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颂乔松》 第1章 咸阳宫中双子降 秦王政三年,四月初七,关中平原正值春末夏初之际,春天的尾巴还没过去,早起的风吹在人的脸上还是有些微冷。 咸阳宫中,此时却是一片忙乱。 “快快!” “热水,热水呢!” 寺人焦急的大喊着。 端着水的侍女都快把脚底跑出火星子了,但手上的铜盆却不敢有任何倾斜。 匆匆忙忙的跑进寝宫,迎面却撞上了一个面容沉静的少年。 “快点儿进来,待在那儿干什么!” 门口的寺人见到侍女迟疑,掐着兰花指怒声呵斥道。 少年眉头微蹙,回过了头。 少年身着黑衣,其上绣着秦国特有的云纹,披着毛领披风,面容方正,剑眉星目,一双丹凤眼深沉如渊,总是带着迫人的威严。 “去吧。”少年沉声道。 宫女诚惶诚恐的施了一礼,连忙迈着小碎步进了寝殿。 寝殿内此时人来人往,不时的有宫女寺人端着被鲜血染红的水盆出来。 少年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声音大一点儿惹得少年不快。 看着人来人往的寝殿,少年那只端在身前的手也不禁攥的紧紧的。 “什么时辰了?”少年问道。 “回王上,已经是卯时六刻了。” 这少年并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咸阳宫的主人,秦国的大王——嬴政! “已经两个时辰了。”嬴政望着寝殿,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寝殿内的是他的夫人芈华。虽说芈华入宫并不是特别合他心意,可到底也是自己的夫人。 如今,更是即将为他诞下孩子。 只是,从稳婆进去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即将初为人父的嬴政难免忍不住忧心。 “王上,芈夫人上承王恩诞下子嗣,自有大秦国运庇佑,当母子平安。” 对于这种奉承的话,嬴政早已听的多了,因此他没有说话,依旧紧紧的攥着手。 “王太后到!”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我儿,我儿如何了?” “一帮废物,芈氏生子缘何不告知本宫?当真是该死! 若非本宫询问,尔等还要隐瞒到何时! 若是本宫孙儿有何不测,定让尔等殉葬!” 门口的吵嚷嬴政有些不悦,看向了宫门的方向。 很快,一个一袭红衣,面带怒容的少妇便进来了。 此人乃是庄襄王王后,秦王嬴政生母,太后赵姬。 这赵姬生的极美,即使儿子嬴政这般大了,依旧面如少女,身姿袅娜,不见半分衰老。 一袭宽大的红裙亦难以遮掩赵姬玲珑有致的曲线,其面若桃花,眼含春水,一颦一笑尽显风情,让人不禁怀疑庄襄王享国日浅背后的缘由。 “政儿……”赵姬快速走了过来。 “儿臣参见母后。”嬴政收敛心中的不悦,向母亲行礼道。 “拜见太后。” “免了!”赵姬豪气的挥了下手,便询问道“如何了?” “芈氏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一直没有动静。”嬴政忧心的道。 此时才是秦王政三年,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尚且和睦,并未发展到日后那样不可收拾。 赵姬宽慰了两句,用自己当初生儿子的不容易开导儿子。在母亲的劝说下,嬴政紧缩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 没过多久,又是一声通传声响起。 “华阳太后到!” 赵姬冷哼一声,脸上满是肉眼可见的厌恶。 华阳太后,秦孝文王之王后,秦王嬴政的祖母。 又是一番参见。 相比起赵姬,华阳太后就要苍老许多,已经是中年妇人,饱受岁月摧残。比起舞姬出身的赵姬,华阳太后身上更多的是端庄大气,雍容华贵。 “老身醒来梳妆之时方知此事,这便匆匆赶来。” “劳祖母挂念,是芈氏的荣幸。” “王上此言差矣,芈氏为国延续大秦血脉,有功!” 嬴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躬身道“祖母教训的是。” 芈华出身楚国宗室,她的入宫乃是嬴政这位祖母华阳太后一手促成的。自惠文王时代开始,楚系便一直活跃在秦国朝堂之上,大祖昭襄王时期四贵便是其中佼佼者。 也因此,历代秦王后宫多有楚国宗室之女。但这对嬴政来说,却是一种掣肘。好在芈华性子温婉,不像这位祖母一般,立志要做宣太后。 “哼!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赵姬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一国两太后,虽说这位华阳太后的夫君孝文王刚登位就没了,对这宫中掌控确实是不怎么样,可到底辈分在那里摆着。再加上华阳太后手段老辣,经常压的赵姬这位王太后苦不堪言。 因此,两人自然是不对付。 面对赵姬的挑衅,华阳太后根本不加理会,此时她心里想着的是芈华能否诞下公子,继续维持楚系在秦国的影响力。 赵姬碰了个软钉子,发泄一般的扇了一巴掌旁边的寺人。 嬴政到底还是有些年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见自己母亲泼妇一般的举动,顿时不喜的皱起了眉头,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华阳太后出身高贵,年轻的时候又服侍过宣太后,那位可是一个手腕强硬的女强人,其威势之隆,逼得昭襄先王那样的雄主前半生都不得不蛰伏起来。 复杂的环境最是锻炼人,华阳太后的心机可不是赵姬能媲美的,因此一眼就看出了这母子二人之间的裂痕,于是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心中暗道蠢货。 一时间,殿外的三人心思各异。但三人却都不希望殿内的芈华和她腹中的孩子出什么事,因此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芈华那痛苦的喊叫声使得三人都没了其他心思,担忧了起来。 终于,在滴漏的嘀嗒声中,一声啼哭打破了这焦躁的气氛。 伺候的嬷嬷冲出来拜服在地,高声报喜“恭喜王上,贺喜王上,芈夫人诞下一位公子!” 嬴政紧绷的心弦一松,紧跟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下意识的就要闯进寝殿去。 可还没到地方,便有一宫女从里面快步而来,在那嬷嬷耳边低声了几句。 嬷嬷脸色大变,连忙拜服在地“还请王上留步,芈夫人腹中还有一胎儿!” “什么?” 一句话让殿外的三人都愣住了。 双生子?! 这…… “竟是双生子!”华阳太后面露恍惚,有些难以置信,旋即满脸的担忧。 寻常黔首生育,一子便已是危险至极,常常出现一尸两命的惨剧。王室之中虽条件较好,可生子亦是如同过鬼门关。未料想芈华腹中竟是双生子,又该何等危险。 若是芈华一个不慎,就此去了。这年幼的公子,定然轮不到他华阳养在身边,届时楚系该何去何从? 如今相国吕不韦在朝中威势日隆,楚系哪怕有她支持亦是步步溃败,成娇又是个不成器的,以她的眼光来看,终究顽劣不堪,难当重任。她终有老去的一天,若是到了那时,楚系无依附之人,便好似野兽皮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心中思虑种种,华阳太后忧心万分。 但她所担心者,并非芈华与其腹中孩子安危,更多的是楚系在朝堂中的利益。 不管怎么样,芈华此时还在生子,几人是无论如何进不去了。 可众人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孩子一直到辰时两刻才生出,这第二个孩子更加的磨人。 芈华的喊声都逐渐微弱了,端出来带血的水盆一盆接着一盆,让人怀疑身上的血是否都流干了,可寝殿中依旧不见任何动静。 嬴政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不敢想象,如果孩子生下来母亲便没了,该是怎样的悲剧。 嬴政自小便受尽苦难,他尚还年幼之时,父亲庄襄王便抛妻弃子,在相父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回秦国,留下嬴政作为质子。 那个时候,正值大秦武安君于长平大破四十万赵军,将其尽数坑杀。消息传回赵国,这位秦国质子的遭遇可想而知,受尽冷落且不说,饱腹都很困难,说句三天饿九顿都不过分。这还不够,那些赵人不敢去找大秦锐士报仇雪恨,只敢来欺负他这个孩子,尤其是赵王丹的儿子公子偃,更是让嬴政如今都不能释怀。 在那段艰难岁月里,母亲就是嬴政生命中仅有的微光。由己及人,嬴政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母子平安。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这位祖龙的祈祷,又或许是冥冥中某种力量不忍见未来的种种遗憾,应允了嬴政的请求。 时间恰好来到辰时,此时正是阴阳交泰之际,云兴龙显之时。恰在这一刻,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咸阳宫。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芈夫人再次诞下公子!” 嬴政那肃穆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按捺不住步入寝殿。 赵姬也非常高兴,连忙跟了上去。 华阳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看了眼身后的嬷嬷。 嬷嬷会意,高声道“宫中有喜,今日当值宫人,尽皆有赏!” “奴婢拜谢太后,拜谢王上,愿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此时,寝殿内…… 芈氏生子的寝殿分为内外两殿,此时嬴政和赵姬自然是在外殿。 嬷嬷将包好的两位小公子抱了出来。二人乃是双生子,生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嬷嬷告诉嬴政,唯一不同的是,二公子屁股上有一枚胎记。 嬴政掀开小被子,果不其然,那胎记生的却是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看着这枚胎记,嬴政眼神中流露出了惊讶的光芒。 秦之先祖,帝颛顼之苗裔也。颛顼氏之女女修偶遇玄鸟生蛋,吞之,遂产子大业,大业有子大费。大费善驯鸟,后辅佐舜帝养马有功,故赐姓嬴。 赵姬抱着大公子笑呵呵的向儿子问道“可取了名字?” 母亲的提问将嬴政从发呆中叫了回来,他沉吟了一阵道“芈氏常唱一首诗歌,孩儿甚是喜欢。” “哦?”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如此……”嬴政看向了母亲和自己怀里的两个儿子,冷酷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二人中稍长者便称扶苏,年幼者称……乔松。” 第2章 甘泉宫中遇惊鲵 对于秦王怀中抱着的婴儿来说,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此时小家伙刚刚出生,眼睛还无法全部睁开,眼前只能看到一片影影绰绰。耳边的话也让他有些听不太懂,只能尽力去辨别。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一阵唱歌的声音,那音调颇为古拙,搭配那奇怪的语调,让人听之不清,只觉得分外悦耳。 后来,隐约听到了一个词语,好似是叫……乔松? 随即,婴儿的大脑还是经不住长时间的思考,很快便由昏沉了下去。 临昏睡前,小家伙还是意识到了一件事这辈子似乎投胎到了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家庭。 ……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对小孩子来说,童年都是无忧无虑的,过的也是非常快的。昨天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小不点,今天便已是两只小腿倒腾的飞快的撒手没。 而二公子乔松此时就处在人嫌狗厌的年纪,相比起年纪小小便端庄喜静的哥哥扶苏,年幼的二公子可是咸阳宫大名鼎鼎的小魔王。 可偏偏二公子对待宫人却又极其大方,哪怕刁难了宫人之后,亦会赏赐以做恩赏,弄得伺候他的宫人是既敬且怕。 这不,那小魔王来了。 此时正值夏日,昨日刚下了雨,地上还有些没彻底清理干净的积水。 只听一阵焦急的喊声,迎面便跑来一个只有成年人大腿高低的小男孩,两条短短的小腿踩在水洼中水花四溅,随意拢在脑后的头发随着他的跑动也开心的跳着。 “公子……” “公子慢些跑!” “前面有水,小心滑倒!” 两个侍女在后面着急的喊着,脸上满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天知道自家小公子不过孩缇之年,竟跑的如此飞快,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 前方奔跑的小人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一双黑亮的眸子咕噜噜转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身后的两个宫人松了口气,放缓了脚步。大秦虽不喜儒家,可也不是彻底就抛弃了礼仪。 就在二人距离二公子不足三尺之远时,小孩儿突然跳起来踩在了面前的水洼上。 飞溅的水花吓得两个宫人花容失色,连忙用衣袖掩面。 “咯咯……”小家伙笑得极为开心,转身就跑“祖母快要等急了,你二人快快跟来!” 两个宫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是欲哭无泪。待会儿到了王太后那里,可怎么解释啊。 两位公子年幼,是跟随母亲芈氏居住在玉芙宫,距离太后居住的甘泉宫可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呢。 本来,芈夫人给二公子安排了步撵,可二公子当着芈夫人的面好好的,出了宫门没多久便撇下步撵独自一人跑了,可怜半夏,南星两位伺候二公子的侍女一路急追还是没追上。 就这样,二公子硬是一个人跑到了甘泉宫,一路大呼小叫的就冲进去了。 “祖母!” “祖母你在吗?” “在吗在吗在吗?” “乔松来向您请安了。” 寝殿内正侧躺在软榻上听着底下人汇报的赵姬听到这声音,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瞧瞧,这外面的声儿还没落呢,小东西就自个儿蹿进来了。 “你这皮猴子,来了就乖乖进来就好了,喊什么喊!弄得我这宫里都乱糟糟的。” 赵姬略带恼怒的说道。 然话虽如此,但赵姬话里的宠溺可是藏不住的。不待这小皮猴子躬身行礼,便连连招手“快让祖母瞧瞧。” 乔松笑嘻嘻的跑了过去,一点儿也不知道客气,迈着小短腿儿翻上了赵姬的软榻,挤进了她的怀里。 “瞧瞧你这皮猴子,又跑的满头大汗,说了你多少次都不听。” 赵姬心疼的给这小东西擦着脑门儿上的汗,等擦完了又给嘴里塞了块儿糕点。 “嘿嘿,孙儿习惯了。母亲宫里看得严,孙儿做什么都有人管,只有在祖母这里才能自在些。” 赵姬在他额头点了一下,然后便看向了眼前的人“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乔松顺着祖母赵姬的视线看了过去,却见到一个衣着奇特的女人。这人身着一件贴身皮衣,下身竟是这个时代绝不应该出现的渔网袜高跟鞋。 啊这…… 乔松眼前一亮,这是……惊鲵? 早在一岁多慢慢长开的时候,乔松便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了些许了解。似乎并不是正统的历史世界,而是前世自己非常喜欢的一部动漫——秦时明月。 是的,乔松并非土生土长的人,而是一名穿越者。考入大学之后勤工俭学,到省图书馆兼职了一名图书管理员。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线路老化年久失修,导致半夜起火。乔松来不及跑路,就这么没了。 等他恢复清醒,已经是半岁的时候了。经过观察就发现,得,老天爷见他活得惨淡,让他重生了。 而这辈子的身份也显赫至极,成为了公子扶苏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双生兄弟乔松,始皇帝的二儿子。 初始的兴奋之后,乔松就开始为了未来谋划起来了。 有句话说得好,叫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能郁郁久居人下!重生成始皇帝的子嗣,说对那个位置没想法纯属扯淡。就算退一万步讲,真就没想法了,也得为自个儿小命考虑考虑吧。 如果真就躺平了,从此醉生梦死,那么他那个还没出生的十八弟胡亥想来十分高兴的请他这个哥哥一块车裂于咸阳闹市。 所以,乔松从小就开始谋划了。 好在老天爷见他可怜,穿越的时候连带着他打工的那个图书馆一块儿送他了,现在只要一想,图书馆中的任何一本书就都能调阅出来。 省图书馆中的藏书可是包罗万象,科技,人文,历史,医学,甚至包括儿童启蒙用书,各类小说,文史杂谈简直是应有尽有。 意识进入图书馆之后,就好像登录了智能化管理系统,想要什么书直接查询调取就能开始阅读。而且还附带一个小功能——自动录入,基本上等同于过目不忘。 这个金手指可谓是让乔松兴奋异常,这东西就是自个儿以后崛起的资本了。 不过,他现在还小,虽说在宫里面地位挺高,可实际上谁都指挥不动。于是,乔松就将主意打到了他这个便宜祖母赵姬的头上。 赵姬这个怎么说呢……反正正史上风评极差,野史上就更放飞自我了。 先是和吕不韦勾勾搭搭,然后又和转轮王苟合,最令人诟病的是,她和转轮王生了两个野种,竟然不顾自个儿亲子,反而想要扶持那两个野种上位。 啊这…… 没有十年脑血栓,都想不出这种主意。 反正不管是前世所知,还是调取图书馆内各种秦史和野史的时候,乔松都为自个儿父王默哀。 从小老爹不要,弟弟背叛,老娘要私生子不要他,简直是经历了各种人伦惨剧,也难怪父王会是那样一种性格。 看完之后,乔松也根据自己记忆中秦时的剧情和史书结合自己目前的处境,分析起了目前咸阳宫的情况。 父王今年才十八,尚未加冠亲政,除了一个秦王名号一无所有。当然,秦王这个称号本就是他最大的资本,只要还坐在王位上一天,哪怕没有亲政,也是秦国的王。 接下来就是两宫太后——华阳太后以及王太后赵姬。 华阳太后是乔松高祖母,孝文王之妻,楚系的天然首领。自打宣太后以来,楚系便在秦国朝堂影响颇深,可谓是根深蒂固,尽管现在被丞相吕不韦压制,可依旧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然后,便是赵姬。 赵姬说好听点儿叫才疏学浅,说难听点儿那就是没脑子。但是人家命好,乔松的祖父庄襄王薨逝之前,将王印暂留赵姬手中。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将秦国手中的一把利剑——罗网交给丞相吕不韦和赵姬共同掌管,两人各自掌管一半,以抗衡华阳太后。 罗网,秦时明月中贯穿始终的一个杀手组织。传言乃是先祖孝公时期,由商君亲手创立的杀手组织,后经历代秦王发展,已经成为了一张笼罩七国的巨网。 据传闻倒在这张网中的王公贵族,惊世大才不在少数,就连它的创建者商君都在其中。 传闻真假暂且不知,但罗网的强大却是毋庸置疑。 罗网内部等级分为天杀地绝,魑魅魍魉,其中天杀地绝为四等杀手,天字最高,绝字最低,魑魅魍魉则是情报机构。 罗网喜好收集名剑,以名剑引诱江湖高手加入,从而将其培养成剑奴。 而天字杀手,便是以越王八剑为名。他们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每一次出动几乎都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 自古吴越之地出名剑,其中越王八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传闻乃是越王勾践寻铸剑大师欧冶子铸造而成,八把剑各有神妙。一名掩日,二名断水,三名转魄,四名玄翦,五名惊鲵,六名灭魂,七名却邪,八名真刚。 其中掩日,惊鲵,玄翦分别单独列为天字一等杀手,剩下五把宝剑再加上一把同为越王名器的乱神则构成了六剑奴。 而眼前之人,除了因为要觐见太后,没有带武器,以及遮脸的面具之外,似乎和自己记忆中那位天字一等惊鲵一般无二…… 第3章 撒泼打滚索惊鲵 此时已是秦王政六年,魏无忌还没死吗? 乔松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解。按照他查阅的正史来看,魏无忌是死于秦王政四年,有些不太对劲儿啊。 但乔松转念又一想,这又不是正史世界,而是架空世界,魏无忌还没死也说得过去。不过这个惊鲵吗…… “祖母,这是谁啊?”乔松笑嘻嘻的扭头看向了赵姬。 正在向赵姬汇报此次任务的惊鲵顷刻间便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惊鲵并不是赵姬的人,而是丞相吕不韦的人。但是惊鲵这种天字杀手的调动还是要向赵姬这个罗网的另一半主人请示的,毕竟天字杀手一旦出手,所针对的目标都是能影响七国局势的大人物。 而这次惊鲵的任务目标正是有着战国四公子美称的魏国信陵君魏无忌。 罗网收到消息,山东五国以赵国为首相互串联,有合纵的苗头。作为曾经一手促成五国合纵的合纵长信陵君也开始活动了起来,并且由他再次出任合纵长的呼声甚高。 因此,罗网欲行刺杀之事,提前拔除信陵君,断了五国合纵的可能。 赵姬宠溺的摸了摸这小家伙脑门儿“此女乃是祖母宫中一个护卫。” “哦,孙儿还说呢,怎么她穿的和其他宫人不太一样。祖母,这个宫人好有趣,孙儿想要她!” 赵姬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道“这可不行,这是宫中护卫,祖母还有用。” “哎呀,不嘛不嘛……” 小孩子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当然是年龄幼小喽。 这不,为了抓到这个娃娃鱼。乔松丝毫不管自个儿心理年龄已经快和赵姬差不多大了,当场就抱着赵姬撒泼打滚儿了起来。 赵姬当场便脑袋一晕,连连答应了下来“唉呀,依你依你,你这小祖宗,真是怕了你了。” “嘻嘻,谢谢祖母。” 听到赵姬答应,乔松一骨碌便从软榻上爬了起来,似模似样的向赵姬行了一礼。 “你呀……”赵姬略带责备的瞪了一眼乔松,转头看向了惊鲵,微微蹙眉“你……叫什么来着?” “回太后,奴婢惊鲵……” “哦,惊鲵是吧。自今日起,你便跟着二公子保护他的安危。若是二公子掉了根头发,那你就自尽谢罪吧。” “奴婢遵旨!只是……相国大人那里……” 赵姬心中不悦,顿时柳眉倒竖“他吕不韦不过一介臣子,怎么,还要以下犯上,做本宫的主嘛!” “请太后降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赵姬冷哼一声,道“赵高……” 一个红头发,长相阴恻恻的寺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奴婢在……” “持本宫印信,去告诉相国,此女本宫要了!” “是。” 惊鲵跪在地上低着头,早已冰冷的心竟莫名的生出一丝悲哀。 任你在江湖中是如何的骄狂不可一世,但在这咸阳宫,却只是一介玩物,大人物的一句话便能改变你的命运。 在赵姬那边蹭了顿饭,乔松就带着自己新收的婢女跑了。接下来,他还要到父王那里打卡。 看了眼天空中的太阳,这会儿差不多是辰时三刻,这会儿父王应该刚完成早课,打算看朝堂上的奏疏了。 虽然吧还未亲政,无权处理军政要务。可实际上,秦王嬴政每日仍旧要看相国吕不韦处理的政务,从中学习如何执政。 父王居住在章台宫,从甘泉宫过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一次,乔松就不打算走过去了,太远了,他这一双小短腿儿撑不住。 看到自家主子出来,半夏和南星早就按照公子的习惯准备好了车驾。 半夏惊讶的打量了一眼从甘泉宫宫卫那里取回自己武器的惊鲵,有些闹不清楚这人是谁。 “公子……”作为下人,半夏自然不会多嘴。 乔松点了点头,手脚并用的踩着蹬车用的木梯爬了上去。 惊鲵有些惊讶,她接触的王公贵族多了,倒还真没有见过如此事必躬亲的。是小孩子天性吗? 乔松扭头看向了惊鲵“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上来?” 惊鲵回过了神“是,公子。” “会驾车吗?” “会。” “那就好,总算是来了个有用的。不像她们两个,什么也不会。”乔松满脸嫌弃的嘟囔着。 半夏和南星很想反驳一下,公子你这话也太不负责任了,您的起居可都是我二人负责的,这些事儿您是一点儿也看不见啊。 再说了,宫人不会驾车有什么奇怪的吗?会驾车才是怪事儿吧。 “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章台宫,本公子要去向父王请安。” 看着这小孩儿一本正经的跪坐在那里的模样,惊鲵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旋即转身坐在了驭位上抓起了缰绳。 伴随着缰绳一声清脆的响声,拉车的两匹马迈着嘚嘚的步伐开始小跑了起来。 乔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惊鲵还真会驾车,一路上几乎没有颠簸,这可不容易啊。 而且回想一下原着中惊鲵的表现,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还琴艺高超。 信陵君魏无忌可是战国时代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什么东西没见过,如果没有出彩的一面,仅凭一张脸就想让他沉迷进去,那纯属做梦。 而惊鲵驾车竟也如此出色。春秋战国时期战争中有一种极其重要的形式,那就是车战。 有时候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盛的重要标准,便是战车的数量,所谓千乘之国,万乘之国便是由此而来。 车战的盛行也使得驾车成为了一项高超的技能,儒家甚至将其列入了君子六艺之一,可见对其的重视。 这么来看,罗网培养的杀手还真各个都是人才啊。 身为顶尖杀手,对于气机的把握可是非常高超的。乔松那近乎直白的目光不断扫视,惊鲵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只是她也有些搞不明白,这位年幼的公子怎么会有这种目光呢?完全不像幼童啊。 “据本公子听知,惊鲵是越王八剑之一?” 跪坐在乔松身后的半夏和南星相互看了看,似乎不是问自己的。 “回公子,正是。” “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名作啊。”乔松看了看那把粉色的长剑,也许是小孩子天性敏感吧,那把剑即使藏在剑鞘之中,他也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杀气,让他浑身都不怎么舒服“可惜了,昔日的越王八剑,如今却已沦为杀人的工具。” “剑,是凶器。” “是吗?”乔松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那么,执剑的人呢?” “也是凶器。” “你是这么想的吗?”乔松深深的看着眼前的惊鲵,心里有些无奈。 没有经历过无名开导的惊鲵,终究是那把罗网的杀器,而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用命杀出一条血路的惊鲵。 “是。” “那么,是你在执剑,还是剑在御人呢?”乔松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这位罗网的杀手,“在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你就留在本公子身边,做个剑侍吧。” 人执剑?剑御人? 听到这位小公子的话,惊鲵微微沉默。 曾几何时,她也想过这样的问题。可惜,这样的念头早就磨碎在了一次次的刺杀任务中。 最终,惊鲵也只是回答了一句遵命。 剑侍? 半夏两人惊讶的看了看这个漂亮的女子,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公子好似尚未到佩剑的年龄啊。 如果知道自己的两个小侍女在想什么,乔松绝对跳起来狠狠的给两人一人一个暴栗。 对于惊鲵,乔松也算是突发奇想。并非说是馋人家身子。 乔松才三岁而已,而惊鲵的年龄却已经够做他娘了,他还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惊鲵此人位列天字一等,除开那些老怪物之外,她便是顶尖高手。 并且是罗网培养出来的精英杀手,回头打磨一番,也许能以此人为核心建立起一支情报力量。 这咸阳宫的高墙,可是隔绝了太多精彩的风景。 当然,这是长远一些的计划。 当前,之所以不顾形象,撒泼打滚的从祖母那里将惊鲵要下来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是因为自身的安危,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什么比一个天字杀手贴身保护更安全的呢? 