着实很活跃,对血肉有着极强的敏感,且脱离徐艺瑾身体一天了,当李追远把镇压在它身上的铜钱挪开时,它居然自己开始微颤,像极了一个饿狠了的狼崽子。 最适合研究它的方式,其实是在自己手臂上提前布置咒纹,然后让其进入自己掌心,去接触和调试,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意外,就将其强行驱离。 可问题是,自己团队眼下就自己一个健全人,自己要是把自己搞伤了,那就是全员趴窝。 只能等同伴们苏醒一两个后,再进行冒险性研究。 看了看时间,李追远上床睡觉。 明天只需要煎药喂药,不需要按摩推拿,这样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以这间民宿为中心布置一个大阵。 等群狼环伺时,总不能与他们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更不能直接袒露出自己团队的虚弱,想把戏演好,那就得多花费点心思搭台子。 李追远这里是睡着了。 但前屋里,胖金哥和其对象,以及胖金哥的父母,到了深夜,都精神奕奕!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白天忙活后,晚上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今晚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觉得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 这是因为白天李追远在院子里煎药的原因,这气味,被他们吸了。 这种大补之药重伤的润生他们自是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已不是常人,但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闻久了味道,药效都很明显。 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就当调养身体了。 当晚,李追远还感知到了一股尸气爆发。 少年从床上坐起,拿出罗盘进行探测。 应该是第三块碎玉无法被压制,显露了。 距离自己很远,而且处于快速移动中,应该正陷入激烈的争夺中。 李追远放下罗盘,重新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追远起床后先去布置阵法,既要确保效果,又要保证隐秘,不过这对少年来说,很容易。 胖金哥全家,今天都红光满面,虽然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但这短暂的睡眠质量却奇高。 他们觉得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今天胖金哥接到了一单机关单位的旅游团。 上午,胖金哥就开车出去了,中午,就拉来了一大帮人,几乎把客房全部住满。 李追远下午煎药时,注意打量了一下,确认都是普通人。 看来,胖金哥只“负责”拉三伙人,不再多拉。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搬家继续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原本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李追远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碎玉给封印好,然后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这陶瓷娃娃完成了封印。 弄完后,少年瘫坐在椅子上,一身汗。 他知道,哪怕自己阵法造诣再高,也没办法再封印几次了。 最简单的算术题这玩意儿,得一天封印一次,而如果封印所需的时间超过一天,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楼上,对面,整个民宿的房间里,声音仍此起彼伏。 机关单位旅行,是可以带家属的,算是单位内部福利。 李追远下午在房间门口煎药煎出的气味,被他们也吸收了,所以今晚新老对象们,格外卖力。 哪怕有些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也在今晚,爆发出了初恋时的似火甜蜜。 第二天,大家都在夸赞丽江的神奇,不愧是山好水好养人地。 为了确保自己晚上的睡眠质量,李追远今天特意选择他们出去逛景点时来煎药。 今晚,他花了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陶瓷娃娃里的碎玉完成封印。 他累了,他不想要了。 更累的,是昨晚发挥奇好,对今晚充满更大期待的其它房间。 “昨天过火了,今天太累了。” “白天出去逛景点走太多路,没力气了。” “睡吧,踏踏实实睡吧。” 热胀冷缩的特性不止针对实物,也适合于感情。 第二天集体出去逛景点时,胖金哥这个导游,明显察觉到旅游团今日的氛围压抑。 昨日还如胶似漆,哪怕年纪大了依旧甜甜蜜蜜的老两口,今日都变得相看两厌。 李追远给同伴们喂好药后,继续去布置阵法。 阵法终于布置好了。 李追远走到楼顶天台,欣赏起四周的美景,算是小憩。 前方,应该才下过太阳雨,有着一道明显的阴晴分界线。 另一处方向,云层厚重间,开了个小洞,里头有光束落照下来,在稻田里形成了类似舞台聚光灯的一道圈。 都是好看的美丽景色。 可惜,李追远得掐着时间去欣赏,因为待会儿他还得回房间里,去鼓捣今日的封印。 那股爆发的尸气,依旧存在,不停地在变幻位置。 哪怕李追远压根没往近处去瞧,也清楚这几日围绕着它,发生了多少血腥惨烈的杀戮。 并且,因为三块碎玉中的两块,在自己这里。 所以,流落在外的那一块,事实上成了某种唯一,也因此极大增加了争夺烈度。 有多个目标和只有一个目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席,所以不敢耽搁不敢坐望,只能被逼着出手。 少年将自己手中胖金哥给的鲜花饼吃完,正准备下楼时,远处天空中,出现一只鸟,在尽情地翱翔。 那只鸟李追远认识。 当初在贵州,它曾跟了自己一路。 那个人的手下,有一个年轻女孩,对动物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对动物下达命令。 李追远没料到,他也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赶不及这一浪才对。 毕竟在贵州原本老变婆的那一浪,被自己全吃了,这使得赵毅只能仓促去接另一浪。 不过,他真来了,也不奇怪,因为赵毅只是在自己面前连续吃瘪,但在其他人眼里,他赵毅依旧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只鸟距离很远,自然不可能发现站在这里的李追远。 但李追远却伸出手,打算主动去呼唤它,以引起它的注意。 赵毅身上应该还有那种上品药丸,上次试验过了,对自己同伴的伤有很好的效果,总之,比自己天天煎补药要好很多。 再者,这碎玉自己有两块了,他也没心思去追求第三块,去完成那三合一。 事实上,以自己团队如今的状态,再去追求那第三块,也没那个能力。 最重要的是,前期厮杀争夺没错,但后期开席后才是重头戏,说不定到那时,反而需要三方合力。 太过于执着吃独食,是会要撑死的。 天空中的那只鸟,先是察觉到了远处区域风水格局的变化,朝着这边飞来后,目光渐渐锁定下方一栋土屋楼顶上的少年。 李追远停止对风水格局的牵引,转而单纯地对那只鸟招了招手。 那只鸟似在做犹豫,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报信,然后在空中不断地盘旋来盘旋去,就是不肯下来。 这种纠结劲,简直跟赵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追远懒得等了,再次伸手,对向那只鸟,双目一凝。 那只鸟顿时感受到了杀机,随即极速下落,飞到了李追远跟前。 李追远摊开手掌,它很乖巧地落在了李追远掌心。 动物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更灵敏,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一定程度上,都能被叫做灵物了。 不过,眼前这只鸟,还只能简单得通一点人性,本质上,还是挺笨的。 李追远伸手,拨弄了几下鸟喙。 “回去帮我问问赵毅,就问他……要碎玉不要。”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鸟被放飞出去了很久,赵毅却迟迟没有出现。 对此,李追远并不觉得意外。 人家不可能在那里闲着没事干,静等你的召唤,就算要过来,也得收尾好手头上的事,甚至,在接到自己传讯后,会默认自个儿将得到碎玉,先提前去做一些布置。 机关单位的旅游团白天就坐大巴离开了,民宿又安静下来。 天黑前 但通过今日一战,又有白越修的和苏九黎等人的解释,他才相信苏意远就是他以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秦意远。 轻轻松松拿出来500万不说,还似乎并不想让业梓豪跟他讨价还价。 她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耍着无赖,纵使顾嫣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对这样的顾深深无可奈何。 但凌若不敢松懈,及时幻出一道假身,和真身交换,真身迅速借着大阵之力遁入轻雾当中。 凌若突然一顿,皱了皱鼻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甩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罗毕的左手,吓得他一声尖叫。 突然,别墅之内隐约之间散发出了一团浓烟,并且迅速的蔓延成了一颗骷髅头,在整个别墅的上方飘散开来。 所以对方才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让他想要寻求帮助,都找不到门路。 许初见坐在房间的沙发里,手里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盛世美颜。 从秘境回来之后,黎为天修为被废,又断了一臂,黎贤直接放弃了他。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特意在最前面几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第一时间被第一排的沉星罗吸引。 几名战士喝干杯中的苹果酒,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这是奥萨的习惯,真的汉子总是要一口闷掉杯中烈酒的,酒杯倒扣,一滴不剩,这样才叫豪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袭击特兰克斯的人应该就是人造人17号,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盖洛博士和缪博士控制,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十分强大的超级17号。 这时正抓着一块干肉啃着的莫须有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猛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是夜的继续。 但以侯飞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部绝对有了点变化……凌空蹬踢两脚。 黑蝶唰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臂环,弯弯绕绕的缠了三圈,贴在了侯飞的左手膀上,看起来很紧,但侯飞一点都没感觉到臂环的存在。 无论腾讯的那封‘致广大用户的一封信’写得多么深情并茂,腾讯是多么无可奈何,无路可退,痛下决心出此下策,都掩盖不了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腾讯把战火从企业之间,烧到了用户的电脑上,出手逼迫用户进行选择。 回头,邱云轻看了一眼化魂池的方向,留下一声叹息。飘荡在天空。 李斯特的头被炸飞后,周围的人立即拖着李斯特的身体往门外走,密集的子弹朝侯飞这边射来,刚好打在那道黑色的屏障上,居然连一个波澜都没掀起,仿佛直接消失了一般,。 数秒燃烧的长香,冒腾出来的阵阵烟雾,并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之中聚拢起来,就好像是一团白云。 超能力种类如此之多,已经创造了银河系的历史,云阳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这?”韶华盯着拓跋玦递来的一块把玩的羊脂玉,只有拇指一般大,却是莹润光泽,放在手中,带着丝丝的温度。 此刻是空怒发动攻击,但是他也同样没有使用任何的招数,而是学刚才天生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肉体和力量来攻击天生。 谢欢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当真是安静了不少,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发出愉悦的笑声。 啧啧!既然是皮甲装备,防御虽然比黄金级逊色了不少,属性加幅却没半点水,特别是6%的暴击,绝对时候弓箭手专属装备。 “谁?”龙哲生脸色一变,能够跟在凌云雨的身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让他堂堂龙家子弟,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雄荒冢上一下子空静了下来,一个个墓碑,像一排排列的巨大的灵位,稀疏的土地随时都可能从地上伸出一只白皑皑的骷髅手来。 这一拳集合了他一身最强的修为,另外还有阴雷圣功积累的全部雷力,攻击力之强冠绝平生。 “我只是赢在装备和武器上,所以还不算真正赢过你。”我简单的回复道。 哪怕明知道后面有着神位境强者在追捕,他们在听到自己肚饿时,依旧想要创造一切机会先顾好自己。 实际上张卫民不是钢铁厂的职工,他确实在钢铁厂上班,但是他只是一个临工,而且因为好赌早就被开除了,他的父母都是被他气死的。 冯艳红想起婚礼现场大闹一场,却没有勇气,她怕得罪了谢平,以后每个月的一百块钱生活费都没有了。 凡界不存在邪道门派,因为都被几大们门派联手灭了。但邪道的功法却并没有消失,流传在了凡界的各个角落,即使后来再次清缴,效果也不是很好。 在一个村里住着,父母哥嫂当然知道赖三是怎么对她的,她被赖三打得惨叫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得见,但是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塞尔维斯点了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天际,天空也随之恢复成蓝天白云,微风徐徐。 从苏乐景来玉灵门为止,至少已经开过两次,但苏乐景确实一次都没有去过。仙帝还需要听过别人的修行经验? 余恒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炎魔的动作停下来,不过它依旧暴怒。气势死死压住余恒,要想用此击杀他。 那黑衣人没有停留下来,还未等东水流说完,直接展开身形,向着那大殿之中飞去。 南千重板着脸,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士兵,要叫将军!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说完,就提着张栋进帐篷,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辈子,楚轩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大之后,陪他那可尊可敬的爷爷,重走一遍曳落河。 脑子里闪过爸妈在家里相处时的情景,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不忙的时候,会进去帮忙打下手。 佟朗没跟佟禾还有家里说这件事,主要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是佟禾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之前因为拒绝了胖金哥做导游,所以胖金哥送了一张很详细的丽江旅游地图。 这两天,那张地图就摆在民宿院中央的石桌上,谭文彬就一直坐在桌旁,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握着笔,边看边算。 然后将那两道尸气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两条线,不断移动,中间还有交叉。 应该是赵毅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很有默契地互相靠近,想要制造更多的混乱。 润生、林书友和阴萌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会低头瞅一瞅,像是在看实时天气预报。 相较于李追远扫一眼就能知道精确位置,谭文彬这里要显得繁琐许多,每次测出一个点位,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测算有半小时的滞后性,如果想以此来争夺碎玉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可能性。 谭文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他的测算在实用性上还不如让自己肩膀上俩孩子去感应尸气位置。 但闲着也是闲着,谭文彬就当拿这个来练手了。 肩上俩崽子等功德攒够了就要被送去投胎的,他也得提前适应没他们俩帮助的日子。 虽然这会导致自己在团队里的定位再次出现迷失,但这也不是他锁着俩孩子不去投胎转世的理由。 走江途中历经太多血雨腥风,有人因此逐渐迷失,有人则进一步懂得了坚守。 润生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正在吃着。 脚下放着一个盆,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面条,上面还插着两根正燃着的粗香。 润生扒拉两大口面条,就把燃香拿起来,当大葱脆脆地咬上一口。 对他来说,醒来后最快的恢复方式,就是吃饱。 可惜,这香得靠刘姨来制作,不能像大葱般去田地播种。 林书友则喜欢在楼顶,一边放哨一边打起之前在小远哥那里偷学的养生拳法。 这套拳法不具备杀伤性,平日里可用来促进气血流动,伤后也能帮助调理身体。 只不过,这些动作是李追远自己看了很多本道家养生真经为自身情况量身定做的,发现阿友在偷偷练时,李追远还特意去给他做了动作纠正和运气调整。 然后,李追远发现,这套动作对林书友还真的有用。 福祸相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每次阴神降临,对乩童的身体都是一种沉重负担,相当于抽干了水渠里的水,可也正因此,提供了更好地调整开拓水渠的机会。 只要调度得当,没被毁掉根基,反而是一种加速身体开发的小捷径。 只是以前的阴神大人降临时,可不会顾忌这些,这也导致乩童普遍比同龄人身体状态要差很多,平均寿命也更短,付出也更大。 再者,官将首历史短,普遍走的是刚猛路线,在养生调理方面有着缺失。 不过,这两个问题,在林书友这里并不存在,白鹤童子现在可是很珍惜他的身体。 底蕴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事体现出来的,李追远只是随便翻翻书学学养生,都能顺手帮官将首体系又补上一环。 林书友的师父和爷爷当初来金陵,表演了一出极为夸张的前倨后恭,外人看起来会觉得可笑,其实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目光长远。 由于不能出门,阴萌没办法去自然界里找寻原料萃取毒素补充存货,她只能整天或坐或躺着,折腾那只蛊虫玩。 倒是也给这蛊虫开发出了不少新玩法,比如在发现蛊虫后背上有了一道开裂后,阴萌就用指甲,将那道开裂给撕开。 疼得蛊虫直叫唤抽搐,几乎休克。 但撕开后,蛊虫等于多了一双翅膀,居然能像瓢虫那般,自由飞翔。 虽然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但这也算是一种巨大进步。 阴萌听从了润生的建议,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样养死了也不会心疼。 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做法,要是阴萌真的把它当宠物养,就不会舍得那般对它,然后它的翅膀一直开不了,就会对它自身进行“作茧自缚”,命不久矣。 说白了,像蛊虫这样的东西,本就不适合含情脉脉地去对待,你对它越好,反而对其生长发育是一种扼杀与迫害。 李追远这两天,一直在修养身体,同时对民宿的阵法进行缝缝补补。 那晚外围“群狼”曾一起尝试破阵,虽然有赵毅这个内奸在对面帮自己分担了部分压力,但李追远受到阵法反震的伤害也着实不轻。 没名山大川固有风水格局作势,又没人力穿凿建筑设局,这平地起高楼的临时阵法,自然更需要布阵者的操控与维系。 等身体状态调整回来后,李追远也终于有了把那块红碎瓷取出,正式进行研究的机会。 少年先在自己右手手腕和小臂处,画了两道咒纹以作保险。 然后将红碎瓷上的铜钱挪开,失去了镇压的红碎瓷开始颤抖。 它身上的色泽已经变淡,对血食的渴求更为迫切。 想来,以前徐艺瑾会对其每日不间断地进行供奉,可徐艺瑾死了换了新主人后,这个新主人是真的不太把它当回事。 李追远认真检查过了,和《邪书》不同的是,这块红碎瓷并没有自我意识,它现在所呈现的是一种本能,类似于饿了吃、困了睡。 少年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好让其入自己血肉的准备。 徐艺瑾应该有针对性使用这红碎瓷的秘籍,或者她家的功法与这红碎瓷有着较高适配。 不过,李追远没在徐艺瑾尸体上摸出这些东西。 这也正常,谁出门时会随身带着自己练过的功法? 真这么做了,就跟仿佛知道自己出门就要死了,特意带上,好方便死后被人摸走似的。 因此,李追远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自创。 右手掌心摊开,放到红碎瓷上。 瓷片马上贴向掌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痛,它正在往自己肉里钻。 疼痛感没让李追远的神情有多少变化,少年只是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等回去时留疤的话,得和阿璃好好解释一下,这可不是自己自残时弄出的痕迹。 等瓷片完全没入掌心后,一股暴戾的情绪开始向着自己发动冲击。 伴随着这一冲击同时出现的,还有碎瓷主动想要向自己身躯主干钻去的疯狂。 也不晓得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头部。 但因为李追远提前设置了阻拦,它连自己手腕都没能冲破。 至于那暴戾的情绪冲击,李追远不仅没有癫狂,反而有种干涸沙漠里忽然下起了小雨,虽然存蓄不住水分,但至少当下,有点小享受。 控制宿主,也是它的本能。 不过,李追远倒是不排斥这种直接,不像那本《邪书》,蔫坏蔫坏的。 碎瓷折腾累了,它开始准备汲取李追远体内的血气。 李追远目光微沉,你折腾好了,接下来,就该我了。 少年开始在自己掌心画起封印,等最后一指落下后,碎瓷变得安静下来,它现在虽然还在少年体内,却无法主动吸收血气。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尝试将一部分血气突破封印向里面输送。 倏然间,碎瓷再度活跃起来。 李追远开启走阴。 他在自己掌心处,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晕。 瓷片是碎的,这光晕也有一种斑驳感。 李追远用另一只手,抓向这团红晕。 刹那间,一股天旋地转袭来,少年感觉自己在不断翻转地飘落,画面闪烁频率很快。 随即,结束。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用左手撑着自己额头,他现在很头晕,恶心想吐,像是一个重度晕车患者刚刚经历了一次汽车长途。 他知道,这其实很危险,因为正常人经历刚才的那种视角,意识会立刻陷入晕厥。 少年不仅不会,反而在调整好后,把先前脑海中不断翻转的画面重新调取出来,进行拼凑。 很快,画面呈现,为了方便读取,李追远开始重新规划,填充视角盲区,将自己脱离第一视角。 新的画面再度出现。 画面中,自己是一块剥落的碎瓷片,落下,飘转,入水。 不,不是水,从落入后的液体浓稠飞溅画面来看,这应该是血,这是一条血河。 血河上有一座凸起的祭台,上面跪伏着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她的长发覆盖在躯体上,将一座花瓶举过头顶。 四周高处,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这是一种集体的憎恶。 而这块碎瓷片,就是此时从女人手中花瓶上剥离出来的。 这似乎是她故意的,因为在这块碎瓷入水的瞬间,女人的目光,好像向这里瞥了一瞬。 清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明明自己已经是某场刑罚中的祭品,可她却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放生”。 瓷片没有自我意识,但这是一段铭记在它体内的一段记忆。 李追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好几口。 自小受李兰工作性质的影响,他对古文物有着比较广泛的了解,但先前画面里,真的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女人是光着身体的,周围上方的人群看不真切,就连那花瓶也是一片模糊的红,也就没有办法获知年代等相关讯息。 邪物,受人忌惮与唾弃,那创造邪物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追远相信制作《邪书》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写下《邪书》的,可能就在《邪书》里。 那这块碎瓷的奇妙性,看似脱胎于那座花瓶,其实应该来自于那个即将受刑而死的女人。 李追远摇了摇头,暂时无法查证的无头绪东西,不值得耗费心绪。 自己的重点,应该还是放在这块碎瓷的实用性上。 尝试将掌心内的碎瓷看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剥开封印的一角,将自己血气灌输进去。 “嗡!” 一把陶瓷匕首,缓缓从李追远掌心浮现。 可才只浮现了不到一半,李追远就开始感到心慌气短,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李追远赶忙停止,刹那间,掌心处的半截匕首固化,然后化作似干燥泥土般的粉尘,飘散而去。 “这不应该啊……” 徐艺瑾战斗时,那陶瓷“哗哗”地往外出,既能捏出陶瓷娃娃,还能施展出来进行防御。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小小的半截匕首,就快支撑不住了? 李追远把右手摊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盯着看的同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徐艺瑾使用这项能力时的画面。 很快,他就有些头绪了。 一是和自己不同,徐艺瑾对其的供奉和使用,是带有提防与压制的。 因为徐艺瑾不像自己那般有病,可以全盘承受碎瓷所带来的暴戾。 也因此,自己可以更全方位地激发出碎瓷的能力,催化出来的瓷物,用料更为扎实。 但问题是,这料是自己的血。 打架,得讲究个性价比,哪怕去换伤也是如此,总不能为了捅人自己弄出把匕首,结果还没来得及捅人呢自己先失血过多昏倒了。 再者,自己刚刚想象出匕首的造型时,太过精细,这是他的本能,他心思多,记忆力好,但不能用在这一方面。 李追远甩了甩右手,打算再试一次,内心反复叮嘱自己:敷衍了事、偷工减料。 下一刻,一个长条自掌心处凝化而出,外表光滑,如同陶瓷,可实际内部镂空,只有这一层表面光。 等少年一挥手,它就即刻干枯,消散。 这次的消耗,比上次少太多,估摸着也就擦一下鼻血的量。 可这种质量,是如何做到御敌的? 李追远站起身,掌心再次一挥,泛着陶瓷色泽的长条再次出现,这次延展得更长,甚至在少年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如同一道翩翩起舞的彩带。 然后,李追远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上头砸去。 “哗啦啦……”全部缤纷破碎,消散于空中。 这东西,甚至扛不住来自枕头的致命一击。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自己方向性上有了错误。 李追远在床边坐下,再次回忆起徐艺瑾的战斗方式,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打开了床头柜,里头还放着一块陶瓷手环。 徐艺瑾曾操控假人傀儡,来自己房间里与自己交谈。 等交谈结束后,傀儡自行瓦解,还被自己故意用脚踩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且这块陶瓷手环,还保留到了现在,并未消散。 再联想起徐艺瑾刚入住这家民宿时,所提的那沉重无比的行李箱。 李追远明悟了。 “呵……” 果然,这世上哪里可能存在这般诡谲神奇的术法,而且还是以自身气血为原料,怎么可能经得起这般造。 徐艺瑾所制作的那些傀儡假人,陶瓷娃娃,本就是她自带的。 她行李箱里所放的,应该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原材料。 那个进来与自己交流的傀儡假人内部是空的,里头原本应该布置阵法才对。 所以,傀儡,是需要真正的特制陶瓷原材料,徐艺瑾只是用碎瓷的力量,对其进行细节操控。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徐艺瑾的陶瓷娃娃使用时有着距离限制。 那晚交手时,也是她人去了田地上,再将陶瓷娃娃下放去地底布阵。 按理说,她本可以人在民宿里时,就偷偷派遣自己傀儡去做这些事。 至于打架时使出来的陶瓷,确实是她以自身气血为代价所激发出来的,和自己先前弄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 李追远顺势一甩手,一条泛着陶瓷光泽的彩带飘出。 少年目光一凝,在这一瞬间,他即刻将自己的阵法认知布置于其中。 “嗡!” 原本薄脆的彩带,顿时凝聚,在短时间内,变得无比坚硬,但这不是其本身材质,而是阵法效果。 当初徐艺瑾甚至用它,布置下七层防御,来阻挡过润生的冲击。 少年拿起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汽水,将其打开,然后插入吸管,送入口中,开始喝饮料。 饮料是胖金哥柜台那里拿的,谭文彬把钱记账放抽屉里了。 胖金哥带着爸妈去医院看望准老丈人去了,去了几天,还没回来。 “唉……” 喝完半瓶后,少年叹了一口气。 神神秘秘的东西,果然在梦里看花时才觉得有趣,等真把它剥得干干净净后,反而没了意思。 以鲜血为载体,凝聚出阵法效果,他又不是不会。 当初在老变婆的湖底,面对“八岁的自己”攻击时,他就是以鲜血化阵进行的防御。 这碎瓷片的作用,类似于催化剂,它不参与反应,只是提高了反应速率。 诚然,有了它,确实能提高自己使用自己鲜血施法布阵时的效率……但只要条件允许,他才不会对自己这么狠,没事做就压榨自己鲜血。 至于陶瓷傀儡,确实有点用。 但一来自己得回老家后,再建个窑,研究怎么烧制这种特殊陶瓷,烧出来后还得提前雕刻阵法纹路。 二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得有一个同伴来帮自己扛着一大行李箱的特制陶瓷,死沉死沉的,走到哪儿扛到哪儿。 陶瓷傀儡的作用,是等同于让自己多了一个分身人手。 可问题是,自己是有同伴的啊……哪些事情是傀儡能做,而自己同伴做不了的? 徐艺瑾靠着碎瓷片,达到了快速布阵施法的效果,勉强够着了自己的水平。 再靠着陶瓷傀儡,充裕了她的人手,但她是独行侠,自己是有一个团队的。 徐艺瑾的强,强在她个人硬实力,碎瓷片给她带来了明显增幅,但并不是主因。 综上,这碎瓷片确实神奇,其来历也神秘,但它目前对自己的作用,有些鸡肋。 少年有些索然无味。 也就是徐艺瑾死了,化在了外头田里,要是她能亲眼看见少年就凭这简单尝试,就复原出了她压箱底绝技,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 李追远将左手手指抵在右手手腕处,准备将那碎瓷片逼出。 留着它在自己手掌里,好像除了膈应人,没什么太大效果。 但少年的动作,很快就又停住了。 自己先前只是复原了徐艺瑾的理解与操作,那么自己能否在这基础上,进行新的开发呢? 李追远走出房间门,谭文彬还坐在那里算着坐标。 “小远哥,咱这编外大队可真能跑啊。” “说不定已经换人了。” “哦豁……”谭文彬舔了舔嘴唇,“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不希望赵毅就这么死了的,可能以后还指望他来送补给呢。” 谭文彬对赵毅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彬彬哥,你配合我一下。” “好。”谭文彬站起身。 “站远一点,我站这头,你站那头。” “行。” 民宿院子很宽敞,二人各站一头。 正在吃饭的润生,把面盆挪到角落,与正在玩虫子的阴萌坐到一起。 “彬彬哥,你把那两个喊出来。” “要嘚。” 谭文彬拍了拍自己肩膀。 现实里看不见,但要是走阴的话,能瞧见俩娃娃正坐在谭文彬肩膀上晃着腿,俩孩子很是欢乐。 李追远手掌掐印,借着碎瓷片的力量,一道道浅浅的血雾在自己面前成型。 {酆都十二法旨——万鬼齐喑} 术法击发而出。 谭文彬肩上俩娃娃当即目露惊恐,随即眼耳口鼻处,全部变得灰蒙蒙的,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额……” 母子连心。 谭文彬能感知到俩孩子内心的恐慌,不过他清楚,小远哥只是做个试验,不会伤害他们。 事实也的确如此,主要现在不方便出门,没办法去抓孤魂野鬼,只有谭文彬这里有两只。 李追远撤去术法,俩孩子恢复过来,互相扭头朝着谭文彬,抱着谭文彬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本就对那个大哥哥有着极大畏惧,这下更害怕了。 谭文彬哭笑不得地对他们进行安慰。 李追远默默点头,果然,思路打开,新的效果就出现了,依靠着碎瓷片,自己的施法范围,被提升了一大截。 露台上,林书友也好奇地趴在栏杆处,向下看着。 他身上伤还没好,但竖瞳也能悄悄开启一点,所以看见了先前的过程。 以前那些孤魂野鬼是不能跑到小远哥眼前晃悠,现在不够远都不行。 李追远抬头,看向林书友。 林书友举起手:“小远哥。” 李追远取出两张清心符,置于右手掌心,淡淡血雾将符纸包裹。 少年左手指尖对着符纸,轻喝了一声: “去!” “嗡!” 两张符纸前后激发,飞向屋顶。 “啪!”“啪!” 一张贴中林书友额头,另一张贴中林书友胸口。 林书友:“……” 还好,是清心符,要是破煞符,依照先前他偷偷开竖瞳看戏的状态,怕是又要身体炸起。 李追远背包里放着一把手弩,以后,不用再戴着它了。 少年经常看见阿璃画符,阿璃有时候为了方便收拾整理,画完一张符后,左手一挥,那张符就自己飞起,贴在墙壁上,等都画好后,再一张张回指,这些符就又落回原位,堆迭得十分工整。 李追远对符篆一道,先天有缺,现在,倒是以这种取巧的方式,达成了一样的效果。 林书友将身上的符纸撕下来,他“嘿嘿嘿”笑着。 以后自己起乩后,就不用中途暂停退出来给自己插针了,可以继续战斗,关键时刻让小远哥给自己打针。 李追远抬起头,上方是自己阵法的覆盖范围。 他右手举起,开始挥舞。 掌心中血雾飘荡,气象随之出现变化,他对风水格局的引导与掌控,由此提升了一大截。 不是理解层面,而是单纯术的方面。 再将右手摊开,血雾自掌心中凝聚出一面极为简陋的陶瓷面阵旗,心随意转,阵法被调动。 要知道,真正的阵旗,还在他口袋里,并未取出,可却已经起到了一样的效果。 虽然它存续时间很短,但自己对阵法的调控,本就是刹那间的指令。 “呵……” 确实是好东西。 对徐艺瑾能进行增幅,对自己,同样也能,要是撇开身手功夫层面,对自己的增幅,明显更大。 这样看来,倒是可以允许它继续留在自己手掌里。 只是自己以后,得注意多吃一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李追远回房间去对右手伤口进行包扎。 谭文彬安抚好俩孩子后,走回石桌边坐下。 阴萌“啪”的一声,将蛊虫弹飞出去,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那只蛊虫又快速飞回,稳稳落于指尖。 “这虫子怎么养不大啊。” 谭文彬笑着说道:“怎么,你期待能养多大?” 阴萌有些无奈道:“太小了,咬人的毒性也不够。” 普通人能一口咬死,但对于不是普通人的那种存在,就没太大威胁了。 润生:“得吃。” 阴萌:“我用的尸蛊派留下的口粮喂的。” 润生:“得吃同类,新鲜的。” 说这些话时,润生又咬了一口香,然后大口大口地顺进去面条。 阴萌:“这哪里好找,蛊虫里面也是分很多品类的,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么产籽。” 闻言,润生忽然觉得碗里的面条,有些不香了。 谭文彬的手也抖了一下,把罗盘数据给弄歪了。 “我说萌萌啊。”谭文彬转过身很认真地提醒道,“你要研究这个,等回村后,给你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可别到家后就一个人瞎研究。” 吃饭吃出一只苍蝇,就当补充蛋白质了,可要是吃出一只蛊虫,那就没下一顿饭了。 阴萌笑了笑:“这是当然,我又不傻,对了,胖金哥怎么还不回来?” 谭文彬耸了耸肩:“电话线那晚后就断了,我们现在又不方便出门,不过我觉得,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回来的。” 入夜。 民宿里因为就李追远这一伙人,所以无比安静。 虽然有阵法保护,但每晚依旧有人守夜,现在守夜的,是林书友。 事实上,是有人会带书出门的。 林书友就带了。 不过他带的不是功法书,而是教科书。 虽说有薛亮亮可以不停地开证明,他们不用担心考试这种问题,但以后还是得上工地或者上会议的。 总不能上头让你分析个图纸算个数据,自己来一句:别急,我给你表演个起乩。 主要这些东西小远哥早学会了,彬哥之前在学校里白天睡觉夜里偷偷看书努力。 这弄得林书友很有压力。 “嗯?” 忽然间,林书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眼皮开始跳动随即,竖瞳开启。 他走到露台边,向着那晚与徐艺瑾战斗的田野看去,那里,有特殊的动静。 难道是尸变了? 不,不应该的,那五具尸体都被彬哥化成水了,哪可能尸变? 竖瞳凝聚,林书友看见原本的埋尸地上方,出现了几道虚幻的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林书友正在好奇时,察觉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是小远哥走上来了。 但此时,小远哥身体半透明,明显处于走阴状态,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特意上来查看。 “小远哥,那是……” “我不知道。”李追远也在看向那里。 几道虚幻的人影,不像是鬼魅,却又绝不是活人。 如果是往常,他不介意现在就跑去查看一下,可现在,在同伴伤势休养好之前,他不会离开这里。 “这是瞅啥呢?” 谭文彬也上来了,也是走阴,他手里牵着俩娃娃。 初级的走阴,就是看见现实中无法见到的画面,再高级一点,就可以离体。可一般来说,离体时间不能太长,距离也不能太远。 很多志怪中的“灵魂出窍”,其实就是走阴的另一种描述呈现。 谭文彬本人还在楼底床上躺着,也就是靠着俩孩子,才能走上露台一聚。 当然,也就他敢如此信任,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被小鬼勾了魂。 俩孩子看见李追远后,开始瑟瑟发抖,连带着谭文彬也抖了起来。 楼底床上躺着的谭文彬,身体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别抖别抖,我快散架了……” 谭文彬只能出声安抚。 “嘿哟,嘿哟,嘿哟!” 楼梯口,传来沉闷的脚步声,这是阴萌上来了。 整个团队里,也就只有润生还不能走阴,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打着呼噜。 不过,那晚徐艺瑾杀二楼那四个人时,润生也被惊醒了。 但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某种预警,而是尸气短暂爆发时,他嗅到了令人迷醉的香气。 小远手中那块碎玉爆发时,露台上,面色苍白的他,不止一次地咽着唾沫,这味道,喷香喷香的。 阴萌好不容易一只脚刚踏上天台,然后她就支撑不住了,身影快速倒退回去。 这是到了极限,没办法再支撑走阴状态。 底楼房间床上,阴萌自床上睁开眼,坐起身,先是连续干呕,然后双手捂着发烫的脸。 有种努力挤上去,只为丢个洋相的感觉。 不过,天台上的人,并未太过关注于这一细节,因为大家看见了那几道虚影所在处,忽然爆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奔袭过去,狠狠来了一拳。 林书友:“拳罡,好重的拳罡。” 只是,那几道虚影只是扭曲,却并未溃散。 似是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转身离去,走了很远后,才渐渐消失。 李追远更多留意的,是先前出手的人。 他早就知道,那一夜之后,民宿外围还潜藏着人,刚才,算是坐实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那是在搞什么?” 李追远:“可能和开席有关。” 谭文彬:“嗯?” 走阴状态下,谭文彬觉得自己大脑思考得有些迟缓,稍稍多用脑,就感觉头疼,有股子撕裂感。 李追远:“三块碎玉,像是邀请函,但我怀疑,因此引发的杀戮,不仅仅是为了争夺这一入场券,它很可能就是席面准备。” 得死足够的人,才能开席,那几道打不烂的虚影先前所站的位置,就是徐艺瑾等五人死去被埋的地方。 举族飞升成仙。 李追远不信这个,他相信这绝不可能成功,但就像白家镇那样,就算做着飞升美梦,也依旧不改其是南通地界最大不稳定一环的事实。 或许,这里也藏着一群疯子,做着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美梦,却也能够引起天道的注意。 甚至不惜,为了它开席,以江水之力,进行推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波助澜。 这种事,天道还真干得出来。 所以,永远都不要试图和天道讲感情。 “好了,回去睡觉吧。” 翌日清晨。 李追远提前醒了。 有两个陌生人,只是往门口一站,阵法就自觉起了反应,由此让少年有所感应。 李追远怀疑,应该是这几日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伙人。 先通知了同伴,让他们保持一下警惕,不过李追远并未让他们陪自己一起去门口。 他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团队现如今的虚实,毕竟不是谁都像赵毅那样有着那么强烈的疑心病,保不齐今儿个上门的,就是某个愣头青。 李追远走到前屋门口,没走出地砖缝的那条线。 门口两人,一个瘦高个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 难得,在走江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同龄人。 但可能相似的只是年龄,少女有种虎头虎脑的感觉,算是爷奶辈很中意的大胖孙女儿。 只是,当李追远以观相之法探查她时,第一感知不是其面相如何,而是惊叹于她那恐怖的骨骼与肌肉密度。 这还是人么! 少女身下背着她的,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低着头,却也能看见其脸上丰密的络腮胡。 他戴着黑色手套,脚上穿着布鞋,但双手手指向里弯曲,双脚布鞋前端凸起,像是方便抓地。 少女看见李追远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年纪好小啊,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吧?” 很显然,少女和李追远一样,看到同龄的走江者,也是很惊讶好奇。 李追远开口问道:“进来喝茶。” 少女摇头:“你这阵法布置得很厉害,而且,你不止一个人哦,进去打架,有点悬呢。” 说着,少女拍了拍身下人的脑袋,问道:“是吧,阿元?” 被唤做阿元的瘦高个点头。 李追远:“那朋友在此,又是何意?” 少女:“喂,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么,你知道在走江时,见到一个同龄小伙伴,有多难么?” 走江? 少女的言辞习惯,暴露出了她的家世。 赵毅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明言自己在走江,因为他家历史上就只出过一位龙王,严格意义上,九江赵并不属于被认可的龙王家。 少女:“我姓虞,叫虞妙妙,你嘞?” 虞姓,龙王家。 李追远知道虞家,祖宅在洛阳,是历史上能和秦、柳两家并立的龙王家。 上次梦鬼事件里酆都大帝倾泻怒火,还是虞家给柳奶奶传递的信,指明气息来自于西南丰都方向。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曾出了一档子事儿,导致其封门一甲子,近十年前江湖上才有其族人重新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那这少女身下的男子还是人么? “我姓李叫李追远。” 对方没行门礼,他也就没回礼。 “李追远,追远,很好听的名字唉,你家里比我家里有文化,我家里人喊我跟喊猫妖似的,喵喵来喵喵去的。” 李追远很想知道,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赵毅只是个半吊子龙王家,可眼前这位,算是自己走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位正经龙王家族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总不可能像自己那样是被江水卷入的,她年龄小走江,应该是做好准备后的主动之举。 李追远:“你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虞妙妙:“等人啊。” “等谁?” “等从你手里‘抢’走碎玉的那伙人,等他被逼着实在逃不下去了,折返回来求你庇护然后我就……” 虞妙妙艰难抬起头,露出了那么一点点难能可贵的脖子,把手放在前方,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宰了他夺玉,嘻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哦。” 李追远简单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过于敷衍了,就又补了一句: “祝你成功。” 他没明确答应赵毅会重新接纳与庇护他,当然,他们俩之间是有一层默契,毕竟还得一起去“吃席”。 所以,要是赵毅能躲开追杀,回到这里,他是会打开阵法让赵毅进来的。 但家门口的袭击,那也是追杀的一环,没能将双脚踩入自己身前的这条地砖缝,逃亡就还没算结束。 这一点,赵毅肯定是能理解的。 再者,事情没到如此沉重地步。 李追远知道,杀赵毅夺玉,并不是少女的真实意图。 如果她真想这么做,那就该继续安静潜藏,等赵毅回来时给予雷霆一击,没必要特意跑自己面前现一场,徒增变数。 前屋门口摆着两张小板凳,李追远将其中一张举起,向外丢了出去。 少女身下的阿元,伸手将板凳接住。 李追远走入屋里,在柜台上拿了两瓶汽水,用启子打开瓶盖后,拿着走出来。 少女这时也从阿元身上滑落,他们站在地砖缝外,脚下是土路,可少女落地时,没能溅起什么尘土,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没听到声音。 李追远不认为她是练武了,虞家不可能如此短视,大概率,是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性。 这种特殊性,自己很难复制,亦或者说,自己无法接受其代价,所以不具备参考价值。 李追远将手中的一瓶汽水丢过去,依旧是阿元接住,放在鼻前闻了闻,再递给已经坐在板凳上的小姐。 虞妙妙接过汽水,对嘴直吹,“咕噜咕噜”。 “嗝儿!” 打了一串响亮的嗝儿,再将瓶口倒放,示意她干了。 然后,瞧见李追远坐在自己对面,拿出一根吸管放进去,喝了一口,将汽水瓶放在膝上。 虞妙妙张开嘴,露出两颗过长的虎牙。 “喂,你真不在意他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 “好歹他陪你演了一场戏。” “他拿到了演出费。”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是还可以。” “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我替他谢谢你。” “但我需要你们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是他,我是我。” “我认为,他是愿意被你代表的,至少在这件事上。” “好,我替他同意你的要求了。” 虞妙妙闭嘴抿唇,李追远能听到她嘴里的磨牙声。 “第三块碎玉,也在你这里对吧?” 