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修仙》 第一章:最冤枉的穿越 “马上要砍头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月这是第三批了吧?” “也不知道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没办法,皇上广邀天下有道真修炼制长生丹药,炼出来重重有赏,炼不出就免不了要来这菜市口走上一遭了!” 大乾,丰都城,菜市口。 此刻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群围观,多是些市井百姓。 而他们所围观的地方,便是连泥缝里都流淌着鲜血的刑场。 菜市口往来百姓众多,在此明正典刑,能够起到一定的警示效果。 但若是有人细看百姓们的反应,便会发现恐慌之人极少,大多数人眼里都是麻木之色。 无他。 杀的人太多了。 即便是杀人,看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当然,这也跟杀的是什么人有关系。 若是诛杀大奸大恶的贼徒,贪赃枉法的官老爷,那么百姓们定然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八成是要叫几声好,丢几片菜叶子,以表达愤恨之情。 可现在刑场上的几十人,分明都只是些与他们毫无瓜葛的道士啊。 因此,许多人心中不忍,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台上的数十人,也并不都完全是道士,其中那跪在最前面,满眼都是浑浑噩噩的年轻女子,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刚刚苏醒的谢怜心态有点崩。 “我特么刚穿越,就要被砍脑袋了?” 谢怜抬起头。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即便是沾满灰尘,依然出尘绝艳,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若是正常情况下,只是看看自己这副颜值,哪怕是性别发生了变化,从男子变成了女子,谢怜这个穿越者也会感到满意。 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 刚一睁开眼,自己竟然就要被砍了! 一念至此,谢怜只觉得荒诞。 前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学的是古汉语文学,喜欢研究古文化,什么经史典籍,神仙志异,民间传说,野史杂谈,都在他的研究范畴之内。 因为在这方面有着强烈兴趣的缘故,大学毕业后便考了相关方面的研究生,日子不算多好,但也算得上是自得其乐。 可谁能想到,一觉睡醒之后,自己竟然就穿越到了异世界。 刚刚接收了身体原主人全部记忆的谢怜,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广袤无边的世界。 世间国家,光是谢怜知道的,就有数十个。 而大乾,便是其中之一。 其国土面积,不亚于前世华夏。 当今乾帝,年轻时称得上是雄才大略,收拾弊政,整顿武备,将周边邻国压得割地和亲,风头一时可谓无两。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衰老的乾帝跟无数不愿意老死的皇帝一样,开始寻仙访道,渴求长生丹药和长生法。 十余年前,乾帝公开授予道人官职,许以重利,将道教定为国教。 一时之间,无数道人眼热,前往丰都。 但这些道人多是欺世盗名之辈,又哪有炼制长生丹药的本事? 没多久,就被官府识破。 最开始,还只是驱逐而已。 后来,乾帝耐心渐渐丧失,手段也变得严厉起来。 那些胆敢欺骗他的道人,先是棍棒教育,接着打入大牢,后来流放…… 如今的乾帝,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或许是自觉时日无多的缘故,变得愈发狂躁了起来。 自今年开始,到如今已经是八月,几乎每一个月,都有道人被推到菜市场斩首! 或许有人会疑惑,乾帝的手段如此酷烈,为何还是源源不断的有道人来送死?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早在数年之前,其实就已经没有道人敢来丰都了,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修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又哪里炼制的出长生丹呢? 但乾帝并不这么想。 作为口含天宪的天子,乾帝固执的认为,道人不来丰都,就是不想为他效力,既然你们都想让朕老死,那么朕也就不必客气了! 于是各地官府纷纷行动,就连禁军都调动了起来,一批批道人被强制送到丰都炼丹,只要炼不出来,便是死路一条。 谢怜便是被官府抓来的。 她甚至不是个道人! 前身久居于山中,只是为了到县城考取功名,买几件新衣服以及妆粉、胭脂、眉黛之类的化妆品,这才走出大山,但半路下了大雨,只能在道观借宿,又因为身上衣衫湿透,于是好心的老道长借给她一件道袍…… 但谁能想到,夜半时刻,衙役破门而入,整座道观的道人都被抓了起来,直接送往丰都。 这一上路,自然是死路一条,于是一路哭嚎。 其中就属谢怜最冤,她根本就不是道人啊! 但无论她怎么解释,也没有人理会。 对于官府来说,上头给了他们指标,只需要抓道人送去丰都便可以交差,至于是真道人还是假道人,重要么? 如今的大乾,随着乾帝的一心求道,不理朝政,早已迅速的衰落,民不聊生,盗贼横行,贪官污吏更是如过江之鲫…… 国家烂成了这样,又有谁会在乎小民的生死? 于是谢怜就这么入了丰都,自然是炼不出仙丹,于是便顺理成章的被推到了菜市口,等到午时三刻就要斩首。 一个倒霉丫头,受尽苦楚,不等刽子手挥刀,便已经吓死,却是不想,另一个世界的谢怜好巧不巧,竟然穿越到她的身上,要替她挨上这一刀…… 如果此刻给谢怜一支笔,他定然要写上一个大大的“惨”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玩我?” 被五花大绑的谢怜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她整个一欲哭无泪。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台上的一个官吏看了看天空,日头正是浓烈,于是随手一挥,将令箭丢在地上。 “行刑!” 刽子手们举起手中大刀,刀锋的寒光闪烁,让谢怜心中一寒。 “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谢怜嘴唇发白,别的穿越者都吃香喝辣,唯独她地狱开局。 这让她怎能甘心? 但刽子手可不会因为她的不甘而停手,他们眼中没有多余的怜悯,就犹如机械一般,猛然挥刀…… 嗤啦! 连痛觉都未曾感受到,谢怜就只看到眼前的风景天旋地转。 她的头颅已经被斩落,朝着一旁飞了出去…… 同时飞出的还有数十道人的脑袋,血如泉涌,死不瞑目。 但他并没有死,反而奇异的能够看到这一切。 “这是什么?” 他甚至能够思考,诧异的看着悬浮在半空中,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的一尊青铜鼎。 他很眼熟。 这座铜鼎不正是他昨天从古玩市场收来的吗? 还是那副锈迹斑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废铁一般,只是如今鼎中竟然有氤氲之气在流淌,凑近细看,就发现鼎中竟有一缕云气在沸腾。 真就只有一缕罢了,但是却诡异的从鼎中流淌而出,就像是袅袅的烟雾一般,没入到谢怜的“尸体”之中。 下一刻,谢怜就发现自己又有了知觉,她甚至能够操纵自己的身体了。 “我没有死?” 她爬了起来,近乎是本能的朝着自己的头颅走去。 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似乎真的死不了! 但这一幕,在众人看来,却是震惊到了极致! “什么情况?” “她没有死,她活了!” “天哪,她到底是妖孽还是仙子!” 百姓们发出阵阵惊呼。 就连刚刚下令斩首的官吏以及手持兵器的禁军们,此刻都露出了惊骇之色。 只见谢怜的无头身如同没事人一般爬起,轻飘飘的就挣断了绳索,然后朝着自己的脑袋走去。 然后抓起脑袋,两只手转了转,似乎是在对比,防止歪了…… 紧接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脑袋放回到了脖子上。 下一刻,眼睛睁开,下意识的活动了下脖颈,看向了众人。 …… 最多三个呼吸的时间,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惊叫了一声。 “鬼啊!” 然后撒腿就跑。 带动着大多数人,都像是疯了一般的逃走。 剩下没逃的人,则是跪倒在地上,连续不断的磕头。 “断首重生,这是仙人之术啊!” “拜见仙子!” “求仙女娘娘保佑!” 第二章:缘尽 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 甚至仙人出现在世间的频率,并不算少。 在谢怜前身的记忆之中,就记录着不少有关仙人的传说。 有游戏人间的,也有对人间有所求的,还有的,仅仅只是适逢其会。 只不过谢怜推测,这些在人间留下踪迹的仙人,多数应该都是实力比较低微的那种,刚刚踏入修行不久,掌握了一些手段,只能算是修行者,还不能称之为仙人。 但百姓们显然没有这种见识。 像是断首重生这等“赫赫有名”的仙术,已经称得上是他们想象的极限。 所以一见谢怜竟然被斩首而不死,无头身接回头颅,再次活了过来,相当一部分人立即就联想到了“仙人”! “这姑娘定是真仙无疑啊!”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磕头不止。 就连守着刑场的禁军和官吏们,也在片刻之间失了方寸,眼中露出慌乱之色。 尤其是刚刚亲手砍下谢怜头颅的刽子手,更是脸色煞白,直接拜倒在地,连连求饶。 “仙子恕罪,草民不知仙子当面,冒犯仙子,罪该万死!” 他已经彻底乱了,口不择言,一会儿说恕罪,一会儿又说自己罪该万死。 谢怜当然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 事实上此刻的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来的震撼。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肉体凡胎一个,哪里是什么仙人? 刚刚那断首重生一事,分明是因为那青铜鼎的缘故。 “鼎中云气,定然非同小可!” 谢怜心中喃喃。 她哪里还不知道,导致自己突然穿越,平白无故挨了一刀的罪魁祸首,正是这青铜鼎。 昨日她路过古玩市场,见了这铜鼎便走不动道,生出好奇之心,于是在讨价还价之后,用三千块钱的高价拿下,搬回了家中。 因为当时天色已晚的缘故,还没来得及细细研究,只是简单擦拭了一番,便去休息了。 谁知一觉睡醒,竟然已经来到了异世界。 青铜鼎化实为虚,平日里根本看不见,等她被斩首魂体分离之后,才看到铜鼎显现,那鼎中云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然如此神奇。 不仅仅让谢怜断首重生,更让她整个体质都得到了改变。 她的感受很明显。 在让她成功“复活”之后,那一缕云气的能量似乎还没有用完,继续在她的体内流淌,让她身体之中的疲惫,暗伤,虚弱全部一扫而空,就连精神,都好上了许多。 整个人的气质可以说是有脱胎换骨的变化,配合着她的这副样貌,愈发显得出尘。 云气在改造了她的身体之后,还剩余的些许则是尽数涌入了谢怜的双眸之中,此刻都有一种温热之感,但谢怜却是已经顾不得深入研究了。 她回过神来,看到了向她膜拜的人们,立即察觉到一丝危机感。 没错,正是危机感。 她的思维相比于过往,也变得敏捷了许多,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世人之所以拜她,是见她有“起死回生”之能,把她当成了仙人。 可她是仙人吗? 显然并不是。 那一缕云气或许是数量有限的缘故,在改造了谢怜的身体之后,并没有给她什么强大的力量。 什么仙法传承,珍奇宝术之类,更是无从谈起。 现在的她,并没有什么自保之力。 若是再朝她砍上一刀,她也就真的死了。 鼎中云气,可是已经耗尽了…… 没有底牌的她,怎能面对那个求长生求到丧心病狂的乾帝? 若是乾帝认定她是仙人,让她炼制长生丹,或者交出长生法,那她分分钟露馅。 到时候,只怕是要被先有希望,然后绝望的乾帝拉出去五马分尸…… 对这个杀人如草芥的暴君,谢怜暂时并不打算打交道。 所以说,她必须脱身!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丰都! 等到自己安全之后,再去细细研究自己的“金手指”,到时候说不定真的有成为仙人的一天。 但要脱身,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现场还有这么多百姓,甚至是禁军和官吏。 不先唬住他们,自己也没那么容易离开。 而恰恰此时,那因为过度震惊而回过神来的监斩官终于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敬畏,几分热切,几分疑惑冲着谢怜拜下。 “敢问道长,真是仙人么?” 陛下求仙多年,奈何天下仙家却仿佛故意躲着他,如今眼前这位,正是最接近陛下的一位! 监斩官心中期待,若是自己带回仙人,陛下该是何等狂喜,而自己,又该获得何等赏赐? 他的这点心思,谢怜不难猜出,心中冷笑一声,刻意不去理会,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转过脸,看向那瑟瑟发抖,不住磕头的刽子手。 “今日我被斩于刀下,看似执刀之人是你,可实际上你不过也是他人手中一把刀罢了。” “人是活的,刀是死的,即便是真有恩怨,也不会与死物计较什么。” “所以不必担忧,你我之间,并无因果。” 谢怜这番话每一个字都细细咀嚼,争取达到又能安慰刽子手,又不失掉自身的逼格。 刽子手闻言,虽然并不能完全明白,但也听出谢怜不和他计较的意思,立即露出喜色,只是仍然不敢起来,始终跪着。 “道长,您……” 监斩官面色煞白。。 到底是读书人,谢怜言语之中的那点意思,他是不难听出来的。 刽子手不过是一把刀,杀人者是他,但执刀者并不是他,那么执刀者是何人呢? 是他这个监斩官么? 不! 恐怕是当今天子啊! 这世上之人,不管心中怎么想,表面上又怎敢对天子表现出怨意? 此举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 若是换做旁人,早早就让禁军出手拿下,可这位却极有可能是一个仙人…… 但身为朝廷命官,又怎能不说点什么呢?正在他要组织预言的时候,却正好与谢怜对上了眼。 对方眼中的三分冷意且不谈,只是这眼眸灿若星辰,隐隐让他有一种被看透之感,刚到了嘴边的话语,也立即吞咽了回去。 谢怜可不知道鼎中云气那最后的一点余波,竟让她的双眸有了几分神异,一切从心,她眼中的冷意愈发明显。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爽。 虽然自己挨这一刀,遭的是无妄之灾,但其根源,正是暴君倒行逆施,滥杀无辜。 真正经历了生死之间大恐怖的她,又怎么可能将此事轻轻放下? 至于对皇帝的敬畏? 笑话。 “阁下的心思,不必说出,因为我必然会让阁下失望……当今天子,我不会去见他的。” 谢怜说道。 “道长万万不可,陛下求仙访道,一片诚心,若道长肯随我见驾,高官厚禄自不必说,就连国师之位,或许也唾手可得。” 监斩官先是利诱,紧接着又露出凄惨之色。 “道长也知,陛下为了求仙已然不惜代价,若是知道今日真仙在此,却被我错过,或许我这一家老小,都有性命之忧啊!” 监斩官这一番话倒不是完全编造,乾帝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的。 所以他言辞凄切,很是可怜。 但谢怜肯定不会被他说动,她思考了一刹那,立即想好了一番说辞。 “见天子,我是不考虑的,至于阁下所担忧的身家性命,呵呵……若是见了天子,阁下便将我这一番话带到即可。” “丹药也好,长生法也罢,本不该是凡俗君王应该觊觎的东西,但世间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缘字,今日我因缘际会,来到丰都,便是天意。” “若是天子才德兼备,心怀仁慈,或许今日他与我之间,还有一番缘法,但你也看到了,方才那一刀斩下,已然斩断了所有机缘。” 谢怜说这番话,存了报复乾帝的意思,就是要让他难受,让他后悔, “缘起既灭,缘生已空……天子亲手执刀斩断仙缘,又何必再强求见面呢?” 一句话说完,谢怜轻笑两声,便大踏步的朝着城外去了. 百姓们纷纷让开一条出路。 仙人到底是仙人,就连天子也不放在眼里。 这就是仙人风采么? 监斩官口中讷讷,想要阻拦但又没有勇气,看向周遭禁军,只见他们更是摇摇欲坠,就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最终,也只能一声长叹。 “也罢,只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陛下了,但愿陛下他……不会后悔吧!” 第三章:恶因种恶果 谢怜离了刑场,直接钻进一条小道,七绕八绕后,终于才从一条偏僻的道路中走去,朝着城门口走去。 “我的体质确实是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增强。” 谢怜虽然是魂穿,但由于记忆融合的缘故,对于这具身体自然无比熟悉。 身体的原主人自爷爷辈便家道中落,父辈落魄,寄居于贫苦山村,将光耀门楣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让她做个女公子,从小便给她灌输了读书改变命运的思想。 两年之前,瘟疫袭来,全村人连带她的父母都死于瘟疫之中。 原主幸免于难,带着要金榜题名的宏愿进了深山之中,一是为了避难,二是为了专心读书。 两年后,自觉学有所成,于是出山赶考,奈何半路上就被官府当做是道人抓了去,可以说是命运无常了。 谢怜对于原主的人生没有什么好评价的,只是有点感慨罢了。 “这世道,要活命当真是大不易。” 不知不觉间,她也有了改变命运的想法。 但不是金榜题名。 就算是考了状元,不过也只是皇室的门下走狗罢了,如今的她又怎会为乾帝效力? 再者说,她以女儿身从事功名,想要考上对应男子科考状元功名的女诸生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原主虽然刻苦读书,但天赋有限,又无名师教导,考个女公子已经算是极限,想再进一步,怕是谢怜要下苦功夫。 但她当然不可能定下心思去做什么学问。 这个世界是有“仙”的,没有人不向往高来高去的修仙生活。 纵剑青冥,吞吐日月,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幻想人人皆有。 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拥有青铜鼎的她,必然不甘于平凡。 只是到现在谢怜也不明白,这青铜鼎到底是什么来历,鼎中那神奇的云气,又该如何增加呢? 这都是后面要操心的事情了,她总算是出了门。 被云气改造了身体的她脚力很快,眨眼之间,就拉开了距离。 只是出城后,就陷入到了茫然之中。 天下之大,该去何方呢? 她虽是穿越者,但因为记忆融合的缘故,跟土著也没有什么区别,但问题是,身体的原主人对这个世界就不是很了解。 想想看也知道,她只在山里读书,一个宅女,对外界又能有多少了解呢? 只有书本上提到的一些基本常识罢了。 “丰都距离边境长城不算远,往北去即可到达边地,但边地苦寒,不是久留之地,往南走倒是花团锦簇,毕竟江南嘛,自古繁华,只是要南下,免不了乘船……但那乾帝知道我的事情后,怕是会派出许多人前来寻我,水路人多口杂,船只又易于掌控,如此想来,南下不算妥当……” 谢怜心中思索。 “如此说来,要么往西,要么往东了,两边都可去得,山川较多,人口也不密集。” “嗯,就去东边吧,原主人曾经读过一本书,书上记载,东有丹霞山,山中似有仙踪。” “我既然想要迈入修行,自然免不了与修行者接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谢怜打定主意后,为了摆脱大有可能出现的追兵,选择了全速前进。 虽然不通术法,不入修行,但她的脚力却不容小觑,全力之下,许多马车都被她超越。 不少人在车上看到有人“奔腾”而过,正在咂舌之时,忽然一晃神,就发现那人已经拉开了距离。 于是大为震惊,引为奇谈。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 谢怜仗着体质非凡,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至少走了二三百里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速度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 这也跟她累了有关系。 体质再好,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全力行进二三百里,终究还是疲惫了,并且有些口渴。 她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想着找个农家取一碗水喝,却发现四下皆是荒野,哪里有半点人烟? “古代的开发程度还是太低了,绝大多数地方,其实都是无人区。” 谢怜坐在树下,打算休息一阵。 如今天色已晚,看样子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这荒野露营了。 但或许是老天爷要补偿她这个倒霉鬼,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一辆马车晃悠悠的赶来。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马车之中传来。 “这位姑娘,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 丰都。 谢怜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但是她的行为却引爆了整个丰都。 毕竟是帝都,人口密度大,再加上看见的人多,很快许多人就知道有人斩首后而不死,竟然活出了“第二条命”的奇事。 人言最是可畏,尤其传播的人多后,那更是变了几个版本。 越来越多人传播,于是这件事情就变得更加邪乎。 就比如有人说,那小道人被斩之时,天空中甚至都有闷雷炸响,像是老天震怒,只不过只有刑场那一片看得到,其他人却是无缘见此奇景。 还有人说,小道人尸首分离后,体内隐隐有金光透出……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仙女下凡的,有的说是城隍娘娘,也有说是女妖,妖孽,是山精野怪变得。 但这一切的猜测,都随着完整的观看了整个事件的人们回归,并且亲口叙述后而终结。 “原来那小道人,真是个仙子!” “此番来丰都,是因为和陛下有缘,这才有此一遭。” “但陛下却错过了缘法,执刀斩断了这份机缘……” 越来越多的人叙述着这件事情。 谢怜最后说的那一番话,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人说的时候,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暴君无道,这乾国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谁人心中没有怨气? 我等小民命贱如野草,不敢反抗天子,可仙人却不把你当盘菜! 这就叫恶因种恶果。 此等暴虐之君,就该有此下场,若是真让他得了机缘,遂了长生之愿,那才叫老天不开眼。 百姓们的热议,没有影响到监斩官和一众禁军。 他们此刻愁容满面,站在宫门外踌躇了许久。 “她,她真是仙子啊。” “那么年轻的小道长,怎么就是仙人呢?” “蠢货,仙女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不是很正常吗?” “能见到仙子,是我等福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向陛下复命?” “陛下若知仙缘不过咫尺之遥,却被自己错过,只怕是要大怒。” 禁军们议论一番后,只能看向监斩官。 他们只是大头兵,想不出主意来,只能指望文官了。 “哪里有什么主意?这等大事,根本容不得丝毫隐瞒,也只能如实说了。” 监斩官一声叹息,脑海中回响起谢怜最后的那一番话。 当真是陛下倒行逆施,种下了恶果啊。 只是此事,也不知道陛下能否接受? 怀着忐忑的心情,一众人入了宫。 说起来,在入宫的路上,他们还看到禁军压着新的一批道人朝着宫门走去。 不需要多说,定然又是一批待死冤魂。 这种事情他们已经见惯了,但是今日,却不免多看了两眼,心中泛起了几分古怪。 “陛下,监斩官和执刑禁军们回来了。” 金殿之中,有太监汇报。 高坐在玉阶之上的乾帝头也不抬,他眼中满是血丝,充满了煞气。 这些狗道人,不肯献上长生法,统统都该死! 如今的他暴躁且敏感,稍有不满,便是举起屠刀。 只有人头落地,才能让他有片刻的快意。 朕活不长久,尔等也休想活着! “宣。”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便有太监会意,将监斩官和一众禁军带入殿中。 他们品级较低,没有资格上前,就跪在殿门口。 高居于玉阶之上的乾帝远远的看向他们,就像是看着几只虫子。 “禀陛下,人犯尽以伏诛。” 监斩官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个回应并不意外。 乾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于是立即就有太监领会意思,示意一众人下去。 但他们却是一动不动,监斩官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说道。 “禀陛下,人犯虽已伏诛,但却有一道人起死回生……疑似,疑似仙人!” 第四章:后悔 “你说什么!?” 乾帝眼中露出一抹茫然之色。 这个消息来的过于突然,甚至他都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禀陛下,应当是仙人无疑。” 几个禁军同样咬咬牙,开口说道。 “一应人犯四十七人,皆被斩首,一切都很顺利。” “但却有一二八佳人,斩首后不死,人身挣断绳索而起,接回自己头颅。” “此情此景,像极了那传说中的断首重生之术……不是仙人,又怎会有此异术?” 话到最后,几人声音越来越低,如芒刺在背,只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碾压而来。 原来是随着他们的叙述,乾帝的目光愈发的冷冽,遍布血丝的眸子之中,已经出现了刺骨的杀意。 “尔等敢骗朕!?” 显然,他根本不信。 求仙,自然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但十几年的失败,已经让他绝望了。 身为人间至尊的他,甚至开始怀疑仙人是否存在?若是存在,为何这世间之人不乏有见仙之人,却唯独他不可? 现在不断的杀人,更像是一种发泄,一种报复。 道家之仙不予朕长生,那么朕便杀光汝等苗裔! 暮年帝皇,最是凶残。 就像是已经老去的狮子,仍然要比年轻时更为激烈的展示自己的爪牙,以威慑世人。 但如今,近乎于绝望的他听到了什么? 仙人真的出现了? 这让他怎能轻易相信? 就连在场的内侍们,都不可思议的看了众人一眼。 他们显然也是不信的。 数年之前,许多人为了获得恩宠,屡屡找来“真仙大能”,但最终都被证明是浪得虚名之辈,最后那些人全部都被株连,或是流放,或是一刀杀了了事。 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敢“献仙”了。 这区区一个小官,几个禁军,竟敢犯此大忌? “陛下,我等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监斩官连忙拜下,脑袋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他的声音急切而诚恳。 “此事,有证人!” “行刑的刽子手便是人证,他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还与仙人交谈。” “满城百姓也是证人,仙人施展异术时,许多百姓就在现场……此事,绝无半点虚假,陛下一查便知!” 几个禁军同样喊冤,他们说的言辞凿凿,确实不像是谎言。 乾帝神色动摇了。 他的眼眸之中冷酷之意愈发的浓郁,但在那冷酷之中,又涌出一抹热切的希望。 莫非真有仙人降临? 这几人怎敢骗他? 又怎敢说出这种被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立即使了个眼色。 马上就有一个太监走出宫门调查。 他回来的很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刚出宫门就跑了回来。 太监跪在地上,不可思议的说道。 “他们所言确实属实,满城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许多人都自称亲眼所见!” 咝! 乾帝倒吸一口冷气。 紧接着,呼吸愈发的粗重起来。 他苍老的面颊都泛起了一抹红意,像是捏着嗓子一般,颤抖问道。 “竟然真有仙人……她,她人呢?朕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她?” 几人陷入了沉默。 这给了乾帝一种不安的感觉。 监斩官心中已经紧张到了极致,但这个时候,就算是把牙齿咬碎,也只能如实回答。 “禀陛下,仙人接回头颅后,便离开了……” 什么!? 乾帝再也绷不住了,霍然站起,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飞了出去,咬牙切齿的说道。 “尔等可知朕求仙十余载,始终不见仙人踪迹,如今仙人当面,你们竟然没有留下她……” “莫非,莫非尔等都是乱臣贼子,不愿朕得长生?” “真当朕刀斧不利?” 乾帝从未如此的暴怒过,这一刻的他,甚至已经开始寻找自己的天子佩剑。 杀意爆棚的他,已经不愿意假手于人了,他甚至想亲自挥剑杀了这几个蠢货! 那可是他苦心寻找的仙人啊,竟然就这么把他放跑了! 此罪,当诛九族!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几人哪里受得了这般杀意? 几个禁军早已趴在地上,牙齿都在打战,而监斩官,也只能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 “仙,仙人要离开,我等无法阻拦,不等我等出手,仙人便已经不见影踪……” 在这里,他撒了一点小谎。 谢怜是当着他们的面走的,至于他们,则根本没有动手阻拦,当时都被震慑住了,没人敢动手。 但肯定不能这么汇报,所以监斩官小小的改变了一下言辞。 但因为心虚的缘故,说完这句话后,马上又找补道。 “但仙人离去之时,曾经留下一番话来……” 乾帝血红的眼眸瞪起。 “说!” 监斩官吞了吞口水。 “仙人,仙人说她来丰都,本是与陛下有一番缘法……但,但陛下已经亲手执刀,斩断了这一份缘法……仙人还说,缘起既灭,缘生已空……天子既然亲手执刀斩断仙缘,又何必再强求见面呢?” 闻言,乾帝怒意更盛。 “胡言乱语,朕与她从未谋面,何曾执刀斩缘,朕……” 他说着说着,突然脸色煞白,意识到了什么。 “朕明白了,朕明白了……” 到底曾经也是雄才大略的皇帝,一定的智慧是有的。 他立即反应了过来,谢怜口中所说的“刀”到底是什么。 也就是说,仙人到了他面前,却被他推到了菜市口,一刀给斩去了头颅。 这一刀对仙人自然不疼不痒,但实际上却已经断了双方的缘分。 刹那间,乾帝心中五味杂陈,他颓然的坐下,脑袋里嗡嗡作响,灰白色的胡须也在不断的颤抖,没有什么比希望到来然后又破灭更让人觉得打击。 他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怅然若失过。 “这,这怎能怪朕?她既然身怀仙术,为何不早早展露,为何……” 良久,他才喃喃自语,像是在辩解着什么,但更多的仍然是空虚。 这一刻的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没有人敢说话。 金殿陷入到了绝对的死寂之中。 “朕明白了,仙人是对朕滥杀无辜不满啊……” 终于,乾帝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惨然一笑后说道。 “难道说,这就是仙人的报复么?哈,哈哈,哈哈哈……” 他觉得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 接近得到,然后又永远失去。 “陛下,缘分能断也能续,事在人为……若陛下当真心诚,或许还有转机。” 在乾帝最为落寞之时,监斩官或许是福至心灵,竟然壮着胆子宽慰了一句。 但这一句,恰恰起到了作用。 就像是落水之人发现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 “对,或许尚有转机!” 乾帝如梦初醒,连忙起身说道。 “立即派出禁军,步军衙门,黑衣使者……传命给各地衙门,不惜代价寻找仙人踪迹!” “另外,为朕准备文房四宝,朕要立即写罪己诏,以最快的速度传旨天下。” “还有,那些被杀的道人,寻其家人,为其发放抚恤,没有家人的,尽量厚葬。” “对了,刚刚那一批被推出宫门的道人,立即将他们释放,万万不可伤其丝毫……” “还有……” 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瞠目结舌,他们从未见过乾帝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 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要不惜一切代价弥补自己的过错。 第五章:这位姑娘不简单! 丰都上上下下,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道道命令伴随着飞骑传遍全国。 但最为罪魁祸首的谢怜却是一无所知,她最后留的那番话,虽然是故意报复乾帝,但她也很难想到乾帝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如今的她,正坐在篝火旁,小心的吹了吹碗里的热气,然后凑到嘴边喝下热水,之后抹了抹嘴巴,露出满足之色。 “多谢庄先生了……若不是遇到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是一碗热水都难寻。” 篝火的另一侧,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姑娘客气了,萍水相逢便是有缘,见人需要帮助,我若是袖手旁观,也不配做圣人门徒了。” “何况姑娘是个弱女子,在荒郊野岭若遇到歹人更是危险。” 说话之人,名叫庄墨陈。 一身素衣打扮,头上戴着冠,一卷书册别在腰间,很少离身,约有四十岁年纪,目光温润,气质儒雅。 不难看出其读书人的身份。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人,一个名叫有福,是庄墨陈长随,自他少年时就跟在身边,处理身边杂事,如今暂时客串车夫。 他是个老实人,看起来很憨厚,拿着一块面饼坐在一旁吃着,很少说话。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小孩,八九岁的年纪,看起来虎头虎脑,目光灵动。 乃是庄墨陈的独子,名叫庄俨。 一行三人,自丰都起始,驾着马车准备返乡,结果路上遇到了谢怜,见其孤身一人,似有不便,庄墨陈便停下马车,施以援手。 这是好心人啊! 谢怜心里暖洋洋的,但同时也感到有些好奇,庄墨陈虽然不着华服,坐着的也只是普通马车,但却隐隐透着几分威严,非要说的话,倒是和监斩官有几分相似。 怎么说呢? 像是官气。 谢怜也不知道自己思维为何如此灵动,仅仅只是一想,似乎就得到了答案,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干脆询问道。 “庄先生气质不凡,书卷气浓厚,不知可曾科举?” 这种询问看似略有冒犯,实际上却很正常,在这个世界,读书人初次相逢,往往都会问科举之事。 方便于攀关系,更能明确彼此的地位。 所以庄墨陈闻言,并没有丝毫不满,只是略有些愕然,但还是笑着说道。 “当然科举过了,不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目光深邃,似是在回忆什么。 “我家老爷乃是甲榜进士,官至谏议大夫。” 闷在一边吃饼的有福突然插了一句嘴。 他的眼里都有了光,主人的荣耀,显然也让他感到骄傲。 “谏议大夫……这可是四品大员了,庄先生既然是京官,为何要连夜返乡呢?” 谢怜有些惊愕,谏议大夫乃是京官,专掌议论,向君王进言之责。 此官虽然权责不重,但好歹品级在这里,已经是无数读书人心中的天花板了。 “哈哈,姑娘此言差矣,难不成四品官就不能走夜路了吗?” 庄墨陈笑意愈发浓郁,不知为何,与谢怜交谈让他有一种舒适之感,尤其是当谢怜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并没有变得恭敬疏远后。 没有称呼他“庄大人”,而是继续称呼“先生”。 这就跟普通人区分开了。 他抚摸着自己短短的胡须,说道。 “谏议大夫虽是四品,但实际上在京城,区区四品又算得上什么呢?” “上有君王,下有宰辅,小小谏议大夫,不过蝼蚁尔。” “再者说,我已经辞官了,过往种种,宛如云烟。” 辞官了? 此言一出,长随有福狠狠咬了一口饼,显然郁闷不解。 其子庄俨年纪尚小,还不知道官位的重要性,自顾自的用小树枝玩着篝火。 “先生真是令人佩服。” 谢怜说道。 “何来佩服?” 庄墨陈询问。 “虽然在下不觉得官位有多么的珍贵,但毕竟也是读书人的毕生追求,庄先生能够辞官返乡,已经殊为不易,更别说还是一副洒脱姿态,并没有半点灰心丧气……能有如此心境者,想必不会太多。” 谢怜笑着说道。 “哦?姑娘怎知我不是故作洒脱?说不定是惺惺作态呢?” “我有双眼,自然能够看出。” 庄墨陈有些惊奇,一双肉眼,又怎能看到他的内里? 但不知为何,就在谢怜说出此话的时候,他忽然间看到对方的眼眸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星辰闪耀一般,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觉得谢怜所言非虚。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忽然间觉得谢怜的眼神都变得深邃起来,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这位姑娘不简单! 庄墨陈好奇的念头涌出,问道。 “姑娘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可我对姑娘却还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姓名而已……看姑娘言行,似乎也有几分读书人姿态?莫不同样是圣人门下?只是姑娘又穿着道袍,却是让我有些摸不准了。” 我的来历么? 谢怜苦笑一声,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 既然穿越了,前世往事自然不必再提,谢怜将自己这辈子的经历说了一遍。 只能说怎一个“惨”字了得。 “总之,我并不是道人,只因为下雨换上了道袍,就被抓到了丰都,还好最后时刻身份被验证,这才放我一条出路……” 谢怜最后改变了一下说辞。 “断首重生”一事,过于离奇,说出来过于招摇,她选择隐瞒。 “原来如此……” 庄墨陈叹息一声,说道。 “天子暴政,惹得天下民不聊生,虽是只针对道家门徒,但其实已经人人自危。” “姑娘恐怕不知道,我之所以辞官,就是因为连续写了十三道奏折上书,欲要劝陛下改变弊政,不要再行杀孽了。” “只是我的奏折都送不到御前,就已经被中枢截留了。” 谢怜沉默片刻,说道。 “天子为求长生,已经丧心病狂了,若是先生奏折送到御前,怕是性命不保。” 庄墨陈深吸一口气,嗟叹连连。 “确实如此,中枢截留我的奏折,一方面是不想引得陛下震怒,另一方面确实也存着保护之意。” “方才姑娘说读书人的毕生愿望便是做官,我却难以认可,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莫非就只为了高官厚禄吗?若不能为天下百姓做一点事……这官位,不做也罢。” “于是,意兴索然之下,我便选择辞官,打算回到乡里,做一学堂山长,若能教出几个成器的学生,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庄墨陈一番心事,平时也无人诉说,今日深夜荒山,却打开了话匣子,将心中苦楚尽数说出。 谢怜本来只是个倾听者,但此刻却心中一动。 因为她脑海之中那一尊青铜鼎,就在庄墨陈说出这一番言论后,竟然轻轻一动,牵扯了她的心神。 “这是什么缘故?” 谢怜有些迷茫。 第六章:随心如意,相谈甚欢 夜已深了。 马车行夜路自是不可能的,晚上人要休息,马也要休息。 此刻那匹拉车的老马,就趴在草窝里,嘴里时有时无的咀嚼着草叶。 而庄墨陈三人都已经睡去了。 唯独谢怜,靠在一棵柳树边,久久不能入睡。 “这青铜鼎之中的云气,为何会因为庄先生而再生呢?” 谢怜心中喃喃。 方才就在庄先生一番言语之后,铜鼎忽然生出异象,牵扯了谢怜的心神。 紧接着,原本空空如也的鼎里,竟然多出了那么一丝淡薄的云气。 这一丝云气在谢怜看来当真是不够看,也就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缕罢了,像是游鱼一般,在鼎里游来游去。 数量实在是过于稀少了,谢怜当然不可能指望这么一丝云气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积少成多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鼎中云气因何而增加,但至少已经有了一条路子……正巧庄先生听说我居无定所后,邀请我一起同行,先前还只是考虑,现在想想,倒不如直接答应下来。” 谢怜暗暗的思索。 庄墨陈的老家在兴阳府小宁县,正好也是在东边,这跟谢怜的计划正好相合。 反正自己也是无根浮萍,倒不如就在这个世界先安顿下来,之后再图其他。 等她有足够多的时间研究之后,相信一定能够弄清楚铜鼎的秘密。 “只是这青铜鼎在我体内,却是又轻易不能察觉,每每非得是它主动露面不可……若是能随我心意出现,那便好了。” 谢怜心中一叹。 青铜鼎不受掌控,到底不是好事。 但就在她心念一动的瞬间,却是发现,那盘踞于她体内的青铜鼎,竟是化作一道微光射出,就悬浮在她面前。 约有孩童身高大小,浮浮沉沉,鼎身上的锈迹肉眼可见。 “居然真的出来了!” 谢怜露出惊色。 怎么感觉这青铜鼎就像是孙猴子的金箍棒似得,莫非真能心意合一,大小如意? “若是能再小一些就好了。” 她试探着的说道。 然后下一刻,青铜鼎果真缩小数倍,直到缩成茶杯大小,被谢怜两指捏着,细细把玩。 触感温润,说不上是什么材质,时而柔软时而坚硬,介乎于虚实之间。 青铜鼎的“温顺”,让谢怜安心了许多,直到这一刻她才肯定自己是这座青铜鼎的主人。 困意渐渐上涌,很快就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下来的时候,谢怜便醒了。 但庄墨陈醒的更早,正在教导孩子读书。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篇论语罢了,为父在你这个年纪都已倒背如流,你却仍然错漏百出……该罚!” 他拿出严父姿态,用戒尺打着庄俨的手心。 庄俨小脸鼓着,眼里蓄着泪水,似乎满腹委屈。 他哪里错漏百出? 不过只是记错了三四个字罢了,但放在父亲口中,就好像错了全部。 谢怜见此,哑然一笑,自己小时候,老父亲也是这样教训她的啊,只是可惜,早在数年前,父亲就去世了…… 此情此景,勾起她不少回忆,目光都变得越发的柔软了。 “犬子无状,让姑娘见笑了。” 庄墨陈见谢怜醒来,露出笑容。 庄俨气鼓鼓的,父亲对谁都很温和,除了对他…… “小公子天资聪颖,迟早有一番成就,如今不过是少年顽劣了些罢了,我等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当知道偷懒耍滑乃是人的天性,倒也不必过多苛责……” 谢怜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子,站起身说道。 “既然你怜姨为你说话,那今日便罢了,日后若是再有错漏,仔细你的皮!” 庄墨陈点了点头,冷脸说道。 庄俨如蒙大赦,看向谢怜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感激。 “昨夜思考了许久,我打算厚颜答应先生的邀请,就和庄先生同行吧,也去看看先生家乡的风景。” 谢怜拱了拱手说道。 “哈哈,哪有厚颜一说?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多是荒山野岭,同行,正好有人畅谈闲聊,不然岂不是无趣透顶?” 庄墨陈由衷高兴。 众人吃了饭,于是便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路途还是挺远的,按照马车的速度,差不多要走三天左右。 有福在前面驾车,谢怜和庄墨陈则在车里畅聊。 庄墨陈本来是打算聊天解闷而已,却没有想到,和谢怜闲聊竟有意外的收获。 他发现,这位姑娘虽然显得有些“不谙世事”,对于一些世间常识不太了解,但在别的方面,却显得知识极为渊博。 尤其是纵谈古今,某些言论更是称得上发人深省。 即便是朝中大儒,恐怕也很难有谢怜这等鞭辟入里的见解。 他自然不知道,谢怜本是穿越客,脑海中装着上下五千年的知识,上到天文,下到地理,王朝之兴衰,时政之优弊,都能轻而易举的谈上一二。 她自认为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说出这些道理不算什么。 但在庄墨陈听来,却几乎可以称之为骇然。 谢怜相貌年轻貌美,即便是再怎么往大了算,最多也就算个二十出头,但这一番见解,却是做了一辈子学问的人都无法掌握的。 “世间莫非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他心中第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 从时局谈到国家整体,再从国家整体谈到过去与未来,从兵法再谈到诗词……世间怎会有这等全能的妖孽? 尤其是聊天之时,谢怜做出的一些比喻,总会让他有一种这件事情似乎真的发生过的既视感,因为谢怜说的太真实,也太合理了一点。 就比如说方才谈到的“皇室亲情”这个方面,谢怜就拿自己梦中的一个王朝举了例子,说是有一国名为大唐,长子软弱,次子英武,皇帝非要立长子,结果惹得次子作乱,于宫门射杀兄弟,强行登上帝位……如此上位手段,称不上光彩,但登基之后,却又开创出“贞观之治”,成为千古名谈…… 谢怜叙述的时候,庄墨陈几次都想打断,他很想问问,这个叫大唐的国家真的存在吗?一场梦境,真的能具备如此细节么? 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多问。 但对于谢怜的称呼,再次改变。 不称“姑娘”,而是称呼“先生”了。 因为他本能的忽略了谢怜的年纪和性别,甚至觉得彼此的关系称得上亦师亦友。 庄墨陈对谢怜相见恨晚,而后者同样对这一番交流表示满意。 她虽然接受了身体原主的记忆,但原主见识有限,对于这世间了解,还不到万分之一…… 所以她有太多的信息,要从庄墨陈这里获得。 二人谈兴愈发浓郁,都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到有福出声提醒的时候,庄墨陈这才一拍脑门,惊醒说道。 “原来已经到家乡了!” 如今已是入夜时分,几人都疲惫了,因此庄墨陈归心似箭。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但不知为何,今夜的小宁县显得过于冷清了些。 街上一个活人也没有。 越往城里走,越是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爹,我有点害怕。” 庄俨缩在父亲的怀里,小孩子本能的有一种不安之感。 “别怕,别怕。” 庄俨起身,面色严肃,目光扫向四周。 家家户户都有掌灯,只是门口挂着的,却都是清一色的白灯笼…… “此地,不太平啊。” 谢怜眼睛微微眯起,双眸再度变得深邃起来,眼前平静的小县城,在她眼眸里分明呈现出了另一幅景象。 第七章:老槐树 就像是老电影一样,整座县城的色彩都变得黯淡了下来。 这种黯淡,和夜色并无半点关系,而是一缕缕青黑色的气息,弥漫了整座县城缘故。 谢怜不清楚这一缕缕气息意味着什么,但却本能的有些不舒服。 阴冷,不安,以及冥冥之中被窥视的感觉。 “不会没见到仙人,先遇到鬼怪了吧?” 谢怜心里头犯嘀咕。 这个世界既然有仙人,那么自然也少不了鬼怪。 只是和仙人一样,鬼怪也不是寻常人随便就能遇到的。 难不成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打算找个地方落脚,竟然就见鬼了? “城里不太对劲,我打算去询问乡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庄墨陈是个有主意的,轻轻拍了拍庄俨的小脑袋,又看向有福说道。 “且带着少爷和谢先生去老宅休息,我独自去寻乡老问问情况,随后便回。” 庄俨哪里肯离开?抱着庄墨陈的腰说道。 “爹,我哪里也不去,我要跟着你。” 他本能的不安,待在父亲身边才有安全感。 “老爷,怎能让你一人独行?城里看起来有些古怪,万一有邪祟作怪……” 有福也有些不安,身为仆人,主人的安危肯定是头等大事,他也不愿意离开。 “胡言乱语,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那么多邪祟?又怎会那么容易被我们遇到?” 庄墨陈冷笑一声说道。 “我看或许有人装神弄鬼,欺我乡民无知。” 他注意到了路边堆着的纸人,黄纸符,以及焚香的痕迹等等,想起了往事。 这种事情他是见过的。 能做到谏议大夫的四品官职,他当然不是空降,而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 百姓多迷信,许多神棍邪道便装神弄鬼,引得百姓不安后诈取钱财。 这种事情屡屡发生,他见过不是一次两次。 此生从未遇到过仙神妖鬼的他,对于这类事物的存在,始终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遇到此类事件,他第一反应想到的必然是人祸。 他自己心中有担忧,但却没有多少恐慌,身边带不带人都无所谓,只是目光扫向谢怜,却有些犹豫。 他这么安排,其实还是怕谢怜恐惧。 庄墨陈的判断,谢怜是持有保留意见的。 她的这一双眼睛虽然还称不上是“法眼”,但也有了几分神异,小宁县的怪异,多半没有庄墨陈想的那么简单。 但她也不敢完全确定,对于神神鬼鬼的事情,她并没有什么了解,于是也没有反驳,而是说道。 “孩子尚小,轻易不肯离开父亲,仆人忠心,自然也没有离开主人的道理……庄先生不必纠结,尽管领着他们去见乡老便是,我看这小宁县并不大,先生老宅位于何地,只要稍加指引,相信我就能自己找到。” 谢怜微笑说道。 “我先去老宅等着便是,难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出什么岔子吗?” 庄墨陈的好意,谢怜是知道的,虽然她心里头确实是有几分不安,但庄墨陈都表现的无所畏惧,难道她就好意思露出怂样吗? 想必只要自己紧闭门户,和百姓们一样不外出,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先生所言有理,世人多愚昧,忌惮这等鬼域伎俩,但我等读过书的人当知道,即便是真有邪祟,也不是轻易能够遇到的,像是这种情况,人祸的可能性要更高……既然谢先生不怕,那便先行去老宅休息吧,我的老宅很好找,往前顺着道一直走,看见一座水井后往右拐,便可见到一间宅子,宅子里有一棵老槐树,老宅荒废有些年头,只靠乡邻偶尔打扫,所以并没有上锁,谢先生尽管入内,最多一个时辰,我定然与你汇合。” 庄墨陈说道。 谢怜话已出口,当然不会反悔,当即按照庄墨陈所说,朝着老宅方向走去。 只是越往前走,越是有些心惊。 “为何雾气会这么大?” 刚入城时,并没有什么雾气,只是气氛诡异了些。 可现在越往深处去,越是有一股灰色的雾气弥漫,若是普通人,此刻怕是早已迷失方向了吧。 也就是谢怜,仗着双眼有几分神异,径直的走入浓雾中心。 只是心中却有些忐忑和后悔。 “难怪百姓们晚上不外出,有这怪雾在,谁人敢出门呢?不行,我得赶紧去庄先生的宅子躲着。” 如果说先前她觉得此地有邪祟的可能性有五六分,那么现在就已经飙升到了八九分了。 又走了一阵,终于她看到了一座宅子,此地的雾气仿佛浓郁到了极致,即便是她的目力,也只能看到院中老槐树露出的一抹轮廓。 人在紧张的时候,房子能够带来安全感,谢怜此刻便是如此,也没有多想,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 正如所说,老宅荒废有些日子了,所以里面显得有些萧索和混乱,但没有野草覆盖整个院子的画面,说明确实偶尔有人来这里做一些简单的打扫。 这很正常,庄墨陈再怎么不济,也是四品官吏,对于小宁县来说,称得上是标志性人物了。 “妈耶,我怎么觉得,这股怪雾就是从这个院子涌出去的呢?” 进了院子的谢怜,还来不及细看,眼中就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她的目光定格在老槐树上。 确实是一棵很大的老树,怕是得有四五人环抱才能将其抱住。 但重点不是老树的年龄,而是这棵树显得无比古怪,沟壑纵横的树皮汇成一张张人脸,此刻或怒,或笑,或喜,或悲,整齐的盯着谢怜这个闯入者。 而墨黑色的树叶和树枝不断的抖动,一缕缕灰雾,就在这抖动之间散发出来,朝着外界扩散而去…… “我特么……” 谢怜这一刻欲哭无泪。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啊? 刚一穿越,自己就被砍头。 想去庄家老宅躲一躲,结果发现老宅竟然就是邪祟的老窝! 难怪越往这里走,雾气越是浓郁…… 这玩意是什么? 千年树妖? 她迈开步子,就要逃离,但“砰”的一声,院门重重关上。 老树上浮现出的每一张脸,都露出了讥嘲之色。 像是无声的说着同一句话。 “你还想走?” …… 而就在此时,庄墨陈已经到达了熟悉乡老的家里。 乡老本不愿开门,在他表明了身份后,才终于打开门户,迎接他进去。 “哎哟,庄大人啊,您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您不知道啊,小宁县出祸事了,而这祸事的根源,就在您的老宅……” 乡老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似乎有一肚子苦水想要倾泻。 “赵老您慢慢说。” 庄墨陈连忙宽慰,忽然一顿,眼神凝固。 “您刚刚说什么?我的老宅?我的老宅怎么了?” 第八章:倒霉丫头谢怜 今夜注定不是个太平夜。 小宁县不过一穷县,民不过万,地处又偏僻。 百姓们为避祸,多数人早早睡去,偶有不睡的,也紧闭门户,不敢出门。 他们可不知道,本县的大人物庄墨陈辞官回乡了,更不知道一个倒霉丫头误打误撞的闯进了邪祟老巢。 而今晚发生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距离小宁县外三十里之处的一座庙前,忽然间刮过几道阴风,却是几个身穿玄黑色皂服的男子凭空出现。 这几人身上威严之气格外浓郁,面容漆黑而肃穆,等闲不可视。 在他们身后,则是陆陆续续出现了上百个人来。 但细细去看,皆是手持铁索,铁尺,铁剑等凶器。 身穿黑色差服,脚踏官靴。 这一群人物出现,立即引得此地阴风咆哮,若有活物在此,定然会本能的避退。 这帮人看着凶恶,但实际上并不是反派角色,若是有懂行之人在此,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前面那两个站着交谈的黑脸男子都穿着城隍官服,乃是正儿八经的正神,陪衬在身边的则是判官,司主之类的角色,同样是正统阴神。 而那些手持凶器的则是阴差,每每行动之时,都引得阴气涌动。 “王大人,你确定吾等合力,就能拿下小宁县的煞鬼吗?” 一个城隍开口,声音中带着强烈的疑问。 “黄大人,不瞒你说,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另一个城隍开口,显得有几分心虚。 “什么?这可跟你先前说的不太一样!” 最先开口的城隍露出怒容。 “你是小宁县城隍,我是长兴县城隍,两县之间相隔七十里,你我之间本无任何交集才对。” “但你身为城隍之尊,却被煞鬼攻破城隍府,将正统阴神赶出了县域,自己占据了整座县城。” “此等事情,本该羞于启齿,我看在同为正神的面上,这才打算出兵助你夺回小宁县,可你竟然隐瞒!” 小宁县城隍身为正神,倒是不会流汗,但此刻却分明给人一种汗如雨下的感觉,连忙分辨道。 “黄大人,我绝无半点隐瞒之意,只是事情有变,还请听我分说。” 长兴县城隍冷哼一声,示意他开口。 “起初,我并没有将那煞鬼放在眼里,只是派阴差前去擒拿,以防害人,却不曾想到,被那煞鬼走脱,我只当是他逃离了小宁县地界,就暂且放下了此事。” “可谁能想到,这煞鬼竟然胆大包天,就躲在县城之中。” “不知怎的,也就数月工夫,竟然成了气候,趁虚而入攻破了城隍府,我的文武判官都被他给吞吃了!” 小宁县城隍一脸苦相,说到这里却又咬牙切齿。 “此事本是奇耻大辱,身为正神却被煞鬼赶出了自己地盘,对于此事,我没有半点要分辨的意思,寻找黄大人借兵,也只是万般无奈之举,我失了神位是小,却不能让百姓落在那煞鬼的屠刀之下……” “按照我的最初推算,你我二县合力,应当能拿下那煞鬼。” “可昨日我收敛气息,潜伏回小宁县查探了一番后,却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原来县城之中,竟有一条隐藏很深的阴脉,一棵老槐树就扎根在阴脉之中,寻常之时,无人能够发现,但那煞鬼想来是为了逃脱追捕,慌不择路之下寄居在槐树之内……却不曾想,竟得到偌大机缘!竟然靠着吸收阴脉的力量,在短短数月之间,就成了气候!而他之所以要攻破城隍府,正是为了要夺我城隍大印啊!” 闻言,长兴县城隍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城隍大印能加倍吸收阴脉的力量,他得了此印,只怕是这数日之间所吸收的力量,就超过了之前数月总合啊……如此说来,你我合力,还真不一定能够拿下他!” “祸事了,祸事了,难不成小宁县真要养出一尊魔头吗?” “王大人,你可知道你闯了弥天大祸!” 小宁县城隍长叹一声,说道。 “这我如何能不知道呢?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不去面对……黄大人,我知道你觉得此事棘手,或许有了退避之意,若真是如此,我丝毫也不会怪罪于你,祸事本是我闯的,身为小宁县城隍,我自当要为此事收尾,哪怕是不敌死于煞鬼之手,也绝无半点怨言。” “但我还是斗胆想要请黄大人与我一同搏上一博,吾等身为一地正神,神位可失,神体可灭,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上万百姓枉死。” “现在或许是击败煞鬼的唯一机会,若是再耽搁几日,只怕是我们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拿下他了!” 长兴县城隍思忖了少许,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不必多说什么了,此事本神愿意助你,你我虽然分隔两县,但都是城隍之尊,体恤爱民之情,你我皆有之……而且,此煞鬼威胁性极大,若本神坐视不管,等他祸害完小宁县,下一个目标只怕就是长兴县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本神是明白的,所以,即刻出兵吧,若是真的战死,那也是吾等宿命,承正神之尊,自然也当领正神之责!” 二位城隍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坚决。