要知道,这个年龄的纵横都是被玄翦血虐,惊鲵和玄翦同为天字杀手,做到这一点不难。 第二,来到秦时世界,乔松又怎么甘愿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呢? 惊鲵身为天字杀手,想来教一教基础还是没问题的。至于要不要跟惊鲵学刺杀剑术?乔松表示不要。 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成为一个杀手,而是王!秦国的王,天下的王,未来的二世皇帝,你见过哪个王学一手剑走偏锋的刺杀剑术的? 如果他真敢学,乔松敢打赌,他那位父王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心底绝对将他划出候选人名单。 帝王者,当行堂皇大道。阴谋诡计不是说不需要,但不能一味的沉迷其中,否则最终只能落了下乘,眼界狭窄,心胸不够宽阔。 至于该学什么? 乔松心中早有目标,只是这个时候还不合适,还需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秦国内部目前暗流汹涌,外部也并不安稳,过早的实施不仅有可能为他人徒做衣裳,还有可能带来未知的变故。 至于要走惊鲵带来的剧情变化? 乔松表示呵呵了个呵呵,本公子都穿越了,你还跟我扯什么剧情? 本公子又特喵的不是易小川,管个屁的剧情!本公子只要保证自己小命,保大秦不会如流星过境,一闪即逝就行了。 一路上思绪翻飞,乔松也没心情欣赏咸阳宫的美景。 直到车驾停了下来,南星小声的提醒自己到了,乔松才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心中哀叹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太弱了,稍微活动活动就累了。 算了,还是发育重要。 南星下了车,将乔松从车上抱了下来…… 第4章 台宫中父子情 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宫殿普遍采用高台建筑,即在高达十余米的阶梯形夯土台上大兴宫室。 眼前的章台宫也不例外,站在阶梯下往上看,高大巍峨的宫殿直插青天,彰显着王权的至高无上。 当年商君奉命修建咸阳时,秦国刚刚摆脱了积贫积弱的现状,日子刚刚稍有起色,整个秦国上到国君下到黎民百姓,无不梦想着成为大国,并愿意为之奋斗。 因此,那时的秦国是昂扬向上,富有激情的。 体现在这座宫城中亦是如此,咸阳宫并不像后世的明清宫殿那样在细微处极尽雕琢以彰显皇家高贵,相反采用简单的风格着重表现君王朴素的品格和大气的风范。 瞻仰这座章台宫之际,乔松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便开始了苦逼的爬楼梯之旅。 父王可不比疼爱自己的祖母赵姬。所谓严父慈母,无论是父王还是母亲,对这个词语做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史书记载,始皇帝对阳兹公主嬴阴嫚极其喜爱。怎么个喜爱法乔松没领会到,但是对儿子的严厉,乔松可是清晰的领略到了。 所以,乔松不敢有半点马虎。 费力的爬上了章台宫的台阶,让内侍通传,乔松老老实实的等在了外面。 至于两个小侍女和新收的剑侍惊鲵,自然是被拦在了章台宫之外,不被允许进入。 实际上,要不是看来人是二公子,就惊鲵拿着把剑的举动,早就被甲士给围起来剁了。 父王跟前的宦官还不是赵高,这货现在在祖母那伺候,掌管祖母手中的罗网。而眼前这个,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宦官。 乔松也没看不起人家,诚恳的道了声有劳,然后才在宦官的带领下进入了章台宫。 章台宫作为咸阳宫的主殿,采用的是前中后三殿的布局,前殿举行朝会,中殿乃是秦王自己的活动场所,兼开小朝会讨论决策之用,后殿则是寝殿。父王这个时候并未在前殿,而是在中殿。 进门,脱靴,走了进去,入眼的是一排排木架,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竹简。 乔松自顾自的穿梭在木架之间,寻找着自家父王的身影。很快,在第四排和第五排木架之间,遇到了自家父王。 今日的秦王并未穿冕服,而是一身玄色的单衣,丰神俊朗。 嗯,传言说,自家老爹身高一米九八,佩剑都有一人高…… 虽然不知道日后那把在风胡子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天问到底有没有一米六,但是看自家父王雄伟挺拔的身姿,应该是差不多的。 “儿臣参见父王!”乔松躬身行礼。 秦王从木架上抽出了一卷竹简缓缓打开,随口道“起来吧,你不在宫中上课,跑寡人这里做什么?” 王室的教育自然不是寻常老百姓可比的,乔松虽然年幼,却早已开蒙,宫中是有太傅教导的。 只不过,他不够格让太傅来教,只是由一个博士来教授课业。 “儿臣来给父王请安。” 秦王瞥了眼还不到自己大腿的小儿子,脸上那冷硬的线条稍微融化了一些,手握着竹简从他身边走过,朝着书案而去。 乔松也不管老爹允不允许,迈开小短腿儿就追了上去。 可惜,父王身姿雄伟,步幅很大。可怜小乔松两条小短腿儿倒腾的飞快,还是追不上。 回头望了眼自己儿子,秦王嘴角微微上扬,放缓了步子“你倒是有孝心,日日前来请安。不像你兄长,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一面。” 虽然两个儿子是双生子,可嬴政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这两个孩子气质完全不同,扶苏气度儒雅,小小年纪便有老成之相。 但乔松却截然相反,活泼好动,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整个人显得很是机灵。 “嘿嘿。”从话中听出了老爹心情不错,乔松也就放肆了些“父王错怪兄长了,昨日兄长睡觉蹬被子,导致腹中着了凉,今日儿臣还没起床呢,就让太医给吵醒了。” 扶苏和乔松自小便关系亲厚,如今不过三岁,自然是住在一起的。 嬴政愣了一下,询问道“可还严重?” “太医令说没事,儿臣过来的时候宫人正在按方子煎药呢,应该很快就好。” 嬴政这才放心,在书案后坐了下来,将竹简摊开。 乔松一点儿都不避讳,直接就挤在了老爹跟前,两手撑着下巴趴在了那里。 嬴政也不驱赶,只是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奈“你这小儿,识得字否?” “父王小瞧儿臣,儿臣昨日还学了商君书呢。” 商君书? 要说自从秦孝公之后,历代秦王最尊崇的人是谁,那必然是白月光商鞅啊。 哪怕是车裂了商鞅的惠文王,对商君所行之法也是奉为圭臬,以强硬的姿态拒绝了老甘龙等老秦人废除新法的请求。 没有商君,何来的今日之强秦? 故此,商君书在秦国的地位可是非常高的,是历代秦王必读科目。 听到乔松读了商君书,嬴政有些惊讶,于是便来了兴趣,随便挑了一句问了起来“以强去强者,弱;以弱去强者,强。所从何出?” “出自商君书·去强篇。其意是指用强盛的人,去铲除那些不服从法令的强者,国家就会被削弱。用那些奖惩刑罚去使得百姓服从的措施,去消除那些不服从法令的人,国家就会强盛。” “爱人者,不阿;憎人者,不害。爱恶各以其正,治之至也。何解?” “此句出自商君书·慎法篇。其意指喜欢谁,不去阿谀逢迎;憎恶谁,也不去贬低损害。喜爱和厌恶都有其正确的途径,这才是治世的至理。” “善为国者,其教民也,皆作壹而得官爵,是故不官无爵。” “出自商君书·农战篇。其意是指善于治理国家的君王,他所教化子民,都是通过耕种去获得官职和爵位。如果不专心务农,就得不到官职和爵位。” …… 嬴政一连挑了七八个问题,乔松全都对答如流,没有丝毫错漏。对此,嬴政颇为满意。 他知道自己的长子和次子自小聪慧异常,尤其是次子,更是聪明绝顶,堪称神童。 因此,嬴政对两个儿子也颇为上心。 这三年,嬴政也有其他子嗣降生,却始终不如对这两子重视。 “尔只是略通其意,尚不明其理,当虚心求教,万不可妄自尊大,骄傲自满。” “父王教训的是,儿臣省得。” 嬴政微微颔首,然后低头看起了这卷奏疏。 乔松很清楚,他这个父王也许是因为身为王的要求,想让他像后世寻常家庭里的父亲一样表达对孩子的喜爱那纯属奢望。像这样微微点头,再勉励一番,已经是极其满意了。 所以,乔松心中一喜,耳边仿佛听见了一道声音 叮~~始皇帝攻略进度 抽空偷看了一眼自家父王,乔松迅速的瞥了一眼桌上的竹简,却是一份于孝文王二年关于蜀地水情的记录。 他那拙劣的掩饰很轻易就被嬴政看穿,但他却是并未阻止,反而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 兴许是小孩子的身子骨还是有些柔弱,早上跑了一圈祖母那儿,有些累了,看了没几眼,乔松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尽管他用两只小手撑着下巴,可小脑袋还是时不时的就猛地点一下。 不知何时,嬴政只觉得手中的竹简没了意思,眼神不住的往自己儿子那里瞟,嘴角擒起了一抹宠溺的微笑。 砰…… 突然,乔松的大脑袋一下撞在了桌子上,一下惊醒了过来,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看。 嬴政连忙将竹简挡在了脸前,然后缓缓挪开,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儿臣不慎惊扰了父王,还请父王降罪。” “那边有软榻,自己躺上去睡一会儿。动作轻些,莫要扰了寡人读书。” “父王,儿臣还是回宫去吧。” “嗯?!” 嬴政斜眼一扫。 乔松顿时打了个激灵“儿臣遵命。” 说完,便迈着小短腿儿跑到了距离书架不远处的一张软榻,费力的踩着旁边的脚凳爬了上去。 兴许是昨天晚上偷偷看图书馆里的书看的太晚,乔松实在是累到了极点,头一挨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嬴政正继续看书着呢,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鼾声,抬头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原来是乔松翻了个身,将薄被给蹬开了,小肚子都露在了外面。 嬴政起身走了过去,给他重新将被子盖好,然后道“来人。” “王上。” 那个老宦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看着点儿,莫要让他着了凉。另外,遣人去玉芙宫说一下,就说二公子今日在章台宫用饭了,请夫人不需担忧。” “是。” 嬴政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看书,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熟睡中的儿子,小家伙咂吧了两下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见到这一幕,嬴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离去的老宦官吩咐道“记得通知庖厨,弄一些易克化的饭食。若是不会做,那就去玉芙宫问问二公子平日喜欢吃些什么。” “是,王上。” “去吧。”嬴政挥了挥手,这才走向书案跪坐下来,继续浏览桌上的奏疏。 经过将这些奏疏与历年的奏疏相互对比,其中先人与今人的智慧交织碰撞,秦国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也让这位年轻的王快速的成长着…… 第5章 初识江湖真面目 等回到玉芙宫,已经是临近晚间了,中午起来和父王吃了顿饭,还没等乔松告退,下午上卿姚贾就来求见,和父王秉奏政务,乔松眼看没机会溜走,只好留了下来。 他年岁太小,姚贾也没在意,只以为王上喜爱,所以就带在了身边。 所以等乔松和父王一块儿回到玉芙宫的时候,已经天色将暗。 父王和母亲小别胜新婚,乔松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于是便盯上了自个儿那四十瓦的大哥。 “二弟,二弟,你这是何意?” “大哥,别说了,我今天跑了一天,累死我了。” “你累了休息便是,为兄尚且精神。” “不,大哥,你也累了!” 乔松强硬的说道,不顾扶苏死命挣扎,生拉硬拽的把他拽回了偏殿。 可怜扶苏虽然和乔松年岁相同,可也架不住这家伙经常锻炼,哪里是乔松的对手,就这么被硬生生拖进了房间,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凌乱了。 可怜小扶苏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为了在弟弟面前维持兄长的尊严,硬是咬着牙,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幕倒弄得乔松不好意思了,搞得他跟活脱脱一副欺负良家少男的恶霸似的。 好在扶苏还只是小孩儿,三两句话就被乔松忽悠的找不着北了,抱着自己小被子就和弟弟钻到了一起。 次日清晨,乔松起了个大早,从南星手里拿过他昨天吩咐宫人做的小木剑,就吆喝着冲出了寝殿,跟个小土匪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年轻,心态也年轻了,反正乔松自打放飞自我之后就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在元明之前古代宫殿大多是宫苑一体的结构,占地面积极大。这个时期的宫殿也是如此,距离玉芙宫大殿东南方向不远的地方便是一片园林。 此时,惊鲵正手持一把木剑等候在这里。 今日的惊鲵仍旧是那身渔网装,只是脸上用来遮掩身份的面具不见了。清晨的朝露打湿了她的发丝,为这位冰冷的刺客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风情。 惊鲵周身气息收敛,一动不动,宛如木桩。 一只不知从何飞来的鸟儿累了,四处打量一阵,落在了惊鲵的肩上,叽叽喳喳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鸟与人,剑与风,光与影完美的交融在一起,直到一个冒失的小家伙闯入这画面之中,瞬间将其破坏的支离破碎。 霎那间,鸟儿惊叫着飞起。但还不等它飞离惊鲵的肩膀,她身上的杀气瞬间奔涌而出。 那鸟儿仿佛被死神盯上了一般,竟吓得当场绷直了身子,扑腾一下掉在了草地上,惊慌失措的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刚从车架上跳了下来的乔松也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秦时世界中的高手的厉害,仅仅是一瞬间释放的气势便让他如坠冰窖,仿佛置身于粉色的剑气牢笼,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剑封喉。 那一瞬间,乔松觉得他甚至看到了上辈子的太奶,太奶慈祥的笑着,手里还拿着他小时候最爱喝的旺仔牛奶。 好在惊鲵反应非常快,迅速收敛,单膝跪地“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降罪!” 经过昨天车架上的一番谈话,惊鲵此时已经不再将其当做一个无知的顽童。 昨天公子的贴身侍女半夏来告诉她,今日一大早要在此处教导公子剑术。 身为刺客的习惯,让惊鲵每到一处便提前搜集目标信息。所以她昨晚根本就没睡,直接等在了这里。 乔松将手里的木剑往身后背了背,装作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起来吧,这并非你的错。” 可乔松那略微苍白的小脸无不在告诉惊鲵,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惊鲵道了声谢,起身之后并未说话,而是给乔松一段缓和的时间。 到底是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乔松很快就平复了心中的不安,转而对秦时世界的武功更加的好奇了。 当乔松向惊鲵询问剑术的时候,惊鲵并未答应,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敢问公子,此前可接触过剑术?” “这倒没有。” “奴婢想来,也该是如此。” “此言何解?” “昨日奴婢询问了半夏姑娘,听半夏姑娘说,公子年方三岁零一个月,身子骨尚还柔弱,此时练剑为时尚早,有揠苗助长风险,于公子未来无益。公子课业中没有剑术,便是这个原因。” 乔松愣了一下,他只是对武功好奇了,却忘了这么个关键的事情。 是啊,哪有三岁的孩子强行压榨身体的事情?轻则发育受到影响,重则残废身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有别的办法?” “不敢欺瞒公子,罗网之中的确有此种训练之法。然而此法乃是用于训练一些特殊的杀手,其过程非但九死一生,哪怕活下来也会潜力耗尽,终其一生再也不得寸进。” 这种法子培养出来的,全都是没有价值的炮灰,在罗网天杀地绝四档杀手中都排不进去,惊鲵自问一个人可以杀穿他们。 别以为绝字级杀手都是垃圾,那要看和谁比。罗网中的绝字级杀手一对一的情况下,仅凭手中的长剑便能轻松杀掉一个甲士。 乔松闻言,不禁嘟囔了起来“那本公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始练剑啊。” “一般来说,九岁开始初步练习比较合适。” 九岁? 不对吧。 原来看秦时的时候,天宗的晓梦大师可是八岁的时候就单枪匹马杀进了天宗,连挫十八名弟子的啊。 “当然,也不乏会有天资卓绝之辈,可以违背这个要求。” 得,乔松瞬间明白了,人家晓梦大师那是什么人,被五十年不收徒的北冥子收为弟子的天才人物,十八岁就打遍天宗长老,夺得掌门,天资岂能普通? 用后世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千年一遇的良才美玉。 他还是洗洗睡吧,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来吧。 “公子六岁时,可由宫中武师摸骨,看是否可以开始习武。但在此之前,当以长身体为主,切莫图一时之快。” “本公子记住了。”乔松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手里的木剑,哀叹一声,叫过来不远处的半夏,将此剑收起来。 好容易自己打磨了一把合适的小剑,看来只能放到那儿吃灰了。 “那本公子这几年做什么?只能吃了睡,睡了吃?” “并非如此……” 秦时世界诸子百家,每一家都有其独到之处,所学武功多和其学说有关,比如鬼谷的纵横剑法,鬼谷呼吸法,儒家的圣王剑法,坐忘心法,阴阳家的阴阳术,观星律等等。 所以,在这个世界,想要学好武功,必须先读好书。 乔松听的一头的雾水“难不成,这学武还有境界的划分?” 虽然上辈子看的小说影视剧看多了,可乔松始终无法理解境界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玩意儿也太唯心了。 学武而已吗,无非就是谁的力量更强,速度更快,技巧更高罢了。可这个境界,就让他麻爪了。 但秦时世界种种不可思议的武功,却又让他不禁怀疑。 “公子从何处听来的?”惊鲵有些不解。 “难道,本公子说错了?” 惊鲵摇了摇头,再度解释了起来。 按照惊鲵所说,此时的江湖中没有所谓境界划分,只有强弱之分。 要说境界,那只能是各门各派内部的一些划分,放到整个江湖上可就不一定行之有效了。 比如墨家和死对头阴阳家,墨家心法分为十层,阴阳术有五层,这怎么对比? 所以说,江湖上对武功的划分并不严格,只是在实力上有个不怎么通行的标准。 首先就是不入流了。 这个级别跨度有些大,江湖卖艺的也算,能仗剑杀人的也算。不过大体上就是单人能面对十人全副武装的甲士而不败。 注意,这里说的是不败,不是击杀。十个全副武装的甲士也是很强的,对付手无寸铁的平民,完全可以杀到手软。 再往上便是入流,这个时候,便可以面对三十人以内的甲士而不败了。 比如罗网的地字级杀手,百鸟里除了几个统领之外的垃圾们,农家除了堂主之下的弟子们等等。 接下来,便是名动一方的高手了,比如诸子百家的除掌门之外的统领们。 再下来,便是掌门了。 道家天宗赤松子,人宗逍遥子,儒家伏念,阴阳家日月星三护法,罗网天字杀手之类的。 还有一层,惊鲵虽然没说,但是乔松却能猜出来,那便是超越了掌门层次的高手,都是老怪物。 比如阴阳家的东皇,道家的北冥子,儒家的荀子,鬼谷子等人。 总的来说,基本上分为五个层次。 乔松觉得很头疼,这划分也太模糊了。 但这才是真正的江湖,江湖绝不是两个剑客一碰面,相互一看,哇我境界比你高,那就赢定了。 真正的战斗反而涉及诸多方面,身体素质,身法,武器,心态,状态,计谋等等,而功力深厚只是其中一项罢了。 “因此,江湖之中只有强弱,是没有境界的。以公子身份,还是需要读书明理,方能将武功修炼到高深境界。” 惊鲵说道。 “行吧,反正本公子还是要看书呗。” “是的。” 乔松哀叹一声,算了,反正金手指也是个图书馆,看就看吧,这辈子算是栽到书本里了…… 第6章 寒夜深深暗流涌 虽然没有达成心中所想,学习到秦时世界帅气逼人的剑法,但是能得到娃娃鱼这么个人,还是挺让人欣喜的。可有句话说得好,笑容从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外一个脸上,乔松这边高兴了,有人就难受了。 在咸阳宫外的大街上,就有这么一座紧挨着宫城建立的壮阔府邸。这座府邸虽不及咸阳宫般,但也占据了足足一整条街,来往行人匆匆而过,丝毫不敢抬头观望。穿过威严的府门,不知几许深的府邸内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假山奇石错落有致。与咸阳宫厚重大气的风格截然不同,处处彰显着奢华高贵,一看便是显贵之家。 这就是相国府,大秦如今的实际执掌者,手眼通天,名传七国的秦相吕不韦府邸。 但此时的相国府内宅的书房中,昏暗的烛光缓慢的燃烧着,书案后跪坐着的老者锦衣华服,苍老的面容阴晴不定,在烛火的映照下透出一股瘆人的恐怖。 一炷香之前,太后身边的寺人赵高传来懿旨,要走了罗网的惊鲵。懿旨中的措辞很是严厉,听起来训斥的意味非常浓。 吕不韦起初不知是何事,所以命人按规矩大开中门以做迎接。当赵高宣读完懿旨时,他并未当场发作,甚至还诚惶诚恐的表示了自己对大秦的忠心。 直到回到自己的书房,一个人独处之时才露出了压抑许久的狰狞。 赵姬最初只不过是吕不韦府上的一个舞女,后来被先庄襄王看上。如今,吕不韦因为奇货可居成为了大秦的相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赵姬区区一介舞女也是母凭子贵,成为大秦的王太后。但是吕不韦深知赵姬此女志大才疏,完全就是一个蠢货,所以成为相国之后也有意疏远,以免什么时候被这个猪队友拖下水。 前几年赵姬还时常叫他进宫,至于干什么就不好对外人言说了。但今年以来,赵姬却甚少召见,吕不韦为此还庆幸不已,以为赵姬总算是有了点儿脑子,不至于被下半身驱使,他的腰子也总算可以喘口气歇息歇息了。 可万万没想到,安分了没多久的赵姬今天却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下了一道懿旨,当众训斥他吕不韦,训斥大秦的相国! 那个女人脑子是被虫蛀干净了吗!她不知道身为大秦的相国,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她这样做会给山东六国多少猜测吗!她不知道惊鲵出动,是为了破五国合纵吗!为了一个小儿,竟置大秦基业于不顾!简直是愚不可及! 吕不韦鹰爪似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压抑。 “相国大人!” 昏暗的书房中突兀的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一个穿着秦军铁甲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黑暗的角落中,向吕不韦俯身下拜。 吕不韦身上的压抑一扫而空,再次恢复了往日那种深不可测的气度。 “玄翦行刺失败,已经让信陵君起了防备。你去一趟魏国,处理一下玄翦,顺便接手他还没完成的任务,本相不想听到信陵君还活着的消息!” “遵命!” 至于惊鲵? 吕不韦那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哂笑。 生是罗网的人,死是罗网的鬼! 入了这张网,就一辈子别想逃脱这张网的掌控! 无论身在何方,无论身在何处! 咸阳宫也不例外! 烛光摇曳,那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启禀相国大人,甘罗求见……” 书房内的吕不韦微微蹙眉,即脸上再次恢复淡然,只是简单的说了声让他等着,便翻开了书案上的一卷竹简浏览了起来。 那小子虽然年幼,但却聪慧过人。如果贸然见他,恐怕会被看出些什么来。所以,他需要看会儿书,静一静心。 …… 咸阳宫中,此时已经是深夜。偌大的宫殿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十分寂寥,站在殿外的栏杆处向远处望去,一团团影子仿佛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耐心的等待着猎物的经过。 惊鲵抱着剑靠在玉芙宫偏殿前的柱子上,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为二公子的剑侍,她只需要保护二公子的安全就行了。所以,玉芙宫上下对她的要求并不多。这个时候已经是夜半子时,二公子早就睡了,所以惊鲵有时间出来透口气。 本来,她应该是贴身保护二公子的。但是二公子却执意不许,所以就待在了外面。 惊鲵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娇柔的身体紧紧的绷着,高手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种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身为刺客的感知告诉她,黑暗中还隐藏着一些审视的目光。那些是保护王室的暗卫,显然她这个剑侍还在考察期,并没有彻底获得这些人的认可,一旦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恐怕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但是一旦这些人出手,恐怕以后秦国就没有惊鲵的立足之地了。 吱呀…… 身后的殿门缓缓的合上,惊鲵回头望了一眼。是一位陌生的女官,但是从对方衣着来判断,应该是玉芙宫的宫女,不过品级不高,比不上半夏和南星。 看她的身段,只有十二三岁,似乎是大公子身边服侍的宫女。 宫女回身,见到惊鲵之后慌忙行礼。 惊鲵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微微点了点头,便收回了目光。 随后,宫女便恭敬的退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惊鲵继续抱着剑,右手的手指在左手肘关节轻轻地敲击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后半夜。咸阳宫越发的寂静了,耳边只有偶尔经过的巡逻甲士身上甲胄叶片碰撞发出阵阵哗啦的声音。 惊鲵突然站了起来,转身沿着走廊离开。 两位公子因为年幼,所以跟随母亲居住,只是二人居住在偏殿。身为二公子的剑侍,惊鲵的住处距离偏殿并不远。回到住处,惊鲵推开了房门。漆黑的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一股莫名的阴冷袭上心头。 叮…… 惊鲵举起剑,剑鞘格挡下了一根铜簪。 长剑与铜簪碰撞,亮起一抹微弱的火花。在那一瞬间,一张刚刚才见过的脸映照在了惊鲵的眼中——是刚才见过的侍女。只是此时的她再无一点娇弱,反而如同一条毒蛇,那张略带一丝稚嫩的面孔上满是杀意。 惊鲵冷哼一声,手中粉色的长剑闪过一抹亮光。 黑暗中骤然溅起一捧血雨,随即便再无任何声息。 扑通…… 侍女的尸首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 惊鲵面无表情的拿出火折子,依着白日的记忆点燃了屋内的油灯。火光亮起,再看刚才那侍女,已然变成了一具尸体,很难想象就在片刻之前,这还是一个花季少女。 乱世人命如草芥…… 惊鲵走到了桌子前,瞥向了桌上的一本书,将其拿了起来。书是一本很常见的历书,大秦治下任何一处府衙都有备份,用来指导当地的农事。惊鲵翻翻看了一会儿,便将其放回了原处,转身走出了房间。 死了人,肯定会有人来查。 没过一刻钟,一支皮甲的禁军便将这排房间团团围住,禁止任何人出入。被惊起的宫女们面带惶恐,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杀气腾腾的禁军。 惊鲵是房间的主人,自然少不了盘问。这支禁军的首领似乎知晓惊鲵是二公子身边的人,也没有太过逼问,只是寻常的询问。