李追远端起汽水,咬着吸管,喝了一小口。 “你确实厉害,可以把那里头的尸气镇压这么久。” 李追远继续一小口。 “也就是说,之前有一段时间里,你手里有两块碎玉,且都被你镇压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样做,导致市面上那几日一块碎玉都没有,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把自己手里的那块给丢出去,好吸引他们去开始争夺厮杀?” 李追远继续小口抿着。 “你知不知道,不死够足够多的人,就开不了宴席?” 李追远把吸管吐出,把汽水瓶举高,看了看还剩下多少。 她在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她能有和自己一样继续封印碎玉的能力,那至少应该和自己来一场封印耐力赛。 之所以把手里碎玉丢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封印不住了。 如果市面上一同出现三块尸气爆发的碎玉,她应该是有信心固守一块,表现出足够的强势,让其他人只敢去争另两块。 可当市面上只有一块时,她也不敢让自个儿沦为众矢之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追远为了给自己同伴恢复伤势争取时间,不惜忍着恶心,强行对第二块碎玉缝缝补补了一段日子。 其实,除了中途与徐艺瑾相亡于江湖。 来到丽江后,大部分时间里,李追远都在这间民宿里生活得很静谧。 但外头腥风血雨的节奏,基本都是因他而起。 “喂!” 虞妙妙很生气。 李追远不回应,只是一门心思喝着汽水。 她终于知道,少年请自己喝汽水到底是何意,只有她憨乎乎地把它当酒干了。 李追远是在等,等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他已经猜到了。 “等宴会开始后,我要你们俩,都听我的。” 李追远接着喝汽水。 少女的底气很足,她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放过赵毅,去夺另一块碎玉。 那块碎玉,她能丢得出去,也就能抢得回来。 她着眼于下一阶段,也就是入席后的应对。 今日现身,是为了提前整合入席的团队,她想当老大。 李追远是猜到她这个意图了,但他没料到,她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按照她的思路,上来先祭起威胁大棒,等自己受惊后,再顺着她的话头,一步步去认可她的真实要求。 她这是训狗呢? 可惜,自己没遵照她的思路走,弄得她现在反而像气急败坏的那一条。 “喂,问你话呢,你答不答应!” “呼噜呼噜噜……” 汽水终于见底。 李追远:“我不答应。” 他是在追求入席后的结盟以应对那时的局面,赵毅是他眼里的合格合作者,可眼前这少女,并不是。 李追远甚至不愿意去假装应和,比如先答应,再徐徐图之,慢慢算计。 因为,与她合作时爆发冲突的可能性,远高于一开始就不合作互相提防。 她很聪明,却又很急躁。 李追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相冲突的内在性格,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好像她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东西。 要么像赵毅那般一直聪明冷静,要么干脆就莽夫走到底,这两种人,都能联手合作,最怕的就是这种又聪明又会冷不丁给你掀桌子的人。 虞妙妙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精,但我爸妈把我养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我很贵。和我合作,听我指挥,我至少不会算计你们俩身上的那仨瓜俩枣,不是么?”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回答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得联合起来,算计你,因为你很贵,身上瓜果很多。” 虞妙妙拳头攥紧:“我在说我姓虞时,你的注意力马上朝着阿元身上转移,哪怕只有一瞬,我也察觉到了。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对吧?” 李追远叹了口气:“在这里,比家世,会显得有些幼稚。” 虞妙妙伸手指着脚下地面:“你给我出来,我要揍你一顿!” 李追远指了指手中的空瓶子:“还要喝么,进来,自己拿。” 虞妙妙抬眼,看向民宿的招牌,目光灼灼。 身后,阿元伸手按住了自家小姐的肩膀,生怕她冲动。 这座阵法,他们之前检查过了,想破阵,很不容易,就算自己能强行临时撕开一截阵法口子,但对方里面,也有人。 虞妙妙冷声道:“既然你拒绝合作,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李追远点点头:“你随意。” 虞妙妙转身离开,阿元跟在她身后。 李追远这才注意到,正面看时,阿元只是瘦高,可从背后看,才发现对方居然佝偻严重,如果对方能完全直起身,怕是胖金哥家这高耸的土屋大门,进来时他都得侧身歪头。 再低头,地砖缝外头的这一块土路,地面整体凹陷了几厘米,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落差。 她刚刚,是真预备着要冲阵的。 回到里头院子,李追远把前屋门口发生的事情和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对龙王虞的名号,大家并未感到多么心惊,也不觉得有多少压力。 毕竟,自家也是龙王门庭,而且还是俩。 谭文彬很不理解道:“嘶……我是真想不通她到底要干嘛!” 李追远:“她应该提前掌握了部分线索,和我们有一定的信息差。” 谭文彬:“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么?这种强行凑起来的联盟,必然会分崩,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可能只是为了那第一口的解渴。” 少年怀疑,她掌握的线索里,需要她在刚进去赴宴时,以三方指挥者的身份去决定一件事。 至于接下来联盟会不会内讧瓦解,她可能根本不在乎,只要联盟形成了,至少一开始,大家都会卖她一个面子,哪怕只是演戏,也会遵从她的第一个决断。 人家所求的,应该就是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摊开了说,各陈所需,游说交易,没必要一上来就摆出以势压人的架势。 这种人,真的好难冷静去推演其行为动机。 李追远再次揉了揉眉心, 唉, 他想念赵毅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 院子里那张旅游地图,被谭文彬画得很是交错复杂。 民宿里的氛围则在渐渐转好。 因为大家的伤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可脸上,都已浮现出重伤后许久未见的血色。 哪怕没休养到巅峰状态,却也具备了可持续性涸泽而渔的能力。 不管何时何地,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谭文彬算出了最新的尸气坐标点,标注上去后,将目光落在地图上。 如果赵毅还活着的话,那么赵毅估计快死了。 因为代表他的那块碎玉,近期活动频率很高,但腾挪空间却在越来越被压缩。 谭文彬:“要进绝境了啊。” 李追远:“他肯定还有后手。” …… 山坡隐秘处,赵毅四人正在做短暂歇息。 所有人都身负重伤,以孙燕和徐明为甚。 俩人都陷入昏迷,徐明更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碎玉还在继续升腾着尸气,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袭击就会出现。 事实上,能支撑他们逃亡到如今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帮争夺的人,在出手时,往往也会提前预备着争抢下来后如何防备被另外一拨人下场抢走。 赵毅好几次都是算计利用好了这帮人之间的患得患失与投鼠忌器,从而找寻到空档,一次次钻出包围。 山女的目光故意在孙燕和徐明身上流转,先前奔逃途中,她就暗示过赵毅丢下这俩重伤的累赘。 可赵毅不为所动。 她不信他没看懂,她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他脑子聪明,关键时刻永远比别人拎得清。 赵毅坐在那里,捂着胸口,不时发出痛苦的鼻音。 这段日子的生死逃亡,让这只蜘蛛做的临时心脏,开始不堪重负。 山女目光微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民宿那伙人手里还有一块碎玉,而且他们都受了重伤,更好抢夺!” 赵毅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山女。 姓李的那小子,还真不怕自己当个大喇叭去告密。 你说他在唱空城计别人就会信? 没有明晃晃的尸气柱子立在那里,就算内心再有怀疑,也不会有人去“故作聪明”,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拼命? 空城计和请君入瓮,保不齐是近义词。 山女不解地问道:“不行么?” 赵毅摇摇头:“不行。” 山女:“可是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会死的!” 赵毅再次低下头,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覆着额头,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头更疼。 山女怒其不争道:“该下决断了,不能全死在这里啊!” 赵毅这次没抬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 “算计别人归算计别人,要是连自己人都算计,都能随随便便放弃,我还走个什么劲的江,当个屁的龙王!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翻脸!” 天空中,一只断翼的鸟还在很勉强地盘旋,发出泣血般的低鸣,敌人接近。 山女咬了咬牙,故作颓废双手撑地,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仿佛被伤透了心: “你又为何要这般说我,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两只蜈蚣,顺着手掌钻入地面,然后,分别在悄无声息间出现在了孙燕和徐明身上。 山女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毅,见赵毅一直没抬头看向这里,心道: 你不愿意做这恶人,我来帮你做;他们伤势如此之重,我来帮他们解脱! 就在两只毒蜈蚣张口欲咬时,昏迷中的孙燕忽然睁眼开,一只紫貂猛地从孙燕衣服里钻出,利爪将蜈蚣切断,随即紫貂以极快速度跳到徐明身上,将那只蜈蚣叼起。 断臂的徐明发出一声低喝,身体空旋,骨节发出爆裂之音,撞击向了山女,将其重重击倒的同时,一只手抓着一根银针,对着其后脖颈位置,刺了下去。 这一针,足以让其全身痉挛,使得其短时间内无法调动体内蛊虫。 赵毅这时,也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山女沉声道: “我说过,我会翻脸。” 山女经过一开始的错愕后,马上尖叫道:“赵毅,我可都是为了你!” 孙燕站起身,紫貂在其肩膀上坐着,津津有味啃食着一条蜈蚣。 上方,那只鸟低空向下,紫貂将一条蜈蚣向上抛去,被鸟接住,它还懂得不吃独食。 “赵毅,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算计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算计我!” “你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赵毅在山女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道: “我和那姓李的不同,那家伙眼睛里我看不见什么感情,所以我才会怕他。 哪怕他手下全部重伤躺在那里,我都会觉得下一刻他能献祭所有手下站起来,做最后的榨干拼命。 我和他不同,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到死,我反而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你胡说,你胡扯,赵毅,你恬不知耻,你这个负心汉!” 随即,山女又发出冷笑:“你能困住我多久?还是说你想杀了我。你别忘了,你能继续活着,全靠我给你施加的命蛊,赵毅,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还敢这般对我,呵呵呵……” 山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赵毅将手伸向胸口,把那只大蜘蛛,硬生生拽了下来。 那一块区域,顿时血肉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里头,有一颗破损严重的心脏,正很是虚弱地缓缓跳动。 “怎……怎么可能,你的心脏不是……不是已经……” “老田本可以不用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的,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帮我保护下这最后一点心脏。 他说,赵家少爷的命,怎么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你是当我不知道么,在那处尸蛊派古葬里,那时帮着那头邪祟对我偷偷出手的人,其实就是你。 你是见那邪祟不行了,才出来说愿意搭救我。” 山女的目光里,流露出阴狠,她狞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起走江!” 赵毅:“老田不行了,队伍里缺人,最重要的是,队伍里缺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角色,你,很合适。” 山女目光落向那块正冒着尸气的碎玉:“有什么意义,除非你学那位把它交出去,要不然你们都得死,但交出去这个,你这破心脏,还能跳多久?” 赵毅将碎玉拿起来,将其放在那只大蜘蛛身上。 大蜘蛛的触脚将碎玉包裹,开始疯狂吸收碎玉上面的尸气,它的颜色,瞬间变黑。 山女见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蛊术,怎么可能……” “被我心头血祭养了这么久,它听我的话,很奇怪么? 呵呵,知道姓李的那家伙为什么愿意和我玩么,因为我就算比不上他,但也不算太差。” 赵毅将大蜘蛛塞入山女嘴里,然后以自己心头血为符,点在其眉心,强行催动她体内所有蛊虫暴起,开始疯狂地吸食碎玉上的尸气。 因吸食得太猛太快,使得原本漆黑的碎玉,竟又呈现出了原本的翠色。 而山女的身体,则开始了变异,逐渐变得不成人形,如同獠鬼。 很快,她就开始暴戾挣扎,发出嘶吼,体内的蛊虫也在钻来钻去。 赵毅一脚,将山女踹下山崖,大量的尸气从她身上升腾而出,而赵毅手中的碎玉,反而不再有尸气升腾,虽然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但,这段时间足矣。 他这段日子故意压缩自己腾挪范围,把围追者全部密集吸引过来,现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山女吸引,自己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跳出重围。 赵毅看了一眼徐明和孙燕,挥手道: “走,去投奔我远哥!” —— 明天加一章,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远哥。”林书友快步跑上露台,“彬哥说刚刚地图上代表赵毅的坐标,发生了很突兀的变化。” “嗯,他应该是逃出来了。”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意外。 他赵毅,好歹是自己都想顺手除掉的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小远哥,赵毅现在会不会正朝我们这里来?” “应该是的。” “那个虞家的,会不会……”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推算出她的行为逻辑,就比如现在。” 李追远抬起头,远处天空中,有一只折翼的鸟正在盘旋。 它飞得很艰难,从它身上就能看出赵毅他们现在的惨状。 一声啼鸣后,这只鸟开始下落。 李追远没有操控阵法去阻拦它。 林书友抬起胳膊,让那只鸟落于他手臂。 “小远哥,要给赵毅传讯示警么?” 李追远点点头:“嗯。” “好。”林书友伸手摸了摸鸟喙,“小鸟,你回去告诉赵……” 没等林书友把话说完,一只手就探过来,抓住鸟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被拧断,尸体落在了地上。 林书友扭过头,看着身前正在轻轻拍手,除去指尖羽毛的少年。 “小远哥,原来如此,是我理解得不够深刻。” 把这只鸟杀了,让它回不去,不就是最直接的示警么? 李追远看着脚边的鸟尸,嘴里则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唉,真的是看不懂她。” …… 阿元提着一箱汽水,弓着腰走出村里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的老太太对着他背影扯着嗓子喊: “喝完了记得把空瓶子拿回来退押金啊!” 阿元摆摆手。 老太太一时没弄懂,对方这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压根不要押金了? 虞妙妙坐在水渠边的石板上,这个位置距离民宿有点远,但依旧能看见。 “阿元,我是真不喜欢那家伙,明明和我一个年纪,但互相对坐时,我没能看透他,可他却像是看透了我。” 阿元摇摇头,示意小姐不可能被看透。 因为他跟着小姐这么久,到现在也没能看透自家小姐。 “你说他到底是谨慎呢,还是懒得和那些小鱼小虾玩,到现在了,居然真就一步都不出那民宿。” 阿元“啊啊”了两声,表明他认可第二种。 毕竟,人家能镇压那块碎玉这么久,而且还徒手布置了这么精妙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不愿意去多做无用折腾,只想着入席。 虞妙妙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叹息道: “都说吃你的脑子能补脑,早知道小时候爸妈想把你头骨撬开,把里头东西炖了给我吃了进补时,我就不该跑上前抱着你把你保下来的,弄得我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阿元举起手,对准自己额头,准备给自己开颅。 “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吃你的脑子,你这么蠢,要是吃了我可能会变得更笨哦。” 阿元将手放下,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汽水,指尖弹开瓶盖,再往里头插入一根吸管,将其递送到小姐面前。 虞妙妙接过汽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拿开,咂咂嘴: “好像用吸管喝和对嘴喝,味道真有点不一样唉。” 阿元也给自己开了一瓶,插入吸管,跟着一起喝了起来。 “但我觉得,他坐在我面前喝这个的时候,有那么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调调。” 虞妙妙将汽水瓶先放在膝盖上,再拿起,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我模仿不出这种感觉。算了,还是下次找机会,把他抓起来杀了,就没这种烦恼了。” 阿元点头,深以为然。 但很快,阿元脑袋一歪,紧接着用力晃了晃。 虞妙妙声音低沉了下来:“那只被你控制的鸟,死了么?” 阿元点头。 “唉,我还想着让你控制那只鸟,去传假消息好方便钓鱼的,没想到,倒是帮他传递了一则真消息。 不行啊,脑子真的不行啊,哈哈哈,我把自己都给蠢笑到了。” 虞妙妙站起身。 阿元伸出手臂,将少女抱起,让其落于自己后背。 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且在奔跑途中,光与影在其身上折迭,渐渐的,只觉有风,却不见人影。 …… 孙燕面露悲伤,双臂垂下,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 “小宝死了。” “啪。” 赵毅一巴掌抽在孙燕脸上。 “发什么呆,都死了还不跑!” 赵毅马上调头,不去民宿了。 孙燕被一巴掌打醒,跟着赵毅与徐明一起逃离。 其实,赵毅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不至于这般感性脆弱,但这段时间的极限逃亡,已经将她的精神意志削得很薄很薄,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然而,这时候就算换方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山女已经被他用来换取跳出包围的机会,如今自己手里的碎玉又重新散发出尸气,后续的围堵很快就会跟上。 原本指望着去民宿避险,他心里有默契,姓李的那小子应该是会开放阵法接纳自己的。 可人家现在既然已经做出示警,告诉自己民宿那边有危险在等着,就已经算仁至义尽。 他清楚,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手下人主动出来冒险接应自己的,这亦是默契之一。 他不怨恨,也没不满,换位思考,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赵毅快速掐算感知着另一股尸气的位置,去那里,与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进行汇合! 前段时间的逃亡中,他多次主动向第一块碎玉位置靠近,对方也心有所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会主动与他靠拢。 大家都希望通过这种位置交叉的方式,给围捕者制造更多的混乱,让他们陷入短暂的幸福二选一纠结,从而给自己创造更多逃跑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的配合做了好几次了,那第一块碎玉持有者也换了好几拨人。 再次交汇成功,没什么太大意外,这次第一块碎玉的持有者,又是陌生的气息。 赵毅真想拿着大喇叭对追着自己不放的那帮人喊:你们眼瞎啊,去夺那一块啊,那个好抢! 当然,这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可能真停下来去干这种傻事。 双方心照不宣地贴近后又交错,彼此距离很近,却又并未真的见面,只是抓紧时间继续奔逃。 然而,距离第一块碎玉尸气爆发的时间越来越久,对碎玉的争夺也越来越白热化。 那些围捕的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互相提防、保持忌惮了。 因为时间过得越久,换个角度看,就是时间可能已所剩无几。 这也就使得赵毅这次的交错,并未取得预想中的效果,没能迟滞太长时间,两块碎玉的追逐者,甚至都没怎么做犹豫,继续死盯着自己的目标。 赵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狼狗,在漫无边际的荒漠中,闭着眼喘着气,无意识地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漆黑的村道上,有一辆小巴车开着车灯驶过。 车身上贴着旅行社的横幅海报以及欢迎来到丽江旅游的标语。 开车的司机,赵毅认识,是胖金哥。 他要回民宿了? 这意味着,这一轮争夺,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有些普通人,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在一些特殊人群眼里,他们身上贴着极其特殊的标签。 而且,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对这类普通人,额外关注,乃至称得上是呵护。 “计划改变!” 赵毅马上示意停下,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眉心位置用力一割。 本已愈合成淡淡疤痕的生死门缝,被他亲手再度割开。 曾经,因为它,自己被称为家族里的天才,可它也渐渐变为自己的桎梏。 为了走江,当着姓李那小子的面,他亲自将它剜去,现在为了逃命,他不得不重新将其开启。 一瞬间,赵毅只觉得自己全身变得无比虚弱,那熟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状感再度回归。 那时候的自己,连正常走路都不行,出门都得靠老田背着,可惜了,老田以后不能再背起自己了。 赵毅强行凝聚心神,将手中这块漆黑的碎玉,抵在自己眉心。 尸气被其强行吸收,他的皮肤上,呈现出一条条狰狞恐怖的黑纹。 “生死一线,禁封!” 伴随着赵毅的一声低喝,碎玉上的尸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那黑色的柱子随即消失。 可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只能将其封印一小段时间,比起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块碎玉,安生地一天天镇压到现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小子,怕是这些日子在民宿里住着,都养胖了吧! “呕……” 赵毅弯下腰,呕吐出一地黑色液体。 他的心脏本就不堪重负如今更是又中了尸毒,这具身体,已经被他自己玩弄得濒临破碎。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保下这块玉,入席,过了这一浪,他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虚弱的赵毅倒向孙燕,孙燕赶忙将其抱住。 赵毅手掌一翻,将一块翠色的碎玉交到孙燕手中,对其耳语。 “我是拿自己的命在封印,要抓紧时间,要快!” 一只紫貂,从孙燕身上落下,接过了这块碎玉,紧接着“嗖”的一声,没入这漆黑的夜里。 “徐明,你来背我。” “是,少爷。” 徐明将赵毅背起,虽然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也很疲惫,但他靠着不断服用激发身体潜能的药丸,依旧有耐力可以继续榨取。 “少爷,我们现在……” 赵毅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个方向。 “还是……回民宿去!” …… 两道黑色尸气柱子,忽然间只剩下一道。 对此,追逐者们并不感到太过奇怪与震惊,因为这样的事,可谓经常发生。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每当碎玉换一任持有者时,总会有人以特殊的方法,对散发的尸气进行抑制与遮掩,但这种持续时间往往极为短暂,尸气很快就会复现。 此举充其量也就为持有者争取片刻喘息时机,并不影响大方向上的围捕。 唯有那一直未曾出现过的第三块碎玉,它自始至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似江水根本就未曾将其投送到这厮杀场中。 …… 一道风,忽然吹来。 几乎处于半昏迷中的赵毅,马上睁开眼: “小心。” 徐明马上将赵毅丢到身后田地里,单臂横于身前,去抵挡这一阵风。 自这风中,猛地窜出来一道高高的身影,他落于徐明身前,对其就是一巴掌砸下。 “砰!” 徐明只觉得自己独臂麻痹,整个人如遭重锤,对方的力道,强得实在太过离谱。 他隐约有种认知,莫说自己现在受伤疲惫,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没办法在引以为傲的体魄方面,占据任何优势。 这个瘦高个,实在是太可怕了。 仅仅是一巴掌,就破开了徐明的防御,紧接着阿元抬起脚,对着徐明的身体踹去。 “轰!” 徐明如同一发炮弹,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地后更是不断弹起,等到势能彻底消散,他趴在地上,睁着眼,口中溢出鲜血,努力地想要再挣扎一下,却连重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就不如对方,自己现在状态还这般差,这是连周旋阻挡的资格,都没有了。 孙燕见徐明被一下子击飞,她双眸当即泛起幽光。 这时,阿元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 一条变色蜥蜴,本该在月光下完美隐遁自己的身形去发动攻击,可在离开孙燕身边时,却又忽然折返,张开嘴,咬中孙燕的脖子。 “啊!!!” 孙燕跪伏在地,发出嚎叫,可那只平日里被其饲养与其无比亲近的变色蜥蜴,却睁着猩红的眼,死咬不放。 赵毅坐在地上他生死门缝还开着,此刻身体如同烂泥,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团队,不仅折损了山女,更是状态无比低迷,对方又是极为强势地以逸待劳忽然出击,局面,压根就是完全一边倒。 在徐明被两回合踹飞时,赵毅还只觉得心惊。 但当孙燕豢养的蜥蜴直接噬主时,赵毅的眼眸里直接流露出惊骇,他开口道: “龙王虞!” 只有擅长养兽育妖的洛阳虞家,才能让自己手下的孙燕,直接沦为一种笑话。 你的饲养手段和亲和动物的天赋,在人家的底蕴面前,不值一提。 虞妙妙负着手,从黑夜中走出。 刚欲说话,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儿。 没办法,汽水真的喝多了,整整一箱,阿元只尝了一瓶,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皮。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没能模仿出少年的那个调调。 这也更加重了她要将那少年杀死的决心。 虞妙妙对着赵毅笑了笑,道: “我虞家封门这么久,按理说江湖上年轻一代应该鲜有人知了,九江赵家的少爷,还真的是见多识广哦。” 赵毅:“栽在龙王家的手里,倒是不冤,只是……” 虞妙妙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手自身后拿出,手里提着一只紫貂。 “赵少爷想要说,只是那块碎玉已经被你提前送出了么,这可真不巧呢,你用它来传递碎玉,和直接交到我手上,有什么区别?” 紫貂对虞妙妙很是亲和,哪怕被提着尾巴很是痛苦,却依旧对其进行着讨好。 虞妙妙右手将紫貂举高,左手摊放在紫貂嘴边,紫貂腹部开始蠕动,准备将肚子里的碎玉吐出。 在等待的这片刻功夫里,虞妙妙还好奇地盯着赵毅额头上血淋淋的生死门缝。 “相传九江赵年轻一代里出了一位奇人,额间多一道眼,如同多开了一道心缝,可观生死。 要不是有了这东西就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我家里人当初都想去你赵家,强行把你要过来给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移植上。” 赵毅洒然一笑:“龙王虞若是要,直言便是,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打个红绳,亲自送到虞家祖宅门口。” “你也能笑得出来……” “咕嘟!” 紫貂将腹中碎玉吐出。 虞妙妙目光一滞。 掌心中,是碎玉不错,却只是一块高仿品! 赵毅歉然道:“逃亡途中,闲得实在是没事做,就手痒雕刻了一块,您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原料真的很好找,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外地人开的专骗游客钱的玉石店。” …… “嘟嘟嘟!” 胖金哥开着车,载着自己父母和对象回来了。 李追远知道,第一轮争夺,看样子是要结束了。 谭文彬马上上前,与胖金哥商谈起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用度,这里是胖金哥的店同时也是他的家,地下室里存了不少吃喝,他们就自取了,这会儿得谈赔偿的钱。 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皱眉,走到胖金哥的小巴车旁,里头有一缕黑气正在溢出。 少年打开车门,在后车座上,发现了一块碎玉,里头的尸气似受某种力量压制,但也即将再度爆发。 看着这块碎玉,李追远仿佛看见赵毅那满满的求生欲。 他明白了赵毅的意思。 第一块碎玉还在移动中,现在自己手里又有了两块碎玉。 这意味着虞家那位,手里头根本就没货。 李追远真的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居然能耽搁到现在,她的心怎么就这么大的? 眼下, 临近结束,时间所剩不多,到时手里没有碎玉的人,就将失去入席的资格。 那你,到底是选择来花费时间破我的阵,还是去不惜一切代价,强势拿回那块本就是你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受这一缕尸气的影响,谭文彬马上把钱往胖金哥手里一塞,结束热情地推诿,快跑过来。 “小远哥,是我们手里的那块碎玉没办法再镇压下去了么?” 谭文彬还以为是自家的碎玉封印出了问题。 林书友和阴萌一个受竖瞳影响一个受蛊虫感知,也都向这里聚集。 院子里,正坐在那里吃面的润生面露陶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香! 李追远开口道:“谭文彬。” “在!” “我留在这里,你带着其余人,去救人!” ——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呵。” 虞妙妙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串刺耳尖锐的磨牙声。 点灯走江前,她母亲就教导过她,要小心那种脑瓜子好使的人。 她一直听从母亲的话,凡是她认为脑子比自己好的,只要能逮到机会,能杀了就杀了。 在她看来,只要把聪明人都杀光了,那她也会相对变得越来越聪明。 毕竟,提升自己很难,削减对手容易。 民宿里那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就给她这种想杀掉的感觉,但他就是不出阵法一步,让她根本寻不到机会。 眼前这个,脑子也很好使。 虞妙妙:“你们这种喜欢算计的人,是真的恶心,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打架呢!” 赵毅:“……” 赵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是,一开始用阴谋诡计控制紫貂包括先前那只鸟的,不是你吗? 你不能因为自己算计失败了且反被算计,就觉得自己仍然干净堂堂正正吧? “你的那块碎玉,又送回那里去了吧?” 虞妙妙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村落,民宿的屋子此时只能看见一个很小很模糊的黑点。 赵毅:“嗯。” 虞妙妙目光泛寒:“那你可以去……” 赵毅马上喊道:“我一直被栽赃污蔑,我怀疑有一只幕后黑手,用某种秘术让那尸气一直跟随着我,害得我一直被正道人士追杀。 其实我是冤枉的,你看,我手里并没有那件邪物,那是一个仿品!” 一边逃亡一边做玉雕,耳畔还有山女明示暗示让自己抛弃同伴的叽叽喳喳,他是真的不容易。 虞妙妙:“你身带尸气如此之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你以秘术隐藏气息,就天真地以为能够逃脱制裁么?需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毅愣了一下,这妞怎么脑子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阿元,宰了他!” 阿元重重点头,朝着赵毅挥起拳头。 这一拳下去,本就柔若无骨的赵毅,怕是会立刻变成字面意义上的身似飘絮。 赵毅闭上眼,心里喊道: 姓李的,哪怕就看在我两次犯怂不敢赌没有出手杀你的情面上,你也该救我一下吧! “轰!” 气浪滚滚,赵毅整个人被掀翻出去,可人在空中时,他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胳膊全腿,只是被吹开了。 一条皮鞭捆住赵毅的身子,将其稳稳接下。 阴萌把他放在自己脚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简直糟糕得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能活着。 透过其几乎半开放的胸膛,你甚至可以看见一只破损且染黑了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每一下,都好似是最后一搏。 赵毅舒了口气:“谢谢。” 巨大喜悦的同时,又泛起强烈的懊悔。 姓李的派人来救我了! 该死,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姓李的之前不是在装,就是全员重伤昏迷! 要不然,他和那姓李的,根本就没情面可言。 前方,润生双臂交叉,挡住了阿元的这一拳。 对方只是要杀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根本就没用全力,可即使是这简单随意的一拳,也让润生感受到了强烈压力。 阿元脸上浮现出笑意,对这个接下自己一拳的家伙,他也感到了好奇。 他再次举起拳头,这一次,他要认真一点。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自其身侧出现,锋锐的三叉戟,直刺其脖颈。 阿元将本该挥向润生的一拳,改为向身侧一拍。 “砰!” 弹开三叉戟后,阿元又顺势朝着润生抬脚踹出。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润生以黄河铲下压,架住了对方的这一脚。 原本被弹飞的三叉戟,似又以非实物的方式再次呈现,发动二次攻击。 阿元单腿蹬地,整个人快速后滑,拉开了距离。 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的,还挺有意思,但小姐并没告知自己,允许自己受伤。 双方先前短暂交手的区域,田地凹陷,彼此重心都很沉稳,每一次交手也是重心上的比拼,受伤最重的,就是大地。 白鹤童子竖瞳闪烁,吐出一个字: “妖!” 随即,白鹤童子又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虞妙妙。 这个少女,也有很大问题! 童子摊开左手,先前被弹飞出去的三叉戟再度飞回至手中,右手则继续虚握着一把以术法手段凝聚而出的三叉戟。 祂双腿叉开,重心下压,表明自己的严肃态度。 润生将手中的黄河铲一挥,横于身前,出来前刚吃完的那一盆挂面,给他增添了一笔很大的底气。 是的,只有真正交手后,才能感知到彼此的实力。 眼前这个瘦高个,体内好像蕴藏着某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虞妙妙眼睫毛轻翻,她的瞳孔在黑夜里流转出琥珀般的色泽,如同猫眸盯向斜前方的一处。 那处区域黑幕一阵扭曲,出现了谭文彬的身影。 他刚刚利用自己俩干儿子的能力,鬼鬼祟祟着。 此时既然已经被看破,那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出来后,谭文彬还跟赵毅打了声招呼: “赵兄,幸好,我们没有来迟一步。” 赵毅也对谭文彬回以热情的微笑。 其实赵毅心里很清楚,又不是拍电视剧,哪里有那么多的千钧一发、刀下留人。 这帮家伙,肯定早就到了,只不过先前藏着没出来。 他们应该是想借虞家人之手,杀死自己两个手下,好让接下来入席时,自己彻底沦为孤家寡人,方便拿捏合作。 只不过这少女没有先杀自己手下,而是先要杀他,这才迫使他们不得不立刻现身。 虞妙妙问道:“他呢?” 谭文彬指了指民宿方向,笑道:“姑娘,我家小远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时间快到了。” 虞妙妙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起。 谭文彬的眼睛,也跟着一起瞪起:啥,你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无法理解,你就算觉得自己很强,可你至少也得把该拿到的资格捏在手里,再浪费时间围着这里瞎晃荡吧。 你是真忘了这一茬么? 谭文彬这下终于明悟,为什么自家小远哥在家里,几次说推演不出她的行为逻辑。 因为人家,好像真的没有逻辑。 谭文彬继续开口道:“小远哥说,他手里有两块碎玉,姑娘若是想要,得抓紧时间去破阵,他在那里静候。 当然,姑娘去破阵之前,得先把我们几个给料理解决掉,我们会努力争取,为小远哥多拖延一点时间。” 说完,谭文彬开始掐起手印,准备使用御鬼术,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正唱着谭文彬教给他们的童谣。 只是这童谣,在当下环境下,阴森森的。 润生身上的气门,开启了十五道,为夜里的晚风,增添了一抹呼啸。 白鹤童子双手一翻,原本的三叉戟,化作了两把符针,针尖抵在自己戏服上,随时准备插入。 对手是很强大,但也不至于说一上来就要拼命,慢慢打慢慢耗,再视情况一张张揭开底牌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养好伤,本就还不是最巅峰状态;再者,眼瞅着第一轮就要结束,马上就要入席了,这会儿再打生打死的把状态消磨掉,真的很不明智,天知道入席后还要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 但谭文彬以前在学校里,有着丰富的打架斗殴经验,所以他知道,要想架打不成,就得在一开始就摆出要拼命的架势! 阿元缓缓直起身子,体内发出一连串的骨节脆响,很快,本就很高的他,变得更高了。 他很期待,也很兴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润生身上。 因为唯有这位,是真真切切用的是自身力量,其余几个,都是奇淫巧技。 虞妙妙扭头看了一眼阿元:“蹲下!” 阿元气息为之一顿,小姐这是不打算打了。 他很惋惜了,可惜了,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享受机会。 虞妙妙爬上阿元的后背,手指掐住他脖子上的皮肉使劲一绞,阿元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那个方向,正是第一块碎玉现在所在的位置。 距离不算近,但只要跑得足够快,也就不算远。 谭文彬抽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悠长吐出。 老实说,就算撇开那个少女,光是那个瘦高个,就已经给了自己远超过那晚徐艺瑾的压力。 徐艺瑾是自身实力不俗,且手段丰富,只是她的很多手段,在润生与阿友的强势突进下,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可这位不同,谭文彬怀疑,他有能力与气门全开的润生,来一场硬碰硬。 还好,那少女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至少能算得清楚简单的时间计算题。 在时间已经不允许的前提下,她当然不会再去选择难啃的阵法,毕竟以其和身下那位的实力,强势杀入第一块碎玉争夺战,成功率更大。 “把伤者带走,我们回去。” 谭文彬亲自背起了赵毅。 “嘶……”赵毅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换人背我,换人……” 刚刚那一瞬间,赵毅差点被冻了个心脏骤停。 谭文彬:“赵少爷的身子,居然这么娇弱了?” 赵毅没好气地瞥了彬彬一眼:“你以后是不打算谈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你小子不地道,骗婚。” “再休养两天,我身子就不冰凉了。” 这是上次使用御鬼术的残留后遗症,外加刚刚又做了一套准备动作。 赵毅:“等这次结束后,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多寄一些我家的地黄丸,让老田给你做最好品质的,平日里也就我家里老一辈才有资格吃的那种。” “讲究,来,赵少爷,让我再背背你。” “别,你走开!” 众人回到民宿时,李追远正在房间里,尝试继续封印这第二块碎玉。 他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爆发后,就很难再封堵回去,而且本就乱七八糟的残留封印里,又多出了蛊术和生死缝的气息。 李追远是宁愿操控阵法去和上门的人干一场,也不想再埋头钻研这玩意儿了,太爷家挑粪施肥时的味道,都比这个要来得清新。 房间外传来谭文彬的声音: “小远哥,我们回来了,我把赵公子端给您掌掌眼?” “不看,都摆露台上去。” 谭文彬马上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吩咐其他人把赵毅和他的两个手下,全部背上了露台。 徐明还好,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好歹意识清醒。 只需要将养一下,配合药物,哪怕实力只能恢复个两三成,好歹进去时能有点用。 至于孙燕,被自己饲养的宠物反咬一口后,已陷入重度昏迷。 就算她能及时醒来,赵毅也不打算带她去入席了。 要是那虞家少女最后抢夺到了第一块碎玉也入了席,那自己带着孙燕进去反而等同于变相给她们带了一个帮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再看看姓李的那小子的手下,赵毅感知到了差距。 但这种差距,不是体现在“找手下”的层面上,他找的手下底子并不差,但姓李的更愿意去培养,也更舍得将功德分润到他们身上,以帮助他们逐步成长。 功德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如果点灯者真心愿意去帮他们,每一浪后,手下人自然就能分润更多。 阴萌帮赵毅等人清理伤口换新衣服,有着丰富开脸经验的林书友,则被要求给他们上妆。 上一次,大家要故意表现得很孱弱,目的是为了顺势交出手中的碎玉。 这一次,大家得表现得很坚强很健康。 “嘶。”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对林书友道,“阿友,妆画得重一点,没必要刻意体现你的化妆技术,不是要你画了瞧着跟没化妆一样!” “哦,好!” 林书友很听话,马上按照彬哥吩咐,上浓妆。 很快,造型完成。 柔若无骨的赵毅坐在椅子上,全身不能动的徐明被绑在栏杆上,昏迷中的孙燕则被安排双手环着赵毅的脖子,贴着赵毅所坐的椅子,低着头,像是在亲昵撒娇。 连那只被小远哥掐死的那只鸟,尸体也得到了再利用,像个标本一样,立在了孙燕肩膀上,可是费了不少的胶。 赵毅和徐明,本该是进气没出气多的萎靡重伤状态,在林书友的化妆下,一个个变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谭文彬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阿友的肩膀:“看得出,你小子以前寒暑假时,没少看《射雕英雄传》。” 林书友:“我更喜欢《天龙八部》。” “行了,你们各自选好站位,不要重迭,我下去通知小远哥。” 谭文彬下了楼。 赵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和自己贴得很近的孙燕,开口道:“我和我的手下,没那种关系。” 林书友对赵毅说道:“听说,你家给柳家奶奶下过聘……” 原本气若游丝的赵毅,吓得马上瞪起了眼:“休要胡说,破坏我与追远哥哥的感情!” 林书友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可赵毅是谁,只是略微眯了眯眼,马上反讥道: “瞧你乐的,你小子是不是在感情方面也做过不恰当的事,惦记过不该惦记的人?” 林书友闻言,尾巴骨一凉,整个人立得笔直。 赵毅继续道:“哟呵,正主也在这里,而且正主还不知道。 我猜猜,会是谁呢? 你在这里真正害怕的人就俩人,肯定不姓李,那就是姓……” 林书友:“我警告你,休要胡说,破坏我与彬哥的感情!” 赵毅:“那你帮我给她换个姿势,把孙燕和它身上还在掉毛的死鸟绑到徐明身边去,让他们出演《神雕侠侣》。” “这造型,彬哥已经验收过了……” “谭文彬,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书友马上去换位。 李追远和谭文彬一起走了上来,手中木盒子里,放着两块碎玉。 其中一块的尸气,已经无法抑制,开始向上飘荡,已足以引起四方注意力。 事实上,四周出现的风水气象变化表明,已经有人开始向这里靠近了。 但数目比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那晚都见识过这里的阵法,发现尸气位置又在这里后,两相权衡之下,不少人宁愿去争夺另一块碎玉。 可饶是如此,基数毕竟摆在这里,来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还没人当冤大头,率先来破阵。 李追远低头看着木盒子里的两块碎玉,发现它们上头正逐渐出现裂纹,呈现出钙化的趋势。 这意味着,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李追远甚至想研究研究,该如何加速其这一进程,可转念一想,要是因自己的干预出了偏差,导致两张到手的邀请函出了问题,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无所谓了,最后一点时间,等等就等等吧。 