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身形一卷,却是汇成一团阴风,朝着小宁县便冲了过去。 …… 小宁县之中。 “什么?真有邪祟在此?” 庄墨陈听完了乡老所言,露出愕然之色。 这可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是啊,此事乃是城隍爷托梦给我们的,全城百姓都知道,城隍爷说那凶鬼忙于修行,暂时不会行害人之举,我等万万不可触怒于他。” “家家户户悬挂白灯笼,以安其心,此乃权宜之计,等到城隍老爷借兵归来,就可对付那邪祟,到那时危机自然化解。” “城隍老爷还说,夜晚绝不可出门,以免发生不测,尤其是大人您的老宅,乃是实打实的禁地,那凶鬼就寄居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 乡老一番话说完。 庄墨陈已经脸色煞白,他也不管外界凶险了,转身便推开房门闯了出去。 “坏了,庄某酿成大错,竟将好友推入火坑!谢先生……你万万不可有事啊!” 第九章:这是什么恶趣味? “老爷!” “爹!” “庄大人!” 庄墨陈突然跑出,庄俨和有福自不必说,直接便跟在了后面。 那方才说出这一番话的乡老,怎么也没有想到庄墨陈的反应会这么大。 稍微愣神之后,也追了出去。 “庄大人万万不可啊,城隍老爷告诫过,夜里不能外出,以免发生不测!” 乡老连忙劝阻。 “赵老有所不知,我有一友人,此次随我回乡,虽然相识不过几日,却志趣相投,称得上是良师益友……先前我来此寻你,让她先行去老宅休息。” 庄墨陈又快又急的说道。 “啊……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乡老张大嘴巴,直接给谢怜判了死刑。 夜里出门本就危险,更别说还往“禁地”去,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谢先生若遭此难,我此生都无法安心。” 庄墨陈摇了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可能看着谢怜身陷险地而不去管。 “可大人老宅之中有凶鬼盘踞,大人若去,不过多送一条性命而已,这又何必呢?” 乡老叹息。 “君子坦荡荡,吾乃圣人门徒,读了一辈子书,身负浩然正气,等闲邪祟近不得身!” 庄墨陈意志坚定,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 乡老到底年事已高,跟了几步腿脚便有些不便利,再者说,确实心中畏惧,不愿意在往前走了。 “庄大人这倔强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改啊,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乡老摇了摇头,他算是看着庄墨陈长大的,此人从小就是这么个死硬脾气。 这种脾气有好有坏。 有恒心,能成事,但也容易钻牛角尖,容易过激。 乡里平时就有不少人议论,若是庄墨陈改一改脾气,圆滑一些,凭着他的本事,或许早就不只是四品谏议大夫了。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庄墨陈辞官的事情。 所以他觉得此事无比棘手,谏议大夫在丰都再怎么不起眼,放在小宁县,也绝对称得上是大人物了。 若是这样的人物死在这里,那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只怕是县令大人都要被问责。 此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肯定要做点什么。 陪着庄墨陈去老宅的胆子他是没有的,但去县衙报个信的胆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他回家取了一盏灯笼,又往口袋里塞了一把黄符,神神叨叨的念着仙神保佑,径直朝着县衙去了。 他虽然在能力范围内打算做出一些努力,救一救庄墨陈的命,但心里头其实并不看好。 庄墨陈就这么莽撞的冲过去,还能有活路吗?只怕是县衙有动作时也已经晚了吧。 至于庄墨陈提到的“浩然正气”一事,他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 读书人把书读透了,成了大儒,性格刚正,确实能养出几分“正气”。 但这也只能震慑普通小鬼罢了,遇到些成了气候的,读书人依然羸弱不堪。 没多久,庄墨陈便到了街口,灰蒙蒙的雾气萦绕,让他根本无法前进。 他可没有谢怜的“法眼”,只能死死的抱着庄俨,在雾里绕来绕去。 “谢先生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我此生都难以心安……” 他心急如焚的碎碎念道。 …… 此刻的谢怜,却是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 院门被封死,根本无法破开。 她只能转过身子面对煞鬼。 当然,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对手是煞鬼,只是寄居在老槐树之中。 她先入为主的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传说中的树妖。 但煞鬼也罢,树妖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想要她的命。 嗤啦啦! 自槐树之中,涌出七八条血红色的雾气来,每一条雾气都有婴儿手臂粗细,看起来就像是七八根绳索,从四面八方袭来,瞬间就勾住谢怜的身体。 然后拖着朝老槐树而去。 树皮上的那一张张人脸,全部露出了垂涎之色。 甚至流下了腥臭的口水。 “它想吃了我!!!” 谢怜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她不知道的是,煞鬼其实不吃人,只有妖类,喜欢以人为食。 但没办法,她的身体经过云气改造,已然脱胎换骨,在煞鬼的感官里,乃是大补,若是吃了谢怜,或可凝聚出真身来,将来有修成鬼仙的希望。 这种诱惑,没有鬼类能够抵挡。 所以煞鬼宁可暂时中断修行,也要拿下谢怜! 很多事情谢怜都不知道,但谢怜无比明确一件事情,她不想死!尤其是不想被活活吃掉! 在极致的恐惧之中,她爆发出强烈的愤怒之意。 “凭什么!” “刚一穿越,就在刑场平白无故的被砍一刀!” “随便进一个院子,无冤无仇的,你就要吃了我!?” “我没有得罪任何人,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些!” “想吃我,我便与你拼命!” 谢怜咬牙切齿,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先前被斩首,经历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如今绝对不想经历第二次。 而且,相比于前一次遇险时的无能为力,现在的她倒未必就没有还手之力! 她手掌一翻,青铜鼎已然落于掌中。 青铜鼎介乎于虚实之间,一般情况下只有谢怜能够看到,区区煞鬼,自然无从发现。 但谢怜引而不发,并没有鲁莽行事。 等到被拽到距离槐树两步距离的时候,她才猛然暴起,抓住青铜鼎,朝着那可憎的人脸丢去。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博了!” 她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青铜鼎。 虽然青铜鼎看似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到底是一件神物,说不定有奇效。 咻! 青铜鼎如飞矢一般砸去,煞鬼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硬生生的被青铜鼎砸了个正着。 但铜青鼎本身真的没有任何攻击力,煞鬼甚至都在疑惑,这个“食物”在干什么,平白无故的对我做了个投掷动作,结果丢过来空气? 嗯? 不对! 但下一个瞬间,它就产生了一种近乎于魂飞魄散的痛楚。 铜鼎确实没有攻击力,也并没有要作为器物砸人的觉悟,但它似乎对槐树根系下的阴脉很感兴趣,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几乎就镶嵌到了树皮上…… 阴脉之中的力量,瞬间就被抽取,源源不断的涌入铜鼎。 鼎里仅存的那一丝云气欢呼雀跃了起来,这新进入的力量,对它似乎大有裨益,虽然没有使其壮大一丝一毫,但铜鼎上的锈迹,却有了些许脱落的意思…… 借助槐树根系,借助城隍大印,煞鬼才能大量的吸纳阴脉之力,但此刻它惊恐的发现,青铜鼎的吸纳力更在它的百倍以上!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阴脉之力就被一抽而空。 这种贪婪的索取,甚至是不分对象的,通过阴脉修行的它,体内当然也充满了阴脉之力,铜鼎吸收的时候,连带着它体内的力量一起,无差别的夺走! “这怎么可能!!!” 煞鬼几近崩溃,看向谢怜的眼中露出强烈的骇然之色。 这是什么手段? 我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即便是先前让我动弹不得的“丹霞山真人”,也绝对没有这等不可思议的手段啊! 想到先前谢怜“故意”露出的恐惧之色,它只感到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拥有这等手段却还要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姿态来勾引我,这是什么恶趣味? 人族当真恐怖! 第十章:灭 在被吸干了力量之后,煞鬼就已经不成气候了。 准确来说,甚至就连真灵都要溃散了。 其本来面目,乃是一个神色阴翳的中年男子,此刻像是画皮一般贴在槐树上,目光呆滞,身形虚幻,仿佛一阵风过来都能将其吹散。 这种状态,已经毫无威胁,即便是没人管它,就放他在这一段时间,也会自行溃散。 但谢怜并不知道这种情况。 她仍然忌惮的看着贴在槐树上的煞鬼,试探了好一阵子,才确定这个家伙没有了任何威胁。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似是个人形,莫非不是树妖?” 谢怜收回目光,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前一次菜市口被斩首,她的选择余地不多,参与度也不足,但这一次,却可以说的上是全身心的参与,其中惊险,想想都让人后怕。 “还好青铜鼎靠得住……” 谢怜庆幸的抹了一把汗水,看向依旧“镶嵌”在槐树上的青铜鼎。 青铜鼎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大对劲,谢怜竟然无法隔空将其收回。 无奈之下,只能爬到树上。 老槐树很大,承载她一个人的重量绰绰有余,她甚至能半躺在树杈上。 她本想伸手将铜鼎取回,但就在手指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流,却是涌入她的身体。 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 “这是什么情况?” 谢怜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这股冰冰凉凉的气流,在进入身体之后,迅速就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最多也就是十个呼吸的时间,她就感觉自己的状态不一样了。 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不说,整个人都有一种空灵,超脱之感。 怎么说呢,就像是在零下三十度的环境里面泡了个温泉,那种舒爽,难以形容。 “这是什么力量,感觉也在强化我的身体……但又和之前铜鼎之中的青云气入体的感觉完全不同!” 谢怜陷入思考。 这两种力量,差别是很大的。 云气入体之时,没有什么感觉,但体内血肉经脉都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怎么说呢,就像是进化到了另一个生命层次,这是人体本质的升华和蜕变。 但这股冰冰凉凉的气流,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只是单纯的强化身体而已,在谢怜的体内形成了一缕缕的“气”,在身体各处流淌,然后逸散出了许多能量,被身体所吸收…… “青铜鼎之中的云气绝对是世间神物,能让我起死回生不说,还能让生命层次升华,除此之外,或许还有许多我至今都没有摸清楚的妙用……这股冰凉气息就差得远了,不可与之比拟,但对我而言,这股冰凉气息却好像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修行能量,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气?可惜,我还不懂得修行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能量在我的身体内散去……” 谢怜有些惊喜,也有些失望。 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些冰冰凉凉的气息,对修行而言肯定大有裨益。 可惜她没有修行法门运转,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些能量。 能量在她体内漫无目的的流淌一番之后,就会消散而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被她的身体所吸收,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强化作用。 但得到的和失去的相比,几乎不成正比。 这让谢怜怎能不感到遗憾? 但实际上,她其实是想岔了。 她的身体经过运气改造之后,虽然不及传说中的先天道体,但也绝对称得上是“道体”了。 这是极好的修行体质,若是踏入修行宗门,当获得天才待遇。 所谓天才,自然与人不同,就算是不懂得修行之法,但能量入体后,只靠着身体本能,也能截留容纳大部分。 只是隐藏在她的四肢百骸,经脉脏腑之中罢了。 她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只要掌握修行法稍一运转后,这些能量立即就会被吸收利用。 真正散去的,最多也只有两三成罢了。 谢怜并不知道,阴脉多年积累的能量大头,都被青铜鼎给吸收,如今反馈到她身体里的,只是铜鼎转化的部分,以及阴脉还在陆续产生的丝丝缕缕罢了。 没错,阴脉并没有毁去,只是多年积攒的能量都被吸干了罢了,但还是会持续不断的生出能量来,只是要达到先前的规模,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头…… 谢怜虽然惋惜这些能量的消散,但也没有过于矫情,哪怕这些能量都消散在她体内,但总还是能给她带来一些好处的。 别的不谈,这能量入体的感觉,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于是她也懒得从树上下来了,就这么翻了个身子,躺在树上休息。 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这几日,本就休息不足,刚刚又经历了生死危机,身体虽然无损,精神上却有些疲倦,再加上这种能量入体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她入睡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却不知道,她这一睡,让外面炸了锅。 …… 煞鬼被打落凡尘,鬼雾自然散去。 但积蓄如此浓厚的雾气要消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正在外面乱转的庄墨陈只是凡夫俗子,洞察力有限,一时半会还察觉不到什么。 但趁着夜色,带着一颗“同归于尽”决心的两大城隍,却是带着大军杀到了,他们立即发现了鬼雾的变化。 “黄大人,你且看,这就是那煞鬼造成的鬼雾,阴脉之力何等浓郁啊,等到鬼雾弥漫全城,就是它大成之时,我先前所言,可没有半点危言耸听,在这鬼雾之中与那煞鬼决战,他如鱼得水,我们却备受掣肘,唉,这一战,你我当真是九死一生,只恨我一时不察,竟然酿下大祸……等等,这鬼雾怎么正在消散?” 小宁县城隍看到鬼雾后,面色愈发难看,这煞鬼的进步速度,当真是不可思议,得了城隍大印后的他,真的要成气候了吗?一念至此,他便悔恨交加,倍感惭愧,但就在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是惊奇的发现,眼前这让她无比头疼的鬼雾,竟然开始消散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一行阴司正神都懵了。 “这鬼雾对那煞鬼多有助力,它怎会主动散去?莫非是知晓我等到来,要行那诱敌之计?” 长兴县城隍神色凝重。 “不太可能,它只要占据老巢不动,便等于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是我们要寻他决战,不是他要来寻我们,他又何必诱敌呢?” 小宁县城隍眉头深锁,心中疑惑到达了极点。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没有让他们安心,反而更加慎重了。 于是立即派出两队阴差去探索。 得来的消息竟是并无危险。 在这个过程中,鬼雾已经消散了五分之一左右。 “咝!” 小宁县城隍倒吸一口冷气,不断说道。 “不对劲,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到底真相如何,我们一看便知。” 还是长兴县城隍魄力十足,也不犹豫什么了,直接迈入到浓度已经大不如前的鬼雾之中,朝着庄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就是此地,院中老槐树根就扎在阴脉之上,而那煞鬼,就寄居在槐树里!” 小宁县城隍眼里露出恨意,大敌就在眼前! “无需多言,城隍府各司属神,阴差听命!” 长兴县城隍深吸一口气,赫然说道。 “享俗世香火,当解俗世之难!诸位全力施为,诛杀此獠!” 说话间,却是手持城隍法剑,率先杀入进去。 所有阴差,也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从四面八方冲入庄家老宅。 但就在进入老宅的瞬间,他们全是陷入到了迷茫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 第十一章: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想象之中,在进入老宅的瞬间,他们就要与煞鬼交战了。 那定然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惨烈之战。 二位城隍的议论,所有阴差都听得很清楚,他们知道这一战的结果是什么。 说畏惧,那自然也是有的。 毕竟神位难得,本来就死过一次的他们,死后能够成为阴差,已经称得上是大运气了。 如果再死,那就是化作灰灰,再也不入轮回。 这个结果还是相当沉重的。 但正如长兴县城隍所言,享人间香火,自然也要担负起一定的责任。 他们其实没有选择。 在迈入院墙的那个瞬间,他们都怀揣着下一刻就化作飞灰的决心……可结果呢? 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想象中的战斗场景。 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必杀一击。 院子里的鬼雾甚至都完全散去了,看不出丝毫不妥之处。 这让全体阴差都僵住了,有一种做了半天表情给瞎子看的荒谬之感…… 两个城隍同样如此,他们的眼里闪过迷茫,疑惑等神色。 最终目光定格在几乎贴在槐树上像是一张画的煞鬼身上。 “王大人,你口中所言煞鬼,莫非正是它?” 煞鬼如今的模样就连个孤魂野鬼都不如,魂体都快消散了,毫无威胁可言。 长兴县城隍几乎担心,要是随便刮一阵小风,就会把这个家伙给吹的魂飞魄散…… 这就是我们如临大敌,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打算的对手吗? “这,这,这……” 小宁县城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一直在颤抖,无意义的念叨着一个字。 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震撼。 “确实是煞鬼无疑,可他现在的样子,却分明被废了道行,就连真灵都快要打散了……如此手段,只怕是道门真人都难以办到!” 小宁县城隍显得神情恍惚。 他为了对付煞鬼,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准备,但此刻一拳打到空处,心中顿时空了一大片。 但不管如何,煞鬼总还是被解决了。 这是一件大喜事。 小宁县保住了,他的神位也保住了,没有阴差伤亡。 “是啊,道门真人或许能够诛杀此獠,但要想做到废其道行,将其真灵打到堪堪散去,等我们到来的地步,那也是不可能的……能办到这件事情的人,定是世间高人!” 长兴县城隍喃喃说道,目光却是抬起,定格在躺在槐树上呼呼大睡的谢怜身上。 事实上,早在进入院子的那个瞬间,上到城隍,下到阴差,都发现了谢怜的存在。 只是第一时间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们看来,谢怜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的气息。 这种就属于是“无威胁”人群,暂时可以先放在一边。 但此刻细想,却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这个场合,怎么可能会出现凡夫俗子呢? 再联想到此地发生的一串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恐怖的猜测,便顺理成章的出现了。 “这一位,怕是一位了不得的高人啊!” 小宁县城隍面色严肃了起来,心中顿时一凛。 两大城隍都想到了一处去。 这槐树乃是煞鬼栖身之地,又连接阴脉,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近的,可是这一位,竟然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而煞鬼,就被她这么随意的丢在树上,似乎猜到了他们会来料理后事一样。 “有没有发现,此地的阴脉之力已经被抽空了。” 长兴县城隍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小宁县城隍点了点头,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阴脉每次出现,必然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积累已经足够雄厚。 所以以往每次阴脉爆发之地,当地都会阴气旺盛,吸引鬼物阴邪之流自不必说,许多修行特殊法门的修行者,也会闻风而动。 一条阴脉,足以成就一个地方,凡人虽然不好生存,但却可以成为鬼物和修行者的乐园。 至少持续百年,阴脉之力才会消耗干净。 有的规模大点的阴脉,甚至经久不息。 “不久之前我才来此查探,那时候阴脉都还很正常,先前你我朝着小宁县赶来的时候,远远就能感受到天地之间逸散的阴冷之气,说明那个时候阴脉都没事……但就在我们接近入城,以及发现鬼雾变得稀薄的那个过程中,阴脉就被抽干了!” 小宁县城隍下意识的吞了吞并不存在的口水。 “这个时间何等短暂!” 二者一番疯狂脑补后,再看睡在槐树上的谢怜,顿时生出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这一位了不得啊! 莫非小宁县这偏僻之地,竟然迎来了一位陆地真仙吗? 二位城隍对视一眼,纷纷后退半步,对着谢怜大礼拜下。 “长兴县(小宁县)城隍,拜见前辈!” 但已经熟睡的谢怜肯定是听不到的。 二者眼里露出疑惑之色,但还是保持着恭敬姿态。 “小宁县险遭大难,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厚恩大德,小神没齿难忘!” 小宁县城隍继续开口说道,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 小宁县城隍眼露迷茫,高人到底什么意思。 是不想和我们打交道? 还是觉得自己只是随手打发了煞鬼,算不上什么恩情? 反正打死他也想不到,谢怜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高人行事,自有高人的道理。” 长兴县城隍却没有过多纠结,想了想说道。 “反正危难已经解除,我们已经可以告辞了,前辈将煞鬼随意丢在一旁,多半是想交给我们处理的意思,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将煞鬼带回盘问便知……但有一件事情,我却是要嘱咐你一二,前辈出手或许只是随手而为,但恩德却不可不报,欠下这等人物的因果,对于你来说可不是小事,今夜过后,你当备下厚礼拜见前辈,想办法了却因果。” 小宁县城隍闻言,连连点头。 “合该如此。” 事情肯定是要这么做的,但头疼也是头疼,这种高深莫测的人物,自己小小城隍又哪有打交道的经验呢? 更别提送上让对方入眼的厚礼了。 但这不是长兴县城隍该头疼的事情,他本可袖手旁观,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的上是义薄云天了。 身为长兴县正神的,本不能擅离地盘,若不是小宁县城隍苦苦相求,并且为他开放县域,他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 此间事已了,他最后对谢怜恭敬拜了拜,然后化作黑气消失了。 只有小宁县城隍还杵在原地,小心翼翼的问道。 “前辈,煞鬼已经被您废了道行,是否由小神城隍府缉拿?” 等了半天,见谢怜也没有说什么,他心下一松,立即使眼色。 立刻便有阴差上前,锁了毫无反应的煞鬼就走。 小宁县城隍也朝着谢怜拜了拜,转身便离去了。 也就是谢怜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居然会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而今夜的风波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第十二章:醒了,没事! 距离两大城隍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 但沉寂了几日的小宁县反而更加热闹。 当然是因为庄墨陈的缘故。 毕竟是朝廷的四品官吏,又是家乡人,他即便是辞官了,但他在小宁县的声望却很高,县令和县丞也不敢忽略他的影响力。 在听到乡老报信说庄墨陈陷入险境的时候,县衙立即便出动了。 虽然出门危险,但官场同样危险,小小县令自然不敢罔顾庄墨陈的生死。 当然,虽然县衙出动了,但整体还是小心谨慎的,没有深入到浓雾之中,只是在外围游曳。 如此一来,也算是尽力。 即便是庄墨陈真的死了,也不能算他们见死不救。 但等着等着,县衙众人发现,这诡异的灰雾,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 最开始还以为只是错觉。 但又过了一阵子,他们竟然已经能够依稀看到前方的画面了,这才让他们确定。 灰雾是真的消散了。 这个变化让他们瞠目结舌,难不成城隍老爷归来了,已经料理了那鬼物? 雾气散的越来越快,前路一片敞亮,县衙众人胆子也大了起来,衙役在前,老爷们在后,慢吞吞的进入其中。 然后便发现了在外围迷路的庄墨陈。 县令眼前一亮,几个快步到了最前面,关切说道。 “庄大人,您没事吧?下官得了消息后,紧赶慢赶,但还是来的迟了,望大人恕罪。” 庄墨陈迷路了许久,气色不是很好,眼里也有几分疲惫,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同样疲惫的庄俨,摇了摇头说道。 “我没事,但犬子年龄尚小,一路奔波后又连翻劳顿,怕是已经支撑不住,还请大人代为照顾。” 他将庄俨推了出去,县令下意识的接住,怔道。 “庄大人,您要去哪里?” 庄墨陈目光看向雾气深处,虽然疲倦,但依旧坚定。 “我的友人还在老宅之中,怎能弃之不顾?” 县令顿时愕然。 连忙劝道。 “庄大人怎得还要进去?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您的那位友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有些急切,救回庄墨陈,算是功劳,可这一位竟然还要深入进去,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友人之所以有此一劫,全是因为我的无心之失……若是因此而丧命,让我怎能心安?” 庄墨陈叹息一声,已然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庄大人,还请三思……这浓雾已经有了消散迹象,还是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为好。” “呵呵……浓雾有消散迹象,才正应该趁势进入,不然万一又恢复了先前模样,我就很难找到正确的路了。” 县令急了,怎么会有这么死硬的人呢? 好说歹说的,人家就认死理,这能有什么办法? 但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庄墨陈却是回过头来,眼里露出笑意。 “我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但大人多虑了,我已经辞官了,从此只是平民百姓一个,我若出了意外,不会有人追责大人……至于小宁县百姓们的反应,想必也不会很大,大人已经尽力了,是我非要一意孤行,所以大人不必过多忧虑,圣人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想必看着友人身陷险境而不管不顾,乃是一件违背圣人教诲的事情吧?我辈读书人,心中还是要多几分坚持才是。” 县令止住脚步,连带着边上的县丞一起,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早就风闻庄大人颇具风骨,刚直不阿,有古君子的风范,如今一见,果然不凡,相比之下,我等功利心太重,当真惭愧。” 县令一声叹息,眼里露出佩服之色。 辞官回乡……听起来简单,可一个正当壮年的官吏做出这个决定,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 但若是庄墨陈的话,似乎就显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这一位可是能为了半途结识的朋友而豁出性命的狠人。 或许是受到了感染,触动了仅存的少年时期的一丝书生意气的缘故,县令并没有下令撤走,而是沉声说道。 “我等先不必撤走,本官观这雾气消散的速度愈发的快了,或许真有变数,不如远远跟着庄大……庄先生,若有险情,能救则救,实在救不了也不必强求。” 于是,庄墨陈在前,尾巴后面却坠着一群人。 他们的速度都不快,甚至可以说是走走停停。 因为雾气消散的速度虽然不慢,但数量却太多,总还是需要个过程。 庄墨陈虽然想要强闯鬼雾,但是几次尝试,却是无奈的发现,哪怕是稀薄了许多的鬼雾也不是他这个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该迷失方向还是会迷失。 无奈之下,也只能跟众人一起,等待鬼雾散去。 鬼雾退一步,他们便前进一步。 如此怪异景象,吸引了不少大胆的百姓,许多人从家里摸出来,也跟着他们一起。 或许是人多势众的缘故,人聚集的越多,众人心中就越有底气。 一直持续到拂晓,鬼雾终于堪堪散去。 到了白天,众人心中底气更足,再加上这一路上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的事情,于是聚集到了庄家老宅之外,目光汇向庄墨陈。 他们都知道,这一位可是冲着救人来的。 只是一夜过去,那位友人还能有活路吗? 阳光洒落下来,但庄墨陈心中却没有丝毫暖意,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沉重。 显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庄先生不必过于悲伤,尽人事听天命,您已经尽力,即便是您的那位友人真的不幸殒命,但九泉之下看到您的努力,想必也不会有任何怪罪之意吧。” 县令安慰说道。 没有人觉得谢怜还有活着的可能。 虽然他们不知道浓雾为何会突然散去,但谢怜可是身处于鬼雾的发源地啊。 城隍老爷亲口托梦给所有人,这庄家老宅已经成为了绝对的禁地,擅入者,当真只有死路一条啊。 庄墨陈没有回应,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后,便上前一步,推开了院门。 吱呀! 老旧的院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缓缓敞开的时候向众人露出了院子里的景象。 一眼望去,院中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传说中的凶鬼,更是无从提起? “咦,人呢?” 许多人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这跟城隍老爷说的不一样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略显慵懒的女声突然响起。 “庄先生你终于回来了?怎得这么晚?我这一觉都睡醒了……咦?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所有人抬头,看向城隍口中凶鬼寄居的老槐树。 只见那槐树的树杈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起身,她张开双臂,伸着懒腰,分明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这…… 第十三章:奇女子 所有人都陷入到了呆滞之中。 这一幕,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的。 “居然没事?” “不是说此地乃是凶鬼老巢,接近必死吗?” “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数?” 许多人窃窃私语。 一个本以为凉透了的人,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尤其是对方还就睡在让众人心有忌惮的老槐树上,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是个狠角色啊! 许多人眼露惊色,虽然与谢怜素不相识,但这一位当真是狠人无疑。 深夜进入鬼雾之中本就艰难无比,这一位可好,竟然硬生生的穿越了鬼雾,到达鬼雾老巢之中,不仅没死,还在老槐树上一觉睡到天明…… 正常人是怎么能够睡得着的? 许多人进入院子,都能感受到一股冷意,这是因为阴脉积蓄的力量虽然被吸干,但还是源源不断的产生少量新鲜脉气的缘故。 谢怜通过青铜鼎为媒介,大量吸收过这种能量,再加上体质特殊,不会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但常人可就受不了了,不需要多久,就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退了出去。 越是接近老槐树,越是阴冷。 可这位主,却在树上佁然不动,甚至大梦初醒。 “庄先生,您这位友人,当真是一位奇女子啊。” 县令忍不住说道。 入鬼雾巢穴而不死,心大到甚至睡了一觉,这是他怎么也无法理解的。 “确实是个奇女子。” 庄墨陈哭笑不得,自己为谢怜的安危提心吊胆,一夜奔波,可没想到她竟然睡了一场好觉。 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不过,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紧绷着的面色,立即露出了笑意。 “谢先生啊……你倒是睡的滋润,可我们却整夜未眠啊。” 谢怜愣住,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啊?” 县令干脆屈尊做了解说员,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谢怜闻言,顿时陷入到沉思之中。 “原来并不是树妖作祟,而是一只凶鬼寄居到了老槐树身上,我误打误撞,却是闯入到了鬼雾老巢之中,若不是铜鼎靠得住,八成就交代在这里了……我福大命大,却是苦了庄先生,以这位的性格,定然是愧疚的紧,不然也不至于在外徘徊一夜。” 谢怜心中涌过一道暖流,患难见真情,没有什么比一场磨难更能看清人心的了。 人与人的交往,不在于时间,而在于是否交对了人,至少在谢怜心里,此刻已经把这个才认识几天的中年男子当成是朋友了。 “谢姑...先生真是运气好啊,昨夜应当是城隍杀到了,以雷霆之势消灭了凶鬼,谢先生因缘际会,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县令最后总结性的分析了一波。 他本来要称姑娘的,但是一想到庄墨陈称呼谢怜为先生,自己也就如此称呼了。 许多人都认可了这个分析,如果不是城隍老爷出手,谢怜凭什么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呢? 不少人甚至已经拖家带口的去给城隍进香了。 但谢怜却是神色古怪。 “大人所言正是,只有这一个可能了,感谢城隍老爷。” 谢怜表面露出一副后怕之色。 但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跟所谓的城隍没有半毛钱关系,分明是她独立解决的。 但此事就没必要再说了,说出来没人信其实还好,如果有人信了,再次把她当成是仙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倒不是说非要低调,不喜欢人前显圣。 而是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我还只是一个梦想着踏入修行路的小白啊…… 我真不是什么仙人啊! …… “这位前辈定然是陆地真仙之流!” 一个声音无比肯定的响起。 说此话的人,正是小宁县城隍。 此刻的他,已经从煞鬼身上搜回了城隍大印,于是再次入主城隍府。 先前被煞鬼攻破城隍府对他来说很伤,但好在根基尚存,如今二次入主,还能稳得住局面。 阴司城隍,自成天地,生人不可见。 不过一县城隍府,但却充满了威严,从高处俯瞰,整个一宫殿群建筑。 有晨钟暮鼓,有披坚执锐的甲士,也有高耸险峻的城墙。 所有殿宇整整齐齐的矗立,没有一丝不合的地方,哪怕是铺在地面上的黑砖,也都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破绽。 这就是阴司法度,一县城隍虽小,但却不乏正神威严。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时时刻刻都散发着威严之气的地方,在不久之前竟然被煞鬼攻破,连堂堂城隍都被赶了出去…… 如此奇耻大辱,不光是城隍,整个城隍府的属官和阴差,心里都憋着气。 所以煞鬼被捉回后,先是服下一颗“定魂丹”防止其魂飞魄散,紧接着便是七十二般酷刑,轮流在它身上招呼。 不得不少,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 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煞鬼就像是个傻子,感受不到痛苦一般,目光呆滞,始终如一。 于是城隍府判定,煞鬼真灵虽未散去,但也已经七零八落了,即便是将其放归,也无法掀起丝毫风浪了。 正是这个发现,让小宁县城隍由衷的发出了感叹。 正如先前长兴县城隍所言,要杀煞鬼对于某些高人来说不太困难,但是要将其道行废去,再把真灵打成这副模样,那可就太困难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煞鬼真灵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道行被青铜鼎抽干后,一时之间内心崩溃,无法接受,属于是自我毁灭…… 将这一切都归功于谢怜的他,愈发有高山仰止之感。 “既然问不出什么,那么便搜魂吧,虽然搜魂对魂体伤害极大,极有可能让它魂飞魄散,但它本身就罪孽滔天,即便是魂魄散了,也是该有的结局……” 城隍没有过多犹豫,见拷问无用,于是亲自操刀,开始搜魂。 可惜,煞鬼真灵崩溃的过于彻底,只有零零散散的记忆。 “原来它是丹霞山跛脚真人胡一波所豢养的一只恶鬼,侥幸生出灵智,趁真人不备逃跑,一路逃到我小宁县……难怪,难怪啊!” 城隍阅读着部分记忆,颇有一种咬牙切齿之感。 就说这煞鬼怎么那么狡猾,合着竟然跟道门真人有关? 只是这丹霞山乃名门正宗,一手炼丹妙术更是名声不小,跛脚真人也是有道真修,为何要豢养煞鬼呢? 若有朝一日见到那跛脚真人,定然要问个明白! 跛脚真人的事情城隍暂且放到一边,他最想知道的,还是有关谢怜的信息。 但煞鬼和谢怜从见面到被灭掉,不过也就片刻之间,又能有多少信息存留呢? 有关那一段记忆更是破碎的比较厉害,城隍最终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翻阅谢怜有关的记忆,煞鬼的情绪便波动很大,释放出强烈的恐惧情绪…… 很难想象,它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于是,小宁县的城隍压力山大,苦笑说道。 “此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按理来说应该报恩,不然欠下这等人物因果可不是小事,但我区区一县城隍,又能拿出什么来偿还恩情呢?唉,这可当真是一个大难题啊!” 第十四章:住处 “没想到这世间除了仙人以及妖孽之外,还有鬼物和城隍……上辈子所看过的那些神话传说,如今都变成了现实。” 谢怜在槐树下支了一张桌子,又取来一条胡椅,躺在树荫下饮茶。 但实际上饮茶只是表面,谢怜完全不知茶中滋味,心思全在琢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毫不夸张的讲,穿越以来这几日所见过的场面,就胜过了上辈子二十几年。 受到上辈子的古文化影响,谢怜对于神神鬼鬼这些,一直都是心存敬畏之心的。 就比如说这城隍。 在前世的神话体系里面,就不乏有浓墨重彩的篇幅,虽然城隍品级本身不是很高,但却是非常重要的阴司正神。 许多地方至今都留存有城隍庙,香火还很不错。 神道威严,在谢怜的心中,占据的比重要大于仙人妖鬼之流,毕竟神祇背后,可是靠着地府和天庭这两大机构的。 “城隍有监察人间的职责,想到所作所为,都会被阴司正神盯着,心里头多少有点没底啊……不过还好,我普通人一个,暂时也没有和正神打交道的可能,倒也不必过多杞人忧天,反正我又不做恶事。” 谢怜下意识的吹了吹茶盏,却发现早就没有热气了。 这老槐树连接着阴脉,整个院落都透着凉意,到越是接近老槐树,越是强烈。 她虽然没有什么感觉,但刚刚烧热的一壶茶却迅速的凉了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庄墨陈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厚厚的袍子进来,正好看见谢怜吹茶盏的动作,笑着说道。 “谢先生在此饮茶,只怕是此生再也喝不到一口热茶咯。” 谢怜失笑,将杯中凉茶饮下。 “天气炎热,喝凉茶也未尝不可。”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玩笑过后,庄墨陈搓了搓手,说起了正事。 “小宁县浓雾散去,凶鬼多半伏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唯独我这老宅,却仍然让不少人心有余悸,这几日间,鲜有人接近此处……倒是谢先生你,在此地居住,引得不少非议。” 谢怜皱眉。 “可是乡民们觉得我举止怪异?” 庄墨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只是想不通罢了,此地凉意入骨,一壶热茶不过片刻间便凉透,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即便是谢先生胆大无惧鬼宅,但又是怎么适应的了这里的冷意的呢?” 庄墨陈露出疑惑之色,显然这也是他的疑问。 谢怜沉吟少许,如此一说的确奇怪。 但她却不好解释。 其实也不必解释,只需要离开这个院子,住在别处,那风波自然平息。 其实这几天庄墨陈已经放弃老宅了,买下了对面的一座院落,一直住在那边。 只有谢怜自己,还住在这座荒废的小院子里,也难免别人看着奇怪。 但谢怜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离开的,她虽然至今没有弄清楚此地到底有什么古怪,但是那丝丝入骨的凉意,对于她来说是个好东西。 现在青铜鼎已经回到了她的身体,似乎对新生的那一点阴脉之气不感兴趣了。 谢怜无法借助青铜鼎吸收脉气,但脉气逸散出来,总还是有那么丝丝缕缕的进入了她的身体,能够得到一定的好处。 平时都不一定感受得到,润物细无声嘛。 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在目前“一穷二白”的谢怜眼里,这个荒废的小院子,其实算得上是一处福地。 其中妙处,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 所以这才独居于此,却不想在世人看来,显得很是诡异。 “其中缘由,不好跟庄先生解释,但居住在此,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负担,事实上我唯一担忧的,还是叨扰了先生,毕竟这里乃是先生旧居。” 谢怜没有找理由欺骗,而是半含糊,半坦诚的回应。 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庄墨陈当成了好友,那么就没有必要编造太多的谎言了,要知道谎言这东西,说多错多。 “我本以为,谢先生会找一些由头来糊弄于我,却没成想,竟是这般回答。” 庄墨陈直勾勾的看着,忽然间笑道。 “君子之交贵在坦诚,谢先生没有欺骗我,足以让我宽慰。” “具体原因嘛,想必是难言之隐,谁又没几件不想说的事情呢?这我就不必过多追问了。” “至于住在这里是否会叨扰我,却是先生多虑了……实不相瞒,此宅子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我已经不打算要了,甚至打算将其卖掉,只是又哪里会有人买这座鬼宅呢?实在是让人头疼。” 庄墨陈叹了一口气,宅子本身位置是不错,但出了煞鬼这档子事,即便是折价去卖,也无人问津。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无妄之灾。 “等等,庄先生有卖宅子的念头?那不妨由我买下如何?” 谢怜却是心中一动。 别人眼中的祸根,却是她眼里的福地。 这座宅子本身就很不错,她一个人居住绰绰有余,只是需要打理一番而已,这都不是问题。 而且,自己前世今生,都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房子啊…… 放在前世,房价逆天,自己想要买这么一座带院子的宅子,那真是不敢想。 但如今却有了机会。 一念至此,心跳都加快了起来。 “卖给谢先生?这,这自无不可,只是……” 庄墨陈咋舌。 “谢先生真就要打算在这鬼宅长久居住了?” 谢怜笑着说道。 “我本就居无定所,想找一处安身,如今遇到这处院子,或许就是天意注定,不如就留在这里和庄先生当个邻居,彼此也好照应,只是唯恐乡民不解,说些闲话。” 庄墨陈轻笑几声,说道。 “谢先生为邻,当是一件妙事,既然如此,此宅子就卖给你……至于乡民们嘛,倒也好说,回头我便放出话去,谢先生虽然是女子,但自小体热,体内有热毒,用药也不能拔除,所以喜欢居住在阴凉之处,如此一来,想必就没有问题了。” 谢怜当然没有任何意见,立即说道。 “庄先生安排妥当,在下佩服。” 但又露出为难之色,显得有些尴尬。 “只是我目前身无分文,一切用度都还靠着先生,还妄言要买宅子,细细想来当真无地自容,这买宅子的银钱,还请庄先生宽容几日,定然想办法凑来。” 谢怜忽然想起这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这叫什么? 这叫白嫖啊! 一毛钱没有,也敢买房子? 两辈子都没干过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自己怎能忽略自己没钱的事实? “以谢先生的本事,些许银钱定然造不成什么困扰,你我相交,贵在相知,谈太多钱,就没意思了。” 庄墨陈却是并不在意此事,显得很豁达,挥挥手表示什么时候给钱都行,他的目光定格在老槐树上,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只是这老树,却显得有些诡异,先前有邪祟寄居,如今这院子里的寒意,更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乡民皆说,此树不详,我也深以为然……不如我寻几人来,将此树砍了,如此一来,先生居住于此,也能多几分安心。” 砍树? 谢怜还真没想过这一茬,她下意识的看向老槐树,眼里有些犹豫。 而就在此事,老槐树的忽然间抖动起来,树枝摇动,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此时无风,但老槐树的枝叶却仿佛被狂风倾轧,竟然垂了下来。 就像是一个人,正在弯腰求饶一般。 这一幕,让二人呆住。 第十五章:拿捏 老槐树这般姿态,顿时让二人呆住。 尤其是庄墨陈,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像是要确认眼前的事实。 “谢先生,这老树莫不是在向我们表明求饶之意?” 谢怜点了点头,说道。 “应该是这样。” 相对而言,她倒是一副比较镇定的样子。 毕竟怪事她已经见得不是一次两次,像是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但心里头却是思索了起来。 “最初来到院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树妖作祟,后来才知竟然是凶鬼寄居在槐树身上,那个时候老槐树应该没有生出灵智的吧?不然的话,凶鬼怎能与它和平相处,那么它的灵智莫非是这几日才生出来的?” 谢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虽然她目前还没有掌握修行法,但那一日睡在槐树上通过青铜鼎吸收脉气的时候,隐隐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些脉络的。 脉气应当是从地底生成,经过老槐树的根系向上,然后被青铜鼎吸收转化,最后到达谢怜体内。 “若真是这样,青铜鼎和凶鬼的角色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通过槐树作为媒介来吸收那股能量,可为什么现在槐树似乎有生出灵智的迹象呢?” 谢怜不敢确定,因为有她觉得说不通的地方。 但实际上是她想岔了。 青铜鼎扮演的角色和煞鬼完全不同。 煞鬼先前寄居槐树,只是暂时逃避城隍府的追捕,发现阴脉乃是撞了大运。 其性贪婪,见了好处自然独吞,不愿分润于他人。 所以老槐树实际上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整个一工具树。 但青铜鼎不同。 首先青铜鼎若是要吸收脉气,完全不必借助于槐树的根系,它吞噬脉气的时候,与老槐树实际上是没有关系的。 但青铜鼎虽然没有灵智,但却并不缺乏灵性,或许隐隐之中存着一丝惠泽分享的本能,将自己得到的好处,还是分给了老槐树一丝。 老槐树真正获得的大机缘,其实是来自于谢怜。 谢怜通过青铜鼎吸收脉气,但不通修行法的她,无法照单全收,身体存储了大半能量,剩下的部分也只能散去。 她就躺在槐树上,无异于为了老槐树做了嫁衣。 老槐树本就年份不短,按照庄墨陈的说法,少说也有三五百年了。 这个年份的老树,本来就具备着产生灵智的可能,只是没有机缘,如今得了脉气滋养,立即便水到渠成,生出了灵智来。 虽然谢怜不知道槐树为何会诞生灵智,但冥冥之中还是有一种感觉,似乎槐树启灵与她有不能分割的关系。 她看着老槐树,并没有任何危机感,反而觉得很亲切。 “这是为何?” 她想不明白。 但庄墨陈却想明白了。 “老树生出灵智,说不定是凶鬼的恶念残留,趁着它还未成气候,我这便带人来,先将其砍伐,再举火烧成灰烬,如此方得安稳!” 他之所以动了杀念,是因为这是朝廷对于新生精怪的常规手段。 在其还弱小之时立刻动手,以免产生后患。 各地官府都遵循此例,宁杀错,不放过。 话音落下,老槐树感受到危机,树叶抖动的更加厉害,像是慌乱到了极致,若是它有双腿,怕是已经逃之夭夭了吧? “庄先生且听我一言。” 谢怜见此,一半觉得不忍,一半觉得滑稽,说道。 “此树生出灵智,跟那凶鬼关系应该不大,要知道城隍老爷与那凶鬼可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在收拾了此僚后,城隍老爷为了稳妥起见,定然是要检查全城的,这座院子是那凶鬼的老巢,城隍府岂能视而不见?若老槐树当真有问题,必然逃不过城隍法眼。” 谢怜决定保住老槐树。 她不会莫名其妙的对老槐树生出亲近感,现在弄不清楚缘由,将来定然可以。 再者说,老槐树虽然开启了灵智,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 不然的话,又怎会如此畏惧庄墨陈? 谢怜先前所言并不完全是为老槐树开脱,她确实也是那么想的,城隍身负重任,保护全县百姓的安宁本就是分内之事,就算之前有些疏忽,经历了凶鬼一事后,肯定也会严肃起来。 如果老槐树当真有问题,怎能逃过正神法眼? 她的这个想法如果被城隍得知,定然会哭笑不得。 您真是高看小神了…… 而且小神即便是派出阴差检视全城,又有哪个阴差敢进您的宅子呢? “谢先生此言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与这妖物同居,却是让我有些担忧你的安全,另外,此刻它灵智初生,或许还没有危害,但假以时日,却未必如此,万一有朝一日为害,岂不是让后人受难?” 庄墨陈犹豫片刻,又说出一番道理。 谢怜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看向老槐树的目光也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 “圣人云,人之初,性本善……我私下里认为,每个人生来都是一张白纸,将来如何,全要看如何教化,教化的好,白纸上就会显现出锦绣文章,教化的不好,那便是人间渣滓,庄先生是圣人门徒,定然知道圣人曾言:有教无类,新生的妖灵与人又有什么区别?你看它现在就知道惧怕,知道行礼求饶,可见其是可教之才。” “教人读书,明礼,想必先生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可教化妖类,先生或许还从未经历过,这天下儒生,又有几人能有此经历?若能教化成功,想必先生也有一番不俗的收获。” “若是这老树实在不可教,那么倒也简单,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动手,想必城隍老爷也会将其除去,要知道这里可是县城里啊!” 一番话,说的庄墨陈嘴巴微张,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莫名的心动。 “这,这……这是何等离经叛道之言,但不得不说,我动心了。” 庄墨陈不是一个死读书的腐儒,他事实上思维灵动,抱负远大,不然也不可能跟谢怜这个穿越客志趣相投,几天就成了朋友。 他此次回乡,本来就是对官场失望,所以想要将自己的毕生精力投入到教学上来,在家乡教几个青出于蓝的学生出来,也不枉自己来到这世上一遭。 但听了谢怜的一席话,他就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教普通的学生,哪有教化妖灵来的刺激,有挑战性呢? 若我真能教出一只善妖来…… 庄墨陈忽然间口干舌燥,血液都有些发烫,这时候就算是谢怜要砍树,他恐怕也不会愿意了。 见此,谢怜露出了笑容。 庄墨陈见了,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谢先生啊,庄某可真是被你拿捏的死死的。” 第十六章:委屈巴巴的树妖 “非是我拿捏先生,而是先生本就与众不同,若是换做个腐儒当面,定然会把我这番话当成是离经叛道之言。” 谢怜笑道。 庄墨陈随着笑了一阵,然后正色道。 “自明日起,我每天都会来此读书,希望能够起到教化之用。” “但谢先生自己也要小心一些,也不能全然将自身安全都寄托于神祇。” “世间神灵何其多,若真是都靠得住,也不会有那么多灾难了。” 这番话谢怜听着若有所思。 确实是这个道理。 先前她听说有阴司正神庇佑城镇,立即就有了安全感,但现在细细想来,却觉得不妥。 城隍如果真的那么靠得住,又怎会让凶鬼为祸呢? 这个世界的水很深啊,不能靠臆测,更不能靠前世经验,确实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谢怜转过身子,看向老槐树,说道。 “你我之间,应当是有些缘分的,想必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我才在庄先生面前保下了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若有一日你当真为祸,我定然要除了你,但愿不会有那一天到来!” 这番话是一种警告。 有多少用谢怜并不知道,但她却觉得哪怕只是虚张声势,自己也要说这一番话。 如果能够让树妖心中多几分忌惮,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她却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担忧都是杞人忧天。 树妖诞生灵智,本就是她造就的,灵智生成的那一夜,她又在槐树上安睡,所以等于是树妖睁开眼的那个瞬间,看到的就是她。 就像是雏鸟会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成是妈妈一样。 在树妖眼里,谢怜正是类似于这样的角色。 所以它不可能违背谢怜的意愿。 被庄墨陈恐吓,谢怜警告之后的它,内心其实是有些小委屈的,但它还是深深的记住了二人的言语。 庄墨陈离开了谢怜的院子,回到了自己新买的宅子。 新宅子与老宅占地面积差不多,只是显然要精致富贵许多。 宅子的原主人本是一本县豪商,因为仰慕庄墨陈的名声,所以平价将院子出售,就连其中的家具之类,都留了下来。 但庄墨陈觉得过于富贵了些,于是将大半家具退回。 “老爷,砍树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下午就能过来。” 有福凑上前来说道。 早在庄墨陈去找谢怜的时候,其实就存了要砍树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后面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故。 “不必了,我已经承诺将老宅卖给谢先生,那棵老槐树已经属于她了,她并没有要砍树的意愿,所以你去跟人致歉,在给一些铜钱,就不劳烦他们跑这一趟了。” 庄墨陈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又拿毛巾擦干,缓缓说道。 “老宅卖给了谢先生?她竟然会要鬼宅?