惊鲵也没有隐瞒,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的讲述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禁军从房间内小跑出来,在队长耳侧低声叙述了起来。 惊鲵内力浑厚,很轻易的就听清楚了对方在说什么,无非是将房间内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片刻之后,禁军首领向惊鲵一抱拳“惊鲵姑娘,情况在下已经知晓。但宫中出了命案,我等不敢大意,还需姑娘配合。” “需要我做什么?”惊鲵平静的问道。 面对这些禁军,她并没有反抗的打算。 首领做了个请的姿势“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委屈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鲵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一个禁军士兵习惯性的走上前来,就要拿走惊鲵的剑。 然而这个时候,这支禁军的首领抬起了手“不必了。” 惊鲵看了对方一眼,面容刚正,看起来有个三十来岁,一双眼眸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 惊鲵内心下了评判,然后向对方道了声多谢。 随后,各有五个禁军来到了惊鲵两侧,仿佛看押犯人一样将她带离了玉芙宫。 身后的房间中,所有的一切暂时封存,等待明日宫门开启秉明之后,会有专门的廷尉府仵作前来查验情况,进一步确认案件详情。 门口站岗的两个禁军没有注意到,房间角落的一角,一只黑色的蜘蛛悄然爬出了房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第7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次日一大早,乔松从温暖的被窝中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南星端着铜盆,服侍他洗脸洁面。等穿戴好,乔松便被哥哥扶苏拉着前去给母亲请安,顺便吃早饭。 秦时世界是一个架空的世界,很多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这个世界都有。就比如玉米这玩意儿,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至少得一千多年后才会传入这片大地。但是,现在它就摆在乔松的饭桌上。 只不过,有些东西的做法并不像后世那样多样。就比如玉米,只是简单的煮制就端了上来。 乔松心里暗道可惜,玉米磨成榛子熬到浓稠出油,最好是能挂筷子的那种状态,再配上一小碟酸菜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美。现在这样煮了,虽然也不错,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这边他正吃饭呢,没想到服侍母亲的绛珠姑姑却走了进来。 乔松惊讶的放下了象牙筷子,抬头好奇的看着绛珠。 绛珠是楚国人,是母亲陪嫁的侍女,在玉芙宫统领所有下人,地位居于玉芙宫女官之首。跟随母亲入秦这么多年,绛珠一向很守规矩。也正是因为她谨小慎微的性子,才会被母亲委以重任,负责统领玉芙宫所有宫女。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兢兢业业,从没有出过岔子。 那么问题来了,她怎么会在母亲用膳的时候,贸然闯入呢? 显然芈华也有些惊讶,放下了筷子,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这才询问道“绛珠,有什么事吗?” “回夫人,宫外有位叫戈的禁军求见。” 禁军? “所为何事?”芈华皱眉问道。 “这……”绛珠有些迟疑的瞥了眼在一旁吃瓜的乔松。 这一眼直接让乔松懵了,什么意思,还和我有关系? 绛珠姑姑,虽然咱们俩很熟,但是你不要乱说好不好。本公子一向安分守己,你出去打听打听,整个咸阳宫谁不知道本公子的贤明。 你要这样,我告你诽谤啊! “有何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据戈所说,昨夜二公子的剑侍惊鲵住处发生了命案,死者是服侍长公子的一个名叫红豆的宫女。根据廷尉府的仵作判断,是红豆不知是何缘故想要刺杀惊鲵,却不料惊鲵武功高强,反倒送了性命。” 喵喵喵? 不管是乔松还是他大哥扶苏都是一脸的问号。 什么情况啊? 惊鲵被人刺杀了? 还把人反杀了?哦,这个不奇怪,刺杀成功才奇怪。她可是天字杀手,就这个时候的大叔和二叔联手,都不一定能在她手里讨到好,更何况一个小小杀手。 可为什么,刺杀惊鲵的会是大哥的人呢? 惊鲵入宫才几天啊,这么招人恨的吗! 乔松一副地铁老人脸,只觉得这事儿背后不简单。 芈华脸上露出了一副错愕的表情,一夜之间,玉芙宫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吗? 这可是咸阳宫,秦国禁地,竟然发生了命案! 芈华心思急转,不动声色的问道“禁军前来,是想要做什么?” “回夫人,是想要确认一下惊鲵姑娘和红豆的近况,以方便查案。” 红豆便是那个侍奉扶苏的宫女,但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并非贴身女官。 芈华点了点头“半夏,芸香……” “奴婢在……”在乔松跟前伺候的半夏起身行礼道。 与此同时,扶苏身边同样有一个女官起身,向芈华行礼参见。她便是芸香,扶苏的贴身女官,负责统领扶苏身边的宫女。 “你们是公子身边的人,有什么事你二人最清楚。既然禁军前来是为了公务,你二人便去走一趟。”说到这里,芈华略有深意的强调道“切记,不得有任何隐瞒。” “奴婢遵命。” 能从众多宫女中脱颖而出,混上品级的都不是什么笨蛋,当即领会到了芈华的意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其实,廷尉府的人也知道轻重。只是,这件事万万不能攀扯到两个公子的身上。最好只是限定在惊鲵和红豆两人之间,不再扩大。否则,事情闹大了,对扶苏和乔松都没什么好处。哪怕他们两人还小,可盯着他们的人也多着呢。 目送二人离开,乔松忍不住皱了皱眉,有心想要帮娃娃鱼一把,但无奈年岁太小。他平日里胡闹一些也就罢了,可这个时候母亲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掺和的。 心中遗憾的叹了口气,发生了这么档子事儿,眼前的美食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了。 …… 咸阳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其他人的眼睛?今天早上宫门还没开,有些人便已经知道了。手里握着半个罗网的甘泉宫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甚至就连咸阳宫的主人嬴政都排在赵姬的后面。 得知此事,赵姬大发雷霆,严令赵高用最快的速度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次日一早,廷尉的人还没来,赵高便已经带着结果回到了甘泉宫,神色惶恐的跪在地上请罪。 赵姬砰的一下便将桌上的铜灯摔在了地上,妩媚的脸庞气的通红,仿佛恶鬼一样“放肆!他吕不韦是想和本宫宣战吗!” 虽然杀手将尾巴处理的很干净,但正是这种熟悉的手段,让赵高察觉到了一丝不妥,怀疑到了罗网的头上。当然,并非他手中掌握的罗网,而是相国吕不韦掌握的罗网。 此时的赵高还不是日后的中车府令,只是一个分属罗网的头领而已。 所以,他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虽然只是怀疑,但对赵姬来说,只需要一个怀疑就够了。 前脚刚把惊鲵要过来给自己孙子,后脚她就陷入了刺杀旋涡中。赵姬本就怀疑是不是吕不韦的手笔,这下更是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等等……”赵姬突然眉头一凝,目光直视底下的赵高“长公子身边为什么会有罗网的人!” 赵高额头唰的一下就冷汗密布,二话不说当即五体投地“奴婢万死!” 这就是赵高最恐惧的地方,他也没想到,罗网对咸阳宫的掌控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让人摸到了长公子的跟前。这还只是暴露出来的,没暴露出来的赵高更是想都不敢想。 赵姬顿时气的火冒三丈,行啊,都让罗网的刺客摸到自己大孙子身边了,这咸阳宫还是咸阳宫嘛!该不会她这个王太后什么时候一觉睡起来,都能惊恐的发现头顶上也会悬着把利剑吧! 吕不韦这个老帮菜真是可以啊,跟哀家这么玩儿是吧! “查,给本宫去查!把外面伸进来的手,都给本宫剁了!给本宫一查到底,不管是谁,敢盯着咸阳宫,本宫都要让他五马分尸!” 快要气疯了的赵姬尖叫着道,那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寝宫内的宫人无不颤抖着低下了头。 “奴婢遵命!” 赵高惶恐的道。 在他起身的刹那,透过寝宫内悬挂的红纱,仿佛看到了笼罩着咸阳宫的腥风血雨。 但鲜血并不会让赵高这样的人感到恐惧,反而会让他感到满足,尤其是猎物挣扎时候溅出的鲜血,更是让人兴奋到战栗。 ……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整个咸阳宫都变得一片风声鹤唳,各宫的宫人行走往来都行色匆匆,生怕被人捉到不合时宜的地方。往日里嚣张跋扈之辈也都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这个时候但凡犯错,轻则杖责,重则掉脑袋,吃饭的家伙都保不住。 玉芙宫作为风暴的核心,更是无法幸免。 扶苏和乔松两个公子身边的人更是被齐齐排查了一遍,就连乔松的贴身宫女半夏和南星也没逃过。总之,等那天乔松再看到两人的时候,往日的活泼劲儿都没了,就好像经历了狂风暴雨摧残的花朵,变得蔫巴巴的。 乔松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虽地位高贵,可到底年纪太小,做不得主。 一时间,他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种野望,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野望! …… 同样的野望,在章台宫中滋生着,并且更加的剧烈。 作为章台宫的主人,嬴政竟然是最后一个知晓玉芙宫发生的命案的。还是他注意到平日里添水的宫人不见了,询问了一番才得知咸阳宫内大锁内贼的事情,而此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得知此事的嬴政一言不发,独自一人走出了寝殿,站在廊下的栏杆旁眺望着远处的大山。 这座庄严无比的咸阳宫,此时却给不了它的主人任何安全感。反而变成了一个牢笼,困住了想要腾啸九天的巨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瘦小的身影闯入了嬴政的视线,一步一步的爬着章台宫前那漫长的阶梯。阶梯很长很长,有时候嬴政站在下面眺望,心中不免生出感慨,这样的高度对很多人来说或许要用一生去攀爬。 但那个瘦小的身影却没有叫苦,两只小手端在身前,以最恪守的礼节踩着那长长的阶梯一步步向上走着。 嬴政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向上爬,看着他来到自己身前行礼。 “儿臣给父王请安……” 是了…… 望着那张布满汗水的稚嫩小脸,嬴政眼中闪过了一丝恍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道理纵使路再长,只要不停下脚步,终有走完的一天。 正如那个楚国人所说的那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8章 假借东风欲救人 看着乔松一副乖巧的小模样,嬴政平复了一下心中起伏的情绪,淡笑着问道“你这小儿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或许是站的比较久了,也没有来得及润润喉咙,他的声音比起往日竟有些沙哑。 乔松眼神扫了一眼父王身上的风衣,心中顿时了然,恐怕父王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了。唉,看来父王心里也不痛快啊。 想到自己的目的,乔松心里暗道倒霉。可事到临头,哪有退缩的道理?所以,乔松脸上只好摆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道“玉芙宫里不安宁,孩儿来父王这里躲一躲,图个清净。” 玉芙宫? 呵,何止是玉芙宫啊,嬴政心中冷笑,整个咸阳宫此刻恐怕都安宁不得。 心中虽然不舒服,但嬴政还不至于对一个三岁小儿发脾气,一甩袍袖,转身步入殿内。乔松连忙跟了上去,两条小短腿儿倒腾的飞快。 “你说,玉芙宫不安宁,是怎么个不安宁法?” “孩儿也不太清楚,不过昨日宫中来了些不认识的人,把孩儿的侍女都拉去审问了一番。两人回来之后,委屈的很呢。” “呵,你这小儿,年岁不大,倒懂得怜香惜玉了。” “哪有,父王您取笑孩儿了。”乔松面色一窘,然后正色答道“只是,孩儿身为大秦公子,却保不住自己的人,孩儿总觉得有些羞于见人。” 一句话让嬴政深有同感,朝堂上又有多少人还记得他这个秦王呢。 但嬴政到底是嬴政,并不是那种悲春伤秋的人,仅仅是一个恍惚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所以,你是来找寡人求助的?” “瞒不过父王,孩儿确有此意。” “为了什么?” “惊鲵。” 嬴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自己这个儿子“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作为大秦的王,罗网这样一把利剑嬴政自然不可能不知晓。只是,身为一个王,他不会将过多的精力消耗在这样的一个阴诡组织上罢了。 可即使如此,嬴政也知晓惊鲵在罗网内的重要。 难怪宫中会因此动荡不安,仲父掌握一半罗网,母后掌握另一半。母后从仲父手中强夺惊鲵,仲父自然会有所反击。这种反击方式……呵,相国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 而且罗网这把剑……似乎有些不怎么安稳啊。敢在咸阳宫中动手,这是想要噬主吗? 嬴政眼中流露出一丝寒芒,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用那种富有压迫感的眼神看着这个儿子,并未因他年幼而有任何宽容之意。 “孩儿不知。初见之时只是觉得此人有趣,便将她从祖母那里要了过来。但没想到……”说到这里,乔松脸上泛起了一丝羞愧“却是孩儿错了,因一人搅得宫中沸沸扬扬。” “所以……”嬴政眼中的压迫再增三分,声音中也带了一些寒意“你怕了?” 这一刻他不是父亲,而是那个虎视天下的秦王。 神龙虽困,然龙威依旧逼人。 “儿臣是大秦公子,背后站着大秦,不知何为惧怕!”乔松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惊鲵虽来历不明,但她既然入了玉芙宫,便是儿臣的人。有些人已经打上了门来,儿臣若无表示,岂不是落得一个软弱无能的名头!” “儿臣身为大秦公子,不愿为弱者!” 嬴政深深的看着神情倨傲的乔松,并未对此表态,而是意有所指的道“你可知所有看似免费的东西,实际上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帮你。” “孩儿明白。” 嬴政凝视着俯身下拜的乔松,然后挥了下手。 “传寡人诏命,着公子乔松前往廷尉府,提取嫌犯惊鲵。” “遵命!” 一刻钟后,乔松手捧着秦王诏命离开了章台宫。 穿过宽阔的殿门眺望着乔松离去的背影,嬴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这小子虽年幼,却能直面他而没有丝毫退缩,不愧是他的儿子。 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嬴政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只是…… 不愿为弱者吗? 嬴政眼眸中闪过深深的寒光。 “来人……” “奴婢在。” “传暗卫统领。” “奴婢遵旨。” 身为大秦的王,自然不可能手中一点儿力量都没有,哪怕当初刚继位的嬴政年幼,依旧掌握着这支力量。 先孝公时期,商君卫鞅以黑冰台为基础建立罗网。但实际上,黑冰台却是一分为二,一部分成为罗网,另外一部分则是成为了守护王族的暗卫,这支力量直属于秦王,任何人都无权调动。 只是,后来随着大秦征战六国,罗网作为大秦的情报组织也将触手延伸到了七国天下,规模不断扩大。而暗卫因为一直守护王族,所以并不像罗网发展的那么迅速,反而有所减弱,但底蕴还在。 罗网敢将手伸到长公子身边,一方面说明了罗网胆大包天,有脱离掌控的迹象;另一方面,也说明暗卫对咸阳宫的守卫出了差错。 因此,嬴政决定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情报组织,至少在这不能再让罗网一家独大下去。 …… 离开章台宫的乔松独坐在马车上,稚嫩的小脸上满是颓然之色,再无刚才的骄傲。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念,想将惊鲵收入囊中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或许,他更不会想到,会让影密卫这个情报组织就这样提前出世。 咸阳宫中都能发生刺杀,这肯定是吕不韦那个老家伙的反击。毕竟,年幼的公子身边不能留下任何有威胁的因素,哪怕惊鲵是受害者也不行。毕竟,这麻烦是她引来的。 所以,在身边的人被一个一个带出去审讯的时候,乔松就知道他必须低头放弃惊鲵了。毕竟,廷尉府背后站着的,可是相国府,谁做下的这件事,可就再清楚不过了。 马车碾压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噔的声音。一路摇晃着抵达了咸阳宫宫门,在宫门检查了手令之后,才将他们放了出去。 这是乔松第一次出咸阳宫,亲眼近距离的接触到这座大秦的国都。 出了咸阳宫的宫门,便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是庄重威严的宫禁之地,一个是人声鼎沸的城市。不愧是架空的是世界,和传统的历史世界非常不同。 整个咸阳宛如一座兵城,清晨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上,那舒展身姿的斗拱飞檐,那迎风招展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衬出咸阳臣民心中的自豪与骄傲。 宽阔的街道两侧,刚刚抽芽的柳条随风起舞,为这座繁华的都市带来了一丝诗意。 悬挂着王室旗帜的车马分开人流,穿行在街道上,没多久就到了廷尉府前。停下车马,两侧负责守护的禁卫军走出了一个人来,将车上的木梯放了下来。 乔松从上面下来,手捧着王召在禁军的护卫下步入了廷尉府。 早在门口的时候,廷尉府门口的卫士早就认出了禁卫的身份,连忙让人进去通报。很快,便有几个身着官服的官员便快步走了出来。 廷尉府设廷尉监一人,左右监各一人,与廷尉监均秩两千石。 来大秦三年,乔松早就熟悉了大秦的官制和不同地位官员的官服区别。因此,一眼就看到了廷尉监。是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来之前便有随身的宦官介绍过,原本是魏人,名熙。 看到被禁军围在中间的小孩儿,廷尉监熙带着其他人行礼参见“廷尉监熙见过公子!” 乔松点了点头,打开了手中的帛书“王诏!” 熙再次带人行礼,这一次是向乔松手中的王诏行礼,向秦国大王行礼。 “玉芙宫命案已有数日,来龙去脉寡人业已知晓,公子乔松之剑侍本为受害者,何故羁押不放?今着公子乔松前往廷尉府,提取嫌犯。一应官员,不得阻拦。” 王诏读到一半,熙脸上便已是冷汗淋漓,等到最后一句话落下,两腿一软差点儿没一屁股摔地上。 那个剑侍昨夜便已被相国府的人提走,他如今怎么交人? 乔松将诏书合起,有宦官交由廷尉府的人勘验。他则是看向了为首的廷尉监“廷尉监,可听明白了?” “明白……”廷尉监熙心里快速思索着对策,公子年幼,他也不敢起身。为今之计,只有先使用拖字诀了“公子,这王诏……” “怎么,有问题?” “不敢不敢……”熙连连摆手“只是……” 乔松小脸一板“有话就说,你是廷尉,堂堂九卿之一,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额……”熙没想到被这么小一个孩子给训斥了一番。眼看着公子态度如此强硬,熙也只好将实情相告“回公子,昨日相国府已将嫌犯提走,人此时并不在廷尉府。” 相国府? 吕不韦? 乔松的脸色顿时阴冷了起来,呵呵,从命案发生到现在不过是两天左右的时间,惊鲵就被相国府提走了,这动作还真是快啊。 斜眼看了一眼廷尉监,乔松冷冷的道“案情尚未审理清楚,你廷尉府就把人给弄丢了。真是好本事!此事本公子会奏明父王,该如何处置,自有父王定夺。就请廷尉监,自己思量清楚吧!” 一句话将廷尉监说的冷汗直流,他也没想到大王会突然在这件事上发话啊。 虽说大王尚未亲政,可他一个廷尉也没胆子去违抗王命。如今,只能希望相国大人能救他一救了。 “来人,去相国府!” 乔松脸色阴沉的快步走出了廷尉府。 看来,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要和吕不韦碰一碰…… 第9章 虚与委蛇斗相国 乔松想去相国府的举动终究还是没有达成,因为他才走到一半,在廷尉府碰壁的事情便已经被人知晓,其中就包括他的父亲。嬴政派人阻止了他,将他带回了咸阳宫。 此时的嬴政依旧面色如常,而跪在他面前的乔松却一脸的愤怒。 乔松没想到,吕不韦竟然真的是冲惊鲵来的。 他本就打算用王诏将惊鲵从廷尉府提出来,然后将她交给父王。可没想到,吕不韦竟然动作这么快,直接无视了法度,将惊鲵从廷尉府提走,而且此时已经将人派出了咸阳,前往魏国。 人是不可能要回来了,以罗网的手段,弄个替身假死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惊鲵的来去,是吕不韦和赵姬相斗的结果。此举根本就是在告诉赵姬,别以为咸阳宫就能保住惊鲵!这是在打赵姬的脸,在警告她! 但吕不韦这一举动,也是扇在了他乔松的脸上。不,或者说,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乔松今日自请王诏的举动,更是让吕不韦这一巴掌扇在了原本就该置身事外的秦王脸上。试想这件事传出去,秦王的诏令竟然还不如相国的有用,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刚想到这里,乔松额头上的冷汗便流下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拜伏在地“儿臣罪该万死!” “清醒了?” 乔松死死的趴在地上,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嬴政这才抬起了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乔松“记住今天的感受,不要忘记,要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这是耻辱!” 嬴政的话像是对乔松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虽然他的语气平淡,但其中蕴含的怒火却让乔松不寒而栗。尤其是最后两个字,仿佛炸雷一样在乔松耳畔响起,让他一阵的头晕目眩。 啪……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扔了一卷竹简丢到了乔松面前“自己看看吧。” 乔松连忙捡了起来。 上面记录的是山东五国合纵的消息,五国已经达成了协议,目前赵国正在和魏国争抢合纵长的位置。赵国推出了武灵王时期的老将庞煖,而魏国毫无意外推出的人正是信陵君魏无忌。 竹简的最后,吕不韦解释了自己提走惊鲵的原因。他的话说的很巧妙,因惊鲵自身的缘故惊扰了公子,其罪当诛,但念在她还有用的份上,请求大王允许其戴罪立功。在刺杀完成之后,再向大王,向公子请罪。 透过这恭谨的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话语,乔松从中看到了吕不韦那张写满了嘲讽的嘴脸。 惊鲵回不来了,哪怕她完成了刺杀任务也回不来了!吕不韦不会允许她活着回来,绝对不会! 嬴政又拍了拍手,旁边走来了一个宦官,手捧着一把粉色的剑。 “这是连同这份奏疏,一块儿送进宫来的。”嬴政面色平静的说道。 乔松看着那把熟悉的剑,捏着竹简的手死死地攥着。竹简边缘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手,逼出来一道道红印。 好,真不愧是权倾朝野的吕相国! 这是杀了他的人,还要诛他的心!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乔松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父王,国事为重。” 奏疏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吕不韦不仅派出了惊鲵刺杀信陵君,还举荐姚贾出使魏国,离间魏王和信陵君之间的关系。毕竟,信陵君窃符救赵,锤杀魏将晋鄙一直是魏王心中的一根刺。 吕不韦,这局你赢了!但是,往后的日子还长,咱们慢慢走着瞧! 本公子弄不死你这个老帮菜,就算本公子白重生了一回! 嬴政挥了下手,示意内侍将长剑放在了乔松的面前“很好。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愤怒冲昏了你的理智。” 一个小小的惊鲵,嬴政并不放在眼里。但是吕不韦拿她做文章,就犯了嬴政的忌讳。吕不韦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又弄出了一个堵嬴政嘴巴的理由——阻止山东五国合纵。 这样的理由简直太正确了,别说一个小小的乔松了,就是嬴政都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怒火。 “是,谢父王教诲!” “下去吧。” “孩儿最近有些想法,想调取一些公输家的人,还请父王恩准。” 嬴政随意的答道“想好了再做。” “经此一事,孩儿定当谨小慎微,不敢贸然行事。” “去吧。” “儿臣告退。” 乔松握起了面前的惊鲵。这把剑对年仅三岁的他来说还是太重了,但是他没有放下,依旧用力将这把剑抱在了怀里,退出了章台宫。 章台宫外,半夏和南星见到乔松手中那把比他还要高的剑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想要接过来。 乔松一扭身避开了两人“不用了,本公子自己拿着吧。” “公子,我们回宫吗?” “不,去甘泉宫!”乔松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哼! 老帮菜,惊鲵本公子是暂时没办法要回来了。可你也别想好过,本公子就让你瞧瞧,惹怒了小心眼儿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本公子可不是君子,这仇,本公子一刻都忍不了! …… 甘泉宫中,乔松一脚踢开了拦着他的宫人,就这么抱着剑闯进了赵姬的寝殿。 “祖母!” 赵姬挥了挥手,将旁边一个寺人挥退了下去。 可没想到,乔松来的太快,还是见到了那人。乔松皱了皱眉,看到那人的一刻便有些不爽。这人谁啊?怎么没见过。而且,刚才我是不是看错了,他站的位置离祖母也太近了吧? “见过公子!”那寺人捏着嗓子行礼道。 虽然礼节上挑不出毛病,但那人眼中却没有恭敬。 乔松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然后跑了过去。 “哎呦,你这小猴崽子,拿的什么东西?”赵姬连忙拦住了他。 这么长一把剑,比这小家伙自个儿都高。这要是一下撞进了她的怀里,那不还得撞疼她吗? “眼睛都瞎了吗?快来人,把公子手里的剑接一下。” “是……” 赵高那阴柔的声音响起,缓步走了过来。 看到乔松手中那把剑的一刹那,赵高双眼瞳孔骤然一缩。 乔松将剑递给了赵高,意有所指的说道“内侍可要看好这把剑啊,好好看看,看仔细了,千万莫要看丢了。” “请公子放心,奴婢的眼睛最是管用,一定给公子看好了!”赵高笑盈盈的答道。 “快拿下去!哀家这几天看见这东西就心烦。”挥了挥手,赵姬又弯腰将乔松抱在了怀里,开心的逗弄起了小孙子。 乔松也很配合,把赵姬这个空巢老……额,应该是妇人逗得开怀大笑。 期间,乔松也询问了刚才那个陌生的宦官是谁。 