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顾少羽成了望门寡内阁主母杀疯了小说免费全文无删减阅读》 第1章 开局踹渣男 上巳节刚过,谢府内外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今儿是府里两位嫡小姐定亲的日子。

天不亮,大小姐闺房里值夜的丫鬟圆圆,听到小姐的微微痛呼声,立即轻声唤了声:“小姐?”

点了灯,掀开绸绫薄纱帐。

便看到谢昭昭身着素白的里衣坐着,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眼神冰冷而死寂。

“小姐,做噩梦了?”圆圆赶紧扯起被子给她披好,慢声轻语地安抚她。

谢昭昭轻轻蹙眉,盯着圆圆略显幼稚的脸。

又看看粉色的纱帐,支摘窗下梳妆台上一尘不染的梨花镜。

在平阳侯府被蒙蔽折辱的十五年,是梦吗?

不,临死前那锥心刻骨的痛如此清晰,历历在目,不是梦!

松开圆圆的手,掀开纱帐,披衣下床。

房间布置得素雅得宜,一扇春江花月金花格绢丝屏风隔出里外,靠墙一个鎏金银竹节铜熏炉,正徐徐往外吐着淡淡的香雾。

这是她在谢府十六年的闺房。

伸出葱白细长的指头在碧天凤吹古琴上轻轻掠过,问道:“今儿,是何日?”

“惠帝二十年三月初四日,小姐和平阳候世子交换庚帖的大喜日子呢!”

交换庚帖?

她重生了!

又回到十六岁,与顾承彦定亲的日子。

前世里,她盛嫁侯府,十里红妆,百间铺面,千顷良田,嫁妆之丰厚,轰动一时。

他骑着高头大马,玉树临风,郑重地向父兄承诺:“我会一世不纳妾。”

父兄感动万分。

他温柔地牵着红绸,事无巨细,谆谆叮嘱她脚下小心。新婚夜,他握住她的手腕,虔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口饮尽合卺酒。

可是,直到红烛殆尽,他一直磨蹭着不肯上床,最后,他扑通跪下,红了眼圈:“早年春猎,被野狗咬了,伤了身子,我不行......”

她红晕的脸变得惨白,却碍于礼法,也感念他的坦诚,握住他的手,扶他起来。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留下来,没有提出和离。

在十五年的漫长岁月里,无论婆婆多少次指桑骂槐,阴阳她无所出,她都独自忍下,人前人后顾及他的脸面,掩饰他的隐疾。

大概出于自卑,他极少来她的院子,即便来了,略坐一坐,很温柔地说些外面发生的大小事情,婆婆或者府里的人与她为难时,他也坚决站在她的一边。

她时时感恩老天,送她一个如此情深的顾郎。

文采斐然,经商好手,富可敌国,平步青云。

洁身自好,宁愿抱养儿女,也不纳妾。

无人能比的温柔,令人沉醉的深情款款,谁能说他不是良配?

她处处维护他,嫁妆随便他用,有求父兄,她从不吝惜。

可叹到死她才知道,所有的温柔缱绻,都是为了吞噬她的嫁妆,挥霍谢府人脉资源为外室铺路。

他不是不行,对着外室,他勇得很。

他的确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不是和她。

老天又给她一次机会,却又要与他痴缠一世,错付一生?

不,不可能!

顾承彦,须知佛有千面,慈悲是佛,端庄是佛,惩恶扬善,遇鬼杀鬼亦是佛。

无论哪一面都是宝相庄严。

谢府欠侯府恩情,祖父临死前许诺,谢家嫡女嫁入平阳侯府。

上一世,她遵长辈之命,嫁了。

这一世,那恩,谁爱报谁去报。

更漏显示,现在是寅时!

巳时平阳侯府的老夫人和侯夫人就会过来,只有三个时辰不到了。

谢昭昭轻皱眉头,眼睛无意间看到梳妆台上那串伽楠木珠手串,顿时有了主意。

“圆圆,研磨。”

匆匆写了一封信,把它与手串一起交给圆圆,叮嘱道:“南城门寅时已开,你速去护国寺,把信和手串交给元济大师,请他巳时务必来一趟府里。”

“圆圆,此事于我,万分紧急。”

圆圆看她双眼微红,氤氲着雾气,也不问缘由,立即把手串和信收好,出了院子。

护国寺距离城内不远,就在城外的半山腰,圆圆有武功在身,骑马一个时辰足够了。

辰时的阳光透过支摘窗,暖暖地照在她素白的手上,外面传来圆圆小步快跑的声音。

“小姐,元济大师马上就到。”圆圆激动地说。

她放下默读的经书,接过手串,认真地摩挲着,紧绷的小脸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

盛装出了院子,她要去迎接元济活佛。

“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疯疯癫癫的和尚,穿着邋里邋遢的僧衣,踢踏着露着脚趾的芒鞋,已不管不顾地闯进京城谢府。

疯僧元济,那可是在世活佛,只是他整日云游四方,行踪不定,陛下想见他一面都要看缘分。

对于世家来说,活佛上门,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谢府中门打开,欢迎活佛。

元济也不客气,踢踏着鞋子往梧桐苑里走。

进去,也不管什么客人不客人,也不和人打招呼,招呼他喝茶,他也不理不睬。

径自走到香案前,拿起来谢昭昭和顾世子的和合庚帖。

好像初识字一样,一字一句,嘟嘟囔囔地念了一遍,立即丢在地上。

“不好不好,这不是喜帖,这是丧帖!我本来还想讨口酒喝,喝不了啦,喝不了啦!”

竟然转身就要走。

老夫人把两人的庚帖捡起来,急问:“活佛可是看出什么不妥?”

“我看不到喜酒,只看到血流成河,朱门蒙尘,满府坟茔。”

老夫人惊骇得手里佛珠都掉在地上,双手合十,恳求道:“活佛,这亲结不得?”

“结不得结不得,大凶大凶!”

大凶,那肯定结不得。

活佛的话不可不信。

“那,是谢府与平阳侯府结不得亲?”

“他人无碍,唯此二人不可。”疯和尚转眼就走出了梧桐苑。

出门就遇见从抄手游廊疾步走来的谢昭昭。

谢昭昭向他施礼,眼圈顿时红了:“大师,好久不见!”

容颜依旧,已是两世。

疯和尚脚稍微顿一下,嘻嘻一笑,疯疯癫癫地嘟囔道:“云归云土归土,这不都好了嘛!嗡嘛呢叭咪吽……”

眨眼就跑没影了。

谢昭昭冲着元济大师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与平阳侯世子的婚事,这一世再无可能。

心下愉悦,谢昭昭脚步轻快,面上带了笑容,往祖母的梧桐苑而去。

绕过垂花门,才走向青砖小径,谢昭昭脚步一顿。

水榭回廊,远远地有两人边说事边欣赏谢府的满园春色,正朝她迎面走来。

左边是兄长谢瑜,右边那人身穿鹞冠紫团花金丝束腰裰衣,外罩墨色大氅,高大俊朗,松竹玉立,眼神认真而凌厉,气势沉稳难掩高贵清华。

第2章 初见 对方也看见了谢昭昭。

那人上下打量她两眼,眼睛里一抹惊艳一闪而过,神色依旧。

谢昭昭再见兄长,眼圈有些热,然而外男在场,她便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阿兄。”

“妹妹这是要出门?”

谢瑜到妹妹就心生欢喜,妹妹出生便没了母亲,从小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妇容妇德极好。

谢昭昭低眉浅笑,端端地说:“阿兄,祖母叫妹妹去见府里的客人,妹妹先告辞了。”

外男在场,她不便久留,回完话,她便小步后退离开。

谢瑜看着远去的妹妹,心里微微懊恼。

今日是顾阁老第一次来府里,早知道妹妹从这里去祖母的梧桐苑,他就不带顾阁老游园了。

顾少羽看着疾步远走的谢昭昭,唇角翘起。

谢家大小姐,不愧为名门闺秀。身姿挺拔,轻步慢行,每一步如丈量般不差一分;头上的步摇和耳饰,几乎纹丝不动。

观音之端庄,牡丹之倾国。

观音面,果然名不虚传。

出于对她清誉的尊重,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猜得不错,她要去见的客人,便是平阳侯府老夫人和侯夫人吧?

谢昭昭走到梧桐苑外,刚巧遇见谢湘湘也往祖母院里来。

门口的丫鬟立即进去禀报:“大小姐、二小姐到了。”

侯夫人屠氏在梧桐苑的堂屋里,远远看着一对儿姐妹过来,心情有些复杂。

大小姐身材高挑,身穿杏黄色牡丹刺绣圆领褙子,月色交领袄子,下身是一袭桃红色牡丹长裙,外穿一件大红牡丹团花斗篷。

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鬓如春云,眼如秋波,口若朱樱。

人曰谢氏嫡长女,面如观音,此言不差。

二小姐谢湘湘穿着穿花牡丹缕金雪缎袄,襟口绣满繁密的花纹,下着粉霞色锦缎裙,发间凤凰钗头衔的珍珠,光华圆润。

谢氏双姝,京城贵女。

侯夫人屠氏心里不甘,大小姐合不得,二小姐听说要嫁给靖亲王的嫡孙。

两位小姐注定都与自己儿子无缘。

“昭昭,湘湘,快见过老夫人和侯爷夫人。”

继母许氏亦是眼神复杂,不动声色地打量几眼谢昭昭,亲昵地请两位小姐给客人见礼。

谢昭昭不失礼貌地给屠氏施礼,礼节周全,不谄媚亦不自负,高贵得如云端仙贵。

屠氏无端地大气不敢出,心里滋生出卑微和臣服。

倒是谢湘湘,笑意盈盈,非常客气地给屠氏行礼,还说了一句:“春寒料峭,伯母当心身子。”

她的示好和低姿态,屠氏被谢昭昭压制的皮毛,顿时舒展开来,一时对谢昭昭生出一些恼意。

侯老夫人一双精明的老眼打量了谢昭昭好几次,很慈爱地说了一句:“好孩子,快坐下说话吧。”

谢昭昭和谢湘湘在梧桐苑端端地坐了一刻钟,祖母便叫她们回去了。

出了梧桐苑,谢湘湘心情很好,陪着谢昭昭从抄手游廊里看院子里开得繁盛的梨花。

“长姐,听说今天活佛来府里了?”