也是,她这几日就住在老宅……真是怪哉,老树不详,为何不愿砍呢?” 有福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在他看来可以说是很诡异。 槐树本就是不详之木,左木右鬼,天然亲近鬼物,阴气重,许多人都怀疑凶鬼之所以寄居老槐树,就是因为其本身也不干净的缘故。 “老爷,这个谢先生,在我看来多少透着一种怪异,我们还是要敬而远之为好。” 有福忍不住说道。 “这话你是不该说的,我该交什么朋友,那是我的事情,难道你以为我还没有你会看人吗?” 庄墨陈摇了摇头,虽然声音并不严厉,但还是说的有福冷汗连连,不等他说什么,庄墨陈又开口说道。 “你能看出的东西,我也能看出来,谢先生确实有许多事情隐瞒了我,她的许多说辞,看似能够自圆其说,实际上是破绽连连,只是我却不愿意点破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福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也似。 “原因有二,其一是她言谈举止无论怎么怪异,但都没有害人之意,与我相交的时候,总体而言还是比较真诚的,只是有些东西,或许她真的不好说。君子是不会随意去打听别人的难言之隐的,我当然也不会多问什么,相信时机合适,该知道的就会知道。” “至于第二,则是感觉。” “所谓感觉,其实玄虚的很,听起来甚至有些荒谬,但不知为何,我与谢先生相交,却隐隐有一种喜悦之感,就好像能跟她成为朋友,是我的福分。” 庄墨陈目光看向对面的院落,喃喃说道。 …… 第二天开始。 庄墨陈果然如她所说,每天早晨都来老槐树下读书。 从最基础的启蒙开始,全是引人向善的蒙童教育。 老槐树有些畏惧庄墨陈,但对于知识却并不排斥,树叶轻轻摆动,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最开始,庄墨陈能够一口气读三个时辰的书。 甚至忘记吃早饭。 读书对于他一直来说都是很快乐的事情。 但几天之后,他就只能读一个时辰了。 因为小宁县的学堂开学了。 庄墨陈辞官回乡,本来就是要教书育人的,他名声在外,又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他要办学,自然趋之若鹜,几十个适龄的孩童入了学,弄得他也忙碌了起来。 后来又持续了几天,庄墨陈的学堂又扩招了,原来是一些原本已经入学的孩子,在听说他办学后,全部“转学”过来。 这就导致庄墨陈更加忙碌,不仅要教启蒙班,还要教已经有底子的学生们读书。 这么一来,早上那一个时辰的读书就只能削减到半个时辰。 直到昨天开始,庄墨陈干脆不来了,而是派出了庄俨。 庄俨自然是不必去学堂上学的,倒不是搞特殊,而是他读书进度远超于学堂的水平,毕竟是家里开小灶的,有这种进度并不意外。 但孩子本性顽劣,放在家里容易荒废课业,因为事业繁忙而没有时间约束孩子的庄墨陈,干脆将自家儿子托付给了谢怜。 每天让谢怜盯着他温书。 而庄俨呢,则被交代必须要在老槐树下读书。 谢怜明白,这是要让庄俨代替他为老槐树启蒙的意思。 庄墨陈之所以这么安排,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老槐树确实无害,这些日子相处,竟然显得温顺而好学,比普通的小孩懂事的多,虽然口不能言,但往往会用枝叶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老槐树似乎灵智成长的很快,它知道庄墨陈畏惧寒冷,收拢了外泄的脉气,使得老宅虽然还是阴冷,但不至于让人承受不了。 因此,庄墨陈这才愿意让庄俨代替他去为老槐树启蒙,这也算是一种磨练。 庄俨不知道详情,每日苦着脸,不情不愿的在老树下读书,全然没有注意到老槐树的树冠会像人一样,在他读书的时候一点一点的…… 谢怜身负看顾庄俨的责任,但实际上也没怎么盯着。 庄俨其实挺懂事的,庄墨陈觉得他顽劣,是因为要求高的原因,在谢怜看来,庄俨已经是很听话的孩子了。 即便是心里不愿意,读书的时候也一丝不苟,并不需要怎么严厉盯着。 除了这个原因外,谢怜还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搞钱! 没错,她想要弄点银钱。 梦想着要修仙的她,首先要解决的是寄人篱下的问题。 这几日吃饭用度,全是靠庄家接济,虽然庄家父子不觉得有什么,但她却有些挂不住。 而且房款还没给呢! 总不能一直白嫖下去吧。 但弄钱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哪怕是身为穿越者,想要短时间得到一笔“巨款”,却也是不容易的。 这一日清晨,庄俨在树下读书,谢怜正打算出去找找财路,结果刚一出房门,却看到院子门口站着个人影。 不对! 不是人影…… 有阴冷之气萦绕,一身黑袍,看着煞气很重,并且只有她才能看到。 “不会吧?” 谢怜心里咯噔一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凶鬼刚刚才被干掉,难道又来了第二只? 但她显然是多虑了,只见黑袍人对着谢怜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声音里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 “小宁县城隍府新任文判官拜见谢先生,奉城隍老爷法旨,请谢仙子赏脸赴宴!” 第十七章:城隍 “城隍老爷请我赴宴?” 谢怜心头一跳,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我姓谢的才几斤几两啊? 堂堂阴司正神,怎么可能会专门请我吃饭? 她差点张口说出“你莫不是个骗子”的糊涂话了来。 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她收回了。 城隍有没有请她赴宴不知道,但眼前这位,似乎真是城隍府的文判官。 一身玄黑色的官袍打扮,威严而又肃穆,身上散发着阴冷之气,但对人却无害,反而隐隐透着一种福德深厚的感觉。 这才是正常的,能在死后被征召成为神祗一员的,哪个没有福德? 至于假冒? 却是不太可能。 大白天的哪个游魂敢冒充判官,真当城隍府都是吃干饭的? 再者说,谁又会使这种冒充手段来欺骗谢怜呢? 一念至此,谢怜对眼前阴灵的身份也信了七八分,疑惑问道。 “我不过一市井小民,城隍老爷为何请我” 市井小民? 文判官有一种智商被侮辱的感觉,嘴角抽了抽,还是恭敬万分的说道。 “仙子说笑了,知道您是返璞归真,游戏人间的道妙真仙,本不该打扰,但您对我城隍府有再造之恩,不得不报……所以,城隍老爷这才派小神来请,还请仙子莫要在虚言托词。” 一晃眼这么多天过去了,小宁县城隍之所以没有联系谢怜,除了头疼不知道要准备什么礼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观察观察谢怜。 这一位实在是太神秘了,要与之打交道,最起码得有一些了解。 哪怕这种了解仅限于表面,但也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但他又不敢公然派人跟踪谢怜,这就不是报恩,而是找抽了。 只能在夜里派出夜叉,从别人口中,打探有关于谢怜的信息。 这几日谢怜频繁外出,倒是与不少人见过,也打了交道。 她受到现代社会影响,无论对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都一视同仁,与人为善,礼貌随和。 所以众人对于她的评价,都是比较正面的。 前些日子因为谢怜居住鬼宅,而留下的那些不好的印象,也都渐渐消除了。 得知这些后,城隍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位前辈不是一个太难打交道的人,于是再无后顾之忧,派出手下判官,前来邀请。 报恩? 谢怜可以说是一头雾水,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阴司正神欠我恩情? 难道说的是那煞鬼么? 谢怜心中一动,八成就是此事了。 “难道是我机缘巧合下除了煞鬼,了却了城隍的一桩心事,于是才要报恩?”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谢怜几乎就确定了。 除了此事,她和城隍应当没有牵扯才是。 “那就有劳尊神带路了。” 谢怜点了点头应下。 城隍邀请,是多大的面子,她没理由拒绝,再者说,这可是谢恩宴。 神明的报恩啊…… 有好处拿,不要白不要。 “仙子客气。” 文判官的姿态始终很低。 这让谢怜啧啧称奇,原以为神祗当面,自有一番威仪,没想到居然如此谦卑。 前世研究古代神话,也不知道看过多少神祇传说,这一世终于见到活的了,谢怜心中生出许多好奇,找了个话茬问道。 “先前见面时尊神说,您是新任文判官?不知是何缘故。” 文判官闻言,忍不住一叹,眼里露出痛惜之色。 “不瞒仙子,不久之前,我还只是小小巡察使,之所以上位,是因为上一位文判遇难了,空出了位置。” 谢怜愣住。 “怎会如此?” 文判官再叹。 “同时遭劫的还有武判官,以及许多佐官,阴差,就连城隍老爷都受了伤,连城隍大印都被夺了去。” 谢怜心中震动,小宁县城隍府竟然险些倾覆?什么样的劫难,竟然凶险到了这种程度?而且最神奇的是,这种应当算是秘闻了吧,尤其是涉及到城隍老爷,怎么这新任文判官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居然直接就说出来了? 所以一时半会,倒是把谢怜弄得不会了。 我该说点什么? 她短暂的沉默,让文判官误会了,继续说道。 “小神提了这些,想必以仙子的智慧应该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没错,造成城隍府陷入到如此窘迫境地的,正是那被仙子随手除去的煞鬼……” “所以小神才说,仙子对小宁县城隍府,恩同再造。” “如此厚恩大德,城隍老爷这几日绞尽脑汁,想要报答。” 谢怜闻言,只感觉不可思议。 原来百姓们口中的凶鬼真正名字是煞鬼…… 她本来还以为这被青铜鼎随便就吸干了的鬼物只是个小角色。 没成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我对阴司正神期待的太高? 还是说那煞鬼厉害的超出想象? 这一刻谢怜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前世记载终究是前世,这一世的神祇和前世的神祇,似乎并不能一概而论。 其中差别,待会儿到时候可以打听打听。 只不过这些念头她都只是在心里计较,面上没有表露出半分,只是做谦虚姿态。 “客气,客气。” 二者一边交谈,一边向前。 不多时,就到了一处。 谢怜都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此地定然是城隍庙。 原因很简单,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火气。 整座小宁县,只有城隍庙有这等香火。 抬头一看,果然如此。 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谢怜见此,不由得感慨。 “城隍庙香火如此鼎盛,由此可见,城隍老爷得了民心啊。” 这一番话半是实话,半是恭维。 毕竟眼前这位是城隍的下属,说点漂亮话总是没问题的。 却不曾想到。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谢仙子所言,实在是让小神惭愧。” 只见一个长髯老者走出,眼里满是惭愧之色。 “小神被那煞鬼破门夺印,惶惶如丧家之犬,更置小宁县百姓于险境之中。” “若无仙子出手,只怕是后果难料。” “但百姓不知仙子高义,只以为诛除煞鬼是小神的功劳,于是才奉上香火……但这一份香火,小神可是拿的烫手的很呐!” 看到眼前的老者,谢怜立即就明白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阴司正神,小宁县城隍! 第十八章:被脑补 和文判官隐匿形迹,不被他人看见不同。 小宁县城隍化出人形本体,乃是一个富态老者的模样,除了吸引眼球的长髯之外,还拄着一根青藤拐杖,一双眼眸却是深邃如海,透着几分神性。 谢怜见正神当面,心中一凛,正要说些客气话的时候,却见小宁县城隍已经大礼拜下。 “小神拜见谢仙子,如无仙子出手,小神此刻或许早已化为飞灰,此再造之恩,有苍天之高,有大地之厚!” 城隍由衷说道。 神位得来不易,成了正神,便是得了正果。 自此享一方香火,掌一处权柄。 寿数再也不会成为困扰。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报。 他那一日看似有进无退,可实际上早就做好了身死道消的准备。 但那也是无奈之举,但凡有半点办法,他也不会那么的刚烈。 谢怜的突然出手,不仅仅保住了他的身家性命,更保住了他的神位。 因此,他对于谢怜的感激之情,确实是浓重到了极致。 “尊神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谢怜连忙将他扶起,笑着说道。 “其实对付煞鬼,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当时并没有想到会帮助到尊神。” 这话是实话。 但城隍自然不能信,只以为是谦逊言语,顺势被扶起后说道。 “那煞鬼自打夺印之后,却是失了往日的分寸,竟然敢惹到仙子,只能说是找死了!” 提到煞鬼,他仍然有些咬牙切齿,但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些同情。 只看外在,谁又能看出来谢怜是绝世高人呢? 此刻自己近距离接触,怎么看怎么觉得谢怜身上也没有半点法力,分明就是一个貌美娇柔的弱女子.. 他先前还了解到,谢怜每天都要亲自打水,挑水,洗漱,每日与庄家父子一起用三餐,这日子过的,就跟个普通人一模一样。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看轻谢怜,反而心中更加佩服了。 世间真正的高人便是如此,返璞归真,朴实无华,游戏红尘,品尝人间滋味。 反倒是那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半吊子,喜欢彰显自身的气势,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厉害。 “尊神谬赞了,其实谢某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谢怜苦笑,她感觉城隍误会了,似乎把她当成某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般恭敬姿态,并不完全是感恩,现在看来,还有几分敬畏。 这就让她有些不安了,她现在连修行门槛都没迈进去,怎么受得起一地城隍这般尊崇? “仙子的本事,小神再了解不过了。” 城隍轻笑一声,做了个请的姿势。 “酒菜都已经点好了,还请仙子赏光。” 谢怜到嘴边的话只能吞了回去,和城隍一起前往酒楼。 但她能感觉得到,城隍对于她的误解真的很深,言语之中的恭敬就不谈了,走路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落后了半步…… 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让她倍感无奈之余,更有一种荒谬之感。 好歹也是背靠地府的阴司正神啊…… 怎么感觉有点过于谦卑了呢? 城隍既然要请客,自然大气,包下了整座酒楼,领着谢怜登上楼顶雅间。 就在他们入座的时候,早就准备好的店小二将酒菜陆续端了上来。 “咦,这不是怜姐姐吗?这位老先生要请的贵客竟然是您!” 店小二看到谢怜,露出惊色。 先前谢怜想办法搞钱的时候,到处踩点,这座生意最好的“迎客楼”当然也来过。 所以和店小二认识再正常不过。 “朋友盛情,却是不好推辞,让小二哥见笑了。” 谢怜笑着拱了拱手。 “哈哈,这有什么见笑的?本以为怜姐姐来小宁县,只有庄先生一个友人会感到孤独,没想到这么快就交了新朋友,这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这样吧,小的做个主,让后厨加一道菜,就当是庆贺了。” 小二将毛巾搭在肩膀上,笑吟吟的说道。 不久后,果然加了一道菜。 谢怜和城隍见了,不禁莞尔。 “这小二,倒是个人精。” 事实上迎客楼的生意虽然好,但也少见那种一个人包下整个酒楼的大豪客,城隍点的菜更不可能廉价。 这一趟迎客楼已经大赚特赚,这等豪客当然要想办法博取好感,正好以谢怜为切入点,说几句漂亮话,送一道菜算什么?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尊神别小看这些升斗小民,他们对于自己的生存之道,可是比谁都要清楚。” 谢怜闻到菜肴扑鼻的香味,不禁食欲大动,她本来就是个好吃之人,但还没机会品尝这世上的美食。 庄家门风严格而简朴,庄墨陈不好口腹之欲,所以吃的清淡。 谢怜寄人篱下,不好多说什么,但心里可是早就憋坏了。 如今美食当前,哪里还忍得住?立即就动了筷子。 城隍却是没有动作,口中喃喃道。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不愧是谢仙子,这一句话仿佛将世事都说透了,越品越是有滋味。” 谢怜咽下口中食物。 “有滋味的当是眼前美食,尊神还不动筷子吗?” 城隍看向美味佳肴,轻叹一声,眼里露出遗憾之色。 “本就是给谢仙子一人点的,仙子尽管吃完便是,不必顾忌小神。” 谢怜一下子就有点食不知味了。 “哪有我吃你看着的道理?尊神有点过于客气了。” 吃饭遇到这种情况,谢怜有些尴尬。 “非是小神客气,而是这人间佳肴,与我早已无缘了。” 城隍摇了摇头。 “我城隍府上到小神,下到阴差,都没有了品尝美食的可能,最多也就是闻一闻味道,但若是我们闻过了味道,再好的食材,也会失去滋味……咦?此乃常识,莫非仙子不知道吗?” 看着露出好奇之色的城隍,谢怜点了点头,如实回答。 “尊神真不必太高看我,这世间的很多事情,谢某都是不知道的。” 城隍一怔,继而自嘲一笑。 “确实如此,仙子乃是游戏红尘的高人,又怎会关注小小城隍呢?神道贫弱,向来不入仙门法眼。” 言语之中,透出几分自卑来。 这让谢怜顿时觉得莫名其妙,这老城隍,先前还只是敬畏,现在怎么就自卑起来了? 于是忍不住说道。 “尊神乃是阴司正神,享人间香火,得地府册封,入天庭品级,神道统御世间,威仪遍布四海,怎会这般妄自菲薄?” 却不想这一番话,直接把城隍说懵了。 “仙子何出此言,何谓阴司正神?那地府,天庭,又是何处?” 他满眼疑惑的询问。 第十九章:我需要什么? 城隍完全被谢怜给说懵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 什么“神道统御世间,威仪遍及四海”,听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但神道哪有这么厉害? 自己这小小城隍,根本算不得什么,在真正的有道真修眼里,也只是蚂蚁一般的角色。 至于那“天庭”和“地府”更是闻所未闻。 “你不知道天庭和地府?” 谢怜愕然。 她比城隍还要茫然。 城隍乃是正神,受地府管辖,而天庭,总辖所有神祗。 她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城隍的时候,便惯性思维的认为,城隍一定隶属于地府管辖…… 毕竟这是一种常识,谁不知道城隍乃是阴司正神。 却不曾想,真实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 小宁县城隍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天庭和地府之名,这让谢怜又是尴尬,又是疑惑。 “确实不知,莫非是什么出名的洞天福地?与神道有关联?” 城隍摇了摇头。 “我前面听说,尊神曾托梦给全城百姓,说自己会借兵回来对付煞鬼……” “哦,确有此事,小神为了对付煞鬼,去求了隔壁长兴县的城隍,说动了他出兵来援,只是即便是两县合力,也没有拿下煞鬼的把握。” “竟然是这样!” 谢怜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的“神道”竟然如此诡异,没有天庭也没有地府,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一个总辖天下神明的机构,小宁县出了事,不是去找上级汇报,而是去寻邻居帮忙…… 见谢怜沉思,城隍自然不敢打扰。 只是心中却疑窦连连。 “谢仙子到底在琢磨什么?我所说的都是实情,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良久,谢怜回过神,再次问道。 “谢某冒昧的问问尊神,你的神位是怎么得来的?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难道都是向邻居求救吗?” 城隍一怔,没想到谢怜会对这些神道的事情感兴趣,不过这些都是常识,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世间神位的获得,共有两种方式,一是自然生成。” “许多活着时候的人,或是书生,或是武夫,亦或是善人等,只要积累福德善功,为天下百姓做出些事情,在死后就有可能成为神祗。” “大多数神祗都是以这种方式来获得神位的,小神也是如此,不怕大人取笑,小神生前乃是前朝的游击将军,因为保护城池有功,使得百姓免遭兵祸,因此被百姓记住,死后塑了金身立了庙,成为了一县城隍,而城隍府里的属神,一半是我自行提拔,另一半也是人间有功之人自行受封。” 谢怜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前世神话体系之中,也有这种封神的可能,只是在获得神位后,立即就会录入地府,从此成为编制内神祗。 “第二种,乃是外力敕封,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在人间城池,只能出现在山河湖泊。” “许多名山大川,自身有灵,酝酿出敕封符诏来,有缘者得到可以获封山神河神之类。” “也有一些仙门高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敕封符诏,会将宗门内那些无缘渡劫的修士敕封为神明,成为己方势力。至于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该怎么办……那些背靠仙门的神祇自然会求救仙门,至于吾等孤寡之身,也只能靠自己了,运气好一些的,或许能像小神一样寻到邻居助力。” 城隍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谢怜听着,面色不免古怪了起来。 “神明居然会被仙门所辖,这岂不是乱了次序,如此算来,神道当真式微。” 这和她所知道的神仙真是完全不一样。 “谁说不是呢?许多仙门弟子,见了我等小神,虽然表面客气,但心中却是不屑,掌管人间一县之地的城隍,在他们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城隍唏嘘不已。 城隍管辖一县,说的好听,但不过是人间城池罢了,又有什么价值? 至于寿元无限,更是不值一提,坐困于一县,如无意外,一生都走不出一县地界,在习惯了自由的修仙者看起来,就像是坐牢一般。 而且城隍所谓的无限生命,其实是个伪命题。 战乱之时,也不知道多少城池被毁灭,城池被灭掉,城隍也就消失了。 皇帝一道诏书,要整座城池搬迁,或者几座城市合并,那么城隍府也会化作虚无。 这天底下有几座亘古不移的城池呢? 城隍干涉不了人间之事,但却会因为人间的变动而消亡,可以说无半点自主性可言。 谢怜听完,一下子明白了城隍的自卑情绪从何而来。 相比之下,神道受限制太多了,听起来真有几分可怜。 “没想到神道规则竟是这样,真是不公啊。” 谢怜一叹,在她看来,如城隍这种神明,很有存在的必要,守护一方太平,不被妖魔进犯,意义要比那些闲云野鹤的修行者来的重要的多。 若是放在前世,虽然城隍也会受到人间影响,但也不至于随着城池的消亡而消亡,只需要地府一纸调令,去往别的城池,或者调回阴司听命,总还是有一条出路…… “小神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公的,能当上一县城隍,已经是上天恩德了,还能再奢望什么呢?只是刚刚仙子提起的天庭和地府,到底是什么,还请仙子教诲……” 城隍还记着这件事情,不知为何,在听到谢怜提起“地府”的时候,他腰间的城隍大印竟然微微发烫,似有所感。 冥冥之中,隐隐有一种气机牵引。 “天庭和地府啊……” 谢怜露出回忆之色,笑着说道。 “只是过去从一本闲书上看来的,说这世间神祗,皆由天庭册封,天庭监管人间,地府掌控阴曹,城隍一脉,隶属于地府辖制……如今和尊神交谈,才知道闲书只是妄言,难登大雅之堂。” 城隍点了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 但心中,却生出了几分向往,若真是这样,那该多好啊。 谢怜再次动了筷子,只是经历了前面的一番交谈,心里装了点事,菜肴的滋味都淡了三分。 而此时,城隍又开口说道。 “今日邀请仙子,实是为了报恩,不瞒仙子,实际上小神早就有心偿还欠下仙子的因果……只是这数日来,始终踌躇不定,仙子乃是高人,而小神不过一县城隍,又能拿出来什么东西来报答呢?” “苦思几日,也没有丝毫头绪。” “索性干脆当面问仙子,仙子需要什么,只要是小神能够满足,定当不惜代价满足!” 城隍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拿出什么“诚意”,干脆把问题抛给了谢怜。 此刻的他,忐忑到了极致。 万一这位高人要的东西过于离谱,那他可就麻烦了。 “我需要什么?” 谢怜一愣,不假思索的说出一样东西。 城隍听了,面上立即露出一抹苦笑. 第二十章:这好端端的报恩,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我想要修行功法,不知尊神可否提供?” 谢怜一点也不兜圈子,既然是拿自己该得的好处,那么自然理直气壮。 她最想要的,当然是修行法。 但不成想,却是难住了城隍。 “谢仙子开口,小神本不该拒绝,但是这修行法,小神是真的没有啊……” 谢怜有点不甘心,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清楚。 “尊神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要的不是什么大门派的不传之秘,要的仅仅是一些大路货色,基础功法。” 但城隍还是摇头。 “非是小神刻意推诿,即便是基础功法,小神也是没有的,谢仙子您也知道,我神道受限制极大,很难离开县域,先前小神去长兴县求援,看似简单,实际上付出了不小代价……修行之法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珍贵的,很少会在人间流传,若是郡城或者州城,人气旺盛,往来者众多,其中或许不乏修行者,若想寻找功法,总还是能想想办法,可是小宁县却是偏僻穷县,多年来根本没有修行者来过,更别说有功法流传了,小神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神情显得有些窘迫,虽然不知道谢怜这等高人寻找基础修行法干什么,但没能帮上忙,还是让他有一种惭愧之感。 谢仙子要的已经很良心了…… 可我却连这点小要求都满足不了。 这小小城隍,当的真是憋屈。 谢怜一叹,见城隍这副模样,也不想刻意为难什么,笑着说道。 “没有也就罢了,以后总还是有机会的,尊神不必在意。” 城隍神情愈发窘迫,说道。 “那……那仙子可还有别的需要?”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万一谢怜再提一样东西,他还是拿不出来,那可真是没脸了。 “不如取些俗世金银给我如何?这总该有吧?” 谢怜想了想,说道。 她也没什么所求的,除了修行法之外,也就是钱财了。 这几天为了搞钱耗费了不少心力,如今若是能够靠城隍解决这个问题,倒也算是不错。 “有,当然有……只是区区金银,何以报恩?” 城隍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谢怜的这个要求,就像是刻意照顾他,随便找了个由头一样。 这好端端的报恩,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我要行走世间,缺了金银是万万不能的,尊神若是能帮这个忙,倒是为了解决了个大麻烦,至于别的嘛,就不必想了,我是债主,我觉得金银足以报恩,那便可以了。” 谢怜在这方面很大气,当初她杀煞鬼,本来也是为了自保,并不是冲着要在城隍这里捞好处。 “仙子宽宏,让小神佩服。” 城隍咬了咬牙,忽然自怀中取出一物,双手托起。 “只是此物,还请仙子收下。” 谢怜下意识看过去,竟是一块古玉。 暗黄色,如琥珀一般。 眼睛去看时,氤氲之气流淌,明显不是凡物。 “这是……” 城隍眼里露出回忆之色。 “此物乃是我生前祖传之物,祖祖辈辈非嫡系子弟不可传,我战死沙场后,无人收尸,后来受封为城隍,前尘往事尽是云烟,一切因果都散去了,却不成想到,这块古玉竟然还跟随着我……” “小神立即意识到,此玉恐怕不是凡间应有之物。” “但多年随身携带研究,却丝毫也没有发现,放在小神这里,只是宝玉蒙尘,不如赠与仙子,只有在仙子手中,神物才能展现价值。” 谢怜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可这是你家传之物……” 城隍摇头笑笑。 “小神刚刚已经说过了,前尘往事如云烟,自受封城隍后,一切因果都消失了,而且小神家族到了小神这一代乃是单传,小神战死后,便等于断了苗裔……所以说,此物交给仙子,才是最合适的,还请仙子不要推辞。”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谢怜不再拒绝,而是起身郑重接过。 “那就多谢尊神了。” …… 谢恩宴结束,谢怜总体而言还是比较满意的。 虽然没有得到修行法,但解决了金银问题,还得到了一块不简单的古玉,这也算是收获不小了。 放下心中负担的她,不必一门心思搞钱,倒是真的用心开始照看庄俨起来。 她此世记忆本来就有读书人的根底,虽然不算多么高深,但教导个孩子还是没问题,再加上前世积累和经验,那更是绰绰有余。 相比于庄墨陈一板一眼的教学,她结合现代教育,可以说是妙趣横生,听得庄俨眉飞色舞。 一时间,这孩子倒是爱上了和谢怜相处,有事没事的就往老宅跑。 课业结束后,他便爬到老槐树上玩耍。 老槐树也很开心的样子,用枝叶托着,保护他的安全。 庄墨陈检查课业时发现庄俨进步神速,顿时大惊,在得知是谢怜教导有方后,先是登门感谢,之后则在一边旁听,看看谢怜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看完之后,仿佛茅塞顿开。 “原来教育之道,还有这等变化,所谓寓教于乐,莫过如此……谢先生,在我看来这学堂应该由你来开,这天下的老师,在你的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庄墨陈赞叹道。 谢怜自然笑笑不当一回事,她也只是有了前世经验,站在巨人肩膀上罢了,没有什么好夸耀的。 为了奖励庄俨学习进步,庄墨陈托人从市集买了一只白狐狸。 这是猎户刚刚从山上捕捉下来的,后腿受伤,但皮毛大致无损,纯白的狐狸皮价值不菲,但想到庄俨一直嚷嚷着想养个宠物,庄墨陈还是将其买下了。 庄俨得了狐狸,如获至宝,整日抱在怀里不说,就连早晨读书时也带着。 却不曾想,这狐辈似乎也有几分灵性,平时颇有几分抗拒人类,唯独早上读书时,纹丝不动,竖起耳朵似乎也在听着。 谢怜见此,啧啧称奇。 “好一只灵性小狐啊,莫不是快成精怪了。” 庄俨将狐狸抱在怀里。 “小白就算是成了精怪,也是我的好朋友。” 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怀里的白狐身体有几分僵硬。 夜里。 一道白影自对门钻出,翻到谢家的院墙上。 老槐树枝叶抖动,发出沙沙声响。 白狐怒瞪一眼,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老槐树这才停下动作。 而此时,谢怜推开房门,似乎在推辞着什么。 “太多了,太多了,我只是让尊神送来一些金银,够用就行,可你们也不能成箱子往我家搬吧?这要是让庄先生看到了,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谢仙子,您放心,这些金银来路正规,都是城隍老爷从山野之间寻来的,有的人路人遗落,有的是刻意掩埋……每一个金银,都至少百年以上无人来取,当是无主之物。” “我不是怀疑来路,我是说太多了,我用不了这么多。” “这是城隍老爷的命令,恳请谢仙子莫要难为我等。” …… 总之,一番交流后,谢怜只能收下。 阴差们纷纷行礼,然后退下。 谢怜看着堆在院子里的金银,双手叉腰,有些无奈。 城隍真是怕谢怜不满意,找来的钱财超乎想象。 金子一箱,银子三箱。 总计四个大箱子,谢怜藏都没处藏。 总不能挖个大坑埋了吧? 沙沙沙…… 就在这时,老槐树抖动起来,引起谢怜注意后,树枝指向院墙方向。 白狐见此,大骂不讲义气,却是一溜烟消失不见。 而谢怜并没有领会到老槐树的意思,见其抖动的厉害,会错了意。 “难得你想为我分忧,不过也好,你枝繁叶茂,又有灵智,就做我的藏宝树吧,留下一箱银子,剩下的三箱你替我藏起来。” 老槐树自然不能拒绝,枝条卷起,就将三个大箱子藏了起来。 谢怜都不知道它藏在了何处,反正从下面看一点痕迹都没有。 “倒是方便。” 她笑了笑,最后搬着箱子进了卧房。 却不曾知道,一道白影在惊动了县里无数狗叫之后,终于逃出了小宁县,拐进了隔壁的大山里…… 第二十一章:妖怪之间的谈话 狐辈本就在山中居住,此刻入了山林,便仿佛如鱼得水。 脚下愈发轻便,几个起落间便蹿出数百米。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直到一处山前,这才放慢步伐,满是警惕的眸子,也变得松懈了不少。 “出来吧,我已经闻到你们几个的味道了。” 白狐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叉腰,得意说道。 这是它学习庄俨的动作,只是它做出来,可爱而又滑稽。 但庄俨若是见到这一幕,定然会吓到冒冷汗。 自家的小狐狸竟然口吐人言了! 沙沙沙。 林间传来细碎的声音。 片刻后,出来了几个精怪。 首先是一只黄皮老虎,身形巨大,如同一座小山,但脚下步伐轻便,隐隐有清风萦绕。 云从龙,风从虎,此乃天赋。 自通灵踏入精怪的那个行列起,便本能般的觉醒了这个能力。 老虎边上,又出现了两只老狐。 一公一母,同样人立而起,见了白狐后大怒,上前就要呵斥。 “你这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人类的世界也是你能去的吗?别说是遇上修行者,即便是遇到山间猎户,也要把你剥皮吃肉!” 见了二狐,白狐得意的样子立即消失,蔫头耷脑的,显然是见了家长不敢嘚瑟了,但还是不服气的嘴硬。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可见人类世界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 二狐大怒,就要上前来一套混合双打。 但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女声。 “好了。” 一只巨大的白蛇游了出来,道行相比于众妖显然高出了一个层次,竟然已经显化出人的头颅,只是脖子以下仍然是蛇身,足有七八米长,通体雪白如玉,看着晶莹剔透。 她面容清冷,淡淡的眉毛,薄薄的嘴唇,透着清灵秀气。 只是配着这庞然大物的身子,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开口,群妖都不再言语。 在其身后,跟着一金丝小猴,猴子的肩膀上,又站着一只小小画眉鸟。 如果有不明真相的猎户看到这个怪异的景象,定然会怀疑人生。 老虎与狐狸同行? 蟒蛇后面跟着猴子? 这是什么诡异的画面。 但既然已经跨入了精怪行列,就不再是只凭着本能的野兽了,众妖显然敬服白蛇,眼中都露出畏惧和亲近之色。 “小白狐,你可记得你鹤姑姑的事情。” 白蛇轻声问道。 “记得,鹤姑姑是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不慎被仙门弟子发现,立即用绳子套了去,成了坐骑……” 白狐见了白蛇,也不敢调皮了,委屈巴巴的说道。 “难为你还记得……那件事情就发生在十几年前,你鹤姑姑本是我等姐妹,论天赋血脉,也不弱于我什么……她为了寻找修行法,冒险进入人类世界,几次成功归来后,便有了松懈,却不曾想,她早已被仙人盯上,在其回山之时埋伏,使法器将其套住,若不是她被擒之前发声哀鸣,提醒了我等,或许我们都有灭顶之灾。” 白蛇轻叹一声,说道。 “你的父母就有你这么一个天赋不凡,早早就觉醒灵智的孩子,若是失去了,该是何等难受?人间有言,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要谨记。” 闻言,白狐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 再看两只老狐的时候,就带着些愧疚。 还是那巨虎见气氛有些不对劲,瓮声瓮气的出言打圆场。 “好了,小白狐安全归来,就已经是大好事了,教训一番也就罢了,倒是不必过于苛责。” 金丝小猴也笑着说道。 “是这个道理,孩子回来了比什么都好。” 画眉鸟也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它虽然已经觉醒,但不知为何,却还没有炼化横骨,说不得人言。 气氛经过这么一搅和,也就恢复正常了。 白蛇果然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问道。 “你这小白狐,平时顽皮些不要紧,但也大体还算懂事,怎么现在竟然如此胆大,去了人类世界?” 提起此事,白狐眼里又焕发了神彩。 “还不是因为白姑姑你。” “我?” “是啊,那一日我又看见白姑姑对着金帛叹息,便想着要为大家做点什么,这才去了人类世界。” “你说的是这个?” 白蛇眼神一闪,从口中吐出一张金色的布帛来。 金帛材质特殊,上面的笔墨也不简单,多年未曾褪色丝毫,只是看着,便有三分道气。 群妖见了此物,眼神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卷金帛上记载着仙门法门,也不知是修行法,还是什么,是你鹤姑姑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寻来的,只是我等不懂人类文字,没有学问,故而无法修行,我见此物叹气,一是怀念你鹤姑姑,二则是在想,我等无依无靠的妖族,实在是太不容易,之所以抱团在一起,也只是为了增加些底气,但无高人指点,不通修行法的我们即便是再怎么团结,也不过是仙人眼中的蝼蚁,运气好些,如你鹤姑姑还能当个坐骑,运气不好,只怕是随手灰灰了账……只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白蛇问道。 “当然与我有关,白姑姑和各位叔伯对我这么好,我怎能看着大家因为没有修行法而虚度光阴呢?所以我打算去人类城池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寻个人,传授我们金帛上的法门!” 白狐叉腰说道。 “什么?” “真是胆大包天!” “你还敢去人类的城池?” 群妖大惊,就连好脾气的金丝猴都想抽他了。 “你这顽皮小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人类城池也是你能去的?你可知有多么危险,你……” 白狐之母大怒,眼里露出了凶光。 “我这不也是想帮大家的忙么……” 白狐弱弱的说道。 “你啊……你这小家伙,你这个想法何其幼稚,先不说人类城池本就不是我等小妖能够接近的,就说这人类城池之中,也不一定能寻到能传授我们金帛内容的人,要知道金帛上的文字,乃是用灵笔书写,普通读书人即便识字,但也目不能视,要想翻译其中法门,必须得是修行中人才可以,但你上哪里去找修行者呢?即便是寻到了,人家会帮你个小妖吗?再退一步,就算是愿意帮你,可你又怎么知道人家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万一贪图金帛,将其夺走怎么办?” 金丝猴一波灵魂质问,弄得白狐呆住。 “我从未想过这么多……” 他冷汗连连,这才知道,自己险些闯下大祸。 “其,其实我也胆小,我也不敢接近太大的城池,只是卖了个破绽,跟着猎户去了山下的那座小城……” 先前白蛇教育之时,众妖劝解,现在众妖开始教育,反倒是白蛇开口打了圆场,温和道。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知道去威胁比较小的城池,但山下的那座穷县之中,怎么可能遇到高人?难怪你无功而返,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能回来就好。” 听了这话,白狐才想起正事,连忙窜了起来。 “谁说我无功而返?我在县城了遇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定是个高人呢!” 第二十二章:妖怪们的脑补 “你说什么?” 群妖怔住。 “是真的,我假装被猎户所抓,他将我带到了县城里,被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买下,然后又将我送给他的孩子,我跟你们说,那孩子比我还要小些,天天要跟我玩一些很幼稚的游戏,我都不屑于理会他,为了不露出破绽这才勉强跟他玩一玩,不过他倒是待我挺好的,有的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咳咳,扯远了。” 小白狐用爪子挠了挠头,说道。 “那个孩子每天早晨都会去对面的女先生家里读书,我就在一边旁听。” 听到这,众妖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你的意思是你跟着人族小孩学习了?” 群妖目光灼灼。 “嗯,学了,我在一边偷偷背着,还学了几十个大字!” 小白狐拿爪子在地面上写写画画,一副臭显摆的样子。 却不成想到,其父上去就是一巴掌差点没把他拍进土里。 “浑小子,竟然有这等运气,你还回来干什么?” 老狐气的嘴都歪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妖族没有文字,即便是有,如他们这般无依无靠的偏远小妖,也不可能掌握。 所以他们梦寐以求的想要识字,读书。 当然他们读书肯定不是为了考科举作怪,而是为了增长智慧,学习道理。 久而久之,便明心见性,成就正果。 如果让其他妖族知道这个理论,其中大半定然会觉得荒谬,一群小妖,不思刻苦修行,竟然梦寐以求的学人族的学问,当真是不知所谓。 但此地的这一群没什么见识的小妖,却像是异类一般,非常的笃定读书明理的重要性。 白蛇的尾巴轻轻摆动,说道。 “这确实是个机会,你既然得了这个机缘,就不应该回来。” 小白狐捂着脑袋,委屈说道。 “能不能先听我说完……旁听读书只是个开始,后来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小孩每日读书的地方,必定要在一棵老槐树下,我最初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棵老树,它身上的妖气很淡,直到小孩读书之时,它才露出些破绽,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老树竟然与我是同类,只是口不能言,应该才觉醒灵智不久,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每日听人念书的缘故,它的灵性增长的极快,身上的妖气也在日渐淡去!” 众妖闻言,更是吃惊。 “那人族小孩竟然是在教导树妖学问吗?” 虎妖硕大的脑袋摆动,不可思议的说道。 “大姐你不让我们吃人走修行捷径,而是一直强调读书明理的重要性,看来是对的,一个刚刚诞生没多久的树妖,竟然灵性能够飞涨,这书本上的道理,到底有什么能量?” 原来这学习人族学问,读书明理的执念,竟然是白蛇灌输给众妖的。 可白蛇本身却反而没有那么激动,而是冷静问道。 “读书自然是有用的,但树妖的灵性增长也需要时间,不可能每日俱增,要知道小白狐才多大,连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树妖的变化,这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地方……小白狐,你刚刚说,有一位女先生?” 小白狐连忙点头,说道。 “没错,确实有一位女先生,每次小孩读书的时候,女先生都会站在一旁看着,有的时候错了会出言提醒,有的时候也会亲自教导,我和那个人族小孩一样,都挺喜欢女先生授课的……她说的很是有趣,并且好像懂得许多的事情,还会讲一些神奇的故事,比如说我刚走时,她就在讲一只猴子的故事,那小孩可爱听了,每天都缠着她多说一点……” 说到这,小白狐心里头也痒了,好像知道后续啊。 “猴子的故事?” 金丝猴心中一动。 “嗯,说的是一只天生石猴,生在什么东海之畔,有个什么傲来国的地方……那猴子跟我们一样,想求修行法,做了个木筏子,漂洋过海去寻仙人来着……” 小白狐把自己听到的内容说了一遍。 众妖听着无比神往。 为了营造氛围,谢怜讲的时候,刻意强调了猴子路上的艰难。 所以众妖听着,几乎热泪涌出,修行难于登天,他们是感受最深刻的……无依无靠的小妖,只能苟在山林之间,稍一冒头,就有凶险,故事里的那只猴子坚定执着,只凭着木筏子就敢漂洋过海,这份热血,让他们又是惭愧,又是神往。 “这真的只是个故事?” 虎妖忍不住询问。 “这肯定不是简单的故事,很有可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白蛇做出了判断,看向小白狐。 “你鹤姑姑还在的时候,几次出山走动,经常跟我说凡人也是跟我们一样渴望修行的,有许多关于仙人的故事在世间流传,只是这些故事最多逗人一乐罢了,脱离实际,全凭空想,别说是真仙人,就是我们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妖都能听出虚假之处来……但这个故事不一样,栩栩如生,细节动人,能让我等心绪起伏,就好似真实发生一样……东海,东海,东海何其遥远,东海之畔真的有个傲来国吗?” 这一刻,蜗居在山林之间,从未踏出半步的白蛇,忽然间对大海生出了无尽的向往之情。 一种特殊的心绪,不经意间在胸中激荡。 “这个女先生定然不简单,莫非真是一个游戏人间的仙女!?” 金丝猴最为激动,故事的主角是猴子,猴子啊! “我也不确定女先生是不是传说中的仙女,反正我看女先生,只觉得如沐春风,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树妖对她无比尊敬,为此还不惜出卖我!” 想到树妖很没义气的拿树枝指他的场景,他就咬牙切齿。 “怎么回事?” 虎妖追问。 “我方才听着动静,于是爬到墙头上偷看,只见那小宁县城隍府的阴差们正在往女先生院子里搬东西,我正看的入神,没想到被那树妖出卖,同为妖族,竟然拿树枝指我,真是可恨!” 小白狐磨牙。 “树妖受那位女先生恩德,与你毫无情意,本来就该这么做,倒是你提到了城隍府的阴差?那为女先生竟然能和城隍府打交道,看来真不是凡人,你还记得那些阴差的态度怎样?” 白蛇冷静的分析。 “我记得,感觉他们很谨慎,很恭敬,女先生不肯收礼,他们就快要跪下了,可以说苦苦哀求。” 小白狐回忆着说道。 群妖对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如此说来,小白狐莽撞下山,竟然真的遇到了一个前辈高人。 而且这位前辈,似乎对妖族并无偏见,那棵老槐树就是明证! “不对啊,如果说那前辈真是高人,怎会看不出小白狐的根底来呢?” 金丝猴挠挠头,突然提出问题。 群妖都是一怔。 狐母拍了拍小白狐的脑袋。 “那女先生知道你的底细吗?” 小白狐犹豫了下,说道。 “这我倒是不确定,只是记得女先生提过一嘴,说我颇有灵性,就快要成精怪了。” 狐母翻了个白眼。 “你这憨货,这还哪有什么不确定的?那位女先生怕是第一眼就知道你的底细了,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小白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这样……” 群妖陷入了沉默,但他们的呼吸却愈发的粗重,眼神之中那一抹火热,也渐渐变得旺盛了起来。 最后,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白蛇身上。 白蛇凝视着眼前的金帛,喃喃说道。 “这就是人族常说的机缘么?一个温婉,对妖族无偏见的前辈高人,就这么出现在我等面前,我等若是错过,岂不是要遭天打五雷轰?” 第二十三章:过往的辛秘 且不谈荒郊野岭群妖开会。 自小白狐回到山里不久,小宁县城隍也化作一道黑风,自城池之中卷出,朝着边境而去。 而在边境线上,早有一道人影等待。 正是先前并肩作战的长兴县城隍。 看样子等候多时了,长兴县城隍是一个务实派,没有太多废话,直接问道。 “灾劫过后,王大人不思治理小宁县,为何又约本神出来,难道是又遇到了麻烦,想要寻求帮助?话可说在前面,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助你了。” 长兴县城隍言语并不客气。 上一次为小宁县帮忙,本来就不是分内之事,只是出于公义之心。 但事情本身就是因为小宁县城隍出了疏漏,没有第一时间拿下煞鬼,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所以长兴县城隍心里不可能没有意见。 城隍不可轻易离开县域,他当时为了支援,同样付出了极大代价。 如今二者看似隔着边境线对话,实际上两县县域之间,还隔着十几里的两不管地带,现在他们完全是隔着大老远隔空对话。 好歹也是神明,这点本领还是有的。 “黄大人多虑了,那件事后小宁县安稳无事,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此次前来,是关于谢仙子的事情,想要请阁下解惑。” 小宁县城隍赔笑说道。 “谢仙子?你指的是那一位除了煞鬼的高人?她怎么了?” 长兴县城隍眉头一挑。 “没有怎么,那位仙子脾气很好,待人和善,对我也无比尊重,和世间大多数修行者都不一样,不愧是真真正的高人。”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此事说来话长,几日前,我摆下谢恩宴,请谢仙子前来,至于详细过程就不说了,只是在宴会之中,谢仙子似乎对神道颇感兴趣,一些基础常识,都似乎闻所未闻的样子。” “这也正常,在仙人一流的人物眼里,我们这些城隍算得了什么?神龙怎会了解蝼蚁的生活。” 长兴县城隍淡淡说道,言语之中对自身地位很清醒,但却没有如小宁县城隍一般的自卑。 就好像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这我自然知道,只是在我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后,谢仙子却突然提到两个地方,一个叫天庭,一个叫地府……” 小宁县城隍眼神之中满是疑惑。 “虽然谢仙子后来解释,这两个地方只是她从闲书上看来的,但我当时在她提到天庭和地府的时候,却分明感觉到了有一种莫名的气机牵引,城隍大印甚至都有些异动……” “我这几日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 “所以才想和王大人合计合计,你毕竟比我早做了几百年城隍,或许知道的东西要更多一些。” 长兴县城隍闻言露出思索之色。 长兴县比小宁县大得多,足有三万之民,存在的时间也更久,所以长兴县城隍相比之下算是老资格。 “天庭,地府……地府,地府……” 他口中念叨着,先是一起念,紧接着忽略了天庭,而是重复念着地府,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却又不敢确定。 “王大人可有发现?” 小宁县城隍过了一阵子询问。 “那所谓天庭也就罢了,可是这地府似乎真的干系重大,我口中念叨,城隍大印也有几分异动,难道说此处,与我们这些城隍大有干系?” 他左右走动,眉头深锁。 “谢仙子有没有提到过,地府是干什么的地方?” 小宁县城隍回忆少许,说道。 “谢仙子说过这么一句话:尊神乃是阴司正神,享人间香火,得地府册封,入天庭品级,神道统御世间,威仪遍布四海,怎会妄自菲薄?” 长兴县城隍脚步定住。 “她真这么说?” 小宁县城隍点头。 “确实如此,只是我却觉得荒谬,我神道向来式微,何时有谢仙子说的那般风光过?至于那天庭地府,更是闻所未闻。” 长兴县城隍深吸一口气。 “不一定!” “什么?” “有一件秘闻可以告诉你,长兴县乃是一座延续了一千多年的老县,我继任之前,就有一位老城隍,只是因为玩忽职守,犯下大错,失去了神位。我继任之后,颇为疑惑,堂堂城隍,怎会做出这等不理智的事情,后来才知道,原来长兴县范围内出现了一座上古遗迹,涉及到十几万年前的上古时期,那老城隍就是因为把太多心思都放在了古遗迹上,这才疏忽了本职工作。” “上古时代是遥远的过去,和现在已经出现了断层,或许是天意难违的缘故,有关于上古的痕迹几乎都被抹除了。” “长兴县出现的这个遗迹,便属于绝对的意外,我知情后第一时间前往遗迹,却发现遗迹已经坍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回到城隍府后,又在老城隍的殿宇之中发现遗物,竟是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遥远的上古,碑文上描述了一个辉煌的神道世界,据说在上古时期,神道并不是这样,而是正如谢仙子所说,统御世间,威及四海……” 长兴县城隍神色肃然。 “什么?还有这样子的事?石碑呢?” 小宁县城隍大惊失色。 “石碑在我看完后,就已经消失,事实上这段记忆也已经消失了,若不是从你口中听到谢仙子的言语,我似乎永远都会忘记这件事情,但现在却想了起来。” 长兴县城隍说道。 二者隔着十几里地,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他们眼眸之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背后隐藏的可能性,实在是过于恐怖了。 “难道,难道说谢仙子说的竟然是真的,神道真有辉煌的过去?那天庭和地府,也真的存在吗?” 小宁县城隍面色都有些苍白了。 “天庭和地府,石碑上倒是没有相关记载,但其他的应该是真的。” “可是这些秘闻谢仙子怎么会知道?难道真有什么古书记载,被她看过?” “不太可能,有关于上古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偶尔侥幸存在的痕迹,也会被天意修正,就比如说长兴县的遗迹……甚至就连记忆都会被封锁,以我为例,如果不是你提起,我永远都不会想到这段记忆!” 也就是说,哪怕真的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有关于上古时代的事情,也会随后遗忘掉。 那谢仙子为什么知道?为什么没有遗忘? 难道说…… 小宁县城隍沉默了半晌后,声音无比干涩的询问。 “黄大人,我听闻,世间有些真仙级数的存在,只是一梦,便有千年,弹指一挥,又千百年过去,谢仙子她会不会……” 长兴县城隍同样沉默良久后,说道。 “不可说,不可说。” 第二十四章:罪魁祸首?狐狸又来 “怜姨,小白丢了,这可怎么办啊!” 清晨,庄俨站在谢怜家门口,眼里满是泪花。 “小白丢了?” 谢怜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过了片刻,便开了门。 “野狐刚刚家养,但毕竟野性难驯,丢了也是正常。” 谢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庄俨很喜欢小白狐,不愿意拿绳子绑住,也不想放在笼子里,不丢才有鬼。 “怎么会这样,我对小白那么好……” 庄俨抹着眼泪,很伤心的样子。 见此,谢怜笑了。 这跟她小时候很像,曾经养过一只受伤的鸟,后来窗子一开鸟就飞走了,丝毫也没留恋的意思。 很多情感只是人类的自作多情,这一点成年人就会明白,小孩子伤心一时,但总会过去。 谢怜拍了拍庄俨的肩膀,问道。 “你爹呢。” “在家里呢。” “今天没去上课?” “嗯,昨晚回来就没睡,一直呆坐在书房。” 谢怜心中惊奇。 “我去看看你爹。” 这倒是一件怪事,庄墨陈是个工作狂,恨不得一天都泡在学堂里,即便是休息,那也该盯着庄俨的课业才是。 居然枯坐一夜,这是出了什么事? 到了庄家,果然看到庄墨陈呆呆坐着,见了谢怜,回了点神,勉强露出笑容。 “谢姑娘来了。” 随着朝夕的相处,庄墨陈以及周围的乡亲百姓都愈发的尊重谢怜,无比的认可她这位温婉随和的女先生. 不过谢怜毕竟是女子,所以,在大家逐渐熟络了之后,除了一些正式的场合之外,大家还是按照谢怜的性别称呼。 谢怜看到他干涸的嘴皮子,为他倒了一杯水。 “这些时日多亏庄先生照顾,但即便是再好的交情,也不能总是白吃白住,这里是我买房的银钱以及饭钱,还请先生收下。” 谢怜取了几块银两,放在桌子上。 这可是她的一桩心事,今日就是来了账的。 “说的是什么话,你我乃是好友,怎能收你饭钱?我家俨儿这些天也受了你的照顾,照你的说法,我也得给你银钱咯?” 庄墨陈摇了摇头。 “房钱我就收下了,若是不收,谢姑娘想必不会罢休,至于饭钱,就罢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谢怜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也没有多说什么,将多余的银钱收回。 “庄先生枯坐一夜,所谓何事?” 庄墨陈叹了一声,取出一张写满了文字的纸。 “谢姑娘看看吧。” 谢怜拿起一看。 “竟然是朝廷的邸报。” 所谓邸报,指的是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信息制作成的报纸,由信使传递给天下的官吏,使得天下人能够掌握最新的朝廷信息。 庄墨陈毕竟曾经是四品大员,能搞到邸报很正常。 只是都辞官了,还关注着朝廷信息,这让谢怜不免猜测,看来庄先生对于辞官一事,还是心有不甘的,虽然嘴上说着终老乡里,教育学生,但心里只怕是还有热血…… 谢怜心中念头闪过,目光在邸报上一扫。 只是一眼,就露出古怪之色。 “天子竟然下了罪己诏?” “何止!天子还为那些被冤杀的道人平反了,为其家人抚恤,安葬其尸首,并且下令再也不抓人了,将各地抓的道人,全部给予路费放归……” 庄墨陈说道。 “天子做的这些事情,都算是弥补过错了,怎么庄先生却好像心有不满?” 谢怜询问。 “唉,不瞒先生,最开始我看了这些消息,还以为天子幡然悔悟,又要做回明君了,但和县令密谈之后才知道其中内情……原来是不久之前,天子因为错杀道人,惹怒了一个仙人,斩断了自身仙缘,天子为了和仙人再续仙缘,这才努力弥补错误!” 庄墨陈眼里露出痛苦之色。 “长生久视,当真就那么重要吗?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仙缘,天下百姓便一文不值吗?” 谢怜能够理解庄墨陈的痛苦根源从何而来了。 当今乾帝不管做好事还是坏事,其出发地,始终还是为了自己求仙。 这不是一个人君该有的样子。 他看不到乾国未来的希望,这才无比痛苦。 正因为此刻内心愁苦,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谢怜愈发古怪的神色。 “这个所谓的仙人,说的怎么有点像我啊?” 谢怜有些心虚,自己临走之时随便挖了一个坑,乾帝莫非就这么跳进了坑里? “敢问庄先生,这个消息是多久之前的?” “可能已经有十余日了吧,小宁县毕竟偏僻,邸报往往来的慢。” 谢怜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时间完全对上了。 要是那乾帝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仙人,而是被我欺骗了,那只怕是要捅破天了…… 谢怜心中嘀咕,但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封建时代要找一个人可太难了。 她看向庄墨陈,轻声安慰道。 “天子虽然不似人君,但近来做的这些事情,总还是好事,先生还是要宽心一些才是。” 庄墨陈点头,闭上了眼。 谢怜叹息,也没办法在劝,只能回去,并且将庄俨赶了回去。 你爹心情正不好呢,当儿子的怎能不陪在身边? 不过话说话来,庄俨这小家伙心情也不好。 