赵姬无奈的点了下他的鼻子“那是相国送进宫的一个宦官,叫什么来着……” “回太后,嫪毐……” “哦,对,叫嫪毐。” 乔松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几时进宫的啊,孙儿怎么没见过?” “昨日刚进宫。怎么,你这猴崽子又看上了?” “嘻嘻,那祖母给不给啊?” “小猴崽子,这回可不能依你。你从祖母这里弄走了一个侍女,闹出了这么大乱子。祖母可得把这人审清楚了,再赏给你。” “那祖母,咱们可说定了。”说着,乔松伸出了一个小指头。 赵姬好奇的问道“这是干什么?” “拉钩钩,做约定啊。这是母亲教我的。” “好好好,咱们来拉钩钩……” 祖孙二人认真的模样逗得身边的几个宫女忍俊不禁。近半年来,王上来甘泉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只有二公子来了,太后脸上才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 甘泉宫外,将赵姬哄好了的乔松便准备回宫了。不过,门外早已有人在那儿等他了。对方捧着那把惊鲵,一脸的恭敬。 乔松走了过去,没有马上把剑接过来,而是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赵高……大秦灭亡的直接推手。如果不是他,李斯和胡亥不会答应篡改始皇遗诏,扶苏不会死,大秦或许会走上另一条路。 但是,现在的赵高甚至还没有混到父王身边,距离他成为中车府令中间还隔着天堑。 “公子,您的剑。” “内侍可说错了,这不是我的剑。这把剑,本来应该是由本公子的剑侍捧着的。”乔松淡淡的摩挲着这把惊鲵“可惜本公子的剑侍不见了,只好自己亲自捧剑。” 说到这里,乔松拿起了长剑,哎呦一声,差点儿没掉在地上。好在他反应快,连忙抱住了剑,然后自嘲的摇了摇头“内侍你瞧,本公子这小胳膊小腿的,剑可捧不稳。内侍,应该不会让本公子辛苦太久吧?” 赵高沉默片刻,弯着的腰再度下弯了一些“公子放心,奴婢省的。” 松点了点头,“哦,对了。玉芙宫刚刚发生了命案,祖母这里就多了个陌生人,内侍你怎么看?” “奴婢明白。” 乔松满意的大笑着踮起了脚尖,想要拍一拍赵高的肩膀。赵高见状,连忙再度弯下了腰,让乔松能够得着自己。 “内侍果然忠心。” “公子谬赞,奴婢惭愧。” “祖母这边,内侍还得多盯着点儿。毕竟,祖母身份尊贵,有些事情……呵呵……” 嫪毐这个名字,就让乔松心中不断涌现出杀意。乔松可不想让这个疼爱自己的祖母变成历史上那副模样,所以嫪毐他必杀。而且,这也是为了父王。 毕竟,嫪毐的出现和做大,可不仅仅是伤害到了赵姬这个王太后,更是伤害到了秦国。 赵高眼中闪烁过一丝精芒“奴婢遵命。” 乔松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要上车。 赵高见状,连忙跪下,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乔松看了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容,踩着他上了车驾。 随着车驾咯噔噔的离开,赵高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乔松远去的背影,眼中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光芒。 从甘泉宫到章台宫的距离可是很远的,不借助点儿力量,可没办法到达…… 第10章 可笑奢望化泡影 嫪毐…… 有些人说,他是秦时世界的掩日。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只不过是一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本来吕不韦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大阴人送入宫中,拯救他那日渐衰老的腰子。可赵姬弄出惊鲵这么一档子事儿,让吕不韦下了狠心,决心给这个女人找点儿事儿做。 所以,嫪毐就进宫了。 回到内侍休息的那排低矮房屋之中,嫪毐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庞,脸上露出了一个痴笑。 那个女人,真是够味! 果真不愧是贵女,他以前玩儿过得根本就不能比。 嘿嘿,感谢相国大人,让他有这个机会。 如今,已经混成了那个女人身边的内侍,行或者不行就看今晚了。 想到这里,嫪毐走向了自己的窗子,摸向窗柩上的一根木头,轻轻一掰便扣下了一块和周围的木头一模一样的木皮,打开了一个暗格。可紧跟着,他的脸色就变了。暗格内空无一物…… 这里面装着的,可是一种熏香,是相国特意交给他的。 他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会…… “你是在找这个吗?”突然,一道阴柔的声音传入了嫪毐的耳中。 嫪毐唰的一下回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黑暗之中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红发仿佛鸡窝头一样的内侍,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赵高! 嫪毐眼神骤然一缩…… “你记住,在爬上赵姬那个女人的床榻前,千万不能在一个叫赵高的人面前露出马脚。要不然,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临行前,相国的叮嘱再次在耳边响起。 嫪毐脸上连忙露出了惶恐的表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人,奴婢不明白您说的什么意思,奴婢,奴婢只是嫌屋里太闷了,想开窗透透气。” 事到临头,嫪毐还想要找个借口蒙混过去。 开窗偶然碰到暗格,也说得过去。 可赵高会信他的鬼话吗?显然不会。他缓缓的起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了嫪毐“没关系,我最喜欢那些嘴硬的。” 嫪毐昨日才进宫,虽然是通过吕不韦进来的,可地位依然地下。所以,他并不像赵高,半夏,南星这样有品级的宫人,能够不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而是和其他地位较低的寺人一同住在大通铺。也只有这样,吕不韦的人才能将这熏香准确的送到地方。 这样的房间又低又矮,虽然够长,可却很窄。所以,话音未落,赵高便已经走到了嫪毐的跟前。 就在赵高即将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嫪毐低垂的眼神中暴露出一抹杀机,猛然抬头一掌拍向了赵高的腹部。 在被相国搜罗到咸阳之前,嫪毐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采花贼。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正是因为太活跃了,当地官府没办法抓捕,才落到了罗网手里。 然后,吕不韦正好需要,就送到相国府了。 所以,他嫪毐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嫪毐自信,这么近的距离对付一个区区宦官,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抬眼的一瞬间,他却看到了赵高眼中的那抹戏谑,就好像猫捉老鼠一样。 不好! 这一瞬间,嫪毐脊背生寒,亡魂大冒,一股致命的危险袭上了心头。 下一刻,赵高那白的不像是男人的手轻飘飘的穿过了嫪毐的双掌,印在了他的胸口。 明明没有一丝重量的手掌,落在他胸口上的刹那,却爆发出了凶悍无匹的力量,轰的嫪毐倒飞而出,砸穿了房间的墙壁,撞在了外面的石板上。 嫪毐狂喷一口鲜血,正要爬起来,脖子上却突然多出了一把剑。不只是脖子上,心脏,四肢,腰部……全身各处要害,都出现了一把剑,稍微动一下,便会被大卸八块。 却是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六个蒙着脸的人将他给制住了。 赵高从房间中慢慢地走了出来,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步子,手上拿着一张不知何时拿出来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在查清楚之前,可别让他死了!” 其中一个蒙面剑客向赵高一抱拳,和其他人一起,带着嫪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赵高看了眼手中只有拇指大小和太后用的没什么两样的熏香,手掌突然爆发出了一道内气,将这熏香磨灭成了粉末“相国大人,您这可就有点儿不地道了。王太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可也活不了啊。” 显然,他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已经猜到了吕不韦的打算。毕竟罗网手段繁多,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也不少。 一旦王太后真的和嫪毐有染,作为甘泉宫的一员,他就陷入了两难之中,到底是向王上禀报呢?还是不禀报呢?最有可能的是,暴怒的秦王为了封锁消息,将所有人一块诛杀。 别拿什么大秦有宣太后为例说事儿,谁也无法保证少年秦王知道自己母亲传出这种事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相国大人,既然你不仁,就别怪奴婢不义了!”赵高眼中寒意深深。 微风吹起,手中的粉末随风而起,伴随着一道妖冶的香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当天夜里,陷入熟睡的赵姬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在深渊的边缘走了一遭,差点儿就掉下去粉身碎骨。 …… 次日下午,正在上课的乔松听到了甘泉宫有人找他。来的是个小内侍,带来了赵高的口信。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给乔松送上了一块玉璧。 乔松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满意,看来事情了结了。 “咦?好一块温润的玉璧。”这时,乔松的老哥凑了过来,看着乔松手中的玉璧,两眼中写满了想要。 明明扶苏才是哥哥,可两人相处起来,他却总像是弟弟。 乔松心中有些无语,赵高送来的这块玉璧的确属于上品。此玉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洁白,没有一丝瑕疵。摸起来有着微微的暖意,应该是某种暖玉。 这可是极品,若是放到外面,至少会值几万秦半两。 可惜,好宝贝还没捂热乎呢,就得送出去。 乔松心疼的看了一眼,然后将这块玉璧塞到了扶苏怀里。 扶苏小手一推“二弟,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岂能……” “兄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怎么看重。这东西放在小弟手里,也是暴殄天物,还是兄长拿去赏玩吧。”乔松满不在乎的说道,可他的心都在滴血。 赵高这个崽种,是真能揣摩上意啊。难怪他犯了错,蒙毅要按大秦律杀了他,父王都要下旨赦免。 “这……”扶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欲望,满脸羞愧的接了过来“既如此,为兄便愧领了。” …… 相国府…… 一个下人捧着个盒子颤颤巍巍的跪在吕不韦面前。 吕不韦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儿,于是坐直了身子“这是何物?” “回相国,是宫里面送来的。” “呈上来,打开吧。” “这……” “怎么,有问题?”吕不韦问道。 “不是,只是奴婢恐污了相国大人的眼睛。” “大惊小怪,本相历经风雨几十年,什么东西没见过。”吕不韦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道“甘罗,你来给本相拿过来。” 旁边一个少年起身道了声是。这少年看似不过十来岁,尚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庞有些苍白,应该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 少年虽年纪不大,但行礼的时候却一丝不苟,颇有老成之相。 而听吕不韦的称呼,就明白了。这便是那位历史上十二岁拜相的少年英才。 甘罗向吕不韦一礼,然后转身走向了那个仆人,将盒子捧了起来。 “咦?”盒子入手的刹那,甘罗便发出了一道惊讶的疑问声。 这盒子看起来足有人头大小,造型精致。漆雕的盒子上用精湛的工艺刻了一幅老子下山图,看起来极为传神。但奇怪的是,盒子的分量很轻,里面好像没有装什么特别重的东西。 甘罗也没多想,转身便走向了吕不韦,将盒子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吕不韦起身,两手放在盒子的盖子上。盒子并没有锁,很轻易地就打开了一条缝隙。 “嗯?”吕不韦皱了皱眉,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一股臭味儿。 什么东西? 吕不韦心中疑惑,将其彻底打了开来。 下一刻,吕不韦苍白的老脸顿时涨红一片,紧跟着黑如锅底,然后又变成了绿色,简直是如同变戏法一样,五颜六色的极其精彩。 “相国大人?”甘罗抱了抱拳,脸上有些疑惑。 啪…… 吕不韦猛然合上了盒子,褶子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甘罗啊,你先下去吧。本相突然想起来,一会儿还要去见一下上卿姚贾,需要准备一番。” 甘罗如何看不出这是吕不韦的托辞,但是他也是聪明人,并未点破,而是顺着吕不韦的意思说了下去“既如此,那甘罗便不打扰相国大人了。” 言罢,甘罗便加快脚步,退了出去。 刚退出房间没多久,甘罗便听到了背后传来了一声压抑许久的愤怒。 “欺人太甚!” 房间内,吕不韦一巴掌推翻了眼前的桌案。那个华丽的盒子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打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滚到了地上,却是一件带着血迹,器大如驴的物件…… 第11章 大梁风情迷人眼 走出相国府,上了马车,确认了没有外人的注视,侧靠在座位上的甘罗轻轻地叩击着扶手,唇角泛起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 有些意思,相国大人竟然在宫中吃亏了,到底是谁在和相国大人交手呢?是大王吗?还是太后呢? 不对,如果是太后,相国不至于如此失态。毕竟,相国大人和太后私交深厚,相互间知根知底,应该早有了解才是。 莫非……是大王? 甘罗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 若说山东六国中哪一国和大秦恩怨最深,那天下人大多都会说赵国。这倒也没错,尤其是在长平之战之后,赵国对秦国可谓是恨之入骨。 可要是追溯到早些年间,那赵国还得往后排排,和大秦恩怨最深的必然是相邻的魏国。想当年先献公时期,秦魏为河西之地数次交战,魏上将军庞涓更是以五千魏武卒大破四十万秦军,将秦国打的差点儿灭国。以至于先孝公即位之初,不得不做出献土以保全秦国的耻辱之事。 后来,卫鞅离魏入秦,与先孝公君臣二人携手与共,奋发图强,蛰伏十数载,这才有了大秦崛起之机。又经历代先君励精图治,才有今日的虎狼之秦。 说起来,这魏国也算是极为有趣,出了很多大才。前有魏武卒创始人吴起,后有商君卫鞅,再后来的秦相张仪,范睢等等,可出了这么多大才,却留不下一个人,简直是堪称战国最大的人才输出基地。 但魏国却好像邪了门一样,一个个大才总是层出不穷。最近几十年声名之最,当属那位名列战国四公子之一,以一手窃符救赵名传天下的信陵君魏无忌了。 这位信陵君乃是当今魏安厘王的弟弟,王族子弟。对于这么一个名人,人们总是对关于他的消息津津乐道。 最近,就有一条流传于大梁市井中的消息——信陵君近日新得了一位赵国美姬,甚是怜爱。听说此女不仅容貌绝佳,且弹得一手好琴,信陵君宴请门客之时曾命此女抚琴奏乐,门客皆大赞之,一时传为美谈。 和同样繁华却处处透着务实风格的咸阳比起来,这座魏国都城风格更偏向奢华,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夜幕降临,城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靡靡之音弥漫,达官显宦往来于勾栏酒肆,醉生梦死,富豪客商行走在春楼赌场,一掷千金。 可虚假的繁荣背后,却是对比强烈的贫穷与混乱。对比起大梁城那灯火通明的显贵区域,其东南角则是一片黑暗,连灯火都不见几盏。 这里是魏都有名的贫民窟,那些贵人们绝不愿踏足的污秽之地。 二者对比,当真是大梁风情迷人眼,不知祸患在眼前。 …… 此时贫民窟一间破烂的矮房内,六个身穿黑衣,全身都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影相互讨论着什么。中间一抹灯火不住地摇曳着,几人的影子落在斑驳的墙壁上,透出一股渗人的妖异。 “转魂已经探查清楚,惊鲵的确进了信陵君府邸。” “掩日和悬翦的下落呢?” “我们此次是秘密前来,避开了罗网的视线,不好太过张扬。所以,没有查到。” “无所谓,既然查不到那便不查了。盯住惊鲵,保她安全回到咸阳就是了。” “那么,惊鲵的任务呢?” “那和我们无关。作为一个杀手,记住,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否则,我不介意给灭魄换一个使用者。” “是!” “不要让我提醒第二次!” “遵命!” 呼…… 一阵微风吹来,房间内那抹摇曳的烛火熄灭,彻底陷入了黑暗。 这是六剑奴,此时的六剑奴还不是对上几十年后的大叔和二叔时候的六人。但现在的六人,同样强大,站在剑客的山峰。 寻常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赵高将六剑奴派出来,完成乔松交代的事情,足以见他的诚心。这是个惯于经营的人,极善揣摩上意。尽管他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是庸人。 …… 乔松并不知晓赵高的行动,但是他有自信赵高会把事情办好。除非,他不想抱上父王的大腿,而是甘愿一辈子待在甘泉宫,随着祖母一同老去。 因此,他将事情交给赵高之后,便不再去管了。 和吕不韦隔空交手一次,让他充分认识到了一件事但凡能够名垂千古的人物,必然有着非同常人的一面,都不好对付。希望凭借着所谓先知先觉,就想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驰骋,那是痴心妄想。 这次乔松就狠狠地栽了一个跟头,吕不韦只是略施手段,就将惊鲵从他身边调走,还让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这彻底的打掉了他穿越者的自傲。 然而,凡事都有利弊,此次虽然失利,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经过这次教训,乔松学会了什么是收敛,虽然在咸阳宫中依旧任意往来,可行事风格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开始留意起了身边那些常见的宫人。 这一看,还真让乔松发现了不少门道。 小小的一个玉芙宫,主人只有母亲,他和大哥三个人,但是宫人却有接近四百人。而这四百人,就好像一个小社会,相互间分成了十几个派别。在这里也许只是因为你来的地方不同,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秦人鄙夷楚人,赵人看不起燕人…… 明明都是服侍乔松母子三人的下人,自己内部却也在勾心斗角。 看似平静的玉芙宫,实则也是暗潮涌动。这让乔松不由得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若斯,这玉芙宫都是如此,放眼天下又该是何等的模样。 所以,乔松开始变得少言,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的观察,开始变得冷静,取而代之的则是思考,开始用行动取代言语。 转眼间,玉芙宫命案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春天也只剩下了一个短短的尾巴,夏天正在一步步靠近。人们身上的衣物开始变得逐渐单薄,不再像之前一样一层套一层,活动起来也方便了许多。 于是,宫内也仿佛活跃了起来,就连冬日那缓慢地节奏也轻快了不少。 今日在博士那里上完课,乔松打着哈欠被大哥扶苏拖着回宫换衣服。 其实他们两个的日子也挺无聊的,小小年纪就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别以为年纪还小,就能过的轻松一些,王族教育中那是不可能的。 每天早上还没起来,半夏和南星就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站在乔松的床头了。起床是在后世四点半前后,洗漱一番约莫五点,然后就等着博士来上课。课程内容非常繁多,根据两人的学习进度有不同的安排。比如扶苏目前还主要在认字,但是乔松就已经开始学习诸子百家一些比较简单的书籍了。 一直上课上到早上八点半左右,才会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利用这个时间,两人会和母亲一起用饭。这是一日之中的第一次正餐。 吃完早饭约莫九点到九点半之间,中间没有时间消化,紧接着又是学习的时间。一直学到十二点左右,这个时候会有一些点心之类的小食压压肚子,通常是和博士一起用。 这个时候,一天的课便上的差不多了。 千万别以为这就结束了,压了压肚子,满血复活的博士就等着和两人辩论,因为接下来是讨论环节。这个时候,乔松有什么问题就可以提问了,时间不定。如果能早一些结束的话,便可以有一段活动时间。 因为年纪小,也不会有什么骑马射箭之类的剧烈活动,都是些强度比较轻的。 时间逐渐来到下午两点左右,一天的文化课便算是上完了。然而,这个时期的士子讲究的都是下马能文,上马能武。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御和射的课程。 两人还小,骑的也都是还没成年的小马,由驭手牵着缓慢行走。使用的弓也是软弓,力道并不大。总之,只是让他们熟练熟练手感。 忙忙碌碌,就到了下午四点左右,这是一日之中的第二餐,也是最后一次正餐。 至于一日三餐?呵呵,那是宋朝以后才有的事儿。现在想吃三餐,啥家庭啊! 王宫虽然不缺乔松吃喝,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除非乔松长大之后离开咸阳宫外出建府,关起门来自己搞一日三餐,否则就得按宫里的规矩来。 吃完饭大概四点半左右,别以为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撒欢了,那是不可能的。接下来是自己学习的时间,偶尔还会有母亲的考校。等到完事儿,也就是晚上七点左右了。 那么该干嘛呢?在想着丰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吗? 开什么玩笑,该睡觉了。 于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就是乔松平日里的安排,简直是满满当当的。好消息是,每隔五天便会有一日的休沐时间,可以放松放松。 今天两人的问答结束比较早,主要是乔松一个问题把博士问的答不上来,掩面而逃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两人就又可以换博士了。 所以,连带着扶苏也沾了弟弟的光,难得有了些自由活动的时间。 于是,扶苏便打算拽着自家弟弟跑去玩蹴鞠。 啊对,就是那个总是踢不赢的玩意儿。没想到吧,两千多年前的老祖宗就会了,还玩儿的很溜。可惜的是两人年纪还小,也不可能真的参与进去,大多是旁观。 换上了方便活动的短衣,扶苏兴奋的脸都有些红了。 乔松撇了撇嘴,这平日里跟个闷葫芦一样的大哥,也就这个时候能有个孩子样了…… 第12章 狡兔死后走狗烹 咸阳宫就好像一座高高的围墙,墙里和墙外是两个世界。围墙挡住了外面的疾风骤雨,也挡住了春暖阳光,挡住了万千黎民。 宫苑深深,乔松算是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和大哥活动了一下,一身热汗的乔松回了寝宫泡了个热水澡。在南星的服侍下擦着身子,乔松顺口询问起了她最近的情况,还有没有人为难她们。 “谢公子挂怀,近几日倒是没什么事。那些讨人厌的廷尉府官吏也没人来,大家伙都松了口气呢。” 看来,惊鲵带来的风波应该是暂时平息了。 “慎言,廷尉府也是依法办事,不可心生怨念。”乔松轻斥道。 南星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奴婢也就是在公子这里才有什么说什么,要是出了这个门奴婢的嘴巴可严着呢。” 和半夏比起来,南星的性子就有些活泼,再加上乔松到底是后世人,对待下人也不是那么严苛,所以这姑娘言行举止也就大胆了些。 无奈的摇了摇头,乔松只得再次告诫了一下“话虽如此,你岂知是否隔墙有耳?这宫中规矩森严,稍有不慎便会坏了规矩。若是哪一天,真因为你这张嘴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后悔都没地方去。” 见乔松郑重的模样,南星很是知趣的向乔松行了一礼“公子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你呀,什么时候向半夏学学就好了。” “启禀公子,甘泉宫来了人,正在门外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呢,门外就传来半夏的声音。乔松有些惊讶,甘泉宫?几个意思,谁啊。休沐的日子还有两天,难道是这几日没去给祖母请安,所以她老人家着急了? 恰在此时,南星也给乔松穿好了衣物。乔松也不着急,让把人带到自己书房去。 书房是乔松自己向母亲要求的,这点儿小事芈华自然不会拒绝,索性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就让人腾出了两间屋子,给两个孩子一人弄了一间,离两人的寝殿并不远,算是两人比较私密的地方。 来的是个小内侍,也没见过,人看起来倒是挺机灵,一见面便恭敬的向乔松行了一礼“奴婢拜见公子。” “免了。”乔松抬了抬手。 “谢公子!”内侍起身站了起来,然后道出了来意“启禀公子,太官大人命奴婢向公子呈上宝物一件。” 太官是赵高的官职,乃是少府下属官职,掌管宫中膳食,兼掌四时进献果实。当然,这也是他明面上的官职,实质上是掌握一半的罗网。 随着内侍的话,半夏捧着一个盒子走到近前。 外面人带来的东西,自然是经过检查的,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加害。 “赵太官倒是有心了,你回去告诉太官,就说本公子记下了。”乔松点了点头。 不用乔松吩咐,南星便将人领了下去,然后给予赏赐。 书房内,乔松皱了皱眉头,赵高这是想做什么?打开盒子,乔松却一下愣住了。盒子中并非是什么宝物,而是一张面具,一张遍布蛛网的面具。 这是惊鲵的? 乔松有些愣神,赵高找到惊鲵了,而且还和她接触了? 这才一个来月不到两个月的工夫啊,惊鲵不是在执行刺杀任务吗?办事效率这么快的吗…… …… 视线回到魏都大梁,三日前,信陵君府邸…… 虽说信陵君遭受国君猜忌,但他到底是王族子弟,再加上名声在外,其府邸也是面积极广。府邸后宅,一座精雕细琢的阁楼之上,今年已经五十四岁的信陵君一手端着一个造型精致的金丝暖玉爵,侧靠在软榻上,沉醉在美妙的琴声中。 抚琴者乃是一妙龄少女,白皙的脸庞透着些许稚嫩,但其身段却足以羞煞不少女子。 此时,曲子进入到高潮部分,开始变得短而急促,闻之让人仿佛置身于疾风骤雨之中。 年迈的信陵君脸上流露出一抹怅然,仿佛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 那时的他心怀天下,一腔热血想要报国。可惜,哥哥猜忌,让他不得不剑走偏锋,盗走了兵符,锤杀了大将。那次,他率领大军大破围攻邯郸的秦军,将虎狼之秦打的狼狈逃窜。更是联合五国,率军扣关,逼得秦人龟缩不前。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 转眼,却已白发苍苍。 