谢昭昭浅浅一笑,避而不谈,只问道:“母亲给妹妹相看的靖亲王嫡孙,什么时候交换庚帖?”

“这,母亲说还要再打听打听。”

“靖亲王府富贵显赫,荣宠不断,定然极好。”

谢湘湘瞬间脸上带了怒气和嘲讽:“好什么好,外明不知里暗罢了!狎妓,遛狗,整日里不是在赌坊就是在花楼,这样的人真嫁了,才是一辈子倒霉。”

谢昭昭唇轻轻抿了抿,笑道:“谢家女嫁靖亲王府,是高嫁。不管怎么说,嫁过去,一生衣食无忧,身份尊贵,我以后见了你还要行礼呢!”

谢湘湘脚步一顿,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下去,对谢昭昭说:“长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谢昭昭伸手接了一片雪白的梨花,眉眼轻柔,宠辱不惊。

回了院子,丫鬟满满从外面回来,抱着一摞账本给谢昭昭。

早上谢昭昭吩咐她把东城和西城铺子的账本都拿来。

这些铺子都是母亲的嫁妆,母亲去世后,都交由外祖家带来的许嬷嬷代管。

尽管继母许氏是母亲的庶出妹妹,但是母亲的嫁妆一直是许嬷嬷打理。

谢昭昭八岁起,许嬷嬷便手把手地教她学着管家、打理铺子。

阳光透过支摘窗照在她素白的手上,尘埃在阳光里沉沉浮浮,一如阳光里,谢昭昭始终端庄无比的脸,雍容且岁月静好。

午时初刻,一直在梧桐苑转悠着打探消息的圆圆,脸色怪异地回到院子。

“小姐,你说二小姐什么意思?她竟然缠着夫人要嫁平阳侯世子!”

听夫人院里的丫鬟说,一大早,谢湘湘醒来,忽然跑到母亲的院子里,死活要退靖亲王府的亲事,要嫁平阳侯世子。

平阳侯府家底薄弱,若非平阳侯老侯爷对谢昭昭的祖父有救命之恩,谢府怎么可能把嫡女下嫁侯府?

许氏想尽办法才为亲生女儿争取到靖亲王府,然而,要换庚帖的日子,谢湘湘死活不愿意了。

许氏怎么劝都劝不住,为此,许氏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二小姐以死相逼,说夫人要是阻拦她嫁入侯府,就是断送了她一世的幸福。还说平阳侯世子入了太子的眼,定然平步青云,她若嫁过去,一定得封一品诰命,叫夫人擎等着做国公爷的岳母。她是不是发癔症了?”

满满也诧异:“她不是一直嘲笑小姐低嫁吗?怎么又要抢?”

“随她。”谢昭昭轻轻地说,“我并不想与平阳侯世子有任何瓜葛。”

顾承彦,她丢弃的敝屣罢了!

午时,谢湘湘捧着一笸箩的杏子,给谢昭昭送来,那眉眼里怎么都掩饰不住得意和羞赧。

“长姐,亲事定下来了。”

第3章 定下一个短命鬼 满满急忙问:“怎么定的?”

“侯夫人为世子求娶的是我,已经交换了庚帖。”谢湘湘面带羞赧。交换了庚帖,便是定下来。

“二小姐不是定的靖亲王府吗?”

“谢府总要有个为祖父报恩的,便挑我去了。”

谢湘湘回答着满满的话,眼睛一直看着谢昭昭。

谢昭昭只说了一个字“好”,脸上依旧风轻云淡,看不出喜怒。

满满讽刺地说了一句:“那就恭喜二小姐了。”

谢湘湘听这话不是好话,也没争,把东西放下,出了谢昭昭的院子。

一边走一边嗤笑,谢昭昭,酸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这一世,你别想再高高在上。

满满在她身后轻嗤了一声:“婚事都是长辈做主,哪有这么张狂的,不知羞耻。”

圆圆就是奇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还真没听说有人削尖脑袋低嫁的。”

谢昭昭心下有个猜想。

谢湘湘坚决要嫁给顾承彦,把靖亲王嫡孙诋毁得一无是处。而眼下,靖亲王嫡孙周令胤,尚未及冠,正在书院读书,哪有她说得那么不堪?

唯一可解释的,便是谢湘湘也重生了。

前世里谢湘湘在靖亲王府过得很不如意,夫妻不合,周令胤留恋赌坊和烟花柳巷,谢湘湘和一帮小妾斗得鸡飞狗跳,比谢昭昭死得还早。

她死前,顾承彦已封沂国公。

这一世,她拼了命抢顾承彦,等着去做一品诰命、国公夫人,坐拥那泼天富贵。

“小姐,你会不会嫁入靖亲王府?”

“是啊,姐妹易嫁。靖亲王府可比平阳侯府强太多了。”

许嬷嬷进来,骂圆圆满满:“像什么话,嫁啊娶啊的,带坏小姐。”

满满嘻嘻哈哈地把今天的事说了,许嬷嬷看着自己养大的小姐宠辱不惊,十分满意。

“小姐只会嫁得比侯府好!嫁不嫁亲王府,有老爷做主,那一位,说了不算。”

她说的“那一位”,指的是谢昭昭的继母许氏。

不过许嬷嬷也倾向于姐妹易嫁,谢昭昭定然会嫁到靖亲王府。

谢昭昭笑而不答。

谢湘湘从谢昭昭的院子出去,心情不爽,去了许氏的院子。

许氏不满地说:“你就不能学学她?这事也到处说,规矩一点也不懂。”

“母亲,我只想看看她到底什么反应。没想到她还是老样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如愿看到谢昭昭痛心疾首,成就感打了个对折,有些不甘。

“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喜怒不形于色。你嫁侯府,她自然要嫁入靖亲王府,她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许氏不悦地说,“他们兄妹俩,有八百个心眼子,哪像你这么傻?放着亲王府不嫁,非嫁不入流的侯府。”

“不行!母亲,不能让她嫁入靖亲王府。”

“不是你说王府不好吗?”

“我不嫁,也不能便宜她。”

“她是嫡长女,盛名在外,她的婚事只会比你好。不嫁靖亲王府,宫里敢给她指婚皇子做正妃!”

谢氏的嫡长女怎么可能嫁得比侯府差。

谢湘湘不甘心地握拳,上一世长姐嫁给顾世子,顺风顺水做到国公夫人。

尤其是,顾承彦的后院干干净净,长姐连个孩子都生不出,顾世子宁肯抱养个孩子承爵,都不肯纳妾。

凭什么长姐在娘家荣宠不断,嫁人了还被丈夫捧在掌心,处处压自己一头?

幸好,自己重生了!

谢昭昭,这一世你别想嫁得比我好,别想过得比我好。

“母亲,你这么……”她与许氏耳语。

申时,谢湘湘又一阵风般地跑来了,进来,满面春风,连嗓门都不压制了。

“长姐,你的亲事也定下来了。”

圆圆满满正在院里种凤仙花,听了她的话,丢下水壶跑过来,急忙问道:“二小姐,您说什么?”

许嬷嬷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

能这么快定下来,一定是亲王府!

谢昭昭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斜阳余晖落在她的面上,只看到一片柔和。

谢湘湘在她的眼里没有看到任何波澜和期待,连看书的动作都没有变化。

“长姐,你不好奇吗?”

“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

谢湘湘轻轻哼了一声,有些不甘,被许嬷嬷催着,一口气说出来:“侯府老夫人央求祖母把你嫁给顾世子的小叔叔,祖母和父亲都允了。”

“世子的小叔?顾阁老?”

圆圆听到这个消息,惊喜得两眼发光。

平阳侯的小儿子顾少羽,二十六岁的年纪就入了内阁。

若是和他结亲,那就比嫁入靖亲王府还要好。

谢昭昭也是一愣。

顾承彦的小叔叔?

她对此人所知甚少。

两世记忆里,京都大小宴会,他从不参加,而她也从没有私自见过外男。

只记得,上一世,她初夏嫁到平阳侯府时,顾少羽正在南方办差,端午那天,消息传回府里,他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是侯府老夫人亲自提的,她说不想错过长姐。长姐也知道顾阁老吧?”

谢湘湘如愿看到了谢昭昭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就知道她也对此事动了心。

“祖母原本是想叫你嫁入靖亲王府,可靖亲王的嫡孙,哪里能与顾阁老相比?”

“我想着长姐一定是喜欢的,所以尽管母亲骂我不稳重,我还是忍不住要来恭喜长姐。”

她笑得很灿烂,仿佛她母亲为嫡姐谋得天底下最好的婚事,她为嫡姐庆幸万分。

许嬷嬷和圆圆满满都高兴得很,沏了极品紫笋给她:“二小姐,辛苦你了。”

谢湘湘愉悦地说:“回头祖母和父亲母亲定然还会给长姐说,我先回去了。”

谢湘湘心花怒放地走了。

许嬷嬷叨叨着双手合十:“这可好了,小姐在天之灵保佑小小姐,可得了个良配。”

圆圆满满也兴奋得很,念叨着要去护国寺烧香。

只有谢昭昭一言不发。

原本对谢湘湘重生还只是猜疑,现在她是完全确定:谢湘湘重生了!

顾少羽英年早逝,若非重生,不会有人知道。

谢湘湘就连最为厌恶的靖亲王府都不愿换给谢昭昭,唯恐她富贵了去,巴巴地给她配个生命倒计时的老男人。

继母和妹妹,哪里是好心,不过是费尽心思,帮她定下一个望门寡。

第4章 一切还来得及 若她做了望门寡,一辈子孤苦无依,对家族、对父兄没有任何助力,势必会被家族抛弃,到时候,父兄不得不全力扶持他们姐弟。

偏偏这个婚事,眼下看上去光彩异常,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都说不出任何不是,说不得还要感激她们母女。

圆圆从笸箩里捡了几颗杏子,洗干净,放在翡翠玉盘里,端给谢昭昭。

谢昭昭捏了一颗,慢慢地吃下去。

圆圆也捏了一颗,吃了一口,“噗~”吐出去,皱眉道:“小姐,怎么这么酸?”

谢昭昭笑了笑,捏着杏子说:“酸是酸了点,也不是吃不下。”

离端午还有一个多月,阻止顾阁老去南方,也不是来不及,不是吗?