这一对父子凑一块,怕是很难说出什么话来。 谢怜淡淡一笑,看向老槐树。 感受到谢怜的注视,老槐树欢喜的抖颤着枝叶。 谢怜心里有些羡慕。 “老树虽然口不能言,但至少踏入了修行的门槛,可我该如何是好呢?一心修行,但修行之法却好似痴心妄想。” 她从袖子里取出城隍赠予的古玉,怎么看怎么是个宝贝,但又完全摸不透其中的秘密。 真是令人发愁。 在这个世界,不入修行,便等于是白来了一趟。 只是这修行法,到底该往何处寻? 正想着此事,忽然之间,她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前辈,前辈……” 谢怜左右看看。 “是在叫我?”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谢前辈是我啊,拜见谢前辈……” 谢怜神色一凛,这声音居然是从自己屋里传出来的? 什么情况,自己刚刚外出了一下,就有贼偷摸进去了? 她看了一眼老树,心中多少有点底气,有这家伙在,自己也不算没有帮手。 于是推开房门,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你在跟我说话?” 竟是庄俨丢失的小狐狸…… 此刻人立而起,做恭敬状。 “是的,谢前辈。” 他张口一吐,一张金帛出现。 “谢前辈,我是来向您求教的!” …… 第二十五章:修炼之法 庄俨养的小狐狸竟然也是妖? 这世间哪来这么多妖? 不是说小宁县乃是一个偏远小城吗,就这么招妖物稀罕? 谢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妖了,但心中还是有些震动,只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被小白狐吐出的金帛吸引。 “此乃何物?” 她能清晰的看到金帛之上有淡淡清气流淌,很是不凡。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道气”。 很多道门之物上,都会附带着几分道气。 “回谢前辈,这是鹤姑姑当年冒险从一个修行者身上夺来的……” 小白狐双眼灵动,还记得白蛇的教导,压制着本性,表现的非常恭顺。 鹤姑姑? 谢怜心中古怪。 合着这还是个妖怪团伙啊…… 小白狐说的故事并没有什么惊喜,他的那位鹤姑姑仗着飞行速度快,冒险在外寻找机缘,居然碰到了一个受伤垂死的道人。 只不过白鹤没有莽撞靠近,而是在天空中等候,一直等了七日,道人已经完全死亡后,这才飞下来,从他身上寻到了这一张金帛。 “白姑姑说,这张金帛上一定记载着很重要的东西,或许是丹方,或许是炼器秘术,甚至是修行法……那个道人之所以被人杀死,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张金帛。” 小白狐直勾勾的看着谢怜。 “后来鹤姑姑被修行者捉走后,这张金帛就成了遗物,白姑姑,猴叔叔,虎叔叔,还有我的爹娘,很多年以来都想弄清楚金帛上的秘密,但是却一直做不到,所以派出我来求教谢前辈,希望前辈能为我们指明道路!” “对了,白姑姑说,人族交往必须要带礼物,所以我也带了一样好东西。” “这是猴叔叔用灵果酿造的猴儿酒,希望谢前辈收下。” 谢怜这才注意到,小白狐的背后,挂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 差不多都有他三分之二个身体那么大了。 猴儿酒? 礼物? 一番话听完,谢怜内心震动更甚,但要说恐惧,却是丝毫也没有的。 虽然小白狐口中提到了不少妖怪,但他的言行之中,都透着尊敬,敬畏,渴望等情绪。 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个妖族,更像是一个渴望知识的学子。 尤其是他口中所说的白姑姑,似乎对人类社会还挺了解,居然知道求人办事要送礼…… “这个世界的妖族这么讲礼数?” 谢怜内心涌出疑问,但目光却是微微火热了起来。 这卷金帛之中,很有可能记载着她梦寐以求的修行法啊。 白狐献书,竟然将偌大机缘送到了她面前。 谢怜又是惊喜,又是忐忑。 “可以先让我看看金帛吗?” 小白狐点了点头。 “这是应该的。” 经过群妖一番分析,谢怜有七八成的概率是一位了不得的高人。 七八成,看似还有些不稳,可实际上对于这些无依无靠,只能报团取暖的小妖们来说,已经可以不惜一切的豪赌了。 谢怜伸手接过金帛,每个文字上都涌出一抹道气。 若是凡夫俗子,根本看不得丝毫。 但她却是不同,身体几经改造不说,一双眼眸更是有了蜕变成法眼的趋势,只是一扫,那负责掩盖的道气便消散了。 “《大自在观想法》” 谢怜喃喃念道。 “《大自在观想法》,这是金帛上记载的法门吗?听起来像是修行法的样子!前辈,我等妖族能够修行吗?” 小白狐眼前一亮,激动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门修行法,需要打通七十二窍穴,种下道种,然后形成循环,在五脏之中择一处开辟洞天……如此一来,便算是筑基,之后再怎么修炼,还要等我再看看……” 谢怜爱不释手,甚至是在观看的同时,已经尝试修行了起来。 就好像本能一样,金帛上记载着最开始的导气之法,谢怜只是心念一动,体内竟然就涌出一缕灵气,开始自行运转了起来…… 轰隆隆!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灵气越汇聚越多,最初只是细流,紧接着奔腾起来有江河之势,按照《大自在观想法》规划的路线,涌入到了七十二个窍穴之中。 嗤啦! 外界,狂风大作。 老槐树都无法自控,狂风卷着他的枝叶,一片片叶子脱落下来随风而舞。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心惊恐无比,但还是努力用枝条护住了藏在树冠中的三个大箱子…… “嗯?好大的风!” 隔壁庄家,父子二人果然相顾无言,忽然间庄俨听到外面动静,起身说道。 就像是打破了僵局,庄墨陈也走到了门口,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青天白日,怎会无端端刮起大风?” 他目光看向对面的老宅,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感觉,这风似乎是从隔壁冒出来的……” 事实上,他的感觉没有错。 谢怜运转功法的刹那,便立即对天地之间的灵气形成了吸引。 小宁县不是什么洞天福地,灵气相对来说比较稀薄,就近的灵气瞬间就被吸干了,于是那股吸纳力,开始扩散到方圆数十里,乃至于数百里! 就像是抽水泵一般,在短暂的时间里,将数百里方圆的灵气全部抽空了,然后汇聚成庞大的灵压,朝着谢怜的小院涌来…… 这在凡人看来,就是狂风大作,突然天变。 许多百姓惊动,他们晾晒的衣服都被卷走了。 “何人惊动?” “是谢仙子的方向……” “哦,那没事了。” 小宁县城隍听了下属的汇报,立即摆摆手表示无事发生。 既然是谢前辈啊,闹出这动静也就很合理了。 青屏山边缘处,众妖小心翼翼的藏着,目光却是远远的看向小宁县的方向。 这庞大的动静,自然也被他们注意到了。 “小宁县之中有人在吸纳灵气,是那位前辈吗?” 金丝猴震惊道。 “应该是了。” 白蛇目光一闪。 群妖惊惧,然后眼中的期待之意愈发浓郁。 看来那位前辈,当真如小白狐所言,深不可测。 距离小宁县三百里外的一处破庙之中,一个喝得大醉的跛脚道人忽然间睁开了眼睛,目光狐疑的看向天空中的灵气异动。 “怪哉,此地灵气淡薄,哪个道友会在此吐纳灵气,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小杏儿,快别睡了,起来伺候师父洗漱换身衣服,嘿,此地之间竟有同道,兴许知道那孽畜的踪迹,不得不去问问。” …… 外界异动,谢怜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体内已经翻天覆地了。 事实上这方圆数百里的灵气根本就不够,她的身体与旁人不同,就像是无底洞一般,想要在七十二窍穴之中种下道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关键时刻那潜藏在她体内的脉气喷涌而出,提供了足够庞大的力量。 几乎是一个瞬间的工夫,窍穴之中便浮现出一枚枚淡金色的种子。 道种形成的刹那,便滋生出一缕缕金色的灵力,也不管其他脏腑,直接就朝着心脏而去。 可能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那《大自在观想法》中记载的最艰难的筑基一步,便完成了。 心脏之中,仿佛有一台发动机在运转,但实际上乃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天,连接七十二窍穴,不断生出金色灵力,在体内自行循环…… “我这就完成筑基了?” 谢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目光显得有些呆滞,但是新生出的神念,以及体内的异变,都告诉她这一切是真实的。 而小白狐,此刻早已震惊到五体投地。 “谢前辈到底是什么级数的人物啊,难道真是仙人?居然只是看了一眼,就吃透了这门修行法……” 第二十六章:如何报恩? 小白狐当然不可能想到眼前这一位根本就不是修行者,刚刚的动静,其实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尝试修行。 在他的视角里,谢怜分明是一位高深莫测的仙人。 看了金帛后,为了试验修行法,便随意运转了一番,然后便理所当然的完成从初次运转,到完美筑基的过程。 即便是道门真人,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也只有真仙级数,妙法千变,收发由心。 小白狐四肢连带着尾巴都紧紧的贴着地面,轻易不敢抬起,来之前白姑姑几次教导,让他一定要客气,万万不可冒犯高人。 因为高人的手段,是他们这些小妖无法想象的。 先前他还有几分不以为然,现在却是心服口服,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五体投地”。 但也正因为他现在低眉顺眼的,所以错过了谢怜现在精彩的表情。 他嘴巴微张,目光呆滞,整个人就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金帛记载,《大自在观想法》乃是一部中正平和,稳扎稳打的修行法,所以修行进度往往很慢,三十年筑基都算是天赋奇佳……可我竟然只用了一瞬间!” 已经入了修行门槛的谢怜,不能算是小白了。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情况绝对不算正常。 “是先前鼎中云气改变了我的体质?” 谢怜几乎瞬间,便找到了原因所在。 心中立即骇然。 鼎中云气不过一缕,不仅让她“断首重生”,还让她的体质变的如此恐怖,她只是开了个头,身体便如同具备本能一般,自行开始修行,不过片刻功夫,就筑基完成。 她用新生的神念扫过全身,七十二窍穴之中金光璀璨,道种光芒闪烁,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静脉之间淡金色的灵力流淌,却诡异的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别说是他人了,就是谢怜自己看自己,也看不出丝毫修为痕迹。 心脏之中别有洞天,介乎于虚实之间,神念扫去,只见紫气荡漾。 就连她的四肢百骸,在经受了灵气洗礼后,都生出了异变,无时无刻的不再吸纳着天地之间游离的灵气。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谢怜几乎没有打坐修炼的必要了。 “我原先就觉得鼎中云气非同小可,此刻入了修行,才知道其妙用超出了想象的极限……不管如何,我终于入了修行门槛,虽然这个过程跟我想的不一样,但终究是好事一件。” 谢怜平复下心情,或许是修为得来太过容易的缘故,她并没有如其他修行者那般“气质大变”,反倒是如以往一样,看起来温婉柔和,没有丝毫气机外泄。 她的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的小白狐,眼神略显复杂。 “小白狐代表其身后的一众妖类,本意是来找我求教的,但他们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不通修行的普通人,如今的这点道行,还都是拜他们送来的修行法所赐……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我却是欠了他们恩情啊!” 这可是赠道之恩,其中重要性,谢怜当然明白。 刚刚偿还了庄墨陈的恩情,如今又欠下了更大的恩情。 这让才轻松没多久的谢怜,心里头立即变得沉甸甸的。 此恩之大,让她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报答的感觉。 小白狐并不知道眼前的前辈正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单纯的狐辈不会知道,在人世间有一种“大恩如大仇”的说法,当恩情过大,无以为报的时候,沉甸甸的压力很容易转化为仇恨。 许多人无法报恩,便物理消灭恩人,这样才算是了结。 但谢怜显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无论怎么样,这个恩情是要偿还的。 “小白狐,你先起来吧。” 谢怜长舒一口气,说道。 就在她彻底梳理好心情之后,外面那还在肆虐的风波,骤然平静下来。 整个小宁县的百姓都摸不着头脑。 “这风来的奇怪,去的也奇怪……” 小白狐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爬起来后,兴冲冲的问道。 “前辈前辈,您已经掌握了这门修行法了吧?敢问前辈,我和我的长辈们可以修行吗?” 谢怜摇了摇头,叹息说道。 “若是能够修行那就好了……” 如果妖族能够修行,她只需要将其翻译,然后传授给青屏山众妖,那恩情即便是没有完全偿还,却也还了大半了。 就不必这么头疼了。 “啊,这样啊……” 小白狐有点失望,但又没有特别失望。 这让谢怜倍感意外,期待了这么多年的修行法落空了,怎么小白狐倒不是太失落的样子。 小白狐解释道。 “白姑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其实大多数人族修行法,妖族都无法修行,白姑姑在来的时候,就已经跟我说了这种可能,所以我看前辈摇头后,反倒是有一种不出意外的感觉。” 谢怜有些意外,这小白狐口中的白姑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听他提了几次,倒是很有慧心的样子。 “既然你的白姑姑知道金帛上的法门自己多半不能用,为何又让你献书给我呢?” 谢怜好奇问道。 “白姑姑说,前辈是那种难得不歧视妖族的高人,又待人随和……这样的高人很难遇到,所以决定赌上一把,献上这金帛。” 小白狐吐了吐舌头。 “白姑姑还说,前辈这种高人,是不可能做出那种欺负小妖,昧下金帛的事情的。” 闻言,谢怜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白姑姑”,居然还知道用激将法。 不过,她沉吟了少许后,说道。 “算你口中的白姑姑说对了,谢某的确做不出那种小人之事,但有一点你要明白,你们或许高估了谢某,我未必就有你们想的那么厉害。” 小白狐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显然是不信。 谢怜无奈,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不管怎样,这部修行法对我来说都有大用,所以我确实是欠了你们恩情,你且说吧,你那白姑姑到底想要什么,我会尽力办到。” 小白狐来了精神,兴高采烈的说道。 “当然要妖族修行法,还有人间的学问……对了,还有那天前辈没有讲完的故事,白姑姑想知道后续!” 谢怜一愣。 妖族修行法在意料之中。 人间的学问? 看似古怪,但好像也能理解。 但是这没讲完的故事? 什么鬼? 第二十七章:西游记的故事,傲娇的小狐狸 “就是那个猴子去寻仙人的故事,您跟小庄讲着,我也在边上听着……” 小白狐有点心虚的说道。 倒不是说他对于偷听这件事情心虚,而是白蛇根本就没有让他问故事后续。 他之所以加上这个条件,纯粹是因为自己想听…… 谢怜哭笑不得。 原来是魔改版的《西游》啊。 这个世界民间娱乐太少,她见庄俨读书用功,于是作为奖励,随便讲了一段耳熟能详的西游故事,没成想竟是把小白狐都给迷住了。 这算不上什么条件,既然小白狐想听,谢怜当然不吝啬,稍微回忆了下,便讲述了起来。 去掉一些东西,也增添了一些东西,但故事的核心主旨并没有改变。 在谢怜看来,自己只是讲个故事罢了,仅此而已。 但小白狐却听着心驰神往,只感觉一个超出想象广阔的天地在他眼前展开。 谢怜一直讲到猴子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拜师须菩提,学了七十二变等神通,然后便停了下来。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以后有的是时间。” 小白狐恋恋不舍,但也只能点头。 他努力记住每一个字,打算回去说给白蛇听。 “你那白姑姑要求修行法很正常,可为什么还要人间的学问呢?妖族也要读书的吗?” 谢怜心中有些好奇,忍不住询问。 这个世界的鬼神她是见过了,但对于妖族了解却不是很深。 在她眼里老槐树压根不算妖族…… 小白狐和他背后的妖族,让谢怜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知进退,懂礼数,渴求知识…… 这还是她知道的妖族吗? “其他妖族读不读书我不知道,但白姑姑一直都说人间的学问有大用,能够增进智慧,能够明心见性,还能帮助我们懂得道理,所以长辈们都渴望读书,过去虎叔叔还曾经邀请过一个过路的书生为我们教学,但是那书生胆子太小了,当时就吓晕了过去……” 小白狐回忆着说道。 “然后呢?那个书生怎么样了?” 谢怜饶有兴趣的问道。 “白姑姑训斥了虎叔叔一番,然后将书生送到了山下安全的地方,说起来那书生也是笨,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起来后惊魂不定了一阵子,然后就离开了。” 小白狐似乎想到了书生滑稽的样子,咧开了嘴巴。 “哦?竟然送他离去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怜越想越是好奇,干脆开门见山。 “按照妖族的一贯做法,为什么不把他吃了呢?” 妖族吃人,并不是谢怜的独有印象,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乾国的许多村镇都被妖怪袭击过,砍柴的樵夫,捕鱼的渔夫,过路的书生……都不乏被妖精所害。 很多地方官府都会在偏僻处张贴榜文,让老百姓少走夜路,免得遇到妖物。 “吃人!?” 小白狐却是吓了一大跳,就好像这两个字有什么恐怖的威慑力一般。 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家都不敢吃人,白姑姑严厉禁止这件事情,曾经虎叔叔想吃人尝尝味道,被白姑姑罚吃了半个月的草……从那以后,谁都不敢再提吃人的事情了。” “你那白姑姑为何禁止吃人?妖怪吃人,应该算得上是一种天性吧?” “我也不知道原因,但白姑姑是首领,大家都听他的,这么久以来,白姑姑总是对的。” 小白狐挠了挠头,在他朴素的观念里面,白蛇的话语都是金科玉律。 谢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个所谓的“白姑姑”,当真不是一般妖族,倒是真让她有了几分好奇。 但要说过去见面,谢怜还是稍微有点顾虑的。 她也只是刚刚筑基,对自身的力量也不算太熟悉,直接钻到大量妖物盘踞的老巢之中,多少还是有点发怵…… 而且仔细想想,那些妖族恐怕也是这种心情,如果她真的去了,怕是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她。 目前这种情况来说,保持一点距离,挺好的。 想到这里,谢怜便说道。 “人间学问,说容易也不容易,因为学习这件事情,看天赋,也要看个人的努力程度……这样吧,我看你倒是天资聪慧,我每天教你识字读书,你学会后,便带着书籍回去,传授给你的那些长辈们。” 说到这,谢怜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至于你要的妖族修行法,我暂时手头上并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迟早将修行法给你。” 这就是暂时赊账的意思。 谢怜现在是真拿不出妖族修行法,不过这件事情可以承诺下来,她现在已经迈入了修行门槛,有了一定根基。 万事开头难,进入了这个圈子后,很多事情做起来都要容易多了。 妖族修行法,迟早能够到手。 赊账到底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所以谢怜有点紧张,生怕小白狐不高兴。 但小白狐却是天真烂漫,一点也没有多想,很乐呵的就答应了。 “我相信前辈,多等几天就多等几天呗。” 如此爽快,倒让谢怜有些没想到,看了看毛发顺滑的小白狐,内心生出一股喜爱之意,笑着说道。 “好,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你读完书后就可以回报你的白姑姑了……不过,有一件事情还要告诉你,因为你突然离开的缘故,庄俨可是伤心得很,掉了不少眼泪。” 小白狐闻言,耳朵动了动,神色也有点闪烁,但还是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叉着腰说道。 “哼,我是要做大事的,怎么能一直跟小孩子玩闹?” 小白狐一直留到夜里,在谢怜这里学了不少东西,嘴上叼着一本书,就要离开。 快要走时,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犹豫,片刻后身形一闪,进入到了庄家。 因为是夏天,窗户是开着的,小白狐灵巧的钻进去,看到了已经熟睡的庄俨。 借着夜色,还能看到庄俨脸上的泪痕。 “哼,真是个小孩子,就会哭鼻子,跟我这种要做大事的不一样。” 他不屑的哼了哼,但眼神却是柔软。 他熟门熟路的爬到书桌上,用爪子沾了沾没有用完的墨汁,在空白的纸上写了一行字。 “我会回来的。” 想了想,又将爪子印了墨汁,然后按在纸上。 最后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爪印,小白狐化作白影,翻窗离去了。 第二十八章:渴望听故事 “怜姨,小白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庄俨便兴高采烈的来到了谢宅。 谢怜刚刚好洗漱完毕。 其实自打被云气改变了体质后她就已经是无垢之体了,但洗脸刷牙这件事情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早就形成了习惯。 如果不做,就好像缺了点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 谢怜将毛巾拧干,慢条斯理的挂在院子老槐树上晒干。 老槐树的作用很多,能遮阳,能藏宝,能当晾衣绳……如果哪天不开心了,也许还能当沙包,只是谢怜目前还没有试过。 “你看,这是小白留的书,上面还有他的爪印呢。” 庄俨宝贝似得从怀里取出一张纸。 上面果然是小白狐的书写,歪歪扭扭的,谢怜看着都觉得眼熟。 还有一个沾满了墨迹的爪印。 “这事你爹知道吗?” “不知道,我爹一大早就去学堂了,只在锅里留了饭。” “那就好。” “嗯?这事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庄俨一脸迷茫。 “我看你是高兴地昏了头了,你就没有想过,小白狐一个兽类,凭什么能够给你留书?若是让你爹知道了,天知道是什么后果。” 谢怜笑着点醒这个傻孩子。 “对啊,小白只是个狐狸,他为什么会写字……” 庄俨这才意识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整个人都呆住了,像是傻了一样。 谢怜摇了摇头。 他看得出来,小白狐也是喜欢这个小家伙的。 两小缘分还没尽。 但毕竟人妖殊途,她之所以点醒庄俨,就是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如果他能过了心中的那道坎,那就距离跟小白狐见面的时刻不远了。 “好了,这件事情你慢慢想吧,现在又到了读书时间……诺,这是你今天要背的书。” 谢怜将一本厚厚的书籍递给庄俨。 后者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读书是他亲爹给他交代的必要任务,不敢违背,只能三心二意的念了起来。 而谢怜,同样没有闲着。 出去买了两个包子,一碗酱汤,慢条斯理的吃完后,便在庄俨对面支了一张桌子,取了一支笔开始写着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了好处就要办事,青屏山妖众要学习人族学问,但他们毕竟是妖族,底子薄如稚童一般,我需要下点工夫……” 谢怜所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学问。 只是蓝星常见的启蒙读物,她小时候就在父亲的督促下背过。 如今多年过去,仍然铭刻在心。 只是两个世界的背景毕竟不同,也不能完全复刻,有些细节,还是要结合这个世界的历史,加以修改。 还好谢怜前身本身就是个读书人,脑子里面有存货,要做到这件事情并不是很难。 谢怜之所以如此尽心,原因很简单,就是她暂时拿不出妖族修行的功法…… 小白狐以为最多几日就有结果,但谢怜可没有那么乐观,为了弥补,所以才在别的方面下点工夫。 两人一个读,一个写,倒是相得益彰。 老槐树轻轻抖动,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 时间倒退回几个时辰之前。 小白狐穿越小宁县,又一次惊动了不少家犬后,顺利的回归山里。 群妖等得急了。 终于看到小白狐的身影后,立即簇拥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 “这位谢前辈认得金帛上的文字吗?” “她是否答应传授我们修行法?” 群妖将小白狐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询问。 “能不能让我慢慢说!” 小白狐的脑袋都快被吵炸了,捂着耳朵气鼓鼓的说道。 “好了,先回去,不急于一时。” 白蛇还是稳得住,做出了安排。 众妖立即回归老巢,一路上小心谨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老巢。 小白狐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感受着长辈们的注视,有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乐呵呵的说道。 “我见了前辈,将白姑姑的话带到了,前辈也收下了金帛,原来那金帛之上,记载着一门修行法,叫做《大自在观想法》。” 闻言,群妖眼神顿时火热起来。 “《大自在观想法》吗?听起来就很是不凡?前辈愿意传授给我们吗?” 小白狐摇了摇头。 群妖立即僵住,露出慌乱之色。 “她不愿意教?” 就连白蛇此刻眼里都露出一抹紧张。 “不是,前辈很好说话,她倒是愿意教,只是学了无用,那修行法只能人族修行,不是妖族能学的东西。” 小白狐说道。 “什么?” “这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这么多年守着金帛,没想到只是一厢情愿。” 群妖心态都有点崩,大起大落莫过于此,前一秒充满希望,后一秒变得绝望。 数十年的守候,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靠金帛改变命运,然而天意弄妖,可笑至极! “我们又不认识人族文字,谁知道金帛之上的修行法是不是如那前辈所说?万一我们能够修行,只是她不愿意传授,只想一个人独吞呢?” 虎妖心态失衡之下,开始往坏处想。 “噤声!” “不可能!” 白蛇和小白狐同时开口。 前者严肃说道。 “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怎能妄加揣测?要知道祸从口出,你若总是这般,就容易招惹无妄之灾!” 小白狐也开口了。 “谢前辈不是那种人,白天的灵气风暴你们都看到了吧?那实际上就是谢前辈造成的,她从得到《大自在观想法》,到完美筑基,前后只用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你们可以想象,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什么? 群妖难以置信,再三确认后才发出惊叹。 “如此说来,那前辈岂不是已经到了妙法由心的地步?” 所谓妙法由心,便是指对道法的掌握,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拘泥于什么法门了,一法通,万法通,要掌握一门功法,只需要一念之间。 “这等人物,当真可怕……她确实不会吞了我们的金帛,完全没有必要。” 白蛇深吸一口气。 “前辈不仅没有独吞的意思,而且答应了白姑姑提的条件,她愿意传授我们人族的学问,我今天待了那么久,就是在学习,你们看这本书,就是前辈让我带回来的……还有妖族修行法,前辈也会给我们的,只是暂时还没有,要我们等几日……还有那猴王学法的故事,前辈也往后讲了……” 听到这,白蛇忍不住了,露出疑惑之色。 “猴王学法的故事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我有提过这个条件。” 小白狐吐了吐舌头,讪讪说道。 “因为我想听,所以临时加了上去。” 白蛇都无语了。 “你怎能如此莽撞,擅自胡言乱语,万一冲撞了前辈该如何。” 小白狐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我想听怎么办嘛……话说你们要不要听嘛,我都还记着呢!” 感受到群妖渴望的眼神,白蛇愈发的无语,半晌之后,咬了咬牙。 “听!” …… 第二十九章:千字文 小宁县到底只是一个偏远小城,总不能一直都这么惊心动魄下去。 所以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小白狐每天都会往返于城市和山林,因为过于频繁的缘故,城隍府的阴差也注意到了他的踪迹。 但在知道他和谢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后,城隍府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事实上城隍府对于妖族并不是喊打喊杀的态度,他们要维系的是城市的安宁,妖物如不害人,大多数城隍往往都会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怜前些日子所写的启蒙文章也被小白狐带了回去。 虽然一直往返,小白狐显得有些疲于奔命,但他却是乐在其中。 “没想到连白姑姑都要老老实实的听我上课!” 他很得意,虽然他只是转述谢怜说过的话,但那种为人师的感觉他很喜欢。 一连几日过去。 日子变得愈发安宁了。 对于谢怜来说,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固定,每天早晨监督庄俨读书,准备准备给小白狐的教案,然后就是研究自身的修行大计。 虽然说她没有打坐练气的必要,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等着突破了。 按照《大自在观想法》上所描述,在开辟七十二窍穴,脏腑洞天之后,下一步,便是“观想”。 所谓观想法,乃是这个世界主流修行体系之一。 核心是通过观想神意,而凝聚自己的精气神。 神意凝聚成型后,投入到脏腑洞天之中,七十二窍穴之中的道种,便是为观想神所服务的,彼此供养,回馈,达到神意合一的境界。 等到观想神大成,便可离体,上穷碧落下黄泉,威能无可估量。 《大自在观想法》相比于其他观想法,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其上限可谓无穷。 可以自己选择观想目标。 这是其他观想法做不到的。 如果谢怜见识再广一点,就会知道这天下流传的观想法无非就那么几个,“灵鹤观想法”,“白虎观想法”,“青蟒观想法”等等。 更高级别的,不可能流传,都是不传之秘。 《大自在观想法》并不会指定观想物,理论上观想物越强,这们修行法就越强。 但观想物不是凭空杜撰,就比如说想观想真龙,那么首先得见过真龙,至少也得有具备真龙神韵的画像观摩,如果只凭想象,那迟早修炼成废人。 所以说,即便是大自在,但也还是给了几个选择。 《大自在观想法》上记载了三种“神意”,一为青蛟覆海,二位魔猿翻山,三为仙鹤振翅。 这三种形,才是真正宝贵的东西,也难怪先前得了《大自在观想法》的修行者会被人追杀。 谢怜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在她看来这三种神意已经非常不错了,于是便立即修行了起来。 首先看上的是“青蛟覆海”,闭上眼睛,脑海之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场景。 风雨交加的夜晚,漆黑色的海水翻涌咆哮,一头数十米长的青蛟在水中翻腾,搅动的天翻地覆…… 一切都很顺利,谢怜很快就抓到了青蛟神韵,然后立即凝聚出一头手指大小的袖珍型青蛟来。 下一步,便是投入到了脏腑洞天里。 然而先前那最为困难的步骤都进展的很顺利,但这最简单的一步,却是出乎了谢怜的预料。 青蛟就在刚刚接近心脏洞天的时候,一道紫气掠过,直接将其破碎! “这是什么情况?” 谢怜露出迷茫之色。 修行法上没有说过如何应对这种意外啊。 所幸虽然青蛟破碎,但自身没有丝毫受损,于是谢怜重振精神,再度凝聚出青蛟神意,但和先前一样,仍然入不得心脏洞天。 “是青蛟不行?换魔猿试试。” 谢怜沉吟少许,再度尝试。 然后几个时辰后,无奈放弃。 魔猿试过了,就连仙鹤也试了很多次,但最终都入不得脏腑洞天…… 洞天之中沸腾的紫气,似乎很是抗拒这三道神意,刚一接近,立刻将其磨灭。 “是这紫气的原因?” 谢怜很快就抓到了罪魁祸首。 她筑基和旁人不同,脏腑洞天里竟然生出了紫气。 紫气是否玄妙且不谈,但真的要求很高,像是青蛟,魔猿,仙鹤这三道神意,竟然都看不上眼! “难道要我去找神兽观想吗?” 谢怜苦笑连连。 这叫什么事啊。 …… 谢怜因为自身修行问题焦头烂额,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小白狐。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在谢怜处学习后,趁着夜色回山。 但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悄然的跟着。 其中一人,四十岁的外表,身材胖大,却跛着脚,头发上斜插着一根木簪子,胡子拉碴,显得有几分邋遢,眼神迷离,气机不显,看起来就像是个凡人。 而另一人,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绿色的一群,头上编着麻花小辫,手上拎着一把剑,鹅蛋脸,嘴角一颗痣,身形瘦削,有几分“黛玉”似得病弱气质。 此刻正抱怨连连。 “师父你到底想干嘛?能飞你不飞,非要走路,能进城你不进城,非要在城外晃悠……这都已经三天了啊,你非盯着这不成气候的小狐狸干什么?” 闻言,跛道人懒洋洋的说道。 “你这丫头,全然不知道师父的一片苦心,让你走路,是为了磨练你的心志……至于这小白狐,呵呵,狐辈虽然不成器,但他背后之人,却是不简单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誊抄的纸张,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这篇启蒙文章,为师走遍大江南北,也未曾听过,可现在竟然出在一群小妖身上,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师父这么一说,是有点奇怪。” 少女先是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但就算是事情有点古怪,又有什么意义呢?左右不过是一群妖族在学习凡人的学问罢了,算不得大事。” 闻言,跛道人却是板着脸训斥。 第三十章:算账 “你这丫头,真是娇惯的狠了,让你跟凡人一样走走路,你不愿意也就罢了,现在连凡人的学问也看不上眼,怎么?被外门的杂役们称呼几声仙子,还真以为自己超凡脱俗了?” 他极少说此等重话,少女为之一惊,但更多的还是委屈,眼眶里立即蓄满了泪水。 跛道人见此摇了摇头,心中一叹。 自己这多年来,对这丫头宠的太厉害了,乃至于疏于管教,让她多了几分不该有的傲气。 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怜意,继续板着脸说道。 “凝儿,你要记住,你小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凡人,虽然拜入山门后,有了修为,但你也不该忘本……忘本会让你迷失心智,对于你今后的修行之路大为不易,现在还看不出坏处,但要是过去百年,几百年,你……” 说到这,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中突然一痛。 几百年…… 还有几百年吗? 一念至此,那股想要继续教训的念头又一次散去,声音软化了下来说道。 “罢了,师父也不说你什么了……只是这凡人的学问,你万万不可小觑,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世间的道理总是相通的,尤其是这一篇《千字文》,更是不一般。” 少女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或许感受到了跛道人先前流露出的一丝痛苦,也乖巧的没有再提之前的事情,而是好奇问道。 “哪里不一般?在我看来,只是一般的道理而已。” 跛道人长叹。 “是啊,只是一般的道理,但能够将这天文,地理,历史,伦理,社会等信息融成这区区一千个字,并且字字对韵,朗朗上口,却不是一般的人能办到的。” “为师走遍天下,也不知道看了多少读书人的文章,但近百年来,无出其右者。” “虽然只是启蒙文章,但堪称千古雄文,如果能够传扬出去,必将惠及天下!” 跛道人是个有见识的,他非常清楚《千字文》对于蒙学的重要意义。 少女虽然还是半懂不懂的,但也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 “如果这篇文章在某个诗书世家流传,为师也不会这么在意,但它竟是出于一群小妖之手,那就太古怪了!” 跛道人难掩好奇之意。 少女撇了撇嘴,想起来师尊刚刚听到那群小妖整齐的诵读着这篇文章的惊讶模样。 “所以,我这才没有着急进城,而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 跛道人说道。 “可是这件事情有什么难弄清楚的吗?小妖们背后明显有人啊,肯定有人在刻意的教导他们。” 少女疑惑说道,这种她都能一目了然的事情,师尊怎会不知? “是有人,但也要看是什么人。” 跛道人眼里闪过一抹凝重。 “最初我只是觉得,这一群小妖只是好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名篇,后来跟踪那小白狐后,才知道他们所学都是狐辈自小宁县带来的。” “师尊的意思是小宁县里有修行中人?” “嗯,而且不是普通修行者,根据为师观察,狐辈从小宁县里带来的文章都蕴含有道气,使得这些小妖颇为受益,这几日妖气都淡了三分。” “那位修行者为何要教导这些妖族?” “呵呵……这就是为师疑惑的地方了,修行者即便是豢养妖族,也只是当护法,当坐骑,当灵兽,而这一位,竟然像是在教徒弟一般教着这些妖族,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少女看着跛道人严肃的神色,忽然间彻底明白了。 “师尊是担心这一位来路不正,所以才小心打探!” 跛道人欣慰的笑了笑,说道。 “我丹霞山立足于东方,小宁县之地虽然偏僻,但距离丹霞山却不算遥远,在家门口处,居然多了这么一个行迹诡异,手段不俗的道友,你让为师怎能不寻根究底?” 少女点了点头。 “数日之前那引动灵气风暴之人,恐怕正是这一位。” 跛道人回忆了片刻,神色愈发肃然。 “多半如此……这位道友行为诡异,与妖族有牵扯,还偏偏居住在凡人城市之中,实在是让为师难以心安,若不是见她文章上有道气,我定然已经怀疑她是某个抱着不可告人目的的魔头了。” 被他这么一说,少女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文章有“道气”,并不代表就一定是个好人,这个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清楚的。 “那么师父,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抓了这群小妖审问吗?” 跛道人摇了摇头。 “这群小妖观察几日,未曾有出格之举,身上也无丝毫煞气,似乎从未害过人,整日读书,也算善事,为师就这么出手拿下,倒是显得我没有道理了,再者说,动了他们就容易惊动那位‘同道’,所以,不可行此鲁莽之举……既然那位同道居住在人类城市,我们不如直接去询问城隍,或许能有所收获。” 二人这便动身,不多时,就到了冥土城隍府。 凡人入不得冥土,但跛道人乃是道门真人,对于他肯定不是难事。 他直接拿出自己的真人法印,证明身份后让阴差去通报城隍。 片刻后,小宁县城隍气冲冲的杀了出来。 “来的是丹霞山跛脚真人?好哇,本神可等你多时了,有一笔账早就想跟你算一算!” 小宁县城隍一语惊人,直接就把跛道人给干懵了。 眨眼功夫,就看到城隍府之中冲出一大票阴神。 文武判官,日夜游神,阴差属神…… 并且怎么说呢,都是一副颇有怨气的样子。 “你就是丹霞山的跛脚真人!?” 小宁县城隍盯上了他。 “在下鲁少彦,正是丹霞山跛脚真人……敢问城隍,莫非与我有什么瓜葛吗?为何这般作态?” 跛道人本来想开门见山的询问情况,但小宁县城隍的“突然袭击”让他不得不改变了想法,先弄清楚状况在说。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个逍遥自在的道门真人,跟小宁县的城隍能有什么冲突? “哼,真人做的好大的事,险些要小神身死道消,你还问小神为何这般作态?难道指望我笑脸相迎吗!” 小宁县城隍怨气最重,言语之中带着刺。 但实际上,他只是装腔作势罢了。 第三十一章:发生的来历 神道式微,小小城隍算不得什么角色,真人级数的强者若是不理他,那么他也无可奈何。 之所以敢表现的如此有攻击性,还是因为丹霞山名声太好的缘故。 丹霞山乃是道门正宗,以炼丹闻名,小宁县城隍早就听说过名头。 据他所知,丹霞山的规矩严格,对门下弟子约束很深,极少有人打着丹霞山的名号仗势欺人,尤其是丹霞真人,各个都是有道真修。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道理他很懂,若是换做来的是个性格乖戾的魔道,他绝对不敢这么嚣张。 既然是道门真人当面,那他就不怕什么了,反正自己占着道理。 跛道人眉头皱起,他依然不记得自己和小宁县城隍打过交道,但对方言之凿凿,又让他心里生出疑窦。 “还请城隍明言。” 小宁县城隍也不兜圈子,直接说道。 “真人手上曾经逃脱过一只煞鬼吧?” 跛道人脸色微变。 “确实如此,事实上因为担心那只煞鬼为祸人间,我这才在此地盘桓到了今日。” 边上的少女也开口了。 “是啊,师父为了把那只煞鬼抓回来,已经停留了很久了,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排查,生怕有人遇害。” 闻言,小宁县城隍脸色好看了一些,同时心里的那一点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消散了。 丹霞山真人果然名不虚传,有仁义,有道德。 换做一些不负责任的修行者,早就拍拍屁股走了,又怎么会费这个劲? 跟这种良善真人打交道,基本上没有对面翻脸不认人的担忧,小宁县城隍也不含糊,说道。 “真人不必找了,那只煞鬼就逃到了小宁县,打破了城隍府,夺了小神的城隍大印,还吃了文武判官以及一众阴差……” 谈到这件事情,小宁县城隍如同噩梦降临,手掌不住的颤抖。 “怎会如此?” 跛道人脸色大变,两根手指却是掐算了起来。 他并不精通卜算之道,但在知道结果的前提下,测算和自身有关的信息真假,还是可以的。 简单一算,立即知道小宁县城隍所言非虚。 “那煞鬼虽然开了灵智,但自身力量并不强大,怎能祸害到城隍府?” 少女不可思议的问道。 “此事小神也有责任,先前没有把它放在眼里,只派出阴差锁拿,没想到它竟然如此狡猾,逃避阴差追捕还不算什么,竟然被他寻到一处阴脉……借着阴脉迅速强大,之后更是胆大包天,杀来了城隍府,小神一时不察,被其所趁,死伤惨重,就连城隍大印都被夺走了!” 小宁县城隍一脸痛苦。 左右属神,也纷纷落泪,想到那些魂飞魄散的同僚,大家都很伤心。 “师父。” 少女被保护的很好,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听小宁县城隍说的严重,立即就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跛道人已经冷静了下来。 现在城隍府安在,城隍安在,就说明事情有了转折。 “夺了城隍大印的煞鬼,只怕是真要成了气候,可尊神现在还好端端的在这里。” “那是因为运气好,正好遇到一个高人,为小宁县平了这无妄之灾!” “愿闻其详!” 小宁县城隍不隐瞒什么东西,也没有刻意要把自己说的很可怜的样子,在道门真人面前,坦诚一些会更好。 他将后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如果不是谢仙子,小神和长兴县城隍,恐怕都已经身死道消了……之后小神搜魂了煞鬼,得到了一些记忆片段,知道了它和真人的联系,于是见了真人,这才一时难以自控,还请真人见谅。”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后,小宁县城隍却是抱了抱拳,反倒是变得客气了起来。 这让跛道人的嘴角抽了抽。 他哪里还不清楚,眼前的城隍一顿表演,其实就是拐着弯的想要问他要赔偿呢! 能薅真人羊毛的机会,可不常有。 而且那可是丹霞山真人啊…… 谁不知道,最富富不过丹霞山? 一枚丹药作价几何,还不是由丹霞山说了算。 不过,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理亏,小宁县城隍没有夸大什么,自己于情于理,都要补偿受害者,了却这桩因果才是。 跛道人思考了片刻,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玉瓶。 “此事我却是脱不了干系,一时不察让煞鬼逃离,险些出大乱子……这样吧,玉瓶之中有十八枚养阴丹,算是一桩心意,希望能够赔偿一二,敢问尊神是否满意?” 养阴丹? 小宁县城隍顿时眼热,这可是好东西。 “满意了满意了,此事就此揭过,从此不必再提。” 小宁县城隍果断说道,一点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他不是傻子,能要来好处已经是人家心善了,现在懂点事还能结个善缘,若是贪得无厌,那就得罪人了。 再者说,跛道人出手阔绰,话也说的好听,他确实是挺满意的。 就在小宁县城隍美滋滋的清点着丹药的时候,跛道人却是神色一闪,问道。 “敢问尊神,刚刚你提到的那位除掉了煞鬼,目前仍然居住在小宁县的道友,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可以肯定,小宁县城隍口中所说的“救世主”,和他要调查的人,就是一个人。 却不曾想,他这一句简单的询问,却是让小宁县城隍的脸色变了变,抬起头看他的眼神之中,也变得有些古怪。 “真人请慎言,您虽然道法高深,但或许没有称呼那位仙子‘道友’的资格啊……” …… “你说什么?” 饶是再怎么好脾气,跛道人也有几分愠怒了,眉梢微微抬起。 “真人息怒,小神没有半点看不起挑衅真人的意思,事实上真人这种级别的人物,在小神眼里已是高山仰止……只是那仙子,真不可以常理揣测,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吹嘘什么,而是想要给真人提个醒,切记不要得罪了她!” 小宁县城隍未免误会,连忙说道。 闻言,跛道人的眉头再次皱起,他能感受得到城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那谢仙子当真就这般了得?” 小宁县城隍思考了少许,说道。 第三十二章:返璞归真 “怎么说呢,小神本领低微,无论是看真人,还是看谢仙子,其实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在看你们的时候,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如何不同?” “真人道法高深,性情质朴,融入红尘,几乎与常人一般,但小神若是细细去看,仍然能够看到三分灵光,而且真人不经意间还是能透出几分出尘来;可谢仙子却是不同,小神无论怎么看,都只觉得她都只是个弱女子,没有丝毫破绽,她就像是一滴水,完美的融入到了小宁县这一汪池塘之中。” 小宁县城隍想到自己对谢怜的印象,她真的太融入了,每日出去的时候和街坊邻居寒暄,和路人闲聊,做着每一个凡夫俗子都在做着的事情。 虽然很难说小宁县人人都认识她,但至少她的邻居们都知道,新搬来的谢仙子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人。 唯一有一点异常的话,谢仙子明明有着一张艳冠天下的仙颜,但是任何人都对其生不了一丝邪念。 如果这颜值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早就发生不知道多少麻烦了。 人间善恶,二元对立。 但是谢仙子好像超然物外一样,但是又隐于平凡。 明明是相对,不符合逻辑。 按理说很不合理,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谢仙子已经到了返璞归真,朴实自然的境界?” 跛道人吓了一跳。 这种级数的人物,多半都是仙人一流,怎会在这小小县城久居? “小神很难说的清楚谢仙子的境界,但她给我的感觉,确实是不一样的。” 小宁县城隍犹豫了少许,终究还是没有把有关于“天庭,地府”的事情说出来。 此事太过于骇人了。 按照长兴县城隍的说法,最好烂在肚子里,不可说,最好想都不要想。 “尊神觉得谢仙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沉默了许久,跛道人问道。 “是一个奇人。” 小宁县城隍想了很久,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她见识广泛,知道很多古老的事情,但对于如今的一些基础常识,却好像不是很了解……在待人方面,谢仙子非常和善,对小神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她都一律平等对待,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她为人清雅但却不拘一格,与过去做过官的庄先生是至交好友……” 小宁县城隍无法确切的定义,只能把自己所看到的,一一说出来。 “听起来是一个游戏红尘的高人啊。” 跛道人做出了判断,也不过多纠结了,拱了拱手。 “多谢尊神告知,告辞了。” 城隍立即还礼,恭敬道。 “拜别真人!” 跛道人带着少女,眨眼间便出了冥土。 小宁县城门口。 “师父,城隍所言是否言过其实?这小小县城,怎么就会出现一个如师祖一般的人物呢?” 少女憋了很久,终于说了出来。 对于城隍所言,她是抱有强烈怀疑的。 “不瞒你说,为师心中也有疑虑,但城隍所言不似作伪,或许还真就一位高人在此,至于有没有到你师祖的层次,倒是未必。” 跛道人深深的看了小宁县一眼,改变了主意。 “走,我们暂时先不进城,待会儿我飞剑传书,将消息报给宗门,且看宗门是什么说法。” 他领着少女,转身再次进入了大山里。 如果真是如城隍所说,那么事情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只能上报给宗门了。 这一位是敌是友不好说,但既然在丹霞山眼皮子底下,总还是要了解一二的。 只不过这一位疑似“仙人”,跛道人倒是不好直接接触,只能让更有分量的人来权衡此事。 至于他嘛……还是再观察观察那群小妖吧,顺便等待宗门消息。 …… 谢怜哪里知道城隍一番脑补,竟然吓退了一位想要打探她底细的道门真人。 此刻的她,躺在树荫下的胡椅上,试图解决另一个难题。 那就是城隍赠与她的古玉。 她本以为,自己迈入修行门槛后,就能破解古玉的秘密。 但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她试图输入灵力到古玉之中,最终的结果就是灵力照单全收,古玉的秘密却丝毫也没有显露出来的意思。 无奈之下,只能攥着古玉在椅子上发呆。 “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秘密隐藏的越深,可能最终得到的好处就越大。” 谢怜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 然后,又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小白狐跟我说,青屏山妖众想要拜见我,希望我能够过去一趟……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谢怜一直在犹豫。 倒不是说害怕。 事实上这段时间她虽然和青屏山妖族们没有见过面,但通过小白狐这个传声筒,对于他的那些“长辈”,也有了几分了解。 这一批妖众,对她的孺慕之心不是假的,不太可能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 现在的她,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 而且她对于领头的“白姑姑”,也有几分好奇,从之前的事情之中,不难看出白蛇很不简单,应该有一些神异之处。 她之所以犹豫的原因,主要是心虚。 答应给他们的妖族修行法,目前还没有眉目啊。 目前谢怜所知道的修行势力,仅仅只有一个丹霞山,得想办法从丹霞山入手才是……可是丹霞山的高人,哪里是她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年轻能认识的? 总之,这事不好办啊。 但思忖了一阵,谢怜还是做出了判断。 “还是去吧,这件事情到底是我理亏,总还是要面对的,逃避不是办法。” 谢怜决定明天就走一趟。 第二天早上,庄俨又来读书了。 见谢怜有出行的意思,好奇问道。 “怜姨,您要出门吗?” 谢怜点了点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要去见见小白狐,你想跟着一起去吗?” …… “去见小白狐?” 庄俨打了个激灵,明显大吃一惊。 “是啊,你不是心里头还惦记着它吗?” 谢怜话锋一转,又轻飘飘的说道。 “不过仔细算一算,你和他总共也没几天感情,好些天过去了,感情应该淡了不少?要是不想见也很正常吧。” 小小的诱导了一番,谢怜就不再多言了,等着庄俨回答。 她之所以要这么说,其实还是为了庄俨和小白狐好。 别看小白狐嘴硬,但实际上心里头可是记挂着庄俨的,这一点从他读书的时候,余光不住的往隔壁瞟就能看出一二。 只是暂时“身负重任”,没有时间去找庄俨再续前缘。 第三十三章:小孩子特有的脑回路 二者相识的时间很短,感情为何会如此深厚? 谢怜最开始不懂,等了解了后便明白了,原来是小白狐自小在山林间长大,虽然有一群疼爱他的长辈,但是却没有同龄玩伴。 庄俨是他妖生之中遇到的第一个朋友,经常跟他玩一些幼稚的游戏。 小白狐嘴上不屑,但心里头实际欢喜的紧。 他心思单纯,当然把庄俨当成是好朋友了。 可问题庄俨不一定这么想啊。 先前庄俨虽然喜爱小白狐,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小白狐是妖怪,若是知道了,就不一定是什么想法了。 现在的庄俨知道吗? 显然是知道的。 那一日谢怜点了点,他心里头便隐隐有了猜测。 如果不是妖怪,又怎么可能给他留书? 所以问题就来了,庄俨能够接受身为妖怪的小白狐吗? 他家教严格,父亲不算迂腐,但也是一个比较正派的人物,和妖怪做朋友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多多少少有些离经叛道。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是否会惧怕妖怪。 别看他平时很喜欢谢怜说的那些神仙妖怪的故事,但真要落在他身上,那可未必能承受得住。 究竟是“叶公好龙”,还是真的决定要跟小白狐做朋友,这一点谢怜必须要问清楚。 “怎么说我也是这孩子的长辈,如果他忌惮小白狐的真实身份,那么以后就不必再见了,早早斩断了情分,将来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如果他能够不在意人与妖之间的界限,那么我也不做坏人,就让他和小白狐再续前缘吧!” 谢怜决定充分尊重庄俨自己的想法。 其实庄俨和小白狐一样,童年也不完整,缺少一个能一起打闹的玩伴。 如果他们都觉得这份感情弥足珍贵,不愿意舍弃,那么谢怜是会成全的。 她现在踏入了修行,又对小白狐了解比较深了,在她看来,二者相处不会有什么风险,真正阻碍他们的,只是人心中的障碍罢了。 庄俨想了很久,最后终于开口。 “怜姨,小白狐愿意认我这个朋友吗?” 这一句疑问,倒是让谢怜不会了。 难道庄俨之所以犹豫,竟然不是因为畏惧,害怕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怜好奇。 “小白狐是妖,肯定有法力,能办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我只是个凡人,他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觉得我的那些游戏太幼稚……” 庄俨一脸纠结的说道。 “合着你纠结的居然是这件事。” 谢怜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小孩子特有的脑回路吗?还是说这孩子天生就胆大。 “据我所知,小白狐是不会嫌弃你的,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头是把你当成好朋友的……但我不明白,你知道小白狐是妖怪,难道不会害怕吗?” 闻言,庄俨却是咧嘴一笑。 “我相信小白狐是不会伤害我的,而且,不是还有怜姨吗?” 他抬起头,眼眸之中充斥着信赖。 原来如此。 谢怜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给了庄俨底气,看来这小家伙确实有一颗慧心,知道和小白狐打过交道的她不是普通人。 “既然你做出了决定,那我就带你去见小白狐。” 谢怜牵着庄俨的小手,往城外走去。 庄俨一脸的兴奋。 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好朋友,更是因为一个从未接触过,只在传说和画本上见过的神奇世界,正在缓缓向他展开冰山一角。 二人往大山的方向走去。 对于小孩子来说算是走远路了,但从小就被庄墨陈严格教育的庄俨,却是没有喊苦喊累,始终保持着足够的热情。 一只画眉鸟,远远的窥见到了二人,却是一拍翅膀,如流光一般飞了回去。 “来啦来啦,前辈来啦!” 画眉鸟叽叽喳喳的说道。 却是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 先前她还没有炼化横骨,说不了人言,如今却是道行增进了,已经能和其他妖族一样口吐人言。 但还是改不了小鸟的习惯,说话的时候很吵闹。 “你确定是前辈吗?” 白蛇一脸的紧张,询问被安排做哨兵的画眉鸟。 “跟小白狐画的画像一模一样,前辈就穿着一身青衣,看起来朴实无华的,不是她还能有谁?但是还牵了个小娃娃。”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却是小白狐冲了出来,兴高采烈的说道。 “画眉姑姑,你确定还有个小娃娃吗?” 狐母说道。 “难道是你惦记着的那个好朋友也跟着一起来了?” 小白狐脱口而出。 “应该是了。” 但旋即又得意了起来,双手叉腰说道。 “谁惦记着他了?我才没有过!在我看来,那个小娃娃幼稚得很,竟然把我当成是普通狐狸对待,到时候我突然说话,一定吓他一跳!” 众妖无语。 白蛇没有理会小白狐,说道。 “准备准备,迎接前辈。” 她声音之中的紧张愈发的明显。 所有妖族都感受到了,向来平静淡定的大姐,今天很不在状态。 但他们都能够理解。 来的那可是……前辈啊! “怜姨,小白狐的家就在山里吗?” 庄俨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林海,矗立在山口问道。 “就是在山里,到具体是哪个位置,可能还要找找。” 谢怜感受到攥着自己的小手略微收紧,知道庄俨紧张起来了。 实际上她也有点头疼。 小白狐着实不靠谱,山这么大,也没说个具体位置,让她怎么找呢? 但就在此时,山林里面忽然间传出轰隆隆的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碾压过一般。 下一刻,一头身形如小山一般的巨虎从林间冒头,光是一个脑袋就有牛犊子那么大,威慑力十足。 “天哪,好大的老虎!” 庄俨立即尖叫,作为人类的本能,下意识的就腿软了。 但很快就听到了谢怜平淡的声音。 “你就是小白狐口中的虎叔叔吧?” 巨虎点头,两只如柱子一般的前肢跪伏下来,恭敬说道。 “虎力拜见前辈!” …… 巨虎实在是太过于巨大,即便是此刻跪伏下来,仍然充满了压迫感。 第三十四章:世间竟然真有如此人物? 庄俨一路上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今天跟着谢怜走一趟,有可能见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广阔天地。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一切来的竟然是这么的劲爆…… 虽然眼前的巨虎温顺到了极致,但他仍然难以抑制心中胜出的恐惧。 “怜姨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一只老虎,居然对怜姨这么恭顺!” 幸好,边上就站着谢怜,庄俨渐渐的还是恢复了一些勇气。 但他并不知道,谢怜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淡定。 这么大的一头老虎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也下意识的怵了怵。 但想到自己身为大人,怎能孩子跟前丢脸? 于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见巨虎恭顺,她也完全平复了下来,好奇问道。 “你的身子这般大,即便是隐匿于山林之间,恐怕也容易被人发现行迹吧?” 巨虎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一分无奈。 “前辈所言极是,修行越是长进,体型就越大,对我的行动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无奈之下,只能按照大姐所言,只在夜里出行,轻易不敢离开老巢范围,以免惊动到外人……” 说到这,虎力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感激之色来。 “不过,这些日子蒙前辈教诲,我已经长进多了,隐隐之中,似乎抓到了一些灵光,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身体控制到正常大小了吧!” 闻言,谢怜心中泛出些疑惑。 “我不过教了你们一些常规的学问,对你的修行竟能有这么大的帮助吗?” 谢怜没觉得自己办了多少事,只是教导读书而已。 “前辈对我们的帮助自然是堪比天高海深,大恩大德,虎力此生难忘。” 虎力前肢趴着,硕大的脑袋点了点,像是在磕头。 “奉大姐命令迎接前辈,还请前辈骑在我的背上,我这就驮前辈进山。” 说到这,谢怜才明白虎力的来意,竟然是来充当坐骑的。 不得不说,这青屏山妖众,确实是把事情做到位了。 “你既然已经开了灵智,入了修行,可以看做是一方山主了,我骑在你身上不会折损你的虎威吗?” 谢怜犹豫了片刻。 她感觉眼前的巨虎无论言谈还是心性,都跟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前辈果然如小白狐所说,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仁厚人,即便是古之君子,也难及前辈万一……但能背负前辈如山,实际上乃是虎力平生最为荣耀之事,请前辈勿要推辞。” 虎力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这一刻算得上彻底叹服了。 先前折服于实力和恩德,现在却是因为人品。 如谢怜这等人物,竟然还在乎区区一只小妖的想法,愿意平等相待…… 世间竟然真有如此人物? 话都说到这了,谢怜也不好推辞,看向庄俨温和说道。 “你还可以吗?” 庄俨呆呆的点了点头。 谢怜拉着他,踩着虎力健硕的肌肉,上到虎背上。 虎力爬了起来,脚下狂风呼啸,朝着山林深处掠去。 “云从龙,风从虎,果然诚不欺我啊!” 谢怜感受着耳畔汹涌的狂风,心中暗暗赞叹。 这种经历,她可是平生第一次。 庄俨则是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一副无比激动,刺激的样子。 虎力的后背宽厚的很,足够他在上面小跑了。 当然他也不敢乱动,一边握紧谢怜的手,一边看着周边飞速变幻的风景,小脸红扑扑的。 虎力并未全力奔跑,但速度已经堪称飞快了,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谢前辈,到了。” 虎力瓮声瓮气的说道。 谢怜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前方。 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山谷。 谷口险峻,两侧有险峰矗立,细细倾听,还能听到湍急的流水声。 “你们倒是会选地方,此地不俗,颇有几分灵秀。” 谢怜赞叹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前辈,这座谷名为沉香谷,据说千百年前,曾是一小型宗门的驻地,只是后来灵脉枯竭,这里便废弃了……后来,大姐觉得这里地势比较好,便选择在这里安家。” 虎力介绍说道。 “只是因为地势好便把家建在这里?为何不选择一个灵脉充盈的地方呢?” 谢怜问道。 “我等皆是无依无靠的小妖野修,轻易不敢出翠屏山,又上哪里去寻灵脉充裕的地方?在翠屏山之中,早已没有灵脉了,这座山谷相比之下,还有地势之险,已经算是不错的安身之所了。” 虎力一边慢行进入山谷,一边说道。 “小妖如散修一般,都要靠自己啊。” 谢怜不免有些感慨,联想到自身了,她也是无依无靠,如果不是撞大运遇到了小白狐,现在还只是凡人一个。 “还好,我们相比于其他妖族,已经算是幸运了,能够遇到前辈,是我们百世修来的福分。” 虎力笑着说道,硕大的虎脑袋一甩一甩的,显得有几分可爱。 “你不必恭维我,事实上我心里头还是有几分愧疚的,答应给你们的修行法,到现在还没有拿出来。” 谢怜叹息说道。 事实上她也想过隐瞒此事,但想想又何必呢? 小白狐如晚辈,虎力也如此恭敬,骗这样一群对她毫无保留的小妖,真的合适吗? 干脆坦诚相待吧。 “前辈万万不可这么说。” 虎力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道。 “您这么说,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光是先前前辈亲笔所书的《千字文》,已经算得上是一件绝世珍宝了,什么修行法能比得上这一篇文章的价值?” “大姐说,仅凭那篇文章,就能看出前辈乃是世间第一仁厚之人。” “如果您都有愧疚之心的话,我等小妖真就没脸了。” 虎力说的言辞恳切。 显然,他心里头比谢怜更愧疚,觉得自己付出的代价远远比不上谢怜给他们的好处。 “《千字文》?” 谢怜愣住了,露出不解之色。 “不过是写了一篇启蒙文章罢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就在此时,一道略显清冷的女声在一旁传来。 “前辈随手做的文章,或许在前辈眼里不算什么,但对于我等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白蛇率领着众妖迎接了出来。 此刻尽数拜伏了下来,恭敬说道。 “吾等拜见谢前辈!” 第三十五章:白素 谢怜一眼望去,跪了一地妖众。 虽然说他们口口声声自称小妖。 但是这体型真不算小了吧? 脚下的虎力就不谈了,那为首的白蛇,身形比虎力也不差多少了,蛇尾拖着老长,洁白的鳞片在阳光反射下熠熠生辉。 蛇身之上却顶着一个“美人头”。 排除掉脖子以下,白蛇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眉如远黛,肤若凝脂,更有一股清冷出尘之意。 但要是加上脖子以下嘛,那就是恐怖片了。 至少现在的庄俨明显就受到了惊吓,虽然不至于叫出来,但仍然往谢怜身后缩了缩。 白蛇边上,还有金丝猴,两只老狐,以及身形渺小的画眉鸟。 此刻都毕恭毕敬的拜着。 唯独那小白狐,因为跟谢怜太亲了,所以显得有点没规矩,在那挤眉弄眼的。 当然,是对着庄俨的。 庄俨也看到了他,不知为何,心中大定,手指着说道。 “小白,是你吗?” 小白狐嘻嘻一笑。 “我真名不叫小白,你取的名字太难听了,记住了,我的名字叫胡千里!” “小庄,这里就是我的家,你来我家做客啦?” “要不要我带你去转转啊!” 却是典型的小孩子心性,想要跟好朋友炫耀自己家里的好东西。 庄俨没有动弹,而是看向谢怜。 “去吧,你本来就是寻他的。” 谢怜放开手。 庄俨深吸口气,壮着胆子从大老虎的后腿上滑下去,然后跟着小白狐跑了…… 看起来就像是逃离一样。 白蛇的样子,到底还是太吓人了。 “吓到了小庄先生,还请前辈恕罪。” 白蛇柔声说道,充满了歉意。 “没关系,小孩子嘛,经历这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谢怜笑呵呵的说道,对于庄俨她不是很担心,有小白狐照顾着呢,很快就会恢复活泼的,她的目光定格在白蛇身上。 “你就是小白狐口中的白姑姑吗?” 对于青屏山妖众的领头人,谢怜一直都是抱有好奇心的。 此次前来,很大的原因就是想要见一见白蛇。 “小白狐童心烂漫,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在前辈面前怎样说我。” 白蛇俯下身子。 “我真名白素,贱名不堪入耳。” 白素? 谢怜念叨了两句,就要从虎力身上下去,原本也打算跟庄俨一样来着,但虎力却早早的把脑袋低了下去。 无奈之下,只好踩着他的脑袋一跃而下。 “你我之间平等相交,何来贱名一说?白素是么?我就称呼你白姑娘吧。” 谢怜还是没忘记之前那档子事。 “你和虎力先前都说我作的那篇文章对你们帮助很大,此事当真吗?” 《千字文》确实是一篇不错的启蒙读物,但是谢怜不明白,怎么就称得上“无价之宝”了? 是这帮妖族们太舔狗,没皮没脸的恭维她? 不像啊…… “不敢欺瞒前辈,这篇文章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天地之间少有的奇宝。” 金丝猴小心翼翼的捧着《千字文》,眼睛放光的说道。 “自打诵读了这篇奇文后,我等妖气渐渐淡去,灵性飞速增长,过去修行过程之中的很多瓶颈,都随之消失了,读的时间越久,越是有一种大彻大悟,心神空灵之感,仿佛世间的道与理,都交织在这一千个文字之中……” 画眉鸟拍打着翅膀飞到了金丝猴的肩膀上。 “我天生资质差些,虽然觉醒灵智,但数十年都不能炼化横骨,读了前辈的文章,只是一天,便能口吐人言了!” 虎力也瓮声瓮气的开口。 “先前跟前辈说过了,我脑海中有灵光闪过,悟了不少东西。” 狐父狐母异口同声的说道。 “我们同样如此!” 闻言,谢怜惊了。 《千字文》的威力竟然这么大? 不应该啊…… 此时,白素轻声说道。 “到了前辈这种境界,随手写下的文字,都有道气留存,更别说一篇旷世奇文了,虽是启蒙所用,但涉及到的方面却是极多,天文,地理,历史,伦理,道德……这些全部都是人世间最为质朴的道理,经过前辈笔墨书写,已然成了一件修身养性的至宝。” “我等日夜诵读,等同于时时刻刻聆听前辈教诲。” “于是灵台清明,拂去了心头尘埃,使得修行之路,一片坦途。” 听到这番话,谢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写的文章竟然如此不凡吗? 但这怎么可能呢? 不! 或许也有可能! 谢怜想到了先前改变了她体质的云气。 “看来,又发现了云气的一层妙用啊,竟能化腐朽为神奇……” 谢怜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难怪这帮妖众迫切想要见她,这是受了厚恩,有点惶恐了。 可她作为施恩者,却还是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要说震惊,肯定是有的。 要是说后悔嘛,却是没有。 她本来就亏欠这帮妖族,而且自己当时写下文字的时候,可不知道还有后面这些事。 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不过心里头的愧疚感,终于随之消散了大半,谢怜深吸口气,说道。 “所以你们想见我,只是因为想要感恩吗?” 白蛇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说完,她一个眼神。 群妖再次拜下,然后抬起头,喷出一口血雾来。 “我白素立下天道誓言,受谢前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奉献此身,将来前辈若有驱使,无论刀山火海,亦无半点退意……如有违誓言,上天诛之!” 自白素开始,众妖纷纷立誓。 话音落下时,喷出的血雾化作一枚诡异的符号,消失在天地之间。 他们事先有预谋,动作太快,谢怜根本来不及阻止,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 “你们这是……唉,何必如此!” 谢怜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沉香谷外二里地。 “尝尝,这些都是我偷偷藏得果子,就是我爹娘都不知道这里。” 小白狐从一个隐蔽的树洞里掏出不少灵果。 这可都是他的宝贝啊,用了好多天才积累了这么多。 不过本来就是为了分享给自己好朋友吃的,他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庄俨也不客气,抓起一枚红色的浆果咬了一口。 “真甜!” 小白狐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肯定,这可是灵果,整座青屏山都没几枚灵果呢,你们人间可没有这么甜的果子!” 庄俨不服气的说道。 “果子虽然没有你这里的甜,但我先前喂你吃的糕点,味道可也不差呢!” 两小儿在此玩闹,却不知道其背后山坡,正有二人注视这他们。 “师父,怎么会有凡人小孩在这里?看起来好像还跟这只小狐妖很熟的样子。” “有古怪!” 说话之人,正是跛道人师徒两。 他们传信回丹霞山后,也没有进小宁县,而是就在山里等消息,顺便观察白素他们。 没成想,正好遇到了和小白狐玩耍的庄俨。 “问问便知!” 跛道人没有过多思考,身形一闪,直接到了一人一狐跟前。 不等他们发觉,便晃了晃手指。 于是二者都露出了呆滞之色。 “好哇,师父,你居然以大欺小!” 少女惊叫,好像逮到了跛道人的小辫子。 “胡说,我又不会伤害他们,只是问一问情况罢了。” 跛道人反驳的同时,顺便捡起一枚果子,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 第三十六章:本心 跛道人毕竟是一个道门真人,要拿捏小白狐和庄俨,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过片刻工夫,他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还算有节操,只是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对于别的事情提都没有提。 问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小宁县里的那位前辈居然出来了,正在跟那帮妖族见面?” 少女眼睛放光,笑嘻嘻的说道。 “师父不是想弄清楚那位前辈的情况,现在不正是大好机会?” 跛道人没有马上做决定,而是想了想,说道。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正好我一直弄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对这些小妖这么好,存着的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就这么凑上前去打探,多少有点小人了吧,你师父我可是出名的有道真修啊。” 少女撇了撇嘴说道。 “咱们又没敌意,只是打探打探情况罢了,要不这样,咱们也不靠近,远远的看看便是。” 跛道人犹豫了片刻,说道。 “这倒是可行。” 少女又说道。 “先前那城隍把这位前辈说的人间少有,咱们会不会被发现踪迹啊?” 跛道人闻言,却是自信一笑。 “你师父我好歹也是道门真人,身上又带着你师祖赐予的《无相敛息符》,即便这位前辈真是陆地真仙,只要咱们别靠得太紧,别露出敌意,她就不可能发现我们的!” 这就是身为道门正宗的底蕴。 虽然道行不及人,但是家底子厚实,身上能派的上用场的宝贝多。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吧!” 少女很想凑这个热闹。 跛道人笑了笑,倒是不着急,目光看向小白狐和庄俨。 “虽然只是简单的问了你们几个问题,但毕竟还是有以大欺小的嫌疑,这样吧,贫道就赔偿你们一二。” 他摸出两粒灵丹,一黑一白,塞入二者口中。 黑的是养气丹,喂给小白狐吃下,可以增加十年道行。 白的是益寿丹,很适合庄俨,虽是凡夫俗子,服下此丹后长命百岁,且一生无病痛之忧。 做完这件事情后,跛道人觉得自己还清了因果,袖子一挥,带着少女便离去了。 二者立即醒来,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先前,于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小白狐看了一眼地上的果子,似乎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少了一枚啊……” 跛道人和少女已经来到了沉香谷,为了安全起见,不敢接近,而是远远矗立在一座小山上。 《无相敛息府》已经取了出来,化作一道乌光,罩住了二人。 即便是仙人神念扫过,只要他们别太靠近,别露出敌意,也不大可能会被发现。 “这位前辈到底想做什么?” 少女垫着脚看着。 只能看,却听不到,有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但跛道人却是很平静,仗着符篆保护,他倒是试探性的放出了神念,想要听听谢怜在说什么。 只是这就没必要跟少女说了。 …… 事实上跛道人完全是白费功夫。 他堂堂道门真人,修为可比谢怜高得多。 就是什么伪装都没有站在这,谢怜也很难发现。 这一番小心翼翼的防范,根本就是做戏给瞎子看。 此刻的谢怜完全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只是无奈的看向众妖。 “你们真的没有必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众妖喊她来,竟然是为了当面表忠心。 这个所谓的“天道誓言”,虽然谢怜并不了解,但想想也知道,定然是某种很有效果的毒誓。 如果违背了,后果怕是不太妙。 如果她有称尊做祖,亦或是建立个势力搞风搞雨的念头,收下这么一批忠心的“属下”,那还是可以的。 可问题她完全没有啊。 谢怜修行,只有三个念头,一是纵横天地,开启不一样的人生,好好领略这异世界的魅力。 二是跳出桎梏,不被寿命所束缚。 三则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这便是她全部所求了。 对于这批小妖,她最开始只觉得是交易,后来双方牵扯的深了,对于这些妖族,她便生出了欣赏之情。 尤其是对白素。 她觉得此女很不一般,虽然是妖族,但很有想法,将来或许能有不俗的成就。 “前辈且听我一言。” 白素喷出血雾后,明显虚弱了不少。 “我知道前辈修为通天,高深莫测,我等根本没有资格做前辈的臂助。” “但我等受前辈厚恩,无以为报,若不以身偿还,又有什么办法呢?” “而且,不敢欺瞒前辈,吾等皆是无依无靠的小妖,说不定哪一日不慎露出形迹,就被捉妖人所灭……遇到前辈,是我等此生最大的机缘,所以托付身家性命,甘愿受前辈驱使,这对于我等来说,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白素很坦诚,或许觉得自己根本瞒不了谢怜,将最后那点小心思都说了出来。 于是,谢怜完全明白了。 合着白素除了报恩之外,还有抱大腿的想法。 可是自己算是什么大腿? 而且,谢怜是真的没有收下白素他们的意思,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思忖了良久,看了看群妖殷切的眼神,谢怜叹息道。 “我并不是怀疑你们的诚心,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我久居于小宁县之中,平日里的生活,就如普通人一般……实在是没有用到你们的地方,所以。” 说到这,谢怜就住口了。 群妖心头一凉,就要继续哀求。 却看到谢怜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 只见她背着手走了两步,看向群妖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疑惑。 “而且我想说一件事情,为什么你们非要觉得无依无靠,就不能成事呢?” “尔等皆是刻苦修行,才换来的一身道行,多年以来,又曾依靠过谁?” “你们这么多年来不吃人,不露踪迹,谨守本心,渴望读书……难道你们所求的,仅仅只是遇到一个所谓的大人物,然后自荐成为其门下走狗吗?” 谢怜摊了摊手,问道。 “我记得小白狐说过,以前他有一位鹤姑姑,被修行者捉走成了坐骑,你们过去都曾经为此事而悲痛,说明你们觉得受人所制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可为什么,你们现在却忘记了本心呢?你们的骄傲,去了何处?” 一番话,宛如雷音炸响。 众妖闻言,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七章:妖修 谢怜的一番询问,不禁让众妖陷入了沉默。 就是偷听的跛道人,也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本心? 骄傲? 这个谢前辈真是个怪人,居然跟一群小妖谈这些东西。 良久,金丝猴苦笑一声,打破了沉寂。 “可那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白鹤刚刚被擒走的时候,我们都很害怕,很恐慌,不愿意落得这种下场,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们逐渐的开始羡慕,或许当坐骑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有道法可以修行,背后有靠山,以后的路,也更顺畅一些。”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虎力叹了口气,说道。 “受制于人,也好过躲在这小小青屏山,连半点形迹都不敢露出。” 这才换做是谢怜沉默了。 她看向白素,问道。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白素摇了摇头,说道。 “我以前从未这么想过,直到遇到了前辈。” “遇到了我?” “是的,前辈为人仁厚,没有架子,神通广大,我等得是多大的机缘,才能遇到前辈这样的人物……于是,我便暗暗思忖,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可错过。” “原来如此。” 谢怜点了点头,难怪心高气傲,又极有主见的白素会放下矜持,甘愿驱使。 合着是她给众妖们的错觉实在是太大了! 一般的高人,白素可不见得会这么容易贴过去。 只是遇到了谢怜,才让她放下了骄傲,产生如果错过,一定会悔恨终生的感觉。 “要怪就怪我的魅力太大吗?” 谢怜心里自嘲一句,没有什么得意的,只是弄巧成拙罢了。 她确实有几分痛惜,通过小白狐这个桥梁,她和白素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已经生出了欣赏之意。 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况。 倒也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白素不该是这样,众妖也不该如此轻贱自己。 他们在谢怜看来,真的和其他妖族不一样,懂礼数,知进退,有情义,持恒心…… 无论是人还是妖,拥有这样的素质,就应该成功才是。 而不是灭了心气,甘愿做他人的门下走狗,哪怕这个人是谢怜自己。 所以她仍然没有接受,而是继续询问白素。 “先前小白狐说,是你教给众妖道理,并且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吃人的对么?” 白素一怔,似乎不明白谢怜为何会有此问,但还是如实回答。 “我在修行成妖之时,觉醒了一些血脉传承,其中就有一段,明确说了不可吃人……虽然妖族吃人乃是天性,吃了人肉更能增进道行,堪称修行捷径,但人心复杂,爱恨交缠,吃了太多人,必将被其所染,为以后修行增添种种困难,且杀戮太甚,将会走上不归路,将来渡劫无比困难不说,还会容易招惹到卫道士,捉妖人。” “除此之外,吃人走修行捷径,还会乱了心性。” “我虽然不知道心性的作用,但隐隐之间还是觉得非常重要,于是这才约束他们,恪守本心,艰苦修行,不能吃人。” 这一番话不仅出乎了谢怜的预料,还让跛道人大吃一惊。 “小小白蛇,虽然道行不深,但这番见地却是不俗,是从血脉传承之中得来的吗?看来其祖上不简单啊,若是能返祖,或许……” 跛道人甚至生出了爱才之心,目光更是狐疑的从谢怜身上扫过。 难道说这位谢前辈,正是因为看出了白蛇的潜力,所以才对青屏山妖族照顾有加吗? 他当然是想多了,谢怜的惊讶一点不比他少。 “原来你的这些见识都是从血脉传承得来的,这说明你本身便极有潜力啊,这样的你,怎能甘愿为他人所驱使?” 白蛇心中轻叹。 “前辈这么说,我便当真以为自己有潜力吧,但有潜力,和兑现潜力,却是两码事……青屏山妖众,皆认我做大姐,可我知道,我无法给他们一个光明的前程,所以斗胆,请前辈收下!” 群妖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大姐!” 刹那间,泪流不止。 合着白蛇还有这一层意思。 她知道自己潜力不俗,所以这才和众妖绑定命运,这样能够增加被谢怜看上的概率。 这份情谊,自不必多说。 群妖领会之后,几乎心如刀绞。 “好个有情有义的白蛇啊!” 跛道人出言赞叹,甚至做出了决定,如果谢怜不收,他就收下白蛇了。 带回去好生培养,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丹霞山的守山灵兽。 “错了,你又错了,你不该轻贱自己,更不该轻贱你的这些兄弟姐妹们。” 谢怜被白蛇的心意所感动,但是并不认可她的行为。 “每一个生灵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如此,其他妖族也是如此。” “在我看来,你们已经比天底下大多数妖族都要来的优秀了,你们已经开了个好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又为何要放弃?” “妖族修行之路我不清楚,但我觉得跟修仙是一样的道理,仙之一字,一人一山,人要成为仙的过程,便是一个登临山顶的过程!” 谢怜深吸口气说道。 “你们本来走在正确的路上,因为遇到了我选择了放弃,真不觉得可惜吗?” “吃人是走捷径,所以你们不愿意吃人,拜在我的门下,难道就不是走捷径吗?” “当年白鹤被捉走的时候,你们一定不愿意成为第二个白鹤,当时的你们还有追求,做人做妖,最难的不是别的,而是追上那个曾被自己寄予厚望的自己!” 一番肺腑之言,再度振聋发聩。 群妖愕然,他们从未如此想过。 就连跛道人亦是如此,看向谢怜的眼神之中露出几分欣赏。 “就凭此人这一番话,我就有与之相交的冲动……不过,那城隍确实是言过其实了。” 他摇了摇头。 城隍把谢怜吹的几乎上天,但如今看来,却是让他有些失望。 因为他在这里观察了谢怜很久,还偷听了说话,甚至愈发胆大用神念扫过,但谢怜始终没有反应。 “谢前辈,您真的认为,我们坚持修行下去,能够看到一条出路吗?” 白素受到极大的震动,颤抖着问道。 “凡人苦修,尚可成仙,你们为何不可?” 谢怜反问。 “是啊,凡人可成仙,但我们是妖……仙素来形容的都是人,妖族也可成仙吗?” 白素眼中满是紧张。 这一问,不光是为了她自己,更像是整个妖族向谢怜发问。 “有何不可呢?” 谢怜轻笑一声,说道。 “三千大道,八百旁门,修到高深处,都是殊途同归,人族也好,妖族也好,怎有高下之分?” “在我想来,修行之路并不是只有一条,什么样的种子,开出什么样的花。” “我心中的仙人,绝不是空有力量,而无心境,只会用打打杀杀来炫耀武力的空壳,真正的仙人,除了自身道行外,更要有一颗仙人之心,若你们秉持本心,这么一步步的走下去,等到心境圆满之时,便已经是仙了!或许过去没有妖族成仙的先例,但不代表你们就不能走这一条路,一旦成功,你们便是妖仙!” 妖仙!!! 白素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所受到的震撼,她只感觉,这几日心中的纠结,自卑,迷惑等情绪,全部一扫而空。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迅速的覆盖她全身。 原来,妖也有成仙的可能! 原来,谢前辈竟然如此看好我等! 原来,我们过去的坚持,并不是没有意义! 这一瞬间,她仿佛大彻大悟,又仿佛看清楚了自己本来就在坚持前进的道路! 她是众妖之中修为最高的,也是瓶颈最难以突破的。 即便是谢怜书写的《千字文》,也没有让她突破。 因为她心里有障碍。 但此刻,念头通达,道法自成! 困扰了她多年的瓶颈,轰然之间破碎。 她庞大的蛇身被紫色的灵光罩住,只见脖颈之下,再次化出雪白剔透的肌肤,蛇身两侧,更是生出两个鼓包,肉芽从鼓包之中钻出,化作两条雪腻的手臂,纤细修长的指尖也随之出现。 一股非凡的神韵,也她的身上浮现…… 而造成了这一切的谢怜,却是同样陷入到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在她体内沉睡的青铜鼎,于此刻前所未有的震动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鼎中世界 可以这么说,谢怜原本平平无奇的人生,全是因为铜鼎而被彻底改变。 但得到铜鼎这么久,她始终没有弄清楚真正此宝的真正秘密。 就比如说此刻,白素忽然间顿悟,生出一颗敢为天下先,以此身成就妖仙的心时,铜鼎立即震动了起来,刹那间就将谢怜的全部心神,拉入到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之中去。 “这是……鼎中世界?” 谢怜生出一股明悟,瞪大眼睛看向四周。 铜鼎虽然不大,但内部的空间却仿佛一望无际,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气息,她迈开步子往前行走,只感觉自己行走在大雾弥漫的海面上,根本就看不见尽头。 忽然之间,有一缕熟悉的云气闪过。 谢怜抓住机会,紧赶慢赶,终于追了上去。 然后眼前灰雾散去,霍然开朗。 只见自己脚下一望无际的地面,其实是由灰蒙蒙的雾气所组成的,过去这些雾气乃是永恒不动的,但此刻风起云涌,无尽灰雾涌动,掀起滔天波澜。 就在这汹涌起伏的灰雾之中,谢怜看到了一缕缕氤氲之气在流淌。 “好多的云气!” 谢怜狂喜。 刚穿越的时候,鼎中云气只是一缕,就已经让她脱胎换骨,有了今日的造化。 在那之后,云气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补充,只有遇到庄墨陈的时候,才突兀的多么那么一丝。 一直以来,谢怜为很多事情烦恼,但她最在意的,始终是云气补充的问题。 鼎中云气,才是她真正立足这个世界的根本。 而如今,这无比玄妙,无比重要的云气,竟然大量的滋生了出来。 浓雾成海,波澜起伏。 云气汇成丝丝缕缕,从海底升腾而出,就像是傍晚时村庄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一般。 但这丝丝缕缕的云气并不散去,反而在海面上汇聚了起来。 渐渐的,拼凑出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 “这是……” 谢怜心中一动。 虽然目前还只是轮廓,但却是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气所拼凑出的巨物越来越清晰,谢怜眼中露出震撼之色。 “这,这不是白素吗?” 正是白素! 刚刚突破心障,大彻大悟,一步迈入到新境界的白素,如今在鼎中世界完美的复刻了出来。 云气凝聚出了她的身形,半人半蛇,雪白的肌肤很是耀眼,长长的蛇尾带着一股高贵优雅的气息,她的额头浮现出一枚铜鼎的印记,一双眼眸之中,透着清冷和孤傲。 只是此刻见了谢怜,却是透露出强烈的信任和尊敬。 “白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怜嘴巴微张,脑海中疯狂的猜测,似乎生出了一些联想,只是却不敢确定。 此刻的她有些心疼,大量的云气都被用于塑造白素了…… 但谢怜也只是有些心疼而已,并不算太过于强烈,因为她知道一件事情,铜鼎不会无的放矢。 大量云气滋生,然后被用于塑造白素,一定是有其中的缘由。 等到白素完全被塑造成功后,谢怜再看她时,忽然之间有一种亲近之感。 就好像她们之间,已经有了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一般。 她试探性的对着白素挥了挥手。 白素对着她点了点头,温柔的笑了笑,庞大的蛇尾一翻,就像是灵巧的鱼儿一般,一头扎到了海面之中,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谢怜的心神回归本体。 这一切,在谢怜看来过去了很久,但是在外界的感知之中,其实只是一瞬间。 轰! 谢怜的心神刚刚回归,便注意到铜鼎之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云气在喷涌。 “我为白素点出妖仙之路,给了她偌大机缘的同时,她也反馈给我大量云气么……” 谢怜心中喃喃,这便是她的猜测。 她敢肯定,鼎中云气的变化,定然和她与别人的牵扯有关。 先是庄先生,紧接着便是白素…… 她根本无法控制铜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量云气涌入她的身体。 温润的气息使得她再次脱胎换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周身窍穴……全部都经过了彻底的洗礼。 所有的后天浊气都被荡涤一空,她每一块血肉都之间都有氤氲的气息在流淌。 这便是传说中的先天道体! 先天道体,关键就在于先天二字,生来便注定,但谢怜却后天生成,由此可见铜鼎生出的云气何等逆天! 这还不算完,将谢怜的身体从道体转化为先天道体,只用去了两成左右的云气。 又有三成,涌入她的五脏之中。 所谓五脏,指的是心,肝,脾,肺,肾。 《大自在观想法》不由自主的运转了起来,庞大的灵气涌入到五脏之中。 肝,脾,肺,肾四脏眨眼间便开出洞天,有紫气大量弥漫。 至于原本就开辟了洞天的心脏,除了紫气浓郁了几十倍之外,更生出一缕缕淡金色的火焰来…… 神念内视之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火焰的炽热。 五成云气耗完之后,剩下三成,涌入到谢怜的眼眸之中。 她的一双眼睛,本来就有几分神异,如今得三成云气注入,彻底蜕变到了极致。 谢怜只感觉眼前一痛,下意识的落下泪来,但下一刻睁开眼时,先前不适之感就已经完全散去。 所有妖族,乃至于跛道人和少女,都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看向了谢怜的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灿烂如星辰,深邃如大海。 仿佛万事万物,沧海桑田,都在其中。 而这还不算结束,还有一成半云气,直接冲入先前城隍所赠的古玉之中。 谢怜怎么研究都不明白的古玉瞬间被破解,大量讯息出现。 还有半成云气,似乎实在是找不到去处,只能从谢怜体内钻出,逸散到了天地之间。 整个沉香谷,甚至是整个青屏山,此刻都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枯竭的灵脉,忽然之间恢复了活力,大量的灵气喷涌。 因为季节不适合,已经枯萎,还未开放的花朵,全部在此刻绽放出最美的样子,刹那间花香沁满整个青屏山。 轰隆隆! 就连地脉都在震动,大量地气沸腾,一株株灵根拔地而起,原本平平无奇的青屏山,俨然一副要朝着灵山蜕变的架势! “这!怎!么!可!能!!!” 眨眼间天翻地覆,而跛道人已经震撼到了极致,仿佛三观破碎。 因为心神巨震的原因,都没有注意到脚下地脉的变动。 他所站之处,恰恰是一处地脉的喷涌点。 砰! 一声轰鸣,地脉喷涌,二人立即露出形迹。 而谢怜,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二人。 “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谢怜没有闲暇去想别的事情,而是将目光放在二人身上,心底生出了一抹疑惑。 她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因为云气刚刚改造了身体的缘故,此刻的她多少显得有些“锋芒毕露”,这很正常,修行者每次突破的时候,气机都会外放,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能收放自如。 但谢怜的气机外放,却不是常人所能够消受的。 尤其是一双眼眸,更是透出让人心惊胆战的威严来。 “原来她早已发现了我!” 跛道人心中骇然到了极致,脸色瞬间惨白,拉着少女,毕恭毕敬的拜下。 “丹霞山鲁少彦,拜见前辈!” 第三十九章:白蛇拜师 跛道人是道门真人,到了他这个境界,寻常事物已经动摇不了他的心境了。 即便是山崩于面前,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但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回到了那个自己还是一介凡人,跪在山门前渴望修行的时候。 原来我一直这么的渺小。 看着谢怜,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前所未有的惊惧,瞬间填充了他的内心。 “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脑海中浮现出小宁县城隍对他所说的那句话: 真人或许没有称呼那位前辈为道友的资格啊…… 当时自己听了,还觉得被轻视了,有几分愤怒。 如今想想,却只觉得惭愧。 我竟然曾经还有过和这一位相比的想法?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谢怜的手段,超乎了他的想象。 一语惊人,点醒白蛇,使其突破蜕变也就罢了。 但不过是弹指之间,竟然直接改变了整座青屏山的品级,可实在是骇人听闻到了极致。 要知道,一条灵脉从诞生到彻底成型,起码要经过数千年的酝酿。 而灵脉一旦枯竭,则更是几乎不可能恢复过来。 至少他还没有听说过这种先例。 可谢怜呢? 一念之间,竟然使得沉香谷的灵脉全部复苏了,这充盈的灵气,已经比得上某些中型宗门的规格了! 更别说地脉也随之汹涌,片刻之间满山花开,连时间的规律都逆转了。 那陆续破土而出的灵根,时刻在彰显着一个惊人的事实。 那就是青屏山已经不一样了。 这一座无人问津的偏远小山,已经在朝着灵山的层次,大踏步的前进…… “一念花开,一念灵脉生,一念灵根显……” 豆大的汗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这一刻的跛道人,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轻慢之情。 他只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可笑。 居然还以为这一位没有发现他…… 现在想想,只怕是早就注意到了他吧! 只是浑不在意,没有点明而已。 跛道人觉得自己是世间第一荒谬可笑之人,先前他竟然还暗暗有些得意…… “也就是这一位不是冷血之人,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老魔,只怕是我早已身死道消……” 跛道人在惊惧之余,又暗暗庆幸。 想到被谢怜方才凝视的时候,他几乎完全动弹不得,连血液都僵住了。 那是何等的不寒而栗。 如果谢怜起了杀心,他不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 “师父……” 边上的少女反而不懂那么多,也没有联想那么多,但她看着跛道人难看的神色,也知道肯定出了大事,眼里露出了担忧之色。 跛道人疯狂的自我脑补,谢怜当然不会知道。 她看到二人后,心里头其实是惊喜的。 “丹霞山的人?” 跛道人没有自报名号,因为他觉得道门真人的身份在谢怜面前不值一提,所以只是报上了姓名。 所以这就导致了谢怜还以为他只是丹霞山的普通弟子。 但就算是普通弟子,也是大大的惊喜了。 谢怜虽然迈入了修行,但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尤其是在偏僻的小宁县,更是显得有些寂寞。 她将来若想走的更远,肯定免不了要跟修行中人打交道。 目前为止,她唯一知道的修行宗门,便是丹霞山。 所以早就在发愁,该怎么和丹霞山的人扯上关系呢? 没想到,竟然有丹霞山的门徒送上门来了。 虽然这二位出现的很突兀,但谢怜也没有怀疑什么,一来是二者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之举,二来则是城隍说过,丹霞山乃是名门正宗,多的是有道真修,极少出现蝇营狗苟之辈。 “原来是丹霞山的门人,不必这么客气……谢某早就盼着和二位相谈了,不过现在还有事要做,还请二位稍稍等候。” 谢怜很客气的说道。 但话落在跛道人的耳朵里,却好似实锤了一般。 “早就盼着和我们交谈……果然,她早就发现了我们!” “师父赐予的这枚符篆,据说可遮掩真仙感知,但对这一位却完全没有作用。” “这一位到底是什么境界?世间何时多了这么一号可怕的人物?” 跛道人身子一颤,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外在的表现却是极为恭敬,深深一拜说道。 “前辈请便。” 谢怜点了点头,城隍说的不错啊,丹霞山的门人确实很好说话。 她根本就联想不到,眼前如此卑微的胖道人,居然是一位名声赫赫的道门真人。 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会更加客气和热情的。 她的目光看向群妖。 群妖的目光除了热切,激动,震撼之外,更多的则是感激。 “多谢前辈!” “前辈厚恩大德,竟然重塑青屏山灵脉,给了我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前辈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群妖纷纷膜拜。 他们因为道行不深,眼界不广的原因,反倒是没有跛道人那么精彩的情绪。 只是谢怜的所作所为,仍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就是谢前辈吗? 连手指都没有动一根,便直接改变了整座青屏山。 这般伟力,让群妖敬佩到了极致,也感激到了极致! “这座山的灵脉居然真的复苏了……” 谢怜感受到天地之间愈发浓郁的灵气,心中的震撼丝毫不比在场之人要少。 她看的清清楚楚,最后因为实在无处可去的缘故,约有半成的云气逸散了出来。 但就是这区区半成,竟然改造了一座山! 饶是谢怜再怎么小白,也知道一座灵山的价值是无可估量的。 往小了说,可以滋养出许多天才地宝。 往大了说,拥有一座灵山直接就可以开宗立派了! 先前青屏山算是平平无奇之地,但现在价值已经飙升了无数倍。 看着沉思的谢怜,白素的心跳却是加快了许多。 不知为何,刚刚那个瞬间过后,她忽然间觉得,谢怜身上的那一股亲切之意愈发的浓郁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心底深处那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大胆念头涌了上来。 她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现在错过,可能会悔恨终生。 于是毫不犹豫,恭敬拜下。 “自初识前辈时,小妖便叹这世间竟有如此仁厚奇人,如今前辈当面,能够瞻仰仙颜,更是百世修来的福气。” “蒙前辈赐下《千字文》养性之文章,点醒妖仙之路途,扫清心中之迷惑,如今又改天换地,造出了这一方灵山……如此种种,已然是厚恩大德,小妖本该感到知足,但此刻不知为何,心中悸动不断,竟然生出一个痴心妄想的念头!” “还请前辈垂怜小妖一片丹心,收我入门墙,小妖日后定当尊师重道,不堕师门威严!” 第四十章:我能拒绝吗? 我敢拒绝吗? 白素在说完这一番话后,便立即低下了头。 如果此刻有人能够看到她的面部表情,定然会发现她的眼里满是吃惊。 就好像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胆大,竟然想要拜师? “我莽撞了,谢前辈乃是世外高人,我不过区区一只小蛇,怎能奢望列入前辈门墙?” 白素有一种羞愧的感觉。 她认为自己简直昏了头了,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 但刚刚那种感觉是真的奇特,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她。 “拜师?” 众妖不知道详情,听了这番话吓了一大跳。 “大姐这是怎么了?” “居然想拜前辈为师,这会不会有点过于贪婪了些?” “大姐心里居然有这样的念头。” 众妖心思浮动,并不看好白素的拜师举动。 谢前辈何等高人? 怎会轻易收徒呢?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是谢前辈,除了她,也没有谁能让向来沉稳的大姐如此姿态了。 “收徒么?” 谢怜第一反应是拒绝。 因为她自己都没有把修行一事弄明白,哪里有能耐去教导白素? 但话到嘴边的时候,却突然想到了先前在鼎中世界看到的画面。 “我为白素指出了妖仙之路,无意之间达成了某种条件,这才使得铜鼎骤变,生出那么多的云气来。” “铜鼎乃是神物,不会无的放矢,由此可见,白素未来定然有一番成就。” “而我与她之间,即便是再怎么刻意撇清关系,命运也牵扯在了一起,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缘分使然。” 谢怜想到这里,改变了主意。 白素对她来说,已经不能说是可有可无的小妖了,不冲别的,就冲白素为她带来的大量云气,谢怜也说不出个拒绝的话来。 而且就单单以眼光看待,谢怜确实很欣赏白素。 尤其是刚刚爆发出的勇气。 要知道拜她为师,也是需要勇气的,没看别的小妖都不敢言语吗? 是他们不想? 显然不是。 “这个拜师的时机很是恰当,我无法拒绝你。” 谢怜赞赏的看了白素一眼,说道。 “什么?前辈愿意收下我?” 白素难以置信的抬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怜居然有答应的意思。 就是那此刻仍然保持着恭敬下拜姿势的跛道人,此刻也没忍住动了动眼皮子。 “这小小白蛇,好大的气运,居然能拜在这位门下!” 就连他,心里头都生出了一丝嫉妒。 其他众妖更是愕然,在为白蛇感到高兴之余,心中忽然之间有一种刺痛。 若是他们刚刚也豁出脸面拜师,或许……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有的时候心血来潮的一个决定,就会改变一生。 “不过,你先别高兴的太早。” 谢怜很认真的看向白素,说道。 “现在我只能收你为记名弟子,赐不了你了不得的道法,也给不了你上台面的法器,等到你什么时候真正化形为人,能够在世间行走的时候,我才正式收你入门墙,但那或许要过去很久,你如果不愿意等待,可以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谢怜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也给了白蛇再次选择的权力。 原因有二。 一为激励,让白蛇充满动力,刻苦修行。 二则是给自己预留一些时间,现在的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教导白素的,毕竟她自己也只是个修行“萌新”。 等到白蛇真正化形,肯定需要一些时间,到那时,谢怜或许就有余裕了。 记名弟子? 丝毫也没有影响到白素的情绪,她已经大喜过望了,以弟子礼拜下。 “前辈愿意收下学生,已经是学生天大的幸运,又怎会奢望道法和法器这些外物呢……徒弟拜见师尊,从今以后,必将刻苦修行,早日化形,不让师尊失望!” 前所未有的喜悦,充斥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白素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拜师成功。 谢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白狐和庄俨一路小跑着回来。 “前辈,白姑姑,出大事了!” 小白狐跑的气喘吁吁,眼里有兴奋也有慌张。 “山里突然多了好些灵气,还有好多灵果莫名的长出,肯定出了大事啊!” 但他却没有等到回答。 抬眼去看,却发现大家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错话了?” 小白狐挠挠头,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明天早晨,继续过来读书。” 谢怜笑了笑,其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鼎中云气真就这么逆天?不过半成云气,硬是把一座山都给改变了,称得上化腐朽为神奇了。 “好的前辈。” 小白狐乖巧的点头,大大的眼眸狐疑的扫向大家,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大事。 “玩够了么?再不回去你爹该担心了。” 谢怜看向庄俨。 后者没有小白狐那么好的体力,一路跑过来,还在大口喘气,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答应。 小白狐冲着庄俨喊道。 “小庄咱们明天早晨见啊!” 却是私底下约好了要一起读书。 “好!” 庄俨努力喘了一大口气,挤出个字来。 谢怜牵着庄俨的手,准备离去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她也需要整理整理。 白素他们也是,需要时间消化今天的所见所闻。 来了一次,就算是熟门熟路了,出去自然不需要虎力再当坐骑。 谢怜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从青屏山身上转移了,她对于丹霞山的门人,显然更感兴趣一些。 只是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跛道人这一对师徒两,仍然保持着恭敬下拜的姿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雕塑。 这让谢怜哭笑不得。 “道长怎得如此客气,快快起身。” 跛道人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应该的,应该的。” 他其实更希望谢怜忘记他,忽略他。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谢怜好不容易遇到真正的修行者,哪里愿意放过?立即热情的发出邀请。 “今日和道长萍水相逢,算是缘分,说实话,谢某对丹霞山的高人神交已久了,道长若是不忙的话,不妨去谢某寒舍一叙?” 谢怜还有点担心,若是人家有要事在身,自己就不好挽留了。 “这……” 跛道人看着谢怜和煦的笑容,客气的眼神,心里却是一冷。 我能拒绝吗? 我敢拒绝吗? 只能是心中轻叹,再次拜了拜。 “惟前辈所愿。” 第四十一章:道妙真仙 谢怜牵着庄俨,走在前面。 跛道人和少女落后一步跟着。 一路上,谢怜挺想和跛道人拉近关系的。 难得遇到丹霞山的门人,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说不定能够通过眼前的这跛道人,推开修行界的神秘大门。 但跛道人似乎有些不善言辞。 问一句,回答一句。 而且言语之中必称“前辈”,回答的也很慢,每一个字都经过打磨,四平八稳,绝不会有任何歧义。 这让谢怜倍感无奈。 她意识到,眼前的丹霞山“高徒”,应该是被她先前那一番人前显圣给吓到了。 那并不是她真正的本事啊…… 但要让她解释,却又很难说的清楚。 “前辈,是不是所有高人都向您一样,只喜欢向凡人一样步行,不喜欢飞呢?” 就在气氛略显尴尬之时,少女忽然间开口。 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眼里露出疑惑之色。 但却吓得跛道人心里一哆嗦,连忙看向少女,用眼神呵斥道。 “你这丫头,怎敢随便搭话?” 这一位存在,来历不明,心思不明,连他都要小心翼翼应付,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乱说话的。 “师父,你太怂啦!” 但少女却没有这种觉悟,准确来说,是她真不觉得谢怜有什么可怕的,明明人家很和善来着。 倒是师父,显得畏畏缩缩,一点气概都没有。 当然,少女也不傻,她也没乱说话,只是想打破僵局而已,还刻意做出了天真烂漫的样子……堂堂大前辈,不至于跟我这个小丫头动气吧? 这就是她的小聪明。 谢怜当然不会生气,反倒是挺高兴少女主动跟她说话的。 “你说的向我一样的高人都有谁?” 少女看了一眼跛道人,笑着说道。 “就是我师父啊,他平时就喜欢走路,说是要融入平凡,历练红尘什么的……说的话很难懂呢。” 谢怜哑然失笑。 “你师父说的对……不过我跟他的情况却不一样,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不会飞,所以只能走路?” 话音刚落,少女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连十分紧张的跛道人,嘴角也抽了抽。 “前辈,您真会说笑。” 少女向跛道人眨了眨眼。 看见了吗师父? 前辈真不难打交道,还肯跟我开玩笑呢! 跛道人心里苦笑。 “这丫头,真是被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啊。” 而谢怜,其实心里头则是另一番滋味。 “其实我是真的不会飞啊……” 只是这话说了没人信,他们只会当做是玩笑。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小小的“玩笑”过后,气氛总算是融洽了不少。 或许是不愿意再让少女“自由发挥”的缘故,跛道人变得活泛多了,主动开始跟谢怜搭话,说的东西也多了不少。 但言语之间,仍然是客气,恭敬,以及敬畏。 一晃眼的工夫,就到了小宁县城门口。 谢怜驻足说道。 “请鲁道长不要再称呼我为前辈了,谢某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如果不介意的话,尽管平辈相称便是。” 跛道人光看外表,起码就有四十来岁,但考虑到其修行者的身份,就很难揣测真实年纪了。 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人,张口闭口“前辈”,这让谢怜很是别扭。 但跛道人却不敢这么想,立即拱手道。 “晚辈怎敢僭越,请前辈莫要开玩笑。” 谢怜无论表面再怎么像大家闺秀一样温婉,跛道人也不敢当真,他心里装着事,始终有阴影。 “谢某在城里有不少熟人,尤其是街坊邻居和庄先生,若是他们听到道长一口一个前辈,定然会生出疑心。” 谢怜指了指自己年轻的脸,说道。 “道长也不想我就这么暴露身份吧?” 话到说到这了,跛道人也只能答应,但还是咬了咬牙说道。 “既然如此,那晚辈便得罪了,称呼一声谢小姐。” 她还是不敢平辈相交。 谢怜点了点头,这听起来比前辈顺耳多了。 她有些无奈,跛道人对她的误会真的太大了,已经到了谨小慎微的态度。 “我有这么可怕吗?” 谢怜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还是与人为善的。 带着跛道人穿行在街道上,果然遇到了不少熟人。 有挑着担子刚刚卖完炊饼收摊的大叔。 也有刚刚裁剪了几匹粗布准备回去做衣服的大婶。 还有只是混了个眼熟,连姓名都不知道的路人。 见了谢怜,不少人点头示意,也有人热情开口。 “谢姑娘。” “谢姑娘又出来走动了?” “小庄先生也在啊,是跟怜姐姐你一起去踏青了吗?” 面对着众人的问好,谢怜表现的温和而亲切。 “刘叔好。” “是啊,出来走动走动,赵婶又接到制衣的活了?早就听说您有一手好手艺。” “呵呵,庄先生课业繁忙,顾不上孩子,所以我领着小庄出去散散心。” 总之,谢怜融入的很好。 她会驻足与路人攀谈,谈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些事情跛道人完全没有接触过,但谢怜却很了解,随便一个人就能聊很久。 而且她说话很能引起别人的共鸣,即便是灰尘满面赶着回家休息的体力劳动者,也愿意和谢怜多说两句。 许多本来不太熟的人,聊上几句,也变得健谈了起来。 这让跛道人心中感慨。 如果他不知道谢怜的“真实面目”,或许还真的会把她当成是一个普通女子。 小宁县城隍说得对啊,谢怜确实已经到了返璞归真,浑然天成的地步。 她与这些凡人在一起,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到海洋。 其实很多时候,他能够看出来,也能够感受到,这位谢前辈是一位绝色女子,衣衫胜雪,广袖飞举,秀目澈似秋水,娇靥白如凝脂,通身若有淡淡光华。 而且由内而外的散发出超尘的气质,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随时会羽化登仙而去,超脱世外。 但是这种感觉,确和他觉得谢前辈是一位平凡女子没有任何的之冲突。 这种截然不同的对立,在谢前辈这里,无比的合理。 如此. 世间俗子,看到谢前辈也生不起丝毫邪念,妄念。 真乃道妙真仙! 此道妙真仙,并不是说的修行的境界,而是一种尊称。 -------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这么在边走边聊以及跛道人的脑补中度过。 终于,谢怜回到了自家小院。 她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完全放松的感觉。 这就是“家”,一回到家,每个人都会本能的松懈。 但她没有忘记还有客人。 马上露出热情的笑意,说道。 “鲁道长,你是贵客,且在这里慢待,我去为你沏茶。” 言罢,谢怜就要进屋烧水。 却不曾想,这个动作让刚刚放松了一些的跛道人又紧张了起来,一咬牙,干脆一拜到底。 “小姐,请不要再戏弄我了,窥探小姐谈话,是小道的不对,小姐尽管责罚便是,小道绝无怨言!” 第四十二章:美妙的误会 如果谢怜此刻能够听到跛道人的心声,定然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如果我有罪,请你惩罚我,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我!” 是的,这便是跛道人的心声。 他一厢情愿的认为,他窥探偷听的行为被发现后,谢怜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就比如说现在,谢怜竟然要去给他泡茶…… 谢怜是什么身份啊,而他又是什么身份? 至少也是真仙级数的人物给他亲自泡茶,他得多大脸,才能坦然受之? 如果谢怜冷着脸,说话严肃一些,他反而心里头踏实。 但一路上谢怜都是一副热情好客,和和气气的样子,反倒是让他捉摸不透,生出强烈的煎熬之感。 所以他不装了,他绷不住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戏弄? 责罚? 什么都是什么啊? 谢怜被跛道人弄得云里雾里,皱眉问道。 “道长究竟想说什么?” 跛道人完全豁出去了,直截了当的说当。 “小道不知天高地厚,妄图窥探偷听前辈,这是小道理亏在先,前辈但有责罚,小道情愿领受,只是恳请前辈不要再拿小道取乐了……小道说实话,宁肯被削去几十年的道行,也不想这么的煎熬,时刻都像是有利刃悬于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说到最后,跛道人露出深切的苦笑。 闻言,谢怜总算明白了跛道人为何这一路都谨小慎微的原因,顿时哭笑不得。 “难怪道长一路上寡言少语,没想到竟是心中装着此事。” 谢怜摇了摇头,说道。 “道长所举,虽然有些不妥,但谢某也不至于因为此事而大动肝火。” “当时说话的时候,谢某本就是大庭广众之下说的,算不得什么私密言语……再者说,先前所言所做,无不可言之语,无不可做之事,即便是被人听了去,又能怎样呢?” “难道道长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跛道人一怔,却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前辈所言极是,您的言语做法没有任何不妥当之处,尤其是那一番‘妖仙之论’,不仅点醒了一众小妖,更让小道大感佩服……” 此番言语,颇具真心。 跛道人打心底佩服。 谁说妖族不可成仙? 仙者,绝不是空有力量,而无心境,只会用打打杀杀来炫耀武力的空壳,真正的仙人,除了自身道行外,更要有一颗仙人之心……心境圆满,便可成仙! 人如此,妖亦如此! 仅凭此言,谢怜就可做天下妖族之师,她几乎点出了一条从未有过的道路。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谢怜洒然一笑,说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谢某自忖,所做之事皆是光明磊落,不怕人看,更不怕人听了去。” “甚至谢某有时候还希望自己说的话被更多人听到呢。” “呵呵,就比如说道长您,您听了这些话后,不也感到了认可吗?如此,谢某便多了一位知音,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小肚鸡肠到刻意戏弄道长呢?” 一席话,说的跛道人呆住。 他没有想到,谢怜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洒脱,真切,而又诚恳。 看到谢怜那真诚的笑容,跛道人心中大石放下的同时,又涌出强烈的羞愧之情,拿袖子遮住发烫的脸庞说道。 “前辈光风霁月,让小道无地自容,看来是小道枉做小人了,竟然误会了前辈……” 他只感到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怜见此,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道长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既然知错了,那么当然要赔礼道歉。” 跛道人毫不犹豫的说道。 “如何赔礼道歉?前辈尽管明言。” 谢怜拍掌笑道。 “罚酒三杯即可!” 说完,指着老槐树说道。 “怎得没点眼色,还不把我藏得好酒拿出来?” 老槐树的树叶沙沙抖动起来。 片刻之间,便取出两个葫芦来,用枝蔓送到了谢怜面前。 这是金丝猴酿制的猴儿酒。 先前小白狐送来过一葫芦,谢怜品尝后,觉得味道不错,便赞叹了几句。 被小白狐听了去,之后来的每一天,都要带一葫芦猴儿酒过来。 谢怜干脆就让老槐树充当酒窖,暂时收了去。 如今贵客临门,当然不吝拿出。 “道长请看,这是青屏山妖众猴儿的猴儿酒,取百果为料,老酒为基,七年可成……虽不是什么珍贵灵酒,但却别有一番滋味,也不知道能否入道长法眼?” 谢怜揭开封口,一股淡淡果香飘出,让人为之倾倒。 即便是那不饮酒的少女,闻到这诱人的果香味,眼睛也亮了起来。 “哈哈,前辈太过客气了,丹霞山的百草酿小道早已喝腻了,今日就尝尝前辈的美酒,想必不会让人失望!” 跛道人犹豫了一瞬,然后便决定彻底放开了,谢怜实在是真诚,让他情不自禁的放下戒备,这样的一位前辈都做到这一步了?他要是再不识趣,那就是他脑子有问题,而脑子有问题的人,显然是不可能成为真人的。 跛道人本来也是个洒脱的性子,如今不再压抑,喉头的酒瘾也被勾了上来,很狂放的拿起一个酒壶,直接就往嘴里送,豪气的喝了一大口,然后赞道。 “虽是果酒,但又不缺酒意,好酒,好酒啊,当痛饮!” 这才对嘛! 谢怜早就看到跛道人腰间别着的酒葫芦了,这一位果然是个爱酒之人。 她邀请跛道人坐下,又高声喊着,让隔壁的小庄跑了腿,买了几道下酒菜回来。 二人觥筹交错之间,关系迅速的熟络了起来。 跛道人本就是有道真修,性情洒脱,好交朋友,先前只是被心中杂念束缚了,如今放下拘束,便展现出非凡的风采来。 谢怜二世为人,也没有见过这等人物,聊着聊着,对跛道人生出了许多好感。 “这丹霞山当真了不得啊,随便一个门徒,竟有如此风采。” 谢怜心中感慨,不愧是道门正宗啊。 但她却是想岔了。 丹霞山虽然不错,但跛道人这样的人物,却也没有几个。 这可是真人啊。 不是什么人都能被称之为真人的。 只不过跛道人从头到尾也没说自己是真人,只是以丹霞山门徒自居,所以谢怜也不太可能往这方面联想。 但跛道人并不是刻意隐瞒,他只是觉得对于谢前辈而言,真人根本算不得什么人物,恐怕和门外的贩夫走卒也没多大区别……既然如此,自己的身份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何必再提。 这就形成了一个美妙的误会。 一番痛饮后,跛道人有了三分醉意,显得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但理智肯定还是清楚的,他招了招手,将少女推到谢怜面前,说道。 “前辈,此女名为杜凝儿,乃是小道的弟子,平时娇惯坏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师父!” 杜凝儿嘟了嘟嘴,似乎对跛道人对她的“娇惯”评价不满,但她也只是小女儿撒娇,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转头便看向谢怜,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凝儿拜见谢前辈。” 谢怜轻笑,知道跛道人突然介绍徒弟,是想要杜凝儿在她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她也不是没有情商的人,正要夸奖两句,但目光定格在少女身上后,却是微微有些沉凝。 “咦,这孩子身上,似乎有些古怪之处?” 第四十三章:域外奇毒,往事 谢怜不是乱说话的,她目光扫向杜凝儿的时候,一双“法眼”立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不是谢怜刻意要摸清楚这小丫头的底细,而是对方身体里的那个“小玩意”有点过于嚣张了,在谢怜的眼皮子底下窜来窜去,想不被法眼注意到都难。 但对方毕竟是个清纯少女,话刚说出来,也觉得就觉得有些不妥,考虑到这个世界保守的风气,自己是不是应该委婉一些? 谢怜显然是多虑了。 跛道人和杜凝儿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在听到这一番话后,他们同时呆住,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跛道人更是霍然站了起来,本来就只有三分的酒意彻底散去。 “谢前辈,您真的能看到凝儿体内的问题?” 杜凝儿神色无比紧张,轻咬着嘴唇,眼巴巴的看向谢怜。 “是能看到……怎么说呢,通体乌黑,最多小指长短,像是蝌蚪。” 谢怜不明白他们为何会神情大变,但还是如实回答。 “天哪,凝儿你有救了!” 跛道人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仿佛在悔恨什么,喃喃说道。 “我竟然忘了,谢前辈这等天人,拥有不可测之伟力,凝儿身上的域外奇毒,能难得住旁人,却不一定难得住前辈!” 嗯? 奇毒? 那看起来如同小虫子一样的玩意,居然是一种毒吗? 谢怜还没琢磨明白这件事情,就看到跛道人竟是拉着杜凝儿,整齐的跪了下来。 “今日得见前辈,乃是小道平生最大的缘法,还请前辈垂怜,救小道的徒儿一救吧!” 杜凝儿也眼泪汪汪的看向谢怜。 “谢前辈,您真的能救我吗?” 谢怜坐不住了,立即起身。 “你们先起来,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你我既然有酒友之谊,若是能力范围内,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只是此事却不敢完全保证,毕竟我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 谢怜没敢把话说死,多大能力揽多大的活。 能帮帮忙,她肯定是会帮的。 但要是没这个能力,或者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么她也不会逞强。 “若是前辈都救不了这个孩子,那么或许就是天意使然了,请前辈不必多虑,无论能救与否,小道都感激涕零。” 跛道人起身,拱了拱手,却是对谢怜很有信心的样子,再次坐下后,说出了一段往事。 “我丹霞山矗立于乾国东方,乃是一处得天独厚的灵山福地,曾有赞曰: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 “但实际上,再怎么风景瑰丽,地理超然,但也不是使丹霞山立足于乾国东方半壁的缘由。” “在修行界,终究还是要看实力的,而我丹霞山最大的底蕴,便是三老仙。” 跛道人缓缓诉说着宗门的情况,他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众人皆知的事。 但谢怜却是头一次听闻,耳朵不禁竖了起来。 他对于这个世界修行宗门的事情,可是感兴趣的很啊! “所谓三老仙,指的是丹老仙,药老仙,符老仙。” “这三位,便是丹霞山的三位仙人,其中丹老仙擅长丹道,乃是丹堂主事,药老仙喜欢培育灵药,研究出许多滋养灵根的法子,主掌药园职司,而符老仙,擅长符篆之道,符篆不止可以用来对敌防身,甚至还能辅助炼丹……” “三老仙共创丹霞山,这才有了八百里青山不倒,三千年道统传承。” 说到此时,跛道人情不自禁的露出尊崇之色。 谢怜暗暗点头,看来这就是丹霞山超然的地方了,竟然有三位仙人祖师,并且这三位所擅长的东西,彼此之间还有联系,可以说是同气连枝,相辅相成了。 “丹霞山往事,令人神往,只是谢某不明白,这和凝儿这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谢怜看向凝儿。 二八年纪,修为平平,或许有些天资,但跟仙人级数,应该还是很难扯上关系的吧? “前辈不知,凝儿身世并不简单,她乃是药仙师叔和符仙师叔的亲生女儿啊!” 跛道人吐出了一个秘密。 即便是在丹霞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杜凝儿的真正身份。 “啊?” 谢怜有些吃惊,不禁多看了杜凝儿一眼。 “前辈定然是在想,既然父母是二位仙人,凝儿怎会修为平平?又怎会身中奇毒呢?” 跛道人苦笑一声,叹息道。 “她是个命苦的孩子啊。” “二位仙人早早就结为道侣,相濡以沫,恩爱有加,一心想要个孩子,只是到了仙人级数,想要生育,却是千难万难。” “为了完成这个执念,二位仙人便离开了山门,前往域外寻找机缘,却不成想,这一去就是三四百年……虽然得偿所愿,成功诞下骨血,但是却也招惹了仇家,二位仙人返回山门时,被仇家设计暗算,手段极为歹毒,二位仙人立刻就有身死道消的危险,最后时刻,是符仙师叔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凝儿送回了宗门!” 说到这,跛道人眼中满是痛苦和悲伤。 “只是不想,就连这唯一的骨血,也在争斗时被暗算,种下了域外奇毒,若不是师尊多年来用灵丹吊命,这孩子怕是活不到今天。” “唉,我虽不是二位师叔的弟子,但他们在山门时,对我照顾有加,不亚于师恩,他们身陨后,我便主动承担了照顾凝儿的责任。” “多年来,我和师尊想尽办法,都无法去除凝儿身上的奇毒。” 谢怜听到这,也叹了一口气。 果然哪里的修行界都一样啊,有好的一面,也有冷酷的一面。 即便是到了仙人级数,也不代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还是有身陨的危险。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谢怜感慨一声,又问道。 “这所谓的域外奇毒就如此难缠吗?擅长丹道的丹仙都解决不了?” 跛道人摇了摇头。 “师尊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剧毒,就像是有灵智一般,最开始进入凝儿体内的时候,只是微小如尘沙,但多年来,一直在吸收灵力和精元,却是日益壮大了起来……并且极为机敏狡猾,师尊试了无数种方法,都不能将其驱逐出体内。” 谢怜皱眉。 “就没有想过暴力驱除么?或者说干脆废去凝儿的道行,那毒虫没有足够多的营养吸收,或许会自我毁灭?” 跛道人再次苦笑着摇头。 “师尊也想过这样做,但却根本行不通,凝儿的道行不可废去,她体内一旦没有了灵力,毒虫就会毫不客气的吞噬精元,不需要多久,凝儿就会丧命……反倒是有灵力补充,毒虫吸收的还没有那么凶狠,师尊之所以觉得这毒物生出了灵智,就是因为这家伙竟然会控制每次吸收的数量,有的时候吸得少,让人好受几天,等到灵气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又突然爆发起来,凝儿自身的灵力若是不足,就只能吞服灵丹补充了。” 谢怜闻言露出古怪之色。 “这就像是凝儿是毒虫绑架的人质,当它想要赎金的时候,你们就必须要为其提供。” 跛道人一怔,然后点头认同。 “前辈的比喻非常恰当,现实情况恰恰如此……现在就是两难死局,毒虫借着凝儿的身体不断的发展壮大,将来一旦成了气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但凝儿又是二位师叔的独女,我和师尊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香消玉殒?” 谢怜眼里闪过了一抹怒色。 “祸不及家人,再怎么大的仇恨,与襁褓里的孩子又有什么干系?那二位仙人的仇家,当真是过分了!” 此毒的歹毒,简直超出了谢怜的想象。 救是死,不救也是死。 难道就只能看着毒虫一天天壮大,最后彻底反噬了杜凝儿,然后成就一番气候吗? 如果丹霞山不想看到这一天,就必然要在毒虫彻底成气候之前,将杜凝儿杀死…… 但要逼着丹仙和跛道人杀死杜凝儿…… 这种痛苦,很难想象。 这一刻,谢怜总算是明白了跛道人为何情绪波动如此剧烈的原因了。 那一天只怕是并不遥远了。 “不瞒前辈,对于此事,师尊几乎都不抱希望了,此次之所以带着凝儿离开山门,就是小道想最后碰一碰运气,用那《五鬼养煞奇法》,最后尝试抹去凝儿体内的毒虫。” 跛道人说道。 “但此法也是弄险,成功率不到一成,我也只是想赌一把而已,却没成想,因为初次施展此法有些生疏的缘故,养的一只煞鬼竟然逃脱了樊笼。” “我担心煞鬼造成什么乱子,于是在周边城镇一个个搜寻过来,一直都没有发现。” “直到遇到了小宁县城隍……才知道那煞鬼竟然到了这里,并且被前辈除去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小道早已欠下了前辈的恩情。” 原来那煞鬼竟是这么来的! 谢怜愕然。 “当时煞鬼逃脱时,我还在想,难道是天意不救凝儿吗?直到遇到了前辈我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天意啊!”跛道人长吸一口气,再度恳求:“请前辈出手,救一救小徒吧!” 第四十四章:毒虫 作为懂一些卜算之道的跛道人来说,多少是有点相信“命数”“天意”的。 先前煞鬼走脱,他以为是天意。 天意不让杜凝儿活,如之奈何? 但现在却又觉得那并不是天意,原来遇到谢怜才是。 如果不是煞鬼走脱了,来到了小宁县,他也不可能一路追到这里。 “天意指引,命中注定,能救凝儿者,惟前辈一人耳!” 跛道人认定了此事,如果谢怜都救不了人,那么真的没有必要再去尝试了。 但是这就给了谢怜不小的压力。 她虽然很怜悯杜凝儿的遭遇,也愿意出手帮助,但还是不愿意打包票,想了想,还是重复着先前的言辞说道。 “道长先不要高兴地太早,这域外奇毒,听起来诡异的很,谢某也不敢完全打包票,只能说若是有谢某出力的地方,自当尽力而为。” 杜凝儿忍不住说道。 “前辈只要肯出手,想必不是难事。” 得! 连正主都对谢怜信心满满。 谢怜很想说,你们这都是哪里来的误解啊…… 先前在沉香谷那一番被动的人前显圣,弄得太狠了些,让这二人对她有一种盲目自信。 谢怜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跛道人。 “道长先前所说的《五鬼养煞奇法》,听起来似乎不是正道之法?” 跛道人点头,丝毫也不隐瞒。 “前辈说得对,《五鬼养煞奇法》出自于七百年前曾经屠了十万生灵的五竹教,乃是一等一的魔道手段,后来五竹教被丹霞山,星辰阁,黄袍谷三大宗门合力灭掉,魔道功法,神通,大多都已销毁,但也有部分有用的,被三大宗门拓印了副本,带回去收录。” “《五鬼养煞奇法》就是其中之一。此法乃是养鬼王的邪法,取五只鬼物,将其转化为煞鬼,再施展手段开其灵智,教导其布阵,厮杀之法。” “等到五只煞鬼养成,便可寻一活人,在其体内布置《五煞夺灵阵》,激发五鬼潜力,使其血腥厮杀,最终成功者吞噬其余四鬼之力,借助阵法加持,成为鬼王,最后吞噬活人体内所有生机……这一步便叫做夺灵,一旦成功,活人体内便养出了鬼王!” 他在说的时候,还取出了《五鬼养煞奇法》的拓印本,递给了谢怜。 谢怜一眼扫过,略感惊悚。 “真是一门血腥歹毒的手段!” 跛道人叹息。 “谁说不是呢?我乃道门正宗,竟然有朝一日要用这等腌臜手段,实在是有愧于师门……但实在不愿意看着凝儿身死,这才决定远离师门,寻一穷乡僻壤处,兵行险着。” 谢怜摇了摇头,说道。 “你这不是兵行险着,而是异想天开,如果谢某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借助凝儿养鬼王吧!” 跛道人点头。 “正是如此,鬼王诞生一刻,会本能的吞噬凝儿体内所有生机,我准备了一颗九九生血丹,提前让凝儿含在嘴里,等到鬼王发作之时,那毒虫也是生灵的一种,或许可将其生机一起吞噬掉……等毒虫被灭后,凝儿只需要服下灵丹,便可吊住性命,之后小道再出手将鬼王灭掉,如此一来,便可功成!” 不得不说,跛道人的这个想法,真的充满了想象力。 但谢怜一点也不看好。 “太过凶险了,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这么做的话,凝儿可能会当场丢掉性命!” 准确来说,不是可能,而是大概率。 杜凝儿含泪说道。 “前辈不要责怪师父,这是我自愿的,多年来我受尽折磨,早已想要解脱,若这一次还不能成功,还不如死了干净,总好过那毒虫被养到成了气候后,出来再害其他人!” 跛道人拱手说道。 “前辈若是能救下凝儿,丹霞山上下必将厚报!” 谢怜闻言,摆了摆手说道。 “医者仁心,谢某虽然不是医者,但救人却也不谈报酬,既然我们能够相遇,说明确实有几分缘分,这样吧,你告诉我,该如何救人,我愿意尝试一二!” 跛道人狂喜,连忙说道。 “前辈前面询问,为何不暴力驱除毒虫,或者废掉凝儿的道行……小道只回答了后面的那个问题,却没有回答前面。” “这是因为,师尊曾经多次推算,认为暴力驱除,乃是唯一的解法!” “但此法却有无法解决的困难,那就是毒虫实在是太狡猾了,以师尊的本事,竟然都不能准确的找到毒虫,它能够藏身于血肉之中,藏身于灵力之内,位置随时变化,甚至是把凝儿的身体当做是自己的主场,虚实变幻……师尊自己尝试过数十次,又邀请了三位好友为臂助,但是都奈何不得这毒虫。” 杜凝儿咬牙切齿的接着说道。 “而且师祖每次尝试失败后,毒虫都会报复我,非要把我折磨的奄奄一息不可!” 闻言,谢怜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谢某为你找到毒虫的准确方位是吗?” 跛道人连连点头。 “正是如此,前辈能一眼看出凝儿身上的问题,这还是多年以来头一遭,说明前辈或许有妙法,能观察到毒虫的方位!” 妙法? 其实不过是肉眼去看罢了。 谢怜没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此简单,倒是她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将手中的《五鬼养煞奇法》放在一旁后,说道。 “那就来试一试吧,谢某尽力而为。” 跛道人一指点在凝儿眉间,体内灵力涌入的同时正色说道。 “前辈不必有顾忌,只管指出毒虫方位,剩下的交给小道便可。” 谢怜定睛去看,眼眸微微发烫,但眼前的画面却是无比清晰,整个天地之间都仿佛是一条条丝线构成的,透过这些丝线,便是世界的本质。 能做到这一步,更何况杜凝儿体内的毒虫呢?立即被谢怜发现了行迹。 “丹田上三寸!” 谢怜直接报出位置。 跛道人没有言语,毁灭性的灵力直接冲入。 但毒虫非常警醒,立刻变换方位。 “肾经左上方一寸。” 谢怜再报。 “心口一寸!” “这次来到了右臂。” “找到了,就在左侧肋骨第二根!” 谢怜仿佛无情的报点机器,抓的毒虫无所遁形。 跛道人大汗淋漓,操纵毁灭性的灵力的同时,又不伤到杜凝儿丝毫,对于他来说也有几分难度。 但他精神却是亢奋的。 不愧是谢前辈,竟然真的能抓的毒虫无处容身! 他还是第一次见毒虫如此狼狈过。 但成功还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或许意识到自己逃无可逃,毒虫这一次干脆不动了,身形陡然间变得虚幻了起来,仿佛融入到杜凝儿的身体之中,毁灭性的灵力涌过,却扑了个空! “该死,它真是太狡猾了,又是这样!” 跛道人有一点崩溃,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谢怜却是灵光一闪。 她想到了自己刚见毒虫之时,完全是这家伙太过于活跃,窜来窜去的,这才被谢怜盯上。 “凝儿,你体内的毒物一直都很活泼吗?” 杜凝儿小脸煞白,在这个过程之中,她其实是经受了折磨的。 “不会,它除了吸纳灵力和精元的时候,其他时候基本上都在沉睡。” 沉睡么? 谢怜想到了一个可能。 “道长准备好。” 她提醒了一句,然后咬破手指,微微掀开杜凝儿的上衣,然后轻轻一指,点在雪腻的肌肤上。 就在谢怜触碰到的瞬间,那原本躲藏很好的毒物,像是发疯了一般,忽然之间冲出,朝着谢怜紧贴着杜凝儿的手指疯狂而来! 果然,这家伙想钻到我的身体里来! “道长还不动手!?” 谢怜轻喝一声。 事实上就在她出声之前,跛道人就已经出手了,毁灭性的灵力直接打在毒物身上,使其浑身一颤,动弹不得。 杜凝儿福至心灵,毫不犹豫的往肌肤上划了一道口子,直接就将体内的毒虫连带着鲜血抓出! 第四十五章:区区致命伤罢了 “凝儿,做得好!” 跛道人立即发出赞叹。 然而杜凝儿却是陷入到了呆滞,小嘴微张,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 那折磨了她十几年的毒物,正虚弱的躺在她的掌心。 “我就这么解脱了?” 她喃喃自语,似是不敢相信。 完全没有刚刚撕裂血肉,将毒物直接拽出的凶狠劲。 事实上,她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对毒物厌恶到了极致,几乎是本能的想要把它从自己的身体里赶出去! “这歹毒的小玩意,离开了人体似乎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谢怜看着杜凝儿手掌中心胖乎乎的黑色小虫,眼里闪过一抹惊奇。 这就是让整个丹霞山都束手无策的毒物么? 如今看着,却是虚弱到极限的样子,连翻个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小小的眼眸之中,更是流露出惊慌之色。 “师尊说过,这个毒物依赖人体而生,在其成气候之前,一旦脱离人体,便不构成威胁了。” 跛道人感慨一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此刻的他心中也有些恍惚。 就这么解决了? 比想象的,要来的轻松的多啊! 他当然知道,此事完全是谢怜的功劳,当下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诚心诚意的拜下。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我丹霞山上下,都将铭记前辈大恩大德,今后若有驱使,小道绝无推辞!” 谢怜无奈的看了看他。 “道长什么都好,就是这没事总要拜一拜的坏习惯得改改,你数的清楚你今天拜了谢某几次了吗?又不是庙里泥塑的神像,总是拜我做什么?” 跛道人闻言一滞,抬起头看到谢怜眼里促狭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也就只有前辈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换做是他人,恨不得别人时时刻刻都把尊重二字写在脸上。” 谢怜摇了摇头。 “尊重是要放在心里的,总是摆在脸上的,大多都是虚情假意……好了,道长先为凝儿治疗吧。” 凝儿抓破皮肤,此刻留下了一道惊人的伤口,不断有鲜血流淌出来。 但区区致命伤罢了,对跛道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随意取出一枚药丸,两根手指一搓成粉末,然后抹在伤口处。 最多也就十个呼吸的时间,看似狰狞的伤口,便恢复如初了。 至于损失的气血,根本就不算什么,连治疗都不需要,杜凝儿再怎么修为平平,休养两天也就恢复过来了。 “虽然前辈不喜,但小道还是要说,此番恩德,比天都大,前辈若有用得上丹霞山的地方,尽管开口,小道能做主的做主,做主不了的便禀报师尊,相信他老人家也不会拒绝。” 跛道人依旧致谢,只不过这次没有再拜了,而是坐了下来说道。 这一次,恩情欠大了。 并且不是他个人欠谢怜人情,而是上升到了整个丹霞山的地步。 杜凝儿的身份可不简单,作为丹霞山三老仙其中二位的孤女,她的身份地位其实很高。 只是因为她被毒物所害的原因,才没有把身份公布出来。 如今既然痊愈了,那么她的真实身份自然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而且并不只是身份尊贵的问题,杜凝儿的天资其实很高。 毕竟她的父母都是仙人,生下来的孩子不敢说青出于蓝,但也绝对不会简单。 过去只是被毒物制约了修行,如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要不了多久,她的修为就会突飞猛进的。 所以说,谢怜救下杜凝儿,直接等于获得了丹霞山的巨大人情。 跛道人行走天下,比普通人懂得很多道理,寻常的债务不难还,最难还的,一定是人情债。 但再怎么难还,也还是要还的。 所以他直接开门见山,挑明了此事。 谢怜对此并不意外。 修行中人都很在乎因果报答之类的事情,城隍先前就是如此,跛道人则显得更为迫切。 说实话,谢怜帮助杜凝儿,并没有半点利益考虑,她这是在救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既然跛道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会虚伪的说我什么都不需要,道长不要客气之类的话。 因为她这么说了,最痛苦的一定是跛道人。 人情债这东西,如果能够早日还清,对大家都好。 谢怜心里头琢磨了下,也有了一些想法,不过倒也不着急说,而是继续招呼跛道人饮酒。 刚刚经历了救人的插曲,谢怜的收获其实很大。 因为从跛道人口中听到了不少和修行界有关的信息。 简单举个例子,她之前只知道丹霞山这一处修行宗门,现在又多了星辰阁和黄袍谷。 跛道人看到了谢怜的思考,知道她已经有了想法,于是也没有追问,而是如谢怜所愿,坐了下来喝酒。 此番再喝酒,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心里的难事完全除去,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再取两壶酒来。” 二人都是超凡,猴儿酒虽然味道很好,但毕竟用料一般,醉不倒他们,想要尽兴是不大可能的,于是谢怜便招呼老槐树继续加量。 老槐树果然送上了两葫芦猴儿酒,尽职尽责的做好了“酒保”的临时工作。 见此,跛道人不由得赞叹。 “前辈院里的这棵老槐树可真是幸运,扎根在阴脉之上,又整日得前辈教诲,如今妖气退去,灵性尽显,假以时日,若是化形而出,世间怕不是要多一尊大妖了?” 谢怜闻言,却是一愣。 “道长这么看好它吗?” 她可从来不知道老槐树还能有这样的前程? 一直都把它当做是干杂活的来用的,藏宝的是它,遮阳的是它,当酒窖的也是它。 合着不知不觉间,这看着没什么出息的老树,竟然已经大不相同了。 “老槐树生在前辈小院之中,耳濡目染惯了,自当不凡,世上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缘法呢?” 跛道人感慨连连。 老树能为谢怜遮阳挡雨,这就是它此生最大的缘法。 谢怜抬起头,多看了老槐树两眼。 如果这家伙哪天真的化形走了,还真有点不舍,院子都有些不完整了。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她懒得想那么长远,目光一扫,却是发现杜凝儿仍然呆呆的捧着毒虫。 却是心中一动。 “我有个小小的请求,道长可否答应?” 跛道人一怔,马上说道。 “前辈请说。” 谢怜手指着毒物,说道。 “不如将此物交给谢某发落如何?” 跛道人闻言大笑。 “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前辈尽管拿去!” 他答应的爽快的很,似乎毒物毫无价值一般。 但实际上可不是这样,这个毒虫可以研究的地方很多,若是带回丹霞山交给丹仙处理,说不准就能有惊人的发现。 但既然谢怜开口了,那此物就和丹仙无缘了。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谢前辈要此毒物干什么?莫非见猎心喜,也想研究? 但下一刻,他就惊了。 谢怜压根就没有研究的意思,手指揪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毒虫,直接丢入了酒葫芦里。 “据说越毒的毒物泡酒越是大补,我倒要看看你这域外奇毒,能泡出什么样的美酒来!” 第四十六章:倒吸一口冷气,又迪化了一波 “前辈您这,这,这……” 跛道人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谢怜竟然拿这毒物来泡酒? 这绝对是令他大跌眼镜的选择。 “道长不必惊讶。” 谢怜摇晃着葫芦,笑着说道。 “道长想必也看见了,这毒物竟然盯上了我,想要往我的身体里钻……它这般歹毒,我岂能轻易放过,就让先在这里泡着吧,放心,它不会那么轻易被弄死的。” 果然如谢怜所说,毒虫泡在酒里,明显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纤细而密集的虫足摆动起来,似乎想要挣扎,但越是挣扎,越是浮不上来,只能泡在中间的位置。 不多时,毒虫憋不住了,张开嘴吞了不少酒液,然后又呛了出来。 随之吐出的,是一股股黑气。 黑气虽然不算多,但一瞬间的工夫,就污染了酒液,整个葫芦里都变得黑漆漆的。 毒虫晕乎乎的,似乎被灌醉了,不住的打着酒嗝,吐出来的黑气也越来越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黑气的注入,酒味真的浓烈了许多。 感受到酒水炽烈的气息,跛道人显得有些愕然。 “这毒物难道还真能用来泡酒不成?” 谢怜也有点吃惊,跃跃欲试的问道。 “这家伙泡的酒,谁敢喝?道长想试试吗?” 跛道人打了个激灵,连忙摇头。 谢怜遗憾的将葫芦塞住。 她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这毒物确实有几分瘆人,而且很难对付。 与其说谢怜灭了它,倒不如说它自己葬送了自己。 刚见谢怜时,或许是感应到了谢怜体质特殊,在那上蹿下跳,释放出贪婪的情绪。 也正因为如此,才被谢怜注意到。 如果它能够消停一些,或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一番劫难。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毒物虽然有灵智,但仍然被本能所驱使。 不然的话,也不会闻到谢怜鲜血的味道,就发了疯似得要往外蹿。 谢怜为了安全起见,酒葫芦不敢乱放,干脆就挂在腰间,之后便和跛道人继续交谈了起来。 经过了前面的铺垫,跛道人心中再无疑虑,基本上谢怜问什么,就会回答什么。 聊得久了,他便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谢怜似乎显得有些“闭塞。 这种闭塞,指的是对修行界基础常识的知识匮乏。 很多就连杜凝儿都知道的事情,谢怜竟然一无所知。 而且他提起来的时候,作为旁听者的谢怜还露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这就让跛道人有些不明所以了。 谢怜这么一位了不得的高人,怎么会连这些基础常识都不知道呢? 要知道这一位可绝对算不上无知,且不谈先前对白蛇所言的“妖仙之论”,就是他们谈话之时,谢怜总是能展现出智慧的方面。 对于世事,对于历史,对于许多著名人物,只要他介绍过,谢怜都能给出一番评判。 她判的角度很特殊,有的时候让他都陷入了深思,感觉自己学到了一些东西。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知呢? 若不是阅尽世事,又怎能做到总是给出准确而犀利的回答? 他当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一位出生于一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是一个对于古文化,历史,神话都门清的穿越者,纸上谈兵,对谢怜来说并不困难。 但也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跛道人才觉得谢怜有些矛盾,他在回答了一个问题后,却是主动开口了,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前辈如今隐居在小宁县,是厌倦了修行者的争端?还是说单纯的体悟红尘?” 谢怜一怔,如实回答道。 “我在这里谈不上什么隐居,只是机缘巧合来到了这,然后又喜欢上了这里,便在此安家立业了。” 小宁县虽然并不繁华,但对于谢怜来说,这种市井气息更浓郁的地方,反而更让她喜欢。 街坊邻居们都很和善,她已经彻底的融入了这里,并且隐隐之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她可没打算跟其他修行者一样,远离尘世,打坐空山,她更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环境。 “这般随性,可是少见,但放在前辈身上,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 跛道人感慨了一声,他觉得谢怜真心是个宝藏一般的人物,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奇特的闪光点,但感慨过后,话锋还是一转。 “小道还是想斗胆问问前辈,在您落脚小宁县之前,又在何处走动呢?您这般人物,不可能没有在修行界流传出名号吧?” 跛道人这个疑问合理而大胆。 在一旁为二人倒酒的杜凝儿也露出了倾听之色。 他们对于谢怜的过去,可真是好奇的紧。 这位谢前辈,强大到不可思议也就算了,神秘也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们好歹也是丹霞山出来的,怎么就完全没听说修行界还有这样的一号人物呢? “在落脚小宁县之前么……” 谢怜面上的缓缓浮现出一抹微笑。 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 那真是一个很难定义的时代啊。 人类大多已经摆脱了饥饿的困扰,除了物质之外,还有了更多的精神追求。 游戏,读书,考试,上班,车房,婚姻…… 想起时历历在目,一晃神的工夫,又觉得无比遥远。 那是再也无法企及的过去了。 谢怜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喃喃说道。 “道长不可能听过我的名号,我的过去啊,是道长很难想象的,没有乾国,没有丹霞山,甚至没有道长所熟知的一切……” 跛道人看着谢怜缓缓睁开的眼睛。 只觉得她的眼眸之中,似乎浮现出了一个世界的倒影,让他无比的陌生和……骇然! “没有乾国?乾国立国已有八百六十年。” “没有丹霞山?丹霞山建立在三千年前。” “没有我所熟知的一切?我读遍古籍,自夸一句博古通今也丝毫不为过,就连万年前,数万年前的许多事情,我都有所耳闻……若是我完全不知晓的事情,那得是什么时代发生的事?” 跛道人心中闪出许多个念头,这一刻他忽然间回想起小宁县城隍对他说的一句话。 “谢前辈见识广泛,知道很多古老的事情,但对于如今的一些基础常识,却好像不是很了解……” 咝! 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内心强烈的震动了起来。 “这一位,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人物?” 第四十七章:观想法 结合前面交谈时候流露出的信息,跛道人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最可怕的是,这个刚刚推导出的结论,几乎已经被跛道人认定了。 “如果不是数万年前,乃至于更久远的人物,又怎会没有丝毫名声流传出来呢?” 跛道人有些失神。 想到自己正在跟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古董喝酒,他便感觉到压力巨大。 说话的语气,又下意识的恭敬了三分。 谢怜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跛道人一直都是这样,一会儿拜,一会儿恭敬,一会儿客气的,她都有点习惯了。 难得遇到丹霞山的人,除了了解修行界的信息之外,谢怜更想弄明白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修行问题。 于是询问跛道人。 “道长可知道观想法?” 跛道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辈为何有此疑问?观想法乃是修行界主流修行派系之一,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谢怜又问。 “那道长修行过观想法吗?” 跛道人摇了摇头。 “我丹霞山九成修士,修的都是正统的金丹大道,观想法嘛,乃是三万年前,西土佛宗传出的法门,最初时,要修这观想法,就要拜入佛门,日夜诵经养虔诚,等到时机合适后,便可观想佛主,踏入修行行列……因为要拜入佛宗的缘故,当时天下修士对此法都有些排斥,极少有人愿意修行,但后来陆续有高人改良此法,除去了门户限制,做到了万物皆可观想的程度,如此一来,此法便火热了起来,如今更是发展成了主流修行体系之一。” 跛道人非常详细的介绍着观想法的来龙去脉,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后来想想,就明白了过来。 三万年前才出现的观想法,谢前辈她老人家没听说过似乎也很正常。 听了跛道人的介绍,谢怜对于自己所修行的法门了解的更深了,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是三万年前才出现的新法,那么和过去流行的修行法,是否有什么区别呢?” 跛道人轻笑一声,说道。 “当然没有什么区别,如今观想法已经成为主流之一,许多真仙都已经诞生了,和其他仙人相比,并无明显的强弱之分。” “而且,师尊曾经说过,有那么几位修观想法的仙人,实力相比于同辈,还要强上许多。” “因为他们的观想物与众不同,直接决定了他们的潜力!” 涉及到了谢怜所关心的重点,他眉头下意识的动了动,问道。 “道长可知道,那几位仙人的观想物是什么?” 跛道人一怔,却是摇了摇头。 “这个师尊倒是没有说过。” 他距离仙人的层次,到底还是有些遥远,不知道也很正常。 谢怜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平复了情绪。 不想,这番神色,却还是被跛道人看在了眼里,于是好奇问道。 “前辈为何会对观想法感兴趣?” 谢怜指了指自己,说道。 “因为我正在修行,只是却遇到了困扰。” 修行? 跛道人言语一滞,谢前辈竟然有如此雅兴? 这是见后世修行界出了新的修行法,才生出了这种兴趣吗? 关于修行的事情,他不好多问,只是顺着谢怜所说,好奇问道。 “以前辈的能力,竟然还会困扰?” 谢怜叹息一声,说道。 “就是这观想物的问题,不知该观想何物是好?这世间顶级的观想物,哪怕是一张含有神韵的画卷,都是各大宗门的不传之秘,却是无缘一见。” 竟然是为了此事么? 跛道人沉默了片刻,说道。 “可惜丹霞山不修观想法,没有配得上前辈的顶级观想物……不过,我过去曾听师尊说过一件奇闻,或许能帮到前辈一二。” 谢怜心中一动。 “什么样的奇闻?” 跛道人回忆了少许,说出了一个人来。 “大概在千年前,曾经有一位修行观想法的真仙诞生,名叫清羽道人。这一位在修行界名声不显,很是低调,乃是标准的苦修士,只是在渡劫之前来到丹霞山求取过渡劫丹,所以才被师尊知晓。” “师尊和清羽道人曾经一起论法,持续了三个多月,之后便赠与了对方一枚渡劫丹。” “我始终记得,当时师尊感慨连连的样子,他说清羽道人天纵奇才,渡劫不会是难事,我好奇之下追问,什么样的天纵奇才能让师尊如此看好?师尊却说,因为这清羽道人,做到了开先河的大事,竟是自创了自己的观想物!” 仿佛有雷光在谢怜脑海中闪过。 自创观想物!? 这……难道还能自创的吗? 她现在最为困扰的就是修行问题,心脏洞天已经开辟,但洞天内的紫气却极为挑剔,寻常观想物根本看不上眼,不久之前铜鼎云气爆发,紫气变得更加多了,可想而知,要找到合适的观想物的难度又更大了…… 此事,算是谢怜的一个心病。 如今跛道人所言,却给她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向。 但谢怜又记得,《大自在观想法》明确说过,观想物乃是万分重要之物,不可随意对待。 很多人心比天高,看不上手头上的观想物,干脆异想天开,虚构杜撰,结果修行不成也就罢了,还伤了自身根基。 这应当是绝对禁止之事才对,为何竟然会有人能够自创修行,并且还成功了? “如何自创观想物?” 谢怜追问。 “这涉及到自身根本,清羽道人当然不会细说,师尊只知道,清羽道人似乎是某个仙人的转世身,带着一些宿慧,对于前一世见过的事物有一定的印象……就比如说,他童年经常做梦,梦到一只九色仙鹿,梦的次数多了,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不知是怎么办到的,九色仙鹿就成了他的观想物!” 跛道人努力的回忆,将自己所知道的每一个字都说了出来。 “竟然还可以这样……” 谢怜脑海中顿时闪过许多个念头,虽然不知道清羽道人是怎么成功的,但知道他成功了这事本身,就对谢怜很有意义。 至少她知道此事是可行的,已经有人成功过了。 别人能够成功,那么她自然也可以尝试一二。 虽然她没有做过什么日复一日的怪梦,但她的脑海之中,却是有不少来自于华夏传说的神兽,仙兽形象。 如果能够观想出来,总不会比那九色仙鹿弱吧? “对了,我又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师尊还说过,那清羽道人极其擅长作画,随身带着笔墨……不知道是否与此事有关。” 跛道人又说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作画么?” 谢怜若有所思。 第四十八章:先天神禁 是夜。 天空如棋盘,星辰如棋子,错落有致的排列着。 谢怜的小院之中,除却让人昏昏欲睡的虫鸣声外,再无半点杂音。 院子里的灯笼没有点燃,谢怜摸着黑躺在胡椅上,遥望着星空。 “这一世的星空,远远要比上一世美丽的多啊。” 她曾经听酒楼里的说书人说过,说是许多星辰之上,都住着仙人,你在仰望星空的时候,仙人也看到了你…… 当然,这多半只是说书人的浪漫加工,普通的仙人多半还是没有能耐住在星辰之中的,起码丹霞山的那位应该就没有这个能耐。 但普通的仙人不行,不代表更高级数的仙人就不行。 前世的时候,人类便对于星空有着无限的向往,谢怜完美的继承了这种好奇心,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上去看看。 但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现在的她,还是先把自身的情况弄清楚才是头等大事。 跟跛道人一起喝酒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前的事情了。 在“自创观想物”这个话题之后,谢怜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跛道人很有眼色的表示:“今日多有叨扰,请前辈好好休息,明日再来拜见。” 谢怜确实是有自己的事情想要琢磨,所以没有拒绝,但还是客气的邀请师徒二人住在自己家里。 她家虽然谈不上有多大,但毕竟还是带院子的宅子,住两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谢怜住在一起压力太大的缘故,师徒二人委婉拒绝,表示不愿意打扰,住在客栈里就好。 谢怜没有强人所难,就和他们道别了。 之后,便一直坐在院子里整理今日的所得。 她作为异世来客,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大量的空白,但这一日随着跛道人的介绍,大量的填补了谢怜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等到确认自己都记下之后,谢怜便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正是先前城隍所赠与的古玉。 “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藏着这样的一件宝贝!” 谢怜伸手摩挲着古玉。 现在这块玉,除了材质特殊之外,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了,真正珍贵的东西,早就随着云气涌入的那一刻,进入到了谢怜的脑海之中。 那是一副八卦图。 全名为“大衍图”,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代流传下来的,只知道小小的一幅图上,竟然有四十八道后天神禁。 所谓神禁,只有对天地法则理解到极其深刻的程度,才有可能布置出来。 最起码,得是仙人才能接触到神禁。 这都是谢怜通过和跛道人聊天得来的珍贵信息。 按照跛道人所说,一般的仙人法宝,有八道神禁即可使用,十六以上便是罕见,到了三十二道,便堪称绝品。 至于三十二道以上神禁的法宝,则都是各大宗门的镇派之物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拥有着四十八道后天神禁的大衍图,称得上是至宝。 但法宝是否强大也并不完全是看神禁的多少,也要看法宝本身的作用,就比如说大衍图,就显得有些鸡肋,此图没有任何攻击防御的用途,最大的作用,只是用来推衍。 甚至不可推衍姻缘,寿命,劫难等和天机有关的事情,只能推衍功法,神通,法术等。 如此一来,就大大限制了此图的作用。 谢怜很难理解,这大衍图的炼制者究竟是怎么想的?花费这么大力气,炼制出这么一个功能单一的宝物来。 四十八道后天神禁啊,干什么不好,偏偏浪费在这里? 谢怜旁敲侧击的询问过有关这种推衍类法宝的信息,跛道人的评价不高。 后天神禁的限制很大,推衍功法,神通,法术的时候,是要根据主人的知识储备作为基础参照的。 那么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法宝的主人懂得那么多的话,还费劲推衍功法神通做什么呢?她自己一定就掌握着不少高深的法决啊…… 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那是过去的大衍图。 在经过了足足一成半的云气改造之后,现在的大衍图,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的四十八道后天神禁,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谢怜无法准确的做出判断,但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神禁之上的后天气息,已经淡薄到微不可查的程度,反倒是一缕缕的先天之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这跟谢怜的后天之体变成先天道体的过程显得有些相似。 难道是后天神禁要转化为先天神禁了吗? 谢怜还记得,自己询问跛道人有关“先天神禁”消息的时候,对方露出的怪异表情。 “先天神禁乃是遥远的上古时代初始,天地法则尚且薄弱,由天地自然所生的造物,非是人力岂能想象,威能固然不可思议,但上古时代未曾结束就已经绝迹了……如今的这一方天地,法则什么的都已经完整,可不具备产生先天神禁的条件!” 如今的天地已经不具备先天神禁出现的可能了…… 于是谢怜看着自己所掌握的四十八道散发着先天之气的神禁陷入了深思。 “也许后天转化先天确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铜鼎能够做到打破天地极限,将后天转化为先天……毕竟我自己就是个例子,但神禁和人体似乎有所不同,我的四十八道后天神禁并没有完全转化成功,给人的感觉是还差一步,介乎于先天和后天之间,难道说这个世界真的不允许先天神禁出现了?” 谢怜将大衍图收了起来。 即便是没有完全转化成先天神禁,但大衍图的玄奥程度仍然增加了无数倍,此图现在已经变成了不可思议的重宝,如果有朝一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完全转化为先天神禁,那此图就有点无法想象了…… 不过谢怜也没有太激动,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因为她很清楚,真正珍贵的始终是青铜鼎,这才是她的根本。 “有了大衍图这样的宝物,欠青屏山众妖的修行法应该是不成问题了……此事暂且搁置,我现在首要的任务,还是要先确认我的观想物。” 谢怜隐隐之中有一种预感,即便是这个世界的顶尖观想物,或许也入不得洞天紫气的眼。 她大概率是真的要走“自创观想物”这个路线。 只是到底要观想什么呢? 肺肝肾心脾,此乃五脏,而五脏又恰好对应五行,分别是金木水火土。 心脏属火,所以心脏洞天经过云气改造后,除了紫气浓郁之外,还生出了淡金色的火焰…… 如此一来,就限制了观想物的属性。 “火属性,在神话之中拥有着尊崇地位的存在,有什么?” 谢怜喃喃自语,脑海中勾勒着观想物的雏形。 …… 第四十九章:师门教诲 就在谢怜琢磨着自己的那点事情的时候。 小宁县的客栈之中,师徒二人也没有清闲下来。 跛道人刚刚动用神念,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杜凝儿的身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跟你师祖预料的一样,只要拔除掉毒物,你身上就不会留下什么后患,两位师叔留给你的遗泽,你也可以完全继承了。” 药仙和符仙虽然早已仙逝,但对于唯一留在人世间的孤女,显然是有一番安排的。 光是为她准备的丹药,法器,修行法,神通,术法,甚至是法宝,天材地宝...就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而这还不算什么,符仙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女儿送回了山门后,还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最后时刻,将此生从凡人开始,一直到成仙的所有感悟,全部留了下来。 这才是杜凝儿的父亲留给她最大的一份遗泽。 只是过去她受到毒物的困扰,连活命都困难,根本没有机会享受这些遗泽。 但现在,既然已经去除了体内的祸患,那么自然而然的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了。 “师父,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真的能给到我手里吗?会不会有什么眼红的长老什么的,暗地里想要争夺啊?” 杜凝儿眨巴着大眼睛说道。 “该打!” 闻言,跛道人一巴掌拍在少女的脑门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红印子。 看着杜凝儿捂着脑袋吃痛的样子,笑骂道。 “你这丫头,在人世间历练的这段时间,好的没学到,却不知从哪里看到了凡人宅斗的那点心思,怎能套用到师门呢?” “你是二位师叔唯一的孩子,你本身就在丹霞山地位超然,谁人敢惦记着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是你大师叔,二师叔?还是你三师伯?你可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一番话!” “丹霞山成立三千年,除却三位仙人威慑之外,更多的还是自身的团结,你的长辈们都是有道真修,你好好想想,你从小到大,可有人对你冷眼相待吗?谁不是对你宠爱有加,你这些话如果被他们听了去,真不知道要有多么伤心。” 闻言,杜凝儿连忙摇头。 “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么,师父千万不要当真,这些话真不能让师叔师伯他们听了去,不然凝儿真就无法做人了。” 她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扮可爱博取同情。 但跛道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宠溺了,而是语重心长的说道。 “丫头,你现在虽然修为平平,但有二位师叔留给你的遗泽,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的道行就会突飞猛进了,师父这里,有几句话想要交代你。” 杜凝儿严肃了起来,他感觉到师尊前所未有的认真。 “师父您说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徒儿绝不敢违背`。” 跛道人深吸口气。 “师父希望你牢牢记住被毒物折磨的这些日子,不要忘记自己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苦楚,这些东西,都将成为你未来宝贵的财富。” “知道为什么师父这么说么?因为从我们回到山门开始,你就会成为丹霞山名副其实的‘公主’,你不仅能够获得二位师叔留给你的遗泽,更会有无数人前来攀附。” “这里面的大多数人,曾经都受到过二位师叔的恩惠和教导,他们未必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但一定会对二位师叔的孤女报以最强烈的善意和支撑。” “你很快就会泡在蜜罐里,没有人舍得打你,没有人舍得骂你。” “你的修行会一帆风顺,有符仙师叔完整的修行感悟,你甚至会变成一个符道天才。 “过去外门杂役弟子想要讨你的好感,称呼你为仙子,但在不遥远的未来,所有人都会将你当成是仙子,因为你确实是仙人的孩子...” “这些东西,将带给你巨大的幸福感...也许在某一天,即便是师父我,也不好再如过往一般训斥你了。” “但这些可以预见到的美好,并不一定真的对你好,甜言蜜语,会让一个人听不进去良言,春风温暖,会让一个人忘却严冬,巴结奉承,会让一个人失去本心..” “说到底,你还只是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孩子。” “师父固然会尽力的保护你,但师父能起到的作用有限,真正决定了你的未来的,始终是你自己。” 一番话,语重心长。 杜凝儿似懂非懂,就在她想要细问的时候,却抬起头,看到了跛道人脸上的疲惫之色。 不知道为何,这一个瞬间,她忽然间感觉师父多了一丝老态。 明明师父是真人,如果他想,就可以永远保持这幅面容.. 一股酸楚之意,涌上心头,她想到了这十几年以来师父为他的奔走,想到了师尊深夜在山崖处的叹息,想到了在她做错事时,师尊想要责骂,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挤出的笑脸... 杜凝儿落下泪来,恭敬的拜下。 “凝儿谨记师尊教诲。” 跛道人负手站在窗前,遥望着小院的方向,说道。 “谢前辈对你有活命之恩,以后每逢重要节日,你都要来拜见前辈。” 杜凝儿点头,说道。 “这是应该的。” 跛道人欣慰一笑,再次说道。 “之所以让你拜见谢前辈,是为了让你时时刻刻的心中警醒,你将来无论修行的多快,有了多大的成就,都要有敬畏之心,你的一切,都是二位师叔留给你的遗泽,在你走出自己的道路之前,你没有任何资格傲.....因为你再高,难道还能高的过谢前辈吗?人啊,要有敬畏之心。” 今天跛道人教育徒弟说了很多话。 因为杜凝儿的危机化解的太快了,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心理准备 他生怕杜凝儿未来路走的太顺会毁掉自己,所以不惜搬出谢怜,来增加说服力。 杜凝儿想了想谢怜一念之间化出灵山的画面,嘴唇便有些干涩。 其实跛道人是真的多虑了,杜凝儿可能会飘,但敬畏之心绝对不可能消失,那一幕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 “师父,你提起谢前辈,倒是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先前你是不是飞剑传书来着,让师门派人来调查谢前辈的根底?” 杜凝儿弱弱的提醒。 一句话,直接破除了跛道人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氛围,他神色一变,猛地跺了跺脚。 “该死,竟然忘了此事!” 调查谢前辈? 还调查个屁啊! 这是丹霞山能做的事吗? 师徒二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的无奈。 相顾无言。 第五十章 告家长的恐怖之处 第二天清晨。 谢怜浅睡了两个时辰,便习惯性的爬了起来,然后洗脸,刷牙。 这是她重复了二十余年的事情。 “柳枝刷牙,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回头若有时间,倒是可以制作个牙刷。” 谢怜胡思乱想着。 如果是做牙刷的话,听说古人有用猪毛的,但猪毛似乎有点硬啊,我谢某人向来喜欢软刷来着...