谭文彬看了一眼栏杆处被绑在一起,傲然迎风的徐明与孙燕,问道: “怎么改位置了?” 林书友:“是因为……” 赵毅:“你看徐明不是缺了条胳膊么,加上那只鸟,不正是最标配的神雕侠侣?” 谭文彬闻言,点点头:“确实是。” 紧接着,谭文彬又问道:“我刚刚在 赵毅微笑道:“我家有个祖传秘法,适合控制约束身上灵物,我可以教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更好地驾驭他们,减轻鬼气对身体的侵袭了。” 谭文彬耸了耸肩:“算了,没这个必要,我不用驾驭约束他们,他们俩很乖。” “可是,你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俩孩子就可以去投胎了。” “你可真舍得。”赵毅能看得出来,这俩怨婴吃得又胖又润,不晓得分了多少功德,得了多少机缘。 “这是我答应过他们妈妈的事。” 谭文彬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什么口舌,走过去,给润生和阴萌调整姿势和站位。 “润生,你站中间待会儿需要时,你就开几个气门,扇点风,把大家的头发和衣服吹起来,记住气门不要开太多风太大容易吹得狼狈。 萌萌,你再多摆点空罐子,把胖金哥家厨房的调料罐也都拿上摆上。 垒得越高越好,最上面几个罐子放点真的,那种毒性小的毒粉,你看着撒一点营造一下灰蒙蒙的氛围,不要撒太多,对着天上撒,别对着人。” 至于林书友,他不用吩咐,直接给自己画了一套官将首的全妆,连那獠牙套都戴上了,看起来确实威势十足。 “小远哥,胖金哥他们一家人,已经歇息了。” 按照老规矩,胖金哥家人所住的前屋,被单独隔离开,让他们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嗯。”李追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 不过,没等李追远开口,谭文彬就先一步说道:“一旦事情不可收拾时,我会去解除前屋阵法,把他们送出去,哦不,是我混着他们家人里头逃出去。” 李追远脸上的痛苦之色消失。 碎玉内迸发的尸气如柱,民宿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很快就会开始有人尝试破阵,然后引发带头效果。 李追远将一块碎玉递送到赵毅手中。 赵毅用一种生涩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 李追远:“应该的,该谢。” 赵毅:“入席后,我听你安排,我只要渡过这一浪保命,我可以帮你争取更大的好处。” 李追远:“嗯。”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想要自断手足的关系。 这一浪,排场很大,光是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就已经很多了。 彩云之南,李追远怀疑,要去入席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九大秘境之一。 风浪越大,回报也就越大。 李追远脑海中浮现起阿璃梦中出现的那尊黑袍僵尸,它应该已经等待很久了吧。 两块碎玉的龟裂,出现了加速,粉末状的物质不断脱落。 快了。 这时候,第一块碎玉的争夺处,虞家那位,应该正厮杀得很起劲吧。 而自己这里,尚还处于风平浪静。 能多虚张声势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这里多保留点状态,入席后,就能多一分从容。 有人要破阵了,其余人,也都准备跟随。 李追远摊开掌心,泛着陶瓷光泽的阵旗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引动着阵法四周,出现了一层层带着压迫感的光泽。 谭文彬往后退了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两个孩子听话地开始哭了起来,他的头发飘起,双手向四周微微张开,脚尖踮起。 配合着音效与森森鬼气,以及抹了粉的白皙面容和过分鲜艳的红唇,还真有种鬼王降临的感觉。 站在中央的润生,开启了气门,不仅他整个人气势膨胀,连带着一股一股的风,吹动起整个露台。 阴萌挥撒着毒性最低的毒粉,这些毒粉全都被润生故意吹到了上方,像是释放出了“紫色的干冰”。 孙燕和徐明依靠栏杆而立,孙燕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 徐明艰难地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旁边的死鸟,空荡荡的一截袖子,飘飘扬扬。 赵毅咬破自己舌尖,强行又压榨出一点潜力,开口喊道: “陪你们跑了这么久,我累了,也腻了,来吧,真刀真枪地,咱们好好干一场! 先祖赵无恙在上,我赵毅在此立下誓言,今晚死战于此,至死方休!” 这誓言还真没发错,他已经没力气也没条件再跑了。 而且,一旦最危急的情况发生,姓李的可以跑,但他跑的时候,肯定不会带着自己。 虚张声势的效果,是有的,但不可能持久。 毕竟在场人不是傻子,那黑漆漆的尸气柱子,大家都能瞧得见。 忌惮归忌惮,但最终该干嘛还得干嘛。 “咔嚓……咔嚓……咔嚓……” 碎玉的龟裂声已清晰可闻,按照这个进度,就只剩下一小会儿了。 自己这阵法,再不济,全力收缩防御肯定是能撑到碎玉彻底发生变化的。 这第一轮的资格,到眼下,算是彻底稳了。 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省点是一点。 李追远往前踏出,环视四周。 这被包围的一幕,很像是自己过去在阿璃梦里,所遇到的那片进逼的白雾。 诚然,围在这里的,肯定不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这并不影响少年把在那里的状态,给挪到这里。 虚张声势之间,亦有差距。 李追远的声音借着阵法效果传出,对着四周朗声道: “碎玉可以丢失,但率先出手破阵的十人,必拉你们陪葬!”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不过,他们没有退缩,也不可能退缩。 但互相传递消息,约定同时出手,也需要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了。 “啪!”“啪!” 两块碎玉彻底断裂,化作了一滩粉末,其中有一缕黄色的光泽溢出。 李追远伸手将其抓住,椅子上坐着的赵毅也是如此。 黄光入手后,二人掌心,同时出现了一道印记,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赴宴邀请函。 与此同时,头顶的尸气柱子消散一空,上方的乌云退去,皎洁的月光洒落。 四周,传来懊悔声、怒骂声与无奈声。 大家都清楚,碎玉里的尸气是一个幌子,江水在这里故意放任大家厮杀争夺,可一旦这个幌子被拿去,那么原先的那套规矩就又回来了。 一是已无动手争夺的东西;二是再动手无端残杀就得承担因果;三是没能得到碎玉的人,得考虑自己急切逼近的下一浪了。 要知道,当初赵毅就因为本该预定好的那一浪被李追远一个人吃干净了,使得他在下一个浪中,几乎丢了命。 有人谩骂后转身,有人出言恭喜后退去,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开。 猝不及防的开局,血腥残酷的过程,荒诞不羁的收尾。 看着这个场面,李追远心里升腾起一股短暂的悲凉感。 点灯之后,认输之前,你的命运,其实已不再被你掌握,江水把你推到哪,你就得去到哪。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惜,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复杂高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来得及多做品味。 李追远端详着掌心的印记,走到赵毅跟前,说道: “真不容易。” 赵毅的脸皮抽了抽,他觉得这少年是在对自己炫耀,可看样子又不像,少年是真心实意发出的感慨。 但是,这就更让他感到憋屈和失衡! 赵毅的脸色开始泛红,头顶升腾起丝丝白烟,看起来热得很。 李追远生怕他现在这状态直接被气死了,这样就浪费了一个珍贵的到手名额,只能再次说道: “好了,是你不容易。” 赵毅脑袋一歪,也不知道是挺到这里已竭尽全力还是被这一句极敷衍的安慰再次带来重击。 总之,他昏过去了。 林书友抹去自己脸上的颜料,左看看右看看,问道:“没事了么,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润生: “吃席。” 第一百九十章 清晨的露水先将一切蘸湿,再伴随太阳升起后的蒸发,一并带走了昨晚的所有喧嚣。 胖金哥一家人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起这许久未归的民宿。 谭文彬也起了个大早,陪着胖金哥一起收拾,顺便聊聊。 前阵子,胖金哥的准丈人生病住院,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胖金哥把生意都暂时抛下,带着自己父母去医院探望。 好消息是,胖金哥一去医院探望,准丈人的病情马上就出现好转,算是在鬼门关前拐了个弯,转身往回走。 这本是件大好事,可丈人的十岁幼子也就是胖金哥的小舅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习俗故事,居然一个人跑进山里,要去给自己重病的亲爹祈福。 心意是领到了,可人却找不到了。 胖金哥之所以这么久没能回来,就是带着自己爹妈,帮着对象和她那边的亲戚,一起进山找人去了。 听到这里,谭文彬透过民宿房间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玉龙雪山。 以前的娃儿在山里跑,还真不用太担心,自己嘻嘻哈哈玩尽兴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的小娃哪有这种本事。 一连找了很多天,好几次,大家都准备放弃了,连准丈母娘都抹泪,打算接受这一结果,可次次都是在要放弃时,找到了孩子的衣服碎角、平安锁等这些遗落。 胖金哥自己都想不通,十岁大的孩子,又没带干粮,怎么能跑得这么远这么深入。 终于,在一个山洞里,胖金哥找到了昏睡的孩子,把他背回来与搜索大部队汇合,下了山。 谭文彬留意到说到这里时,胖金哥说话有点磕绊,眼神有些闪烁。 在谭文彬特意追问下,胖金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领着谭文彬站到二楼通风口,一人一根烟点上: “兄弟,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给你讲了一段咱们丽江旅游的故事。” 原来,胖金哥一开始是和大家一起进山找的,但找着找着,有一天,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对面山头上看着自己。 那男孩的身影,酷似自己小舅子。 胖金哥一边呼喊其他人一边挥舞着手向前奔跑,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其他人不见了,而那一高一小的身影也不再可寻。 作为找人者的胖金哥,不仅自己失联了,还迷路了。 这是很难想像的事,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在山里玩的,进入旅游行业后,更是经常去做向导,带着游客去山里徒步。 原本,谭文彬这一队人的旅游项目里,也是有这一项的,而且徒步肯定不是去走固定的有台阶有石板的旅游路线,而是向导自己寻找开辟出来的新道路。 胖金哥说,他当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哪怕站在山坡上向周围眺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觉得头顶的天和四周的山,是那么陌生。 好在,他带的干粮足够,再加上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干脆一边找小舅子一边给自己找出路。 后来,要么是天刚亮要么是夜里,他总能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自己。 他开始害怕,却又没其它选项,只能次次跟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行。 最终,他进了一座山谷,山谷中间有一条宽阔向上的台阶,一路上延,上方白蒙蒙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 台阶最下方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庙,庙门很小,只可供一人蹲着进去,里头却很高,矗立着一座瘦高的石像,是个男人模样,胡子很长,但后头还有一条尾巴。 而他的小舅子,正躺在石像 他把孩子背起,带着他离开,离开路上,不时能看见远处站着的瘦高身影,他就跟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很快就走出了这里,来到了他所熟悉的山形环境。 身影最后一次出现时,他带着自己小舅子朝着身影所在的方向,跪下来拜了又拜。 小舅子说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木王爷带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饿了给他吃的,困了就找床让他睡,没受什么苦。 等胖金哥讲完后,谭文彬笑着问道: “一般这种故事后头,应该还会给点小礼物什么的,比如金斧头银斧头?” 胖金哥忙摆手道:“哪可能有,能把人安全找回来,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谭文彬知道他在说谎,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或者他捡到什么东西了。 人家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结束了与胖金哥的交谈后,谭文彬马上去找小远哥进行汇报。 目前看来,一直留在民宿里没有走,确实是极正确的一步,在第一轮碎玉争夺结束后,胖金哥果然带回来了新线索。 延伸到天上的台阶,不管是真实建筑还是海市蜃楼,那都是自己等人下一阶段要去的地方。 房间里,李追远正吃着红糖卧鸡蛋。 现在条件好了,放在前些年,是女人生产时才能吃的高档补品。 自打李追远把那块红碎瓷融进掌心后,施法控阵时,总是会飘出些血雾,这一细节,被润生留意到了。 所以,润生在每次给自己下一大盆挂面的同时,也会给小远做这个红糖卧鸡蛋,他觉得这个最补。 赵毅坐在地板上,额头上做了厚厚的包扎,此时他正亲自用针线,缝补着自个儿的胸膛。 一针一线地不断穿梭,像是给那颗发黑破损的小心脏,编制起一道蚊帐,时不时还得拿起剪刀,剪去些发黑发烂的碎肉。 谭文彬进来后,正好对上这一幕,心里感慨也就只有自家小远哥,对着这一场景依旧能正常吃饭。 赵毅将线头扯起,送到嘴边,用牙齿将其咬断,问道: “问出来了?” “嗯。”谭文彬见小远哥点头了,他就将从胖金哥那里听来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赵毅站起身,见李追远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最后的一个鸡蛋。 他就将碗端起,帮他吃了,顺便把碗里的红糖水也一饮而尽,随即一抹嘴,开口道: “木王爷,应该是一种民间对山精野魅亦或者是山河湖神的尊称,和当地木王府的关系,应该不大,类似东北大仙儿的称呼。” 李追远:“嗯。” 赵毅继续道:“他所形容的场景应该是真的,但因为立场关系,难免会带有一些美化,听起来像天宫似的,可哪里的天宫门口会有一座供奉着有尾巴的石像。 但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得劝动他带我们去。 光给钱用处不大,毕竟牵扯到神神鬼鬼的事情。 这样,把我们俩掌心里的这个印记,拓画下来拿给他看,没猜错的话,他得到的那东西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 只要能对上,接下来带路的事情就好说了。” 李追远:“嗯。” 谭文彬:“我这就去。” 等谭文彬离开后,赵毅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越俎代庖了。” 李追远摇摇头:“没事,你现在就剩这点用了。” 赵毅:“呵,呵呵。” 这是事实。 如果说线索来得晚一点,那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再养养。 然而,昨晚旧事了,今早新闻来。 他没时间休养了,只能以残破之躯,厚着脸皮蹭上去。 “以防万一,孙燕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带她去,至于徐明,他就继续留在这里养伤吧。” 他赵毅懂规矩,客不带客。 李追远拿出铜钱剑,问道: “你上次说过,这铜钱剑得配合你赵家的一套术法,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赵毅脸皮抽了抽。 “现在就教给你?”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好歹也教我点东西。” “好。” “成交!” 赵毅将那套专门催使铜钱剑的术法,教给了李追远。 李追远传授给赵毅一套《心安固本培元经》,辅用是调养身体,主打强健房中秘事。 得到传法后,赵毅的脸又红了,若是此时脑袋上放个水壶,兴许能烧开水。 可他又没办法说少年不讲诚信,因为这本《心安固本培元经》单论价值,远远超过自己传授的术法。 交换完后,李追远又问道: “你赵家还有其它有意思的功法么,比如你赵家的基础本诀,我们继续换,省得进山路上无聊。” “你手里头这种房中术是不是还有很多?” “嗯。” 太爷家地下室里,这种书,非常多。 而且几乎每本养生书里,都有房中术的分卷。 先辈们很实诚,丝毫不避讳养生的重要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整这么多这种东西回去,有什么用?” “开枝散叶,不也是家族大事?你赵家人也能节省地黄丸的开销了。” “言之有理。但我更钟意《秦氏观蛟法》和《柳氏望气诀》。” “《酆都十二法旨》可不可以?” “要!” “我这里只有残篇二三,你想拿到全部,得去丰都焚香设祭去求。” 赵毅眼睛瞪大:“你和酆都大帝有仇?” 少年指尖轻晃,铜钱跟着他的韵律扭动,一会儿成剑一会儿成盘。 专注玩弄铜钱,不再言语。 谭文彬的效率很高,胖金哥在抱回自己小舅子时,还在石像看的拓印一模一样。 胖金哥觉得这是木王爷的指引,答应了带他们进山去那处地方。 在谭文彬的撺掇下,胖金哥把出发日期从明天改为了中午。 此举不仅是不给赵毅的人以恢复时间,更是不能给第一块碎玉的获得者以喘息时机。 人未到齐是否能开席不清楚,但你提前上桌,先吃点冷盘抓把开心果应该没人会怪。 吃过午饭,胖金哥开着小巴车载着众人出发。 车上装有不少土产,是胖金哥父母从村里邻居那里收来的,给准亲家送去。 原本这些家里是有的,但这些日子都被润生他们都吃完了。 先到的是准丈人家,胖金哥把礼物提进去。 准丈人很热情,邀请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谭文彬拒绝了,并拿出自己等人的大学生证、工作证等证件,反正一套盖着公章的证件,老人也看不懂,只知道是科考队进来探测。 胖金哥把车停在丈人家,本想提醒一下大家伙得准备好物资,却见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头的补给装备比自己的更为周全,也就不再说什么,挥手带路,向山里进发。 自己开辟的山路,并不好走。 行至夜里,润生就将小远背起,让他能保证休息。 赵毅说自己走不动了,求林书友背自己,阿友没拒绝。 一行人走到天蒙蒙亮,胖金哥已气喘吁吁,感到十分疲惫,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哪怕背着人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根本就不叫事儿。 找了处有山溪的平坦位置,众人停下来歇息,顺便煮些热乎吃食。 胖金哥偷偷对谭文彬说,等这次带路结束后,他会把那块金锭交给政府。 说完,胖金哥就认真观察起谭文彬的反应。 谭文彬搂着胖金哥的肩膀说这随他,顺便和他聊起了自己的高考、大学生活以及实习工作。 他清楚,胖金哥这是起了疑虑,认为他们目的不纯,可能是间谍,也可能是来挖墓盗宝的。 鬼神迷信之说,只能管得了一时,时间一长,胖金哥自己肯定能品出其它味道。 不过,在谭文彬的贴心安抚下,胖金哥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心中疑虑消解,吃完饭又简单休息一下后,他又提起了劲头,给大家带路。 山路难行,但山上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白天,层峦迭嶂,雪峰傲立。 由于小孩和伤号都被背着,没人拖后腿,昼夜兼程下,在第三天的清早,就到达了胖金哥上次磕头的位置。 “到了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带路了,因为接下来,得等待木王爷的出现。” 胖金哥刚面对着众人说完,就发现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身后,他马上回过头,在前方山头上,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木……木王爷?” 不是木王爷,是虞妙妙和阿元。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意味着他们抢回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块碎玉。 那晚,大家在民宿露台上虚张声势拖延时间时,李追远其实也注意着罗盘。 第一块碎玉所在的位置,在最后一小段时间里停下了,基本没怎么移动。 这意味着,当时那里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争夺。 赵毅:“脑子有问题归脑子,但他们确实很强,不愧是正经龙王家的。” 李追远:“这里的正经,有待商榷。” 赵毅:“你也察觉到了?” 李追远:“嗯。” “虞家的事,你家里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秦柳两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知道的,可能还比不上你家九江赵。” “呵,不一样的,我们掌握的消息是多一些,但真正江湖顶尖家族门派的风声,只在那个小圈子里流传,你家老太太能收到的照会和信件,我家老头子们是没资格接得到的。 不过,事涉龙王家隐秘,本就没那么好打听。” 龙王秦柳几乎断代,是江湖高层公开的秘密,可即使如此,有老太太坐镇,依旧没人敢明面造次。 他虞家只是封门一甲子,又不是被灭门一甲子,自然也没人敢真凑近去瞧瞧虚实,这好奇心的成本,也忒大了。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龙王家门庭的时候。 赵毅:“你猜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江湖上向来不缺籍籍无名的英杰,就是那晚面对一众人群时,李追远也感应到了有两人正在推演自己的阵法,而且推演得很深刻,让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若是以那二人为主,其余人全都无条件配合调度,自己阵法的维系时间,必然会被大大缩短。 后来时间到了,那俩人所在的团队在离开时,还高声说了声“恭喜”。 这亦是一种对自己阵法造诣的认可,既然不再有必要的冲突矛盾,自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惺惺相惜。 李追远:“肯定受伤了。” 赵毅:“受伤是肯定的,主要问题是伤得有多重。” 李追远:“这就得看她装得有多云淡风轻,亦或者是装得有多凄惨。” 这两个极端,都代表着伤势非常严重。 赵毅:“恭喜,你开始成功代入她的思维了,可别事后脱离不出来,哈哈。” 胖金哥被安排留在了这里,附近有个山洞,众人又给他多预留了一些物资,让他在这儿掐算着时间,等待自己等人出来。 随后,没去等真正的木王爷现身,李追远等人就继续向前进发。 有虞家那俩在,那位木王爷应该不敢现身了,石雕后的尾巴,几乎明示了它的某种身份。 最重要的是,虞家人既然能抢先一步到这里,说明人家掌握着深入的方法,而且李追远早就知道了,那少女掌握着某个信息。 虞妙妙和阿元没特意留在那儿等人,但也没刻意脱离隐藏,而是保持着一种匀速。 没多久,双方的距离拉近。 虞妙妙和阿元停下脚步,回头等待。 他们一停,李追远和赵毅就从润生和林书友背上下来。 润生手持黄河铲,站在最前方,林书友攥着三叉戟,立于身侧。 最早时,林书友的这个位置是阴萌的,润生主攻主守,阴萌打策应,但现在,林书友明显更适合这个角色,阴萌则转为了战局压缩。 谭文彬则充当小远的守护者以及预备队。 这是当下自己团队,最合理的战术配置。 优点是上限很高,缺点是打完容易集体趴窝。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是江水对自己的特殊关照。 这次有机会和赵毅互相交流走江经历,李追远明显察觉到了双方难度上的区别。 对于这一点,赵毅并不同意,他觉得大家难度上区别不大,他上一次在贵州,也差点殒命。 只是赵毅不知道的是,李追远的每次走江,基本都建立在与出题人斗智斗勇的基础上,往往掌握着极大的先发性,按理说,会因此大大降低每一浪的难度。 而它降低后的难度,与赵毅的难度一致……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徐艺瑾。 因那位黑袍人主动出现在阿璃梦中,自己算是浪前就得到了碎玉,本该安稳镇压,不显山不露水地过完第一轮,结果一间民宿里,居然住进了两拨人,其中一个还是徐艺瑾。 是,没错,结局是自己杀了徐艺瑾,但代价是自己手下人全部透支昏迷。 换个角度想,要是徐艺瑾杀了或利用自己等人当挡箭牌,对她而言,不就是踩着龙王家扬名上位的经典戏码? 虞妙妙丢过来一个东西,阴萌皮鞭甩出,将其稳稳接住回收,是一瓶开了盖的汽水,里头还插着一根吸管。 山下农庄里,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阳光明媚很是宜人,喝喝汽水没什么,可这里是山上,附近还能看见积雪,在这里喝冰镇饮料? 李追远把汽水瓶递给赵毅:“你喝。” 赵毅接过瓶子,皱眉,不敢喝,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阴萌。 阴萌会意,摊开手,蛊虫飞出,绕着汽水瓶口转圈,然后两根触须快速交叉,意思是里头加了东西。 赵毅又好气又好笑:“她居然真的在汽水里下毒。” “啪!” 汽水瓶被丢到边上,瓶子破裂,里面的液体落于雪中,将白雪浸染出各种颜色,散发着诱人香气。 只是闻到一点,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毒,这是补药,但特定时候,大补如大毒,就比如没人会在重要考试前吃感冒药。 这东西要是喝了,肯定能滋养恢复身体,但前提是,你得大睡很久。 在如此关键时刻睡觉,和中了剧毒,有什么区别? 远处,虞妙妙生气地跺了跺脚,喊道: “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我好心拿出来请你喝,你不喝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浪费!” 赵毅有些不忍直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姓李的这家伙会和她在这里豪迈对饮? 虞妙妙穿着整洁,气血充盈,连头发都梳理得很是规整,那种大小姐的脾性,依旧浓郁。 她身旁的阿元,弯腰驼背,衣服破碎,身上有很多处伤势,有些地方还嵌入着东西没能取下,有些伤口深可见骨。 尤其是额头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凹坑,普通人遭受这一击就足以致命,他倒还好。 赵毅和李追远相视一眼。 得,全对上了。 虞妙妙重伤,阿元也重伤。 这俩人,确实很强,也成功在最后时刻争夺下了第一块碎玉,但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 若是他们早早地先抢下一块碎玉在手,以他们的强势,断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毕竟李追远布置了一个阵法,都能让围捕者犹豫迟疑。 虞妙妙嘴唇微动,极小声说道: “阿元,你放心,他们俩肯定看不出我们的底细。” 阿元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侧的狰狞伤口。 远处,李追远耳朵微动。 他本能地想要去分析这是故布迷阵的局中局,但眼下,他只能花费大力气,去强行克制自己做过多猜想。 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把她想太复杂,不值得。 赵毅抬手,做了一个摇骰子的动作。 意思是:赌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 李追远没回应。 赵毅又故意身形一晃,意思是他能上去碰瓷,怎么着都给你制造出一个合理的出手正当性。 天道有眼,对玄门人有着特殊的影响,但这尚在可克服阶段,但对点灯者,这种影响会格外明显,因果反噬也会极为清晰。 因此那晚,但凡围住民宿的不是点灯行走江湖的人,最后大概率都得再打一场,哪怕不为其它,只为出个鸟气。 李追远相信赵毅有那个能力,也知道,这货自己几次不敢赌,想借着自己的本过过赌瘾。 但很快,一道长着尾巴的人影在斜前坡上的出现,打断了这一进程。 木王爷,真的出现了。 只是,此时的木王爷有些呆愣愣的,身后的黄色尾巴在雪地上做着规律摇摆。 它被控制住了。 赵毅咬了咬牙,知晓没机会了。 虞家人把木王爷控制住了。 没它,就算手持请柬,也找不到吃席的地儿。 当然,赵毅也清楚,姓李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在此刻压上全部,对方就算重伤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赌得,没收益。 虞妙妙心里也很不舒服,她本意也是想着能早点入席,但这木王爷神出鬼没,它不出现,自己也不能控制到它。 可刚出现刚控制,就正好被对方撞上了,失去了这一先机。 虞妙妙开口道:“一起?” 李追远开口道:“萌萌,给她丢个解毒剂。” 阴萌:解毒剂? 赵毅心领神会,马上喊道:“他受伤了吧,好像还中了毒,正好我小远哥队伍里有位杰出医师,精通药理,现好心赐你良药,助你疗伤!” 阴萌会意,取出一个刚调配好的毒罐子,先抛起,再以皮鞭捆缚,顺势一抽,毒罐快速飞离。 萌萌医师,送出了自己的解毒剂。 阿元脚尖踢起一块石头,击中毒罐,空中炸裂,一片毒雾落下,不仅消融掉了雪,还腐蚀了一大片的石头。 虞妙妙的脸,冷了下来。 赵毅捂着自己那颗破损的心脏: “你你你怎么这样以毒攻毒听过没,真是没见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在进目的地前,打是打不起来了,但并不妨碍自己这里也做一个回应,没什么实际效果但至少可以互相恶心。 李追远开口喊道:“你们前方带路吧,就算是去赴宴,亦得秉持拱卫正道之心,我们怀疑主人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正欲去查看,希望你等并非与其沆瀣一气,想要帮其遮掩。” 赵毅闻言,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姓李的,居然也如此擅长护卫正道。 虞妙妙胸口一阵起伏:“既是宴请三家,自当同去。” 说完,她转身与阿元继续行进。 李追远等人跟在后面。 至于那位很可能是由某种山精所化的木王爷,则走在最前头带路。 前行途中,四周景致不断变化,原本遥望所见的环境,当你真的踏足于这里时,才发现已发生了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察觉到这里有阵法气息,风水格局也很紊乱混沌。 所以,这里应属于大自然巧夺天工的范畴,也就是所谓的秘境。 没人提议休息,大家步履不停。 终于,走到夜里时,看见了胖金哥讲述中所提及的那座山谷。 确实有宽阔的台阶自前方延伸,但胖金哥应该是白天到的,因此看见的是仙气飘飘之感,可现在是夜里,石阶幽深,四周昏暗,更有幽幽之音如泣如诉。 一座小庙,立在那里,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这应该是后盖的。 阿元挥挥手,解开了对木王的控制,木王爷跪伏在地,身体颤抖,眼耳口鼻处不断溢出鲜血,它回头看向众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怨毒。 赵毅无奈叹息:“这是把咱们也一起恨上了。” 李追远:“它应该是寻得这块宝地,借居修行,确实是无妄之灾。” 人家能把胖金哥的小舅子安全送走,走的是行善正道,但换来的,是虞家人的霸道。 赵毅和李追远都怀疑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是基于此,因为以龙王家的行事作风,细节上不至于这般粗糙跋扈。 阿元似是瞪向木王爷,木王爷悚然一惊,随即跪伏下来,向阿元磕头求饶。 这应该是某种天然压制,也是虞家人能控制妖物的原因。 阿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木王爷转身钻入自己的小庙中。 随即,虞妙妙回头看了一眼李追远等人,迈上台阶,阿元紧随其后。 李追远经过那座小庙时,看见蜷缩在矮小庙门口瑟瑟发抖的木王爷,它的人相正在褪去,脸上浮现出黄色的毛发,双眸也越来越圆润。 它的本体,是一只黄鼠狼。 此时,它的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李追远看着它,对它说道:“你是人。” 黄鼠狼一愣,随即身体颤抖,脸上的毛发渐渐褪去。 赵毅经过时,也补了一句:“你是人。” 黄鼠狼的眼睛,慢慢变得像是人眸。 它重新跪伏下来,眼里的怨毒消失,只剩下感激。 等众人上台阶时,赵毅微笑道:“没瞧出来,你心还挺软。” 李追远很平静地回答:“它救了胖金哥和那孩子,我们才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一桩因果。” 赵毅:“这次结束后,有空我们好好交流交流这方面的东西,我觉得你对我有藏私。” 李追远:“可以,拿九江赵本诀来换。” 台阶很幽密,却并不算太长,行至平台处,前方出现了三座大石门。 石门嵌入岩壁中,与山峰融为一体,上刻不同壁画,浑然古朴。 壁画饱经风霜,虽已斑驳,却仍留有神韵,可以清晰看出画的是什么。 但越是细看,就越是让人心惊。 赵毅:“我看见了很多最近认识的人,还有被我坑死的人。” 前段日子,赵毅很活跃,接触的人很多。 李追远接触的人不多,但也从壁画上看见了五个熟悉的人,分别是徐艺瑾和原本住在二楼第一晚就被杀了的那四人。 这次争夺碎玉死去的人,其形象,全部被拓印了上去。 李追远记得有一晚,在谭文彬埋葬徐艺瑾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道虚影。 当时虞妙妙应该让阿元尝试对虚影进行攻击,但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左侧石门上,那些死去人的形象十分暴戾,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进行着撕咬缠斗。 中间石门上,死去的人形象安静祥和,甚至有些木讷,排着整齐的队列,亦步亦趋。 右侧石门上,死者自上而下,分为好几层,有的手牵手,有的单独站立,极具阵形。 赵毅:“哦~” “哦”完后,赵毅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身旁少年也能看出来。 李追远目光再次分别在三座石门上扫过,从左到右,分别代表:驭兽、傀儡、阵法。 这算什么,主人家的热情好客么? 李追远目露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是九大秘境之一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处区域存在的时间很久远,可阿璃梦里的黑袍僵尸却和祖上龙王有仇怨,其又说全族将在此飞升。 所以,是后来有人占据了这处秘境,修建了这个地方? 三扇门背后,肯定不是寓意着传承,应该代表着入门后的某种危险,但福祸向来相依,你遇到怎样的危险,也就有机会在对应危险中获得某种机缘。 天道喜欢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里,应该就是给甜枣的位置。 虞妙妙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最左侧的石门上,印记触发,石门缓缓转动,开启了三分之一。 作为虞家人,她肯定选择驭兽。 不过,她没急着进去,而是转身看向李追远和赵毅: “谈个交易,选这扇门,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 门只开了三分之一,进去是可以进去,但她还不满意。 这也就意味着,三张请柬,在三扇门里选,都能打开,但程度不同。 越多票数意味着危险程度提升,但机遇也会提升。 怪不得她当初主动上门找到自己,开口就要当老大,原来是想要在这里集票数。 见李追远和赵毅没反应,虞妙妙再次开口道:“龙王虞,承你们这次情!” 李追远懒得看她了。 赵毅捂着自己心脏。 虞妙妙恨恨道:“记住,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的!” 说完,她就步入第一扇门中,阿元跟着她一起。 赵毅:“这地儿不错,养人。” 李追远:“嗯。” 紧接着,李追远看向赵毅:“你先选。” 赵毅指了指自己包扎过的眉心,那是他生死门缝所在: “要我选,我肯定选阵法,这对我的增益最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 李追远:“好,你去吧。” 林书友把背上的赵毅放下来。 谭文彬像迎宾一样,做出帮其引路的姿势: “赵少爷,您请。” “哈哈哈哈哈!” 赵毅笑得心脏痛。 他现在这种病秧子状态,又没同伴,一个人单独进门怕是直接随便一个简单阵法就把自己碾死。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肯定选傀儡。 我家追远哥哥年轻,暂不能练武,要是能掌握某种高级傀儡术法,那就是极大增益!” 说着,他就自己小跑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上,石门开启三分之一。 李追远也走上前,将自己手掌贴上去,石门继续开启,开到三分之二。 徐艺瑾的傀儡术,对自己来说很鸡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看不中用。 希望这里面的,不会让自己失望。 “进去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轰隆隆!” 众人进入后,石门开始关闭。 内部,已经不能叫甬道了,虽说四壁依旧棱角清晰,但它很宽很高,人站在这里,甚至会有一种渺小感。 而且,伴随着石门彻底关闭,两侧以及上方岩壁,渐渐冒出绿幽幽的光亮。 林书友注视着身前岩壁上的光泽,下意识地问道:“翡翠?” 阴萌:“要真是翡翠的话,那些搞赌石的,岂不是都得失业?” 谭文彬纠正道:“卖翡翠的也得失业。” 赵毅走过来,将手掌覆盖到石头上,仔细触摸,随即皱眉道:“不像是翡翠,倒像是一种包浆。” 李追远用指关节在墙壁上轻叩,静听回音,确认道:“里头应该是液体。” “液体?” 正因为大家相信小远哥的判断,所以更觉不可思议。 谭文彬环视四周,除了地面,其它三面全是绿色的:“要是液体的话,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像站在水族馆里?” 阴萌:“水族馆是什么样子的?” 谭文彬:“以后少逛点街。” 阴萌:“那我回南通后去水族馆看看。” 谭文彬耸了耸肩:“南通现在看不到,下次去金陵找找看吧。” 南通有自己的水族馆,只在暑假开放,供中小学生参观,不过里面的水族生物都是养在一个个玻璃缸里,不仅种类不算丰富,还有着不少从菜市场里临时拉过来的群演。 就在这里的亮度达到最高点时,墙壁内忽然映出了一道黑影。 它出现得非常突兀,而且越来越近,似将要从墙壁内冲出来。 众人全部往后退了几步,摆开防御阵型。 黑影在贴近墙壁后就停了下来,从形体上看,有那么一点像人,因为有头和脖子的轮廓,却没有四肢的呈现。 而且,当第一个出现后,两侧和头顶墙壁上,开始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或牵引,开始从深处聚集到墙壁的内部边缘。 数量之多,难以想象,密密麻麻,带来渗人的压迫感。 谭文彬:“现在……有点像南通的水族馆了。” 一个水缸,四周围满了学生。 他们这群人,反倒像是水缸里被参观的对象。 赵毅看向李追远,问道:“是活物么?” 李追远摇摇头,回答道:“希望是吧。” 赵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 如果是活物的话,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动植物,这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死物的话……死物的变化可就太多了。 李追远:“我们继续向里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众人开始继续行进,这种被密密麻麻黑影“窥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友好,但目前来看,它们无法冲出岩壁,也没展露出任何危险性。 要只是看看,那就看看吧。 没走多远,前方就出现了下沉台阶,下方,是一种圆弧厅格局。 头顶上方,有一根根绿石向下垂落,每个尖端部位,都有白圈附着,细看之下,像是茧。 这里和先前不一样,不仅两侧和头顶都是绿色的,就连脚下也是,整个环境,完全被绿色的质感所包围。 并且,好像是受生人感应,越来越多的黑影或浮现或干脆是从先前位置跟随,蜂拥而至,“游动”到了这里。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起初很轻,微不可闻,渐渐变大,在达到刺耳的程度后,又瞬间死寂。 与此同时,一根绿色的粗壮倒挂石锥上方,挤入了一道黑影,黑影在内部一路向下滑落,最终没入到了最下方的白茧内。 白茧逐渐膨胀,开始慢慢下垂,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从上方脱落着地。 谭文彬:“如果最后落下来的是个人,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墙壁内的黑影……” 赵毅:“都是人。” 林书友:“那这里,得有多少人?” 光是眼下出现的黑影数目,就已经有些数不过来了。 赵毅:“这也正常,这个地方应该本就带有某种奇异,但再奇异的地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冒出建筑物,说到底,还是人建的。” “咚!” 一声闷响自下方传出,一圈圈波纹不断荡漾开去,四周墙壁内的黑影开始摇晃,像是水池里被搅动的泥沙。 响动传出的位置处,有一口棺椁,它的棺盖面,与下方岩壁贴在一起。 林书友:“这东西要出来,浮上来了。” 地面处,棺椁缓缓浮现,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穿透。 分明是从幽绿回归于现实,却有一种自地狱重回人间的即视感。 并且,周围的黑影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对李追远等人的兴趣,全部自发地开始向那口棺椁处聚集,像是在等待其出去时,好顺着这破开的缺口,一起冲出来。 然而,棺椁在上浮一半后,就停住了。 像是一个酒瓶上的木塞,堵在了那里。 其下方,是大量攒聚的黑影,像是一个硕大的蜂巢。 棺椁很大,取料是青铜,上头雕刻着一双双巨大凸起的眼睛,似在扫视四面八方。 赵毅:“如果想确保绝对安全,现在就该动手,趁着棺椁盖没打开,就提前一步上前对其施加封印。” 李追远:“下次不是站在我立场上的建议,可以不提。” 赵毅摊了摊手。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想跟着混完这一浪好以功德续命,自然是怎么安全怎么来。 至于李追远,在第一轮的碎玉争夺中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让自己伙伴伤势恢复,哪怕是到最后,都尽可能去避免战斗消耗,包括之前在外头面对虞家那两位时,就算知晓他们身受重伤,也没选择找借口开战。 为的,就是在进到这里后,能够尽可能多一点从容。 大棒挨过了,总不能在吃甜枣时,手足无力。 自己选的这扇门代表傀儡,就是来拿这方面机遇的,你堵死了危机,自然也堵死了机缘。 李追远举起手:“大家调整好状态。” 润生拿出压缩饼干,给大家分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小口小口地咬着,他是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间隙间吃口香的同时,还不忘把掌心中的渣子吸入嘴里。 “嗡嗡嗡……” 厚重的棺椁盖缓缓前挪。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甭管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让它出来就尽可能地继续把它闷在里头。 现在,反而得站得远远的,静静等待。 棺椁盖并未完全掀翻,只是滑出三分之一。 按正常人体标准,里头要是有人的话,应该只打开到其胸部位置。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自棺椁内慢慢探出。 十根长指甲,左手五根为红色,右手五根为黑色。 忽然间,十指上拱交叉! “啪!” 那根绿色石柱上,早就蓄势待发的白茧在此刻脱落,重重地落在地面。 十指缓缓松开。 白茧慢慢撕裂。 “咿………………” 一声长调自白茧内传出,在空旷的四周,不断回响。 双手击掌。 “啪!” 白茧破裂,自里头出现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 其实,它身上并不是白衣服,更像是一种原丝。 而且,它虽然立起来了,像是一个人,却看不见双手和双脚。 双手前翻。 白影的头部,向下一磕,瞬间变红,像是戴上了一副红漆的面具。 棺椁上方,十指不再停顿,开始不断变化交错,速度由慢转快。 面具人也从一开始的关节僵硬、一停一顿,变得越来越流畅,其身上的白丝已为其编织出双手和双脚,逐步拟人。 这一整套变化动作,如同舞蹈的开场,富有节奏和韵律,且正迈向一种热潮。 赵毅:“你说,这像不像……” 李追远:“傩戏。” 傩戏历史悠久,起源于商周,发展至今在各地都有不同的演化分支,在不少地方,又被称之为“鬼戏”。 面具人的动作越来越连贯,身形向侧方进行连续旋转后,猛地停住,双臂贴身,身子前倾,似倒非倒。 没多久,它向正前方也就是李追远等人所在的位置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步频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它,冲了过来。 可李追远的主要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 少年全程关注的,是棺椁上方的那双手。 是那双手,驾驭着面具人。 “林书友,上!” “明白!” 林书友纵身跃下,正好拦在那面具人身前。 面具人身形一滞,双脚贴地,上半身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扑向林书友。 这动作在普通人眼里算快的,但在林书友的感知中,就有些偏慢了,他甚至不用起乩,以自己正常状态下的身手就能应对。 双方拳脚相对,一连过了好几招,林书友发现对方的力道也就那样。 再次对拳后,林书友立刻强势贴近,掏出自己的三叉戟,直接插入面具人的胸膛,再顺势横切。 “哗啦……” 似绢布划破的动静。 面具人身躯化为两截,落在地上,火焰升腾,自我焚烧。 须臾间,原地就剩下了上下脱离的两段薄薄灰烬,又在下一刻,无风自散。 对手很弱,几乎没什么威胁,解决它后,林书友连邀功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远哥。 却发现小远哥已经盘膝坐下了,那个可恶的赵毅,也和小远哥保持着相同姿势。 赵毅:“傩戏傀术,很精妙。” 李追远:“嗯。” 赵毅:“这是第一轮。” 李追远:“这是起手式。” 赵毅:“会由简至难,一旦贪心过度,就会翻船,很可能会让我们身死于此,别忘了,这扇石门,可是有我们两票。” 李追远:“理应贪心。” 赵毅点点头:“我这是站在你的立场上。” 李追远:“嗯,但说的还是废话。” 就在这时,两道黑影顺着绿色的石锥下滑,落入底部尖端出的白圈。 棺椁上方的十指,再次交叉。 “啪!” 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十指分开,白茧撕裂。 一具新的面具人出现。 这次,它的肢体由僵硬到顺畅所花费的时间很短,几乎就是快速抽搐几下后,就变得极为灵活。 同时它的面具颜色变为黑色,而且更为细腻,像是一张人脸,有了具体刻画。 林书友察觉到了对方这次的变化,和先前被自己轻松解决掉的,很不一样。 棺椁上的十指开始变幻。 李追远的双手,模仿着一起动。 赵毅也是如此,一青一少两个人,手速变化一致。 危险还不清晰,可机缘,是已经出现了。 那双手,其实就是在演绎着傀儡术,先前那一轮,就是基础,也就是李追远所说的“起手式”,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式”。 九江赵虽不是真正的龙王门庭,但家族底蕴相当丰厚,他赵毅,是吃过细糠的。 至于李追远,靠着太爷家地下室的藏书,可以说是自入门起,就躺在细糠堆上。 当那双手开始演绎时,二人马上就察觉出这傩戏傀儡术的精妙,是他们都要眼热的珍藏术法。 不过,这可不是教学局,甚至可以说,所谓的教学在这里,只是一个勾引人内心欲念的陷阱。 