铮……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 信陵君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双眼落在美姬的身上,淡淡的说道“你的心乱了。” “君上恕罪,妾身……” 少女一脸惶恐,眼神忍不住飘向外面影影绰绰的影子。 阁楼之外,喊杀声一片。 “无妨,继续吧。就当,是为本君送行。”信陵君自嘲着摇头道。 “君上何出此言。” “你……不就是为了刺杀而来吗?” 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却如雷霆炸响,让跪坐在长琴之后的美姬攥紧了拳头。房间内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似有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美姬慌乱的拜倒在地上,惊慌之下不慎一头撞翻了琴台,那把造价昂贵的长琴摔在地上,琴弦都断了。可美姬不敢有片刻迟疑,面色苍白的请罪“妾身不知君上何意,但妾身万不敢有此念头!” 信陵君没有理会,而是静静的说道“其实,你们都多虑了。王上是不会让我有机会再次成为合纵长的。” 王兄当年对他猜忌心重,如今年幼的王上和那位嫂嫂又何尝不是如此啊。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权利,却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美姬依旧在缠斗着身体,仿佛恐惧到了极点。 “你们秦国派出的那位上卿姚贾嘴皮子很厉害,我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张子的影子。兴许,又是一个鬼谷传人吧。”信陵君睁开了眼睛,仿佛是在给跪在那里的美姬说,又仿佛是在给自己说“姚贾说服了王上和王嫂,他们动摇了。可若错过这次机会,我大魏国……” 说到这里,信陵君语气中满是惆怅,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国大势已成,这是六国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把握不住,灭亡就在眼前。到时,和秦国紧邻的魏国,将会首当其冲。 “所以,本君要以身做局,推王上一把……” 跪在地上的美姬身体不再颤抖了,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恐惧的泪痕,但眼神却变了,变得无比冷冽,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或许应该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她撕下了伪装,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清冷而危险,仿佛一株冰玫瑰,不带任何温度。 门外的喊杀声渐渐减弱,但依旧在向着这座阁楼逼近。 信陵君仿佛察觉不到危险一般,依旧泰然自若,饶有兴趣的摇晃着手中的酒爵“过了今晚,本君被秦国刺杀身亡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你说,其余五国得到消息,会做出何种反应呢,是兔死狐悲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声惨叫。猩红的血液飞溅在门上,浸湿了门上的绫罗。 厮杀已近在眼前! 轰…… 阁楼的窗户被人强行撞开,一个披甲的卫士倒飞着撞在了墙上。他的脖子已经被剑刃撕开,可这个士兵依旧在挣扎着扭过头,想要让他的君上快逃。 可是,入眼的却是让他绝望的一幕。 窗外,一个身着秦军铠甲,手持一把宝剑的身影屹立在月光之下。 宝剑造型奇特,剑脊中空为一条缝隙,皎洁的月光透过那条缝隙穿过,映照出阴冷的血红。 房间内,美姬手持匕首,刺穿了信陵君的胸膛。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两人沉默对视。 “撤!” 闯入那人发出一道沙哑的命令,整个人快速隐入了黑暗之中。 美姬放下了握着匕首的手,一个吊坠在手心浮现。 沉默片刻,美姬没有去管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的尸体,从房间中一跃而出。跃入空中的刹那,她身上的衣物在剑气的切割下化作漫天的蝴蝶,露出了一身紧致的贴身皮衣。随即,她拿出了一张布满了蛛网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这一刻,罗网天字杀手——惊鲵再次登场! 提起从卫士手中抢过来的长剑,惊鲵一剑横扫,粉色的剑气将袭来的箭矢尽数搅得粉碎。 这些普通甲士如何是天字级杀手的对手?哪怕他们愤怒的不能自已,依旧无法阻挡惊鲵离去的脚步。当他们闯进阁楼,那个被他们视若神明的君上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中的酒爵翻到在地上。 可无人没注意到的是,君上的嘴角却有着一抹上扬的弧度。 …… 从信陵君府杀出来,惊鲵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大梁城,来到了一处森林之中。从树上落下,掩日早已在等候了。 惊鲵面无表情,信陵君的死在她心中无法掀起任何波澜,就和以往那些刺杀目标一样,只是她任务记录中的一笔。 “很好,你很好的完成了任务。”掩日那沙哑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那么,也该开始下一个任务了。” “我……”惊鲵直视着背对着她的掩日后背,冷冷的问道“还有下一个任务吗?” “我早就说过,你瞒不过她!”就在这时,林中又响起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只见一个扛着黑白双剑,面容狷狂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第13章 峰回路转援手至 那对剑,惊鲵一眼就认了出来——黑白玄翦,罗网又一个天字杀手。 看来,这是一个死局,针对她的死局! 掩日也转过了身“下一个任务目标,杀了自己。执行吧!” 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如水,可惊鲵却从掩日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味道,就好像往日里给她下命令一样。 惊鲵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这两人一前一后,剑意已经封锁了她的所有退路。 最初惊鲵只察觉到了掩日的气息,本以为他只是来协助自己完成任务的。如今任务完成,也就是领取下一个刺杀任务而已。但是没想到,落下来的一瞬间,惊鲵便被另一道剑意锁定了。 这是一股不弱于自己的剑意。 惊鲵瞬间发觉,这恐怕是一个圈套,而自己正是那只猎物。 果然,黑白玄翦的出现证实了她的猜测。只有同级别的高手,才能够规避她的感知,让她完全没有任何发现。 噌…… 惊鲵手中的剑发出了一声轻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落入蛛网中的猎物,就算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一场徒劳。乖乖认命吧!”掩日拔出了腰间的剑,语气中杀意凛然。 玄翦也是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他不想再做一个刺客,但是他没有选择。 纤纤已经死了,孩子还在魏庸手里。掩日答应了他,只要他帮助掩日杀掉惊鲵,那么就会动用罗网的力量,把他的孩子找回来。 所以,玄翦只能拿起剑,再将自己沉浸在杀戮之中。 “阴盛阳灭,昼暗掩日!”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 两个天字级杀手一出手便是杀招,恐怖的杀意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将惊鲵淹没。在惊鲵眼前,光线开始扭曲,那轮皎洁的明月仿佛被天狗吞噬,整个世界开始变得黑暗。 这是掩日的杀招,极阴极邪的剑气可以压制对手的视觉,让对方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 恐惧黑暗,畏惧黑暗这是人的天性。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多数人只能完全沦为待宰的羔羊,任由掩日宰杀。 天字级杀手之间虽说没有交过手,但是惊鲵对掩日的手段有所耳闻,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完全屏蔽了自己的视觉,然后放大五感。 叮…… 黑夜中猛然绽放出一抹耀眼的火花,却是玄翦的黑剑劈了过来。 惊鲵反手握剑,举在身前格挡。 别看黑白玄翦剑身单薄,仿佛没有重量。可在玄翦手中,却是势大力沉。强大的力量顶着惊鲵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数米长的痕迹,肆虐的剑气使得两人周围的地面,森林,都出现了道道剑痕。 惊鲵的粉色剑气与玄翦的剑气不住地对拼,在这寂静的树林中响起了一连串轻微的爆鸣。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黑剑压制惊鲵的剑,白剑紧随而至,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了惊鲵的脖子。 这一剑突兀又狠辣,仿佛久候在阴暗中的毒蛇,在猎物经过的一瞬间弹起,咬在了对方的要害之上。 危急关头,惊鲵左手迎上,右手使出巧劲将长剑掷出。 长剑准确无误的飞入左手之中,惊鲵手握剑柄顺势上挑荡开白剑。脚下也不闲着,并未选择和玄翦硬拼,而是抽身飞退,以避免玄翦的黑剑追击。 黑白玄翦的战斗风格以狂暴着称,双剑本就要比单剑攻击频率要高,再加上玄翦于杀戮之中锻炼出来的可怕剑法,使得凡是他的敌人,无不要面临这种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其连绵不绝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快如雷霆,重如泰山,任凭你有多强的手段,都会在这样的攻击下被逐步压得崩溃。 而惊鲵的剑则不同,更加注重速度与技巧。 毕竟,大多数女子相比起男子来说,在力量上天然就处于劣势。为了弥补这个劣势,惊鲵只能从另外的方面找补。能在残酷的罗网中杀出来,身居天字杀手的位置,就足以证明惊鲵的剑法有多出众。 面对如同狂战士一样的玄翦,惊鲵明智的选择暂避锋芒。 但问题是,她的对手不仅是玄翦,还有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掩日。 这是所有天字级杀手中最神秘的一个,惊鲵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那神秘的限制视觉的手段。如今,她主动闭上了双眼,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后撤途中,玄翦紧追而至,仿佛疯狗一样死死地咬住猎物不放。 面对玄翦强大的压力,惊鲵快速的挥动起了手中的青铜剑,一时间这密林中叮当作响。 蓦的,惊鲵心头猛然一跳,背后传来一股致命的危机感。 是掩日! 惊鲵迅速作出了判断,但此时玄翦减弱了攻击的力量,转而加强速度,双剑一剑刺向惊鲵握剑的手腕,一剑刺向她的腹部,已经逼得惊鲵不得不做出应对。 玄翦,掩日…… 二者前后夹击,一时间让惊鲵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贯穿身体。 砰…… 砰……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风声,呼吸声,剑气肆虐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了,安静的三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玄翦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即将杀死一个同等级高手的刺激感让他兴奋的手心都出现了汗液。 呼…… 吸…… 呼…… 吸…… 下一刻,惊鲵睁开了眼睛,她身上的剑气爆发了,撕开了黑暗的夜。粉色的剑气仿佛化作了花的海洋,每一片花瓣都凝聚着可怕的剑气。 四把剑激烈的碰撞,可怕的剑气以三人为中心肆意的宣泄出去,树木,灌木,甚至是脚下的草木青苔,都在剑气的飞散下被拦腰折断。 一瞬,或是永远…… 三人蓦的分开,各自身上都布满了伤痕。 惊鲵左手捂着肩膀,半跪在了地上,以右手中的青铜剑支撑着身体。手中的剑已经断成了两节,仅剩下三分之一左右还握在手中,左腿被贯穿,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玄翦的脸上多了一条伤疤,那是惊鲵断裂的剑飞刺而出留下的,差点儿便要了他的命。三人中状态最好的是掩日,他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有身上的铠甲留下了一些剑痕,最严重的是脖子上,但被护颈挡了下来。 “精彩的挣扎!”掩日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称赞,他停顿了片刻,盯着惊鲵一步步的靠近“让我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但是,到此为止了。” 惊鲵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如果刚才手中的是自己的剑,也许能拼尽力气带走一个。但是现在,是不可能了。这把剑到底还是太差了。 一步…… 两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的缩短,直到掩日停在了惊鲵前方三步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只需要轻轻一剑就能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交惊鲵送走。 “再见了,你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猎物。我会将你的头颅砍下来,当做藏品。”掩日冰冷的道,手中的剑闪过一道亮光,抹向惊鲵的脖子。 但惊鲵不会就此认命,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挥动手中断剑再次挡在了掩日的前面。 当…… 重重的一击使得惊鲵整个人都歪倒躺在了地上,可这把掩日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因为,一把造型刚猛的剑拦在了它的前面。 掩日双眼瞳孔一缩,只见三个人将他和惊鲵隔了开来。 与此同时,又有三人呈三角状将黑白玄翦包围,气机锁定之下,威胁的姿态锋芒毕露。 “真刚!”掩日的声音中似乎有了些压抑不住的愤怒“你们敢违抗相国大人的命令!” 这六人不是六剑奴,又是什么人? 他们在双方交手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只不过真刚命令他们一直在旁观,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三人激战之中,自然无暇他顾,根本没有发现六剑奴的到来。 直到惊鲵眼看着就要死在掩日的剑下,六剑奴这才出手。 “是吗?真可惜,你的相国大人可命令不到我们的头上!”带着面罩的真刚冷笑着答道,言语间一点儿也不给吕不韦面子“人,我要带走!要么放人,要么……我们来做你的对手!” 真刚的话强硬无比,没有丝毫让步。 掩日一看,便知道今日的目的无法达成了。但是,他并不想轻易咽下这口气“我会向相国大人秉明,你们好自为之!”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真刚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带着惊鲵撤。 待到六人搀着惊鲵撤退,掩日才收起了宝剑。他依旧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生气的不是他一样。 “看来,这次任务已经没办法完成了。”玄翦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哼,任务没有完成,报酬也就无从谈起。” 玄翦眼睛一眯,身上的剑气再次沸腾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还要打一场嘛!” “如果你想,我乐意奉陪!” “哼!” 玄翦冷哼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动手。现在,他要先找到孩子,剩下的都得靠边放。 见到玄翦没了反应,掩日没有停留的意思,一个跃起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不一会儿,玄翦也消失了。他打算先去魏家庄,威逼魏庸说出孩子的下落。 眨眼间,这密林中便再度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地狼藉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第14章 幽暗密林几回客 咸阳宫中,乔松摩挲着手中的铁质面具,儿臂粗的牛油巨烛将房间内照的灯火通明,映照出了与那张稚嫩小脸不符的沉思。 看样子,赵高的人应该是接触到惊鲵了。只是,不知何故惊鲵尚未一同回来,倒是给了个信物。 以赵高的能力,想必不久之后,惊鲵就能平安归来了。只是惊鲵回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信陵君已经死了?这样一来,五国合纵的合纵长位置便只剩下了一个选项——庞煖。 乔松眼睛一眯,正是这位年过八十的赵国老将率领五国联军一路打到了距离咸阳不过七十余里的蕞城。 闭上双眼,心念一动,乔松的意识便来到了另外一处空间。头顶是明亮的日光灯,脚下是平整的瓷砖,放眼望去,一排排摆的满满当当的书架。熟稔的乘坐着空无一人的手扶电梯来到二楼,找到历史类的书籍,按照书目很快找到了一本秦史。将其抽出,书页快速翻动,很快便停留在了战国末期的秦国 晋阳反,秦王政元年,蒙骜击定之; 秦王政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 秦王政三年,蒙骜伐韩,取十二城; 秦王政四年,蒙骜伐魏; 秦王政五年,蒙骜伐魏,取二十城,初置东郡。 从史书上短短几句话可以看出,吕不韦此人虽野心勃勃,可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乔松祖父庄襄王逝世之后,执掌朝政的数年间连年派兵东出,秦军连战连捷,取得了不菲的战绩。 然而,步子迈的大了,就容易扯着蛋。大秦咄咄逼人的态势为五国伐秦也埋下了祸患,新占据的上党郡等地就出现了叛乱,牵扯了一部分军力。 如今,信陵君魏无忌没了,想必这位老将也要发威了。 回想起自己在图书馆中看到的史书,乔松就不禁一阵的心焦,这可是差点儿打到咸阳的绝世猛人啊,战国时期就这位老将达成了这个成就,其他的大多连函谷关都没过。 不行,得想想办法……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乔松紧皱眉头,思索着对策。 自己终究还是太小了,人微言轻,说话没人听。 这高高的宫墙,阻隔了内外,也拦住了乔松那颗向往七国天下的心。 无意间,乔松再次摸到了锦盒中的面具,他眼眸微微一凝,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 我说的话,也并不是没人听啊。 …… 魏国通往秦国的路上,真刚的剑抹过最后一个敌人的脖子,随手将敌人失去呼吸的尸体扔在地上,他就这么站在血泊之中紧皱着眉头。 在真刚周围,有整整二十七具衣着一般无二的尸体,他们身着布面甲,脸上覆盖着金属面具。 一般人或许不知这样的布面甲出自何处,但身为罗网天字级杀手真刚接触到的秘密不少,因此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铁血盟。 罗网虽然强大,但并非完全没有敌人。相反,在山东六国他们的对手不少。这些对手和罗网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相互合作的,相互对立的,还有立场模糊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势力都有。铁血盟便是其中之一,而且属于非常难缠的劲敌。 铁血盟的势力遍布六国,其主要业务是为了各国豪商提供保护。这些豪商大多有权贵支持,是他们的钱袋子。而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谁也无法保证远走经商是否安全。铁血盟便应运而生。只不过,铁血盟在做这方面生意的时候,也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一直使用的是其他名号,一般人根本不知,这才使得他们籍籍无名。 除此之外,铁血盟另外一项主要业务则是为六国权贵提供担保,用于各种目的。 比如半年前韩国豪商翡翠虎与景伦君斗富,请的便是铁血盟为担保。 而铁血盟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当年卫国公子康在赌约中违约,想仗着兵甲众多耍赖,结果被铁血盟摘了脑袋悬挂于城门之上以作警告。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铁血盟的武力也是相当强大的。 铁血盟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罗网也没有查清楚,但是可以确定和六国的高层脱不了关系。由于罗网的很多刺杀目标就是铁血盟的保护目标,所以双方有过不少摩擦。 但这次,铁血盟盯上他们一行人有些奇怪啊,其中疑点重重。让真刚有些搞不明白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踪迹的? 这一次出来,他们连罗网的耳目都避开了,回程也是走的小路,根本没有经过各国城池,铁血盟怎么会发现他们? 更奇怪的是,两天前发现铁血盟在追踪自己一行人之后,真刚让断水去了罗网最近的据点,以便收集一些情报,分析铁血盟的动向制定策略。但是那里却被摧毁了,没有留下任何尸体。 断水回来禀报,他没有发现任何战斗的痕迹。因此他猜测,那里的杀手很可能是主动转移了。 罗网作为一个涵盖七国的情报机构,为了保证隐秘,其据点是会不定期的转移,以防止被发现摧毁。但每次转移都只是悄无声息的撤离,不会留下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是正常转移,都会留下特殊的专用暗号以指明下一个据点的位置所在。断水却没有任何发现,就好像有人在刻意隐瞒一样。 结合自己所知的情报,真刚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恐怕这次的敌人不仅仅是铁血盟。 函谷关就在眼前,只要进了函谷关,铁血盟就无法再前进一步。 理清了思路,真刚收起了宝剑,再度出发追向了已经远离的其他五人和惊鲵。 大概两刻钟之后,这寂静无人的林子再度落下了一道人影,那人熟练的蹲下来翻了下旁边的尸体观察起了上面的伤口。 观察完尸体上的伤口,确认心中的猜测之后,那人将这具尸体的手摆成了一个特殊的手势,然后扶着剑站了起来,目光透过脸上的面具看向了函谷关的方向“呵,猎物最松懈的时候,往往是它以为已经逃出陷阱的时候。” 言罢,这人运起轻功,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没入丛林深处,只留下摇晃的树枝在证明着有人来过的痕迹。 一炷香之后,寂静的丛林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却是离去的真刚。他站在树上俯瞰着下方的战场,眼神如同鹰隼一般扫过,瞬间就锁定了那具位置移动了的尸体。 真刚没有下去,而是继续分析着这处战场。很快,他便从多出来的脚印中分析出了一些东西 追踪者只有一人,脚步轻盈,行动敏捷。除了地上的脚印,四周再无任何痕迹,空气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气味,非常专业。看来,追踪者是个高手。 真刚眯了眯眼睛,心中对追踪他们的人有了猜测。 清理完自己脚下的痕迹,真刚迅速的消失在了林子中。 林子再次恢复了寂静。然而,没多久,又有一群人来到了这里。他们和倒在地上的铁血盟之人衣着打扮相同,显然正是铁血盟追杀六剑奴和惊鲵的杀手们。 其中一人检查了一下尸体伤口,站了起来迅速向领头的回答道“伤口深且致命,有半指宽,尾部有撕裂状态。是越王八剑中的真刚没错了……” “大人,我们的人临死前留下了信息,指明了目标的逃窜方向。”半蹲在那具尸体前的杀手同时开口禀报。 “大人,前方再有三十里便是函谷关了,还要继续追击吗?” 随即,一个像是小头目一般的人向领头者询问。 领头之人所配之剑有些与众不同,剑身颀长,剑宽仅有两指,更加奇异的是,从剑身三分之二处开始大弧度弯曲。整把宝剑以青铜铸就,锋芒毕露。事实上这把宝剑的确来历不凡,此剑名列风胡子名剑谱第四十三,名曰蝎尾。 但凡懂剑的剑客看到这把剑的造型,定会一眼认出来,这是一把吴钩。 自古吴越出宝剑,传言吴王夫差当年为其父阖闾陪葬了三千把剑,后人称之为剑池。便足以见吴越两地锻造之术的厉害。 手持吴钩的男子冷哼一声,操着一口吴音侬语道“信陵君虽为大计而死,然终究是死于罗网刺杀!君上为此大怒,特命我等击杀刺客惊鲵,以报信陵君之仇。若我等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如何向君上交代!” “可是大人,我们此次的消息来源未知,到现在都没有追踪到。属下担心,前方是否会有陷阱等着我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君上有命,我等何惜一死!”手持吴钩者语气坚定,没有因此有任何迟疑,冷冷的命令道“生死无论,追!” “诺!” 众人齐声回答,紧跟着纷纷化作残影追向了密林深处。 这些人离去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有人来。看来这次,这座密林终于能够归于平静,只有那一地已经僵硬的尸体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大战…… 第15章 庞煖舌辩大梁城 自古燕赵多侠士,五国合纵的消息一传出来,最兴奋的自然是和秦国恩怨最深的赵国。 想当初秦赵两国于长平大战,秦武安君白起一战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那可是四十万人啊。 赵国的年轻一代死了个七七八八,整个赵国上下家家缟素,户户白衣。曾经的霸主一蹶不振,再也不是秦国的阻碍。 然而,赵人是执拗的,是记仇的。 时间并不会冲淡他们的仇恨,只会越酿越烈。 所以,这一次赵国凡是十四岁以上的男子皆踊跃参军,为的便是一雪长平之战的国仇家恨。 于是,赵国顷刻间便拉起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 只是,大军的主帅还没有回来。庞煖奉赵王之命,前往各国游说,以促成五国联盟之势。 第一站,便是魏都大梁。 在路上的时候,庞煖便忧心魏国局势。据说当今魏王增软弱无能,朝政由乐灵太后把持。 乐灵太后延袭了其已故夫君魏安厘王的政策,对信陵君猜忌颇深,生怕这位声名远扬的王叔威胁到自己儿子的王位,甚至已经到了凡是信陵君主张的,她就要反对的地步。 而信陵君又是主战派,此行魏国是否会因信陵君而拒绝联盟,正是庞煖最担忧的事情。 车队缓缓的靠近魏国大梁城,抵达城外便桥。 大梁自魏惠王时期兴建,至今已有数百年。兴建大梁之时,魏国虽因败于秦国导致国力有所衰落,但底蕴犹在。因此,这座都城是下了功夫的,再加上历任国君修建,才有了今日的大梁。 大梁城墙达到了惊人的三丈七尺高,城墙脚下还有一条宽一丈八尺的护城河绕城一圈,使得这座城池固若金汤。 站在这座雄城之下,庞煖出于一个将军的本能,不禁想如何才能攻破这座城池。 可惜,老将军想了诸多办法,却都一一否决,最终只能望而兴叹。 赵使来临,魏国自然不会失了礼数。早有魏相在城门迎接。 而此时的魏相不是别人,正是魏庸。 信陵君的逝去,让乐灵太后急召赋闲在家的魏庸入大梁为相。 双方依照礼仪相互见礼,随即魏相淡笑着问道“我见赵使下车之际叹息,可是感叹我大梁雄伟。不知,大梁比起邯郸如何?” “论起雄伟,大梁自然是要更胜一筹。”庞煖先是恭维了一下,然后语锋一转,带着些遗憾道“只是,听闻去年蒙骜攻魏,夺魏二十城以置东郡,老夫不禁想倘若有朝一日秦军兵临城下,如此雄城又能保魏国基业多久呢。” 