“小姐,老爷和大少爷喊你去前院。”满满从外院跑回来。

谢昭昭站起来,圆圆拿了领口镶狐狸皮毛的披风给谢昭昭披上,主仆三人去了前院。

父亲谢安奉如今是大乾朝廷平章政事,兄长谢瑜在户部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

谢瑜在门外等候,看见她,本来冰冷的眉眼都软和下来,心疼地说:“天气好了,不要总待在房里,出去踏踏青,赏赏花。阿兄最近休沐,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谢昭昭看到阿兄,眼窝里就有些泪光,娇娇软软地说:“阿兄也要多休息。”

进了房间,谢安奉依旧坐在案前批阅文件,尽管下朝,也不得懈怠。

谢氏一族繁盛数百年,并不单靠着老祖宗留下的基业,每一代族长、家主都殚精竭虑,方才保住大厦不倒。

“父亲。”谢昭昭规规矩矩行了礼,又带着一点点小女儿的娇软,“父亲一切安好?”

谢安奉看着女儿似乎目有泪光,只当她是在父兄跟前撒娇,慈爱地说:“昭昭最近在做些什么?”

“和以前一样,看看书,学着理账,做些女儿家的针线活。”谢昭昭说完,浅笑着听父亲教诲。

“你自幼懂事,我便不多说,今天为你定下嫁顾阁老为正妻,你可有异议?”

谢昭昭想了想说:“婚姻大事,女儿一切遵从父母之命。只女儿想问问,那顾阁老,品行如何?”

“说起这个顾阁老,真正是天纵英才。十七岁入仕,短短九年时间,便入了内阁。且洁身自好,从不留恋烟花柳巷,通房丫鬟一个没有,心思都用在国计民生上,陛下最是倚重。”

“你祖父留下遗言,谢氏嫡女嫁与平阳侯府永结同好。你是谢氏嫡长女,嫁给顾阁老自是报了恩,这也是身为谢氏嫡女应负的责任。”

谢安奉笑着说,“恰顾阁老年轻有为,也配得上我的女儿。”

“顾阁老只是性子冷些,品行实在挑不出错处。”谢瑜笑着给妹妹解释。

父亲的意思,她不能拒绝这门亲。

谢瑜心疼妹妹,笑着说:“你能嫁与顾阁老,在侯府里,辈分算高的,关门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和父亲就放心了。”

谢安奉和她略微解释一会儿,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下,你和瑜儿出去说话吧。”

父亲和阿兄都这么说了,谢昭昭便知道无可更改。

和谢瑜一起从父亲书房里走出来,谢瑜小声说:“你可是不愿意嫁给侯府世子?”

“嗯”,谢昭昭轻轻地抿唇,“二妹想要这门亲事,我成全她。”

“幸好,顾阁老那边定下了,否则,有心人歪曲活佛的话编排你,你可要做老姑娘了。”

“我做老姑娘,阿兄会养着我吗?”

“那是自然,你在府里住多久阿兄都高兴,哪怕养一辈子,也愿意。”

“谢谢阿兄。”

谢昭昭想着前世父兄死得那样惨,就眼睛发红,可眼下最要紧解决的是阻止顾阁老殒命江南。

“阿兄,我想见顾阁老一面,有些事要与他说。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她极少提出这样不合规矩的要求,谢瑜一时愣了一下。

妹妹刚和顾阁老交换了庚帖,便要见他?

“阿兄,我不会见他太久,只说几句话。”

谢瑜知道她一向稳重,肯定是有非见不可的理由,便应下来:“阿兄给顾阁老送个名帖,明日你且等我的信。”

次日巳时,谢瑜着人告诉她一起出去巡查谢氏的茶楼,谢昭昭便知道兄长联系好见顾阁老了。

穿戴整齐出门,谢瑜已经在门外等着她,马车也已经备好,她和圆圆满满坐车,谢瑜骑马,去了谢氏的清源茶楼。

谢氏名下的产业非常多,清源茶楼只是其中一个,也是他们母亲当年的嫁妆。

谢昭昭戴了面纱,从后门去了三楼东家专用房间,掌柜的把店里最好的茶水和点心送了进来。

三楼视野特别开阔,推开窗,整条街的盛景便都收入眼下,谢昭昭恪守规矩,并没有陪着圆圆一起站在窗前远眺。

有时候你在看别人,殊不知,别人也把你当作了风景。

不多会儿,一辆马车在门外停下,在一楼守着的谢瑜马上出去,拱手迎进来。

圆圆说:“小姐,顾阁老来了。”

“嗯。”

她在里面的桌前坐定,一道山水屏风隔开了内外。

谢瑜和顾少羽有说有笑地上了楼,不多一会儿,门被敲响,圆圆开门,谢瑜和顾少羽进来。

“顾阁老,今日请您来,不是修永有事,而是舍妹有些话要同阁老讲。”

谢瑜,字修永。

他自然不可能在名帖上写妹妹要见他,他不能毁了妹妹的清誉。

顾少羽略微意外,但认真地点头:“好。”

谢瑜隔着屏风对谢昭昭说:“妹妹,顾阁老来了,你有话尽管对他说。阿兄在外面等着。”

谢瑜出门,房间里只剩下谢昭昭和顾少羽。

顾少羽看不见佳人,隔着屏风,他努力地捕捉她的信息,脑子里无端浮现在谢府花园那远远的惊鸿一瞥。

色若朝霞,面如观音,低眉浅笑,轻步慢行。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容和高贵。

“大小姐有何指教?请讲。”

他声音温和端方,谢昭昭习惯性地低眉浅笑,耳朵不由自主地爬上淡粉。

第5章 能与你定亲,我十分欢喜 上巳节那日,在护国寺后山,偶然隔墙听到有人说了一些事情,虽然偷听颇有些小人行径,然而事关阁老,想着还是说与阁老比较稳妥。”

谢昭昭斟酌了一晚上了,自认为这个说法最为合适。

她前日才从护国寺回来,昨日议亲,今天告诉他,时间上并无不妥。

“谢小姐你请讲。”小女子规规矩矩,能想到给他说的事,他并没有轻视。

“他们讲,江南盐引已经预售到两年后,每张盐引多收三两银。”

“因为两年的盐引已经提前预售完毕,引起一些盐商不满,盐政官员为了平衡,请狼鸣山土匪,凿沉所有通过阳坡港的运盐官船,再由土匪把盐袋从水里捞走私售给盐商。”

“这些凿沉的官船,上报朝廷是飓风天灾所致。”

“他们说,朝廷很可能派你去查此案,若糊弄不过去,便由狼鸣山的土匪……再嫁祸给流民。”

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

上一世他为国为民,却英年早逝。

顾承彦亲自去江南调查叔叔的死因,最后查出来是江南连年增多的流民和暴民,他们抢劫顾阁老,杀人劫财。

陛下大怒,伏尸千里。

数万流民,全部见了阎王。

她是到死才从顾承彦嘴里知道真相,那些流民都是冤死鬼。

这个局,是太子和顾承彦一起做的,谁叫顾阁老只忠于当今陛下呢!

借机除了顾少羽,又嫁祸难以安置的流民。

顾少羽感受到她的悲伤,他本来以为她会给他说一些闺阁之事,却不料这事大到捅破天。

她一个娇娇女听到这些事,心里多么焦急彷徨。

以至于连她最为在意的规矩礼仪不顾,也要见他,救他。

他一贯冷硬的心瞬间软下来。

“你做得很对,交给我处理就好。”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对方长什么样?”

“不曾,只是有一人的声音有些尖细,像是个年轻的宦者。”

上巳节那日,去护国寺的人,确实有个太监,是太子身边的石秀。

他去护国寺做什么,和谁说了什么,谢昭昭自然不知道,但是那天她看到了石秀与顾承彦一同出现在护国寺的后山。

顾少羽心里十分震动,这事牵涉太大,她没有告诉父兄,冒着清誉受损也一定要来告诉他。

于国于民,再于他,都做得很好。

真是一个聪慧、周全的女子。

他安慰道:“这些消息极其重要,我会珍重处置。你不要担忧,也不要说与他人,就当此事没有发生,保护好自己。”

“嗯,”谢昭昭的声音带了哽咽,“我只是觉得那些流民何其无辜。”

“你不必介怀,我不会让小人如意。”

谢昭昭心放下来,他年纪轻轻就入了内阁,手段自然不必怀疑,事情告诉他,自己千斤重担卸下来。

想来,他不会再贸然去江南了吧。

说完事,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顾少羽也片刻沉默,认真地说:“能与你定亲,我十分欢喜,很是期待。”

谢昭昭脸唰地红了,这人,怎么什么都说。

“你若有事,以后可通过修永给我传话,也可叫你的丫鬟把信送到月湖湖心岛,那是陛下赐予我的休闲处,有人专门守着,若有急事,他们会告诉我。”

谢昭昭倒是知道月湖的湖心岛,闹中取静,面积不小。岛上山石耸立,绿树环绕,九曲回廊,景色宜人。

只是印象里,湖心岛常年关着门,四周高墙肃穆,她一直以为里面没人。

“好。”她轻轻说了一句,“那个地方环境很幽静。”

“嗯,休闲放松,是个好去处。”

顾少羽这会儿决定,要尽快把月湖湖心岛里里外外重新修整,她喜欢的话,可去那里小住。

两人话说了没多久,谢瑜便在门外敲门。

“顾阁老?”

顾少羽原本就没把门关牢,谢瑜一喊,他便站起来,把门打开。

“好了吗?”谢瑜问道。

看顾阁老的样子,好似心情极好?

“好了。”顾少羽绝口不提谢昭昭给他说的事,这事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是谢昭昭告诉他的。

谢瑜不行,谢安奉也不行。

谢瑜和顾少羽一起出门下楼,圆圆满满进来,看谢昭昭一如既往,脸上神色都没有变化。

满满忍不住两眼放光地小声说:“小姐,顾阁老长得简直天神一般,他眼神很吓人的……哎呀,反正比大少爷还要英俊呢!”