那双手既然从“起手式”开始做起,那就肯定和《酆都十二法旨》这样的相互独立的术法不同,它有着清晰的递进变化,也就是赵毅所说的由简到难。 人的贪念肯定是想要学得越完整越好,感悟领会得越深越好,也因此,所面对的面具人也会越来越强。 一旦贪念把握不住,面具人越来越难以对付,乃至最后己方这里无法压制住局面,那这看似轻松惬意的教学局,就会变成镇杀局。 开关在自己手里,反而更是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真的很难战胜自己的贪欲。 润生轻轻推了推谭文彬的肩膀,问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学呗。” 谭文彬看着身前坐着的小远哥和赵毅:“我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润生:“那头骡子是租借的,你这头骡子是自家的。” 谭文彬点点头:“话糙理不糙。” 润生挠挠头:“李大爷常教我这些道理,挺管用。” 谭文彬笑了笑,也盘膝坐下,先双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一拍,小声道: “孩儿们,借你们俩聪明的脑袋瓜用用。” 两道淡淡的婴孩虚影,在谭文彬双肩处浮现,他们开心地晃着小脚丫。 谭文彬看向棺椁上的双手,左手右手跟着它一起慢动作。 边看边学,肯定有滞后性,自己这里单纯模仿就已是手忙脚乱,而且谭文彬也清楚,模仿动作只是最低级最次要的,真正要理解感悟的,是那双手动作中所蕴含的术法神韵。 瞅瞅赵毅,那小子双手动作和棺椁上那双手几乎同频,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和明悟神情。 像极了高中时期,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在老师讲完题后,在大部分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一个人自顾自地发出“哦~”。 再看自家小远哥,也是在做着一样的动作,神情却一直保持平静,瞧瞧,这才是独属于高考状元的沉稳! 谭文彬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至少这种学习进度不是他能赶得上的,但没关系,他能啃小。 俩孩子已经跟着一起迭手印了,虽然带着点磕磕绊绊,但比他这个当爹的要流畅得多。 三个臭皮匠通力合作,谭文彬双手渐渐开始跟上了节奏,脑子里亦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感悟,嘴里更是不断发出声音: “嘶~” “阿~” “哦~” 当初班上那几个装货的快乐,壮壮感受到了。 润生低头,看着坐在那里的谭文彬,纳罕道:“你搁这配种呐?” 随即,润生又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阴萌。 阴萌指了指自己:“我也需要坐下来学?” 你这脑子学不会。 这样说太直白,会伤人。 所以,润生说道: “算了,坐着容易腿麻。” 下方,第二个面具人给林书友带来了压力,它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有着明显的提升。 在不起乩的前提下,双方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 李追远停下了手中动作,赵毅紧跟着也停下了。 谭文彬还在继续模仿掐印,双手忙得飞起。 李追远沉默不语。 赵毅微微后仰侧身,看了看谭文彬。 谭文彬:“小远哥,你们不用等我。” 小远哥学好了就行,自己日后想学反正能被开小灶,眼下,主打一个体验学习氛围,重在参与。 李追远:“阿友,起乩。” 林书友接到命令,马上在互相对脚后,各自拉开距离的间隙,完成起乩,竖瞳开启! 他现在起乩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像是打电话给传呼台永远不用担心排队或占线,一拨通就能立刻听到传呼台小姐姐的柔美声音。 白鹤童子身形一冲,三步赞下身形一个闪烁就来到对手身侧,再单手掐住面具人的脖子,将其朝着地上一甩,随即抬脚,跺下! “砰!” 面具人崩裂开去,化作一团四散的火焰,烧成灰烬后,自行消散。 童子有些诧异,这次的对手,好简单。 祂开始用自己的竖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看见了“翡翠”后面那数之不尽的黑影,看见了那口棺椁,看见了棺椁上的那双手…… 童子面露凝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五道黑影滑入绿色石锥底端。 棺椁上方,那双手再次十指交叉。 李追远低垂的眼眸再次睁起,赵毅触摸着指尖,这是要准备上新课。 伴随着十指松开,“啪!”的一声,又是一道白茧落地。 自里面,站起来一个新的面具人,这次,面具上的色彩更为丰富,甚至能瞧出和林书友有那么七八分像。 接下来的一幕,让白鹤童子竖瞳一凝。 面具人,竟是踏着三步赞走来! “我艹!” 谭文彬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肩膀上俩孩子也是一阵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哎哟哟”。 这是学不了了,完全承受不住。 前两次,只是招式与力量上的差距变化,谁能料到,这次居然出现了官将首的身形步法。 那棺椁上方的十指,变化出了残影,其所代表的推演运算量,完全是直接提了一个层次! 赵毅面露吃力,他要跟不上了。 眼角余光看向身旁少年,却见少年依旧面色平静,双手稳稳地跟着动作。 赵毅也不气恼,很是干脆地将自己额头上的绷带扯下。 他生死门缝开启时,身体会柔若无骨,只有在其闭合或挖去时,身手才能复现。 但眼下这重伤之躯,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身手,要是这次还需要自己这种“残花败柳”跑前面去打架,那几乎就等同于快要团灭了。 指尖掐住眉心,赵毅硬生生地将缝合好的眉心伤口,全部扯断。 血淋淋的生死门缝再现。 鲜血在脸上滴落,可他的双手,却已然再次跟上了频率。 谭文彬看着这场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姓赵的,对自个儿,是真的够狠。 白鹤童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祂手持三叉戟冲上去,双方都是三步赞,身形闪烁交错。 打着打着,童子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切实伤害到对方,对方好像总能提前预判出自己的下一步,并提前做了规避。 并且,在中途的一次身形交错后,对方掌心摊开,先是升腾起一缕白烟,紧接着白烟凝聚,幻化出了三叉戟的虚影。 白鹤童子鼻息加重,唇启牙露。 要不是祂就是白鹤童子,大概也会怀疑,对面那个面具人也起乩了,请的还是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阴神,都觉得这个地方,邪性异常。 赵毅:“没用过的术法也能推演出来?那环境就不仅仅局限于这里了,是之前争碎玉时杀过人被记录了?” 李追远:“嗯。” 石门上画的,都是死于碎玉争夺中的人。 赵毅:“这个地方,真的是让人看不透。” 九大秘境之一,肯定有它玄奇之处。 只是李追远现在思虑的,不是这个,当面具人接连用出三步赞和虚影三叉戟后,他的判断和赵毅是一致的。 被自己等人杀死的人,被记录下了死前情形,也就是自己等人的招式,这些,都会被那双手以傩戏傀儡的形式,再次呈现出来。 好消息是,自己等人在上一轮碎玉争夺中,只杀了一个人——徐艺瑾。 坏消息是,杀她时……全力以赴了。 秘境特殊的环境,造就了这里,而这里如此大量的黑影,亦是取之不竭的原料,可供那双手持续不停地捏出傩戏傀儡,已经证实,它可以通过黑影数目的迭加,来增强这傩戏傀儡的自身强度。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自己不去提前中断教学,那么接下来,自己将很大可能会面对团队全成员压箱底招式的…… 反向集体爆发。 李追远手中动作没停,他分出心思,将目光落在了下方正与“白鹤童子”搏杀的白鹤童子身上。 白鹤童子有些奈何不了“祂自己”,但童子也明显收了招式,不再想着去速战速决,因为祂能感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气息正逐渐消退。 显然,对方的起乩虽然是假的,但这个假的,也有时效性。 这就好办了,祂因为刚下来,所以不知道后头坐着的少年是在进行模仿学习,可他能瞧出来,既然那少年只派自己乩童一个人出战,其余人都留在后头看着,自然是不急着解决掉对手的。 那就……慢慢等呗。 李追远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这教学危险性,可能要比自己先前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猛烈。 此时,又经过一番缠斗僵持后,童子觉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气息已经陷入低迷,对方也同样如此。 童子抽出三根香,准备给自己插上,惬意地续上一轮。 然而,祂刚将三根香插上头顶,就愕然瞧见对面那个假货,双手掏出了八根符针! 白鹤童子:“……” ——— 晚上还有,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鹤童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和对面那个,到底谁才是假货? 为什么,它连符针都有! 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继续结印,双眼则紧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符针。 封禁、破煞符针,完全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李追远自己符道有缺,他所用的符都是由阿璃画的,而清心、封禁和破煞三符,源自于魏正道书中的记载,乃魏正道自己所创。 江湖上,与这三符效果相近的符肯定有不少,但如果连外形纹路看起来都完全一致,那绝对不可能。 因此,李追远猜测,这符针,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棺椁上的那双手,变幻速度再度提升,从远处看去,已经出现了道道重影。 李追远让自己强行跟上,他能感受到,推演量,在此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少年抬眸,眼里的疑虑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笃定。 没错,符针确实是假的。 如果符针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可以交给符针效果自行发挥了,根本就不用突然提升这么大的推演量。 符纸、阵法这些,不就是为了提供便捷省力的么? 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得更累更繁赘了? 因为你现在推演的,其实是符针入体后的效果。 这傩戏傀儡术,一切的形式都只是形式,包括三步赞的身法,三叉戟的虚影,它们都只是为了呈现而呈现,只是取个形,其实质效果,都是靠推演硬生生复刻上去的。 就像是一块木头被用刀随意劈砍出了一道凹痕,而想要对其进行复刻,你得精细测量,用小刻刀一点一点精心雕刻,再耐心打磨,最终将这凹痕给完美还原。 推演加快了速度,而那融入白茧里的黑影,则是工具和原料。 这真的是……好奢侈好浪费。 徐艺瑾的那口沉重的行李箱,与之比起来,都显得轻如鸿毛。 她那行李箱至少还能提或者扛,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或者把这儿给搬走。 那自己学这个傩戏傀儡术,又有什么意义? 它很玄奥,但对自己,是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种大炮打蚊子的做法,真的太脱离实际。 李追远的眼睛逐渐泛红,眉头皱起。 赵毅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大惊:这是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了? 这种情况在感悟学习时并不罕见,一旦发生,重则当即昏厥轻则神志不清。 喂,你不要吓我,你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办? 赵毅伸手想要去拉李追远,但哪怕拉住了他的胳膊,可少年的双手仍在继续结印,似乎已陷入其中,根本停不下来。 下方,面具人将符针刺入体内,气息迅猛攀升,相较而言,只是插了三根问路香的白鹤童子,除了续了一轮时长外,别无提升。 面具人再度冲了上来,这次双方交手时,童子就完全处于了下风,被打得只能防御和躲避,迫不得已,拼着硬吃了对方一脚,借力将自己整个人弹开,拉开距离。 祂也取出了一把符针,来啊,一起扎针。 被一个冒牌货压着打,童子是真的怒了。 后方,李追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睛里的红色却在快速退去,双眸复归冷静清明。 正准备强行把少年唤醒的赵毅见到这一幕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不是,你走火入魔后恢复得这么快么? 先前赵毅担心小远哥出事,现在见姓李的很快没事,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李追远来不及搭理身前的赵毅,对着前方的童子喊道: “不要插符针!” 白鹤童子虽然不理解,但选择遵从,将符针收回。 先前靠着被踹一脚所争取的空档,也随之被浪费。 面具人再度攻来,白鹤童子只能尽力周旋,苦苦支撑。 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对方时间结束。 不过很快,转机就出现了。 面具人的身体开始龟裂,一道道布帛断裂的声响传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恰好这时双方又是一记对拳,童子本已经做好吃亏受伤的准备,可没料到,二人拳头一对,祂站在原地没动,反倒是面具人的手臂断开。 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机会,童子不会放过。 祂立刻趁机前压,三叉戟狠狠刺向面具人,面具人挥舞自己手中的虚影三叉戟去抵挡,但虚影在接触前,术法效果就消散了,三叉戟也随之消失。 “哗啦……” 白鹤童子将面具人头颅割了下来。 失去脑袋的面具人踉跄后退,后退途中,身上各处部分,都开始脱落。 一些碎块里,李追远看见了属于人的白骨。 这白骨也就显露出一瞬,很快火焰升腾,将所有碎块焚烧成了灰烬。 白鹤童子手持三叉戟站在原地,喘着气,有些茫然。 今天这架打得,从头到尾稀里糊涂的。 但好在,祂听从了那少年的话,没给自己刺入符针,要不然他的乩童又要去躺着了。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昏迷,成为团队累赘,很不明智。 童子现在对林书友是很关心的,要是林书友出了意外,那祂和少年之间的纽带也就断了。 李追远:“你刚看见了么?白色的骨头。” 赵毅:“看见了,是人骨,所以,墙壁里头的这些黑影,都是人。” 李追远:“是死人。” 赵毅:“好像不用刻意强调这个。” 被浸封在这里这么多年,想活得很健康,那也不现实。 “不,需要强调,死人!” 先前,李追远确实是走火入魔了,因为他的思绪走入了死胡同,不停乱撞。 他知道这傩戏傀儡术很玄奥高深,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模仿学习到现在,但当其现实价值被狠泼上一盆冷水后,李追远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好在,他很快就想通了。 这傀儡术,确实是极好的,之所以会和现实有落差,一是因为棺椁上的那双手演绎得很好,二是因为演绎得实在太好。 前者是因为那双手呈现的是最标准完美的傩戏傀儡术,后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让它能够从容地铺张浪费。 可这并非意味着没有解决方法,那就是……降本增效。 已知那些黑影都是尸体,虽然在这里被浸泡了很久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尸体终究是尸体,这里有很多,但外头世界里更多。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较为完整的尸体,这傩戏傀儡术就能运用上去。 至于推演方面的巨量消耗,那就更好解决。 受死去徐艺瑾的记录影响,这双手捏出的傀儡,在当下规则下,只能将模仿者使用过的能力进行复刻,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才导致推演成本巨大提升。 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就比如先前那个“傀儡白鹤童子”,李追远施展这傀儡术时,很多东西都不用推演,因为他本就会。 他所掌握的《地藏王菩萨经》,比官将首体系还要完整全面。 要不是因为那些阴神不愿意降临到他身上,他完全可以成为比林书友更优秀的乩童。 很早之前双方在操场上起冲突时,自己就假装请下了损将军,白鹤童子都没能分辨出真假。 至于符针,那就更不用推演了,自己手里有,直接给傀儡配上去就好。 这功法我会,装备我有,战斗方式和套路我熟悉,这傀儡的维系成本,可不就一下子就被拉下去了么? 以此类推,润生所修行的《秦氏观蛟法》炼体术,自己比润生本人更懂得气门运转深意,他还比润生更熟悉其体内煞气分布,毕竟是他亲自帮润生镇压的,所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制作出润生傀儡。 接下来就是谭文彬,谭文彬的御鬼术还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就是那俩怨婴不太好找,要是附近没能顺手抓到个孤魂野鬼,就不捏谭文彬出来了。 最后是阴萌…… 嗯,萌萌就算了。 总之,以自己伙伴为原型来捏傀儡,性价比最高。 “啪!” 棺椁上方,十指再度紧扣。 上方一根绿色石锥处,有十道黑影滑落,全部融入下方尖端的白茧内。 上一轮的面具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其是利用五道黑影制成的,质量上无法支撑起符针刺入后的负荷压力。 李追远是根据前两轮的黑影数目和其展现实力,进行的分析,提前预判到了这一点,这才通知童子不要给自己插针。 可眼下,对方提升了教学质量,十个黑影凝聚出下一个面具人,其质量肯定就能过关了,可经得起符针刺入的效果。 赵毅:“要不,我们就这么结束吧,我刚刚发现了,这个傀儡术好是好,但好像一点都不实用。”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甘心,但有些时候,这就是没办法的事,这场机缘不太满意,不还有下一场么? 我怀疑先前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自己炸开,是因为用来凝聚的黑影数目不够多,你看现在,一口气滑下去了十个,那个白茧被撑得那么大,现在都没掉下来,新出来的那个,怕是应该就能完美发挥出先前的力量了。 就算把这个也解决掉了……它还能继续出啊,说不定下一次就用更多黑影去凝聚,整出个更大的。” 润生晃了晃手中的黄河铲,说道:“我们可以下去帮忙。” 阴萌点头。 谭文彬手托着下巴,在思考,他觉得自己三人好像不能下去,只是感觉,具体原因他还没想好。 赵毅:“你们现在千万不能下去,那双手现在正在按照它的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呢,你们要是下去了,可能会打乱出题节奏,本来还是一对一的,下去后就会变成二对二,三对三,彻底成大乱斗了。” 谭文彬恍然点头,这就是小远哥一开始只让林书友一个人下去打的原因吧。 这赵三眼脑子确实好使啊。 他算是除了小远哥外,自己所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润生伸手拍了拍谭文彬的肩膀,说道: “没事,外头金骡子银骡子再好,也比不过自家的土骡子。” “我可真没往那边想。” 谭文彬对赵毅没丝毫嫉妒,甚至因其已点灯走江而感到可惜,因为谭文彬本身定位是船头吆喝,不是智将,之所以经常客串,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纯靠同行衬托。 赵毅手指着那已经向下垂落,拉得很长很长的白茧: “你瞧瞧,那东西都难产了,等这个面具人出来,局面就算是比较艰难的了,我们至多就再扛过这一轮,超过这一轮,局面就将陷入失控。” 李追远:“嗯。” 见劝动了,赵毅终于舒了口气,说道:“要不趁着那东西还没下来,我们先冲过去,把那棺椁给封印回去?” 李追远摇摇头:“它还没完整演绎,我也没完全学会,我要过完这一轮。” 赵毅:“学不学会这个,真的意义不大,除非你……” 李追远:“嗯,我改良好了。” 赵毅:“……” 赵少爷双拳攥紧,想要捶胸,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心脏这个脆弱样子,怕给自己捶暴毙,最后只能捶打地面。 李追远:“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我要把它学完整。” 赵毅将自己红通通的拳头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吹,得益于他生死门缝又开了,浑身绵软无力,这拳头砸地面砸了这么久,居然都没砸破皮。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轮,它还是没演绎完呢?” 李追远:“那就想办法,促使它演绎完。” 少年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绿色倒锥。 他停下的双手,开始结印,这次,却不再是跟随棺椁上那双手的节奏。 这是他自己的节奏。 赵毅嘴唇,开始抽搐。 他其实也学了不少,但他没少年的魄力和勇气,居然敢就这么直接用。 上方绿色的岩壁内部,有一道黑影,似是受到了牵引,开始向那处倒锥移动。 初次上手,李追远还有些生涩,主要是对这里的地形环境不熟,连续三次尝试,都没能让那道黑影滑落下去。 不过,到了第四次时,终于进洞了。 黑影滑落,进入尖端处的白茧。 赵毅:“可以把它弄下来,捏傀儡了。” 李追远:“不够。” 少年开始继续去牵引第二道黑影,让其滑落,紧接着,他又开始去牵引第三道。 这里原材料丰富,可以就地取材,错过这个村就没这间教室了。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李追远没有贪多,没跟对方那样凝聚十道黑影,只选了五道,也就是对方上一轮使用的数目。 五道黑影,现已全部进入白茧中。 少年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 白茧落下,砸于地面。 远处棺椁上方的双手,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那个容纳了十道黑影的白茧,也落了下来。 圆弧厅地面上,出现了两滩白色,都在疯狂蠕动中。 应该是受到了这一情况的刺激,棺椁上那双手此刻竟演绎出了先前未曾有过的动作,双手变幻间,似有淡淡的白光在流转。 赵毅:“起效果了。” 李追远一边继续结手印,一边看着自己那滩白茧,同时还得继续注意着那双手的动作进行学习。 一心三用,少年能做得到,但在这种高强度情况下,效率难免会降低,而且这压力,也着实太大了。 对方那滩白茧里,都已经有人形要立起来了,而自己这一滩里,还在跪着,且还带着点摇摇晃晃,重心不稳。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要是接下来人家能跑能跳能打了,自己这里还没捏成形,那人家只需要走过来一脚踩烂自己的傀儡就完事了。 李追远强迫自己跟上,压榨自己脑力,果然,自己的那一滩开始站起,可与此同时,他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这是流鼻血了。 这还处于捏傀儡阶段,还没进行战斗呢,就已经流鼻血了,要是强撑下去完成,怕是距离眼睛流血乃至透支致盲,也不远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牵扯了太多精力,可问题是自己本意就是为了把这一套傀儡术学完,不着重于它还能着重于哪里? 而且这又不像是书,文字记录在那里,可以慢慢看,反复看; 那双手的演绎,很多部分很可能就只有这一遍,错过了就是永远。 得想个办法。 李追远扭头看向身边的赵毅,还好,办法就在眼前。 赵毅被这目光一看,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问道:“干嘛!” 李追远:“搭把脑。” 赵毅:“凭什么?” 李追远:“你闲着也是闲着。” 赵毅:“这不是理由。” 李追远:“我要是透支昏迷了,等接下来再碰到虞家人时,你怎么办?更何况在后头,还有更多的危险,我不清醒着,我的人就只会专注保护我离开。” 赵毅:“你……可真不要脸。” 李追远:“速度。” 赵毅叹了口气,站起身,右手抵在自己额间生死门缝处,左手搭在李追远的头上。 李追远和赵毅,同时闭眼, 走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阴状态下,棺椁上的那双手,只会看得更加清晰,残影和白光都被敛去,只剩下蕴含神韵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远当然早就清楚这一点,但开启走阴来学习,实在是过于奢侈,会将本就很大的压力变得更大。 好在,现在有人能帮自己负重前行。 李追远半侧身,余光扫向自己身后站着的赵毅。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正流淌着浓郁的死气。 所谓的生死门缝,其实只有“死”,没有“生”,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还活着的基础上。 它本质上,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常孩子有这个,基本连娘胎都出不来,侥幸出来的,也会早夭。 他赵毅能活到现在,已算异数。 “喂,我都来帮你了,你好歹专心一点吧。” 赵毅声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来,刚才少年在开小差。 李追远收回心神,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有了赵毅的帮助,他整个人确实轻松了下来,自己那一滩白茧里捏出的东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过,就算这会儿追上了进度,但一则自己前期节奏慢了,二则自己本就是个模仿学习者;因此,没什么意外,依旧是对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哗啦……” 白茧裂开,新的面具人站起身,这一次,它和林书友有着九分像。 另一边,白鹤童子将身体短暂交给乩童林书友,让他以聚阴阵给自己又续了一轮时长,那个少年没发话,祂也不敢直接插针。 童子现在也瞧出来了,这次被喊下来,杀敌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拖延时间。 自打自己这个乩童跟着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没少被降临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对奇奇怪怪的场面。 这些,白鹤童子现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别像当初那次,给自己降临到猪头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书友”双臂交叉,双腿跨开而立,身形摇摆之下,隐隐生出虎鹤之风。 后方上头正在观战的阴萌忍不住小声道:“怎么瞧着比阿友还要精神威风。” 谭文彬:“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临的是童子,这次对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阴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这样,那就好了。” 谭文彬:“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是。” 阴萌:“目标?” 谭文彬:“就是我们这些压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术,争取以后能当成寻常术法来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拥有现在起乩后的实力; 润生不气门全开,也能正常发挥出气门全开的力量; 我的御鬼术,能用得和走阴那般简单。” 阴萌很怕谭文彬的话头就此打住。 好在谭文彬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毒,能做到随心所欲。” 阴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虽然到自己这里只剩下个场面话,但没有会比有更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为谭文彬的这番话,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团队定位危机感,给再度提了起来。 一个健康团队的内部良性竞争,是必须要有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在团队内的位置而努力。 可无论是在资历、情分与实力上,阴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优势。 以前还能压着个林书友,但这小子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而且伴随着白鹤童子的越来越懂事,也变相不断提高了他的位置。 阴萌自然清楚,自己随意配比毒素的行为很危险,但她不能让自己“理智”下来,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问题是,毒术的进步岂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条蛊虫可以多一些变化,可终究没有一条明晰的道路摆在面前。 瞧出阴萌眼神里的低落,谭文彬开口劝慰道: “我这俩干儿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没慌,你慌个什么劲儿。” 阴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肯定是能找出新办法的。” 谭文彬点点头,发出一声叹息:“但愿吧。” 安慰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贬低自己来卖惨。 其实,谭文彬已经找到方法了。 送俩干儿子去投胎的决定,他绝不会改变,但自己与俩干儿子朝夕相处的磨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术,也绝不会白费。 这些,都可以为以后更大的挑战打下夯实的基础。 润生看了谭文彬一眼,说道:“照相馆。” 阴萌先是疑惑,随即明悟过来。 邓陈的照相馆里,可还饲养着三头灵兽,之前是太过虚弱,但再过段日子,应该也就能休养好了。 哪怕谭文彬没了俩干儿子,他也能去照相馆里接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灵到自己身上,无缝衔接,旧瓶装新酒。 而且,那三头灵兽,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潜力上,肯定比俩怨婴要好得多。 原来,他的目标是最明晰的。 谭文彬瞪了一眼润生:得,你自己哄。 阴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阳光和积极一些,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妇似的阴阳怪气。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阶段道路的。” 润生安慰道:“小远会帮你想的,你不用白费力气。” 阴萌:“……” 谭文彬调侃道:“润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妇儿,还真不能赖山大爷给你败光了彩礼。” 这时,下方的“林书友”调整结束,也将上方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目前他们仨能做的,只是看戏,真下去,只会添乱。 “林书友”没有等待,马上给自己插针,气息随之攀升。 随即,它朝着对面还未成形的“同类”冲去。 白鹤童子一个闪身,拦在中间,双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对方在实力上存在差距,就尽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这次不成了,他得保护身后那一滩东西。 连续几番交手后,童子身上旧伤再添新伤,这种战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为林书友弥补伤势,要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书友现在这待遇,怕是会羡慕得流下泪,以往阴神根本就不会珍惜乩童身体,一上身就只顾着猛打猛冲,更别提动用自己的珍贵力量来帮乩童调理身体了。 但这种支撑,显然无法持续太久,童子已显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对面这个假货一样,给自己插上符针。 潜移默化间,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现在对插针这种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挡拦截了一会儿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任务,后方那一滩内,人形立起。 李追远双手分开,白茧撕裂,露出的是一个很传统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时间紧迫,再者赵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李追远也就没捏脸。 童子心下一松,帮手总算“孵化”出来了! 祂下意识地收了力,想脱离战局去调整一下,那“林书友”也没继续纠缠祂,转而扫向刚捏出来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远的面具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童子竖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这面具人是谁的手笔,怕是就要直接骂出来: 你捏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废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为原材料捏出来的,身体结实,不至于一拳头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时返回战局,硬着头皮继续牵制,没让“林书友”来得及顺手把新同类大卸八块。 赵毅:“怎么回事?” 他刚刚已经做好演算量提升的准备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远:“适配上出现了一点问题。” 傩戏傀儡术的底层逻辑,少年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体使用上,由于棺椁内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线,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学又是第一次用,出点状况,很正常,再说了,这也不算状况,只是反应慢了点。 赵毅:“还要多久?” 赵少爷看出来了,己方的那位官将首,支撑得很是吃力。 李追远:“快了。” 对少年的这个速度,赵毅已经习惯了。 “那个,等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赵家本诀借你看看。”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继续道:“但你看完做好笔记后,得还回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家的本诀叫《赵氏问心术》,和《秦氏观蛟法》与《柳氏望气诀》一样,属于一个家族的正统根基,后续衍生出的术法、炼体术乃至阵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为底层逻辑。 可以说,掌握了一家的本诀,再去学这一家的其它法门,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这东西极其珍贵,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内部传承时,中下层子弟也只能分阶段传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观察李追远调动阵法时,那轻而易举地将风水气象牵引进阵中的画面,让他记忆犹新,那时候他就在怀疑了,这应该不是《柳氏望气诀》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长以风水入道,但绝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似行云流水,在纸上泼墨书写。 当下在目睹李追远现场修改傩戏傀儡术后,赵毅得出判断,这少年,竟拥有这样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将少年收入门内,为此不惜让其肩挑两家龙王门庭。 谁家遇到这样一种天才,都会破格取录当作珍宝,就算秦柳两家没败落,也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辈子待在家里看书修书,都能把一个家族门派提格。 并且,以这种能力,还能帮本家族门派招揽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这位在场中打架的官将首,祂问路香早就燃尽了,却依然还在扶乩状态。 赵毅:“跟你说话呢,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追远:“这怎么好意思,你帮了我,还收你东西。” 赵毅:“我这人,就喜欢交朋友,朋友间本就有通财之谊。” 李追远没接话。 赵毅想着趁热打铁,把这事给落实,毕竟自己现在正帮着忙,掌握着优势:“等……” 李追远:“好了。” 走阴状态下,能看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颜料条纹,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点颜色,像是另一种开脸方式。 赵毅没有被打断的不满,反而惊愕疑惑道:“你在这傀儡术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萨经》。” “和官将首有关系?” “嗯。” “比之官将首的传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赵毅看着李追远双手依旧在结印的动作,这动作,不仅不再和棺椁上那双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独特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模仿学习了,也不仅仅是一边学一边改,而是边学边改的同时,还在做着与另一套术法的融合。 “你真是个……怪胎。” 这是赵毅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称呼,自己生而患有严重的软骨病,药石无用,到八岁时,才能勉强手撑着墙壁艰难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头的背上度过的。 那时候田老头经常会背着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们一看到自己,就会退散,嘴里喊着“怪胎”这种话。 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倒不是嫌恶,而是嫉妒。 因为赵毅虽然自幼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可又极具聪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对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赵毅只能自我开导,或许,自己真就是个怪胎吧。 但现在看看眼前这少年……赵毅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问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过得很不快乐? 李追远提醒道:“你开小差了。” 赵毅:“嗯。” 李追远:“全神贯注,要帮我分担一下压力了。” 主要是“学习”这方面不能落,牵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单独使用时,是能胜任的。 赵毅:“好。” 李追远:“傩戏傀儡术我学完后,会写成书拓印一套给你。” 这节课,本就是赵毅帮着自己一起上的,课后笔记自然得分他一套。 赵毅:“谢谢,但用不起。” 赵毅都没问是哪个版本,因为都一样。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学不会。 李追远:“你学得会。” 赵毅:“谢谢你的认可,很感动。” 接着,赵毅又补了一句:“但没性价比。” 李追远:“我可以帮你分解、阐释,降低你的学习成本。” 赵毅:“不是这个意思,是它只适合你现在年纪小不能练武的状况,可以弥补你的弱点,我已经成年了。” 李追远:“学会这个,当你下次再开生死门缝时,就不会手无缚鸡之力了。” 赵毅神情一变。 现实里,站在李追远身后的赵毅身体,则轻微颤了一下。 “谢谢,这次是真的感动。” 李追远:“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赵毅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 《赵氏问心术》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没接自己这一茬,是因为他不想帮自家改良功法。 赵毅先前还觉得人家小气,当然,这种小气也能理解,自己这算盘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实是,人家真不是小气,只是出于身份立场角度,他这个秦柳两家传承者,不能随随便便去给九江赵进行功法提升,毕竟九江赵虽然不及正统龙王家,却也是不可能去给秦柳两家当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给自己东西,把傩戏傀儡术揉碎了给自己,降低自己学习成本的同时,还帮自己设计好了运用场景。 以后自己再开生死门缝时,就能坐轮椅上,操控傀儡。 别说,这画风还真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呵,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进步这么快,这一个个的,和当初在石桌赵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围这么好。 这一刻,赵毅心里竟升腾出一股轻微的遗憾。 要是自己当初没选择点灯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团队,好像也不错。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历代走江龙王,并不是说要将竞争者全部杀死,正如柳玉梅所说,龙王会把这一代人,都打服。 赵毅现在心里是服气了,他知道,这少年一天不陨落,自己这条龙王之路有他挡着,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没心灰意懒自暴自弃。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这龙王位置还是得由我来坐,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去,他们,哪够格! 猛然间,提升的演算量让赵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断了他的感慨与思绪。 “啊……” 赵毅发出了一声痛呼。 现实中的他,脸上也出现了扭曲和狰狞。 李追远:“我提醒过你要加量的,你怎么还在开小差。” 赵毅马上调整过来,说道:“没事,我好了。” 确认好赵毅的状态后,李追远沉下心来,开始正式发动。 棺椁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将首起乩状态,而自己,得走另一条路。 既然你们不愿意降临到我身上, 那就降临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鹤童子被一拳砸开,身形倒飞。 落地后,祂捂着胸口,帮自己乩童治疗伤势,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这个乩童落下终身残疾。 随即,祂又立刻起身,还得再次上去干,保护那个废物面具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只见那个废物面具人先是双腿叉开,随即左手摊掌,右手握拳,紧接着,单腿蹬地! 白鹤童子的竖瞳震惊得几乎要裂开:难道……不是……总不可能…… 祂马上扭头,看向身后高台上闭眼盘膝坐着的少年。 不,确切的说,靠着祂的竖瞳,祂可以看见走阴状态下站在那里正注视着全场的少年,少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眉宇间,不断涌出浓郁的死气。 那个人,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个错误,是早就该被勾魂下轮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脚,没能起乩成功。 但白鹤童子,却看见了一股特殊的韵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书友”向着面具人冲去。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低吼,上前阻拦。 童子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此刻的祂,却有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无论如何,祂都要全力捍卫身后那个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让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场降临到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肃穆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狞笑。 祂马上把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敛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同僚争取时间,好一起联手,斩妖除魔! 心底,传来一道强烈的赞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败了,李追远一点都不慌,因为起乩本就有容错率。 现实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开脸,再酝酿情绪,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为了增加成功率。 不过,这脸,还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脸上,出现了条条纹路,如同覆上了一个脸谱。 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做了修改,变为戏服颜色,两侧挂肩高高耸起。 李追远还顺手,给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让其更为逼真。 大部分时候,林书友就算开脸时,也不会加这个假牙,因为他毕竟是官将首一脉的天才,起乩时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这个假牙……容易伤害牙齿。 赵毅:“能捏得这么精细?” 