这话一出,魏相的脸皮陡然抽搐了两下,反唇相讥道“总好过邯郸,还需我魏国救援。” 信陵君生前就和魏庸过不去,他丢掉相位狼狈的回到魏家村,还是因为信陵君的弹劾。如今,信陵君死了,魏庸恨不得庆祝一番,怎么会难过。 魏庸和罗网来往甚密,自然是不想和秦国开战的。所以,便想要给庞煖使使绊子。 可让魏庸没料到的是,提起秦军围攻邯郸的事,庞煖顿时大怒,当即拔出了护卫的剑。 魏庸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指着庞煖质问道“赵使这是何意!” 庞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刃暴喝一声,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当场掰断了那把青铜剑。 当啷…… 折断的青铜剑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庞煖苍老的手鲜血直流“我赵人时刻不敢忘此血海深仇,誓要讨伐秦人,以告慰我长平战死之国人在天之灵! 赵人当有此血性。 但不知,魏人敢否!” 老将军瓮声瓮气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震得人耳膜生疼。 短暂的沉寂之后,跟随庞煖出使的赵人皆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大吼道 “复仇!复仇!” “雪恨!雪恨!” 啪…… 魏庸只觉得庞煖的举动就好像一巴掌径直扇到了他的脸上,腮帮子简直是火辣辣的疼。 赵魏两国朝堂交锋,在此刻就开始了。庞煖能否说服魏国,一同出兵讨伐秦国,就在此一举。 …… 咸阳,玉芙宫中…… 今日的乔松换了一身郑重的衣物,向母亲请了个假,让人准备了两份饭食送到园林之中。 因为今天,他要请一个客人。 乔松虽然还小,但他请客自然也是要按照礼仪来的。三日前,乔松便遣人去甘泉宫送信并准备了。 没让乔松等多久,客人便在半夏的引领下来了。 来人双手端在小腹,弯腰行礼道“奴婢赵高拜见公子。” “太官今日是本公子的客人,何来奴婢之说。来,快请坐。” “公子折煞奴婢了。”赵高神色惶恐的推辞道“公子驾前,哪有奴婢坐下的道理。” “太官这是何意?莫非是本公子招待不周?” 赵高连忙行礼,再度推辞道“能得公子挂念,已是奴婢的荣幸。若能近前一些服侍公子,便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哪敢劳公子设宴款待。” 乔松见赵高推辞不受,心中微微点头。果然不愧是能蒙蔽父王几十年的老银币,对于分寸的把握当真是厉害。 赵高如果今天真的答应坐下,那么他就不再是仆,可就失了这份亲近了。 “也罢,既如此,太官便近前来吧。” “谢公子恩典。” 赵高面露欣喜,仿佛受了多大的恩宠一样,轻步挪到乔松身旁,亲自为乔松盛了一碗饭。 然后退后半步,恭敬的站在了那里。 这顿饭换了个人服侍,乔松虽然心里有些不习惯,可言行举止却没有出任何差错。 这得益于严谨的王室教育。 回想起礼仪博士教导自己的经历,乔松就忍不住一阵的牙酸。 那可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啊。 别以为大秦崇尚法治,就没有礼仪了。举个粗暴点儿的例子,祭祀先君的时候,你说要不要注重礼仪? 言归正传,让乔松不得不承认的是,赵高揣摩人心的本事的确一流,无论是给他盛饭还是盛汤,亦或者是他最后放下碗筷赵高的应对,都完美无缺,显得十分自然。 那份自然和熟稔,就好像伺候了乔松很长一段时间了,没有丝毫的不妥。 说句夸张的话,碗中米饭的松软程度都恰到好处。 若非知晓这家伙的真面目,乔松怕不是也要生出将此人留在身边的想法,实在是用着太顺手了。 用完饭,再用薄荷水漱过口。 那些侍女便知趣的退下,仅留下了半夏和赵高还在跟前伺候。 “太官前日送本公子的礼物,本公子甚是满意,差事办的不错,当赏。” “能为公子分忧,便是奴婢的荣幸,不敢求赏。” “太官此言差矣。我大秦以法治国,向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本公子虽年幼,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说到这里,乔松看向了半夏。 半夏会意,招来侍女,从其手中接过一个托盘。托盘上垫红绸,盛放着一把如意。 如意通体洁白,头部镶嵌着三颗猫眼大小的红宝石,看起来便价值连城。 乔松挥了下手,半夏将此物捧到了赵高面前“这件如意,乃是本公子心爱之物,便赏给太官吧。” 赵高连忙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如意,然后拜倒在地“奴婢谢公子赏!” “嗯,起来吧。”乔松微微颔首,似是极其满意“这饭后啊,还是适合走走。太官陪本公子散散步吧。” “奴婢遵命。” 离开宫苑不远,便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流。河水引自渭水,穿咸阳宫而过。 河流两岸遍植柳树,伴随着微风吹拂身姿摇曳。 散步自然是不可能单纯的散步的,没几句乔松便询问起了惊鲵的状况。 赵高不敢隐瞒,将惊鲵受伤的事情说了出来。 乔松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吕不韦个老帮菜果然没打算让惊鲵活着回来。 别看所谓天字杀手有多厉害,但在真正的权贵眼中,也不过是一件稍有价值的消耗品罢了。 惊鲵也是这样的消耗品。别说对吕不韦了,哪怕是对罗网来说,只要剑还在,人是不是原来那个并不重要,罗网内有的是亡命徒,从不缺人。 只是,老帮菜,本公子记住了! “信陵君啊……”乔松一脸唏嘘的摇了摇头“本公子近几日读史,也曾偶尔有过臆想,昭襄先王之时,若无信陵君行窃符救赵之举,赵国是不是已经灭了。 不想如此风流人物,竟已经逝去,当真是世事无常。” 赵高听出了乔松话语里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信陵君魏无忌的确是一时人杰,可惜他的命不好。 被兄长安厘王猜忌,为救赵国又怂恿魏王侍妾偷窃兵符,锤杀领兵大将,犯下诸多错事,以至于不得不流落赵国数十载。 不过,奴婢倒觉得,他最不该做的是成了我大秦的敌人。” “倒也是。”乔松点了点头,然后停下了脚步,眺望着远处的宫墙,似有所指的道“似信陵君这等人物,逝去之后本公子竟是到了今日才知。唉,这咸阳宫外的世界,到底什么样子的呢。” 赵高心中一动,下意识的瞥了眼手里捧着的如意,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恍然。 于是,赵高便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奴婢愿效犬马之劳,以解公子之忧……” 第16章 君上以身谋暴秦 魏国大梁,王宫…… “传赵国使节上殿!” “传赵国使节上殿!” “传赵国使节上殿!” …… 一声声洪大的通传由远至近,传到了庞煖的耳中。 今日的庞煖身着朝服,左手撩起衣摆,右手手持旌节,一步步踩着阶梯,不徐不疾的踏入了魏国的朝堂。 好一个赵国悍将,但见他身着红色朝服,龙行虎步,虽只一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外臣庞煖,见过魏王,见过太后!” 老将军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不卑不亢,尽显大国气度。 此时的魏王并不年幼,但却与秦王嬴政一样的待遇。虽然他没有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但她有一个权欲旺盛的母亲。在魏王左手,有一妇人端坐在珠帘之后,堂而皇之的把持着魏国朝政。 “赵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珠帘后传来了一道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 魏安厘王薨逝于两年前,那时的他已经年过六旬,结发之妻自然年纪不小。而魏王增也已经三十多,在接见外国使臣这样的场合,魏王尚未开口,这太后却先说话了,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庞煖心中对魏王的评价不禁下降了一些,考虑到此行的目的,他不好缄默,于是便朗声回答道“为合纵而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国朝堂顿时一片哗然,刚刚还安安静静的朝堂立刻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场,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合纵一事给魏国朝臣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肃静!” 内侍官高声呵斥,压住了纷乱的朝堂。 整个过程庞煖一言不发,仿佛没看到一样。 “合纵?” “启禀王上,启禀太后,老臣有本奏。” 乐灵太后的话还没说完,魏庸便站了出来。 魏王增神情淡漠的瞥了眼魏庸,什么话都没说。 乐灵太后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她对这个丞相不怎么满意,但儿子却要将那什么龙阳君抬上丞相的位置,她不得不先找来魏庸以打消儿子的念头。 到底是自己的人,乐灵太后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耐着性子道“丞相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启禀太后,我大魏国与秦国紧邻。一旦与秦国交恶,必是首当其冲。 纵观过去百余年间,已有数次合纵攻秦之事,可均因为各国人心不齐而被秦国瓦解,从未成功。 合纵之后呢?秦人不过安分二三时日,转头便变本加厉。最终,哪次承受秦人怒火的能少了我魏国?哪次我大魏不是损兵折将,不得不割土求和? 赵使所言合纵,又凭什么说一定功成?一旦此次合纵仍旧失败,到时必会给秦国以口舌,再度征伐我魏国! 届时,我等拿什么抵挡虎狼之秦? 故此,老臣恳请王上三思,请太后三思!” 言罢,魏庸深深的弯下了腰。 这话让朝臣再度窃窃私语了起来,许多主和派的声音开始占据上风。 “可笑!”然而庞煖听到这话,顿时气的须发皆张,开口便怒斥道“未战先怯,这就是魏人的风骨吗!” “赵使此言差矣。”魏庸丝毫不以为耻,反而转身面向了庞煖,拿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老夫身为大魏丞相,自然要以我魏国的利益为重!” “简直愚不可及!”庞煖毫不留情的驳斥道“虎狼之秦东出之心,天下皆知。尔等不思对抗之策,反而妄图媚秦以自保?岂不闻饮鸩止渴之理! 魏人的风骨,自信陵君薨逝,便丢了个干净! 可笑,简直可笑!” 说到这里,老将军兴许是觉得药下的还不够猛,环视了一圈,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意,再次给所有人下了一剂猛料“依老夫看,尔等莫不如自缚双手,向西而拜以求苟活于世!” “大胆!” “狂妄!” “赵使放肆!” “匹夫安敢辱我!” 这话简直是指着魏国朝臣的鼻子骂,骂他们软骨头,骂他们毫无廉耻之心。 在这个士可杀,不可辱的年代,哪怕明知道这老王八蛋在激将,可一众朝臣依旧只觉得逆血上涌,一个个红着双眼恨不得吞其肉,寝其皮。 哪怕是刚才大义凛然的魏庸,此时面皮也有些不自然,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庞煖丝毫没管这些人,反而前踏一步,向着魏王拱手行礼“外臣有一言相赠魏王。” 眼看激起了朝臣的怒火,深谙兵法之道的庞煖当即便趁热打铁,将矛头对准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魏王,打算以此为突破口。 魏王增抬了抬手,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模样,仿佛庞煖刚才骂的人里面没有他一样“赵使但说无妨。” “虎狼之秦吞并六国之心昭然若揭,故我王欲与各国结盟,以锉暴秦兵锋。此举不仅为我赵国,同样是大利于魏国。 试想今日魏国拒绝,他日莫非还要以身侍秦? 须知今日割三城,明日割五城,此举与抱薪救火何异,又如何能填平秦人那无穷的胃口?! 可怜大魏数百年基业,莫不是要拱手让人?到时,魏王该如何自处?” “赵使……” “丞相!” 魏庸还待开口,魏王增却断喝一声,阻止了他。 然后不等乐灵太后开口,便拍案而起,怒声道“我魏国深受暴秦之苦,王叔更是被秦人无端刺死于府中。秦人此举是在挑衅魏国威严!正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将军何在!” “末将在!” 一个高大如山岳一般的身影迈步而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好似洪钟。他一站出来,这宽阔的大殿仿佛都顿时拥挤了不少。 庞煖见到此人,虎目之中闪过了一道精芒,心中暗道魏国披甲门?想必此人便是前魏国上将军之徒,典庆了。 根据探子的情报,此人能居于上将军之位,还是信陵君举荐。能得信陵君看重,应该也是一个主战之人。 “寡人有意发兵十万,以上将军为主将,龙阳君为监军,与各国会盟,共抗暴秦!” 魏王的一句话,为整个朝堂定下了基调。珠帘之后的乐灵太后皱了皱眉头,想起信陵君遇刺身亡一事,终究没有开口阻拦。 …… 庞煖此行达成了目的,也不禁松了口气。与魏国交换了国书,约定会盟之后,他的心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等离开王宫,庞煖便打算赶回驿馆,尽快出发前往韩国。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声音“赵使留步!” 庞煖停下了脚步,转身一看,却是刚才的典庆。 “上将军!” 典庆几步便到了庞煖面前,与对方见礼之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递给了对方。 “这是何物?” “这是君上留给我的,让我代为转交老将军。” “君上?”庞煖愣了一下,惊讶的道“信陵君?” “正是。君上遇刺身亡两日前,遣门客将此信送到了我这里。”典庆解释了一番,然后转而说道“事实上,早在老将军来魏前几日,王上便因信陵君遇刺一事驱逐了秦使姚贾,并于当夜秘密召我入宫,商议会盟抗秦一事。” “既然如此,那魏王又为何……” 话说到这里,庞煖突然顿住了。 回想刚才朝堂上的争论,似乎魏国从始至终,只有魏相站出来和他争辩了两句。而魏王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最后,以强硬的姿态定下了会盟一事。 也就是说,魏王早就决定合纵抗秦了,今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一切答案,尽在此信之中。”典庆这时指了指庞煖手中信件,旋即叹息一声“信已送到,想必赵使还要赶往韩国,在下就此告辞。来日,与老将军战场相见,共抗暴秦!” “上将军慢走……” 画面一转,已是庞煖离魏往韩的路上,他的手中攥着那份帛书,脸上的表情万分复杂。 信中内容不长,却交代了信陵君的谋划。 原来,信陵君听闻赵国有合纵之意,欣喜之余又有些遗憾。只因信陵君自感年事已高,已非合纵长最佳人选。再加上魏国朝堂势力倾轧,无伸展之处。反而自身的存在,是合纵长绕不开的人选。 后来,信陵君的门客发现了秦国罗网出动的迹象,其目标正是自家君上。 得知此事,信陵君思索之后,便决定将计就计,推动合纵成功。 以信陵君的智慧,轻易的就分析出合纵最大的难点便是三晋。 三晋合盟,则合纵必成。 韩国早就被秦国吓破了胆,所以其关键仍在赵国与魏国,一旦赵魏合盟,同为三晋的韩国便别无选择,只能选择与赵魏同进退。 三晋合盟之后,与秦国有着血海深仇的楚国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则楚国有春申君在,其人颇有眼光,且能影响到楚王的决策。二则,楚国先有怀王被骗,客死异乡之耻,后又被秦武安君白起攻破郢都,连先王宗庙都给撅了。 国仇家恨之下,楚王不可能不记仇。 只要三晋和楚国合盟,那么便大势已成。 而自己死于秦人刺杀之后,王嫂乐灵太后与王上之间便没有了共同敌人。王上还年轻,必然不甘权利掌握在母亲手中而奋起反抗。 信陵君一向看人很准,在他看来,乐灵太后年事已高,心中只求安稳。但王上久被压制,心中早有愤懑,绝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到时,朝中王上与太后之间的暗斗会给合纵带来新的契机。 此外还有一点,秦人能在重重保护的信陵君府邸刺杀了他,安知不会潜入各国刺杀其他权贵?到时人人自危之下,会进一步推动合纵功成。 因此,深思熟虑之后,信陵君选择了以身入局。 …… 之后的发展也正如信陵君预测的那样,暴怒的魏王命人驱逐了秦使姚贾,即使朝堂中有魏庸为首的主和派,依旧难以抗衡魏王的决意。 握着手中的信,老将军一时间百感交集。 “停车!”老将军喊道。 驭手闻言拉住缰绳,驾车的马匹缓缓停下。 “将军!” “取酒来!” “这……” “还不快去!”老将军虎老威犹在。 虎目一瞪,军士立刻不敢再过多言语,取了一壶酒水。 军士取酒的功夫,老将军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大梁的方向满脸的哀伤,像是在悼念志同道合的老友。 信陵君用命做帖,邀六国会盟,共抗暴秦,实乃伟丈夫也! 军士捧来酒水,老将军并未喝,而是倒了一爵,冲着大梁的方向将酒倒在了地上。醇香的酒液洒在泥土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芬芳。 “信陵君,好走……” 第17章 函谷关前杀机现 庞煖的踪迹受到了各国关注,秦国自然也不例外。为了除掉这位继信陵君之后的第二位合纵长人选,罗网数次出动,但被人拦了下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吕不韦的头发都快愁秃了,但罗网的天字级杀手却没办法出动。 其原因还得追溯到半个月前,函谷关外…… 函谷关是守护关中最重要的屏障,过去数百年间,大秦数次面临危险,都是依靠崤函之固安稳度过。所以,这座函谷关堪称大秦第一关。 若论雄伟,函谷关其实是排不上号的,但是其险峻异常,是典型的两山夹一谷地形。关内关道极其狭窄,两侧山体陡峭无法攀爬,最窄处只能容忍一车一马通过,有“车不分轨,马不并辔”之说,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此重要的关卡,大秦自然是重兵把守。 作为关中的门户,每日经过函谷关的人络绎不绝,都需要一一认证。 “姓名……” “盖聂……” “从何处来?” “魏国。” “所为何事?” “入秦求一官职!” 负责审核的小吏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首先入眼的是对方手中提着的一把剑,奇怪的是那双握剑的手却很白,没有一点儿老茧,根本不像是握剑的手。视线再往上移,一张年轻的脸庞映入眼帘。 年轻,白……简直不像个男人! 但小吏的目光接触到对方眼神的一刹那,便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要陷进去一样。 小吏连忙晃了晃脑袋,问道“士子?” 来人莞尔一笑“是。” 小吏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态度一下就热情了不少。 自秦孝公发布招贤令以来,秦国对于山东士子向来是持欢迎态度。历数秦国历任相国,几乎没有土生土长的老秦人,全都是六国之人担任。 由此可见,秦国对于六国士子的态度。主打一个,来了就是老秦人。 作为关中的东大门,哪怕是一个小吏也知道大秦的国策,是以很是热情的给这人更换起了路引。 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关楼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锣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刚刚还手持刻刀的小吏顿时弹了起来,抄起旁边的剑便呼喊了起来“敌袭!二三子,通通闪开!” 盖聂见状,捡起自己之前的路引,明智的闪到了官道两侧。 很快,脚下的大地逐渐震颤了起来,不一会儿官道尽头便出现了三个快马加鞭的骑兵。他们身着布衣,看头上的发髻,应该是一个上造和两个公士,都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悍卒。 骑兵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从关口前呼啸而过,一头扎入了函谷关中。 守军没有阻拦,应该是秦军探马。盖聂心中作出了判断,但是这里是函谷关,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守军鸣锣示警? 现在的大秦可不是几百年前的落魄时候,函谷关以东有大片秦国的土地。这座函谷关虽称不上秦国腹地,但也绝不是边关所在。什么人敢在函谷关前闹事,还惊动了守军? 没让盖聂多等,也就盏茶功夫,关内再次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很快,一支又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从函谷关内冲了出来,绝尘而去。 盖聂思索了一阵,运起轻功便追了出去。 …… 时间往前倒推一刻,断水,转魂,灭魄三人呈三角状护卫着惊鲵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函谷关的方向急速前进。在他们身后一里,乱神与魍魉正在面对三十个铁血盟杀手的围攻。而在两人后方更远的地方,六剑奴的首领真刚则是面对着整整四十名杀手的围攻。 两处战场,两处厮杀。 四人急速前进,并没有帮助其他三人的意思。此时的惊鲵状态仍旧不算完好,自从那天被掩日和玄翦埋伏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她这一路上都在和其他人一起赶路,并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而伤口也只是包扎了一下,根本没有完全愈合。 糟糕的是,这个时候她还在发烧,但不得不强撑着。 其他三人状态也并不怎么好,这一路上铁血盟的人跟疯狗一样,咬着他们不放,以至于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眼看着很快就会抵达函谷关了,几人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两侧的树林中突兀的飞出了十几道梭镖,如同流星般朝着四人围了过来。 作为队伍锋矢的断水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手中的长剑练练舞动。 叮叮当当…… 梭镖被一个个磕飞,扎入了旁边的树木中。每一个梭镖都入木三分,若是落在人身上,怕不是要将人体洞穿。可这并不是所有的梭镖,还有十几只梭镖相互交错,形成了一个网,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这些梭镖后面都绑着一种特殊的金属丝,细若蚕丝,但却锋利异常。和罗网中的杀字级杀手,黑寡妇的蛛丝颇为相似。 锋利的金属丝极其难缠,让断水四人不得不减慢了速度。 不待他们找到应对之策,昏暗的密林中突兀的亮起了一道微光。身为顶级杀手的警觉瞬间让断后的转魂,灭魄两人发觉了攻击。 二人本是双胞胎,根本用不着沟通,转魂一剑拦住袭击者,灭魄的剑便如同毒刺般直刺对方面庞。 叮…… 转魂与一把吴钩狠狠地对撞在一起,迸射出一道亮眼的火花。 来人仰面后倒,擦着灭魄躲过了这次攻击。 却是铁血盟的杀手头领,那位手持名剑蝎尾的杀手。 这么一耽搁,铁血盟的杀手瞬间将四人包围,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断水心中暗骂一声,快速的命令道“不要和他们纠缠,协助我,合力突围!” 话音未落,他便挑了最近的一个人,内力包裹长剑,锋利的剑锋挑断前方拦路的梭镖,以极快的速度将拦路的杀手抹了脖子。 但铁血盟的杀手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任由他闯出包围圈?当即一拥而上,各种武器朝着承担锋矢的断水就招呼了起来。 他身后的惊鲵强打起精神,苍白的脸上迸发出了强烈的杀意。 下一刻,惊鲵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漫天的粉色剑气。剑气所致,围上来的杀手如同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断水的周围顿时为之一空。 然而,这一爆发,顿时加重了惊鲵的伤势,使得她内力运行出现了岔子,从空中就要摔下来。 断水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惊鲵的手,施展轻功带着她越过数丈距离,再度冲到了敌人面前。距离那个敌人还有三米的时候,断水然后猛然一用力,将惊鲵向后甩了出去。 缓了这么一下,惊鲵的体内的内力运行再度恢复,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反手便将剑刺入了一个杀手的心脏,顺势一绞便要了他的命。 落地屈膝,卸去缓冲之际,又是两道剑光一前一后的杀来。 惊鲵眼前有些晃,但仍递出手中长剑,以巧妙地角度避过了前方之人的长剑,顺手在其腰间抹过。锋利的剑气砍入了那人腰间一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在了惊鲵的脸上。 腥臭的鲜血扑鼻而来,让她头晕目眩的感觉再度加重,甚至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呕吐感。 怎么回事? 惊鲵有些迟钝的大脑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了。 她是从腥风血雨中走到今天的天字级杀手,什么时候竟然会对鲜血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刺啦…… 背后传来的痛感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昏沉的大脑顿时为之一清,本能的弯腰侧身回身一剑干掉了杀手。来不及细想,惊鲵再度投入了厮杀之中。 那个手持蝎尾的刺客也是一个名动一方的高手,虽然不敌转魂灭魄合力,但在其他杀手的配合下依旧能够纠缠着她们。 四人以惊人的速度前进着,片刻之间,便杀掉了足足二十几人铁血盟杀手。 终于,断水的剑搅碎了最后一个敌人的心脏,他们的前方为之一空。尽管四周仍旧有杀手袭来,最近的一个距离他已经不足三步,但断水依旧忍不住松了口气“走!” 他回身喊道。 这点距离,已经足够他脱困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距离他最近的杀手猛然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仿佛上一秒还是缓慢的乌龟,下一秒就变成了矫捷的猎豹。 青铜长剑在断水惊愕的眼神中刺穿了他的脖子,将这位松懈的天字一级送下了地狱。 那股惊人的杀气毫不掩饰的爆发着,在解决了断水之后,转而便向着惊鲵杀了过来。落后惊鲵五米的转魂和灭魄心中顿时一惊,这股杀气——是掩日! 与此同时,似乎是为了印证转魂灭魄的猜测一样。那个杀手在他那异于常人的剑鞘上一拍,剑鞘顿时碎裂成无数碎片,露出了一把剑脊中空,造型古怪的剑。 “阴盛阳灭,昼暗掩日!” 低沉的吟唱声在这混乱的战场响起,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开来…… 第18章 度尽劫波终归来 谁都不会想到,掩日竟然会伪装成一个毫无威胁的铁血盟杀手;谁都不会想到,天字一级的杀手断水,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就送掉了性命;谁都不会想到,掩日竟然利用了铁血盟,来完成自己杀死惊鲵的任务…… 将七人的行踪透露给铁血盟,切断罗网的情报网对他们的支持,然后一步步引导铁血盟分化六剑奴,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杀手,在他们即将逃出生天的那一刻选择悍然出手。 惊鲵状态不佳,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三成,转魂灭魄被蝎尾和一众杀手拖住,除掉断水,就有了击杀惊鲵的机会。 于是,掩日选择了他,而不是直接杀向惊鲵。