圆圆敲她头:“在外面别乱说话。”

谢瑜送顾少羽离开,府里一个小厮跑得飞快,在楼下给谢瑜说了什么。

谢瑜很快上楼来,说:“妹妹,我们要快点回去,熙贵妃宣你入宫,人还在府里等着。”

姑姑谢纯熙,如今是宫里熙贵妃,早年怀过三个孩子,都没保住,身子坏了,不能再生养。

谢昭昭在她身边养了好几年,两人亲如母女。

几人回了家,见了祖母。

祖母说:“定然是娘娘听说你定亲,心里惦记。你与贵妃好好说说,让她高兴高兴。”

许氏非常不高兴,凭什么都说了亲,贵妃只见谢昭昭,不见谢湘湘?

又不敢显露,笑道:“大小姐就是讨人喜欢,湘湘就笨得很,这么些年,湘湘还没去宫里拜见过娘娘。”

谢昭昭正色道:“知道的是母亲夸赞我规矩学得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对贵妃娘娘有意见。这样的话还是不要给妹妹听见,免得她怨恨贵妃娘娘。”

许氏被噎得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道:“大小姐说的是。”

心里恨透:全家人都围着他们兄妹转,我算个什么?十六年了,我这个主母,像个丫头。

最好湘湘说的是真的,一个月后,顾阁老身死,看你们怎么哭!

谢昭昭看她想恨又不敢显露的样子,便眼神也不给她一个,换了衣服,记下祖母给姑姑带的话,马车便进了宫。

恰顾少羽得了她提供的消息,略作思考,决定进宫面圣。

在安静的朝圣大街,一辆双驱马车由谢府而来。

两头雪白的宝驹威风凛凛,马蹄声声,整齐划一。

那是谢府大小姐的专属马车。

他的马车,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与她一起在宫门口遇见。

第6章 又见老熟人 y在宫门口,熙贵妃早就派了软轿来接谢昭昭,圆圆先下了马车,伸手扶着谢昭昭下来。

看她下车,顾少羽便叫自己的侍卫南星放缓脚步,在稍远的地方停下,以免唐突了她。

谢昭昭谨守规矩,一步一步都极其讲究,就连下马车,那后背都是直的,头上步摇耳饰没有任何晃动,更不要说东张西望。

顾少羽只看到她一个侧颜。

冰肌玉骨,气韵无双。

没有半点的烟火味,清淡素雅,却惊人的艳丽,像一朵高山雪莲,美得遥不可及。

待谢昭昭坐了软轿走了,他才叫南星继续把马车赶过来,进宫。

谢昭昭进了熙贵妃的兴宁宫,跪下给熙贵妃请安。

皇帝不在,熙贵妃便直接把她拉到身边,叫宫女和圆圆都在院里候着,姑侄俩好好说话。

熙贵妃还是记忆里的模样,雍容华贵,年轻漂亮,因为无怨无争,姑姑一张脸看上去格外的恬静和宽厚。

“听说你和顾阁老定了亲,姑姑很高兴,这个人风评不错。”

姑姑像个老母亲一样,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

“你祖父欠下的人情,委实是委屈了你。我原本以为你要和顾世子定亲,后来听说和顾老三定了亲,我便放心了。”

“姑姑不喜欢平阳侯世子?”谢昭昭诧异。

前世里她与顾承彦交换了庚帖,姑姑也把她接到了宫里,当时只说对方不错,是青年才俊。

她一直不知道顾承彦在姑姑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觉得那人有些虚。”熙贵妃对一个顾世子还不至于忌惮,一针见血地说,“我怀疑,他的诗词歌赋都是抄袭,或者是有高人捉刀。”

“他的文一出,总是惊才绝艳,万人传阅,我也曾以为他是不世之才。但有一次宫宴上,临时命题赋诗,我看他甚是紧张,后来竟然醉得人事不省,诗也没作成。”

从那次之后,熙贵妃就留了心,把顾承彦作过的诗词文章都拿来,找来几位大儒分析。

大儒们一致判定,这些诗词虽然都十分惊艳,但绝非出自一人之手,其中不乏历经沧桑的晚年之作,顾承彦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阅历是写不出来的。

“不瞒你说,知道两府会联姻,我便找人去试过他的才学。和我猜想的一样,他那些诗词歌赋,似乎都是偶然所得。若论学问,他也就勉强是个秀才。”

熙贵妃的意思,陛下也有此猜疑,赞他文章好,却并不像顾阁老那般重用。

谢昭昭抿唇不语,上一世很多不明白的事,在重生后,想到管莹莹的来历,就豁然开朗了。

一丝淡淡的嘲笑爬上眼角。

熙贵妃和她说了很久的体己话,时辰到了,心中不舍,便问她:“你可有什么事,需要姑姑帮着的?”

谢昭昭说:“我想跟姑姑要个人,要人品可靠,心灵手巧,会来事的。”

“你要何用?”

“我想在京城里开个杂货铺子。”

“怎么想着开杂货铺子了?府里不缺你吃穿吧?”

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吃穿用度堪比皇子公主,府里都泡蜜水里娇养,哪里会缺了吃穿。

再说,她缺一个杂货铺子?嫂子嫁妆里有几十间旺铺都在她手里吧?

“不是为了赚钱。”她浅笑着说。

不为赚钱,那就是想掣肘某些人了。

熙贵妃拍拍她的头,说:“那我回头帮你想想。”

从宫里出来,圆圆满满问她:“小姐,我们回府吗?”

谢昭昭摇头:“去南城。”

京城格局,东富西贵,北贫南贱。

像谢昭昭这样的贵女,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去南城和北城这种地方的。

圆圆不知道谢昭昭为什么要去这些地方,但主子的命令,执行就是了。

她打开帘子,对驾车的云鹤和侍卫们说:“去南城。”

过了一座宣河桥,便到了南城。

入目到处是来京城过冬尚未归乡的流民,有些是衣衫褴褛的残疾人,也有受过黥刑的罪囚。

三教九流,五花八门,街道杂乱肮脏,妥妥的京都毒瘤。

“让开,让开!”

谢府的侍卫不会张狂,但必要的威严也不会隐藏。

路人纷纷避让,马踏着轻尘凛凛而过。

马车上四角悬着蟾蜍香囊,车帘是千金一尺的无影纱,车架是华贵的金丝楠木。

行人望而生畏,小声议论。

“这是哪个贵人?”

“马真好看,连蹄子都雪白,谁能养得起这么好的马?”

马车沿着几条主要的大街巡逻一般,穿梭了好一会子,最后在一处巷子外的牌坊下停下。

这里是商业街入口的一座牌坊,旁边一个巷子,巷子口有个石牌,上面隶书刻着:天后巷。

巷子笔直,只有三户人家,大门怼大街的一户人家,青砖高墙,灰瓦门楼,和其余两户没有区别。

黑色的木门“吱呀”打开,一个老嬷嬷领着个孩子出来。

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头发披散着,胖嘟嘟,白生生,很是可爱。

在他们身后,一个女人身着淡紫色对襟连衣裙,内罩玉色烟罗银丝轻纱衫,衬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

头发没有挽髻,而是松松地扎了一根长辫子,垂在胸前,与眼下妇人完全不同,全身都洋溢着恣意和张狂。

她大大咧咧地冲着老嬷嬷喊道:“王婶,你带着月白晚点回来。外面乱,躲着点车。”

王婶答应着,看她关上门,嘴里嘟囔着说:“青天白日的……哪有这样的,每次男人来,都叫孩子晚点回家!”

巷子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没什么特色,是街上最常见的马车。

车辕上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小厮。

“圆圆,在这附近找个人,给一点钱,盯着这一户人家的动作。”谢昭昭淡淡地说。

圆圆有些奇怪,问道:“小姐,您认识这家人?”

“嗯。”

谢昭昭怎么会不认识,车辕上坐着的,是顾承彦的贴身小厮王富贵,而王婶领的孩子,她更熟悉。

养了十五年呐!

第7章 救下未来状元 王婶走出巷子,先惊艳地看一眼牌坊下威风凛凛的马车,又带着孩子冲那个小厮喊了一声:“富贵,你来了怎么不去家里喊一声?”

王富贵跳下马车,满脸带笑,客气地说:“前几天和爷约好了,他叫我今天在此等着。”

“哎,世子出来估计还要等一会儿。”王婶想到里面两人那个黏糊劲儿,有点同情王富贵,问道,“府里那边亲事定了?”

“嗯,定了!”

王婶摸摸男孩的头,叹口气说:“小少爷也该开蒙了,总在这里不行。”

要是小少爷能认祖归宗,就不用待在这种腌臜地方了。

谢昭昭再好的脾气,看见这些人,还是忍不住气恨。

上一世,大概也是这么对话吧——

“亲事定了?”,“昂,定了!”

然后对她的个各自算计就开始实施了吧?!

收回目光,对云鹤说:“走吧,慢一些。”

大街上茫然的流民,又羡慕又嫉恨地看着她的马车。

往年,这些人候鸟一样,冬天来,春天走。今年都已经是阳春三月,这些流民还滞留京城。

流民迫于生计,流着流着,就成了法外狂徒。

“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唉,大白天就当街抢。”

“当官的呢?这不是京都吗?怎么没人管?”

路边一群人打架,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圈。

有人麻木地看热闹找一点可怜的优越感,有人弱弱地劝告不要出人命。

谢昭昭立即叫云鹤停车。

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云鹤跳下马车,去问了一下,回禀道:“小姐,一群人在抢劫、殴打两个外地来的读书人。”

谢昭昭隔着无影纱窗帘,只见一群粗壮凶悍的汉子,在撕扯狠踹两个年轻人。

那两人,一个被踩在地上,一个被揪着胸前的衣服按在墙上。

在京都最底层的南城,流民是羊,同时也是凶兽。遇到比他们更凶的兽时便呈现羊羊,遇到比他们更弱的羊时便呈现狼了。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地年轻人,在这些凶汉眼里,就是能随意弄死的羊。

地上那个满脸满身血肉模糊,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小包袱,哑着嗓子说:“春试……书……不,不值钱……”

“松手,把包裹给我!”

那些人不仅要抢他的包袱,连他的衣服鞋子都给扒了拿走。

还人福至心灵,喊道:“这小子模样不错,捉住他,卖到清风馆里去。”

“对对对,这个主意不错,别打死,拖走。”

打架斗殴司空见惯,都怕这些街霸,没人上前阻拦。

被挤在墙上的年轻人头发散乱,血把半边脸染红,脸肿得像个笆斗,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冲着地上的年轻人喊:“凌汛,给他们,保命……”

“祥生,你……走……”

凌汛?祥生?章祥生?