李追远:“是因为‘翡翠’里的尸体质量好,很适合。” 普通的尸体没办法做到几个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顺手,教室里的条件,真的是极好。 赵毅:“那离开时,看看能不能带走几具尸体?或者下次有机会再来取?” 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内的尸体看似很多,但他们都被有意识地进行了隔离,就连那口棺椁也只是浮现出一半,将出入口继续堵着。 不说破开“翡翠”的难度,就算真破开了……那就不是只取几具尸体那么简单了,会有乌央乌央一大群地冲出来,想要跟着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来,你得先献祭这么多人,这石门才会再度开启。 赵毅认真道:“回去后,我想办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会和你分享。” 李追远:“没这个必要。” 赵毅“哦”了一声:“确实。” 傀儡术,要是取材太难或者过于珍贵,反而失去了其本来价值。 在李追远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开始尝试第二次起乩。 白鹤童子被“林书友”打得很难受,但祂现在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痛,因为祂刚刚瞅眼看见了面具人的脸谱。 是损将军! 马上要见到这位脾气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动。 要是别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绝不会信的,但祂相信那个少年能做到,因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脚,下一刻,面具人双眸瞪起,邪煞威严之气迸发。 损将军,降临! 白鹤童子恰好被“林书友”一脚踹飞,这次,祂脸上带笑。 你来了,真好。 损将军压根没来得及扫视周围环境,祂一来,就瞧见“林书友”在打白鹤童子。 而且在白鹤童子被击飞后,“林书友”居然主动向祂冲来。 呵,岂有此理! 你真当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鹤,就配挑衅于吾么! “放肆,邪祟,纳命来!” 损将军挥舞双臂,随即一愣,兵器呢? 为什么这次乩童起乩,没事先给自己准备好武器? 那条白鹤手里,不还握着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没有? 先前,第一次感应到时,祂觉得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唤自己,但这召唤又很精纯浑厚,想来是一位极其资深的乩童,损将军这才在第二次时,选择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来后才发现,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资深乩童,为何连一把长枪没给自己提前预备好? 损将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浪费自己的力量去使用术法,凝聚出一把枪出来。 祂徒手,接上了“林书友”的攻击。 只是一刹,损将军就觉得不对劲,对方身上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强。 而且从身形与招式上来看,怎么和白鹤几乎一样? 来不及做过多思考,因为损将军被打飞了。 赵毅:“感觉不经打啊。” 李追远:“祂留力了。” 降临下来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时还故意留手。 可对面的“林书友”,则复刻的是符针入体后力量爆发的白鹤童子,而这一前提是,白鹤童子现在降临到林书友身上时,都是按照林书友现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数本就大,还进行了增幅,损将军又没认真打,这就很正常。 落地后,损将军快速爬起来,祂能分辨出来,那个“林书友”和白鹤很多方面一模一样,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阴神降临附身状态,自己身边这个先前也是被打飞的,才是真正的白鹤。 损将军扭头看向白鹤童子,想要从祂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鹤童子不语,只是对祂傻笑。 童子想绷着,而且也清楚这个环境下不适合如此轻松,但没办法,童子忍不住。 过去自己的血与泪,这次终于能有别人来体验了。 童子伸手按在伤口处,继续不顾惜自己的力量,给林书友疗伤。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书友对其他官将首的感知,让阿友只能召唤到自己。 现在,损将军降临了,有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样,过去的情分还在,而且那少年已答应过自己,要在南通道场地,给自己挂上画像。 自己已经接到了新庙的邀约,只不过还没离职跳槽而已。 不过,童子也不打算正式离职,这边走江是大功德,但过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弃,最重要的是,要是离职后,怎么能让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见自己的变化? “白鹤!” 损将军怒喊了一声。 白鹤童子继续不语。 “林书友”再次逼近。 阴神内部矛盾自然比不过外部矛盾。 童子和损将军很默契地一齐起身,对上了“林书友”。 二人联手,虽仍处于下风,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 主要是损将军故意留手,有点出工不出力。 童子觉得,要是损将军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压制“林书友”的。 损将军一边打一边在思考,甚至还犹有余力地在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周围的人。 但这个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带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时,祂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因此,观察一圈后,祂还是没能弄清楚状况。 包括这白鹤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认真凶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够,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难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间隙,祂居然还会抓住机会给身下的乩童疗伤。 白鹤,你是疯了么! 居然耗费如此珍贵的神魂本源,给乩童疗伤? 此刻,损将军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白鹤,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主要是,白鹤童子在过去,一直对自己这个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几次三番示意,见白鹤依旧不回话,损将军决定沟通自己的乩童来问话。 “乩童。” “乩童。” “乩童!” 损将军已连续呼喊了三声,但自己的这个乩童,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你,怎么敢的! 损将军很生气,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无回应,而是自己现在毫无乩童! “吼!” 白鹤童子发出一声咆哮,对“林书友”强势出击,虽然攻势被“林书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丝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发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彻底大笑出来了。 因为童子察觉到了,损将军发现了真相。 降临到一具傀儡身上,简直比自己当初降临到一头猪身上,更荒谬更夸张更要笑死个神! 虽然今天被召唤下来,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却是这大半年来自己被召唤下来,最开心痛快的一场。 损将军陷入了极度茫然状态,祂无法理解,没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临的? 自己现在所掌控的身体,压根就没有生命,自己这是降临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不, 它还不是一个死人! 要不是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远原本是连脸都懒得捏的。 现在,是捏出了脸谱和戏服,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而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反正是为了战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没捏。 因此,当损将军自查身体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损将军连续发出三声怒吼,怒气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鹤童子压着“林书友”在打。 但很快,损将军就顺着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状况。 棺椁上那双手和那“林书友”是一方,自己这一方自然是后头高台处站着的那帮人。 那个少年以走阴状态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为尊的架势。 所以,自己是被那个少年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少年的手笔? “放肆,竟敢亵渎于吾!” 损将军大喝一声,转而直接丢下“林书友”不管了,也把白鹤童子放了鸽子,径直转身,朝着李追远这边奔来。 润生、谭文彬和阴萌见此情景,虽然极为吃惊,但还是马上摆出防御架势。 赵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远:“起乩成功后,它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赵毅:“还能这样?那以后就不能用傩戏傀儡术制作官将首傀儡了。” 瞧这情况,可不仅是傀儡无法操控这么简单,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远:“不,像官将首或者东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种可请神的传承,是最适合这一傀儡术的,因为它们的降临自带力量,可以极大的节约成本。” 稍微正常一点的尸体,以傩戏傀儡术驾驭,就能初步达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这损将军,是自己借助“教室环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召唤下来的,身体素质决定了阴神降临后所能发挥的实力,外头普通的尸体,肯定没这个素质。 因此,要是没特殊条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动用这一术法时,所召唤出的“傀儡”,实力必然远远低于正牌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鹤童子的傀儡,会被林书友起乩召唤的白鹤童子,轻松碾死。 但这无所谓,毕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货傀儡,也比自己这没练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确实缓解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弱点,不至于在面对猝然近身的情况时,只能两手一摊。 不过,也因此,润生的傀儡,暂时还真做不了了。 这是测试后所得出的问题,因为普通尸体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和润生比拟,压根就无法承载润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适的尸体时,比如……死倒。 李追远眼里流露出光泽,他很享受这种解题得答案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损将军来了,祂飞身跳起,想要驾临高台,找这少年问个清楚,对其治罪。 润生气门开启,挥舞黄河铲,对损将军扫去。 损将军单拳打出,与润生的铲子对了一记后,身形倒飞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汝,当受刑罚!” 没了损将军的牵制,白鹤童子再次被“林书友”压制,不过这压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为“林书友”的时间到了,它停下攻击,再次取出符针,插向自己。 “林书友”是复刻出来的,它就没有用完符针后瘫痪昏迷的后遗症,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时间问题。 反正,受棺材内那位的操控,“林书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过,在其再度插针后,它的身体出现了些许裂纹。 时间上是没问题的,但这具身体哪怕用了十道黑影进行凝聚,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连续使用压力。 白鹤童子则得到喘息机会,一边让乩童上来给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规之法续一轮时间,一边看向那边高台下正气急败坏的损将军。 闹吧,闹吧,接着闹吧,在那少年面前闹,你是没吃过打。 曾经一开始的自己,也是骄傲的,但骄傲最终败给了现实。 你最好一边继续喊着“放肆”一边再更加放肆些,彻底激怒那少年,让他着手改变官将首的体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这里时,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样的欢快。 林书友当然是乐得看小远哥改变官将首体制的。 自从他和白鹤童子关系越处越好后,他渐渐意识到,原来阴神大人,是能为乩童提供这么多爱护与庇护的,这就让他为自己师兄弟们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书友没李追远那种视角,李追远是除了对自己亲近的人,对其它人或者物,都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漠与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惯阴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觉得,祂们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骑到人的头上? 林书友虽然思想解放了,但还没那么超前,把阴神大人当工具,他只想着双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极好了。 损将军的气势开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术法凝聚出了一杆长枪。 先前,祂和“林书友”打架时,都没这么卖力。 赵毅提醒道:“现在不是节约成本的事,再节约成本,也不能给自己捏出一个仇人吧?” 李追远:“你家有灵吧?” 赵毅:“那位先祖的灵倒是保留比较好,另外还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灵,虽微弱,却也能受感应。” 前者指的自然是赵无恙的灵,龙王生前强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灵护佑后代,这很正常,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远:“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唤先人的灵附身。” 赵毅:“且不提这具体操作的难度,但我觉得,我要是把先人的灵召唤到傀儡身上,先人会发怒的吧?” 李追远:“既是先人,总不能放着你的敌人不对付,先来杀你这个不孝子孙。” 赵毅觉得言之有理。 但他马上又道:“将先祖的灵牵扯进来,会不会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远很平静地道:“你记得用完就行。” 赵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没因果反噬了。” 这是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 当你没有代价可扣时,自然就不存在代价了。 赵毅只觉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头加上“用完”俩字? 赵毅不知道的是,秦柳两家的先人不仅能在前头加“用完”,还能加上“补货”。 只是,眼前看着蓄势待发,即将二次进攻的损将军,赵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别说以后了,眼前反水的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 李追远:“好解决。” “嗡!” 损将军再度腾跃而起,手中术法长矛舞出强大气势。 润生一脸凝重,低声道:“祂比白鹤童子强很……” 谭文彬:“噤声,别给童子听到。” 润生点点头,气浪开启,严阵以待。 腾跃而起的损将军,目光与走阴之下的李追远对视。 损将军:“竖子,受刑!” 李追远:“放肆,下去!” 损将军刺出长枪。 李追远右手继续结印,左手下压。 “轰!” 损将军垂直落下。 祂梗着脖子,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祂无法置信,就算这是具傀儡,可当自己降临后,也已完全对其掌控,可为什么现在,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对自己进行牵引。 损将军被动地转过身,面朝“林书友”。 祂气得目眦欲裂,自己不仅没办法去找那少年算账,还得为那少年去打架? 赵毅看着李追远正在结的新手印,问道:“你又融进去了一个功法?” “嗯。” “这个功法,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能感觉到这个功法的玄奥,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灵之物?” “嗯。” “那个……我知道我有些贪了也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我还是想……” 李追远脸上痛苦之色稍纵即逝,开口道:“不能教你。” “哦。” 赵毅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失望,这种霸道至极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没点灯,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点被传授的可能。 见少年拒绝得这么痛苦,赵毅已经心满意足。 唉,要不是这功法太过珍贵,他其实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这家伙,和他接触多了后,才发现,他是真的够意思。 李追远是想教他的,因为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刚才拒绝时,才有些痛苦。 如果赵毅再次开口求要,李追远说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传授魏正道黑皮书后,赵毅一开始肯定会如获至宝,然后就可以去考虑是栽种桃花树还是梅花树了。 损将军身体被操控着前进,手举长枪,要向“林书友”发动进攻。 身为高高在上的阴神,祂无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选择消极。 没办法在这具身体里反对你,那我就结束扶乩状态离开! 损将军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褪去,意味着祂正在离开。 然而,这变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重新变得浓郁。 损将军走了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而且,当祂打算再行离开时,却发现门被锁了! 损将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鹤童子,然后艰难地操控这具身体缓缓低下头,看见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着的符针。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鹤童子转身,给损将军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壮背影,再以一种萧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卫道,乃你我之责任!” 李追远没要求童子这么做,是童子自发主动地,给损将军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针。 自己摔过的坑,要是别人没掉,那自己岂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东西,当然得在同僚间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让损将军愤怒,而来自垫底同僚的反戈,更让祂难以忍受。 童子开口道:“不舒服,先憋着,解决完眼前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为吾和汝一样,会甘心受这……” 李追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虽说是走阴状态下发出的,但在祂们这些阴神耳里,只会更加明亮清晰。 “损将军,我将撤去对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记住你的职责。” “汝做梦,吾……” 李追远:“否则,我将控制你,下跪磕头!” 损将军:“……” 白鹤童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竖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损将军继续坚持自己的尊严,去拒绝! 损将军气得,脸上的红色盖过了脸谱上的颜料。 李追远撤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书,本就擅长操控别人的傀儡,更别提还是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操控起来就更简单。 可李追远不想这样,一来自己操控战斗更费心力,二来有主观能动性在这里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恢复自由的损将军,回过头,怒瞪少年,咬牙切齿地吼道: “聒噪!斩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责!” 李追远微笑点头。 白鹤童子内心失望之余,又获得了极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硬气不起来,换了你们来,还不是咪一鸠样。 损将军咆哮着冲向“林书友”,白鹤童子紧随其后。 这次,损将军没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林书友”身上。 毕竟,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会被召唤到这具傀儡身上。 白鹤童子对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这位同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有了第一次,难道就没第二次了么? 底线,就是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过,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个乩童就行,祂都这样了,这个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请其祂阴神上身。 至于强弱的问题,祂不觉得这是问题,只要林书友的身体素质能够进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来更多的神力,不会耽搁他进步的。 事实上,最担心林书友会在团队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鹤童子。 而且,白鹤童子还感知到了,这次降临,这个乩童的身体素质,比上次,有了明显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书友在跟着少年学养生,但童子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看着奋勇厮杀的损将军,童子竖瞳里闪现过一抹促狭。 就这样安排吧,以后乩童我来,傀儡你来,我们分工明确。 童子不担心回去后,损将军来找自己麻烦,因为祂绝对不希望自个儿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损将军肯定会对此保密的。 而等品尝过这鲜美的功德分润后,祂肯定还会进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来。 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够让你眼红,放弃矜持! 有了损将军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发挥的童子,“林书友”被压制了下去,而且“林书友”的这具身体,也因无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针的效果开始出现碎裂。 这场对决,是稳了。 傩戏傀儡术,再搭配魏正道黑皮书功法,李追远都觉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这傩戏傀儡术能和魏正道黑皮书形成有效互补,让黑皮书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历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没有能力去改进它,而是没这个必要,他又没有未成年时就走江。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锥。 赵毅也抬起头,一起看了过去,因为上方发生了变化,已经有一根倒锥里,被提前挤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体,足够“林书友”保持插针强度,战斗很久很久。 赵毅:“我觉得不仅是提前为下一轮做准备,也有可能为了提升教学难度,当这个傀儡被灭掉后,棺椁里那位会无缝衔接,让下一个登场,而且破茧成形的速度,也会很快。” 李追远:“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赵毅:“其实,这里真的很危险,我们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但危险系数仍然非常大。” 会选择进第二扇门的人,必然是奔着寻找傀儡机缘来的。 来到这里,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去推回棺椁盖,必然会等其发生,进行参悟。 而且,初始几轮的难度,也确实不高,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可当你回过神来时,难度已陡然提升。 赵毅:“第二根倒锥里也开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锥也开始了,这……” 下方战局还没结束,“林书友”还在做最后挣扎,可上头,已经有总共六根倒锥,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势待发。 这正好对应了己方在场人数。 而且,有两根倒锥下的白茧,已经出现了下坠趋势,虽然现在不会落下,但说明,下一轮入场的面具人,会有两个。 赵毅:“这是一场起于贪念的杀局!” 李追远点点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赵毅:“还好,现在还有解,你现在让你的官将首去拖住那个假的,再让你的傀儡,去把棺椁盖推回去。 妈的,这里学得不够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这边有人学得够快,局面可以轻松破解。 李追远摇摇头:“我还有一点没学完。” 赵毅惊愕道:“什么?” 李追远:“棺椁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动用这个术法时,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预备着下一轮才体现。” 赵毅:“你疯了?下一轮会落下来两个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质量,它们只会比你的人,更强!” 李追远:“我要学会。” 赵毅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有把握?” 李追远:“嗯。” 赵毅吐出一口气,这声“嗯”,让他心里安定了下来。 “嗡!” 损将军的身体也出现了破碎,而且比“林书友”碎得更厉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针,并未使用破煞符针。 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出,损将军的实力,确实比白鹤童子要强。 李追远没等自己傀儡彻底破碎,先一步解开了它,让傀儡着火自焚,让损将军得以离开。 这也是为了给下一轮提前清场,剔除掉可能出现的变数。 此时,“林书友”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即将崩溃。 李追远开口道:“阴萌!” 阴萌没反应。 李追远这是走阴状态,阴萌听不到很正常。 “谭文彬!” “嗯?”谭文彬耳朵里听到了一道很小的声音,他看向小远哥。 “通知阴萌,准备下场,去把棺椁盖推回去,切记,不要去看里面躺着的人。” “好的,小远哥。” 谭文彬马上对阴萌进行通知。 阴萌先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又问了一句:“小远哥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话的?” 谭文彬:“我听到了。” 阴萌不解道:“那小远哥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谭文彬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离得更近吧。” “轰!” “林书友”的身体不堪重负,彻底裂开,化作一片火焰。 只见棺椁上的双手先是握拳,然后连拍两下! “啪!”“啪!” 真就是无缝衔接,两滩白茧即刻落地。 李追远双目一亮,这术法的最后一环,他学到了! 阴萌也在此时跳下场地,直接冲向那口棺椁。 但那两滩白茧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两道撕裂之声传出。 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林书友”,另一个里头出现的是一模一样的阴萌。 似乎是知道阴萌的目的是什么,“林书友”和“阴萌”全部飞速向阴萌冲去。 “童子,插针!” “明白!” 童子将破煞符针刺入自己体内,获得力量提升后,马上拦住了新的“林书友”。 祂也想把“阴萌”给拦下来,但祂失败了,那个假“林书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强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几下,却硬是吃着伤而不松手。 阴萌快速冲向那口棺椁,但身后的“阴萌”身体素质比她好很多,追过来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阴萌只能先回头,洒出一串毒罐,再以驱魔鞭朝它们抽去,只听得一阵爆裂之音,五颜六色的毒雾升腾。 毒素没来得及补充太多,数量不够,但只阻拦一个人的话,绰绰有余。 “阴萌”也同样丢出毒罐,也同样抽出驱魔鞭,抽破了它们,毒雾挡住了阴萌通往棺椁的路。 但它的毒,没有五颜六色,只是黑色。 与此同时,棺椁上方的那双手,停止了结印,似是卡住了。 赵毅:“咦,那双手怎么了?” 李追远:“它推演不出阴萌的毒术。” 赵毅:“原来,你赌的就是这一手?”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不是赌的。” 赵毅:“不是赌的?” 李追远:“因为,我也推演不出阴萌的毒。” 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的是什么时,想复刻你,真的很难。 这也是李追远派阴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轮,棺椁里那位会不会进行修复和调整,但至少在这一轮,它会恪守这一规则。 因此,现在场上的假“阴萌”,只是比真正的阴萌,身体素质更好,腿脚功夫更厉害而已。 反正在这一轮中,李追远真不带任何赌性,他是学生,但只要真的学会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师,师生俩,必然会遭遇一样的难题困扰。 阴萌手中的蛊虫飞出,假“阴萌”手中也有一只蛊虫飞出。 阴萌的蛊虫“告诉”她,前方黑雾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阴萌”的蛊虫是假的,什么也告诉不了她。 然后,两个阴萌一起冲向自己面前的毒雾。 阴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剧烈疼痛,也有着明显毒素入体的感觉,但还能承受,她最终冲出了毒雾。 身后的假阴萌在冲入五颜六色的毒雾后,身体快速融化。 身体素质哪怕好几倍,也经不住这种毒性的腐蚀。 没了后顾之忧的阴萌,来到了棺椁前,她没去看棺椁里的情况,只是伸出双手,使出全部力气,将棺椁盖往回推! 那双手在棺椁盖推过来时收了回去。 “嗡!” “林书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锥里本已吸纳进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椁盖彻底闭合。 考试结束! ——— 抱歉,更新晚了。这章1.5w字,算是把欠的一更补上了,向大家继续求月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追远结束走阴状态,伸手揉捏着自己眉心。 少年头脑有些昏沉,不过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学习这种事,本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好在,自己这次有伴读。 赵毅身子一软,得亏谭文彬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避免直愣愣后脑勺着地。 生死门缝短期内,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相当于一次次在鬼门关前跳舞,对身体状态更是反复蹂躏。 赵毅对此却渐渐有些习以为常,旧日枷锁都快成为如今指尖手段,这亦是一种巨大进步。 “呼……” 赵毅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谭文彬的后背,见已不似上次那般寒冷,这才主动爬了上去。 谭文彬背着他掂了掂,道:“赵少爷可真是娴熟。” 赵毅:“自小是个病秧子,被背习惯了。” 谭文彬没再说什么,背着他下了平台。 甭管是外来骡还是本土骡,能拉得动磨,就是好骡。 赵毅先前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作用与价值,自然能匹配上相应待遇。 白鹤童子单膝跪地,以三叉戟支撑身体,艰难维系着最后一点时长。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天生喜欢搞人情世故,但如果有近在眼前的利益可图,这也并不需要人教,神也不例外。 李追远走到白鹤童子面前,蹲下来,与祂平齐。 “辛苦了。” 这是他的教学局,却也是童子的挨揍局。 童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扬起下巴:“职责所……在。” 说完,童子就离开了。 像极了一个年迈老人,在病榻前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然后安详离去。 林书友身形一阵摇晃,他很虚弱,但因为一直没使用破煞符针的缘故,倒也不至于瘫倒昏迷。 “啪!” 李追远打开一罐健力宝,递给林书友。 林书友用双手接过来。 不是为了表示郑重,而是怕单手拿不动。 仰头“咕嘟咕嘟”喝起,再低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儿,像是头勤劳的骡子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润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从自己包里掏出饮料,受李大爷影响,大家伙的日常三观里,都被打上了骡子烙印。 得亏都高中毕业了,否则考语文时做个比喻句都容易被认为互相抄袭。 林书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又有了点力气。 这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一罐饮料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因为小远哥平日里喝多了,在伙伴们眼里,这东西被打上了一层特殊滤镜。 谭文彬背着赵毅走了过来,润生递过来一罐饮料。 赵毅接了。 然后见润生还在盯着自己。 赵毅:“在我口袋里。” 谭文彬侧过身,润生去掏口袋,从里面拿出不少瓶瓶罐罐。 赵毅问道:“分得清?” 润生点头。 受过赵队长两次补给,这珍贵药丸也是认熟了。 以健力宝换灵丹妙药,倒是谁也不占谁便宜。 喂好药后,润生转过身蹲下,示意林书友上来。 林书友:“我可以自己走的。” 润生摇摇头:“先在背上歇歇,喘口气,接下来可能还得用到你。” 林书友觉得很有道理,就上了润生的背。 李追远走到阴萌面前,阴萌背靠棺椁,正顺着气。 先前还在担忧自己的团队定位,结果马上就获得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焦虑被缓解,阴萌虽然身上中毒,内心却得到了满足。 李追远左手抓起阴萌的手臂,右手自靴侧抽出匕首,在其臂上割开三个口子。 再指按红泥,于臂上快速画出纹路,随即大拇指按下去,进行催动。 阴萌忽感一阵剧痛,紧咬牙关不发出声音,只是身体一阵轻微抽搐。 黑色的血液顺着三处伤口快速溢出,地上很快蓄积了一滩。 阴萌一下子觉得身上轻快多了,毒素也被清去了七七八八,余下的她甚至可以自行消解。 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升起更大的忐忑: “小远哥,你学了毒术?” 李追远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本玄奥养生经书,基础刻板的一些医术药理,他还是会的。 以往阴萌自己给自己中的毒,他毫无头绪,也不敢乱治,但棺椁内的那位所“复刻”出的毒,极为标准公式化,正好对应上他看书所学的标准案例。 “你自己包扎一下。” “嗯。” 阴萌点点头,指尖弹出蛊虫,蛊虫落在伤口处,口器顺着那里进行快速叮咬,很快伤口就被缝合得很是周密。 自带麻醉效果,不需拆线,效果奇佳。 缝合好后,阴萌抬头看向润生背上的林书友。 吓得林书友马上摆头:“我这里都是内伤,不用外伤处理。” 李追远站在棺椁边,将手抵在棺椁壁上。 “嘎吱……嘎吱……嘎吱……” 细微的摩擦声传出,还有极轻的颤动,被闭合的棺椁将大部分内外动静隔绝,所以这一点点外泄的声音,预示着棺椁内的剧烈疯狂。 里面躺着的那位,正发狂抓挠内壁,歇斯底里。 李追远先前特意叮嘱阴萌,不要去看棺椁内的情况,他担心看了后,会节外生枝。 里头这位好歹是自己的“一课之师”,学习的过程中李追远自然也察觉到了其教条之内隐藏的一股暴戾。 这里明显有着一种规则束缚,但里头这位很显然正在尽可能地利用规则,目的就是将“学生”永远留下。 老师,不甘寂寞。 赵毅先前说过,从选择傀儡石门起,贪念的种子就已经种下,杀局不一定需要十面埋伏毫无破绽,也可以是让你自己主动圈起绳子往脖子上套。 李追远围绕棺椁转了一圈,上头的雕刻纹饰很是新奇,与历史记载很难对应。 这并不奇怪,完整的历史记载本就是一种奢侈品,哪怕是中原地区的历史也经常出现断代,更何况是山里。 很多古老的文明,在这里发芽盛开烂漫枯萎度过一个生命周期,却因不与主流相通,只能独自美丽,等后人挖掘出遗迹后,才会感到无比震惊。 “哐当!” 棺椁开始下沉。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迭于腹部,对自己这位老师,行注目礼。 它真要是慈师或者严师,说不得还得行大礼,可它并不是,它更像是一个被囚禁于此的犯人,被逼着做工。 等棺椁彻底没入后,脚下,又变回了翡翠般的地面。 低头向下,可以看见棺椁依旧在继续下沉,很快,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影,将其淹没。 没了棺椁的动静吸引,这些黑影再次对上头的活人感到好奇。 前方有一块石壁,逐渐软化,绿色的光影不断交织,那一块区域里,没有黑影,像是一扇门。 李追远走过去,将掌心与其触摸,可以穿透。 这里是有极大危险,但李追远不认为会有直接性危险,就比如,穿过门就是必死陷阱。 因此,李追远第一个穿了过去。 进去后,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依旧是翡翠质地,泛着绿光,不管是上方还是下方,能见度都很高。 这场景,像极了冬日上冻后的什刹海,只是冰层得调成绿色。 其余人也都跟了进来,润生是冲出来的,他觉得未知的地方应该由自己先探路,小远不该如此心急。 谭文彬:“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假翡翠。” 赵毅:“我现在怀疑是某种封印。” 开阔地的尽头,有台阶,众人得先从这头走到另一头。 大家开始行进。 上头没什么物件,光秃秃的很是干净,但 一块一块的区域,基本遵循一个台子下方石椅石蒲团的布局。 有黑影坐在台子上,也有黑影坐在 也有漂漂荡荡的黑影,在其间穿行,但没有例外,只要入座后,就会一动不动,一本正经。 这下方的环境,很像是古画中所描绘的讲学场景。 区别在于,这里的空间很大,讲学授经区域分块。 在上方行走,有一种校领导在教室外巡视的感觉。 联想起最外头的三座可选择的石门,李追远不禁怀疑,历史上曾有人,将这里建成某种学社书院,布经传道。 在九大秘境里行此举,不得不说,确实是令人震撼的大手笔。 不过,结局似乎不太好,曾经这里的学生和老师,全都被永久封禁在了这里。 两处的黑影应该不是一种人,这里的黑影数目明显比前面少很多,而且这里的黑影死后也在“专心听讲学习”,对生人也不感到好奇。 按照时下学校的风气,这儿的像是火箭重点班,前面的是普通放养班。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准确,外头的那些黑影,应该不是学生的身份。 古代任何大型建筑,都需要大量人力,李追远怀疑,外头那大量的且被拿来当作教学耗材使用的,可能是“民夫”。 若是以人殉当消耗品,那这座“书院”,也不再那么恢宏正气,反而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压抑。 可惜,一直没看见壁画或者石碑,对这里的背景,暂时只能靠猜测。 没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大家很安全地走到另一端,准备沿着台阶上去时,李追远不由停下脚步,回望身后。 虞家那两个,通过考试了没有? 没通过考试死在里面,倒也挺好。 可若是通过考试了,那他们也应该会经过这里,那他们是走在前面了,还是还没出来? 短暂思虑后,继续向上走。 台阶不长,上方又是一座大石门,只是这次石门上,并没有壁画,很是干净。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这儿的所有门都主打一个厚重敦实浑然一体,哪怕润生气门全开,也没能力撼动丝毫。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石门上,等再收回手时,原先接触位置,烙印上了自己掌心的请柬痕迹。 但这石门,并未开启。 赵毅也这样做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那道痕迹,可石门依旧安静。 李追远:“差个虞家人手里的请柬。” 谭文彬:“要是他们没通过考试,死在了那里,那我们还能开得了门么?” 赵毅:“既然拿到请柬,又给你了分路选择,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卡在这里的情况。 我觉得,是因为虞家人没过来,同时,虞家人还没死。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我们手中的请柬应该就可以开门了。” 李追远点点头,说道:“那就休息吧,润生哥,彬彬哥,搭帐篷,做饭。” 良好的休息环境有助于伤者恢复,只要条件允许,没必要硬省。 而且,李追远有种预感,虞家人,不会那么快出来,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自己这里,可能得休息很久。 帐篷被搭建起来,睡袋也被铺好,用酒精炉煮了些糊糊,加入了脱水蔬菜和牛肉粒,味道是不怎么样,但在这里能有一口热乎的吃食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赵毅一边拿勺吃着一边感慨道:“你们可真舍得。” 这里头没柴没水的,除了随处可见的假翡翠,完全看不到任何补给。 李追远:“那你别吃了。” 赵毅:“那怎么行,我也出力了。” 吃完后,李追远就钻进睡袋准备休息,赵毅厚着脸皮想进来挤挤,被少年拒绝。 赵毅没办法,就爬去想和林书友挤挤,林书友也表示了拒绝,可随即又无奈同意。 润生对阴萌道:“你中毒了,也去休息吧,我和壮壮警戒。” “嗯。”阴萌去睡觉前从自己包里掏出椒盐花生、巧克力、鱿鱼丝、鲜花饼,让润生和谭文彬警戒时打牙祭。 谭文彬也不客气,打开包装袋就开吃。 润生疑惑地拿出压缩饼干:“你刚没吃饱?” 谭文彬:“吃饱了。” 润生:“那还石头往山上背。” 谭文彬:“嘴巴淡了,添添味儿,你也来点。” 润生摇头。 他不是刻意为阴萌省零嘴,而是他真的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以往在学校开店时,那些刚过期的,他才会去吃掉,避免浪费。 起初,李追远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能补回一点状态是一点。 但奈何虞家人一直考试没通过,还一直不肯去死,时间被越拖越长,最后,李追远干脆彻底放开,当作正常一觉来睡。 睡着睡着,他耳畔就听到了声音,似是有人在讲学。 只知道在讲,但讲的内容是什么,听不清。 李追远知道,自己做梦了。 不是走阴,不是入梦,也不是阵法效果,是很单纯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应该是和这里的特殊环境有关,人的灵觉,在这儿似乎能变得很活跃。 若是真被拉入下方的梦里,能学到东西,李追远可能还真会对这个梦小心翼翼地呵护,看看能不能下去蹭个课,但只是单纯的做梦,就没必要影响自己休息了。 