他的谋略,残忍,对时机的把控以及果断,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断水想不到,转魂灭魄也想不到,惊鲵更想不到。 掩日的诡异剑气顿时压制了惊鲵,让她失去了光明,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在感知到掩日的一刹那,转魂灭魄大觉不妙,顾不得蝎尾的纠缠,便冲向了惊鲵。可就在这个时候,掩日的剑气爆发了,同样使得她们失去了视野。即使二人反应飞快,手上的动作依旧出现了片刻的顿挫。就是这个瞬间,一把血色的长剑飞速的刺向了惊鲵。 “百步飞剑……” 蓦的,一个年轻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一道残影从十数米开外激射而至,其讯如雷,其快如电,目标直指掩日的手腕。 倘若掩日不收回手,那么他这只手从此便废了。 千钧一发之际,掩日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舍弃自己的剑,舍弃自己的人生,直刺的长剑改刺为扫,拦向了袭来的剑。 当…… 一声沉闷的爆响,剧烈的爆炸推的掩日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数米长的痕迹,也逼得他远离了惊鲵。 那把突兀出现的长剑主人插入战场,抓住了自己那把被击飞的长剑,不是盖聂又是什么人。 趁此时机,转魂灭魄飞速的抵达惊鲵身边,二人仿佛蝴蝶穿花一般,以凶狠凌厉的剑法瞬间解决了围向惊鲵的敌人,一左一右带着她从断水打开的缺口迅速远离战场。 掩日愤怒的看着那个刚刚干扰自己的人,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想必是对方见到惊鲵已经被带走,也没有停留,迅速脱身远去。而此时,铁血盟的杀手却已经将目标对准了他。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这是骑兵来临的征兆。杀手们顿觉不妙,尚未等他们撤退,一道道破空之声从天而降。抬头一看,只见箭矢如雨。 大秦铁骑……到了! …… 林子外的官道上,一个公乘冷漠的挥舞着长剑,命令弓弩手继续射击。他并没有率军进入的意思,而是打算用箭将前方不远处那片林子洗上一遍。 秦军只有三十多个人,却打出了上百人的气势。 刚刚冲到林子边缘的转魂灭魄二人听到弓弦声,便果断的带着惊鲵擦着林子边缘赶往了函谷关。战时无故出现在秦军阵前,大军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会给你统统射成筛子,即使侥幸活下来不死,也要治你一个冲撞军阵的罪名。 这叫死了白死! 盖聂同样如此,追着转魂灭魄两人离开了林子。 几分钟之后,四人陆续抵达函谷关前。 此时函谷关关门紧闭,城楼上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秦军。见到四人,守军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弓箭。 “来人止步!” 城头上传出一道喊声。 四人顿时停了下来,不敢在前进半步。同样的道理,秦军军规森严,不会和你讲道理。 转魂甩手将一道手令打向了城楼,钉在了一根柱子上。 盖聂紧皱着眉头,看着被转魂和灭魄保护在中间的惊鲵,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对方好像并不是在挟持那人。只是,看那两人的剑,应该是越王八剑中的转魂和灭魄,那怎么会和同为越王八剑的掩日对上呢?掩日为什么,会和铁血盟的人一起杀那个女人呢? 奇怪…… 意识到自己貌似搅入了某个麻烦的旋涡之中,盖聂心中不由得叹息,还没入秦却遇到了这种事,这运气可真是不好。 城头上的秦军验证了手令之后,很快便放下了一个吊篮。 转魂和灭魄并未有搭理盖聂的意思,哪怕对方救了惊鲵。两人一个将惊鲵放在了吊篮之中,和她共同乘坐吊篮上了城楼,另外一个则是手持长剑满脸警惕的盯着盖聂。 待到三人全都上了城头,盖聂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离开函谷关。看样子,关口要封闭几日了,他可没有罗网的手令,能随时进出函谷关。 …… 五日后,咸阳宫中…… 乔松正在父王这儿日常打卡呢,顺便听取山东六国的动向。如今他的消息来源,一个是赵高提供,另外一个就是从父王这里翻看了。 也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又或许是有其他深意,父王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如今秦国的头等大事,自然是山东六国合纵的进度。为了应对六国合纵,刚刚被赶出魏国的姚贾根本就没有回来,再次被派往了燕国。与此同时,大秦又派出了几路使节前往其他各国,意图分裂各国。 但是,从最近呈上来的奏疏来看,似乎进度并不怎么美妙。 “王上,该用膳了……” 嬴政合起了书简,随口道“那就传膳吧。” “奴婢遵命。” 瞥了眼不远处趴在一张小一些的桌案上翻看奏疏的乔松,嬴政的嘴角微微上扬,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 他这一起来,也让乔松惊醒了,他瞅了眼父王,挠了挠头“唉?到用膳时间了?” “你这小儿,用膳倒是记得清楚。” 乔松嘿嘿一笑,麻溜的从书案后面爬了起来溜到了嬴政脚下“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荒谬,你这又是从哪里看来的歪理!”嬴政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句。 “这可不是歪理,是孩儿自己观察出来的真理。玉芙宫里有些下人常年吃不饱,就面黄肌瘦的,不仅长不高,而且力气还小,整日里病恹恹的。”乔松说到这里,嘟着嘴有些嫌弃的说道“孩儿可不想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嬴政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儿子,这小家伙倒是会观察。 看来,自从上次吃了亏之后,倒是的确改变了不少。 说话间,宫人已经将膳食传了上来。这个时候的御膳可不像后世那么夸张,一顿饭搞上百个菜。不过架空的世界有个好处,就是想吃什么都能吃到,不至于真像历史上那样,堂堂秦王之尊一顿饭也是一份羊汤,几张锅盔。 今日的菜色十分不错,一道牛乳蒸羊羔,一道山珍刺龙芽,一道莲蓬豆腐,一道玉笋蕨菜,再来一份红豆膳粥,最后还有两样点心,分别是如意卷,奶白枣宝。 乔松的和嬴政的一样,只不过火候要煮的久一些。 喜滋滋的在父王这里蹭了顿饭,但这顿饭也不是白蹭的,吃完饭就要接受父王的考校。 不过,凭借乔松的脑子和知识储备,自然是轻松过关。 等到完成了父王的考核,乔松便按时告辞了。再不回去,母亲就要遣人询问了。 出了章台宫,半夏和南星照常准备好了车驾。刚爬上车驾,南星就低声在乔松耳边道“公子,之前甘泉宫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说给您准备的礼物已经到了咸阳,只是……” 乔松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扭头问道“只是什么?” “出了些差错,暂时不能进宫。不过,太官大人让您放心,他已经将礼物妥善安置。” “什么样的差错?” 南星有些忸怩的回答道“太官大人说,是那位姑娘有了身孕。” 乔松不禁微微蹙眉,这可真是麻烦。本想要以惊鲵为核心组建一支情报力量的,这下又得推后了。 至于惊鲵所怀孩子,是田言吗? 只是这回,应该姓不了田了。至于还是不是叫言,可就说不定了。毕竟,惊鲵应该不会接到去刺杀那位无名的任务了。 思索了一阵,乔松说道“半夏。” “奴婢在。” “回头挑两样东西,以本公子的名义去一趟甘泉宫。顺便转告赵太官,让他告诉惊鲵,先安胎养病,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事,本公子自然会为她安排好。” “奴婢遵命。” 惊鲵有了身孕,也并非全是坏事。新的生命诞生,应该会将她由凶器变成人,这样的人掌控起来应该更加可靠。如果仍旧是把凶器,那么这把剑到底是属于罗网,还是属于自己可就不怎么好说了。 况且,比起母亲惊鲵,田言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值得花些时间和精力,去耐心等待。 …… 山南水北谓之阳,所谓咸阳,正是因为位于九嵕山之南、渭河之北,山水俱阳,因此得名咸阳。 自古以来建城,皆是坐北朝南格局,咸阳城也不例外。偌大的咸阳宫坐北朝南,也决定了咸阳城达官显贵大多位于城北,而由于光照的因素,达官显贵的宅邸大多坐西朝东,因此咸阳城紧邻咸阳宫的西北城区就成了显宦聚集之所。 在这片区域,扔下一块砖头,都能砸出来一个秩比八百石的贵人出来。 而在这片地区能拥有一座宅邸,便足以主人家夸耀自己的地位。 而今,惊鲵就在这样一座宅邸之中。 赵高怀里抱着一把粉色的剑,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惊鲵道“你倒是好命,得贵人挂念。若非如此,你应该明白,这一次你是回不来了。” “谢大人相救。” “错了。”赵高阴恻恻的笑着“你记住,你这条命是二公子救下的。从今以后,就只属于二公子,如此方才不负公子挂念。” “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养着吧,公子有命,让你好好养身子,把孩子生下来。 至于其他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说到这里,赵高将手中的惊鲵剑递给了她“好好拿着,这一次可要保管好了,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再把它寻回来。 只一次就折了一把断水,再来一次,还不知道又要赔进去多少。” 接过曾经朝夕相处的宝剑,惊鲵眼神中竟泛起了一阵恍惚,心中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第19章 二游咸阳生波澜 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就闹出人命了,但不管怎么说,好在是人回来了,乔松的心也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乔松的心情美丽了,某人就不美丽了。 我们的相国大人得知此事,气的把心爱的杯子都摔了。但可惜,五国合纵将成,吕不韦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暂时忍着。 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事儿应该差不多了,乔松就跑去找自己老爹请了个假,要了份出宫的手书。 嬴政也没有询问他原因,只是叮嘱他注意身份,不可胡闹之后便任由乔松离开了。 等到乔松离开章台宫,嬴政扫了眼奏疏底下压着的情报,将其拿起来放在了火烛上点燃。 这是影密卫调查的结果,其中就有乔松和甘泉宫某位内侍之间的往来。属于嬴政自己的情报组织,初见成效。 …… 出了宫,乔松顿时撒起了欢。 上一次是去廷尉府,自己满肚子的事儿,根本就没心情欣赏这座城市。如今是跑出来找自己小剑侍,自然不像上回那么紧张,便也有心情好好欣赏咸阳的风光了。 如今正是五月份,天开始慢慢热起来了。 为了安全,乔松出宫乘坐的马车自然是那种封闭的,只能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向外瞧 。可即使如此,这座繁华的都城依旧给了乔松极大的惊喜。 殊不知,他也给了很多人极大的惊喜。 马车在禁军的保护下从街道上缓缓经过,街道两侧的酒楼中,一双双眼睛盯着那辆华丽的马车。 一座名为锦月楼的酒楼雅间中,一个站在窗边的女人注视着那辆马车从街上走过。这女人一身蓝衣,禁闭的双眸上覆盖着一条白纱,气质清冷,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迷雾。 距此稍远一些的另一座阁楼内,一个头戴斗笠的身影与一个年轻人相对而坐,扫视着下面那辆经过的马车。 这头戴斗笠者一手放在桌子上,令人惊奇的是,他那只手竟然有六根手指。 有些人虽然没有亲自来,但这辆马车却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乔松所经过的显宦区,一座占地庞大的府邸内,一老者手捧着书籍,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哦?王室的车驾?” “是的,家主。” 老者思索半晌,突然说道“到哪里了?” “回家主,据此还隔着两条街,看方向应该是要从咱们府前经过。车驾上具体是什么人,暂时无人知晓。只是,儿郎们发现有不少人盯着。” “放肆!”老者顿时暴怒,径直将手中的竹简摔在了桌上“此乃我大秦国都,如此行径意欲何为! 持本将军令,去一趟内史府。给本将军问一问内史戈,这咸阳还是我大秦的咸阳吗!” 秦国的内史一职与周王室有别,其治所涵盖国都咸阳及周边地区,对咸阳防务有着直接责任。 “给本将披甲,另点家将二十持剑立于府门之前!” “遵命!” 不一会儿,顶盔掼甲的老将军便带着二十个身着布衣的大汉,站在了府门口。 秦法有令,私藏甲胄者死罪! 老将军虽地位崇高,但非战时亲兵亦不可披甲,只能着布衣。 顺着老将军所站的位置朝上看,只见那宽阔的府门上方悬挂着一副匾额,上书两个大字蒙府! 此人竟是大秦上将军蒙骜。 …… 老将军这一动,整个咸阳都动了。还没等乔松的车驾走出半条街,内史府调拨来的铁骑便到了。 上百个铁骑马踏长街,奔跑起来犹如一股钢铁洪流,撕碎了眼前的一切。 马车上的乔松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正要打开车窗查看是怎么回事,不料半夏见状直接用身体拦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不可!” 乔松愣了愣,这才明白半夏是担心自己安危。心中暗呼一声冒失了,连忙坐了回去。 此时马车也停了下来,松了口气的半夏手伸到乔松坐的位置下方,摸到了一个扳手然后将其按了下去。 顿时,在乔松吃惊的眼神中,窗口位置突然掉下来了一块铜板,将窗户封死了。 乔松好奇的敲了敲车厢壁,回音清脆,仔细观察才发现车厢表面只有薄薄一层木皮,而内部包裹的则是铜板。 也就是说,这马车顷刻间变成了一座堡垒。 啊这,中车府令这次安排的车驾这么硬核的吗? “弓弩上弦!准备……” “来者止步!” 车外传来了一阵阵战马的嘶叫,似乎骑兵们停了下来。 “我等受内史大人之命,前来护卫!敢问车上,是哪位贵人?” “感谢内史大人好意,尔等随行护卫即可。但贵人身份,无可奉告。” “得令!左右,与我清街!” …… 马车上,乔松听到这两个字有些惊讶,问道“清街是何意?” “回公子,清街指的是随行士卒清理街上行人,两侧房屋也必须按照要求门窗紧闭,不得窥探。” “若有窥探者呢?” “会有随行士卒进行警告,不听警告者会当场射杀。即使听从警告,事后依旧会有府衙派人来审问并处罚金。” 乔松不由得轻吸一口凉气,第一次认识到秦法的森严。 好在这里是大秦国都,秦法威严早已深入人心。所以,在内史府调来的城卫军清街的时候,秦人便主动配合,关上了门窗。 只有那些滞留在都城内的六国之人,则是恶狠狠的骂了句虎狼之秦。 可这样的骂声乔松也听不到,他让半夏再次将窗户打了开来,向外看了一眼。 刚刚还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街道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的车驾和周围护卫经过的声音。 虽然咸阳繁华依旧,但乔松顿时兴致缺缺,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趣。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前世会有那么多所谓皇帝微服私访的话本了,原来真正的权贵距离底层如此遥远。 乔松又想起了自己的父王,隔着权利的层层嶂嶂,又能看清楚多少呢? 明辨是非…… 简简单单四个字,做起来是何等的艰难呐。 不知走了多久,半夏的提醒突然打断了乔松的深思。 “嗯?上将军?” 乔松愣了一下,掀起窗帘,却是见到外面一个苍髯老者领着一群彪形大汉正在车驾前行礼。 上将军? 我靠! 乔松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是上将军啊!他连忙起身,说道“快快快,快给我整理一下仪容。” 一阵手忙脚乱,车驾外的驭手这才撑起了门帘,拿出了木梯。 乔松连忙下车,郑重的向蒙骜还礼“乔松见过上将军!” 这是蒙骜啊! 儿子是蒙武,孙子是蒙恬蒙毅的蒙家啊! 在大秦,蒙家和王家绝对是军方的扛把子。但相比起蒙家,此时的王家还没露头呢,王家最牛逼的那位王翦还没登上属于他的舞台。 而在这个架空的世界,王家的王离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蒙家绝对是大秦的铁杆忠臣。 见到车上下来的是个小孩儿,蒙骜也有些懵,什么情况,怎么会是个孩子? 这车驾以前不是……好吧,他还以为是王上出行呢。 好在蒙骜反应够快,连忙道“见过公子。” “上将军折煞乔松了。”乔松连忙说道,“乔松时常听父王称赞,将军乃是我大秦定国柱石,今日一见,果然神武。” “哈哈哈哈,王上称赞,愧煞老臣矣。” “将军过谦。今日路过将军府邸,不知是否有幸进去坐坐。” “公子,请!” 都到了门口,下了马车,哪有过其门而不入的道理。 更何况,这是大秦的上将军。今日又不是悄咪咪的出门,已经把场面弄这么大了,哪怕是为了彰显王室对蒙家的重视,也得进去转一圈。 要不然,车驾从蒙府门前经过而不入,天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 章台宫中…… 一个黑衣人跪在嬴政面前,将乔松出宫后的种种一一汇报着。 “哦?”嬴政眼睛一亮“你是说,上将军派人质问内史府,这才调来了城防军护卫?” “回王上,正是。” “二公子呢?” “公子路过上将军府时,遇上将军披甲于府门守望。故下了车驾,与上将军见礼,后随上将军入府,至今还未出来。” 嬴政闻言,嘴角微微扬起“还算懂事。” “今日响应上将军的还有多少人?” “有渭阳君,昌平君,昌文君,各军主将大小一十八人,在咸阳的大多都如同上将军一样,于府门外等候。” 嬴政越听,嘴角越是上扬。 尽管没听到相国的名字,但能听到这么多人的名字,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了。 不枉他将父王以前的那辆车常常去相国府上的驾特意拉出来,让乔松乘坐出行。 “传寡人令,命二公子代寡人拜访,就让他按照刚才名单上的人员,一个一个去拜访。” “尊王命!” …… 还在上将军府瞎转悠的乔松根本就想不到,他竟然被自家父王给坑了。 蒙家男丁此时只有上将军和一个年轻人在,其子蒙武早已从军,职位不低。可惜的是,那位被誉为中华第一勇士的蒙恬已经入了军中,同样不在家里面。 而跟随在蒙骜身边这个年轻人,却让乔松有些惊讶了这是蒙骜的嫡次孙,蒙毅。 老将军很健谈,而且阅历丰富,说话豪迈直爽,给乔松涨了不少见识…… 第20章 名单之中藏端倪 老将军倒也是个妙人,或许是猜出来了自己搞了个乌龙,所以并未多留乔松,仅是留他在府中待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便亲自将他送出了府门。 到了府门,一个捧着锦盒的内侍走到了乔松面前,神色恭敬的弯下了腰。 不知是否是故意的,锦盒的盖子打开了一条缝隙,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内侍的脸有些眼熟,但不是玉芙宫的人,好像是章台宫的,早间还伺候自己用饭了。 乔松微微一怔,眼神瞥向了身边的半夏,她微微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两人的目光交流仅是一瞬之间,非常的快,除了一直关注着的蒙骜之外,其他人甚至没有发现异常。 乔松展颜一笑,示意内侍将锦盒呈递给蒙骜,而自己则是向蒙骜拱了拱手“上将军乃大秦定国柱石,将军身体康健,便是我大秦的福分,是父王的福分,也是乔松的福分。 这株药材,乃是临出宫前父王命乔松带给老将军,望将军保重身体。” “老臣谢王上,谢公子挂念。” 蒙骜也是个人精,接过锦盒向咸阳宫的方向行大礼参拜,口中称呼也是将秦王的名字排在了最前面。 目送公子车驾离开,蒙骜那双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微光恬小子已经进了军营,倒是毅小子还在家读书。看来,得找个由头把他送到大王身边。 …… 话分两头,乔松上车坐好之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半夏的身上。刚才那个内侍,他需要一个解释。 “公子,大王派人传,上将军命人质问内史府,这才调来了城卫军护卫公子。”说到这里,半夏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帛书,递给了乔松。 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份名单,名列第一位的便是上将军蒙骜。 “父王有何交代?” 乔松看着手中的名单,似乎是明白了父王的意思。 “王上命公子拜访名单上的诸公。” 乔松心中叹息,果然是这样。看来,这回是被父王给坑了。就说嘛,父王会毫无理由的允许自己出宫,感情是拿自己当投石问路的石头。 瞧,这不就问出来了。 以上将军蒙骜为首的一部分客系,以渭阳君嬴溪为首的宗族,还有以昌平君为首的楚系。看来,他们在相国大人的压力下日子都不太好过啊。 “唉,看来本公子出来散散心的目的是泡汤喽。” 半夏噗嗤一笑,然后道“王上特旨,允许公子明日再回宫。” 乔松抽了抽嘴角,什么意思,抽一鞭子给根胡萝卜呗。 话虽如此,但乔松心中一点儿也不生气。有价值才会被利用,才能被父王重视。如果没有价值,恐怕也就是富贵一辈子,衣食无忧。多余的,那是想都不要想。 “行吧,下一家是哪里?” “昌平君府邸。” 昌平君? 乔松眼睛微微一眯,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去年秋天元旦之日,庆祝丰收的时候。秦国元旦之日为十月初一,是秋收之后国家为庆祝今年丰收,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一个大节日,相当于后世的春节,因此十分隆重。 参加完庆典之后,母亲带着他和大哥拜访高祖母时遇到了这位昌平君,也就是他的舅舅芈启,后来的楚国最后一位王,熊启。 昌平君芈启是现任楚王熊完的儿子,是当年熊完在秦为质的时候生下的,后被先昭襄王赐封昌平君。 虽说是自己舅舅,但乔松对这位舅舅却戒心颇深。 单从自己查阅到的史书上就能看出这位舅舅干了什么好事,而秦时这个架空世界,这位昌平君更是不简单,一手缔造了贯穿秦时的青龙计划,将诸子百家都给联合了起来。 所以,乔松对这位敢和父王扳手腕的舅舅可是敬谢不敏。 不过,现在楚系却是以自己这位舅舅为首。面对吕不韦那个老帮菜,这个舅舅天生就是站父王这边的,没道理将这么大的一个助力给强行推出去。 因此,倒是还要好好拉拢一番。 …… 无论乔松内心如何纠结,车驾依旧在不徐不疾的前往昌平君府邸。 等到了门口,昌平君早就带着人候着了。 这一次有了准备,自然早有快马在乔松抵达之前便派人通知昌平君,并不像拜访蒙骜的时候那么仓促。 “臣芈启参见公子!” “免礼。” 乔松从车驾上下来,端详起了这位舅舅。上次在高祖母那里匆忙一见,他也没有仔细看,所以记得不太清楚。今日一看,果然是王公贵子,生的一表人才。 昌平君今年已年过三十,面容方正,下巴蓄着一把短须。这个年纪,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虽是文人,但倒也有些英武之气。 “舅父何必如此多礼,倒显得是乔松的不是。”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昌平君很是严肃的回答道,看起来好像有些文人的刻板。 “此言差矣。”既然要拉拢,乔松自然不会任由昌平君这么说,而是用一副亲昵的口吻说道“乔松今日是以外甥的身份拜访舅父,是以只有你我舅甥二人,没有什么君臣之分。” “公子……” 乔松打断了昌平君的话,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舅父不请我进去吗?” “是臣失礼,公子请!” 这个时候,秦国是郡县分封并行。而昌平君身为先昭襄王赐封下的封君,着实是位高权重,在朝堂上能够排进前十。哪怕是权倾朝野的文信侯吕不韦,在面对昌平君的时候也得主动行礼。 因为在秦国,君虽不在二十等爵位之内,但是高于最高的彻侯。因为,这是王族专属的爵位,有封地的那种。 这里需要提醒一下,秦国的爵位和周朝分封不一样,土地还是国家的,封爵之人只享受封地供养,并不具有治权和其他权利。 因此,昌平君府邸也是十分豪华的。 昌平君领着乔松步入府门,直往正堂。也许是因为文武体系的不同,昌平君府邸和刚刚乔松去过的蒙骜府邸风格有些不同,要雅致许多。府邸内,还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上布回廊。 此时池塘内莲花盛开,颇为风雅。 “父亲,父亲!” 快要走入正堂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娇憨的叫声。 乔松怔了一下,扭头看去,却见到一个小女孩儿正往这边跑。恰在此时,随行的卫士见到有人敢冲撞公子,立时将长戈放倒,似是要将其拦下来。 护卫乔松的可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顿时将那小女孩儿吓得花容失色,停下脚步满脸的不知所措,委屈的脸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住手!”乔松连忙制止士兵。 昌平君这才松了口气,有心安慰一下女儿,但却碍于乔松不敢上前。 “无妨,舅父且去安慰一下便是……” 昌平君向乔松抱了抱拳,这才过去将那女孩儿抱了起来。小女孩儿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紧紧地抓住昌平君的衣物,满脸的都是紧张的表情。 乔松好奇的凑了上去,打量了一下这女孩儿。 看起来比他稍微大上一些,但应该大不了多少。圆圆的小脸很是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写满了委屈,怯生生的看着昌平君旁边的乔松。 这小模样顿时让乔松心生愧疚,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舅父,这位是……” 昌平君苦笑一声,道“回公子,这是小女涟。平日里被臣惯坏了,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恕罪。” “如此说来,我该叫一声表姐。” 涟?芈涟吗? 乔松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这让他想起了那位被寄养在农家神农堂朱家那里的楚国公主涟漪,想来那个名字应该只是化名。 说起来,堂堂一国公主,却沦落风尘之所,又是何其可悲,何其可笑啊。 昌平君看了看举止有度的乔松,再看看自己已经五岁的女儿,心里不禁叹息王室规矩就这么厉害吗?同样是孩子,怎么差距这么大。 …… 乔松这次出来,是代表父王走一遭,目的只是表达一个态度,自然不可能真的谈论什么。当然,真谈什么也轮不到他开口。 在昌平君府邸遭遇小涟漪,也不过是一个意外。 只是,离去的时候,昌平君怀里的小涟漪已经没了初见时的委屈,反而满脸好奇的盯着乔松。 离了昌平君府邸,接下来是渭阳君。这位渭阳君是乔松祖父庄襄王的弟弟,论起来那是乔松的叔公,也是嬴氏宗族的实权人物,地位仅在关内侯之下。 因此,对于这位叔公,乔松的拜访可就要正式多了,全程以小辈自居,不敢有丝毫得罪。 然后接下来便是一些在咸阳的大小官员,并以秦王的名义赐下赏赐。 等到一圈拜访下来,已经是黄昏之际。坐在马车上的乔松继续看着手中的名单,虽说已经拜访完了,但乔松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松懈。 “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半夏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半夏,找个地方命人另换一辆马车,低调一些,然后命车驾先行回宫。”乔松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吩咐半夏去准备其他事情。 “公子,此举是否有过于些冒险了?” “去安排吧,会有人负责本公子安危的。” 半夏闻言,躬身一礼便出去吩咐了。 乔松微眯起了眼睛,这份名单有些意思啊。之前还没有注意,现在细细来看似乎少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长安君成娇! 