谢昭昭尽管在闺中不见外男,但京城贵女,可不只是妇德妇容学得好,天文地理、时事政治、世家秘闻,都有涉猎。

别人她可能不知道,但凌汛,她知道。

他是惠帝二十年的新科状元。

据说他在来京城参加春试时,在街上被一群街霸当街抢劫,被打得奄奄一息,又卖进清风馆。

有个叫“屠浅月”的女人,带着人,把那些街霸打跑,还把受伤的凌汛留在家里养伤。

后来凌汛一举得了状元,才华横溢,治国良臣,惠帝把凌汛差不多当成第二个顾少羽培养,此人在朝中一路高升,几乎没有遇见挫折。

凌汛知恩报恩,后来做到尚书,为屠浅月肝脑涂地。

只是在惠帝死的前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日中天的权臣凌汛,忽然自缢于家里。

而章祥生是凌汛的同窗,这次也被打得不轻,同样被屠浅月救了,春试中二甲头名进士,被派到江南,十年时间,升到四品大员。

在江南,章祥生为屠浅月的商业版图提供全方位的官方支持。

谢昭昭微微笑了,别人不知道屠浅月是谁,她可太清楚了。

她,今天就是奔着凌汛两个人来的。

谢昭昭不假思索,对云鹤说:“把这两个年轻人救下来。”

圆圆掀开车帘一角,从车里出来,对几名侍卫道:“把那些狂徒拿下。”

云鹤和另外四名护卫,挥刀奔过去,大喝一声:“住手。”

街霸们扭脸看见谢昭昭那豪华的马车,威风凛凛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挥着利剑,吓得一哄而散。

他们不知道马车里坐着谁,但是这样华贵的马车里,坐着的一定是达官贵人。

他们怕官,也怕死!

街霸拼命逃跑,但还是被云鹤他们抓住了带头的两个大汉,狠狠踹去,两人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云鹤喊来南城的街使,把这两个人抓进牢里,先吃一顿苦头,再叫他们招出来同伙,重办。

因为惊着大小姐了。

这个罪,比他们打了两个学子还要严重。

圆圆下车,去旁边医馆喊人,把凌汛和章祥生抬进医馆。

“我们是谢家人,你们尽管用好药,银子不用担心。”圆圆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

药铺的郎中笑得非常谄媚,点头哈腰地说:“请大小姐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谢昭昭又留下一名护卫,等两人情况稳定,带回谢府交给府医。

今儿她就是冲着救两人来南城的,目的达到,打道回府。

华贵的马车离开南城,人们还在啧啧称赞,被谢府人救了,这两个外地人踩了狗屎运了。

街上的一幕,还在被无聊的流民们兴奋地谈论,天后巷那户人家,黑色木门打开,女人探头左右看看,嘟着嘴,一脸幽怨。

一个年轻男人从她身后走出门来。

男人把她推进去,轻声“嘘”了一句:“乖,我很快就会回来。”

“那你不能真喜欢她。”

“放心,我心里只有你。”

第8章 嫁妆急用,在线等 2J“承彦~”管莹莹拉扯着他的脸,落寞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了。”“我知道,你放心。”

男人握住她的手,携手走出巷子。

街上凶斗已经落幕,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上巳节那天,顾承彦受了风寒,与上司请了假,这两天一直在南城的院子里哄管莹莹。

原因无他,他与谢家大小姐要交换庚帖,定下婚事,管莹莹心里不痛快。

这几天,管莹莹时时刻刻缠着他,患得患失。

抱住他的脖子,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求抱抱,求亲亲,有时候笑有时候哭,把顾承彦心疼得不行。

“哼,听说谢昭昭是世家嫡长女,美貌与智慧双绝,是京城第一贵女?”

“那有什么?我又不爱她。”

“你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娶她?不是说好除了我谁也不能娶吗?”

“你这个醋坛子,说好的,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中间——”他挑挑眉,指指两人相贴的胸前,“瞧瞧,这里,一点缝隙也没有。”

“呸,就会骗我……唔……”

两人青天白日,随时都会来一发,滚一回床单,下人王婶每次一看情形不对,立即抱着孩子出去“逛街”。

刚才顾承彦原本要离开,但管莹莹又缠着他耳鬓厮磨一阵子,结果,又大汗淋漓地酣战一场,日头就要落山了。

顾承彦赶紧换了衣衫,揉着腰笑道:“我必须走了。和谢大小姐定亲,也是我们的大计划,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我们大事成,再也不理任何人,只我们俩。”

出了巷子口,俩人就把十指相扣的手松开了。

“别难过了,我给你办个新的户籍,就跟我母亲的姓。屠浅月,怎么样?好听吧?”

管莹莹不满地说:“你三叔不是很厉害吗?打个招呼,下面的人早就把事办了,办个户籍有什么难?”

她的故乡,全国联网,想弄个假身份证很难,但是这是古代啊,当官的不都一手遮天吗?

顾承彦摇头:“你父亲的案子,就是我三叔督办的。他那个人,死脑筋。上次,我就试探地提过一嘴,都没说是你,他就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窝藏逃犯是死罪。我哪里敢跟他提?”

管莹莹嘟着嘴,不高兴。

“古人真讨厌,律法一点都不科学。”

顾承彦已经听惯了,他们古人,落后、封建又狭隘。

王富贵看着顾承彦终于过来,立即跳下车辕,把上车凳放好。

顾承彦上了马车,扭头看看落日余晖里寂寥的管莹莹,很想鼓足勇气告诉管莹莹,眼下户籍没她的“故乡”那么严格。

但不敢说,他怕她离开他。

她是爱自由的。

管莹莹在这个院子已经五年。

十九年前,护国寺大和尚元稹窥破天机,于上元节圆寂前,留下一则佛偈预言。

佛偈的原文,只有当今陛下知道。

传言是“大乾5月16日巳时生人,女,大乾福星,贵不可言”。

于是,全京城都在关注时年5月16日生人。

早早地,宫里的娘娘们,皇亲国戚们,以及世家贵族们,把整个京城待产的夫人列了个清单。

待5月16日那天,只有御史台小吏管山月的嫡长女,完全符合预言,她就是万众瞩目的管莹莹。

管莹莹一出生,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以及公主皇子,纷纷派人送上贺礼。

管山月官升三级,由原先的从七品,三级跳,至六品。

皇家对这个福娃赏赐不断,皇后娘娘还专门派了六艺师父专门教导管莹莹。

可以说,管莹莹是妥妥的内定太子妃。

可惜了,管莹莹十二岁那年,管山月已经官居三品,上书力谏陛下,对生前极得宠爱的云妃的母族赶尽杀绝,列举大量证据。

陛下不得已,处理了云妃的娘家一族。

但不久,管山月就因为骄横跋扈,冲撞天子,被处以极刑,并连累全族流放苦寒之地。

诏曰:管氏一族,遇赦不赦,永世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其中自然包括管莹莹。

官场上的人都明白,管山月是犯了惠帝的大忌。

赐死云妃那是惠帝一生的痛。

原本,管莹莹光环逼人,是太子和各位皇子追逐的正妻人选,顾承彦和管莹莹,那就是癞蛤蟆和白天鹅。

可是,管氏倒了,皇子们谁还敢提赐婚,所以,他顾承彦的机会来了。

顾承彦花重金,从流放地把管莹莹偷偷带了回来。

管莹莹的名字后边打了个红X,“重病不治而亡”,官方再无“管莹莹”。

他带回来管莹莹时,她是真病得奄奄一息,待重病痊愈,却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活泼又灵动,不仅琴棋书画和规矩礼仪一窍不通,大乾国也全然不知,还经常说一些怪里怪气的话。

动不动就说:“你们古人,实在是刻板,见识浅薄,怪不得如此落后。”

尽管她连软笔都不会拿,但是诗词歌赋,她随手拈来,每一句,每一首都轰动天下。

而且她大气得很,写出的诗词,他想要,就随便拿去。

“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圆的。”

“向东是大海,只要我们的船够大够结实,我们可以远航,到另外的陆地,那边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高产种子。”

“我们一直往东走,最后就能回到原地。”

“有一种兵器,点着引信,整个京城顷刻间夷为平地。”

“别说一品大员,你想要天下,也轻而易举”

……

他欣喜若狂,侯府世子,真的是,太小了!

只可惜,抬头是宏伟理想,低头还是散碎银子。

侯府没有根基,祖父出身草根,父亲窝囊无用。

三叔虽然是一品大员,但是三叔太正直,除了俸禄,没有别的进项。

单靠俸禄和偶尔的赏赐,侯府依旧清贫。

远远无法支撑他实现宏伟霸业!

如果与谢昭昭成亲,那万贯嫁妆,再加持管莹莹的福运,他的大计划,就会一日千里。

莹莹不喜欢谢昭昭,娶回来,就在府里摆着敬着好了。

反正房里事,总不会有人亲眼看着他XXOO吧。

至于她身边那些个丫鬟,嫁得远远的,不想嫁的,法子多的很,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他要赶紧回去,催促祖母,赶紧给谢府下聘,大婚越快越好。

嫁妆,在线等,挺急的!

第9章 我倾心的是大小姐 出了南城,王富贵才敢喊他世子。

“世子,您的亲事定下来了,是谢府的二小姐。”

“什么?二小姐?”顾承彦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

“是啊,是谢二小姐。”

怎么会是二小姐?

兜头一盆凉水,顾承彦心乱如麻,回府立即去找父亲,却发现父亲不在,问了管家,说老爷从昨儿就没回府。

他又去了屠氏的院子,母亲正在理账,好像账目对不上了,气得正在骂人。

院里的人看见他回来,都恭恭敬敬地堆起笑脸:“世子爷。”

“嗯。”他温雅地点点头,脚步不停。

屠氏把手里的账目放下,示意贴身万嬷嬷先把人都打发出去。

没人在了,顾承彦压着怒气,冷冷地问道:“母亲给孩儿定了谢府二小姐?”

屠氏:“是。”

“不是说好的大小姐吗?”

“元济活佛来了,说你和谢大小姐若婚配,两府血流成河,大凶。”

怎么会这样?