少年果断脱离了梦境,继续入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昨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旁边,林书友和赵毅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怕接下来还要当伴读,赵毅就没再去缝合自己额间的生死门缝,伴随着他的呼吸,生死门缝也在轻微开启和关闭。 由此牵扯出的缕缕死气,引得身旁抱着他睡的林书友,眼皮不停跟着节奏微颤。 应该是死气,牵扯到了书友的竖瞳预警,但又知道不是敌人,所以只保留些基础的本能反应。 阴萌的睡袋里睡的是谭文彬,她已经起来,去换班警戒了。 李追远站起身,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走到台阶前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打呵欠的声音,赵毅扭扭捏捏地走来。 临到李追远身边时,还伸手撑了一下少年肩膀,这才安稳坐下。 李追远把手里的半瓶水递给他,赵毅接过来喝了。 “这里,是真的养人啊,睡一觉的效果很明显。”赵毅对此感受也很清晰。 “嗯。” “虞家那大傻妞,还在考试呢?” “可能在补考。” 赵毅:“那傻妞,真的是笨强笨强的。” 李追远:“早知道该把你交给她的,这样她就能得到两票,变成至少双倍以上的难度,这样你就能和她在里头同归于尽了。” 赵毅:“有我在,说不定她早就通过考试出来了。” 李追远:“她不一定会听进去你的建议。” 赵毅:“这确实。” 这时,远处石壁上出现了一小块光影流转。 李追远站起身。 赵毅伸手抓着少年的胳膊,也跟着站起来。 润生拿黄河铲在台阶上敲击,叫醒了谭文彬和林书友。 虞家人出来了。 俩人身上遍布被撕咬的痕迹,几乎不成人形。 阿元佝偻着背,走路时,居然是手脚并用,而虞妙妙,则是被他叼在嘴里。 见此情景,李追远和赵毅对视一眼。 他们俩原本还计划着在这里,想办法阴虞家人一手。 事实证明,有些人,压根不用被算计,哪怕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他们都能自己给自己玩得只剩下一口气。 来到台阶下时,虞妙妙睁开了眼,看着上头的帐篷、酒精炉以及开了袋没吃完的各种零食,她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毒。 凭什么自己九死一生出来,你们却能在这里野炊休息? 你们,真该死啊! 少女虽然重伤到无力行走,可她此时,却清晰无误地散发出了杀意。 这杀意直白到,连阴萌都察觉到了! 阿元轻轻晃动脑袋,连带着把自己嘴里叼着的虞妙妙也晃了晃。 他希望小姐清醒清醒,注意一下现如今的具体形势。 赵毅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要去碰瓷了。 今天,有她没我! 李追远看了一眼润生,润生会意,紧跟着赵毅一起走下去,生怕他碰瓷时真把自己命给搭进。 虞妙妙眼里的怨毒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多层次的恐惧。 李追远早就怀疑虞家是否出了问题,就算虞家没出问题,这个虞妙妙必然问题很大。 她的体内,住着其它东西,彼此融合后,导致其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感。 先前,虞家小姐的自傲与野性的桀骜,形成统一,让她格外目空一切;现在,则是人与兽性的求生欲,让其又达成了新的一致。 这类人,往往生活智慧欠缺,但生存本能完好。 虞妙妙开口道:“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我可以透露给你们,但我要求你们……” 赵毅继续往下走着。 李追远也没接话。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讨价还价。 秘密是很重要,但秘密我们自己可以慢慢去摸索,而没有你,对我们更重要。 但凡虞家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团队,哪怕有自己小心思,需要彼此猜忌提防,那都没事,依旧可以正常合作。 因为大家能有个基础共识,什么时候可以内部算计争夺,什么时候必须一致对外追求共同利益。 可她,压根没有这根弦。 她就像一颗雷,随时会爆掉,炸掉她本人的同时,还会把同行的人一起葬送。 李追远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虞家会派她出来走江,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当上龙王? 可就在这时,嘴里叼着虞妙妙的阿元,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简单纯澈,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仆人,心里只有自家小姐。 现在,他的眼眸里,多出了深邃、警告、威胁,若仅仅是这些,倒也不算奇怪,忠仆在此刻爆发出脾气来护主,能够理解。 可问题是,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一种悠久的岁月感! 而当他展露出这一眼神时,翡翠壁面下方,原本一直在“专心上课”的黑影们,全部抬头,向上看去。 虞妙妙被叼着,视角问题,她看不到自己仆人的眼神变化,也看不到下方黑影的变化,所以她依旧在叫嚣着: “你们最好想一想动了我的后果!” 赵毅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身后台阶上的李追远。 显然,他已经看出来了。 在接触到少年的凝重目光后,赵毅知道,少年的判断与自己一致。 虞妙妙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与利诱得到了效果,鼻音里发出得意的轻哼。 李追远和赵毅内心同时道: 这傻妞,她居然毫不知情? 先前在“傀儡教室”里,李追远早就察觉到棺椁内那位“老师”的心思。 但真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李追远自始至终,就没给棺椁中那位丝毫机会,最后那位只能在棺材里疯狂抓挠壁面,无能狂怒。 那位在教室规则限制下,就已如此强大了,要是脱离了教室,失去规则枷锁,得有多恐怖? 然而,原本李追远只是认为,虞家这两个是脑子不行外加格外贪心,这才在只有一票难度的课堂里,被留堂了这么久,最后弄得遍体鳞伤出来。 可谁知道, 他们居然蠢到…… 把他们那堂课里的那位老师,也给带出来了! —— 我继续码字,明天还有一更,补这章字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可决断,却又必须当即做下。 李追远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所有利弊因素。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动手,一条是不动手。 若是动手,那目标就不再是单纯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师算上。 老师的本领有多强,李追远是亲身接触过的,隔壁班的老师,想来水平应该大差不差。 但这并非意味着没有机会。 一是老师离开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脱离了主场。 二是自这一浪开始,在争夺碎玉的过程中,规则感就很清晰,进入这里后,规则更是几乎实质化。 再强大的老师,在这儿,也会受规则制约,老师的能力,应该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来,甚至连它的擅自离岗,都带着小心翼翼地遮掩与隐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着出来了,连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晓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因为先前的阿元还是阿元本人的行为逻辑,如果不是赵毅和李追远这里打算下杀手,老师原本是想一直隐没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现实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发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强大且无拘无束,压根就没必要摆这一出,离开教室来到这里后,直接大杀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开打,李追远这里是有机会的,因为对方身上明显带着镣铐。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有着自己的极强目的性,它想要借着自己等人这“客人”的身份,搭顺风车。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见里面的某个人,要么更彻底……它想要在这里事情完成后,跟着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离开,去到外头,重获自由。 而这一可能,就又顺势牵扯到第二条路,那就是不动手。 不动手的前提是,双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 李追远默认赵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这俩虞家人不具备成为合格队友的基本素质。 但在被老师附身后,这俩人反而可能拥有了这一素质,这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吊诡了。 李追远宁愿和危险的老师合作,也不愿意与正常的虞家人沾边。 不过,还需要自己做一下验证,看看这位老师,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远开口道:“这里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意思,除了吃东西就只能睡觉,让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之前的课堂,应该多待一会儿,再多跟先生学点东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环境。 你们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把这儿的规矩给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为李追远是在和自己进行服软对话,当即回应道: “这是当然,该学的,我可是都学了,我可不像你这般胆小怕死,错过了这场机缘。” 赵毅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傻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觉良好,姓李的这里分明难度更高,而且用时和损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仅把该学的全学完了,还顺便做了修改与融合。 只不过,赵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这傻妞对话,赵毅其实也在关注着,阿元身上那位老师的反应。 他猜到李追远的想法了,这同样也是他的想法。 区别在于,他会选择直接认下这一局面,处好“师生关系”。 但姓李的,要来一手验证,若是验证不通过,是真打算在这里大干一场。 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间最大区别,他不缺危急时刻对己对敌的狠劲,可只要事情仍有转机没有崩坏,他就少了那份果决。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 李追远:“那么接下来的路上,得劳你多费心了,我们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俩听从我的话,我会把这里的秘密分享给你们,我对这里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 阿元点了点头。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着的,阿元的点头在她这里,似是一种上下摇摆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仅被弄得遍体鳞伤更是筋疲力尽,靠着终于“考试通过”的兴奋劲撑着,接下来又是心里失衡发怒,再感到生死危机,最后又成功逼迫对方让步低头。 虞妙妙觉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终于可以闭上眼,好好睡一会儿了,她真的好累。 她没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齿间流露出了些许暗黄色的光晕,覆盖其后脑,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师在以这种方式,来对李追远的试探进行回应。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这个傻妞。 对此,李追远很满意,对其点了点头。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变回了那个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紧张地查看小姐的情况,见小姐只是睡着了,心下一松。 李追远指了指身后的石门道:“你上来,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门,我们一边走她一边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帐篷与睡袋。 意思是,他想让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们先前一样,然后再开门前行。 赵毅主动向下迈了两层台阶,带着戏谑与警告的口吻说道: “你还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着关于这儿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确实特殊。 你以为你们还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么? 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容忍与退让,别蹬鼻子上脸!” 阿元拳头攥紧,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块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对自家小姐说话,但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这笔帐,等他和小姐伤势恢复一些后,再算不迟。 以小姐的脾气,这些家伙,是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阿元叼着虞妙妙走上台阶。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对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阿元不是人,听觉也会很灵敏,小声对话也会有被其捕捉的风险,保险起见,还是打手势。 谭文彬明白了小远哥的意思,去和润生他们一个一个接触,先指嘴,再摇摇手,示意大家对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团队默契性很高,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快速收拾起帐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贴到了石门上,第三道印记被烙了上去。 “轰隆隆!” 石门开启。 “咕嘟……咕嘟……咕嘟……” 门是开了,但门后头什么都看不见,是一片漆黑。 而且,这黑色似乎可以蠕动,不断向这里扩张,渐渐凸出,内部还传来有节奏的韵律。 李追远:“小心。” 赵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头浓郁的黑水以一种堪比大坝开闸泄洪的方式,向这里倾泻。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开门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强行立住,以自己的体魄来抵御这种冲击,但一来他身上重伤,状态不在,二来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担心小姐无法承受这可怕的水压,只能马上一个背身,将小姐护在自己怀里,然后整个人被黑水冲飞出去。 润生第一反应是去拉小远。 赵毅扯着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现在这柔若无骨的状态,走路颇有扬州瘦马风范,可经不起这大水的冲击,真要是没人搭把手,就算没被浪拍死,也会溺死。 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躲避,大家如同细小的蚂蚁,被迅猛的黑水冲垮。 颠倒旋转中,李追远主动用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润生。 身形暂时无法固定,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没能见度可言,就只能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传递讯息。 润生明白,小远这是让自己先去帮其他人。 虽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润生还是听话地松开抓着少年的手,气门开启,向另一侧游去。 这黑水,怕是很快会将这块空间完全填充,而且从水流感知中,李追远发现它可能还会在中间形成一道涡漩。 要是不在前期时间里将伙伴们找到,接下来等涡漩形成时,只会更危险,也更难离开。 诚然,团队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队伍里现在还有伤员。 度过一开始的翻腾旋转后,李追远终于稳定住了身形,他没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无意义。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刻能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 李追远开始游动,坚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养生拳法,让他的身体素质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虽说先前被大水冲得颠来倒去,但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空间图,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位置。 这会儿,当然是向门内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远每次都借着对这势头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选择性地随波逐流,速度还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减负。 穿过石门时,李追远明显察觉到这里有两股暗流交织,这意味着不仅会有涡漩,用不了多久,在大开着的高耸石门这里,还会形成一道水门屏障。 不过,这屏障对其他人有难度,但对习得《秦氏观蛟法》的润生而言,应该能穿透破开。 毕竟,润生是自己亲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陆地上更自在轻松的人,另一个是薛亮亮。 出石门后,李追远没继续往前,而是沿着边缘位置绕游。 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道凶猛的漩涡成型,闷头往前游只会被“吞”进去。 也不知具体游了多久,李追远感知到了前方水纹出现了硬反馈,就是不知道是岩壁还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势借力,李追远轻轻撞到了岩壁,然后马上上浮。 他希望这上头能是岸,而不是到顶后依旧是被黑水填充。 伴随着上浮,上方水纹反馈出现了清晰的放空,自己运气不错。 “哗啦……” 李追远浮出水面,翡翠光泽再现,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时间,现在对这光污染还有点想念。 然而,虽是到岸了,但翡翠质地的岩壁光滑圆润,岸边平台距离水面有较大落差,没借力点的前提下,就算是个成年人,也没办法自这里上岸。 李追远右手掌心轻挥,陶瓷晶莹的彩带一段段飘出,少年双眸一凝,以此快速连续成阵。 每一个阵法都只能持续极短时间就会消散,但这已足够少年手攀脚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旧借力点消散新借力点出现,频率掌握得刚刚好。 最后,李追远爬上了岸,将背包卸下,开始吐纳调整。 先前,他其实是可以只将阵法逐次凝聚成阶,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闲适地像踩着楼梯般上岸。 可相较于这种轻松写意,李追远更愿意给自己省点血。 要是有那种特殊场合的形象需求展现也就罢了,这四下又没人,特意绷个没必要的体面给谁看。 除此之外,李追远心里也有一点点成就感升腾。 自己即使没成年,没练武,却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汹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练武了,这其实就没什么太大难度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边吐纳,一边珍惜呵护着这股情绪。 可惜,没能护持多久,这股情绪就不见了。 但这种时不时会迸溅出的情感火苗,也着实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吧。 起身,李追远自包里取出一根长蜡烛,先以红印泥涂抹纹路,再以符纸引火。 最后站在岸边,左手托举着长蜡烛,右手对着烛焰下方一点的位置,掰断,往水面上一丢,再掰,再丢…… 身前水面区域,如放起了一串简易莲花灯,它们虽浮浮沉沉,却又彼此呼应,没有被冲散,一直固定在这块区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远放在了岸上,指尖轻触烛焰,让其从黄色转变为幽白。 这是招魂的仪式,被少年简化后用在这里,给同伴们当路标。 做完这些后,李追远才有精力去观察四周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中央区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个巨大汹涌的漩涡。 漩涡大小不断发生着变化,水位也就随之跟着改变,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白莹,在四周翡翠绿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远通过三次水位降低的机会,努力观察了一下那片白莹,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还有白玉般的长道。 虽然隔着远,看不真切,却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严。 说是如若仙宫,都毫不为过。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楼那一段修得好,还是说后头真通着某座仙宫殿宇。 这时,前方水下传来动静。 在一众蜡烛灯中,浮现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怀中还抱着虞妙妙。 本就昏睡过去的虞妙妙,经过无意识水溺后,肤色变得更苍白。 少年左手一翻,铜钱剑入手,右手血雾在指尖凝聚,随时成术。 阿元见岸上就只有李追远一个人,眼里流露出一抹惊喜,这惊喜内,还夹杂着狰狞。 这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哪怕自己状况非常不好,但他觉得,上去杀了那少年,问题不大。 下一刻,他开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渐离开水面的同时,最后竟变成了脚踩水面而行,最后脚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连李追远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体魄,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现如今的润生在这方面,与他也无法相比。 他的一双鞋,应该在水下弄丢了,露出了双脚,湿漉漉的黄色毛发覆盖于脚面,脚很长,落地时下意识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一头野兽,在做冲锋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岁月的沧桑感浮现。 李追远知道,阿元又被老师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应激反应后,阿元坐了下来,虞妙妙被其放在身侧,一只手摊开,轻轻覆在少女的脸上。 此举是预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苏醒,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李追远将铜钱剑收起,掌心血雾回收。 他如此节约血气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润生只要见自己脸上血色不足,就会给自己去做红糖卧鸡蛋,然后就这么站在旁边,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一个地吃下去。 李追远也坐了下来,对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随即伴随着指尖颤抖,声音也随之发出。 “好,聊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您是谁?”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远看向旁边躺着的虞妙妙。 对方补了一句:“没错,我是虞家人。” 李追远释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这里的线索,因为历史上,就有虞家人来过这里,还当了老师。 也就是说,虞妙妙参与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学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这,她还考砸了。 李追远:“您似乎并不喜欢她。” 都姓虞,却选择瞒着附身,不予告知,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虞妙妙:“她这种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远:“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应该已经变了。” 李追远:“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来走江了,证明现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说到这里,虞藏生指尖开始摇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中,带着些许凄凉。 李追远:“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这里的年代很久远,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远,我来时这里就是如此了。” “那这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当初就是想要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最终陷落在了这里。” 李追远觉得,虞藏生没有把完整的实话说出来。 “小子,赵无恙的宝鼎辟邪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时,得到赵家龙王的遗赐,助我镇压邪祟。” 这把铜钱剑是被赵无恙亲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没有再现世过,所以,虞藏生应该是和赵无恙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孙不给,留给你?你小子,不简单啊。 他赵无恙成就龙王之位,此物又与其因果纠缠极深,自带龙王福泽,就算说是不给子孙,最后也大概是子孙接手。 除非子孙实在不成器,否则他人想染指,还是很难的。” 李追远:“这大概就是,龙王之所以能是龙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应该是能得到阿元的记忆。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远,又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接着手掌在虞妙妙脸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点狡黠,更多的还是自以为是,俩蠢物,连对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还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远沉默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话,让虞藏生直接笃定了自己的某种背景身份。 “嗡!嗡!嗡!” 这时,远处白莹处,传来钟声。 李追远问道:“那里,还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虞藏生目光扫向黑色的水面。 他将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远也站了起来,铜钱剑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雾环绕。 虞藏生闭上眼,阿元睁开眼。 无缝衔接,且阿元毫无察觉。 李追远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驭兽之术,不仅能驾驭妖兽的感知,甚至能改变妖兽的认知。 一叶知秋,足可见虞家这门绝学之可怕。 不过,就在阿元准备尝试出手时,湖面上浮现出润生的身影。 赵毅跟林书友像两条八爪鱼一样,一前一后,抱着润生前后。 见岸上就小远哥和那阿元,林书友马上将嘴里的一口水对着赵毅用力吐出。 “噗!” 赵毅晕晕昏昏地被喷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和林书友一起松开手脚,脱离润生。 润生气门开启,以极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远身前。 阿元不再躁动,瞬间安静,他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运气,不可能禁得起群殴。 李追远拍了拍润生的胳膊:“润生哥,把他们俩捞上来。” 润生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头,把赵毅和林书友俩伤员接上了岸。 这边刚忙完,远处就浮现出了一具“尸体”,是谭文彬。 “哗啦……” 谭文彬尸体旁,冒出一个脑袋,向后一撩头发,是阴萌。 阴萌虽然被解过毒了,但身体短期还比较虚弱,就把谭文彬当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着谭文彬的“尸体”漂过来的。 谭文彬没死,但他确实是在扮演尸体。 因为这时候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切交给自己那俩干儿子指挥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路线。 有些怨念极深的死倒,确实会有一种本能,朝着自己生前关系最亲密者而去,谭文彬利用的就是这一原理。 阴萌先上了岸,谭文彬还闭着眼。 润生用铲子,把彬彬捞了上来。 林书友关心地问道:“小远哥,彬哥不会有事吧?” 李追远:“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书友蹲下来,捏住谭文彬鼻子。 刚准备问小远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谭文彬面部胀起,眼睛一下子睁开,林书友马上松开手,谭文彬开始大口喘息。 林书友激动地问道:“小远哥,这是什么原理?” 李追远平静道:“他睡着了。” 林书友:“啊……” 谭文彬喘息过后,就站起身开始摩擦身体,每次和自己干儿子们做一些亲密接触,他的身体就会发凉,刚在水里都快给他冻冬眠喽。 简单休整后,大家开始朝着那片白莹处走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种石头,受这里特殊环境的影响,常年打磨,被抛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荧光粉。 牌坊很大,上悬一牌匾,书:【登仙楼】。 两侧留有对整句: 仙气萦回绕玉楼;神光熠耀映琼台。 仙气、神光这些,李追远没看见,倒是那满满成仙渴望,浓郁扑鼻。 但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从到丽江,住民宿,争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梦中的那位,说要请自己来观礼其举族飞升。 李追远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飞升法。 少年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那些实力强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没有传统形象上仙人的样子。 人活久了,会变老,变得很老后还不死,继续活下去,就会变丑。 牌坊下有阵法布置,庇护后方的这座仙宫。 这是一个规格很高且手笔很大的阵法,李追远对其观摩时,也都为之震撼。 黑水为其阵眼,为这阵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续,后方建筑为阵骨,帮其支撑架构。 且隐约间,这座阵法还与这处秘境的某种韵律相呼应结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远没能力破这个阵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冲阵时,提高一点点存活率。 不过,在众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时,李追远、赵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记消失。 牌坊无门,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听到了开门声。 阵法开启,请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这儿。 李追远看了一眼阿元,看来,虞藏生偷藏于其体内,其目的,就是为了能通过此阵。 牌坊后,是一条宽阔的白色长道,除了这条路,两侧都是漆黑。 谭文彬跟阴萌要了一个空罐子丢下去,没听到落水声,甚至都没听到回音。 这条路,好似真就架悬在深渊中。 谭文彬不禁感慨:“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到底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书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这还是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记载的东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谐,不显纷乱,反而更衬出一种整体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着一个人领着一众车马前来朝奉的画面,应该是诸侯或者显贵,从其服饰上能瞧出年代、地区众多。 这里的隐秘,只是不存在于史书,但对各个时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这些诸侯显贵的记录,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则记录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个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来,是玄门中人,还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单个人物雕刻,虽年龄、性别、装束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都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应该都是各个时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块大石板上,李追远看见一个人,身后跟着一头白虎。 阿元激动地“啊啊啊”,应该是瞧见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应该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装睡,期间呼吸频率都没改变,装得很逼真。 李追远没察觉出破绽,但就是知道她在装。 因为先前与虞藏生短暂交流时,虞藏生刻意以手覆盖女孩面部,就是为了杜绝她这点狡黠。 见到那块大石板后,虞妙妙马上从阿元怀里下来,对着石板中的人物行礼。 李追远觉得,他应该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时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体内。 她所敬重的先人,刚刚还骂她是个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现在整个虞家都给骂了。 但通过这块石板,也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确实没把实话说完。 他当初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为什么会陷落进这里当了“老师”? 石板上的记录无比丰富,踩在上头走了许久,仍未到达雕刻的彼岸。 倒是这悬空白道两侧,出现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们相对而立,站在白道边缘位置,间隔一致,一丝不苟,至少目前来看,一望无际。 有的在弹奏乐器,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有的则在跳舞,亦是各种舞风。 众人从中间走去时,如同被夹道欢迎,也的的确确是有了一股仙宫庄严,能称上一句人间仙境了。 林书友的竖瞳不断对着她们扫过,随即面露不忍。 其实,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见,白道边以相等距离摆着一个小小的坛子,坛子上立着一面铜镜。 坛内是她们各自的骨灰,铜镜折射出她们的生前。 这仙气飘飘的氛围感,竟是以这种方式营造出来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什么怨念,意味着她们并不是被残害而死。 也得亏如此,要不然这仙宫御道上,就要舞出阴风阵阵、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远记忆力好,先前经过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他发现这些舞女歌姬的服饰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对应。 她们都只出现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诸侯显贵领着一大群人过来的场景。 她们是被带来的,虽然在这白道上,看起来她们数目很多,但实际上,在小石板内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们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强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远也动用过黑影捏出傀儡,当时他就察觉那黑影好用,身上没怨念煞气,捏出的傀儡也更纯粹无杂质,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会儿他以为是翡翠内液体的长年浸泡作用,将那些怨念抹去了,毕竟,大规模的尸潮往往伴随着杀戮和戕害,不可能没有怨念滋生。 可这里的舞女歌姬也没有,她们可没被浸泡。 赵毅:“追远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时,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远:“没有,干净得很。” 赵毅:“那么他们……都是主动愿意死在这里的?” 李追远沉默片刻,点点头。 因为,只有这个解释了。 赵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着他们,自愿死在这里的呢?” 问完这句话后,赵毅和李追远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这么久,那座洁白圣洁的牌坊,依稀可见一道模糊影子。 为了,成仙!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十二层高塔身影时,预示着这长长的白道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了。 十二层,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独悬于此,要是将下方不可测的幽深算进去的话,这塔真的是高耸得离谱。 塔顶是一口钟,先前听到的钟声就是自这里发出,居然能飘出这么远,不仅飘过白道,飘过牌坊,更穿透了漩涡的激浪喧嚣。 其余十一层,全部门窗紧闭,肃穆森严。 塔前,有一处广场,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块平坦处,有一张华盖宝亭。 四翼以极夸张的方式飞檐而出,如同巨伞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绘彩,各种神仙传说、故事人物,称得上是包罗万象。 亭下摆有一桌,上面布置有丰盛的席面。 谭文彬见此,马上面露恶心,这是想起了当初刚跟着小远哥和润生屁股后头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脏物。 天知道,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润生鼻子不断猛吸气,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忍不住口齿生津,不断咽起口水。 走上那块平台,自其边缘,分别向两侧斜凹处看去,发现里面竟跪伏着不知多少尸体,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祷告姿势,行礼细节不一。 层层迭迭,一层人跪在下一层人身上,再同时被上一层跪着,谈不上严丝合缝,却也是透着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讲究先来后到,各就各位。 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与配饰,无不用料考究、华贵至极。 虞妙妙眼神炯炯,虽然身受重伤,但来到这里后,她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赵毅分别指了指两侧的跪尸坑,说道:“火车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级软卧。” 众人最终还是走进了亭子,亭内桌上的菜肴,还在散发着热气,这情景,显得无比诡异。 谭文彬二话不说,先给自己贴了一张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现幻觉的可能后,确认这菜,是真的在冒热气。 “我原本以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种调侃,原来真的有主人在这里做饭给我们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谭文彬,说道: “真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哪里来的主人。 这里环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鲜,更何况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阵法纹路相接,热浪不绝,这才升起白烟。 要真有主人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这里明明八人,为何餐桌旁布有九张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张?” 谭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没有预留主位,这摆的分明是无主席面。” 谭文彬看向赵毅,赵毅点点头。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谭文彬把石椅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九张。 其实,这也算得上,李追远这边六个人,虞妙妙那里三个,正好九张椅子。 “嗡!!” 钟声忽地再次敲响。 所有人内心一惊,全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塔顶楼。 没看见有人敲钟,这钟似是受内部阵法作用,定时自己晃起来的。 呼…… 除了李追远,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包括先前笃定这里没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众人的心刚刚放下来时,顶楼窗边, 探出了一张人脸。 ——— 今天努力就写了一万字,昨日说的补字数,往后挪一下再补。抱歉,抱紧大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毅看着李追远手中的那本书,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种“哥俩”押注一致的激动喜悦瞬间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俩”一起选错了一起死,却难以接受都选对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顺到手了一件宝贝。 “哎呀,亏了!” 李追远继续下楼。 现在,楼层越高,高塔给予的压力也就越大,早点往下走,身上也能轻松些。 赵毅一边下楼一边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声,这样我也能撬到一件宝贝。” 