第21章 意外人物接连至 成娇何许人也? 先庄襄王之子,当今秦王之弟。身为秦王的弟弟,其天生就是站在大秦的立场的,理应维护王权。 但是,这份名单中却没有这位王叔的影子。是因为他没有响应上将军的举动,还是说……父王刻意忽略了他呢? 乔松不禁沉吟了起来…… 或者说……父王与这位王叔之间,确实存在一些矛盾? 除了长安君,也没有相国大人。上将军尚且知晓维护王室尊严,阻拦宵小窥探,但相国却没有任何表示。这态度…… 啧,不愧是吕不韦。 “启禀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外面的声音打断了乔松的深思,他再度看了眼手中的名单,将其收好下了马车。 换了一辆常见的双辕车,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一上车,乔松便毫无形象的躺倒在了靠垫上。 今天拜访的都是千年的狐狸,一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说话的时候字里行间是一点儿口风都不漏。和这些老家伙聊天,真是处处都得小心,简直是太费心神了。 那一副好似累瘫了的模样让半夏不禁莞尔,心中暗道这样的坐姿若是被教导礼仪的博士看见了,准没好果子吃。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既然父王都说了乔松可以明天再回去,他自然也不客气。拜访完最后一家,便去见自己此次出宫的目标。 惊鲵所住的地方虽也在这片区域,但已经不是核心地带了,有些靠近边缘。至于宅子倒是不错,从大门的形制来看,应该是一位左更级别的宅院。 左更是秦国第十二等爵位,岁俸600石。 一般来说,除咸阳之外的其他地方,县尉岁俸大约在150石左右。而根据治粟内史府最新的统计,秦国目前的物价,五口之家一年所需的粮食为50石。由此就可以看出,官员俸禄的大致水平。 当然,需要补充的是,爵位到了第九等五大夫也就不仅仅依靠俸禄了,还包括一部分租税,也就是所谓封地的地租和赋税。 第十二等爵位的左更在咸阳之外也算个不小的人物,但是在这里怕是连个人物都算不上,赵高能在达官显宦聚集的区域弄到这么一个宅院也算是不简单了,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罗网手中的资产。 乔松前来没有通知任何人,但也不用他操心,贴心的半夏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上去敲了敲门,门便打了开来,从中走出了一个仆役,确认身份之后,仆役便将两人领了进去。 院子不大,也就是两进,前院后宅,仆役没有将两人引到内宅,而是就在前厅的正堂。正堂并不大,约莫只有个四十来平左右,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房间内的家具也是用的普通木头,并非什么名贵的品种,恐怕最值钱的便是正中间那个冬日里用来采暖的暖炉了。 看起来,主人并未怎么用心打理。 虽然说惊鲵只是自己的剑侍,但是乔松并未自大到连个招呼都不打便直接坐在主位上,而是在客位上等待惊鲵的到来。 自从娃娃鱼被廷尉府带走之后,这都快有四个月了,也不知她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没让乔松多等,不一会儿惊鲵便来了。今日的她并未穿那身刺客装,而是换了身宽松的鹅黄色长裙,没了往日的清冷,清丽的面容上出现的是淡淡的温柔。 这在一个冷血的刺客身上是很不可思议的,尤其是这个刺客还位列天字一等,站在刺客的顶峰。 乔松的视线在惊鲵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扫而过,看来孕育一个新生命的过程的确会撼动一个刺客冰冷的心,哪怕她并未遇到那个被称作导师的剑圣无名。 不待惊鲵俯身行礼,乔松便主动打断了她“你有身孕在身,就不必行礼了。” “谢公子恩赐。” “回来之后的日子,过的可还习惯?有什么缺的吗?” “谢公子关心,一切都好,奴婢并没有什么需要的。” 对于惊鲵的生活,乔松还是挺关心的。不仅仅因为她是娃娃鱼,还因为她对自己有用。生下孩子之后,乔松并不打算让娃娃鱼就在家里带孩子,还有任务要交给她。 作为一个老板,总要学会适当的施恩于下。 从惊鲵口中,乔松得知了她此次任务的具体遭遇。也许是得到了吩咐,惊鲵并未隐瞒任务的细节,包括她回程过程中被追杀的事情。 得知六剑奴之中的断水身亡,甚至连剑都没有回收,乔松很是惊讶。 他并没有从赵高送过来的消息中看到这样的事,是赵高有意隐瞒? 不对,如果是这样,惊鲵应该被下了封口令才对。 那是…… 原来如此! 乔松恍然。 想来应该是赵高定是知晓自己一定会见惊鲵,从而假借她的嘴巴让自己知晓这件事,让自己记住他的付出。 毕竟,有时候自己表功可比不上上位者亲自发现。 有趣…… 乔松眼角含笑,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他始终感慨赵高的玲珑心思。 “函谷关前,断水被伪装的掩日所杀。奴婢当时状态不好,若非被人救下,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听你这口气,救你的不是罗网的人?” 见乔松发问,惊鲵便详细的描述了一下当时自己所见的人“并不是,是一个年轻剑客。具体是何人,奴婢并不知晓。当时奴婢意识昏沉,只是隐约听见了一声什么‘百步飞剑’的招数。” 乔松眼眸一凝,放在腿上的手顿时攥在了一起“这是哪一家的招数?” 惊鲵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知道。 …… 此时,在咸阳城上卿姚贾的府门前,刚抵达咸阳的盖聂来到了这里,递上了拜帖。 但让盖聂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等候的功夫,一个仆役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向他躬身一礼“抱歉先生,我家主人奉王命出使山东诸国未归,并不在家中。” 盖聂怔了一下,只好道“既如此,我改日再来拜访。” 仆役见盖聂一路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便有数了,道“先生留步。” “还有何事?” “夫人已告知小人,先生与主人乃是故交,若不嫌弃,可先于府内居住,待到主人归来再拜访不迟。” 盖聂看了眼府邸大门,摇了摇头“替我多谢夫人好意,盖某不便打扰。” 见盖聂拒绝,仆役也没有再留,只好再次向他一礼,目送他牵着马离开。 盖聂心里有些无奈,此次入秦真是诸事不顺。 和小庄完成了师傅在魏国布置的考验之后,两人便被允许出师。而最后一道考题,便是天下。 两人分道扬镳,小庄去了韩国,而他则是选择了最强大的秦国。 没想到先是在函谷关外被卷入旋涡,后耽搁了几日。今日前来拜访上卿姚贾,没想到对方又不在。 真是…… 姚贾此人位列上卿,位高权重。然而很少有人知晓,姚贾所学正是纵横之术。 只不过,姚贾不能称之为鬼谷弟子。 鬼谷一生只收两人,一纵一横,后由纵横之争分出高下从而决出下一任鬼谷子。 然而,鬼谷纵横之术却绝不仅仅是这一纵一横二人学习。要不然,试想鬼谷一门顶多就两三人,如何能闯出那句“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的狂言呢? 事实是,鬼谷子坐于山中而知天下事,靠的便是这众多学习纵横之术的人。 盖聂来到秦国之后,本来想着借助姚贾进入秦王视线。没想到,他此时竟然不在。 但转念一想,盖聂便明白了为什么。一路入秦的时候,山东各国合纵的声音甚嚣尘上,想必秦国此时正为这件事头疼呢。姚贾身为上卿,又精通纵横之术,必然少不了出使他国的任务。 思忖一番,盖聂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看看秦国会如何应对此次危机。 决定之后,他便牵着马走向了一座客栈,递上路引确认信息之后开了个房间准备好好休息。 …… 从惊鲵口中得知百步飞剑四个字,乔松顿时便有些坐不住了。可是这个时候天色已暗,宫门落锁,他只能耐着性子在惊鲵这里住上一晚。 次日一早,乔松起了个大早,要赶着宫门开门的时候回去,晚了可不好。 此时不过是凌晨四点左右,还在宵禁时间。好在乔松有手令,不至于被巡街的城防军拦下来。 惊鲵住但地方距离主街道有一段距离,约莫四五里路,一路上需要拐过两个弯儿才能到达通往咸阳宫的主街,也就是天街。 马车慢慢的行走在石板路上,木制的轮子碾压在上面发出隆隆的声音。 乔松起的比平时可早多了,所以还有些瞌睡,于是就缩在半夏的怀里补个回笼觉。 但没走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被摇醒的乔松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看向了抱着自己的半夏,一双尚未睡醒的眼睛中写满了迷茫。 “前方之人,速速让开!” 外面驭手警告的声音彻底赶走了乔松的睡意,啥玩意儿?拦路?这个点儿?疯了吧! “阴阳家月神,拜见公子。冒昧打扰,还请公子见谅。” 月神啊。 月神?! 乔松顿时打了个激灵,一时间睡意全无,这么个煞星怎么来了! 这位阴阳家的护法可不是善茬啊。 唉? 不对啊,我是大秦公子啊。 突然回过味儿来的乔松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阴阳家上门恐怕不是来找事儿的。不过,阴阳家有点儿意思啊,竟然先一步调查清楚我的身份了,而且还够胆子戳破。 想到这里乔松便给半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问问。 半夏会意,代为开口道“公子询问,拦住车驾,所为何事。” 第22章 月神拦路为哪般 “阴阳家欲投效大秦,烦请公子代为引荐。” 月神的话让乔松眼眸中浮现出了一抹玩味的情绪这阴阳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了,竟然也玩儿起了开门见山的路子。他们不是一向最喜欢装神弄鬼,让人摸不着头脑吗? 阴阳家是盛行于战国末期到汉初的一种哲学流派,其创始人乃是齐国邹衍,思想核心内容是阴阳五行。阴阳家试图将自古以来的数术思想与阴阳五行学说相结合,并进一步发展,以此建构规模宏大的宇宙图式,尝试解说自然现象的成因及其变化法则。 其思想体系详细解剖,可以提炼出阴阳说和五行说两种观点。 阴阳说是把“阴”和“阳”看作事物内部的两种互相消长的协调力量,认为它是孕育天地万物的生成法则。这个观点和道家创始人老子所秉承的构成世界的概念“道生阳,阳生阴,阴阳生八卦,太极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相同。 这也是阴阳家源自道家的有力证据之一。 而五行说则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元素不断循环变化的理论发展出五行相生相克的理念。邹衍对这种理念进一步深化拓展,从而形成了五德终始说,并以此阐释宇宙演变和历史兴衰,以五行相生相克来论证新政权取代旧政权或改朝换代的合理性。 这种观念认为自有人类社会以来,朝代的更替都是五德,即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德相生转移的结果。 从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这种五德始终说对后世影响深远,一直伴随到了封建帝制的结束。 可以说,阴阳家对后世影响力虽不及儒道释三家,但同样不可忽视。研究阴阳五行说,能从天体的运行的计算来制订历法,掌握世间万象,以至于发展出专门研究天体运行规律的“天文家”以及研究历法的“历数家”。 而在秦时世界,阴阳家则和贯穿秦时的苍龙七宿联系在了一起。他们以大秦为依托,不断的探索苍龙七宿的秘密,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和主角团为敌的反派势力。 经历了吕不韦一事,乔松已深知上辈子的剧情只能给他参考,真正要看清楚一个人还是要靠自己的眼睛,更何况阴阳家这样的诸子百家了。 所以,面对月神的坦诚,乔松并未点头答应,而是掏出了一块空白的绢布,在上面用炭笔写了一段话,让半夏代为转达。 “天下皆知我大秦一向唯才是举,不论出身。远有百里奚,蹇叔,由余等先贤,近有商君,张仪等人,便是如今的朝堂上,也有相国大人,上将军为例。 阴阳家既有心投效,便该前往招贤馆才是,如此方是正途。大秦求贤若渴,必不负天下士子之心。 只是我家公子尚且年幼,无法参与朝政。况且,国朝用人,自有评判,恐怕我家公子是帮不上月神先生了。” 一番话既表明了大秦的态度,又以年幼拒绝了月神的求助,可以称得上滴水不漏。 月神没有继续,而是微微躬身,道“既如此,是月神莽撞了。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些许小事,无妨。” “公子胸襟,令月神钦佩。然今日冲撞公子,却是月神的不是,故此愿奉上我阴阳家宗主东皇太一大人所注《邹子》一卷,以表歉意。” 说着,月神从袖中取出了一根卷轴,双手呈上。 见车驾中人没有表示,旁边的房屋上跳下来了一个黑衣人,从月神手中接过了卷轴,转身呈到了车前。 随行的宦官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才交给了半夏。 在这个没有纸张,没有印刷术,文字传播只靠竹简以及少量帛书的年代,书籍便是重礼。更何况这还是一派掌门亲自注释的先贤文章,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乔松打开看了一眼,正是邹子,但却不仅仅是邹子。东皇太一的注释浅显易懂,但其侧重点却是从这篇《邹子》中引申出来的阴阳术修行方法及经验。 有趣,恐怕这才是月神真正的目的吧。 乔松嘴角含笑,猜出了什么。 向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再度开口“月神先生有心了,公子很喜欢。” 月神微微欠礼,让开了道路。 直到马车缓缓的从她身前过去,月神才直起了腰,紧闭的双眸望向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黑暗中,似乎有一些影子跳跃起伏,如同魅影一般,守护在车驾旁边。 “看来,东皇大人并没有看错,果然是早慧之人。” 黑暗中再次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一个衣着华丽,神态高傲的女子从角落中走出。她一出现,这昏沉的街道都仿佛被照亮了几分。 月神轻蹙峨眉,似乎很不想看到这个女子。 但是这人的话却没有说错。刚才那辆马车之中,只有两道气息。其中一道,应该是那个说话的侍女。另外一道并不强,充满生机,犹如破土的新芽,想来便是那位公子了。 刚才那番话,可不像是一个深居宫中,与世隔绝的侍女能说出来的。 如果是那位公子,当今秦王众多子嗣中最年长者也不过三岁。而以三岁之龄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早慧二字能形容的了。 影响天下命运的命星吗…… 月神与那女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 纵观秦时世界,要论哪家武功最强,或许争论不出来。但若是要论哪家功夫最华丽,那只能在道家和阴阳家之中二选其一了。无论是阴阳家的魂兮龙游,还是道家的天地失色,那可都是特效拉满啊。 而阴阳术则是阴阳家的内功心法,一个门派的不传之秘。 阴、阳并不是独立的,二者互为表里,互相对立,同时也不断转化,由此阴阳术应运而生。 从施展手法上,阴阳术可以分为术、诀、咒、律、法五种;从境界修为上,则可分为炼金、幻境、控心、占星、易魂五层。每提升一层,都需要修炼者付出成倍的努力。 今日月神送上的,便是这阴阳术中的炼金和幻境两层的心法,并没有相应招数。 据说在这五层之上,还有更为强大的阴阳咒印,相传因为太过邪恶而成为禁术,在时间的长河中,这些禁术很多已经失传。 至于是不是真的失传,乔松表示死在六魂恐咒下的六指黑侠和韩非子最有说话的权利。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乔松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啊……” 可惜,东西烫手啊。东皇太一的东西,可不好拿。这位阴阳家首领,不知道看上了他什么地方,竟然派出了月神这样的人物。 试想乔松要真的小孩儿心性,忍不住诱惑修炼了上面的阴阳术。那后面,恐怕就只能上阴阳家寻求更深层次的功法了。到时候,阴阳家岂不是可以拿捏乔松? 当然,阴阳家或许没这个胆子,今日此举或许只为了示好。但是,乔松心中理想的老师所选,可不是神神叨叨的阴阳家。 一个诸子百家级别的门派,想通过他这个未成年的公子进入大秦?这借口差点儿把乔松给逗乐了,真以为他不知道诸子百家的能力吗? 只是,月神今日此举到底是试探还是下注,乔松就有些摸不准了。 “收起来吧。”乔松将卷轴随手又丢给了半夏。 “是,公子!” …… 马车逐渐走出了昏暗狭窄的小巷,拐到了宽阔的天街上。这个时候,一些朝臣已经起来了,前往各自点卯的地方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天街上也有了其他车架。 这些车架之前悬挂着主人家府上的灯笼,照亮前路的同时也表明主人家身份。乔松这辆马车虽普普通通,但是奈何驾车的可不是普通人,直接拿出了一盏宫灯挂在了前面。 此宫灯非彼宫灯,指的是宫内专用的。 所以,这一路上畅通无阻,没花多长时间就到达了咸阳宫的宫门。 此时宫门刚刚开启,力士们喊着号子合力推动丈许宽的绞盘,咸阳宫前的浮桥缓缓放下,搭在了护城河上,宫门随即打开。 乔松有父王的手书,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咸阳宫。他并没有赶回玉芙宫,而是先去章台宫,打算去父王那里混口饭吃,顺便着去交个差。 毕竟,昨天领了父王的命令,挨个拜访群臣,多少也算个任务不是。跑去表表功劳,好让父王记在心里。 可出乎乔松的预料,这大早上的伺候父王的宦官却没让他进去。 “公子,王上说事情他已经知晓了,让公子先回去。” 乔松很是意外的看向了章台宫殿门的方向,大殿禁闭,门口卫士…… 等等! 他突然发现,今日的禁军似乎数量有些不对,比起往日增加了一倍有余。而且,其中一些禁军还背着弩,上了弦的那种。 秦军军法有规定,非战时弓弩不上弦。制造一把合格的弓弩要从选材开始,再加上阴干木材,制作弓弦等等工序,不仅时日良久,而且造价高昂,这项规定正是为了尽可能的延长弓弩的使用寿命。 而章台宫不比其他地方,守卫的禁军不得王诏是不允许弓弩上弦的,为的就是防止哪个二五仔混了进去,想不开冷不丁的往里面来一下。 可今天……竟然上弦了! 这是要出大事儿啊! 乔松双眼瞳孔一缩,突然问道“相国大人可在殿内?” 老宦官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收敛起了脸上的错愕,向乔松一拱手苦笑着道“公子,奴婢真的不能说,您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 身为秦王身边的内侍,嘴巴必须够紧。要不然,森严的秦法可不跟他讲道理。 话虽如此,但乔松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是赶着开宫门的时间回来的,到门口的时候,浮桥还没放下来。但相国却先他一步入了宫,只能说明吕不韦是昨天进的宫,根本就没离开。 这个时候,有什么事值得这位相国和父王彻夜长谈呢? 想到这里,乔松转身便快步下了台阶。 上了马车,不待半夏发问,他便直接道“出发,转道甘泉宫!” 第23章 五国合纵终成势 章台宫,相国吕不韦,上将军蒙骜,渭阳君嬴溪以及目前尚在咸阳的朝堂巨头皆在此处,而他们面前放着的是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详细囊括了七国天下,吕不韦手持长长的木杖在地图上给秦王讲解着山东诸国的动向。 “此次赵将庞煖串联各国,意图合纵攻我大秦。” “我秦国接连派出使臣,欲图瓦解合纵。然,只有燕国与齐国稍有奏效,其余各国均以失败告终。合纵已不可阻挡。” “如今赵国已与魏国,韩国,楚国,卫国达成盟约,共同出兵我秦国,意图重现合纵,阻拦我大秦东出之势。” 随着吕不韦的话音响起,木杖在地图上一一点了出来。 “卫国?”蒙骜有些诧异,难以置信的看着地图上那个屁股点儿大的地方“区区卫国,哪儿来的胆量抗秦?” 自从魏国囚杀卫怀君之后,卫国早就成了魏国的附庸。小国寡民,简直是弹丸之地。今岁早些时候,秦军攻取卫国濮阳之地,以设立东郡,更是让卫国元气大伤。 就这么一个贫弱的小国,哪儿来的胆气啊! “上将军,小小卫国不足为虑,那不过是个充数的滥竽。可虑者乃是赵楚魏韩四国,四国已约定盟约,赵国出兵十五万,魏国出兵十万,韩国出兵八万,楚国出兵十五万,卫国出兵三万共计五十万余众大举攻秦。” “五十余万众,看来,这五国合纵之心颇为坚定啊。”嬴政一手端在身前,目光平静的看着地图。 “大王此言差矣……”吕不韦淡淡的摇头“山东诸国相互之间龌龊甚多,依本相看,指望他们同心协力,那是不可能的。” 嬴政的目光在吕不韦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再度收了回来。 蒙骜见此,直接站了出来“大王,老臣来看,山东诸国不过土鸡瓦狗。区区五十万而已,老臣愿领兵征讨,以扬我国威!” “上将军莫急……”吕不韦道。 …… 甘泉宫一座偏殿之中,乔松坐在书案后,看着赵高呈上来的情报。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五国合纵已成,相互间歃血为盟,引兵东向,欲攻破大秦。 “太官,可告知父王了?” “王上那里,第一时间已接到了罗网的消息。” “如此便好。”乔松点了点头,继续道“本公子希望,太官能派人盯紧了五国联军的动向。另外,还需盯紧两个地方。” “请公子明示。” “宛城,蒲板。”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从山东之地攻入关中之地的路线其实有三条,其一便是函谷关,但函谷天险,极难攻克,历史上山东诸国数次合纵攻秦,牙口都崩了都没啃开这块儿硬骨头;其二则是通过与楚国接壤的商於之地,破宛城,克武关从而进入关中。这条路位于群山之中,大军不易展开;第三条则是从蒲阪南下,渡过大河攻入关中。 理论上来说,第三条路也不好走。蒲阪向北则是长城,大军无法越过长城。而南下渡河,一旦被秦军抓准时机,来个半渡而击,那下场不言而喻。 公子命人盯住宛城和蒲阪,这是担心五国联军声东击西吗? 想到这里,赵高躬身一礼“奴婢遵命。” 乔松拍了拍手,旁边侍立的半夏便自行退下。不一会儿,就和南星各自提着一个鸟笼走进了殿中。笼子中各有一对鸟儿,若是有后世之人见到,必能认出来这是鸽子。 身为大秦公子,虽然年幼办不了太多的事情,但是养上一两对玩物还是可以的。即使别人知道了,也只会以为是小孩儿玩闹,不会放在心上。乔松在图书馆中查到了信鸽的培养方法,花了些力气让人培养了一些信鸽,为的就是紧急情况下能够传递消息。 这个年代,飞鸽传信还没出现过。哪怕是在秦时这样的架空世界,也从未出现。相比起快马哨探,这可要快得多了。 从半夏和南星手中接过信鸽,知晓其用途之后,赵高这位罗网头子的眼中顿时异彩连连,瞬间就意识到了这种鸟儿的重要性。 看来,得命人想办法培养一批了。 “公子放心,奴婢定不会误了公子的吩咐。” 听到这话,乔松摇了摇头,出言纠正道“太官此言差矣,此乃国事。太官奉命执掌罗网,乃是大秦耳目,就算本公子不吩咐,你也该上些心才是。” “是是是,是奴婢误解了公子的意思,奴婢多谢公子指点。” “那一切就拜托太官大人了。” “奴婢遵命。” “哦,对了。本公子这里还有一件私事,尚需拜托太官大人。” “公子折煞奴婢了。有何事公子吩咐就是,万不敢谈及拜托二字。” “去找一个人,从山东诸国而来,名叫盖聂,年约二十来岁。”说到这里,乔松思索了一下,才道“按照此人脚程推算,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咸阳。找到之后,切记不可打扰,直接禀报本公子便是。” “是,奴婢明白。最多两日,便会有消息。” 咸阳是罗网的大本营。听公子的意思,此人应该是通过正常途径进入大秦的。既然如此,那便有路引。这就好办多了,莫说本就是情报机构的罗网,便是咸阳令也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取此人的下落。 要说硬实力对比,大秦经过历代先君励精图治,国力早已今非昔比,足以用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山东六国。区区五十余万大军而已,根本不是秦军的对手。 乔松查阅历史,史书中对于此战的记载非常模糊。 然而,乔松结合当今大秦的疆域图,以及后世记载的战例,找到了两个相似的例子其一是刘邦攻入关中,灭亡秦国的路线。他便是越过宛城,攻取武关从而进入关中腹地;第二个则是李唐起兵之时,唐军从龙门渡越过黄河,攻入关中。 历史上庞煖可是一路打到了距离咸阳不足七十里的蕞城,虽说最后功败垂成。但此举对秦国来说仍旧极为危险,一国之都被攻破,在这个年代可是国破家亡的下场。 从庞煖取得的战绩来看,他一定是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通过上面两条路中的一条进入了关中,否则肯定无法越过重兵把守的函谷关。 可惜,乔松虽贵为公子,仍旧无法接触到秦军兵力部署图,否则就可以根据秦军兵力调动以及联军的兵力调动提前推测出庞煖的进军路线,从而提前规避危险。 穿越一世,乔松可不想用命去赌一赌秦军能否及时回援。既然五国联军大势已成,无法阻挡,那就把危险掐死在萌芽状态,决不能让五国联军攻入关中。 无论是宛城还是蒲阪,一旦探明庞煖有分兵的苗头,乔松就要毫不犹豫的弄死他。 让赵高退下,乔松眼中闪过冰冷的寒光。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对于这位年过八旬还要上马为国征战的老将军,乔松佩服归佩服,但该下手的时候绝不会手软。 …… 章台宫中,讨论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朝臣才各自散去进行备战。虽说已经很晚了,可心中顾虑战事,依旧没有心情用饭。 那个老宦官瞧了瞧不远处的漏刻,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宦官的声音惊醒了地图前的嬴政,他询问道“几时了?” “回王上,已经申时三刻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嬴政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你这么一提醒,寡人这腹中倒是真有些饥饿了。既然如此,那就传膳吧。” “奴婢这就去。” 嬴政点了点头,也未离开,而是转身坐在了书案后面,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巨幅地图,脑海中思索着刚才和群臣的讨论。 对于五十万联军,秦国上下的态度很统一吃掉它! 然而,如何吃却出现了分歧,群臣争论不下。仲父最后的决定,始终让嬴政有些不满。 没一会儿,膳食便端了上来。 嬴政回了回神,端起了内侍盛来的汤。可刚放到嘴边,嬴政便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公子乔松,今日可回来了?” “回大王,公子今日宫门一开就回来了。只是大王正和群臣议事,禁止任何人靠近,所以奴婢便私自做主,让公子先回去了。” “嗯,还算懂事。”嬴政吹了吹汤,然后喝了起来。 放下碗的时候,嬴政瞥见了内侍脸上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快的道“有何事直说便是。” “王上恕罪!”老宦官连忙跪在了地上,将宫门口乔松试探自己的事讲了出来。 嬴政听完之后并未生气,而是挥了挥手“尔等先下去吧。” 待到内侍全都下去之后,嬴政才开口道“将公子乔松今日的行踪拿上来。” 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似乎在给一个不存在的人说。 讲完之后,嬴政便面色如常的拿起象牙筷子夹菜。虽贵为王上,但嬴政素来节俭,每餐必会吃的干干净净。 一道菜还没吃完,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身影便步入了殿中,将一份卷轴放在了嬴政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跪在了那里。 嬴政也不着急,吃完最后一口,才打开了卷轴。 卷轴上记载着乔松今日的所有事,包括他遇到了阴阳家的月神,以及回宫之后去见了赵高的事。更让人惊讶的是,卷轴上竟然还有乔松和赵高之间的详细对话。 “宛城,蒲阪?” 嬴政注意到了卷轴中的两个词,不禁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巨幅地图上刻意圈出来的几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