顾承彦也是一愣,不想多说,站起来去找祖母。

侯老夫人的院子叫做慈恩院,大丫鬟踏雪看到他来,便赶紧禀报:“老夫人,世子来了。”

老夫人看着顾承彦进来,后面还跟着屠氏,脸色顿时不好看。

“这几日你哪里去了?你定亲,人都没影!”

“祖母,不是说好定的谢氏嫡长女吗?怎么成了次女?孙儿倾心的是谢氏长女。”

老夫人说:“你母亲没给你说原因?”

自然是说了!顾承彦压下一口气,只问,“更换还来得及吗?”

老夫人皱眉:“你当这是菜场买菜?换是肯定不能换了。”

昨儿定下谢府嫡次女和彦儿的婚事,也不知道老三怎么得了信儿,专门叫人给她送了信,让她帮着定下大小姐。

刚好,许氏也有此意,说长幼有序,亲事不应跨过长女,顾阁老少年英才,不想错过。

两方都极力赞成,老夫人没道理反对。

“祖母,自幼你们就给我说,给我娶谢氏嫡长女!”

“活佛说你和谢氏长女,不堪配。”

“不行,”顾承彦简直气疯了,大吼,“我不要谢二小姐!”

“顾承彦,谁给你的胆子冲祖母和母亲大吼大叫?谢二小姐本来是要嫁到靖亲王府的,你以为人家稀罕嫁你?”

屠氏气坏了,“人家愿意和你结亲,你烧高香去吧!”

顾承彦怒极,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元济活佛他知道什么?他就是一个疯子!疯言疯语岂可当真?即便是大凶,有什么要紧?大不了娶大小姐回家来,我不与她圆房就是了。我又不要与她举案齐眉,你还当真我会和她生儿育女?”

“你混账,活佛的话你也敢忤逆?”屠氏大骂。

顾承彦气得说不出话来,莹莹说过,什么算命,活佛,都是封建迷信。

就连陛下也都是凡人,什么天子,真龙,都是愚弄老百姓,叫老百姓盲目信仰的。

“嫡长女是谢安奉和发妻的嫡女,是谢瑜的亲妹妹,是许太傅的亲外甥女,次女有什么?生母不过是许家的一个庶女,谢安奉娶她为继室,不过是想着作为姨母,她能善待一双儿女。”

“彦儿,我告诉你,你和我吵也没意义了,谢家大小姐已经定给你三叔了。”屠氏恼火地说,“这种人就是扫把星,还没进门就闹得家宅不宁。”

“什么?你们把她定给三叔了?糊涂!”

顾承彦恼火地抓住桌子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口不择言地说,“你们坏了我的大计!”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冲着门口大喝一声:“把侯爷立即找回来!请家法,我要把这个不敬上神,不尊父母的不肖子孙教训一顿。”

顾承彦瞬间头脑冷下来,跪下,低垂了头,说:“祖母,孙儿错了。”

“呵,错?你这些话在我院里说还罢了,要是传到谢府人的耳朵里,别说你一个侯府世子,整个侯府都可以不声不响地从京都消失!”

“我还不知道你那么大的志向,竟然能越过老天,强娶强嫁!”

“娶妻竟然不是为了举案齐眉,不是为了生儿育女,那你为了什么?盘剥发妻?侵吞发妻嫁妆?还是为了其他的?”

“你说坏了你的大计,你什么大计?给我老婆子也说一说,让我也见识见识,大到能把天掀了?”

看老夫人气得很,顾承彦立即认错:“祖母,孙儿错了,孙儿就是意外没定下谢大小姐,气急口不择言。”

老夫人坚决要请家法。

指着屠氏道:“你去佛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侯爷顾伯聿在赌场里混了两三天了,输了百多两银子,正努力翻本,听到老母亲叫他回府,不甘不愿地到了慈恩院。

老夫人气得二话不说,先痛骂他一顿,叫他立即执行家法。

顾伯聿不敢忤逆,立即拿了铁鞭子,狠狠地抽了顾承彦五鞭子,顾承彦生生受了。

老夫人伤心地说:“我一辈子精明,错就错在给你找了个鼠目寸光的妻子,如今又教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子,侯府要葬送在他手里,我有何面目去见你爹?”

顾伯聿立即请罪:“都是儿子不孝,没有管好家,叫母亲这么大年纪还操心。”

老夫人把昨儿两府议亲的结果告诉了顾伯聿,道:“你拘着彦儿,别再胡说八道了。不然,别说谢府,若你三弟与侯府离心,侯府便再无立足之地。”

慈恩院的事虽然关着门处理,但是侯府大了,想完全瞒住不可能。

顾少羽晚间回来,给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精明,白天的事就怕叔侄俩离心,所以她直接说了。

“彦儿和你年纪都不小了,若你没有异议,尽快下聘。朝政是做不完的,婚后也不耽搁你给陛下效力。”

叔侄俩都出类拔萃,却都大龄未婚,京城到处传他俩有隐疾。

“好,儿子记下了。”

两府交换了庚帖,原是说月底前向谢府下聘,朝廷忽然接到南方加急奏报。

扬州发生强烈春季飓风,十几艘运输官盐的大船,悉数沉没,纲首、艄工等全部遇难。

第10章 历史重演,顾阁老任巡视钦差 官船沉没,雨水暴涨,淮水决堤,百姓及牲畜死伤数万。

这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朝廷要派钦差大臣去南方巡视督查。

谢瑜回来,父亲与他说起朝堂上的事,谢瑜问道:“父亲,陛下是不是要派人去南方督查?”

“你猜到了?”

“派顾阁老?”

“嗯!”

这事能想到,谢安奉很欣慰。

还没出口赞他时事敏锐,就听到谢瑜脸色沉重地说了一句:“父亲,您看看这些信息。”

谢瑜把一个本子递给谢安奉,里面信件按照时间先后,理得很清楚。

谢安奉看着那些消息,半天没说出话来。

十几船官盐船沉船,是被土匪凿沉的,盐袋再被土匪捞走。

而船上的盐,原本就没装满。

对于世家出身,在朝堂浸淫那么多年的老狐狸谢安奉,这几则消息,足以看出,这场飓风成了某些人的天然保护伞。

谢瑜能想到的,谢安奉都能想到。

他立即给顾少羽送了名帖。

当天晚上,谢安奉、顾少羽等人全部入了宫。

皇城司的人也把从各方截获的信件和物品呈上来。

惠帝披着一袭狐裘,看着深夜会聚的臣子,看着皇城司的指挥使冷洛,问道:“你查出点什么?”

冷洛一袭紫色圆领窄袖长袍公服,束带着靴,戴垂脚幞头,腰间挂着一把仪刀,恭敬地回禀:“其他信件倒没有大的问题,只是……”

他看了一眼顾少羽,顾少羽:“陛下面前,讲实话。”

“截获平阳侯世子一个包裹,是寄给前盐政张政道的孙子张绍均的,臣不好猜度。”

他把包裹放在桌上:一包寿州黄芽,一包盐。

惠帝头微微倾斜,看着臣子。

满脑子阴谋论的臣子们,立马想出来好几个答案。

顾少羽说:“张绍均如今主管扬州盐引发售。这寿州黄芽是茶,与盐合起来,就是茶盐,提醒对方朝廷要去江南查盐务了。”

这就是在通风报信,提醒对方赶紧做好防范。

不过顾少羽接着说了一句话:“顾承彦上巳节与太子的长侍石秀见了一面,包裹是石秀给他的。”

顾承彦向邮驿寄了这个包裹给张绍均,他都不知道寄这个玩意儿什么用。

陛下冷哼一声,蠢货。

顾少羽:“臣的意思,暂时不动任何人。”

次日,朝堂宣旨,顾阁老任钦差大臣,巡视江南盐务。

午时,谢瑜从户部回来,给谢昭昭送来了一封信,谢昭昭看着陌生的信封上,字类铁画银钩,一看便是男子的笔迹。

脸顿时就红了。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

“他未时出发,妹妹若想见他一面,阿兄带你去。”

朝堂要派顾阁老去江南的事,昨天朝堂就有提议,今日宣旨立即出发。

顾阁老尚未下聘,巡查江南,给妹妹专门写一封信告诉自己的行程,看来很是看重妹妹。

谢昭昭接到信本来有些脸红,这会儿听到他担任江南盐务巡查钦差,一下子脸色转白,抬起眸子,说:“他还是去了江南?”

谢瑜无奈地说:“这是陛下的决定。”

未时离开京城,那就是说,只有一个时辰了。

她心慌得厉害,对谢瑜说:“未时,阿兄便带我去看看吧。”

谢瑜说未时来接她。

顾少羽的信并不长,说责任所在,他必须去,会尽快回来,回来就下聘,叫她安心等着。

谢昭昭连着看了三遍,她怎么能安心。

可她能做的事并不多。

把信收起来,她把伽楠珊瑚手串脱下来,把下面黄色的穗子捋了捋,默默地念了一句佛语。

谢瑜骑马,圆圆陪她坐了马车,去了城门。

一路上,她想过,这样去见一个外男,以前她是不敢想的,可如今她顾不得了。

她已经给他了警示,而他依旧前去江南,要么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要么是为国为民,不得不去。

顾少羽从侯府骑马出去,只带着贴身侍卫南星。

在城门口,他看见了谢府的马车,也看见了谢瑜。

顾少羽下了马,和谢瑜打过招呼,眼睛不经意地瞟过带着谢府标记的马车,那对雪白的宝驹安静地站着。

大小姐的马车?