第十一楼就仨人,高塔镇压力度最强,想拿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很难,但第十楼的镇压力度就弱了不少。 赵毅本人亦精通阵法,仗着生死门缝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内尝试钻个小老鼠洞。 退一万步说,就算第十楼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楼第八楼嘛,法器价值高低,有时候还得看是否适合自己。 李追远:“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闻言,赵毅脸上神情舒缓了不少,无它,这话听起来暖心。 李追远:“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无用的纠结和权衡了?” 赵毅:“你这本书有什么功效?” 李追远:“横竖就两个结果,当你产生纠结时,概率比例就没了意义,等同于在抛硬币。” 赵毅:“这书能被十一楼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简单。” 李追远:“谁抛硬币前,还要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赵毅:“好了,闭嘴!。!” 李追远不再说话了,后头那位的叽叽喳喳也终于停了。 二人来到一楼,虞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过来,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发现二人身后竟然没有人跟随时,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讶然。 稍微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就应该生出强烈的疑虑与不安,为什么他们都不喊人?从而开始忐忑于自己的选择。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个普通聪明人,她是个大聪明。 少女发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使得李追远的步伐都顿了一下,更让赵毅脸色一凝,差点又开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着说道:“哈哈,笑死我了,你们俩是不是想学我,在十一楼喊人,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们,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时间最后连人都没来得及喊?” 她的思维,一向是从自我角度出发,以自己视角为主。 她真就从未想过,能从第一轮碎玉争夺中脱颖而出,无论用的是哪种取巧的方法,至少也应该将三人摆在同一条及格线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过,也确实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违和感来自于她是龙王虞家出来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变了天,那现如今的虞家,也不过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罢了,培养出这样的传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远没有搭理她,赵毅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傻大妞身上再浪费什么脑力,二人很是平静地走到门口,将手中的牌子举起。 先前他们入塔后,塔门随之关闭,原本落在外头的幽光,就转而投射进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门再度开启。 然而,外面绿蒙蒙的一片,却空无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没有回应。 李追远和赵毅身上的压力,竟在此时停止了增长。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压力,正越来越大,面容也呈现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伤,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身体素质比没练武的李追远以及现在的赵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该是三人里对高塔压力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 这也就意味着,高塔正在对她进行单独施压,想要迫使她离开。 虞妙妙支撑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个黑袍女人跟着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来后,身上的一切压力瞬间消失,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变得活跃,转而看向还留在塔内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有些气,她已经憋了一路,是时候算总账了。 然而,李追远和赵毅,并未走出大门,依旧留在门内。 “你们……” 虞妙妙这次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无法理解,这喊的人不是帮手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和帮手放在一个单独区域,那对手是谁? 李追远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头向上看去,她惊愕道:“你们,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见的东西,李追远和赵毅看不见。 但从她的反应中,可以猜出来,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远的伙伴们,此刻应该在上头。 外头绿蒙蒙的一片,是一路进来时很常见的翡翠光泽,那他们现在,大概是在翡翠内部。 这座高塔有十二层,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层,地下有多少,谁又知道呢? 进来时这里是一楼,等出去时,这里又变成了负一楼。 塔门开始缓缓关闭。 虞妙妙抬头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对着地面疯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黑裙持剑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门内的李追远和赵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脸上流露出癫狂,她尖叫地向这里冲来: “不,不要!” 只是,这高塔的威压,连李追远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是她。 她刚企图冲进来,就被强横的气压扫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远处。 她马上爬起身,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赵毅:“看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李追远:“在真正的生存危机到来时,她会一下子变得很聪明。” “咔嚓!” 塔门关闭。 先前暂停的威压,再次开始加码。 李追远和赵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门再度开启。 外面,依旧是绿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见了。 依旧是李追远身上的威压停止增加,赵毅则受到了加倍驱赶,他身体现在本就很差,但依旧用最后一点力强撑着,想在此时问李追远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这般果决的?” 虽说先前被少年嘲讽自己浪费时间的事,但赵毅不觉得自己有错,在那个关键时期,谁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决断? 他觉得自己敢选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经赌得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少年压根就没犹豫,第一时间把赌注押上去后,转头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不信长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这里的一切布置规划,都是奔着成仙去的。 当你可以自源头上也就是最高处,对其进行否定时,那么 赵毅:“我其实也不信。” 李追远:“你其实多少信点。” 赵毅迟疑了一下,无法反驳,最终爬出了塔门。 出去后,他轻松了,侧过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远: “等出去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塔门再次开始闭合。 李追远:“现在说出去,还为时尚早。” 顶楼曾出现的那张脸,应该就是进入阿璃梦中的人物,他说的举族飞升,自己现在只看到了“飞升”准备环节,“举族”还没看见,真正的飞升,也没看见。 塔门关闭。 压力再次加码,李追远将令牌举起,塔门再度开启,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压力顿消的感觉,让人感到惬意。 他这里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绿光,别无它物。 李追远抬起头,他看见了上方的一层绿色半透明岩壁。 赵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脸贴得变形,手掌挥舞,做着鬼脸。 受先前在塔内承受压力的影响,他胸口的包扎脱落,那颗残缺破损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还在倔强地一鼓一鼓。 透过赵毅的这一层,目光继续向上,李追远可以看见虞妙妙与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层。 这里,真像是一处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层屋。 此时,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开了足够多的距离,正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少女费尽心思,不惜动用家族名望喊来的帮手,眼下即将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李追远还看到了最上面那层,虽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却也依旧能从形体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那个脱离群体,单独站在虞妙妙头顶上,不停挥舞手臂的高大人影,应该是阿元。 作为忠诚的奴仆,他正在为自家小姐感到担心,想要破开这壁面,去保护自家小姐。 另一团,聚集在赵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润生、谭文彬、阴萌和林书友。 他们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谁知等着等着,脚下的地面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好在,这绿色液体并不具备什么危险性,只是将地面浸润成了翡翠色泽。 接下来,他们就看见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层走出,然后再下一层是赵毅,最后是自家的小远哥。 润生拿出黄河铲,准备开挖,林书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着凿。 就连阴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先腐蚀一下地层。 但这些举动,都被谭文彬给制止了。 “你们先看看他。” 谭文彬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阿元。 阿元身上伤势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断敲击壁面中,身上的黄色毛发越来越长,连带着面部也逐渐兽化。 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猿猴。 不断奋力砸击中,飞溅的不仅是鲜血,还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书友:“哪怕立场不同,但这种忠诚,确实让人动容。” “啪!” 谭文彬一巴掌拍在林书友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这么久了,那壁面连一点凹坑都没出现,咱们就先别白费力气了。” “嗡!” 高塔顶楼的钟声再次敲响。 那张脸,又一次探了出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这一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与其对视,但依旧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扫帚轻触。 阴萌,被多扫了几下。 最终,那位的目光,着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高塔顶楼。 头骨被开启的白猿,正看着自己。 “噗通”一声,阿元朝着白猿方向跪伏下来不停磕头,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其进行祈求。 可惜,那头“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体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扫过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钟声响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剑。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头,去接应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却根本没往她这里扫! 白猿变成了田老头。 赵毅察觉到了来自田老头的注视,他站起身,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摆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样。 他本就是少爷,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装。 这算是一种乖巧,也是一种低头,更是在为自己进行某种争取。 目光在赵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落到了最 李追远坐在地上,无字书摆在膝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新到手的书。 这书还真挺好看的,纸张白皙,手感似绸缎,自带清幽之香,连翻页声都很是动听。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没兴趣去与其对视,与其去看那张空白的脸,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书。 可那道目光,却在李追远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少年,他就是当日入梦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对手的后代传承者来了,他理应多照看一会儿。 黑裙女人动手了,她依旧没睁眼,只是剑舞飞花。 虞妙妙尖声喊道:“不是这样的,你得帮我杀了他们,不是来杀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内对那两人所说的话,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无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个蠢货。 可惜,这里虽然目光能透出,可声音却被隔绝,要不然赵毅不介意对其进行劝慰,告诉她在进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赵毅在应这么快。 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则落在远处。 只是,女人宝剑在滴血。 虞妙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剑伤已经出现。 女人很强,是她自己选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剑花。 虞妙妙发出一声厉啸,这次,她不准备躲避,而是要进行反击。 她双手十指长出利爪,身形如电,猛扑而出,利爪处,划动出肃杀的流光与刺耳的破空之声。 “唰!” 双方身形交错,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爪痕,随之左脸处半张脸皮被切落下来,只是里头并未流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脓液。 高塔内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无二,但终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见了生机所在,你很强,但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强,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你还保留着你生前几分实力? 只是,刚给自己重新打气,鼓起勇气,下一刻,手腕处就感到一轻。 她将自己的双手举起,可双手却在此刻脱落,只剩下两截光秃秃的手腕。 那颗刚刚活跃起来的心,顷刻间,被砸入深渊! 黑裙女人又一次挥舞起了剑花,她似乎只会用这一招,又或许是,光这一招,就足够了。 赵毅在下方观战席上,看得大呼过瘾,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走江将变得多容易? 当然,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对这样的人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剑就会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开始奔逃,发出凄惨的叫声,隐约间夹杂着猫叫。 只是,女人出剑的速度,并未减慢丝毫。 原本身形如风的虞妙妙,整个人扑倒在地,她的双脚,也脱离了自己的脚腕。 她像是一只蚕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鲜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没上前查看情况,而是冰冷地继续挥舞剑花。 虞妙妙绝望了,她张开嘴,口中飞出一团金银白三色的毛发,这是祖母在其点灯走江前,特意赐予她的东西,用在最关键的保命时。 她知道这是谁的毛发,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认。 这一刻,当毛发被吐出时,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这一招是准备用作黑裙女人来查看自己伤势时,对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过来。 事实是,当这可怕的妖火喷吐而出时,黑裙女人出现在了虞妙妙的另一侧,完全和这火焰方向背道而驰。 没有多余的戏谑玩弄心思,甚至没有战斗的快感,只有单纯杀死对手的目标,自然就不会落入这种粗糙可笑的陷阱。 “哗啦……” 虞妙妙的脑袋,被剑锋切割了下来。 上方,阿元愤怒至极,双目流出血泪,发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长剑举起虞妙妙的脑袋,将其摆在自己面前。 女人张开嘴,一缕缕精气从虞妙妙头颅中被吸出,没入女人的嘴里。 赵毅额头的生死门缝感知到了强烈的刺激,因为这吸取的不仅仅是精气,一同被剥离吸收的,还有虞妙妙的命格气运。 李追远合上书本,抬头,向上看去。 “这,就是你们的成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咚……” 许是因为虞妙妙骨骼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所以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更为沉闷。 落地就定住了,连滚都没滚一下。 少女死了,死在了自己亲自挑选的人手中。 赵毅倒吸一口气,虽说走江路上谁死都正常,但龙王家的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到底还是有些冲击力的。 不过,现在算是暂时结束了么? 按照规则,自己没有喊人,也就没有对手,那就应该判定为胜,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这时,黑裙女人低下头,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握剑向下。 剑锋缓缓摇晃,她脚下那一块翡翠地面,竟在此时化为了液态。 而她 赵毅:“……” 赵少爷很慌。 虽说虞妙妙是重伤出战,但最后几下明显使用了某种秘术,算是竭尽全力了,可依旧落得个跟年猪一般的下场,被一块块地分了肉。 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是比虞妙妙更差很多倍,上方的女人要真是下来,他一定没有生机。 下一刻,女人的剑尖轻挑,将一滩绿色的液体挑飞,落于掌心。 她在将这液体,覆于自己受伤的面部。 被猫爪剥开的脸皮开始蠕动,很快彻底恢复。 她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坐在第十一楼的榻子上,飘逸出尘。 指尖一勾,落在虞妙妙尸块旁的铃铛,飞回到她手中,被其抓住了绳线。 赵毅舒了口气。 还好女人不是要下来杀自己,她只是要补个妆。 赵毅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少年也在抬头向上看。 赵毅手抚自己的心脏,以嘴型道: “刚刚真吓人。” 李追远摇摇头。 赵毅眼睛瞪大,他看懂了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自己放心过早了。 “咔嚓……” 三声大门开启的声音,自三个地下楼层里同时传出。 “嗡!” 钟声却在此时又一次响起。 才刚刚开启一指宽缝隙的塔门,陷入停止。 这个宽度,很显然没办法让三人回到塔内。 高塔顶楼的那张脸,露出了笑意,虽然在不同人眼里的形象不同,但笑容是真的,不再似一开始那般,沉寂如逝者。 李追远没能看见他的笑意,因为他在少年这里没有脸。 可他想表露出的情绪,被李追远捕捉到了。 你在笑什么呢? 想营造出一种这里完全被你掌握,我们的命运尽都操之于你手的氛围感? 先前下楼时,李追远对赵毅提起过抛硬币的比喻。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与局面,当你不得不去面对时,都可以用一枚硬币来决定。 这里的阵法,是李追远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最为强大、精美与完善的,没有之一。 以他如今的阵法水平,都只能做一点小偷小摸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去破除它,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恢宏的构建,岁月的沉淀,乃至连殉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意志,也融入了这座阵法中,包括塔楼内那些强大的玄门死者。 设计这里阵法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要去控制它,也因此,不会留下什么后门破绽可供利用。 但顶楼的那位,现在,却让本该开启的塔门,停住了。 硬币两面,正面,他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揉捏修改这里的规则;反面,他就是在强行破坏规则。 若是正面,自己可以完全放弃抵抗了。 因此,但凡自己想再扑腾挣扎一下,那这枚硬币,就只能是反面。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响起。 受壁面阻隔,李追远听不到铃铛声,但因为她是手抓绳线,所以可以看见那铃铛的摇摆。 少年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有她手里的这枚铃铛发出了动静。 事实也的确如此,高塔内,从第二层到第十一层,所有死者面前悬挂的铃铛,在此刻全部摇晃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动静都被高塔所隔绝,但却清晰落入了顶楼那人的耳中。 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身,面朝那口大钟。 大钟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里头凝聚的,是命格与气运。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或主动或被动,献祭出来的。 原本,距离彻底补全这口大钟,只剩下最后两笔,现在,就只差一笔。 底楼壁画上的预言本来是能成功的,只差一个,但凡能补上去,那么就是三选一,最后一个幸存下来的大气运者,可以敲响这口飞升之钟。 现在,出了点问题。 三选一,去其二;可偏偏只死了一个,还差一个。 那他只能强行出手,给它补回去。 高塔内的躁动,还在持续。 当无脸人再次摇动起大钟时,躁动变得更为激烈。 尤其以第十一层为甚,一身道袍的老者,膝上拂尘无风自动。 对面床榻上侧躺着的鹤发童颜读书人,指尖更是出现了轻颤,他的愤怒肯定更多一些,因为他的书,被偷走了。 “稍安勿躁!” 无脸人伸出双手,他的十指很长,漆黑的指甲更长。 高塔内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无脸人抬头通过窗户,看向空中。 飞升,果然遭天道所妒之举,但这点波澜,算不上什么。 这块地方,自带神奇,天然独立,可隔绝世间腐朽。 而且,自家先祖在设计这里之初,就算计好了如何提防天道的干预。 包括那场忽然出现的山岩喷涌,这自然之罚,亦在先祖掐算之内,反倒借此,为这里的创造,补上了最后一个重要环节。 他早就知道,天道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掺沙子,但他无所谓,这点变数,影响不了大局。 “就差一个了,动手吧。” “叮叮当……” 黑裙女人手中的铃铛,还在响动。 她的剑尖再次朝下,轻晃之下,下方壁面开始融化,不同于先前只取一瓢来复原自己的脸,这次,是她脚下的这整块区域,全部开始了消融。 她,要下来了。 赵毅整个人又不好了。 在这一危急时刻,赵少爷没去看头顶快要融化脱落的壁面,而是再次低头看向自己下一层的少年。 他很想对那黑裙女人说,杀了我后,你可千万得继续往下杀啊,把底楼那个也一并带走,要不然自己路上一个人太寂寞。 但他知道,这大概不太可能,高塔底楼壁画里,画的可是三选一。 自己刚做了如此大决断的一赌,可还是逃不离这必死的局面。 真该死啊? …… “你,想报仇么?” 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因目睹小姐惨死而陷入暴怒的阿元耳中。 这声音似有某种魔力,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压制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心甘情愿地交给我,因为我需要发挥你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 我姓虞。” 其实,只需要说最后三个字就足够了。 但这三个字,是虞藏生最不想说出口的。 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可那虞妙妙配姓虞。 好在,人是不行,但这头猿猴,倒是不错。 哪怕是放在过去的虞家里,像阿元这般的妖兽,不是说没有,但非常稀少。 忠诚的妖兽其实很多,可既忠诚潜力又大到可供配给优秀嫡系子弟充当伴生妖兽的,就很少了。 因为,越是潜力大的妖兽,就越是难以保证忠诚。 阿元跪坐下来,双手摊开,贴于地面。 他向这位不知何时附身在自己身上的虞家先人,主动献出自己的身体,一切,只为给自己的小姐报仇。 下一刻,阿元双眸中的赤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 虞藏生站起身。 截然不同的气场,升腾而出。 这不禁把同在地表这一层的谭文彬等人吓了一跳。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那位老师忽然在此刻选择不装了。 四个人,马上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润生在前,谭文彬在侧,阴萌在后,身体还比较虚弱的林书友,默默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握住了符针。 虞藏生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将掌心摊开,朝下。 其身下这块壁面开始流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出了一个大洞。 他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黑裙女人要快多了。 到底是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对规则,尤其是对这翡翠壁障,更为熟悉,而且现在,规则松动了,他也能更加从容。 谭文彬:“走,我们也下去。” 四人没做犹豫,从那洞口处跳了下来。 此时,黑裙女人脚下的翡翠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身形落下。 赵毅开始后退。 随即,他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坑,阿元的身形出现,挡在了黑裙女人和赵毅之间。 很快,润生、谭文彬四人,又跟着跳了一个坑,来到了赵毅这一层。 赵毅看着谭文彬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谭文彬用脚踩了踩地面,对站在前方的虞藏生很客气地开口道: “老师,劳烦您再帮我们开一层。” 自家小远哥,可还在 虽然知道这里危险,处处透着一种不可抗的诡异,但他们还是想要和小远哥待在一起。 虞藏生听到了,但什么也没做。 赵毅开口道:“他现在留在最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 再开个洞,让自己等人下去或者把小远哥接上来,不管怎样,己方都能多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们这里要是打输了,小远哥一个人留在 虞藏生不开这一层的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并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的立场,并不一致。 赵毅对谭文彬使了个眼色,显然,赵毅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谭文彬马上故作恍然道:“对,没错,确实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站在落下来时,少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落在谭文彬这里,指的就是赵毅。 谭文彬会意:“润生、阴萌、林书友,做好准备,听赵少爷指挥。” 润生举起黄河铲,站在了赵毅身前,其余人按照以前保护小远哥的阵形,将赵毅护在了中间。 赵毅开口喊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入场!” 听命令入场,那就是不入场,坐山观虎斗。 李追远见谭文彬他们按照自己意思做了,也就放下心来。 少年是相信赵少爷水平的,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他的团队有个特点,那就是没有指挥中枢,实力就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随即,李追远又看向上方的虞藏生。 他是故意不把自己放出来,故意把自己继续关在这里头。 对此,李追远并不感到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点,这些利益点又决定着每个人的立场。 这时,李追远感知到上方赵毅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少年转过视线,对了上去。 赵毅嘴巴故意高频张开闭合,同时左手朝下,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李追远知道,赵毅在无声地骂人,在发泄着他的不满。 赵毅也看出来了,黑裙女杀了虞妙妙后又下到自己这一层来杀自己,是一种反常破格行为。 但这种破格行为绝不是临时起意。 而他赵毅是和少年一起没喊人下的楼,这肯定瞒不住顶楼那位。 可在安排楼层时,虞妙妙负一层,自己负二层,少年负三层。 赵毅觉得,如果虞妙妙被安排在负三层,那么少年就会被那排在负一层,反正他注定会被安排在负二层,负责把二人隔开,充当那个凑数的添头! 真按照常理,虞妙妙喊了人,该死;少年还撬了一本书下来,这是大不敬啊,不该把少年排负二层么? 再者,黑裙女现在被挡着了,正确做法不该再继续下一层,尝试杀一杀没人保护的那个么,她为什么就没后续动作了,只停留自己这一层非要杀自己不可? 所以,这楼层安排,绝不是随机的,肯定受人操控,而且那人还不想少年死。 姓李的,你还说你在这里没亲戚,你家亲戚都住上顶楼了! 也就是二人脑子都很好,才能通过这点动作互相明晰意思。 但少年知道,自己这里的可不是亲戚,而是祖上的仇人。 至于说为什么这般安排自己,也很好理解。 在仇人家后代面前,飞升成仙,应该是一种极其畅快的事。 人家是把自己当快感来源了。 你们拿的是江水推过来的“请柬”,自己这里,可是对方实打实“亲自来送”的请柬。 黑裙女手中的铃铛,继续发出声音。 然而,黑裙女本人,却在与虞藏生对立之后,不再有动作了。 谭文彬和赵毅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把虞藏生紧紧保护在身前。 李追远可以自由移动,他就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再抬头向上看,可以看见虞藏生的正面。 他的双眼,正泛着灰白二色的光泽,这就是黑裙女没有动的原因。 李追远马上看向黑裙女:虞妙妙,还没死? “叮叮当!!!” 铃铛声响得更剧烈了。 黑裙女身体开始颤抖,强行舞起了剑花。 和先前杀虞妙妙时的招式一样,她身形立刻自原地消失,但虞藏生没有躲,他抬起手。 “噗!” 黑裙女的剑,刺穿了虞藏生的右手,但很快,虞藏生手掌一握,抓住了剑锋。 他的右手发出刺耳的颤音,血肉早已飞散,白骨快速化作粉末。 也就只有阿元的这具体魄,才能禁得起这般折腾,哪怕换做虞藏生生前,都不敢以这种方式来接这一剑。 双方的距离,在此刻被暂时固定。 虞藏生眼眸里的灰白光泽瞬间放大。 黑裙女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李追远听不见声音,但在赵毅和谭文彬他们耳朵里,却好似又听到了虞妙妙的那种音色。 虞藏生双眸里流出鲜血,黑裙女的双眸里也在流出脓液。 终于,女人的头,低了下来。 焦急的铃铛声,也在此刻停止。 塔楼顶部,无脸人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你了,在这里藏了这么久。” 下方,黑裙女慢慢抬起头。 原本一直闭合的眼眸,也缓缓睁开。 虽是成年女性,可这眸光里,却呈现出一种少女感。 先前,虞妙妙被杀,吸收了精气与命格。 但虞妙妙一体双魂,只是被吸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仍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因为黑裙女本人,并没有太多自我意识,她只是按照规则办事,杀一个人,吸收一个人,然后回高塔。 虞藏生用带血的眸子盯着黑裙女,他希望,被吸收的那个是猫妖的,留下的,是属于虞家人的。 “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裙女张嘴,发出娇弱惶恐的声音。 虞藏生将手指抵在自己喉咙处,开口道: “你是人还是猫?” 黑裙女有些茫然,似是自我审视了一番,讶然道: “那只猫,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压着我,让我沉睡。” 虞藏生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很好。” 心里则道: 演得如此浮夸,真是个蠢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猫? 听到这对话,赵毅可以笃定,她就是猫! 已经没办法去评价她的演技了,因为她但凡有点演技,都不至于演成这样。 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这用力过猛的习惯,几乎和过去的虞妙妙,如出一辙。 先前,“老师”使用的手段,再搭配他对黑裙女的问话,让赵毅大胆猜测,“老师”应该和虞家有着极 “好的,我等你电话!”瑞秋挂断电话横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内特罗宾逊的。 “杀,杀,杀!”东方明的步足也厮杀了过来,他可是亲眼看到那边的梅乾大王手下的骑兵们,在这些个童子军的面前栽了跟头的。 现在的我,早就在一直的训练中,达到了二十倍重力。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进行进一步的突破,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是地阶高级的水准了吧。如果再加上天地元气的帮助,越级战斗什么的,简直是太轻松了。 窗外一树浓荫影影绰绰进入房里来,园子里房子外面也有桂树,虽然不如王府房外的那一株大,却是因为园子里地方大,好几株生得近,看起来也是可看之极。 有人看到苏沫带着个孩子,就主动上前攀谈,还提醒她看好孩子,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篮球高高的吊向后面之后,迈克尔毕比想要去抢夺,但是科特托马斯终究还是比他高了三十多公分,所以科特托马斯毫不费劲的就接到了篮球,这也正是斯蒂夫纳什的优秀之处――他永远可以为队友制造出有利的单打环境。 理由二:道格瑞秋是大卫斯特恩的干儿子,所以道格瑞秋应该加冕。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像是汪洋大海,瞬间将它包裹。 而作为普通区的8强海棠原本的实力就要比上沪六中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了,海棠作为普通区的第七可不是光靠两个七年级的兄弟支撑起来的。 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持着滴血长剑,长发舞动,邪魅的看着杨寒,目光充满了怜悯与不屑,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压满了一方日月。 方才他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失神片刻,身体的处境就如此糟糕。 吕布正要打败黄忠,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即催动赤兔马跟上去。黄忠伏在马背上,只是一手拖着大刀,一副疲累到连大刀都举不起来的样子。 见江柳青默认了自己的选择,独孤舒琴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情不自禁的将他一把抱住。在独孤舒琴的眼中,对方就如同自己哥哥一般的存在。 “别,轻点,疼!你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萧宁红着脸,双臂死死的勒在我的脖子上,我看着的躺在床上的萧宁就吻了上去,双手还在她的双峰上揉搓着。 李元忠听完之后,甚是高兴,便一切照办,第二天便亲帅大军在山下按照预先的约定进行叫阵,让白龙鼠王派兵来战。 神龙煞君的绝命猎杀计划失败后,带领达扎路一路撤回了拉布城。面对官军的持续进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好死守拉布城进行备战。 张议潮见到狼兽妖全部中毒,丧失了战斗力。便亲帅大军直接杀到城下,对这些狼兽妖展开了进攻,最终狼兽妖又一次遭遇惨败,伤亡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雪狼兽王和白狼兽王侥幸逃回了胜州城。 第两百章 望着露露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老人如同感叹般的低声说道,随即他强打起精神吩咐佣人。 “在你们动用黑社会,对我们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我的谈判大门也已经关闭了。”韩东这厮的记仇样,让金刚也很蛋疼。 “果然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习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新一喃喃自语,随手摘下眼镜,放进了口袋里。 看来本少爷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清微居虽然劳师动众,也只是调用了本门的兵马,没有惊动别派的英雄豪杰。这样也好,本少爷跑路的时候也方便许多。 一辆车行驶在通往隔壁县的公路上,早已甩下后面那尾随的几两追踪的车。 隔着胸罩有些不方便,于是李权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把胸罩推到上面。 尤其是秦师兄在场,宫云袖强令自己一定不能输。要不然,不仅没法扫落对面贱人的气焰,我反倒自取其辱了。 奇山的命术品级达到了六品初期,战力堪比神通秘藏第二个大境界,天罡境的一到三重的地步了。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是我反驳一番,把蝈蝈这话的技巧揭破,让胡子因此对蝈蝈有个抗体。 空间发生了扭曲,苍茫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的身影,就如同两个流星般向天边飞去。 “是……”赫连韬的声音顿时黯哑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殊慈,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你们的一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经历过多少的困苦?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是武道的极致。你们肯定会这样回答。可是,你们真的那么用心的在追求武道的极致吗?你们好像没有。 白色条幅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也是从天台,一路蜿蜒而下,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因太高,最上面的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听了澜念的话,君琰宸索性翻个身背对着澜念,屈指一弹,酒樽便稳稳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疼,大哥,疼。”郝帅呲牙咧嘴地叫道,身体也往下缩,黄飞的手劲太大了,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所有人,注意脚下!”白狂话音落下的瞬间,五人同时跃起,当他们跃起的时候,脚下那平滑的大地猛然冒出了一道道冰刃,一瞬间,万米之内的大地变成了如同刀山一样的存在。 冷雨4号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危机!冷雨4号甚至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危机在什么地方? 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安言和一个年轻男子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这个男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而他也没有意见,相比去战场这样更适合他一些。但流岚不同,他从看到莫翎琅开始,就有种看到了长大的流岚的错觉。 祁云周身像是完全坠入了火焰之中,身上时不时窜起一缕缕火苗,火光喷吐,演化万千气象。单单是这幅模样,已经是令人骇然,可以想见天劫之威……正承受着这天劫的祁云,岂能好受了? 柳夏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让叶秋进行洗澡,她感觉自己有好多悄悄话想和叶秋说,毕竟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过心里话了。 “你有办法控制她体内的异能力吗?”紫风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问的太笨了,陈俊那天晚上可是把自己体内的异能控制住了的。 易天所说到也和事实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将命令青龙攻击一事,改为了青龙主动攻击。这么一改,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不论在哪个角度看来,幽冥之死就变成了咎由自取,和他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陈俊会不会就是在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呢? 周吉平当然知道弗朗索瓦为什么叹息,虽然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平和,但随着弗朗索瓦的那声叹,周吉平也在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剑气划出去很远,才击中了锁妖塔的墙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灵气顿时在空中四溢,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流星雨一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今天晚上对抗的,是两个空间类异能者?”丁致远看着陈俊问道。 整个公爵领拥有三万多人,其中自由民仅仅只有五千人,剩下的大部分是农奴,都铎王室的农奴。 “不是飞,只是一种借着气流飞行的本领,就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这是我魔门的一种不传之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凌若烟两只手托着不色身体,说道。 带着十二分的惶恐,刚刚还心中抱有怀疑的崔澹等人,收敛了神色,低头道。 这栋别墅的一层大厅宽敞无比,中间位置放着一张足有十几米长的椭圆型会议长桌,似乎此地是此间主人经常聚众商讨要事的地方。 第两百零一章 虞藏生死了。 虞妙妙一边继续掏取着尸体内破碎的心脏往嘴里送,一边哭。 她哭的对象肯定不是虞藏生,她哭的是阿元。 虞藏生死的瞬间,阿元也死了。 但阿元仿佛还活着,少女唇齿间,能感受到来自阿元心脏的跳动,以及那鲜嫩多汁。 眼泪,自虞妙妙眼眶里流出,在她脸上挂起长长的两条。 唐燕和林坚相处已久,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就白了对方一眼。 又打了一阵子野狗之后,终于爆出了一件装备,走上演看到装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姬青抬头看看天花板,那里被姜澜设置成了智能模式,外面的所有建筑都被消去,初升的朝阳正在将毫无遮掩的阳光洒在轨道中转间里面。 林枫解开安全第下了车,欧阳林瑞直接从副驾驶坐到了驾驶座上,在林枫关上车门的一瞬间直接把车开了出去。 这倒也不算是意外,当然,姬青自己觉得这段剧情的发展还挺套路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观众们都十分惊讶。 “你修炼的是星辰本源的力量吧?”城主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唐傲道。 不仅如此,因为和表姐这样的对眼呢,我的心情还越发的开朗明了起来。 见到为首的两人,天邪宫众人的脸色顿时一变,旋即无比骇然的开口。 原庄主掌心猛然转上,扣住他脉门,硬生生停在半空。李亦杰腕上如同套了个铁箍,动弹不得。原庄主猛将剑尖朝旁一弹,提掌击向他腹部。李亦杰只感五脏六腑都要翻了过来,如同断线的风筝,猛然坠下。 楚韵正在梦中跟父母撒欢,画面突然一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冬天,父亲带着她去老宅附近的人工湖里溜冰。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裂出一条一米宽的缝隙,她直直跌了进去。 “我要你挑!老李陪我买衣服,还是你陪我!”江亦宁沉声的朝着我别了一眼。 “不饿也要吃,下车!”阮安郕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车门。 听闻这话,雒妃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那凭甚成亲后还嫌她? 姬乎欲言又止,一双狭长的眼眸神采奕奕的朝姬若离望去,迫得众人纷纷朝姬若离投去目光。 李家的大人在朝廷里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的李家的大人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这时候这些大臣们已经沉不住气了,这些大臣们联合起来就准备去向皇上请罪了。 是害怕再次被伤害也好,说她不自信也罢,她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件。 该说的,该讲的,昨天他全都说过了,也讲过了,能不能从这种枯燥不耐烦的状态下慢慢脱离出来,那要靠骚猪自己愿不愿意了,或者,他能不能想通最关键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雒妃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随后,敬丹打来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刚好也好久没跟她逛街了,也想跟她约约约了。 风纪惋惜地摇着头,纪林熙正好对上风纪的脸,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风纪就朝楼上走去,纪林熙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座位。若是凌秒转过头去看,他会发现纪林熙跟着风纪上了楼。 车子停住,乔能与聂婉箩拎着祭品牵手缓步在阵阵微细的秋雨里,入园的道路种着两排整齐的枫树,泛红泛黄的枫叶在细雨中被洗尽尘土,越发显眼的颜色昭示秋的来临。 第两百零二章 踏入门槛的那一刻起,高塔施加的压力就出现了。 不同于上次手持请柬按照传统流程走时的那种“催促”,这次,是一种针对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煎熬。 李追远感到了痛苦,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得爬楼,这种排斥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痛苦感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 反正都是要适应的,不如缩短一下这适应过程。 就算华夏作为当时大国,对其恐怕也是极为看重,一名神境巅峰的强者,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足以决定一场大战的走向,岂是华夏区区一个家族可以比拟的? 萧晨越发的不解,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幽云玲柔软温暖的红唇盖住,对他挑衅着。 蛇无恨冷喝一声,嗖的一声,身影化作一道绿芒,在秦浩周身游走。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会吃闭门羹,“李含雪”压根儿不想见他们。 可偏偏,当这声音出现时,却压制了天道意志的声音,让地面所有人全都精神恍惚起来,就连王麟和那三个超脱者也是如此。 “你们吃饭没,我和如月与雪琪约好了,等她表演结束了一起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典礼结束后,出了大礼堂,许攸然对着张凡几人问道。 一辆挂着省厅白色牌照的三菱帕杰罗,呼啸着驶进了机场的机动车禁行区,当然特权机动车除外,比如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座驾。 不过,这眼看都九点了,秦浩的人影子都没有,这些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 不止是那金色的火焰,李毅身上的气息也带给了初代大天魔皇极为磅礴的压抑,让他几乎有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寒意,已是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冰封,顿时就在石三生的前方,筑起了一条宽约百丈的冰墙。 锻龙池只有第一次泡的效果最好,尤其是龙形的时候,吸收效果最好。 随着人族一位巨能的损落,七位一体的人族高层,出现缺失,人族本源,开始凋零。 说完,宋铭将目光落在了大比广场之上的大尺寸屏幕之上,那里,正显示着何家年青一代在大比空间之内披荆斩棘,英勇奋进的一幕幕。 另一边,石良平因为遭受重创,终于忍受不住,咳嗽了两声,将一滩淤血给咳了出来。 程家虽然是嫡长子,可是程旸一样有着接班的资格,一旦干掉了这家伙,说不定程旸就有机会上位了。 我将信封揣入怀中,那孙悟空三个,手上一翻收起兵器,接着他们身形一闪,传来几声苍蝇的叫声,心说他妈的……这是七十二变? 两人各有擅长,看上去似乎僵持不下,但实际上在有心人眼里,胜负已分。 童淑雅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让他多休息了十分钟,还让他躺在地上给他做了个按摩。 “抓到活的了?”胖子相信懒猫的手段,既然他去了,肯定有所收获。 任何人对于未知而有危机的东西都会有恐惧感,这一点就是至尊都不例外。 赵灵儿拿起叶青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一道金光闪现,叶青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灵字在手中出现,后慢慢褪去。 火老一人独自突袭兽王,已然有两大兽王被其重创,火老自知难以将其击杀,目的就是重创,突袭得手迅速撤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赤色火焰包裹下的火老在这浓郁的白雾大阵之中成为了真正的无敌存在。 第两百零三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那经理又一次被拽起来,脸有点涨红,叶振看他差点窒息了,就放他下来,他一下倒在地上,服务员来把他扶起来,叶振就直接追了出去了。 浩二,走到一面墙跟前,“哗!”的一声把落地窗帘儿打开,顿时从一个大的玻璃窗户上,刚好能看见丁振他们的监牢。 这一次的凌空飞跃,我早有准备,看得也仔细了一些。孙恒的车技真的很不错,可以和那些专业的赛车手们相提并论。他开着车越过宝马车造成的障碍,一点儿都没有碰到宝马车,落地也十分的平稳。 而且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是默默无名了,而是恶名远扬了……。 排除郑彬的话,叶振的妈妈应该是没有和别人有冲突了,这样就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叶振牵连到了?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往这个方向想去,还真是,或许是黄鼠狼在学校打不到叶振,出来就报复给叶振的妈妈,不是不可能。 我想起还真有这么几次,不过那时候我都以为陈静是开玩笑的,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被她说起来,我立即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当天晚上,枳侯巴延嗣、瞫伯都喝了点酒,白天又太累,早早就睡下了。梦龙、梦语兄妹,跑了一天,也上榻做梦了。 “该死的,又是谁在坏我好事!”九面玉狐昂头朝天,愤恨咆哮。而后,阴狠的瞪着谢宫宝,两眼散射红光,龇着两排利牙,那架势恨不能把人活吞了。 崔立山三兄弟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浓郁的杀机。 南阳郡,一场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在距离南阳数百里开外的潼关,一场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的危机已经正在降临。 探子又报,贼军侦缉四处拦截,他们没法靠近侦查,黄得功大骂:“都特么的到眼前了还探个卵子”又命炮兵架好跑,一旦贼军动手立刻轰,轰完就撤走,省的落入贼手。 在听到前半句时,贾晴君还觉得有些尴尬,可等到潘董后半句说出来,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 很兴奋,苏以乐就差跳起来,但就像她说的一样,喝了酒的她是没办法走路的,强行站起来的结果只能是差点摔倒。 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张献忠还是很震惊的,毕竟在这之前他和一众幕僚及干儿子已将局势研判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即便那太监在勇猛,但朝廷现在根本没实力没能力来收复四川。 就在方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艾娜进入了宴会大厅,两个护卫就站在门口守卫着。 先烧后攻,麾下四营各领五百敢死队冲进清军大营杀敌,可劲的祸害。 百姓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刚才还有人埋怨卢思芒过于仁慈,现在看到要对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欢喜的模样,连车中的风无痕也是面露微笑,显然对于卢思芒的处置很是满意。 第两百零四章 “想要杀了他,那你就忍着,哪怕吃尽苦头也要忍着,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前提是你活下来。”沈屠冷冷的说道。 能够被冠之以“尊”相称,足以说明他的境界有多么高深,这是无限接近圣境的强者,俯瞰一域,论绝对战力,恐怕是大朔皇主都略有不及,绝对是令人无比忌惮的存在。 “琉星!”夏娜则鼓起了红莲色的凶猛火焰,一人长的大太刀闪烁着褶褶的银色光辉,身后爆发出炽红色的双翼,举刀正劈向了风球。 话说轩辕黄帝整整活了一百二十岁,他一生共有二十五个儿子。因为黄帝在世的时间很长,所以,他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已经年老了,他便决定在孙辈中挑选继承人。 就在他们以为妖魔直接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围困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它们竟然全都在距离数百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齐唰唰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再前进一步。 开始的时候,花全从京都大学毕业,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创立了高科公司。前几年经济萧条,能源危机,花全,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的确是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身价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前方的湖畔密林中闪现数点红光,停下脚步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像是诵经一般的吟唱声。 年业身形闪烁,一下子没入黑暗之中,紧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莲绽放,迅速变大,化为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护在身后,这是四品阵法大师才能够布置的防御大阵,坚不可摧,被他视作珍宝,现在却不得不拿来保命。 “是不是葱我不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修士一只手足以。”姜遇毫不示弱,出言相对,既然对方不给他留情面,他也不会忍气吞声。 “这个是一定的了,对了,首长打电话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些钢铁厂与东门的强盛集团始终怎么回事?”王供奉兴奋过后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陈远这一招恰巧是钻了一个空子,如果是团队赛的话,陈远更换装备之后,在换装备的cd期,他是没有办法再换回之前的装备的,只能穿着一身防御装当肉盾。 西方大陆的强者们,以修光明和黑暗两大法系为主,其中又顿悟天地,引出了不少的法印,以结印的实力最为出名,有的甚至能够凭空结印,形成光和暗的强大力量。 其实以前就有不少势力想要打练兵山庄的主意,甚至连绝世强者都来了,可是却被神兵岛的强者击退,甚至打成重伤。 移开身体,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夹杂着他的怒意,从百里畅旁边经过,然后狠狠的朝着魔气攻击过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一进来就发现,这里比旧教学楼要更赃更乱。 “放心好了,我岂能亏待了自己!”李梦萌做了一个能吃的动作道。 “他们把各国领导人绑架了?然后需要我们去营救?”郭佳猜测道。 到了新盛,何昕暖被安排去当模特化妆师。到了化妆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看不太出来红肿的双唇,想道,幸好我出来时给双唇画了一下妆来遮盖伤痕,否则被人看到就完了。 而阴气被形容成一只水浸的猪,猪贪淫好色,油嘴滑舌,所以锻炼之人要持戒,所以取名八戒,必须让它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猪的目标是悟能。 白狐绝对是个爱找事的,数完蛇的数量之后,稍作处理,他就把死去的毒蛇用绳子串起来,分开挂在每个队员的马匹上,等晒成干后,这玩意就能够拿去卖钱。 如果梦神机十年之后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是自从上古圣皇之后,大千世界第一个成为阳神的人。 祝亦安拿着他的酒,慢悠悠的走到他的睡塌边坐下,像个老人一样动作缓慢,倒了一杯酒饮下。 苏易烟坐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顿时觉得比那个硬邦邦的轮椅坐着要舒服苏多。 不过因为尤贝尔没有像原作里那样动不动把人送进医院,而且多数时候在十代面前也非常听话,他们主仆关系还挺不错。 老者立于原地无动于衷,直到黑影距离其不足一寸距离,老者伸手一把抓向黑影。 再重进入到对方电脑,一次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样很冒险,毕竟进入过一次,对方可能已经拥有了防范。 李叔说过,军中老兵,厉害之处不是怎么勇猛杀敌,而是怎么在混乱之中躲过敌手,保全性命,毕竟能称之为"老"兵,那就一定是活了许久。 邪无道发证也是没有事情可做,不禁就跳到了白色巨狼的后背之上,带着花仙,接着白色巨狼载着两人,就往东面急速的奔跑而去。 “80米!”短短的二十秒以后,指挥室内大副严肃的看着潜深度数念道。 来这边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除了去搞驾照,以及去裴珠泫宿舍之外,他几乎没有在首尔转悠过。 “当”“当”碰撞之声登时传来,在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赵怀安的番天印已经迎上的断刀同仙剑。 第两百零五章 读书人的目光扫过徐真容与甄少安,随后又略过他们,看向那更远处。 那个家伙,到现在还在隐藏。 然而,哪怕借助读书人这具身体的感知增幅,李追远依旧没能在外头探查到那位的踪迹。 塔外,读书人低下头;塔内,李追远看着脚下的地砖。 若是不在外面,那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这高塔往 给我滚远一点,争气点行不!陈宇躲开谢雄的yin手,板着脸斥p,你知p我很不想见到你吗?因为你找我肯定没好事。有什么事直说,免得我心里难受。 而且,萧怒还发现,在灵魂树下铸造魔器,简直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魂力不足或是有魂力无法做到的部分,不禁心想,以后要是再铸造什么高端一些的魔器,干脆就直接到神宫里来,轻松又省事。 张天庆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将胳膊抬起,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对着熊帅。 “咦!我的脚——哈哈,我的脚不疼了。”没多久,男孩吃惊地发现自己脚踝传来的痛楚居然慢慢减缓,最后消失了。虽然伤处依然红肿一片,但颜色显然浅了不少,血液也没有再往外渗出。 闻言,慕容雪沉默了,她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家族里却大多数是官员,在这样的环境下岂能不知官场的深。 可有些事情就算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屠了溪环庄也少了许多麻烦,杀鸡儆猴。至少这么一来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平静了下来。 如果黑蛖和萧羽两人走在大街上,那萧羽定然会被认为是黑蛖的护卫,那身略显破损的劲装在加上身后的那柄血色巨剑这种搭配也只有给人当护卫的份了。 进入九级力量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比起以前阿伦在七级时用的精神风暴威力更强,范围更广。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两人走了上百步,一面不知道多厚的石墙挡在了面前,这是周道进入这个迷宫以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本宫来看看当初不可一世的人现在是多么的落魄。”冷纤凝勾唇嘲讽道,眼神淡淡的瞟过一眼凌乱的房间,破旧的被褥,和桌上带这些黑色的粥。 苏好勾唇一笑,笑的很是自信的样子,然后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垂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周轩摊倒在地上,看着紧闭的公司大门愣愣的出神。好半响,才吐出一口血水,反应过来似的掏出手机。 而她遭遇大变,除了要靠姜瑜送自己离开天澜皇宫,所以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外,还未曾和过去的朋友有过任何联系。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愿。”而回应她的,不出所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你喜欢裴彧么?”凌墨盯着凌宝鹿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 宁远澜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召唤,歪在沙发里睡着。 “再玩一会儿吧。”李漠然看了看年初夏,又看了看叶晓媚,点点头,邀请着他们。 这还是印天朝第一次这么唤她,自认识来,他一直都是唤她“舒陌”,舒陌也习惯他那么叫自己。 第两百零六章 姜妧右眼皮克制不住跳了跳,下意识朝着乔笙看去,果不其然,自家老哥这会儿已经黑了一张脸,暗暗咬牙讽刺道。 “杀!”西门追雪的眼中杀意弥漫,脚尖一点,便举剑杀向了斑斓大虎。 果然如此,林烨感觉想要兑换那些,牛逼的装备和功法,并不算很困难了。 能从梼杌那狰狞的脸上看出措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却的的确确发生在了梼杌的脸上,可见这吼声对于它来说多么的影响。 说到底,他们也不是真恨时凌一,他们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财产受的损失,家人受伤多少还是让他们有些迁怒。 一听慕容九难受,野人首领赶紧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一只大掌去揉她的肚。 司长歌的唇,微微的颤了下,可却依旧没有说话,而时凌一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一团蔚蓝色的火焰在林烨手中显出,火焰上还凝聚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记忆,果真是和你在一块的。”邵衍忽然说。 鼠哥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一个劲的哄着他老婆,只不过鼠哥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潇潇还坐在远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那样淡定的喝着茶水,鼠哥的老婆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气的一直对鼠哥大发脾气。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南宫炎虽然躺在宁卿卿面前,但是他也不敢完完全全的阻拦宁卿卿,因为他不想再强迫限制宁卿卿,他知道宁卿卿最讨厌受到这种禁锢。 第二天,宁卿卿照常上班,最近公司的项目比较多,她的应酬也越来越多。名气一旦大起来,找宁卿卿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她深知云墨寒对于自己的感情,也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如若他那头断联,必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明明柳涟安是苏乐亲自赶走的,现在想想,为什么苏乐觉得他才是这次事情中最受委屈的一个。 惨叫已经没有了,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类似窒息般的嗬嗬声,看上去形容非常可怖,但对于张安衾而言,没有了之前那种揪心的叫声,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一瞬之间,那个以夏长老手掌为中心的阵法圈,白光闪动,不过是眨眼之间,十几条黑色锁链就从他的手掌正中心,朝着四周弹射出去,最终固定到了阵法圈的外围,一固定住,立即就如同是在拉什么东西一般,完全绷直了。 不过,张莹莹的睡姿挺性感的,雪白的大长腿,高高挺立的胸脯,简直太迷人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avian听到宁卿卿的声音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担心宁卿卿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 阳光撒进窗户,凌御行不舒服的皱眉,微微睁眼,才发现昨晚根本没有拉窗帘,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床上,有些刺眼。 甚至于,很有可能,那些悬崖峭壁上的灵兽与天材地宝,也是那制作者,从四处挖来,捉来,全部移植,放养到了现在的地方。 “好吧!看在你也算救过我,又帮我治伤的份上。我就假装的人求你一回!”陈锋说道。 叶拙可不会想那些,重新感受到了经脉鼓涨充盈,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吉尔打开了地图,不断地朝来时的方向划着,回去的话最少要半天的时间,看来必须让营地那里的人们放弃一餐的念头了,如果能在傍晚之前带回去足够的食物就好了。 但骆天毕竟修行时间有限,根本无法融会贯通,只得暂时压制,一点一点熟悉。 突然,山间想起一种极为粗犷的声音,又像是惨叫一样荡漾开来,久久不绝。 只是几刀,傲龙就在下水道顶开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大洞。明亮的灯光透过洞口,洒了下来,形成一道光柱。 “你想什么美事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来灵草,我给你王虫之卵。”瞥了一眼,不仅没有把虫卵递过去,反倒一翻手重新放回储物袋中。 “好。”应了一声后,叶拙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缓缓抬起,催动真元开始了刻画。 没有太长时间,不过三两息之后,跟班秋儿便收起锁灵图,回头朝乌婆婆几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想让护龙一族表示表示,这么多年来,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佣兵看着这两件废品,心疼的同时,眼中则是有着一丝难以置信之意浮现出来。 第两百零七章 在塔内完成对读书人的操控后,李追远就将那本无字书又放回到了他身上。 先前老道士有拂尘,黑裙女有宝剑,且都发挥出了不俗的作用。 自己这里,总不能让这读书人赤手空拳地去干架。 同时,少年也存着心思,想看看读书人对这本书“生死苦读”下的效果。 嗯,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书材质是真好,也 蓝莫也本来对蓝莫罕不跟他说明情况还有些怨气的,可看到蓝莫罕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并没有存心整自己的心思,便收敛了心神,将整个过程和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帝师思索了一番,失望地说道:“古卷语焉不详,可惜并未记载出去之法。”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看来石室大战,帝师受伤不轻,被天火伤了根基,若不是有罗睺星石挡住一部分天火,帝师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 以前她在班上也算是一个比较能带动气氛的人了,偏偏就在这碰了钉子。 哄而有力的声音过后,侍卫收起手里的动作,更是取来一旁放着的弓和箭,见龙隐邪手里拿着箭和弓,身子也靠了过去,一脸的羡慕。 褚尽想到她那奔放的睡姿,忍不住嘴角直抽,今晚他怕是又得熬个通宵了。 他挺想亲上去的,但是,万一这丫头明天早上醒过来啥都还记得,那他还能讨得了好? 而慕景扬收到来自西木木子的好友添加信息也是直接点了同意,反正都是宝贝的好友。 陶京京哼哼,这么说来,这个冷慧其实比林韵难搞的,她不但掺杂了感情,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娘的亲儿子?”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子,但是看着儿子用这种仇恨的眸子看自己,她心里不舒服。 “你才不好,你就是一个整天气死人的混蛋。”墨菲气鼓鼓地扭过了头。 关胜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晁盖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关胜能够理解此时此刻晁盖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姜玉姝绞尽脑汁,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慎被对方绕糊涂了、冲动答应条件。 常的坐姿而容易暴露一些事情,再加上姿势不协调的关系,一般不会双腿并拢的平坐。 这种话若是一个大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些介意,但从一个看着很顺眼的有才艺少年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正在这时,萧子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南羽熙打来的,她这几天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今天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这个丫头,也是为了一个男人跑去国外的,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一众人手持护身符,自然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轻而易举便是透过那虚晃的虚空,进入其中。 生辰纲在自己的辖区内被劫走,虽然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也是自己的罪过,到时候免官是轻的,弄不好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曈曈,加油,你是男子汉,怕什么!”爸爸的声音从下面传了过来。 “那是工作需要好吧?再说了,身材不给别人看那不是白练了吗?”陈韫狡黠一笑。 灰皮色的口袋当中装着自己刚刚拍出来的照片,足足只有上百张之多。 第两百零八章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高塔之顶,无脸人扫了一眼站在大钟前一动不动的虞妙妙。 他禁锢于这座高塔悠悠岁月,除了塔底他未曾发现外,塔上这总计十二层楼,每一处细节他都十分熟悉,一楼的壁画更是深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壁画群中那幅飞升图的真谛。 画中,天命人与塔内人,身影叠在一起,敲响大钟, “你先坐着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印容玉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锦流年眸子内的警觉才稍稍收敛了几分,正想着起身伸手关上舷窗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眯,目光定在了窗棂的某处。 楚昊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你们三个也开始干活吧,咱们都各忙各的吧。雅茹,我先上楼去了,你一会先睡吧,就别叫我了。”说完就直接走到了楼上。 她顾萌最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红到发黑了?什么剧情都能在她身上演,而且全都尽是八点档连续剧。 “你就不怕我将你拥有琉璃罩这件事情说出去?”璃雾昕在距离隐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和当年顾萌说的关御宸的情况截然不同。关御宸是先开口叫的爸爸,完全不需要有人教,而关念心则是相反。 凌景没有再说下去,但璃雾昕却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下去的话,对着凌景,笑得阳光明媚。 “啪!”一声,微型摄像头发出了一声破裂的声响,连同两个窃听器一起报销。 李泽律还想再多问一句时,回答李泽律的则是电话的忙音,关宸极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余宇发现她似乎看见李馨宁很别扭,尤其是在李馨宁提到她是焱国公主的时候。她也能看出来,李馨宁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并非较真,但好像她还是警惕的样子。 整个西方地界,数百异族,无数的强者因为夸父的到来,而陷入到了生死抉择之中。 也正是如此,此刻毒素驱除后,才能连破两重大关,修为一日千里。 一些炼术师拱了拱手,将功法接了过去,同样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现实不是游戏,生命药水虽然有治愈效果,但是却不会瞬间治愈,对于受伤过重的人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时间来让药水发挥效果。 由于被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宁秋走出楼房后,有些开始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凛粗略算了一遍,然后还是决定先上游戏把数目算清楚。毕竟,这时候就要个准数,不然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预算了。 “希望吧。”白逸凡点头,不过,他似乎心里没底。毕竟,林川的存在实在有些逆天了。能不能抓住林川是一个未知数。白逸凡对此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海伦特别想跟林川单独待在一起,可是她知道马玲的重要性,只能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几十万可不够。”凛一笑。这话不是装逼,因为加上上次还给李寿的30万,现在工作室的总体投入已经接近百万了。 沈金品极不情愿地将水晶递给浩岚,因为有些不舍,所以伸手的时候有些颤,突然水晶从沈金品的手指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反正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好一会,才定下了一个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陶盛被朝廷任命为泰州知府,其携沈兰兄妹走马上任。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庆之时,仆人来报,言府外有一姓洪名宪之人前来贺喜,陶盛闻之,喜出望外,迎之入府。 抱歉,请假调作息 苏砚君的人生际遇,陈景初最近已有耳闻。就算没有那些耳闻,他亲自接待她变卖藏墨,比别人更知道她的处境堪忧。可是她的天真,和他见过的旧时显贵们一样,以为离开了权力,他们还有能力回归安逸的生活。路鹏把这些天受的委屈,苦楚像是洪水一样,全部朝着路飞喷了出来,路飞看着远去的易千娇,也开始在反思,这易千娇变成这德行,是不是也跟这个蝴蝶效应有关呢,毕竟这天道之人的腹黑属性,自己可是太清楚了。“不聊了,还有事呢,不能离开得太久了!”刘碧挽了挽她的青丝,很妩媚很柔情的样子。多尔衮明显的比博吉尔厉害,他越战越勇,连气都不喘个,而博吉尔战了一百多个回合之后明显的气力不足,但是年轻人好胜心强,还是不已不饶的。呀!杜墨然眼睛是睁开的,眼神含着笑意。显然,他注视这一幕已经很久了。阮香芹笑出来的同时眼泪也落下来,有多久,这双眼睛不会笑,现在,总算好了。林一凡不明白老人为何不飞进天空之门,难道飞不过去么?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飞去?他有足够的资格骄傲,但他却没有把这份骄傲展现给网上坐待吹捧他的那些疯狂球迷知道。“为了爱情,暂时牺牲一下变胖又何妨,对吗?”雷鸣开口就讽刺道。首先,易水寒的演技是绝对毋庸置疑的,就算整个娱乐圈,都找不出几个演技比他出众的。他们认为,罗勇叫他们出手,是因为放不下面子,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宝贝。吴成几天都没有回来,吴启华的尸体等不了那么多天,只能提前安葬了。而雪易寒满心欢心的去到梵门时,却发现混沌宝宝已经在夜悬那儿睡着了。换上这些行头,三分钟时间,廖威肯定是没有办法把我剥光,直达天堂的。这个露珠,不管是谁的人,都再也留不得了!等他带了人回来,立时就要将她处置了。将她抱回大床上,此时的床上已经让男人换了崭新的床单,她自觉地滚到了床的另一边,背着身子对着他,脸是朝着地上睡得一塌糊涂的莫斯。“就是先前在封灵派救走赵仁凡的那两个?五阶真元?”陇真意面色难看。明月心中口中同时生出了酸涩的感觉来,他怎么可能不介意?他若是真的不介意,语气不会这样生硬,不会不许她看他此时的表情,也不会这样刻意的说他不会介意。她不会告诉舒凝这是穆厉延给的,不仅是因为穆厉延的交代,也是为了曲韦恩,在舒凝孩子的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她还是选择保持性相信,不作为,若是真是他的话,那就另做打算了。要不是还有几大神殿是被划为了疫区,他怕混沌宝宝要跑遍整个三界众神殿了。“保安,以前是不会干,现在是特殊情况。”祁安落并不打算告诉她她威胁祁大山的事儿。天地良心,一整场电影,他都被魔音缠绕着,他真的有种杀了林富贵的冲动。说实话,在场的各位,都为白金乌捏脸一把冷汗。他们在为白金乌见义勇为点赞的同时,也为手无寸铁的白金乌担心。想当初在陨神城的时候,一颗暗黑果能引得四大势力之首齐出,而最后的成交价格只不过才两千多万,现在这颗七阶丹药,竟然卖出了三千多万的价格,只不过因为在天雷帮的总部附近,再没有其它的势力了。这件事情,在南离人们心中是绝对保密的,只有他们南离国自己人知道,对外人绝对不会说漏半句,因为这个习俗事关他们南离国的存亡,如果别的国家趁这个时候入侵,他们一定会一败涂地。这一天晚上,夜色降临不久,吃完晚饭休息片刻的东方云阳与夜鸠各自回到了卧室。于是,布朗棒槌和格林先生灰溜溜的离开了霍格沃兹——落荒而逃。被训斥的那几名学生并没有像德拉科想象的那样诚惶诚恐地向他道歉,保证不再违背规定,而是纷纷冷笑起来。“是呀!”梁心惠答道,也许是因为他对这种回答已经习以为常了,一点也看不出他有羞愧的意思。反而倒是说的那么的自然,那么的若无其事。葫芦内有一线毫光,高三丈有余,上边现出一物,长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两道白光,反罩将下来,钉住了伏地魔泥丸宫,伏地魔不觉昏迷,莫知左右。金发少年魔法师得意洋洋对绿发同学说道。旁边两人应时地发出狗腿般的笑声。看着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的李广,众人再度被吓了一跳,不过转瞬却尽皆沉默下来。而那只触手怪也是十分配合的伸出了自己的触手瞬间闪过月夜然后抓起了龙艳雪和冷妃暄两人。蒂娜张嘴刚想说什么,猛然伸手捂住自己嘴巴,把话语强行咽了回去。五十九个玩家已经到齐,不过,这里基本都是中稳境二三品的普通玩家,最高的一个境界也只有中稳境六品。仲圣屠与鬼天冥后撤,萧何却并未追击,“剑仙降临”,还没有彻底架构完成。他的身体跟了上去。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在碰撞中朝后飞去,直接坐倒地上。 第两百零九章 (本卷完) 入夜,林福安端着烛台,行走于庙中主堂,这里陈列着一尊尊官将首神像。 每晚入睡前,老人都会在这里检查一遍,看看神台上是否被打扫干净以及神像前的香烛是否续足。 走到后门处时,林福安停下脚步。 这排最尾端的神像,是白鹤童子。 七天前,童子的神像出现了龟裂。 起初,庙里人以为是 “我的意思是,这就是竞技该有的样子,我们应该拒绝黑幕。”洛基一本正经的咳嗽道,但突然他的眼睛一眯,目光这才注意到苏飞的身上。 “为什么打你?你吖的刚才想带那丫头跑路。”那个被叫鹏子的保镖怒道。 “边走边说吧。”看陆西乔一点都没有长记性的样子,商承君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是真的被秦家给宠的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如今有了等级,又有胸凯在身,也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是个被怪秒的秒货了。只是没有宝宝助阵,捣药杵杀伤力太弱,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一只怪打死。 陆西乔抿了抿唇,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吴城也不介意,这句话纯属于有感而发。 后来程序化的学习,元素组合的应用,反而一直是最粗浅的片面。 裴彤彤紧紧攥住杯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她发现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她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钱途也很无奈,这里的官不认他手里的证件,还给他扣上了冒充的罪名,钱途知道他们想要干嘛,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来啦!”这么晚来敲门的也只有哥哥了,于是陆西乔欢天喜地的跑去开门了。 如果说无尽大陆只是一粒尘埃,那么他连尘埃都不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就在诧异之际,黄色液体停了,紧接着一颗火球飞出。砰~的一下,大阵上方燃起了熊熊烈焰,就算是水也无法让它熄灭。 最后,上官家果然如他父亲所言一般“虚伪”,留了他下来,而且对他还极为不错。 “我现在就去找她,但是能不能把楚梦瑶带回来,我也没有把握。”凌修道。 果然也是会害怕自己的心意也是虚构出来的吗?陈禹下意识地让目光落到会长身上,即使半垂着目光,他还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担忧消失的安心感。 但实际上,龙灵不可能有如此多处于巅峰待突破的手下,因此龙灵要的不仅仅是支持突破,还要考虑他们突破后能否无限产装备圣衣并维持。 “问问她,进入众仙之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其他人。就这个,其他的,没有了。”唐饶说道。 这一回别说是他,就连九尾和大天狗都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也微微开始动摇。他们曾经也多次想过,这一切真的正确吗?这条逆天之路到底能走多远?他们心里也没底。 一股不祥的预感扼住陈禹的喉咙,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他再不想也得相信,那么自然而然的,为何会变成这样就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因为来的还算早,班里只来了一半的人,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天,一股拘谨的氛围飘散在空气中。 可是叶飞在狙杀点林枫之后,早就撤到了守卫者基地里,巴雷特破天狂龙卡着中门的视角。 她不还好,一这么,我顿时觉得脖子上、耳朵上全都凉飕飕的,连忙抬手摸了摸。入夜,林福安端着烛台,行走于庙中主堂,这里陈列着一尊尊官将首神像。 每晚入睡前,老人都会在这里检查一遍,看看神台上是否被打扫干净以及神像前的香烛是否续足。 走到后门处时,林福安停下脚步。 这排最尾端的神像,是白鹤童子。 七天前,童子的神像出现了龟裂。 起初,庙里人以为是 “我的意思是,这就是竞技该有的样子,我们应该拒绝黑幕。”洛基一本正经的咳嗽道,但突然他的眼睛一眯,目光这才注意到苏飞的身上。 “为什么打你?你吖的刚才想带那丫头跑路。”那个被叫鹏子的保镖怒道。 “边走边说吧。”看陆西乔一点都没有长记性的样子,商承君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是真的被秦家给宠的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如今有了等级,又有胸凯在身,也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是个被怪秒的秒货了。只是没有宝宝助阵,捣药杵杀伤力太弱,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一只怪打死。 陆西乔抿了抿唇,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吴城也不介意,这句话纯属于有感而发。 后来程序化的学习,元素组合的应用,反而一直是最粗浅的片面。 裴彤彤紧紧攥住杯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她发现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她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钱途也很无奈,这里的官不认他手里的证件,还给他扣上了冒充的罪名,钱途知道他们想要干嘛,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来啦!”这么晚来敲门的也只有哥哥了,于是陆西乔欢天喜地的跑去开门了。 如果说无尽大陆只是一粒尘埃,那么他连尘埃都不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就在诧异之际,黄色液体停了,紧接着一颗火球飞出。砰~的一下,大阵上方燃起了熊熊烈焰,就算是水也无法让它熄灭。 最后,上官家果然如他父亲所言一般“虚伪”,留了他下来,而且对他还极为不错。 “我现在就去找她,但是能不能把楚梦瑶带回来,我也没有把握。”凌修道。 果然也是会害怕自己的心意也是虚构出来的吗?陈禹下意识地让目光落到会长身上,即使半垂着目光,他还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担忧消失的安心感。 但实际上,龙灵不可能有如此多处于巅峰待突破的手下,因此龙灵要的不仅仅是支持突破,还要考虑他们突破后能否无限产装备圣衣并维持。 “问问她,进入众仙之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其他人。就这个,其他的,没有了。”唐饶说道。 这一回别说是他,就连九尾和大天狗都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也微微开始动摇。他们曾经也多次想过,这一切真的正确吗?这条逆天之路到底能走多远?他们心里也没底。 一股不祥的预感扼住陈禹的喉咙,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他再不想也得相信,那么自然而然的,为何会变成这样就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因为来的还算早,班里只来了一半的人,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天,一股拘谨的氛围飘散在空气中。 可是叶飞在狙杀点林枫之后,早就撤到了守卫者基地里,巴雷特破天狂龙卡着中门的视角。 她不还好,一这么,我顿时觉得脖子上、耳朵上全都凉飕飕的,连忙抬手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