谢昭昭自然不会大剌剌地站在外面,听得车外谢瑜说:“顾阁老去江南,不知要去多久,我与妹妹便来送一送。”

顾少羽在车前,隔着车帘道谢:“我办完事就会回来,小姐不必担忧。”

谢昭昭隔着帘子,影影绰绰看见一人,比兄长还要高一些壮一些,金丝绲边墨色暗花长袍,气度清贵。

她倒也没有害羞,轻轻地说了一句:“这手串是元济活佛所赠,送于你,多多保重。”

顾少羽看见那伸出的手,真真的白得发光,嫩得掐水,指尖如新春的芦芽,指甲似莹润的珍珠。

他伸开大掌虔诚地接着,唯恐碰碎了那样的柔腕。

接过去,庄重地说了一句:“你放心。”

放心什么,她一定懂。

谢瑜知道这手串。

因为妹妹出生,母亲便去了,生辰是母亲的忌日,妹妹从来不过生辰,每年的生辰都去护国寺为亡母祈福。

及笄那天,妹妹在护国寺为母亲做了一场法事,元济活佛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送给她的。

元济活佛疯疯癫癫地说:“我专门念经加持四十九天,是对你孝心的奖励。”

妹妹时常戴着不离身。

如今给了顾少羽,便知道她心里非常担忧。

顾少羽接了手串,告辞离去。

打马出城,跑了十多里,才停了马,从怀里掏出那个手串。

手串不大,伽楠木子珠十八颗,珊瑚母珠、隔珠各一颗。坠饰部分由珍珠和珊瑚米珠串成,下佩黄色穗。

能看出这手串绝对不凡,那淡淡的香味,圆润的珠子,他能猜出来,这一定是她的贴身之物。

他放在怀里,按了按,继续翻身上马。

谢昭昭从外面回来,正遇见在梨园里作画的谢湘湘和她的亲妹妹谢婷婷。

“长姐,”谢湘湘两眼放光地说,“听说,顾阁老去江南了?”

第11章 望门寡,你做定了 谢湘湘上下打量谢昭昭,压制不住幸灾乐祸,说:“你怎么允许他去了江南?你不担心吗?”

“你想说什么?朝堂之事岂容我们闺阁女子议论?”谢昭昭淡淡地看着谢湘湘。

嗤,又是规矩!谢湘湘嘴角扯了一下,说了一句“长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住了”。

心里却不屑地说,半个月后你还能笑得出来,我头朝下,倒着走。

想到很多事她掌握先机,心里越发得意,看着别人蒙在鼓里跳火坑,真的是,太爽了!

谢昭昭,纵然你规矩学得再好,又怎么样,顾阁老死定了!

心情太好了,谢湘湘哪里还管什么出格不出格,忍不住炫耀说:“听说牡丹花会,陛下和皇后娘娘、太子,都会参加,遍邀京都才子,要举办牡丹诗会。顾世子为牡丹花会开场、压轴呢!”

京都好多贵女,好多人都把他的诗作为珍藏。

谢婷婷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长姐,顾阁老,他一定作很多好诗吧?”

你们舔顾世子,干吗拉踩我们姑爷?满满脾气火爆,立马怼了回去,道:“顾阁老十七岁就连中三元,廿五就入了内阁。顾世子既自诩天下第一才子,为何不去参加科考?”

谢湘湘一时语塞,有些恼羞成怒。

“参加科考又怎样?那些状元不都在翰林院做小小的编修?世子的文章出来,风靡天下,四国传颂,连陛下都赞叹不已。再说他是世子,何必科考!”

看谢湘湘终是失色,谢昭昭不置可否,说:“你们且玩吧,我回院子了。”

她们走远,谢婷婷小声说:“姐,别看她风淡云轻的,心里头不知道多妒忌呢!像顾世子那样的千古奇才,她也只能望洋兴叹。”

谢湘湘冷笑着,语重心长地说:“是非曲直,牡丹花会上一见分晓。”

前世里,顾世子的牡丹诗、牡丹词一出,再次轰动京城。牡丹花会诗词集子,一册难求。

想到顾世子惊才绝艳,想到顾世子富甲天下,想到顾世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多少人羡慕嫉妒恨长姐啊,如今轮到她了。

哟,端午节也快到了。长姐,是个可怜人呐!

回到院里,谢昭昭不声不响,把《心经》《金刚经》《僧伽吒经》,都搬出来,一遍遍轻声诵读。

不多一会儿,圆圆敲门进来:“小姐,外面有个男的,说是贵妃娘娘介绍来的。”

谢昭昭听闻是姑姑送来的人,立即放下佛经。

那人站在门外,身姿挺拔,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规规矩矩地低头等着。

“你是贵妃娘娘介绍来的?”

那人只轻扫一眼谢昭昭,便立即低垂了眼帘,恭恭敬敬地给谢昭昭行礼:“小的东钦,是贵妃娘娘派来的。”

为了表示诚意,他把身份契书递给谢昭昭。

圆圆替她接下了。

“你替我做一些事,以后不愿意了,随时可以离开,我会把契书还给你。”

“是,大小姐。”

谢昭昭把这些日子书写的手稿交给东钦:“你去找工匠把这些刻出来,注意保密。不要提及谢府,更不要提及我。以后你便与圆圆联系,若有人发现……”

不待她说,圆圆立即说:“你就说是我表哥。”

东钦点头:“是。”

东钦又问了一些问题,弄懂这是什么,大为震惊,但是表面不显,拿了图纸退出去。

东钦出去后,她又继续书写经文。

圆圆把她写过的书稿整理起来,看到上面一首首惊艳至极的诗词,甚至还有策论,惊讶地说道:“小姐,你怎么一下子写出这么多的好诗词?”

谢昭昭笔微微停了一下,说:“不是我写的,我只是记录一下。”

这可都是前世里顾承彦的扬名之作呢!

许嬷嬷在一边提点道:“你又不去考状元,写这么多诗词干什么。又要抄经文,又要写诗文,好不容易保养起来的指甲别划了。”

有许嬷嬷提点,她便把笔放下,笑了一下。

本来以为那些刻印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东钦办事效率奇高,只用了三四天便刻出来五百多个常用字出来。

“你动作是真快。”她微微笑着夸赞。

东钦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实话:“不是属下一个人做的,是有朋友擅长做这个。不过小姐放心,不会泄露出去。”

谢昭昭自然相信,她叫姑姑帮她找人也是这个原因,宫里的人懂规矩。

捏着印字模板很满意,字体方正,一劳永逸,总归比抄写要方便得多。

把已经书写好的书稿,交给东钦,叮嘱了一句:“务必在牡丹花会前一日摆到书肆里。我的书稿必须全部收回。”

“是,书稿我会抄写下来,核对无误后,原稿还给小姐。”

从谢府出去,翻了翻谢昭昭的书稿,顿时目瞪口呆。

“小姐真是女中诸葛,千古奇才。”东钦由衷地想,“若允许女子参加科考,谢小姐必定和顾阁老一样,连中三元。”

牡丹花会前七八日,圆圆接到东钦的信息,出去偷偷见了东钦,回来,怀里揣着个布包。

进了院子,把布包递给谢昭昭,打开,一本精装册子,名字简简单单《云雀集》。

“这是东钦刻印好的册子,小姐看看怎么样,如果可以,东钦说就印出几百本送到书肆。”

谢昭昭拿在手里,看了,很满意。

笑道:“东钦处理得很好,字迹清晰,纸张很有韧性,装订也牢固,书封也雅致,就它吧。”

前世里,牡丹花会上,顾承彦和妹妹顾娇娇,以五首牡丹诗,名扬天下,皇后下了懿旨,赐顾娇娇为太子侧妃。

皇后未必看得起顾娇娇,也未必看得起平阳侯府,然而加上一个顾阁老呢?

再加上一个世子夫人的娘家是谢府呢?

所以,皇后赐顾娇娇一个侧妃,把平阳侯府、顾阁老、谢府,彻底和太子绑在一条船上了。

不管怎么说,顾娇娇被指婚的由头,便是令人拍案叫绝的牡丹诗。

那,就率先把那五首诗,以及之后两兄妹邀宠的所有诗文,都提前印成诗集。

静静地,看他们怎么表演。

第1章 开局踹渣男 上巳节刚过,谢府内外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今儿是府里两位嫡小姐定亲的日子。

天不亮,大小姐闺房里值夜的丫鬟圆圆,听到小姐的微微痛呼声,立即轻声唤了声:“小姐?”

点了灯,掀开绸绫薄纱帐。

便看到谢昭昭身着素白的里衣坐着,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眼神冰冷而死寂。

“小姐,做噩梦了?”圆圆赶紧扯起被子给她披好,慢声轻语地安抚她。

谢昭昭轻轻蹙眉,盯着圆圆略显幼稚的脸。

又看看粉色的纱帐,支摘窗下梳妆台上一尘不染的梨花镜。

在平阳侯府被蒙蔽折辱的十五年,是梦吗?

不,临死前那锥心刻骨的痛如此清晰,历历在目,不是梦!

松开圆圆的手,掀开纱帐,披衣下床。

房间布置得素雅得宜,一扇春江花月金花格绢丝屏风隔出里外,靠墙一个鎏金银竹节铜熏炉,正徐徐往外吐着淡淡的香雾。

这是她在谢府十六年的闺房。

伸出葱白细长的指头在碧天凤吹古琴上轻轻掠过,问道:“今儿,是何日?”

“惠帝二十年三月初四日,小姐和平阳候世子交换庚帖的大喜日子呢!”

交换庚帖?

她重生了!

又回到十六岁,与顾承彦定亲的日子。

前世里,她盛嫁侯府,十里红妆,百间铺面,千顷良田,嫁妆之丰厚,轰动一时。

他骑着高头大马,玉树临风,郑重地向父兄承诺:“我会一世不纳妾。”

父兄感动万分。

他温柔地牵着红绸,事无巨细,谆谆叮嘱她脚下小心。新婚夜,他握住她的手腕,虔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口饮尽合卺酒。

可是,直到红烛殆尽,他一直磨蹭着不肯上床,最后,他扑通跪下,红了眼圈:“早年春猎,被野狗咬了,伤了身子,我不行......”

她红晕的脸变得惨白,却碍于礼法,也感念他的坦诚,握住他的手,扶他起来。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留下来,没有提出和离。

在十五年的漫长岁月里,无论婆婆多少次指桑骂槐,阴阳她无所出,她都独自忍下,人前人后顾及他的脸面,掩饰他的隐疾。

大概出于自卑,他极少来她的院子,即便来了,略坐一坐,很温柔地说些外面发生的大小事情,婆婆或者府里的人与她为难时,他也坚决站在她的一边。

她时时感恩老天,送她一个如此情深的顾郎。

文采斐然,经商好手,富可敌国,平步青云。

洁身自好,宁愿抱养儿女,也不纳妾。

无人能比的温柔,令人沉醉的深情款款,谁能说他不是良配?

她处处维护他,嫁妆随便他用,有求父兄,她从不吝惜。

可叹到死她才知道,所有的温柔缱绻,都是为了吞噬她的嫁妆,挥霍谢府人脉资源为外室铺路。

他不是不行,对着外室,他勇得很。

他的确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不是和她。

老天又给她一次机会,却又要与他痴缠一世,错付一生?

不,不可能!

顾承彦,须知佛有千面,慈悲是佛,端庄是佛,惩恶扬善,遇鬼杀鬼亦是佛。

无论哪一面都是宝相庄严。

谢府欠侯府恩情,祖父临死前许诺,谢家嫡女嫁入平阳侯府。

上一世,她遵长辈之命,嫁了。

这一世,那恩,谁爱报谁去报。

更漏显示,现在是寅时!

巳时平阳侯府的老夫人和侯夫人就会过来,只有三个时辰不到了。

谢昭昭轻皱眉头,眼睛无意间看到梳妆台上那串伽楠木珠手串,顿时有了主意。

“圆圆,研磨。”

匆匆写了一封信,把它与手串一起交给圆圆,叮嘱道:“南城门寅时已开,你速去护国寺,把信和手串交给元济大师,请他巳时务必来一趟府里。”

“圆圆,此事于我,万分紧急。”

圆圆看她双眼微红,氤氲着雾气,也不问缘由,立即把手串和信收好,出了院子。

护国寺距离城内不远,就在城外的半山腰,圆圆有武功在身,骑马一个时辰足够了。

辰时的阳光透过支摘窗,暖暖地照在她素白的手上,外面传来圆圆小步快跑的声音。

“小姐,元济大师马上就到。”圆圆激动地说。

她放下默读的经书,接过手串,认真地摩挲着,紧绷的小脸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

盛装出了院子,她要去迎接元济活佛。

“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疯疯癫癫的和尚,穿着邋里邋遢的僧衣,踢踏着露着脚趾的芒鞋,已不管不顾地闯进京城谢府。

疯僧元济,那可是在世活佛,只是他整日云游四方,行踪不定,陛下想见他一面都要看缘分。

对于世家来说,活佛上门,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谢府中门打开,欢迎活佛。

元济也不客气,踢踏着鞋子往梧桐苑里走。

进去,也不管什么客人不客人,也不和人打招呼,招呼他喝茶,他也不理不睬。

径自走到香案前,拿起来谢昭昭和顾世子的和合庚帖。

好像初识字一样,一字一句,嘟嘟囔囔地念了一遍,立即丢在地上。

“不好不好,这不是喜帖,这是丧帖!我本来还想讨口酒喝,喝不了啦,喝不了啦!”

竟然转身就要走。

老夫人把两人的庚帖捡起来,急问:“活佛可是看出什么不妥?”

“我看不到喜酒,只看到血流成河,朱门蒙尘,满府坟茔。”

老夫人惊骇得手里佛珠都掉在地上,双手合十,恳求道:“活佛,这亲结不得?”

“结不得结不得,大凶大凶!”

大凶,那肯定结不得。

活佛的话不可不信。

“那,是谢府与平阳侯府结不得亲?”

“他人无碍,唯此二人不可。”疯和尚转眼就走出了梧桐苑。

出门就遇见从抄手游廊疾步走来的谢昭昭。

谢昭昭向他施礼,眼圈顿时红了:“大师,好久不见!”

容颜依旧,已是两世。

疯和尚脚稍微顿一下,嘻嘻一笑,疯疯癫癫地嘟囔道:“云归云土归土,这不都好了嘛!嗡嘛呢叭咪吽……”

眨眼就跑没影了。

谢昭昭冲着元济大师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与平阳侯世子的婚事,这一世再无可能。

心下愉悦,谢昭昭脚步轻快,面上带了笑容,往祖母的梧桐苑而去。

绕过垂花门,才走向青砖小径,谢昭昭脚步一顿。

水榭回廊,远远地有两人边说事边欣赏谢府的满园春色,正朝她迎面走来。

左边是兄长谢瑜,右边那人身穿鹞冠紫团花金丝束腰裰衣,外罩墨色大氅,高大俊朗,松竹玉立,眼神认真而凌厉,气势沉稳难掩高贵清华。

第13章 赛诗会开赌 牡丹花会在即,数日前,“赢天下”赌坊开了牡丹花会的赛诗会赌局。

竞猜谁是魁首。

风头最盛的有四个,首当其冲是平阳侯世子顾承彦。

第二个热门人物就是最近进入玉龙书院的学子凌汛。

其他还有几位学子和大儒之家的子弟。

不过大热的还是顾承彦。

太子都请了他为牡丹花会开场和压轴。

赌坊老板一边叫小厮们呼喊着押注,一边提醒大家:“顾世子的诗词确实天下一绝,但是输赢无定,说不定押个冷门赚大发了。”

大家不听,一边倒地押顾世子。

谢湘湘听丫鬟香杏说外面开了赌局,立马把自己所有存银都取出来,押顾承彦赢。

还动员许氏:“母亲,你听我的,绝对赚,顾世子他已经准备五首绝世好诗。”

“你怎么知道他作了五首好诗?”许氏狐疑地说,“湘湘,你们还没下聘没大婚,你不要私下和他来往。”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和谢昭昭一样了?听我的,赶紧下注。母亲放心,稳赚不赔!”

许氏拿100两银子去押注。谢湘湘不满地说:“100两还不够塞牙缝的呢,没有任何意外的赢局,您就不想赚一把吗?”

许氏被她磨得没办法,一狠心,2000两,不能再多了。

谢婷婷听姐姐的话,把所有的压岁钱、月银,全部押注。

谢湘湘还嫌太少,又叫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亲朋好友都凑钱去押注。

林林总总凑了3600多两,不过大头是许氏母女。

谢昭昭听说许氏与谢湘湘带着全院的人押顾承彦赢,好几个婆子把棺材本都押上了,不禁微微笑了。

“圆圆,去,拿一万两,押凌汛赢。”

“一万两是不是太多了?”圆圆不知道小姐为什么那么看好凌汛。

谢昭昭只两个字:“去押。”

小姐的话就是圣旨,圆圆取了一万两,押凌汛赢。

她家小姐一直在打理夫人遗留的旺铺,手头可不缺银子。

赌坊老板看到圆圆来押凌汛,一出手就是一万,马上高声喊道:“谢大小姐赌江南才子凌汛拔得头筹,你们要不要跟啊?”

但是没人跟。

凌汛乡试、会试都第一名有什么用,就算是状元,写诗也比不过顾世子。

圆圆在赌坊押了注,就去了一趟南城,在天后巷不远处,她找到在街边晒太阳的小乞丐。

那孩子两眼咕噜噜乱转,看见她过来,立即爬起来,避开天后巷一段距离,追上圆圆。

“姐姐。”小新急切地说,“那个女人买了很多胭脂水粉,给她家的婆子说她能化妆成任何人,她要化装成男人进宫参加牡丹花会。”

“你真听清了?进宫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听错了吧?”

“真没听错,我耳朵好得很。”小新老练地说:“我在这条街上混了好多年了,前面两个杂货铺子都是她的,她跟人说话我都听到了。”

圆圆塞给小新几十个铜板,又在街上买了十个包子送给他,叮嘱他小心,便离开了。

她坐的也是一辆普通马车,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

回去把消息报告了谢昭昭,谢昭昭笑了,入宫好啊!

圆圆押了一万两银子赌凌汛赢,香杏立马报告给谢湘湘:“大小姐押了别人赢,押了一万两。”

谢湘湘气得眼睛通红,谢昭昭这是看不起顾世子?

咽不下这口气,带着香杏去了许氏的院子。

“母亲,长姐和顾世子婚事黄了,又不是我和顾世子的错,她不用如此记恨我们吧?”

许氏听闻谢昭昭一出手就是一万两,而她俭省节约了半辈子也不过拿出来两千两银子。

比谢湘湘更生气。

便去找谢老夫人上眼药。

“母亲,大小姐胳膊肘往外拐不要紧,我担心她嫁到侯府,在顾阁老跟前吹枕头风,专门和顾世子过不去。还有,她押注的那个男子,就住在咱们府上,这传出去别人难保不会多想。”

老夫人皱眉,先把许氏数落一顿:“有什么大惊小怪?她自己的银子,想押谁的注就押谁的注,你怎么还扯到清白了?大小姐自幼规矩学得好,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又是这样,每次不管什么事,老夫人就是无条件包庇大小姐。

许氏一肚子气,却又不敢反驳,只得愤愤地回去了。

老夫人让大丫鬟颖儿去请谢昭昭过来一趟。

谢昭昭来了梧桐苑,笑着说:“祖母寻孙女有事?”

老夫人看她两眼清澈,便笑着说:“听说你参与赛诗会的押注了?”

“嗯,我押了在府里借住的凌公子。他当真是才华横溢,孙女推断这次殿试,他拿到状元也未可知。”

老夫人惊讶地说:“我本来还想说你怎么带个陌生男子回府,这么说真是个才子?”

“是的,他虽然出身寒门,但是谦虚好学,阿兄和父亲都试过他的学问,很是欣赏,孙女觉得以后定是父亲和阿兄的助力。”

这话一说,祖母顿时什么意见都没了,马上夸赞道:“你做得很好,押注一万两赌凌公子赢的事,由其他人说与他听,更好。”

“孙女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只让圆圆去押注,并没有给他提及,但是这样的事,早晚都会传他耳朵里。”

她还告诉老夫人,若押注押对了,能赢不少银子,她打算把赢来的银子,安置南城和北城的流民到庄子上,给朝廷解忧。

老夫人欢心不已。

这个孙女眼光长远,面面俱到,最得人心。

老夫人叫颖儿取一张万两银票给谢昭昭,说:“你处处为家族考虑,为父兄考虑,祖母不能叫你亏进去,这一万两奖赏你的孝心。”

谢昭昭千恩万谢,拒不受赏,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应该留些傍身的银子。

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便做主把西郊的一个庄子给了她,用于安置那些流民。

谢昭昭这次接了。

许氏听闻老夫人不仅没处置谢昭昭,还赏她一个庄子,气得把房间的几个茶盏砸了。

圆圆偷偷说与谢昭昭听,谢昭昭头也没抬,说了一句:“她的眼界也就只有一个茶盏那么大。”

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转眼,牡丹花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