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钻出个小脑袋来。 正是庄俨。 庄墨陈已经去了学堂,这小家伙便解放了天性,扒在门口往里看,也不进来。 “怜姨,胡千里来了吗?” 胡千里? 谢怜只用了一个瞬间就想起来这是小白狐的名字,她将嘴里的漱口水呼噜噜的转了转,然后吐了出来,用毛巾擦了擦嘴说道。 “你们约好了一起读书是吧?那他应该快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 “前辈,前辈,我来了!” 小白狐趴在墙头上,表面跟谢怜打招呼,实际上却对着庄俨挤眉弄眼的。 谢怜看着两小用眼睛发电报,忍不住笑了笑,说道。 “你两以后一起读书不要紧,但万万不可荒废课业,若是只顾着嬉戏,而误了学习,即便是我不跟你们计较,但只要跟庄先生和白素说一声,呵呵...” 咝! 两小顿时打了个冷战,头一回感受到了告家长的恐怖之处。 “怜姨,我绝对不会荒废课业的!” 庄俨骨头都软了,急切说道 庄墨陈向来严厉,尤其是对功课这方面,这要是被谢怜“告上一状”,庄俨都不敢想自己有什么下场。 “前辈放心,我胡千里向来拎得清轻重,我不光会自己学,我还会盯着小庄的!” 小白狐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卖队友。 换来了庄俨的怒视。 谢怜看的有趣,她本来也只是随口逗乐,实际上对这两个小家伙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们不太可能会做出那等只顾着玩耍,而荒废了学习的事情。 “好了,不闹了,你们两个先温书吧,小庄的底子更深一些,多教着胡千里一点....你们还没用早餐吧?等着,我去给你们买点吃食。” 谢怜将毛巾,脸盆收好,朝着外面走去。 但就在即将出门的刹那,却是正好迎面撞上了跛道人师徒两。 “谢前辈早上好。” “早上好,二位这么早就过来了?鲁道长啊,大清早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三人相见,彼此问好,谢怜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跛道人闻言苦笑一声,说道。 “小道的酒瘾还不至于那么大,此刻前来,实际上是向前辈辞行的。”。 “辞行?” 谢怜低头一扫,看到了杜凝儿提着的早餐。 “进来说。” 她领着二人回到院子。 树下温书的两小好奇的看了过来。 “去屋里读书,过阵子就检查你们的课业。” 谢怜摆了摆手,先将他们打发了,然后又请跛道人和杜凝儿坐下。 “难道是谢某人招待不周吗?怎得这么着急离开?” 谢怜多少有点不舍,她还有很多事情想要询问跛道人。 这个世界很大,可不是随便畅谈几个世界就能说清楚的,难得遇到跛道人这么一个博闻广记的人,谢怜当然想要将其“榨干”. 但跛道人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说道。 “前辈盛情,小道本不应该推辞,只是确实有必须回归山门的理由。” “其一,凝儿痊愈一事,对于丹霞山而言乃是大事,应该尽快让师尊知道。” “其二,不瞒前辈,前些日子我就来到小宁县了,先发现了青屏山妖众,见他们读书,学习,与寻常妖物不同,于是心生好奇,暗中展开调查,发现他们和前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时觉得前辈来历不明,意图不明,于是心生怀疑,私下里飞剑传书回宗门,想必马上就会有人来调查前辈了。” “但此事,却是闹了个大乌龙,前辈何等人物?岂是我等小辈能够随意调查的?所以我这才赶着回去,一来阻止同门的行动,二来则是将此间事,汇报上去。” 说到最后,跛道人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他当初还怀疑过谢怜,还想暗中调查。 谢怜显然不会在意这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丹霞山又没对她喊打喊杀,她还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只是从跛道人的言语之中,却是品出了其他味道。 “丹霞山对于势力范围内的其他修行者这么在意吗?” 面对着谢怜的询问,跛道人愣了愣,说道. “倒也不是,丹霞山位于乾国东方,一般活动范围也就在这一片。修士来来往往,很是正常,若是每个人都细细调查,却是犯不着。工作量大不少,还惹人不满。只是碰到一些实力强大的陌生修士,总还是要了解一二的,就像是前辈您,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您,但既然被小道碰上了,却是免不了要了解一番的。” “当然,我丹霞山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宗门,所谓的了解并不是指逼问,压迫,而是以结善缘为主。” “碰上健谈的,便与之下棋,品茶,饮酒,拉近关系,碰上孤僻的,则赠与丹药,混个脸熟...” 闻言,谢怜点了点头,赞叹道。 “定下这个制度的人,倒是深谙做人之道,如此一来,在丹霞山势力范围之内,就没有人好意思再闹事了。” 跛道人笑着说道。 “这是当年符仙师叔定下的规矩,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指的便是这种情况.....不过也不排除有些不识好歹的,或者干脆就是心术不正的魔道中人,遇到这些,我丹霞山即便是再怎么与人为善,也要与其比划比划了。” 跛道人说的这种情况,应该是极其稀少的。 谢怜哪怕再怎么小白,也知道在修行界,一个善于炼丹的宗门,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招惹的。 没见那清羽道人为了渡劫丹都求到了丹霞山头上吗? 招惹了丹霞山,就等于惹上了其背后那千丝万缕的人情关系.. “既然道长执意回山,谢某也不好再留人了,只是你我只喝了一次酒,还没有尽兴,若是有闲,还请道长再来。” 谢怜拱了拱手,说道。 “前辈看得起小道,是小道的荣幸。” 跛道人没有拒绝的道理,笑呵呵的应下,然后说道。 “昨日说的那件事,前辈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偿还恩情之事。 一直以来,都是外人欠丹霞山的人情。 而这次居然颠倒了过来。 这让他倍感压力,希望谢怜能够早早开出“价码”,先把人情债还了在说。 “确实是有些需求,希望丹霞山能够满足。” 第五十一章 告别 谢怜也不客气,将自己提前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谢某需要大量的修行法!” 跛道人有些不解。 “修行法?” 谢怜颔首,说道。 “是的,尽量尽量多一些,杂一些,最好能有妖族的修行法。” 这个要求真是让跛道人摸不着头脑。 但他不会没有脑子的去询问为什么,而是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前辈开口,小道本不该拒绝才是,只是这修行法,却涉及到各大宗门的根本,尤其是那妖族流行的法决,我人族之中本来就收录的极少,怕是..” 他有点张不开口,但还是咬牙说了。 此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 谢怜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道长可能误会了谢某的意思,谢某当然不会去要那些作为不传之秘的法决,如果我开出这个条件,就是强人所难了....我要的,其实都是些寻常修行法,大路货也好,古籍残篇也罢,不管有没有价值,我都愿意收下。” 闻言,跛道人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能行?” 谢怜有些错愕。 “难道道长还觉得为难吗?” 跛道人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为难,而是太容易了些,不瞒前辈,我丹霞山素来与人为善,这三千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求丹,只要能闯过幻阵到达山门外的,都是有缘之人,一般情况下都会赠与灵丹.....而那些受到恩惠的人,总会想方设法的报恩,不乏有人送上修行法,如此一来,我丹霞山收集的五花八门的修行法也就多了起来。” “前辈如果要顶级的修行法,丹霞山或许还拿不出来,但若只是追求数量大,品类杂,那恰恰找对了人,小道可以保证,丹霞山一定会满足前辈的要求。” “但那不过都是些寻常修行法,即便是数量再怎么多,也比不上一门顶尖...如果仅以这些东西来报恩,未免也太寒酸了些,恕小道万万不可答应!” 跛道人苦笑连连。 他想过要偿还谢怜的恩情可能不会太容易。 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剧本。 他竟然会为谢怜要的东西太简单而发愁.. 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修行法而已,怎么能报答恩情呢?若是传扬出去,丹霞山名声岂不是都毁了。 谢怜哭笑不得。 “道长此言差矣,我帮助凝儿,你想要报答,这是人情往来,而不是公平交易。” “若只是单纯交易,早在先前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那就要谈好价码了。” “所以,道长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或许在你眼里,我要的那些东西价值不够高,但对我而言,那些东西恰恰是我需要的.” 这一番话说的跛道人又是一叹。 “前辈未免太好说话了一些。” 跛道人无法分辨谢怜这番话到底是不是真心,但他觉得,世上应该很难会有人对谢前辈生出恶感吧。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能用如沐春风来形容。 “非是谢某好说话,只是事实如此。” 谢怜手指着杜凝儿,说道。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即便是道长任何好处都不给,我也不忍心见她香消玉殒,这本就是随心而为,若人的心意总要用价值来衡量,那这世间的人情味,可就淡了些吧!” 跛道人再次拱手,叹服道。 “前辈之言,再次给小道好好上了一课,话既然都说到了这里,小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这便回山去办前辈托付的事,最多三日,必有回信!” 谢怜也回了一礼。 “下次来,还请道长带上丹霞山的好酒。” 跛道人大笑,这自然不必多说。 杜凝儿将自己提着的热腾腾早餐放在桌子上,绽放出的笑脸如花朵一般。 “前辈快快用餐吧,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早餐呢,有羊汤,有豆饼..” 谢怜笑着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退后几步,再次拜了拜,转后迈出了院门。 就在出门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谢怜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确实也涌出了一丝不舍来。 可能做主人的就是这样吧,当客人走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一冷下来,就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不过还好,她也不是一个人。 “你们两个小家伙,别偷窥了,快出来用餐!” 谢怜头也没回,很笃定的说道。 下一秒,房间里钻出两个小脑袋来。 小白狐讪讪的笑着。 “前辈,刚刚那位是丹霞山的高人吗?听说丹霞山的人最擅长炼丹了,也不知道丹药好不好吃,甜不甜。” 谢怜笑着说道。 “那你便刻苦一点修行吧,若是进步大,下次鲁道长来了,我就为你讨要一颗尝尝味道。” 小白狐很得意的叉着腰说道。 “那前辈您可说错了,我不刻苦修行,也能长进,您难道没发现吗?我现在道行增长了不少啊,说来也奇怪,感觉一觉睡醒,多了一二十年道行的样子,真是不可思议.” 谢怜看了看,然后露出疑惑之色。 “还真是!” ......... 此时,跛道人和杜凝儿已经来到了青屏山。 二人悬于半空之中,看着底下气象大变的沉香谷,露出惊叹之色。 “一日之间,地脉重组完成,也不知道诞生了多少灵根,这小小沉香谷,已经有了成立一个中型宗门的根基了....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群小妖恐怕守不住此处,贫道欲报恩但前辈不受,那便将恩德用在这里吧!” 话音落下,跛道人随手派出十二杆小旗,自空中落下,分别插在十二个地方。 恰恰将沉香谷围住。 然后他双手掐动印决,打出了数十道灵光,十二杆小旗绽放出淡青色的光芒,隐于地脉之中。 “白姑娘,贫道乃是丹霞山真人鲁少彦,谢前辈对贫道弟子有救命之恩,贫道感其恩德,今日特来报恩....沉香谷地气翻涌,灵气喷薄,恐怕惹来外人觊觎,今日贫道设下《十二天干戊土大阵》,助你守护这一番难得的基业,此乃掌控此阵的法决,这便传授于你......” 几个呼吸的时间,跛道人便传音完毕。 之后再也没有耽搁,抓着杜凝儿遁入青冥消失不见。 只剩下白素呆呆的愣在原地。。 第五十二章 百姓苦 谢怜当然不会知道跛道人专门绕道去了青屏山一趟,给了白素不小的好处。 若是让她知道了,定然又要埋怨跛道人过于客气了。 但实际上跛道人也不得不如此,他道德品质比较高,所以对于还人情有着自己的理解。 虽然谢怜一番话说的他也很认可,但仍然动摇不了他的想法。 在跛道人看来,如果只是为谢怜找来寻常修行法,就当做是还清人情,那未免也太糊弄了些,他自己反正是说服不了自己。 他所求的,仅仅只是心安而已。 若是不能让自己心安,将来修行时,甚至可能会滋生出心魔。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修行者都那么在乎“因果”的原因了。 跛道人这一走,谢怜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之中。 除却看顾小白狐和庄俨的读书之外,其他时间大多数都用来研究大衍图的四十八道神禁。 越是深入研究,谢怜越是不明白。 这大衍图的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你都有能耐搞出四十八道后天神禁了,为什么要将其用于大衍图这种功能单一的法宝上呢? “若是换做其他攻防之宝,怕是早就已经名传天下了吧。 而且最为神奇的是,这包含了四十八道后天神禁的大衍图,居然还会流落到凡尘俗世,被城隍生前的家族当成是传家宝... “以后若有机会,当要打探打探此宝的消息。” 谢怜心里种下了一个念头。 此宝在她手上,算是脱胎换骨了,四十八道后天神禁距离完全蜕变成先天,仅仅只差半步而已。 半步距离,看似并不遥远,谢怜当然要想办法弥补。 第二天清晨,还是和往常一样,谢怜安排小白狐和庄俨去读书,而自己则是出去买早餐。 前一日杜凝儿为她带来的早餐很合胃口,尤其是那一块豆饼,很像谢怜前世老家的一道美食,让她颇为在意。 所以,她直接就是冲着豆饼摊子去的。 “谢姑娘早上好啊。” 摊主是一个尘灰满面的老叔,腰身半佝偻着,这是年轻时候扛重物压得,已经没有办法恢复了,一双细小的眼眸里面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您也来买饼吃?” 谢怜笑了笑,说道。 “昨天一个晚辈为我买了一块豆饼,吃完了就忘不了了,于是今天特意跑一趟,再尝尝大叔的手艺。” 谢怜很擅长和老百姓交谈,老百姓的心思没那么复杂,大家所渴望的,所发愁的,总共就那么几件事,想要拉近关系是比较容易的。 果不其然,几句闲谈,谢怜就和摊主认识了。 原来对方姓罗,没有大名,家中排行老七,从小就被人称呼罗老七。 但谢怜肯定不会这么叫,而是很客气的称呼:“七叔。” 这让罗老七受宠若惊,谢姑娘可是和庄先生一样的读书人啊! 不过他心里头还是非常受用的,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说道。 “虎头,还不快点去给谢姑娘拿四个饼。” 虎头是他的儿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的。 只不过不善言辞,看起来有些内向,听了吩咐后不声不响的揭开笼屉,取了四个热乎乎的豆饼。 “七叔你记错了,我只要三个豆饼就好了。” 谢怜提醒道。 小白狐一个,她一个,小庄一个正好。 “没记错没记错,谢姑娘是第一次来,又瞧得起老汉,称呼一声七叔,送你一个是应该的。” 罗老七一边笑着,一边用荷叶包好,双手捧着。 “七叔都这么说了,谢某也不好推辞了,但仅此一次就好,明天再来的时候,可不能再多给了。” 谢怜接过豆饼,热乎乎的,闻着有一股豆子的清香,非常开胃。 “明天?可能没有明天咯。” 罗老七说到这,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僵住,眼里闪过一抹无奈。 “嗯?这是为何?” 谢怜好奇问道。 “因为生意差啊,姑娘你想想,你与老汉交谈的这会儿,可有人来咱的摊子上买饼?” 罗老七叹息连连。 “还真是如此,但我觉得七叔所做的饼用料扎实,口味不错,为什么会无人问津呢?” 谢怜眉头微微皱起,此时正是早餐生意好的时候,别的摊子不说门庭若市吧,但三三两两的总有人去吃东西,唯独这豆饼摊子,竟是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一人光顾. “老汉的这个摊子已经开了有三十多年了,再好吃的东西,如果吃上三十年,乡亲们也都会腻的....而且谢姑娘之所以觉得好吃,是因为只是吃了个新鲜,实际上区区豆饼而已,大家都会做。再加上如今年辰不好,地里欠收,官府啊,唉,真是不想提了,今年又多收了一道税..” 罗老七很是苦恼的摇了摇头。 “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老汉我的生意也不好做,已经连续七八天没有什么生意了,不瞒姑娘,老汉还指望存钱给虎头娶媳妇呢,指着这豆饼生意怕是不行了,倒不如回去种地。” 谢怜的好心情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罗老七的话语,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祖父,自己小的时候,家里遭了水灾,祖父坐在地头,看着被淹坏了的庄家就是这样唉声叹气的模样。 不过有国家的帮助,再怎么艰难的日子,总还是能熬过来。 但罗老七可没有那么好运,官府别说帮忙了,不给老百姓添乱已经烧高香了。 “我才刚找到了一个合胃口的吃食,难道就这么倒闭了?” 谢怜心里有些难受,询问道。 “若是回去种地,日子能好过么?” 罗老七苦笑一声,说道。 “能好过个什么?糊口就算不错了,当年老汉我就是瞧着种地种不出个名堂,所以才出来卖豆饼,如今年纪大了,又要回去,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罗老七认为自己家的这本格外难念。 谢怜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 直接给银钱? 倒是可以。 她并不缺钱。 但仔细想想,却是又觉得不太合适.. 忽然之间,目光扫过灶台底下放着的木桶,桶子里泡着不少黄豆。 谢怜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五十三章 豆浆 “七叔,你的这些黄豆从哪里进的货?” 罗老七愣了愣,不明白谢怜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大部分都是孩他娘在家里种的,若是不够,就去村里其他人家里买,我们村都有种豆子的习惯,一个村的也不收什么钱...” 谢怜眼前一亮,笑着说道。 “七叔,你这豆饼虽然不好卖,但是也不必急着回去种地,我这里有个古方子,您老可以拿去试试,若是能做出新鲜的吃食,想必乡亲们就愿意来消费了。” 谢怜拿出的方子,不是别的,正是豆浆的制作方法。 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国家,还没有人研究出豆浆来。 谢怜记得很清楚,豆浆这东西制作方法极为简单,前世乃是西汉时期淮南王刘安所研制,据说当时其母患了重病,每天都喝豆浆,没过多久病就好了,因此刘安的孝举被广泛流传,豆浆也随之风靡了起来。 豆浆的制作工艺十分简单,只要将泡好的豆子放在石磨上就能磨出新鲜的豆浆。豆浆只需要用石膏点卤就能做出美味的豆腐,而豆腐在古代的市场需求很大,豆腐又称为“素肉”,一般吃不起肉的贫苦人家都会买几斤豆腐打打牙祭。 做出了豆腐,如果再往下延伸,又能做出豆花,豆腐脑等美食来。 可以说是完全开创出了一条美食的道路来。 “这,这怎能使得?” 罗老七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方子意味着什么,但总觉得不太踏实,自己和谢怜无牵无挂,怎能随便拿人好处? “如何使不得?七叔刚刚因为聊得高兴了,还赠了我一块饼,难道谢某高兴了,还不能赠七叔一个方子吗?收下吧,等你制出了豆浆,谢某天天都会来光顾,说实话,我可是期待的很呐!” 谢怜笑着说出一番话来。 也不等罗老七拒绝,提着豆饼就回去了。 此事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小事,但却可以改变一个家庭,那又不算是小事了。 谢怜心里头是真的很期待,她本来就是豆制品的爱好者,如果罗老七做的顺利,那么她可就有口福了。 回到家中,小白狐和庄俨已经温书完毕了。 简单的吃完早餐后,就要开始今天的课程。 只不过庄俨却提起了一件事情。 “怜姨,胡千里将《千字文》传授给了我。” 谢怜没有当一回事,说道。 “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本来就可以学。” 但庄俨却挠了挠头,说道。 “可我写在纸上,被我爹看到了,逼问之下,我只能说是怜姨所作.....我爹当时很高兴的样子,说是今天下了学,要来找怜姨算账。” 算账? 谢怜一怔,继而笑了笑。 “也不是什么大事。” 庄俨见了,这才放下心来。 傍晚时分,庄墨陈果然兴冲冲的杀到。 “谢先生,你在家做的好大的事,把庄某瞒的好惨!”。 庄墨陈风风火火的,说的话听起来有指责之意,但实际上眼里嘴角都挂着笑意,明显是在跟谢怜开玩笑。 “不过是一篇启蒙文章罢了,不至于让庄先生这么在意吧。” 谢怜无奈的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姿势,邀请庄墨陈坐下。 庄墨陈和谢怜交情好,两家走的是越来越近了。 当下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不说,还一把抓过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饮下。 “不过是一篇启蒙文章?谢先生说的好似清风拂面,倒显得庄某有点没见过世面了。” 庄墨陈笑着说道。 “昨夜读了这篇文章,我可是夜不能寐啊,半夜几次走出房门,想要寻先生一叙,但又见时辰不对,不忍打扰。” “以这片文章的才华,谢先生就是考上女诸生,庄某都觉得绰绰有余!” 谢怜闻言一怔,定睛细看,果然庄墨陈眼里带着血丝,一副深感疲惫的样子。 当下便摇了摇头,埋怨说道。 “庄先生也老大不小了,怎的还如同小儿一样,行这不懂事的举动?” “谢先生当真不知道庄某因何而激动?” 庄墨陈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 谢怜心中一动,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情。 乾帝因为她冒充仙人,临走之前说的那一番话而痛改前非,下罪己诏,放归无辜道人,给予死难者抚恤... 初次听闻此事的时候,庄墨陈很是开心,以为天子终于大彻大悟了,乾国天下有救了。 但很快知道天子只是想做这些来讨好仙人,长生之心不死之后,他就遭遇了巨大的打击,呆坐一日,茶不思饭不想连庄俨的课业都顾不上了。 这位庄先生,虽是辞官还乡了,但一颗心思,却还在朝堂之上啊! 一念至此,谢怜立即明白了过来。 “庄先生难道是想推行《千字文》吗?” 庄墨陈露出笑容。 “知我者,谢先生。” 他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兴奋的走来走去。 “《千字文》是蒙学文章,本就不需要多么好的文采,多么华丽的辞藻,庄某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通读一遍之后,那种朗朗上口的感觉,先生所作的文章,句句押韵,非常容易传播,且文章不算长,不过一千个大字,但这一千个字,却覆盖了天文,地理,历史,伦理..还有比这更适合推行的启蒙文章吗?” “圣人门徒,首重教化,而教化之始,自蒙学起,有这一篇千古雄文在,也不知道多少孩童会为之受益!” “谢先生你所写的不仅仅是一篇文章,更是教化之道的千秋功业啊!” 庄墨陈一直以来很注重实际,但作为一个读书人,又不缺乏浪漫主义的思想。 此刻他就展开了畅想,若是有一日,这天下学子都朗诵《千字文》,学堂之中整整齐齐的传出圣道之音,这该是何等美好的事情? 但谢怜的一句话,就将他从幻想之中拉了出来。 “庄先生想的很好,谢某只有一个问题,文章再好,如何推行天下?” 庄墨陈一顿,继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所有激情退去,缓缓坐了下来。 “谢先生你啊..真是会扫兴。” 他喝了口茶,只感觉嘴里都是苦的。 幻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如今的乾国,内外交困,祸根深种,俨然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边缘点。 在这个时刻,去推行教化? 真的会有人去做这件事情吗? 指望朝堂之上忙着争权夺利的衮衮诸公? 还是内阁里那几位装聋作哑谁也不得罪的老大人? 总不能是那一位除了修仙之外对于其他事情根本就不关心的天子吧! 第五十四章 丹青,道友 庄墨陈只是想一想,都觉得绝望。 谢怜也不想打击他,但她更不希望自己的好友陷入到自嗨之中,默默的为其倒满了一杯茶之后,说道。 “其实庄先生还是没有放下过朝堂,虽然人在偏远的小宁县,但是一颗心思,始终没有离开过丰都。” 庄墨陈叹了一口气。 “非也,庄某的心不在丰都,而在天下百姓的身上,我读书从来不为功名利禄,只是想要为百姓做一点事....少年中举,之后又中了进士,外放为官,调入丰都,任命谏议大夫,本以为能做一些事情,但细细想来,却一事无成,这让我怎能甘心?” 谢怜静静地听着。 她早已看出,庄墨陈嘴上虽然说着回乡办教育,但实际上只是心灰意冷之下的无奈之举,他的真实内心其实矛盾的很,想做一点事,却又根本无处下手。 对于这种事情,谢怜也没有什么经验能够分享。 只能默默的陪伴。 枯坐了一阵子,庄墨陈忽然开口,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谢先生,我还是打算尝试一番,这《千字文》如果能够推行下去,对乾国文业有着不小的作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未必都是不做事的,左右不过是推行一篇文章罢了,也许会有人看重也不一定!” 他认定了一个道理,既然是正确的,就应该去做。 哪怕是成功的可能不高,也要先试试再说。 给谢怜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否定先前逃避的自己一样。 “庄先生现在已经没了官职,以何种名义上书呢?” “虽然没有官职,但我还是进士,本就是上书进言的权力,再者说,我还可以拜托县令大人相助,让他与我联合署名。” “这倒是一个法子,或许能引起不少人关注...只是谢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庄先生答应。” “谢先生尽管说。” “送上文章时,要么庄先生署自己的名字,要么署别人的名字,反正不要提及谢某。” 谢怜淡淡说道。 “这是为何?” 庄墨陈不解。 “能写出这等文章,本该名传千古,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谢先生为何弃之如敝履呢?” 谢怜笑着指了指自己。 “先生莫非忘了,早在我们相识之初,谢某就说过自己对功名毫无兴趣,如果真因为这一篇文章出了名,那谢某能收获到的,也只有苦恼,而没有半点喜悦...庄先生难道忍心看着谢某因为此事而困扰吗?” 这当然是托辞。 实际上谢怜是怕自己引起乾帝的注意。 虽然可能性很小很小,但她还是要杜绝一切可能。 倒不是说怕乾帝,而是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很满足,与皇室扯上关系做什么? “谢先生既然这么说了,庄某也不好做恶人,只是署名一事,庄某却做不出那等盗用之举,我想想,不如就不署名吧,只是提及乡野遗贤所书即可!” 庄墨陈思考了片刻,说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怜点头答应,然后又说起一件事情。 “我的这篇文章被庄先生拿去了,算不算先生欠我一个人情呢?” 庄墨陈看着谢怜笑吟吟的面容,虽是不解,但还是应下。 “莫非谢先生有事要吩咐?” 谢怜摇了摇头。 “不是有事吩咐,而是有事相求。” 二人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 “以你我的关系,说什么相求?直说吧,什么事。” “之前听小庄说过,先生似平精通丹青之道?” “呵呵,谈不上精通吧,只是一时闲趣罢了。” “不知谢某是否有幸,能让先生教我丹青呢?” 谢怜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庄墨陈有点惊讶,谢怜居然会对丹青感兴趣。 不过也没有多问什么,对于读书人来说,爱好总共就那几样,琴棋书画嘛,都很正常。 这是一件雅事,他没有拒绝的道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并且约好,明日就开始指导谢怜作画。 完事之后,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庄墨陈没有闲着,果然直奔着县衙去了。 谢怜摇了摇头,这位庄先生,看起来真不是一个能闲下来的人啊。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阻止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庄墨陈一片丹心,终究是为了乾国,从什么角度来说,也算不得坏事。 唯一忧虑的,就是他不要再被碰的满头是包就好。 又过了一日。 谢怜出去转了转,罗老七没有出摊,不知道豆浆计划是否顺利。 随便买了些吃食后,便回来教导两个小鬼读书。 傍晚时分,庄墨陈下了课,按照之前约好的,正式来教导谢怜绘画 庄墨陈还是谦虚了,他的画技虽然不能说是大师水平,但也称得上精通了,绝对不是所谓的一时兴趣。 谢怜受益不小,见庄墨陈略有疲惫,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而她自己,却是继续在纸上作画。 只是画的并不顺利,一会儿沉思,一会儿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又似乎是在漫无目的的空想。 总之,折腾了半天,也就只画出了一个雏形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谢道友在否,丹霞山来人了。” 声音苍老,但是却中气十足。 谢怜一怔,露出惊喜之色。 跛道人果然是个信人,说是最多三日,果然履行了约定。 连忙上前打开门户,却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老人,白色的卧蚕眉衬托的仙风道骨,白发披在腰间,脸上的皱纹之中透着一股和善之意。 在谢怜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谢怜,眼眸里露出一抹惊色,然后拱手说道。 “丹霞山丹阳子,拜见道友。” 丹阳子? 谢怜初闻之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目光一扫而过,却是下意识的定住。 这一位似乎不简单啊! 谢怜也说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只是觉得来者气度非凡,虽然看着面善,但内在却隐着一股如渊如海的气息。 于是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法眼发动,立即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尤其是老者顶上凝聚而出的三朵青莲......... 第五十五章 丹阳子 “顶上三花.丹阳子..” 谢怜不再多看,再看就不礼貌了,连忙拱了拱手。 “没想到竟是威名赫赫的丹仙亲自前来,真是折煞谢某人了。” 谢怜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哪里还不清楚眼前这一位的来历? 定然是三老仙中唯一幸存的丹老仙了。 原来他的道号叫做丹阳子么.. 先前跛道人似乎倒是没有提过,不过仔细想想也知道,身为徒弟的,也不好随便去提师尊的道号,反正修行中人都是以丹仙称呼,只有极其亲近的友人,才会以丹阳子称呼。 谢怜真是没想到,丹霞山这是下血本了啊,一宗大佬,还是唯一大佬,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下山了。 “谢道友谬赞了,老道我此生不好斗,这三千年来与人斗法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有什么赫赫威名?倒是传出些假仁义,假慈悲的恶名,却是让道友见笑了。” 丹阳子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慢吞吞的说着,但心中却是凛然 方才谢怜看他的那一眼,竟然让他有一种底细被看透的感觉。 几乎下意识的,就要产生本能的应激反应。 但幸好,谢怜似乎并不是故意如此,看了一眼后,便马上挪开了视线。 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不少,但同时,也生出了强烈的惊悚之意。 “原以为少彦所言有些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却并不是无的放矢....谢怜,这世间何时多了这么一尊人物?” 他心思电转的同时,也试图看出谢怜的部分根底来,但一眼望去,却仿佛迷雾一片,根本无法看清丝毫。 他有一种感觉,即便是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怕是也探不出谢怜半点底细。 “假仁义,假慈悲?” 谢怜一怔,继而不解道。 “鲁道长曾言,丹霞山名声在修行界极好,三千年来不知道与多少人结下了人情,世人皆真心叹服,为何在丹仙口中,世人却变了一副嘴脸呢?” 丹阳子大笑,抚着白色的长须说道。 “少彦毕竟不当家啊,哪里知道老道的辛苦?自药仙和符仙陨落之后,丹霞山便是老道一肩挑了,所思所虑,难免长远些......世人是称颂丹霞山的不少,但道友想想,有人在丹霞山得了灵丹,于是结下善缘,但更多的人其实都是无功而返,徒劳耗费了时日,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豁达些的,只当是没有缘分,狭隘些的,便记恨上了,三千年丹霞,八百里青山,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爱,多少人恨..” 闻言,谢怜认同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她认同的自然是丹阳子的深谋远虑,三千年来,丹霞山结下了善缘,却又恶了不少人,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灵丹又不是萝卜白菜,总不能随便来个人就双手奉上吧? 有人通过考验得了缘法欢天喜地,惦记着丹霞山的好。 而失败者,则是会认为丹霞山虚伪,说是助人,却又设下考验,不能雨露均沾。 此事没办法细想,更没办法解决,人性复杂,总是如此。 谢怜在意的不是这个,即便是暗地里有人记恨,但丹霞山好歹也是名门正宗,当然不会怕,丹阳子言语之中,也没有透露出什么畏惧的意思,他更像是发个牢骚,感慨感慨而已。 可问题是,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丹阳子怎么会在谢怜面前发这个牢骚,做出这等感慨呢? 似乎意识到了谢怜心中的想法,丹阳子说道。 “道友莫非觉得老道说这番话有些突兀吗~”?” 谢怜渐渐也缓过劲来了,当面的虽然是真仙,但....也就那样,人家又没恶意,自己平常心对待就好,于是倒也不顾虑什么了,点了点头说道。 “是有那么一点。” 丹阳子表露出歉意之色。 “老道确实有些失言。” 旋即话锋一转,说道。 “老道好歹也活了几千年的岁数,怎会不知道交浅言深的道理?只是不知为何,见了道友,却觉得无比亲近,又想想道友对故友独女的大恩,这份亲近便更加浓烈,于是这才失了分寸,竟然初次见面,就对道友说出了这等肺腑之言.....勿怪,勿怪。” 闻言,谢怜顿时哭笑不得。 什么是人老成精? 这就是标准的例子啊。 合着在这里等着她呢。 但不得不说,谁人不爱听好话呢?尤其是堂堂真仙亲自说出来的好话,即便是谢怜,都有几分受用,哭笑不得的说道。 “真没想到,堂堂丹仙不仅炼的一手好丹,更会说这些动听好话....快快请进,在门前叙事成何体统。” 谢怜连忙做了个请的姿势。 “哈哈,若是不会说这些讨人好感的好话,老道我也炼不得丹,兴许早就在少年时期,就得罪了他人,被活活打死了。” 丹阳子再次拱了拱手,然后接受了邀请,从门外走了进来。 好歹也是真仙人物,自然不会拘束,不好意思什么的,进来后,便四下打量了起来。 “寒舍简陋,比不上仙家洞天,让丹仙见笑了。” 谢怜站在一旁,笑着说道。 丹阳子嘴角含笑,听到此话后摇了摇头,目光最终定格在老槐树上。 “道友此言却是差矣,丹霞山虽是洞天福地,但老道我也并不是居于高楼殿宇之中,早在两千年前,老道就只在后山结庐而居了,真要算起来啊,还真比不上道友你这小院.....看似简陋,实则浑然天成,也许是道友居住的久了,还隐隐有一股道韵流转,要是道友在这里住个几十上百年,说不定此地还真能成为一处悟道福地。” “尤其是道友院子里的这一棵老槐树,还真是让老道眼馋。” “要是换老道过去脸皮厚的时候,只怕是已经厚颜向道友讨要了。”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但看起来似平对老槐树真的感兴趣一样。 这引起了老槐树的警惕。 它倒是感觉不到眼前这位到底有多可怕,只是凭着本能思考,自家主人的朋友能有差的吗? 当下便生出一股危机感,枝叶都缩了回来,就像是一个人抱住了自己,瑟瑟发抖一般。 “你这憨货,丹仙是何等身份,怎会看得上你?不过是玩笑罢了,你居然还当真了。” 谢怜见着好笑,三两下沏好了茶,示意丹阳子坐下。 而丹阳子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有一件事情道友得答应,如果不答应,老道是万万不敢坐的。” 谢怜愕然。 “丹仙请说。” 丹阳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副郁闷的样子 “道友未免也太过见外了吧,一口一个丹仙的称呼,听得老道我煞是不爽利,莫非道友瞧不起老道吗?” 第五十六章 树名扶桑(求追读) 谢怜当然不会承认,马上解释道。 “只是初次见面,有些生疏罢了。” 丹阳子摆了摆手。 “老道听少彦讲述了此间情况后,就已经对道友无比敬仰了,一颗心思,早已飞到了这里,所以老道我对道友却是并不陌生,若道友不嫌弃,同称呼一声道友就好。” 这个称呼对谢怜来说还是挺新鲜的,从见面开始,丹仙就以道友称呼她。 她当然也不排斥了。 立即就如了丹阳子的愿,同称呼道友后,他便大笑着坐下。 不得不说,这一位是个交际达人,比谢怜这个很爱跟人闲聊的还要会说话,几番言语之间,就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就好像他们真的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丹阳子品了品杯子里再普通不过的凡俗茶叶,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只是心里头有些感慨。 “谢道友还真是彻底融入到了红尘之中啊。” 他眯着眼睛,看向头顶遮阳的老槐树,笑着说道。 “先前老道夸奖此树,倒并不完全是玩笑,此树谢道友的培养之下,已经完全洗脱了妖气,眼看着就要朝着仙灵之树转化了,等到气候大成的时候,就是老道见了此树,也要称呼其一声道友。” 谢怜有些惊奇。 先前跛道人就对老槐树评价颇高,现在堂堂真仙,居然也做出了类似的判断。 她狐疑的看向老槐树,心里头自我反省了一秒钟。 “照道友这个说法,我只让这老槐做一些杂活,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呢?” “能给道友打杂,是它的缘法....再者说,它距离气候大成还远着呢,老道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称呼其为道友的那一天,至于现在么,老道其实真正惦记着的是它开出来的槐花。” “槐花?” “嗯,槐花乃是一味寒凉之药,用来炼制某些灵丹,却是再合适不过了,据说人世间也有不少人把槐花当做食材,也不知道滋味如何。” “槐花一般四五月份开,想想也距离不远了,等到花开时候,就许道友几斤炼丹便是。 “啊,才几斤啊.” 二人闲谈饮茶,时不时发出笑声。 唯独那老槐树听得患得患失,枝权都在颤抖,这二人一本正经要瓜分它开的花,真是听得头大。 时间过得很快,本就是傍晚时节,二人闲谈一阵,眼看天色就要黑了。 谢怜这才如梦初醒,怎能只用一壶茶来接待贵客呢? 连忙招呼隔壁小庄跑腿,去买些酒菜回来,而自己则是收拾收拾院子,规整些才好待客。 就在其要搬走槐树下的画架之时,却被丹阳子拦住。 “谢道友在作画?可否让老道一观。” 他好奇的站起。 “道友感兴趣么?还请道友指点一二。” 谢怜也没什么心理包袱,自己现在水平还不高,但如果能够得到更多的指点,说不定进步就会快起来。 丹阳子丝毫不含糊,直接走上前来,本也只是想品鉴一二,说点好话,但仔细一看,才发现谢怜只是初学者的水平。 赞叹的话当然是说不出口了,而是转化为了惊讶。 “道友所画何物?” 他完全不明白谢怜要画什么东西。 看样子是一棵树,但这棵树却过于巨大了些,看着样子也有些古怪,至少丹阳子从未见过。 而且此树虽然巨大,但是却明显不是主角,画卷还有大量留白,按照画画的结构而言,接下来要画的,八成才是真正的主角。 也就是说,树只是铺垫而已。 “我画的,是一棵叫做扶桑的神树。” 谢怜眼里闪过一抹期待。。 “扶桑神树?” 丹阳子愣了一秒,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他快速的过了一遍脑子,确认自己从未听说过这棵树的名头。 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虽然是真仙,但也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什么东西都知道。 既然不懂,那么光明正大的询问便是。 “老道自忖也有一番见识,但是确从未听说过道友口中这棵神树啊。 谢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也不是穿越一天两天了,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 总体而言,这个世界和华夏古代有相似之处,但也仅仅只是相似而已。 就比如说这大名鼎鼎的扶桑树,这个世界就从未出现过相关的名头。 “相传扶桑,在东海之东岸,行登岸一万里,东复有碧海,广狭浩瀚,与东海等。扶桑在碧海之中,地多林木,叶皆如桑,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 谢怜回忆着前世的神话传说,如数家珍似得说道。 丹阳子听了,却是嘴巴都微微张开了,这扶桑神树竟然如此了得?长数千丈,大两千余围? 天哪. 饶是以他的见识,都有点无法想象,若真有这样的一棵树....不对,还能算是树吗?随便一片叶子怕是都能跑马了吧,这是何等的参天巨树? 一树独立,群山失色。 “道友莫要太当一回事,谢某所言,不过是没头没脑的传说故事罢了,当不得真。” 谢怜随意的说道。 可不是传说故事吗? 不过丹阳子却是觉得,谢怜似乎在敷衍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怜先前介绍的时候,他没有怀疑真实性,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现在谢怜否认了,说不要当真,他却觉得这不是实话。 莫非在遥远不可知的过去,真的在东海之畔生长着这样的一棵神树吗? 丹阳子显然也被带歪了,跛道人把自己对于谢怜身份的猜测都说给了他听。 他先前只是半信半疑,见了谢怜后,可以说是七分相信,三分不疑。 不过他人老成精,心里怎么想表面都看不出任何端倪,给人的感觉就是谢怜说了他也信了,点了点头问道。 “如此说来,谢道友只是凭着神话传说的只言片语记载,就想要画出这不存在于现实的扶桑神树?” “倒也不完全是凭借记载,我心里倒也有一些朦胧的印象,可以作为参照。” 第五十七章 神鸟金乌,存在与否?(求追读) 谢怜想到了前世,其实无论是古代的文人,亦或是后世的网友,都不乏有人展开想象力,结合古籍记载,刻画神话生物。 她看过无数这种类型的作品,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如今作画之时,下意识的就会参照一二。 “原来如此..恕老道多嘴,还是想问问,道友为什么要画这棵不存在于现实的神树呢?” 丹阳子细细咀嚼谢怜所说的话,只感觉这位谢道友所言真是漏洞百出,先说只是神话传言,接下来又说自己有朦胧的印象...这根本就无法自圆其说嘛。。 不过,并不重要。 丹阳子早就从跛道人那里得到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知道谢怜本来就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谢某要画的并不是扶桑树,而是居住在扶桑树上的一只神鸟。” “神鸟?” “嗯,名为金乌,周身羽毛呈现赤金色,天生善于御火,三足,又被称之为三足金乌。” “此神鸟有何来历?竟然能居住在神树之上?” “要说来历,那可就多了,有说此鸟乃是太阳神鸟,本就是最初的太阳,自东边飞起,照亮大地,最后在西边落下,夜幕降临;也有人说金乌是天帝的孩子,天生尊贵,皇者之风,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言,没有定数。” 谢怜看着画卷,现在虽然连半成品都算不上,但总有一日,她会画出心目中的金乌,使其活跃在纸上的。 “古语有云:东海之东,岱舆之山,上有扶桑之树,树高万丈。树颠有天鸡,为巢于上。每夜至子时则天鸡鸣,而日中阳鸟应之;阳鸟鸣则天下之鸡皆鸣。” 谢怜儿时和无数孩子一样,在听那些精彩纷呈,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投入。 孩子的想象力是最为天马行空的,再怎么离奇的故事,总能被孩子接纳,并且赋予不一样的色彩。 但丹阳子不一样,他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他很务实,他结合着自己的毕生阅历,将自身代入到了谢怜所说的神话之中。 然后就感受到了自身是何等的渺小.. 如果谢怜仅仅只是说金乌有多么多么的强大,他也许会惊讶,但不会像现在这么的震撼。 可偏偏谢怜用太阳作为例子,那就给了他一个切实的参照之物,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力。 太阳是什么? 太阳一切生命赖以生存的保证,能够带来温暖和新生,同样能够带来死亡和毁灭。 虽然丹阳子已经是真仙,但他却也从来没有真正接近过太阳,几乎每一个真仙都知道,太阳之中有大恐怖,不想死的都不会过于靠近... 而在谢怜刚刚所说的那个故事里,三足金乌便是最古老的太阳... 就以故事本身而言,丹阳子只觉得荒谬。 若是别人所说,他最多就是笑笑,然后便抛诸于脑后。 但说这番话的偏偏是谢怜,这就让他有些难以判断了。 丹阳子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比较好了,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 “先前我那劣徒提过,说谢道友对观想法似乎很感兴趣,甚至在尝试修行?” 谢怜点了点头。 “正是。” 丹阳子手指着画卷,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该不会...谢道友是想虚构出那三足金乌,作为自己的观想物吧?” 他早在看到画卷的时候,就产生了猜想。 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谢怜要画的,竟是这等闻所未闻的神奇之物。 “正如道友所言。” 难得有一位真仙当面,谢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请教的机会,连忙问道。 “道友看来,可有成功的机会?” 丹阳子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回答道。 “只能说很难,很难。” “我听鲁道长说过,曾有一位清羽道人,自创出了观想物?” “是有此事,但却和道友这种情况大不相同,清羽道友观想的那只九色神鹿,乃是其前世记忆遗留的一道痕迹,本身就含有一丝神韵....因为反复梦到的缘故,更是让他记忆深刻,于是这才能将其画出来,化为自身的观想物。” “这就是谢某所面对的最大困难吗?” “未必。” 丹阳子看向谢怜,深深的凝视着她。 “九色神鹿虽然罕见,但本身是真实存在的,乃是天底下有数的神兽之一,可道友所要画的金乌,真的存在吗?如果本身就不存在,那么又如何能攫取到神意呢?” 金乌存在么? 这个问题让谢怜有些迷茫,但想到几乎无所不能的青铜鼎,心思立即就定了下来 “存在与否,总要尝试一二,清羽道人走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谢某未必就不能走出另一条路。” 谢怜抛开了心头的纠结,既然决定了,那么便尽力去试试。 就算是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她还年轻。 “道友的自信,真是令人心折。” 丹阳子眉眼低垂,心里却在叹息 谢道友果然没有说实话啊.. 还说什么金乌本就不存在,如果真不存在,她又哪来继续下去的信心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倒是宁愿金乌是虚构的。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这等恐怖的神话生物,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道友要自创观想物,老道帮不上什么忙,但要说丹青之道,或许老道有一样东西,能给道友带来一些帮助。” 丹阳子收回了多余的心思,金乌是否存在,只需要看谢怜能不能成功就知道的,时间会告诉所有的答案,他将注意力转回到正事上。 “莫非道友也擅长丹青之道?” 谢怜好奇问道。 “道友却是高看老道了,老道这辈子啊,实际上枯燥的很,大半时间都在修行和炼丹,哪有工夫去琢磨画道?我要送给道友的 这样东西,乃是一位老友的毕生画道感悟,不是老道夸张,那位故友在丹青之道的造诣,只怕是已经到了世间少有的地步!” 丹阳子取出一卷书册来。 看起来只有几十页的样子,不算是厚。 但仙家之物,岂能用肉眼判断?真要是翻开阅读,就是看个一年半载,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清羽杂记》?” 谢怜没有翻开,看着封面喃喃念道,然后露出惊色。 “这莫非正是那位自创观想物的清羽道人所书?” 丹阳子大笑。 “谢道友说对咯。” 谢怜心中狂喜,顿时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第五十八章 须知物外烟霞客,不是尘中磨镜人 自创观想物的道路本就是清羽道人走出来的,如果想要尽快了解这条路,规避路上可能遇到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询问清羽道人本人。 但跛道人先前就说过,这一位是个苦修士,即便是成了真仙,也极少在世间走动. 要想寻他,几乎不可能。 找不到本人,但是能有他亲手所书的著作,那也算是不错了。 说不定此书之中,就记载着一些关键的信息。 谢怜近乎于迫不及待的翻开了第一页。 “须知物外烟霞客,不是尘中磨镜人。 印入眼中的第一句,就让谢怜愣住了。 这...不是吕洞宾祖师的诗吗? 穿越前,她对于道教文化,或者说神仙,志怪故事很感兴趣. 这八仙之一的吕洞宾祖师是她很喜欢的一位神仙。 所以关于吕洞宾祖师的诗,她背了很多。 这一首诗,绝对是吕祖的. 但是为何这清羽道人的开篇就会记录呢? 虽心中有惑,但是谢怜并没有过多纠结. 她的心性本就如此,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不该明白,耗费神思,也是徒劳无用罢了. 缓缓往后翻去。 也就过了一刻钟左右,谢怜便强忍着留恋,将书页合上了。 “此物太过于贵重了,谢某愧不敢当。” 这哪里丹阳子口中所说,单纯记载着画道感悟的书籍。 分明是一本仙人的自传啊! 此书分明是记载了清羽道人自刚刚入道的青年时期,到成为真仙之间的人生阅历! 他是苦修士,为了红尘炼心,不惜靠双脚走遍天下。 大洋彼岸,他去过。 瀚海沙漠,他去过。 极北冰原,留下过他的足迹。 就是南方那妖族盘踞的十万大山,他竟然也待过一段时间. 一路走走停停,都被他记录于书册之间,期间他见过无数事,也参与过无数事,他将自己的看法,判断,以及感悟,同样记录在上面。 当然,也包括丹青之道。 但丹青之道的那一点内容,对于这本几乎等同于真仙自传的书籍来说,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毫不夸张的讲,这本书对于仙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但是丹阳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了出来。 她倒是不在意,但是谢怜拿着却是有些烫手。 丹阳子轻笑一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谢怜会是这等反应,说出了一番让谢怜咂舌的道理来。 “道友莫非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吗?” 丹阳子似乎能洞悉人心。 “一般的礼物我也就收了,但此物乃是一件重宝,想必清羽道人将此物赠与道友时,应该也是万分留恋的吧?故友之物,怎能随意转交,若是让清羽道人知晓,或许就伤了情分。” 谢怜是真拿着烫手,这本书的价值几乎是无法估量的,几乎每一个聪明人,都能从书中找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来。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谢怜要开宗立派,只需要将此书置于藏经阁,让弟子们能够随意阅读。 那么假以时日,这群弟子都会因此而受益 “如果谢道友是这样想的,老道只能说你多虑了,清羽道人虽是老道的故友,但要说关系多么亲近嘛,却是未必....前面说了,清羽道人乃是标准的苦修士,不善于交际,性情也有几分孤僻,他当初找上丹霞山,只是为了求一颗渡劫丹,来增加度过天劫的成功率,而这一本杂记,则是他付出的报酬之一。” 丹阳子笑着摇了摇手指。 “谢道友可以把此事看做是单纯的交易,交易既然已经完成,这本杂记就是老道之物了。而且根据老道猜测,对于清羽道人这等心志坚定的苦修士来说,这本杂记未必有什么好留恋的,成仙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道路的开始,以清羽道人的性子,怕是早就已经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另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上去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谢怜有了几分动摇-。 但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话虽如此,但..” 丹阳子不等谢怜说完,便抢话道. “谢道友是否想说,老道赠与此物,是为了偿还你对丹霞山的恩情?” 谢怜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就是丹阳子的目的。 先前跛道人看似被她说服,实际上只是无奈退去。 丹霞山不喜欢欠人情,肯定是要找补回来的。 这一点谢怜早就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丹阳子大笑,说道。 “这只是道友的猜测而已,老道可没有说自己是在还人情,还请道友不要多想。 “先前道友对小徒说过一番话,让老道颇为认可,如今就将这番话还给道友。” “小徒欲要报恩,道友却对小徒说:这本就是随心而为,若人的心意总要用价值来衡量,那这世间的人情味,可就淡了些吧!” 见谢怜露出呆滞之色,丹阳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怎么?就只有道友有人情味,其他人就不能有人情味了吗?老道与道友聊得投缘,送上一点心意,难道道友还要以价值来衡量吗?” 这... 谢怜简直哭笑不得。 她没想到丹阳子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吧? 但确实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拱了拱手,眼露无奈之色。 “谢某不想做那没有人情味的人,看来只能是愧领了..道友不愧是当师尊的,这说话的本领,可远远要比鲁道长高得多。” 丹阳子得意一笑,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不然为什么从来都是别人欠丹霞山人情,从来就没有丹霞山欠别人人情呢?” 谢怜由衷赞叹。 “果然名不虚传。” 事还不算完,丹阳子又挥了挥袖子,上百枚玉简飞出,悬浮于谢怜面前。 “谢道友,这些都是你要的东西,共有人族修行法四千余册,妖族修行法一千余册,道法,神通等各两千余册,其中多半都是按你的要求,找来的基础法门,除此之外,残篇,古籍,以及来历神秘,却不知道用途的法门,也单独收录在一门玉简之中。谢道友点一点吧,看看是否缺漏了什么?” 谢怜摇了摇头。 “这还清点什么呢?已经大大超出我的期望了。” 只能说丹霞山有这么大的名头是有道理的。 很多事情做个七八分,就已经足以让人满意了,但丹霞山偏偏要做到十二三分,这就属于是将事情做到没有一丝纰漏的程度。 即便是谢怜,也只有佩服二字可说。 二人又聊了一阵子,小庄便带着酒菜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卜算(求追读) 一起来的,还有庄墨陈。 刚一进门,便对着丹阳子拱手。 “我道是谢先生为何会突然买些好酒好菜,没想到竟是有贵客登门...在下庄墨陈,小宁县人士,拜见道长。” 丹阳子就穿着道袍,认出他的身份再正常不过。 丹阳子早就听说谢怜有一个凡人至交,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行了个道礼,笑着说道。 “老朽道号丹阳子,早年间曾在栖霞观修行,今日得见庄先生,也是荣幸。” 谢怜和小庄一起将酒菜摆好,然后招呼着庄墨陈坐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庄先生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了,坐下来与我和道长聊一聊吧。” 谢怜也就罢了,毕竟天天见得。 单说这丹阳子,毕竟是真仙级数,哪怕是收敛了九成九的气息,但微不可查流露出的那一丝,也能让他感觉到他的不简单,庄墨陈此刻就是如此,只感觉眼前的这位道长,看似老迈,但实际上却给人一种如风中劲松一般的气质,于是也不推辞了,拱了拱手坐下。 “那庄某就叨扰二位了。” 坐定之后,又想起丹阳子先前的自我介绍,好奇道。 “栖霞观?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没事翻阅古籍,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可把丹阳子吓了一跳。 栖霞观乃是他创立丹霞山之前的修行之地,那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庄墨陈怎会知道。 不过听其提起“翰林院”,倒是又觉得不无可能。 翰林院在乾国,权能比较单一,只是一个收录古籍的地方,很多文学、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之类的古籍文章,都在翰林院封存。 科举考中进士的官吏,按照规矩,一般都要进翰林院待上一段时间,算是镀金,等到正式任命下来后,便可以戴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等头衔外放出去。 庄墨陈好歹也做过四品大员,当然经历过这个过程,不过跟那些单纯镀金的人不一样,他还是抓住了难得的机会,翻阅了不少典籍,因此才对“栖霞观”有一定的印象。 “庄先生倒是博闻,不知道对栖霞观知道多少?” 丹阳子来了兴致,笑眯眯的询问。 “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在三千年前,还是大虞国,此国与如今的乾国不一样,大肆任用道官,修建道宫,道观,就连皇室子弟,都要经历天师教导,当时似乎就有一座栖霞观,就在虞国都城外,据说每逢重要时节,要举行祭祀活动,国君和太子都会驾临栖霞观。” “只是后来随着虞国的战乱,天底下多数的道宫,道观,都被毁灭了,那一度占尽风头的栖霞观,也随雨打风吹了去。” “不过这都是往事了,和道长肯定并无关系,毕竟那可是三千年前的栖霞观啊。” 说着,便笑了起来。 庄墨陈根本就没有多想,老道长再怎么高寿,也不可能是三千年前的人物。 他却没有注意到,谢怜和丹阳子虽然也在笑,但笑得就没有那么畅快了,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想到老道长居然还在官府麾下的道观修行过..” 谢怜笑着为二人倒酒,心里面觉得有趣,丹阳子堂堂真仙,结果底细却被庄墨陈一个凡人给点了出来。 但也因为如此,庄墨陈被丹阳子“惦记”上了。 谢怜也算是看明白了,这老道士外表慈眉善目的,但心里头的主意可不少,而且颇为“记仇”,很喜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所以她接下来一边饮酒,一边不着痕迹的摸底。 庄墨陈是个聪明人,但道行跟这种活了几千岁的老家伙比,就显得太嫩了些。 不出一个时辰,八九成的底细都被套了出来。 但他还是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根本注意不到丹阳子眼里闪过的得意之色。 不过,一直都是自己在说,多少显得有点不合适了,庄墨陈还是找了个由头,把话题转移到了丹阳子身上。 “道长既然是修行中人,可会修行中人的手段?” 丹阳子轻轻的转着酒杯。 “庄先生指的是什么手段?” 庄墨陈带着六七分酒意,脸颊显得愈发红润,思忖了少许之后。 “比如说炼丹炼药,八卦卜算之类。” 丹阳子想了想,说道。 “炼丹炼药是不会的,但八赴卜算却是有一点门道.” 此言若是让跛道人听了,定然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师尊真是玩心大起,拿人逗乐呢。 但庄墨陈却没有这种觉悟,他平时并不相信什么命数天定的说法,但现在不知为何却动摇了,犹豫了少许,问道。 “既然如此,道长可否看看庄某。” “哦?不知道庄先生想看什么?” “就看看我心中志向是否能够完成吧!” “且让老道试试。” 丹阳子还真用手指掐算起来,擅长八卦卜算之道,肯定是他瞎说的,但身为道门真仙,为一个凡人卜算,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也就是呼吸间的工夫,他就得出了结论。 “先生胸中的大志,怕是没有那么好实现,空有鸿鹄之愿,却无广阔的天空给你施展,如之奈何?” 丹阳子摇了摇头。 “动不如静,若是聪明些,真不如舍弃掉不切实际的念想,如此便可无病无灾,一生太平,如果执意去做,只怕是会被碰的满头大包,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庄墨陈面色平静,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一般,沉默了片刻后,才叹息了一声。 “就没有任何转机吗?” 谢怜皱眉,看向丹阳子。 却发现丹阳子也正在看着她。 “除非..有贵人相助!”。 丹阳子的眼神明显意有所指。 但庄墨陈并没有领会到,或者说他是当局者迷,此刻眉头皱起。 “贵人?什么样的贵人,能助我越过那千难万险?” 丹阳子笑吟吟的说道。 “或许你命中遇到的那位贵人,真的有这种能力也不一定。” 咳咳。 谢怜干咳两声,丹阳子有点过分了。 不过,她也是真有一点好奇,庄墨陈到底想要做什么事情?此事竟然让他用“千难万险”来形容。 虽然和他相交莫逆,但还真不知道庄墨陈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什么。 第六十章 治河 这主要也是因为谢怜没有打探过的原因。 其实她和庄墨陈的性格在某些方面是比较相似的,尊重对方,对方如果没有主动说起,自己也不会深究什么。 但今日话赶到了这里,庄墨陈又是一副酒后愁苦的模样,谢怜想了想,还是询问道。 “庄先生,你心中的志向到底是什么?今日我和道长都在这里,或许能为你参详一二。” 丹阳子拍了拍手,表示同意。 “正是此理,老道虽然没别的本事,但好歹活了一把年纪,出出主意的本事还是有的。” 庄墨陈闻言一怔,继而苦笑。 “其实此事真没有什么好谈的,或许只是我异想天开罢了,不过既然二位问起,那我便说说吧...不瞒二位,庄某平生之愿只有两个字,治河!” “治河!?”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庄先生想要治理的那条河,应当是有着乾国命脉之称的漳河吧?” 丹阳子眉头一凛,手指下意识的在桌面上点来点去。 说明他心中并没有那么平静。 一个小小凡人却有着大大的梦想,竟然让他都感到了一丝震惊。 “过去庄先生曾言,自己做官不为别的,只是想要为天下百姓做些事..但谢某从未想过,你要做的这件事,竟是治理漳河。” 谢怜也是知道漳河的,闻言之后立即感到了棘手,难怪庄墨陈要用千难万险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漳河,等同于前世的黄河。 一条河流,几乎贯穿了整个文明史,只不过因为此世是一个仙神世界的缘故,漳河的规模远远要比黄河大得多。 无数人依靠着漳河生活,说是命脉也不过分。 但同样的,一旦漳河泛滥,所造成的灾难,也足以让无数人丢掉性命.. 谢怜还记得,前世历史记载,黄河下游决溢频繁,自公元前602年至1938年的2540年中,决口泛滥的年份达543年,甚至一场洪水多处决溢,总计决溢1590次,大改道五次,灾害之惨烈,史不绝书。 因为黄河丢掉性命的人何止亿万? 至于损失的土地,金银,牲畜等,更是不计其数。 对于古代的执政者来说,治理黄河从来都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而这一世,难度更是呈几何倍数暴涨,不仅仅是因为漳河的规模更大的缘故,还因为此世乃是一个仙神世界。 漳河牵涉及广,干系巨大,也不知道多少神仙妖魔要被卷入其中,一介凡人想要完成治河伟业,无异于天方夜谭。 “谢先生和道长不知,庄某祖上并不是小宁县之人,自祖父那一代开始,因为漳河泛滥的缘故,家里只能选择内迁,庄某尚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整个家族都在逃难路上.....这一路,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彻底成空,族人七零八落,死了许多,走失了许多,最终我这一支,能活着到达小宁县的,还不超过十个人,这其中并不包括庄某的祖父...” 庄墨陈喝了一口酒,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祖父遇难,整个家族都因为漳河泛滥而倾覆,父亲从那时起,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治河!” “为此,他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查阅了大量资料,又实地考察了多次,最终完成了《治漳河疏》。” “但那时,父亲已经年迈,这个重任,便落在了我的身上.....庄某家族世世代代,都受漳河之害,而像我们这样的遭遇的,从古至今不知道还有多少!” 庄墨陈说到最后,已是落下泪来。 若不是有了醉意的缘故,他绝不可能如此失态。 谢怜很难想象,庄墨陈竟然一直背着这样的沉重执念走到了现在,也难怪他迟迟不肯放下朝堂,这是还抱着一丝希望呢。 丹阳子轻叹了一声,他虽然多年未曾在人世间走动了,但人世间的疾苦过去却是见得多了,时代无论怎么变化,凡人之苦,却不会消失。 他能够理解庄墨陈的情绪,说道。 “若是庄先生无法完成治河伟业,此事是否还要落在子孙身上?” 此言一出,迈上独自坐在小桌边吃菜庄俨却是立即站起来。 “那是当然,这是我们庄家世世代代的愿望!” 他从未见过庄墨陈如此脆弱的时刻,以至于感受到了一种使命感。 但此番表态,却是惹来庄墨陈的一声轻笑。 “好了,你爹都办不到的事情,你以为你就能成?” 顿了顿,又补充说道。 “非是爹看不起你,而是治河之事,本来就只是空谈,若朝廷铁板一块,天子圣明如初,国力始终强盛,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现在,唉!” 庄墨陈再次叹息,自己胸中有丰功伟业想要实现,奈何运气不好,遇上了这么一个时代。 在这种时代,想要做点事本来就难,更别说是治河的这种干系到百年国策的大事! 丹阳子摇了摇头,说道。 “先生考虑的,还只是朝堂里的那些事,可在老道看来,治理漳河的难处,根本就不在于朝堂。” “哦?道长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说,只是一些浅见罢了。漳河绵延数万里,自高原而下入平原,过平原千山入东海,一路之上的支流,分叉,不计其数。此河干系甚大,乃是整个乾国的命脉之河,漳河安则天下安,漳河乱则天下乱....所以,这条河天生就沾染着难以想象的气数。” 丹阳子微微眯着的眼睛了放出一缕精光。 “因此,也不知道多少山精野怪,妖魔鬼魅盘踞于漳河支脉,分岔之中修行,又不知有多少散修水府,在漳河之下开辟。” “除此之外,漳河数万里水域,延伸出三条大江,两条大湖,五条大河...据传言,这些地方,都有江神,湖神,河神占据。 “庄先生要治河,首先就避不开他们,如果不牵扯他们的利益,或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有所纠缠,只怕是很难善了丹阳子直接挑明了难度。 怎么说呢,这件事情他反正是办不到的,即便是整个丹霞山都发力,也撼动不了数万里水域的漳河。 第六十一章 尘归尘,土归土 这中间牵扯的因果,实在是太大了。 “庄某过去就曾听说过漳河多有神灵妖魔的传闻,只是未曾想到,竟然麻烦到了这种程度?” 庄墨陈有点被吓到了,丹阳子完全是在另一个维度,对他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 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望,似乎也要被浇灭了。 “说实话,老道先前也没想过,庄先生胸中的志向,竟然是要治理漳河,对于你想要完成这千秋伟业的心思,老道是佩服的,但是这其中难度,或许超过了先生的预期,对于此事,还请慎重再慎重。” 丹阳子悠悠说道。 本来他还存着卖谢怜人情的意思,如果庄墨陈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太难,他甚至愿意出手帮上一把. 但是现在嘛,只能敬而远之了。 “也不一定。” 看着庄墨陈几乎陷入到了绝望,沉默了许久的谢怜终于开口了。 “事在人为。” “治理漳河一事看似不可实现,但也只是看似,在没有做之前,一切都还只是个未知数。 “庄先生现在就绝望,未免太早了些。” 一番话,让庄墨陈稍稍振奋了些。 “谢先生此言当真?” 谢怜轻笑一声,说道。 “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嘛。” 丹阳子见谢怜开口了,心中有了些许揣测,手在袖口摸了摸,取出一壶酒来。 “好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也莫要去想,二位,不如尝一尝老道的百草酿。” 这是正儿八经的灵酒。 刚一到处,就有百草的香味涌出,令人神清气爽。 就是那老槐树,似乎都有点眼馋,轻微的抖动了起来。 “好香的酒。” 庄墨陈从未见过如此诱人的美酒,端起来不假思索的一口饮下。 刚说了两声“好”,便直接醉倒在桌上。 “小庄,你爹醉了,扶他回去休息。” 庄俨连忙小跑过来,搀扶着庄墨陈回去。 目送着父子二人出了院子,谢怜才收回了视线。 “道友灌醉庄先生,应该是有话要说?” “也不能算是灌醉吧,庄先生背负的太多,今日受的打击也太多了,长此以往下去,对身体可不太好,老道这百草酿,结合百草之精而酿,即便是凡人喝了,也大有裨益,唯一的坏处嘛,就是可能会醉上两三日..” “是一件好事,庄先生的弦绷得太紧,每天都在压榨着自己的时间,确实需要适当的松一松.....不瞒道友,方才谢某之所以出言安慰,就是担心庄先生被打击的太大,最后的那点心气都散去了。” “哦?只是这样吗?老道还以为谢道友要出手助庄先生治河呢。” 丹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怜,一副我已经猜到了你心意的样子。 这让谢怜一怔之下苦笑连连. “谢某倒是想帮这个忙,但也得有这个本事不是吗?” “如果是谢道友的话,一切还犹未可知。” “道长谬赞了,你跟鲁道长一样,都对谢某有很大的误解。” “哈哈,且等日后再看吧,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不过有一件事情,老道却要多一句嘴,提醒提醒道友。” “道长请说。” 丹阳子提着酒壶起身,叹息说道。 ”对道友这种级数的人物而言,这世间或许已经没有事情能够难得住你了,但唯独有一点,还请道友多加留意,那就是万万不可沾染俗世皇朝的气数....即便是以后出手帮助庄先生,也最好不要和皇室有什么瓜葛,君不见那乾国天子到处求仙,却无一人敢于理会么?” “皇朝气数,当真是有毒啊,前朝大虞国时,道门何等的辉煌?但就是因为和皇朝牵扯太深,以至于滔滔浩劫降临。” “俗世皇朝溃灭,天下道门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尘归尘,土归土。” 丹阳子是那番浩劫的亲历者之一,如今谈起,自然是真实性十足。 谢怜闻言,暗暗点头的同时也解开了一个疑问。 “难怪乾国天子寻不到真仙,这是所有人都把他当煞星,唯恐避之不及啊!” 就在谢怜思考之时,丹阳子已经提着酒壶来到了老槐树下。 上下端详了一番后,将晶莹的酒液倒下。 “今日心情好,也请你喝一壶吧!”。 ......... 百草酿酒性温和,凡人喝了顶多大醉,不会有承受不了的说法,但短时间内也感觉不到太大的妙处,但在未来数十年的时间里,都会因为一杯酒而受益。 庄墨陈此番与丹阳子对饮,虽然酒后失态了一些,但也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最大的好处显然是老槐树的。 几乎满满的一壶酒倒下,都被老槐树毫不客气的吸收了。 酒液之中的灵气,是它需要的,但最宝贵的,其实还是百草酿之中自带的草木精气,与它虽然算不得同根,但却是同源。 一壶酒,至少免了它几十年的修行。 这就是入了修行的好处,不入修行者,如庄墨陈这等出挑的凡人,即便是得了机缘,也无法全部利用,而老槐树呢,则是能将好处发挥到极致。 如今自然是大喜,摆动着枝叶,传递出一种欢快之意。 “不必道谢,再过几月,槐花开了,多许老道几斤便是!” 丹阳子轻笑,他常年炼丹,不免要接触草木精灵。 对于老槐树这种褪去妖性,有成为仙根可能的灵植,他亦有三分喜爱之意。 谢怜见此,嘴角也露出笑意。 “再有一月,便是年关,等过了年,距离槐花开也就不远了。” 说起来过年,她还从未在异世界过过年呢。 也不知道是何等滋味。 自庄墨陈离去之后,谢怜和丹阳子也默契的没有再聊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有需要,大可以聊个一年半载,所以不必急于一时。 谢怜邀请丹阳子住下。 他倒是没有像跛道人那样拒绝,而是直接答应了。 这就是真仙级数的从容,哪怕心里认为自己不如谢怜,但也不至于产生太大的心理压力。 丹阳子住下之后,谢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了油灯,手指几次放在《清羽杂记》上,想要打开,却又艰难的压制住了。 “这本书一旦看起来,可就没完了,不必着急,不必着急..” 像是自我催眠一般的念叨几句,才缓缓平复心痒痒的那种感觉。 谢怜准备等丹阳子离去之后,自己再投入的去看这本宝书。 第六十二章 为妖演法 至于现在嘛,倒是也有一件事情迫切的要做。 那就是答应青屏山妖众们的功法一事。 “难得丹阳子道友到来,正可以请他做个判断,看看大衍图所推衍出的功法,到底是什么档次。” 谢怜的手掌在身前一抹而过,印着八卦的大衍图便出现在面前。 四十八道介乎于后天和先天之间的神禁化作一道道淡金色的纹路,萦绕在大衍图周边。 就在此图出现的瞬间,在另一个房间打坐的丹阳子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嗯?” 丹阳子喃喃自语,古怪的看向谢怜的方向,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波动。 “谢道友倒是不拿老道我当外人,一点也不做遮掩,不过老道心里有数,不能做那等恶客,还是不看为好。” 他主动屏蔽了自己的感知,像是泥塑的雕像一般沉寂了下去。 只是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些好奇的。 谢道友大半夜的,在干什么呢? 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自我封闭,即便是他主动释放神念去窥探,也只能看到一团迷雾罢了。 四十八道神禁上的先天气息,自己就会遮掩天机,只要谢怜不说,再高级数的仙人来看,都只能看到一团雾气。 “原版的大衍图完全是个鸡肋,推衍功法竟然还要参照法宝主人的知识储备,这跟自己研究法门又有什么区别?最多只能节省一点时间罢了,真不知道炼制此宝的人是怎么想的.....算了,也懒得吐槽了,仔细想想若不是此宝过于鸡肋,也落不到我的手里。” 谢怜摇了摇头,抛去心中的杂念,一挥手,丹阳子赠与的百枚玉简便飞了起来,漂浮在身前。 玉简看似不大,但是记载的内容却是超出想象的。 谢怜只是浅尝辄止的扫了一眼,大概心里有数之后,便不再操心了。 不过她这一扫,还是有些讶然。 丹霞山做事,当真是让人没话说。 玉简里不仅仅录入修行法,术法,神通之类,甚至就连凡俗的武学都放入其中了,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其中的武学,有许多都是一旦落到“江湖”上,就会掀起腥风血雨的顶级武学. 但在这里,丹阳子连提都没有提。 谢怜也不知道这些凡俗武学有没有用,但有总比没有好,反正交给大衍图去推衍便是. 现如今的大衍图已经完成了进化,后天气息虽然未曾完全散去,但功能上已经朝着先天神禁转化了大半。 因此,谢怜根本不需要耗费什么工夫,只需要将玉简上所有的内容,全部录入大衍图之中。 大衍图自己就会跟计算机一样,将这些内容分门别类,一旦有需要,便立刻会根据谢怜的需要产生推衍。 内容录入完成之后,谢怜将百枚空白玉简收回,这东西她可是还没有,留着自用,不能浪费了。 之后,又取出几样东西。 分别是白素的鳞片,金丝猴的毛发,虎力的胡须,小白狐的血液,画眉鸟的指甲。 这几样东西,都是谢怜昨日吩咐小白狐带来的,上面都散发着众妖各自的本源气息。 此刻也投入到了大衍图之中,只不过片刻之后,几样杂物就飞了出来,只是本源气息被录入了进去。 “开始吧。” 谢怜掐动印决,打出数十道灵光。 下一刻,四十八道神禁绽放出金色的光芒,整个大衍图也随之运转了起来。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犹如清泉一般,缓缓的流淌。 谢怜只看到,白蛇,金丝猴,老虎,狐狸,画眉鸟的身影凝聚了出来,无数道灵光涌入它们的身躯之中,不断的进行着推敲,重组,聚合等过程。 “不像是修行界该有的东西,倒像是尖端科技的计算机,能够为这几只小妖量身定做功法!” 这一幕对于谢怜来说很是罕见,以至于没有入睡,聚精会神的盯着。 她注意到,投入到白蛇体内的内容,多是来自于人族修行法,妖族修行法的占比不到五分之一。 并且这些修行法,大多都是讲究心性的道门来路。 除了白蛇之外,其他几妖则大多由妖族修行法组成,人族之法占比就很小了,也有一些残篇,古籍之类的部分内容被应用投入其中。 唯一让人惊奇的是,那金丝猴所修的功法里面,竟然加入了不少凡人武学进去,这让谢怜摸不着头脑。 谢怜发现,几妖大多都有侧重点。 白蛇注重心性,金丝猴偏向武道,虎力则是以炼体法为主,画眉鸟修的是飞禽之道......... 唯独小白狐,似乎没有什么侧重的地方,显得没有特点。 “这跟什么有关?血脉?资质?难道是心性?如果是心性的话,小白狐跟他们比,还是差了一些。 谢怜暗暗思忖. 小白狐心性不定,天真烂漫,或许是路走的太顺,对于修行都有点不上心,相比于吃过苦的几妖,他的玩心更大。 看来,以后要对他严厉些了。 距离此处尚有不少距离的一处洞穴之中,小白狐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股寒意。 但也没多想,小爪子蒙住眼睛,继续睡了,明早还要去找小庄玩呢.. 翌日清晨。 谢怜走出了房门准备洗漱。 却看到了丹阳子已经早起了,正坐在石桌边饮茶,老槐树朝着他倾斜,点头哈腰一般,似乎是在讨好。 “谢道友早。” “道友早。” 谢怜看到这诡异一幕,忍俊不禁的笑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丹阳子指着茶壶,笑着说道。 “这老树得了甜头,昨日饮了好酒,今日又惦记上了老道的云雾仙茶。” “云雾仙茶?” “嗯,过去只生长在云雾海,老道我豁出脸面,问那云雾海之主要了几株小茶树,养了一千多年,如今产出的茶叶,总算是有些滋味了。” “竟然是传说中的仙茶?不知谢某可有口福?” “哈哈,道友说的哪里的话,老道只怕茶味清淡,不入道友法眼。” 谢怜并不客气,传说中的仙茶啊,上前倒了一杯,一口饮下。 果然不同凡响,吞下之时,根本就没有感觉,茶水化作云雾,直接涌入经脉之中,大量的灵气沸腾起来,若是寻常修士,怕是立即就会被撑爆,但谢怜不同,五脏洞天稍一发力,就把这些灵气卷走了。 “果然是好茶!” 谢怜脑子里想了几个词汇,什么唇齿留香,茶香四溢,但都觉得不足以形容,于是便没有说。 转头看向眼巴巴盯着的老树,笑骂道。 “你这憨货,莫非以为是道友小气吗?这仙茶之中灵气太盛,你根本就承受不住。” 丹阳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第六十三章 一夜创法 “谢道友若是喜欢,老道便留下二斤茶叶。” 这算得上是大出血了,平日里即便是跛道人,都休想喝这宝贝似得仙茶。 但丹阳子赠与谢怜,却显得很是随意,不过是友人之间送一些茶叶罢了。 谢怜下意识的要推辞,但是想了想,丹阳子本是随意赠送,若是自己不受,肯定又是一番道理。再者说,既然都是朋友,也不必太客气,今后如果自己有好东西,再还了情谊就是,于是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那就多谢道友慷慨了。” 丹阳子见谢怜果断收下,笑容愈发的灿烂。 而此时,谢怜又取出几枚玉简,放在石桌上。 “谢某昨夜捣鼓了几篇修行法,还请道友斧正一二。”。 “修行法?” 丹阳子第一时间没有接过,而是露出疑惑之色。 “昨夜道友是在忙着此事?” 谢怜点了点头。 “正是。” 难得有一位货真价实的真仙当面,谢怜正好用丹阳子来测试一下大衍图的能力 她所推衍的这几部修行法,并没有发挥出大衍图的全部威能,只是推衍到了渡劫之境,便停下了步伐。 越往后越是难以推衍,花费的时间也越多。 在谢怜看来,渡劫境已经足够了,毕竟对于很多修行者来说,能够成仙已经可以看做是修行的终点。 如果几个小妖真的度过天劫,踏入仙境,再研究后续的法门也不迟。 修行讲究缘法,谢怜觉得,如果小妖们真的踏入真仙级数,将来即便是不依靠她,也大概率不会因为后续的修行而困扰. 不过谢怜还是留了一手,她只是将金丝猴的修行法的完整版录入了玉简之中,其他四妖的则是大为保留,仅仅只拿出了一半的部分。 倒不是说她担心外泄功法给丹阳子。 一来丹阳子乃是道门真仙,有着一定的道德水平,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等没品的事情。 二来到了真仙级数,就已经到了另一个层次,直达渡劫境的修行法虽然珍贵,但对于真仙来说,却也算不上太好的东西。 所以谢怜在这个方面完全没有顾虑,她只是担心吓到丹阳子。 毕竟她前后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如果就创出了五部直达渡劫的修行法,那未免就有些吓人了,搞不好又会让丹阳子产生许多奇奇怪怪的联想。 只拿出来了一部完整的,其他四部残缺的,就足够了,反正她的目的只是要验证大衍图推衍出的修行法,到底是什么水平。 “一夜之间,就创出了修行法?当真是奇闻..” 丹阳子眼里露出怪异之色,饶是谢怜已经大为保留,但在丹阳子看来,仍然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难道是普通的筑基之法? 这倒是有可能。 若是高深的法门,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创造的出来? 但丹阳子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他拿起玉简,余年只是一扫,便露出惊色. “竟然是直达渡劫的完整修行法!” 在大多数修行者看来,能够直达渡劫的修行法,已经是完整了.. 至于真仙之后,那根本就不是普通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等到了这个境界,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也不迟。 “一夜之间,创出五种不同的修行法,其中四门虽然还是残缺,但匆匆一眼,就知道并不是敷衍之作,如此也就罢了,但竟然还有一门完整的修行法,这绝不可能~`!” 丹阳子心中否定,而且是斩钉截铁的那种。 他不可能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情。 一部完整的修行法,并不是凭借空想就能琢磨出来的,而是要结合自身的修行,经验,一点点的推敲,试验,最终才能成型。 丹阳子没有尝试过自己创造修行法,但曾经编纂过一部《丹经》,用于培养丹霞山弟子的炼丹水平。 但就是那一部《丹经》,就耗费了他足足七十年的时间。 而这,还是建立在他本就是擅长丹道的真仙基础上。 一生炼丹无数,才有此等造诣。 但谢怜呢,仅仅只用一夜? 这让丹阳子怎么能够相信? 他甚至怀疑谢怜是不是提前准备好了五门功法...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谢道友这么做图什么呢? 老道又不可能是个傻子,断断不会相信这等诡异之事! 谢怜还是想岔了,她以为自己保留了大半,就已经算是照顾丹阳子的情绪,没成想即便是这样,依然让对方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道友怎么说?” 丹阳子心中虽然震动,但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谢怜没有看出来,露出一副期待的模样等待丹阳子评判。 “道友稍等片刻。” 丹阳子深深的看了谢怜一眼,抛弃了心中杂念. 这一次是真的沉下心神,去研究这五篇功法了。 但就是这一研究,让丹阳子前面的怀疑全部烟消云散. 那四门残缺的修行法也就罢了,虽然看起来颇有门道,但毕竟只是残缺,真正精华的部分都在后面。 可就金丝猴的这一部完整修行法,就让丹阳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看得出来,这是修行界罕见的定制修行法。 所谓定制修行法,指的是专属于个人,族群。 就比如说这一部,因为大衍图吸纳了金丝猴本源气息的缘故,对他而言乃是无比的契合,若是修行起来,定然会无比顺利。 但若是猴类妖族修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就未必有这么顺利了,只能算作是一部不错的法门。 至于猴类之外的妖族,则根本无法修行。 创造出这种量身定做的修行法,难度自然又要上升不少,一般极少会有人费时费力,打造出这种专属的法门来。 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资源浪费。 “我听少彦提起过,谢道友在青屏山收了一个记名弟子,本体为白蛇,除此之外,另有狐辈一家三口,虎,猴,画眉鸟...如今看来,这几部功法不正是为他们而准备?道友甚至为他们量身定做..” 丹阳子非常的不可思议。 谢怜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六十四章 “缘”已到 为五个不同的妖族量身定做修行法,此事听着就离谱,而最关键的是她竟然还做成了! 无论用什么角度来看待,丹阳子都不得不承认,这一部唯一完整的修行法,绝对称得上是精品了。 尤其是对于金丝猴而言,这门修行法不一定最强,但一定最适合的他。 最难得可贵的是,此法还是修行界罕见的《斗战法》,所谓斗战法,并不是闭关打坐就能修成的,而是要不断战斗,不断磨砺自己,凝聚出不屈不挠的神意。 修《斗战法》的修士极少,大多数都是些疯子,很多人死在了半路上,但如果能够踏入真仙行列,便是他人轻易不敢招惹的恐怖存在。 “老道我似乎从功法之中看到了不少凡俗武学的痕迹。” 丹阳子长了张嘴,才发现嘴唇有些干涩,说话的声音听着也有几分古怪。 “道友送来的一枚玉简之中,不是放着些凡俗武学么?谢某一时心血来潮,参详了一二,还请道友点评。” 谢怜点了点头,这也是她没有想到的,那些凡俗武学,竟然真的被大衍图利用到了。 “点评?” 丹阳子苦笑。 “老道我可不觉得自己有资格点评谢道友...” 他缓缓放下玉简,额头上竟然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这一大清早的,就被谢道友当头一击,不瞒道友,老道我现在归心似箭,已经想要回丹霞山去了。” “此话怎讲?” “外面有谢道友这样的怪物在,老道我怎敢轻易走动?还是回山里当个闲人吧!” 说着说着,丹阳子便笑了起来。 这是已经想通了,将心中的杂念都抛去了。 谢怜再怎么不可思议,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善缘已经缔结了,这便是他人求也求不来的缘法。 原本丹霞山损失了符仙,药仙二位,还有些担心根基不稳。 但现在有了谢怜这么一位“道友”,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以这位的性格,如果丹霞山有难,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想到这,丹阳子笑得愈发灿烂。 这就让谢怜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位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苦笑,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沉思,仿佛有什么难事无法解决,一会儿又豁然开朗,似乎没有什么困难能让他挂怀... 丹阳子恢复了正常,和谢怜就功法的问题讨论了起来。 他刻意避开了四门残缺功法不谈,就金丝猴的这门《斗战法》提出了不少自己的看法,谢怜频频点头。 总体而言,丹阳子都是正面评价。 “看来大衍图确实产生了蜕变,以后变成了重宝,不再是鸡肋了。” 谢怜暗暗的有些开心,至少从此以后,她不必在为“法”而担心了。 财侣法地,这四项修行者最为在意的东西,她已经永久的划掉了一项。 而丹阳子却是也确认了一件事情。 “老道我故意避开四门残缺功法不谈,谢道友也没有问我,更没有要讨论功法后续思路的意思....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她胸有成竹,已经想好了后续的路子,要么就是功法或许已经推衍完整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 丹阳子额头又有出汗的意思,连忙掐断了念头。 不想了。 越想越是心乱。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再次翻墙而入。 正是小白狐。 刚一进来,就急吼吼的喊着队。 “前辈前辈,我来啦,咦?今天我来的居然要比小庄早,哈哈,待会儿定要狠狠笑他!” 小白狐的性子便是如此,刚一进门,马上就带来一股热闹的气氛。 他大大咧咧的,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丹阳子的存在。 而丹阳子却是扫了他一眼,得出一个平平无奇的评价,只是想到谢怜为这狐辈花费的心思,心里又生出感叹。 “真是个好运的小家伙。”。 有灵众生,苦海万丈,很多费尽心机,殚精竭虑都得不到,求不得。 但是眼前的小白狐,包括芸芸众生的某些幸运儿,却不求自来。 看似白拿,实则“缘”已到,果熟蒂落而已. 因果循环,追本溯源,端是玄妙~ 参不透,参不透啊. --------- “一天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谢怜冲着小白狐勾了勾手指,语气稍稍严厉了三分。 大衍图总共推衍了五部修行法,唯独以他为蓝本的那一部没有特点,这让谢怜怀疑是不是他的心性出了问题。 难道是我平日里对他太纵容了些? “哦。” 小白狐耷拉着耳朵走了过来,虽然谢怜的语气只是严厉了三分,但在他看来,却好似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 心里头还很疑惑,我最近难道做什么错事了吗? 莫非是昨夜惦记着村民家养的老母鸡被前辈知道了? “过来,见过丹阳子道长,他是我的道友。” “见过丹阳子前辈。” 小白狐恭恭敬敬的行礼,哪里有先前半点毛躁? 这让丹阳子看的有些好笑。 “你这狐辈,又不知道老道的名头,怎得做这乖巧样?” 小白狐眼里闪过一抹狡猾之色。 “前辈称之为道友的,没记错的话前辈还是第一个,能做前辈道友的人,肯定不简单。” “倒是有几分机灵。” 丹阳子淡淡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挂在小白狐的脖子上。 “你是谢道友的晚辈,也是老道我的晚辈,这一件小玩意,就当见面礼吧。” 还不等小白狐道谢,庄俨正巧捧着书本也走了进来。 丹阳子又摸出一枚样式几乎一样的玉佩,说道。 “也与你一件。” 庄俨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莫名其妙就戴上了一枚玉佩。 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只感觉阵阵暖意顺着玉佩涌入身体,驱散了清晨的那一丝寒意。 顿时意识到,这不是凡物,眼前这位昨夜和父亲痛饮的老道长,更不是凡人。 “多谢道长。” 庄俨恭恭敬敬的行礼. 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敢问道长,我爹好像还在醉着,不要紧吗?” 此言一出,丹阳子和谢怜都笑了。 “放心吧,你爹没事,这一醉,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谢怜笑着摸了摸庄俨的的脑袋. 第六十五章 人间烟火 “对了,这里还有一枚丹药,小庄先生也收下吧,等你爹醒来,便转交给他,就说是酒友馈赠。” 丹阳子今天摆出一副散财老人的架势,送出了三样礼物。 庄俨有些犹豫,丹阳子又是送玉佩又是送丹药的,让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该不该拿。 谢怜见此,笑着说道。 “收下吧,这位道长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小玩意。 庄俨这才收下,然后长长一拜。 丹阳子坦然受了。 “如今是吃早餐的时间,道友可有兴趣随谢某出去逛一逛早市,买些吃食回来?” 谢怜虽然不饿,但习惯性的想吃点东西。 “正要看看着人间小县,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堂堂谢道友。” 丹阳子直接迈开了步子。。 二人并肩朝着门外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谢怜回过头说道。 “小庄,盯着小白狐温书,如果有懈怠,就让老槐树抽他!” 庄俨现在见得世面也算多了,老槐树的异常早就瞒不过他了,但之所以暴露的那么快,主要也是被小白狐出卖的缘故。 这个小家伙对庄俨没有一点戒心,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事全都说出来。 幸好庄俨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分的清轻重,连自己的亲爹都没有说,这才没惹出什么乱子来。 谢怜的吩咐,庄俨向来是不敢违背的,当下便呆愣愣的答应。 等谢怜走后,才回过神来,看向小白狐。 “你最近惹怜姨不高兴了?” 小白狐一脸委屈。 “我哪有!” 却抬起头,看到老槐树枝条飞舞,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顿时气的狐狸脑袋都在冒烟。 “你还真想抽我!?” ...... 谢怜领着丹阳子,行走在小宁县的街道上。 虽然还是大清早,但是小县城已经热闹了起来。 赶工的人忙忙碌碌的。 趁着早出摊的人也已经开始叫卖了。 见此情景,丹阳子有些感慨。 “多年不在人间走动,这一幕场景还真是令人怀念啊。” 谢怜笑着说道。 “谢某所爱的,就是这人间烟火气,每天早晨出来,跟熟人打打招呼,说说话,挺好的。” “可是人间易老,谢道友就没有想过,百十年后,这些旧人故去,还有什么滋味?” “道友说错了,老去的是生命,而不是人间,别说百十年,即便是千百年过去,谢某喜欢的这股烟火气,也不会淡。” 丹阳子轻叹。 “明白了,谢道友喜欢的就是人间的这种感觉。” “是啊,对谢某而言,追逐道途是一种遥远梦想,而人世间的美好,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老道我当年也在人间道观修行,却没有道友这样的感悟。” “哦?提起此事谢某还有些好奇,当年大虞国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事说来简单,一句话便可概括..那就是修行者过度与皇朝气数牵扯引发了恶果。” “具体指的是哪方面?” “方方面面....牵扯的太深了,以至于大虞国几乎可以万世万代,但天下岂有万世不易的王朝呢?造化弄人,神通不敌天数,最终引来灾劫,我等修士筹划多年,最终一场空梦。” “虽然不知详情,但大概明白了,道友能够在这种浩劫之中脱身,已经算是好运了。” “老道当年虽然在栖霞观修行,但是牵扯的并不深,见苗头不对,便果断退去了,当时还被不少人嘲笑,说是无胆鼠辈。” “那当初嘲笑道友的人还在吗?” “尽数归于黄土咯!” 二人一路闲聊着,买好了早餐回去。 谢怜有些遗憾,罗老七还是没有出摊,难道是真的回去种地了? 她对身边的丹阳子说道。 “道友没有口福了,今日无缘享受一道美味。” 丹阳子有些意外。 “老道我虽然多年不曾走动,但人间美味十分也尝过了九分,不知道是哪一道佳肴竟然让谢道友如此惦记?” 谢怜神秘一笑。 “即便是人间美味十分尝了十分,道友也没有吃过谢某所说的美食。” 丹阳子虽然有些不信,但还是惦记上了。 左右不过是一道人间美食罢了,以后再来小宁县,总还是要想办法吃到的。 早餐用完后,丹阳子便要离去了。 谢怜这次没有劝,跛道人也好,丹阳子也罢,都是非常有主意的人,他们决定了的事情,旁人轻易更改不了。 临走前,丹阳子对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她去丹霞山坐一坐. 谢怜有那么一个瞬间,还真是挺动心的,毕竟修行宗门没有去过。 但最终还是觉得不到时候,但也答应了丹阳子,以后定要去丹霞山坐一坐。 “这枚令牌,乃是老道随身之物,将来谢道友如果在世间走动,遇到了丹霞山弟子,亮出此物,便可随意驱使他们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谢某不太好吧?” “何来重要一说?外物罢了,对于那些不成器的弟子来说,如果谢道友需要他们帮忙,那是他们的福分。“ “那谢某便收下了..对了,还有一事,请道友帮忙留意。” 谢怜心中一动,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情。 “谢道友请说。” “如果以后修行界有什么热闹的事情,谢某消息闭塞,无从得知,还请道友顺便通知一声。” “哦?先生居然也想掺和修行界的事情了?老道我还以为先生只对人间烟火气感兴趣。” 谢怜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人间是生活,修行是工作,要想进步,总还是免不了要跟修行界牵扯,再者说,谢某向来喜欢凑热闹。” 丹阳子拍掌大笑。 “好一个生活和工作,谢道友的话,老道记住了...”。 --------- 谢怜目送着丹阳子离去,心里头的那一丝不舍缓缓散去。 似乎这世间的修行者,都不怎么喜欢待在人间。 跛道人也好,丹阳子也罢,对于谢怜“感悟红尘”的举动都很佩服,但要让他们长久的去做,怕是一个都待不住。 谢怜觉得他们在山中修行是耐得住~寂寞。 可在他们看来,谢怜这种在人世间待着的,才是真正的寂寞。 先前谢怜没有这种觉得,但随着修行的时间越来越久,隐隐也有这种感觉了。 倒不是突然厌倦了人间,或者说法力高深了,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而是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不符合她的心意。 第六十五点五章 静极思动,众妖感动 毕竟她最初梦想着修行,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想要感受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真正魅力。 待在小宁县这一处,所能看到的风景实在有限。 “鲁道长走了,老道走了,说不准要不了多久,我也得出去走走啊。” 谢怜轻声一叹,明显是静极思动了。 但并不急于一时,好歹要过了年,等槐花开了再走不迟。 “好了,开始今天的课业。” 谢怜转过身子,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在偷偷巴望,一副狗狗祟祟样子的小鬼,于是露出严肃脸,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教导这两个小家伙,是一件越来越轻松的事情。 主要原因在于庄俨。 庄俨的家教实在是太好了,远远领先同龄人,更别说跟小白狐这个半吊子比。 所以谢怜基本上起到一个督促作用,大体上的教导,其实是由庄俨来做的,只是偶尔遇到一些难题,或者庄俨说错的地方,谢怜才指正出来。 现在小白狐底子厚了些,已经开始自己读书了,实在不懂的就记下来,要么问谢怜要么问庄俨。 清风吹过,老槐树的树叶摩擦,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树下两个小家伙正在聚精会神的读着书。 而谢怜,则是坐在树下的胡椅上,捧着《清羽杂记》,入神的看着。 正如前面谢怜所想的,这本书一打开,就再也放不下来了。 天色渐晚,小白狐回了青屏山。 这次路过老乡家鸡圈的时候,连口水都没敢流。 “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前辈,怎么今天对我格外的严厉呢?” 小白狐心里头嘀咕。 过往对他很是宽容的谢怜,今天却对他重点“盯防”。 稍微一松懈,谢怜的眼神便看了过来,让她浑身发毛。 最可恨的还是那老槐树,一直蠢蠢欲动的样子,居然真的想抽他. .. 真是不讲义气啊! 白影于黑夜穿梭,没过多久,小白狐就回到了青屏山。 如今的青屏山,果真是不一样了。 别说是他这种小妖,就是没什么神智的野兽,也在本能的往青屏山聚集。 这里灵气浓郁,远远要比其他地方优越的多,若是有幸运的野兽,吃下那从地缝里冒出来的灵根,或许就会直接通了灵智,迈入到精怪的行列。 数日之间,不乏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但这跟沉香谷众妖没什么关系,他们也没有招揽小妖,当个山大王的伟大理想。 反而比过去更加低调了,轻易不出沉香谷。 小白狐到了谷口,按照白素教导的那样,轻巧的穿越跛道人所布置的阵法,进入到了山谷之中。 “那个好心的道长真是帮了大忙了,若是没有这座阵法保护,大家可真的没有安全感。” 刚一进入沉香谷,一股浓郁的灵气,便朝着小白狐喷涌了过来。 他人立而起,鼻子耸动,用力一吸,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将这一股喷涌的灵气吸收干净,然后打了个激灵,浑身舒畅。 待在沉香谷,真是一种享受,就像是泡在灵气温泉之中一般。 小白狐迈开步伐,进入了谷中深处,然后就看到了众妖正在那里炼气。 他们要比小白狐刻苦的多,所吐纳的灵气数量也极多。 尤其是白素,每次呼吸之间,都卷起不小的灵气潮流。 若是换做过去,这绝对是不敢想象的。 灵气稀薄的青屏山,那里禁得起这么祸害? 但现在,光是一个沉香谷,支撑众妖的修行都显得绰绰有余。 “白姑姑,我回来了。” 小白狐大声说道。 事实上众妖早就知道他来了,已经在结束修行的过程之中了。 白素睁开了狭长的眸子。 “今天前辈教了什么?” 小白狐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布包,翻找了一番,说道。 “这个可以先不着急,今天前辈给了我五枚玉简,说是给咱们的修行法?” 闻言,众妖立即起身。 “终于有修行法了吗?” “为什么是五枚?” “前辈具体怎么说?” 群妖脸上露出了急切之色。 这几日他们是幸福而又焦虑的。 幸福的是沉香谷之中的灵力实在是太充裕了,让他们无比满足,但焦虑就在于,没有修行法,就只能靠本能吐纳,吸收灵气的数量实在是有限。 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座金山,但是没有工具挖掘一般。 “前辈说这五种修行法,都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自己修行即可,最好不要外传,倒不是说舍不得,而是其他族类学了我们的法,未必会有用就是。” 小白狐把五枚玉简递给众妖,上面有着标记,不会弄错。 “量身定做?” 众妖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下一刻,当他们的意识沉浸到玉简之中的时候,却是立即陷入到了疯狂之中。 “竟然真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修行法!” “光是读一读,我感觉我体内的灵力就已经沸腾了起来。” “不可思议,这部修行法竟然可以修行到渡劫!” 群妖连连感叹,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相比之下,白素是表现的最为冷静的,她在看完自己的修行法之后,更多的还是感动。 “难怪前辈过了这么久才赐予我等修行法,原来她竟是花费了这番心思,为我们量身定做...” 一番话,说的众妖的狂喜都淡化了下去,随机涌上来的,是一股强烈的酸楚之意. “我等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前辈这般厚爱?” 群妖面朝小宁县的方向,深深拜下。 这自然也包括白素. 她不光拜了,还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师尊。” 这正是: 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 ......... 小宁县之中。 仍然躺在胡椅上借着月光看着《清羽杂记》的谢怜似有所感,青铜鼎之中浮现出白素下拜的模样,一闪而逝。 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继续投入的去看书了。 群妖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了下去。 但方才酝酿出的深厚情感却没有消失,而是深深的埋在心底深处. 不需要任何人督促,他们都会豁出性命去修行的,只有如此,才能不辜负他们所得到的厚爱。 在场的妖众,也只有小白狐没有这样的觉悟,看着长辈们沉默的样子,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第六十六章 委屈小白狐.jpg “前辈又不是第一次给咱们好东西了,至于又哭又笑的吗?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我胡千里有定力....话说今天我还看到了一位老前辈,前辈说是她的道友,因为我问了好的缘故,老前辈送了我一枚玉佩。” 小白狐炫耀着自己得到的好处。 狐母连忙凑了过来。 “什么玉佩?给我看看。” 小白狐指了指自己胸口。 狐母翻转着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前辈的道友所赐之物,定然非同一般,你要好好戴着。” 白素吩咐了一句,等小白狐点头应下之后,又问道。 “前辈的道友是什么样子?你可知道他的名号。” “前辈让你拿功法回来,对我们是否有交代?” “算了,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都说一遍。” 小白狐回忆了片刻,然后便叙述了起来。 群妖一点也不嫌无聊,津津有味的听着。 等到小白狐说完后,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丹阳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金丝猴挠了挠下巴,似乎有些印象。 “咝,我想起来了,早年之间灵鹤还在的时候,曾经外出打探过,说是咱们附近唯一的修行宗门就是丹霞山,那丹霞山三仙之中的一位,似乎就是丹阳子!” 画眉鸟惊叫一声。 “为咱们布阵的那位前辈,不也是丹霞山的人吗?” 众妖露出悚然之色,原来这一位竟然是丹霞山的仙人。 也难怪有资格做前辈的道友。 “丹霞山...” 白素深深的记下,说道. “前辈的恩惠,比天高,比海深,我等豁出性命怕是也无法报答,只能说若是前辈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即便是去送死,我等也不会有任何退缩之意。” “但是这丹霞山却不一样,之所以屡次帮助我等,实际上是看在前辈的面子上。” “我等怎能让前辈欠下人情呢?诸位,努力修行吧,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将这些人情还给丹霞山!” 众妖闻言,纷纷点头,眼里露出些自信来。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觉得好笑,你们一群不成气候的小妖,也敢说要还丹霞山的人情?你们也配? 但众妖心中再也没有丝毫自卑之意。 已经有了绝佳的修行地,有了最适合自己的修行法,有了谢怜几次三番赐予的机缘,他们凭什么成不了气候? 终有一日,青屏山众妖的名号,会响彻在修行界。 不为别的,只为不给前辈丢人. 一念至此,众妖心中豪气迸发,胸中之意,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而白素,却是看到小白狐缩了缩爪子,正在悄然的往家中退去的心虚样子,顿时眉头皱起。 “胡千里,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小白狐打了个哆嗦,眼神躲闪。 狐父大怒,抄起一根棍子就要清理门户。 “前辈的吩咐,你也敢隐瞒?” 小白狐身子一颤,连忙捂住耳朵,畏畏缩缩的说道。 “好嘛,我说..谢前辈还有一句话,要带给白姑姑。” 白素心神一凛,连忙露出严肃之色。 “快说!” 小白狐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前辈说,让白姑姑好好督促我,磨一磨我的性子。” 嗯? 众妖齐刷刷的看向白素,然后又齐刷刷的看向小白狐。 “你得罪前辈了?” 小白狐满眼都是冤枉。 “我真没有啊。” 狐父狐母冷笑。 “你若没有,前辈怎会突然要督促你,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对!” 二者对视一眼,揪着小白狐便回去了,惨叫声渐行渐远。 唯独白素,似乎猜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 一晃眼,三日过去。 随着年关将近,暖意渐渐散去,寒意则是涌了上来。 人们不约而同的多添了一件衣服。 而在庄家之中,一声悠长的透着舒服之意的声音响起,正是庄墨陈。 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一眼就看到了外面挂在头顶上的太阳. “我这是醉了多久?” 他还记得自己喝醉的事情。 “爹,你足足醉了三天呢!” 庄俨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 “什么?三天?” 庄墨陈下意识的不信,但本能告诉他,自己好像真的睡了挺久的。 “真的睡了三天,怜姨昨天还来看了你一次,说你没事,只是太累了,让你好好休息,等你醒了,身体就能好上许多。” “你怜姨是这么说的?” 庄墨陈有些凌乱,但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因为他感觉自己真的健康了不少。 精神十足,耳清目明,腿脚也都充满了力量,就好像年轻了二十岁一般。 “嗯,怜姨这么说的...对了,那天和你一起喝酒的那个老道长第二天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枚丹药,说是让我转交给爹,说是酒友相赠。” 庄俨取出丹阳子留下的灵丹,递了过来。 “老道长居然已经走了,真是失礼,竟然一醉不醒。” 庄墨陈有些惭愧的说道,但是却对灵丹并不在意,随意的看了两眼说道。 “老道长的心意是好的,但此物就没有必要了,方士炼制的那些丹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本能的甚至有些反感,古往今来也不知道多少君王被方士的“灵丹”害的够呛,当今乾帝就是个例子。 但庄俨见到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是有些着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很认真的说道。 “爹,老道长送你的灵丹不太一样,请你一定要收好,千万别不当一回事!” 庄墨陈一怔,这还是庄俨第一次用这么正式的口吻跟他说话,他下意识的攥住药瓶,说道。 “好,爹记住了。” --------- 庄墨陈醒来后,匆匆用过了饭食,便来找谢怜赔罪。 他认为自己一醉三日,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尤其是在丹阳子离开的时候,自己没能送一送。 但谢怜却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友是起了疑心了,对于自己一醉三日这件事情,抱有一定的怀疑,言语之中不乏试探之意... 对此,谢怜的回答显得很狡猾。 “灌醉先生你的是丹阳子,等老道下次再来了,有什么疑问你去问他便是。” 这就让庄墨陈说不出话来了,天知道丹阳子下一次什么时候过来。 此事,就这么暂且搁置。 庄墨陈很快又投入到了更忙碌的事情之中。 第六十七章 无惧因果 年关将近,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过往小宁县地界,即便是下雪,也不会太大,但仍然会给老百姓造成极大的困扰。 城里的人还好些,那些外围村庄的贫农,每年都有人因为冻饿而死. 庄墨陈说动了县令,二人牵头,集合了城中富户捐钱捐物,买了一批冬装冬被,打算送到乡里给有需要的人。 在他们眼里,不事生产,也没什么事业的谢怜当然算不上富户的行列。 但谢怜听闻此事后,还是让庄俨送过去纹银百两,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当时就让庄墨陈愣了片刻,感慨道。 “谢先生真是深藏不露。” 反正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谢怜的钱从何而来的,但总不可能是作奸犯科得来的,所以也没有细想,谢先生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但谢怜捐钱一事,却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折。 不知怎的,此事被小宁县城隍知道了,也取了纹银二百两,托梦给了庄墨陈。 庄墨陈梦中得到城隍捐赠善款的信息,一觉睡醒,发现案几上真的有银子,当即变了脸色,连忙通知了县令。 没过多久,县衙之中出来一大票人,前往城隍庙进香。 此事闹得轰轰烈烈,小宁县原本那些舍不得掏腰包的财主,在听说城隍老爷都捐了善款之后,连忙赶往县衙说什么也要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 谢怜得知此事后,无奈的笑了笑。 这老城隍,还挺会揣摩“上意”的。 不过,总不算是什么坏事。 虽然谢怜感觉不到寒冷,但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是多加了两件单衣,一天到晚也不怎么出去,一直坐在大槐树下看书。 一晃眼,便是一月有余。 这一日,小白狐和庄俨照例在树下读书。 因为寒意深重的缘故,庄俨鼻头冻得微微有点发红,脖子上围着毛茸茸的围脖。 小白狐盯着他的围脖很久,怀疑是狐狸毛,后来经过他几次检验后,才确信是兔子毛。 “发现了吗,前辈最近看书更入迷了,都不怎么操心咱们的课业了。” 小白狐嘀嘀咕咕的说道,目光贼兮兮的看着坐在胡椅上的谢怜. “你这狐辈也是好笑,前一段时间怜姨重点盯着你,让你浑身不自在,天天叫苦,现在松了一些,你又开始抱怨。” 庄俨揉了揉发红的鼻子,眼里露出嘲笑之意。 “别提前一段时间了,前辈一句话,弄得白姑姑和我爹娘像是看管犯人一样,天天对我严厉要求,唉,我都不敢回家了... 对了,小庄,要不你到我家去玩吧?白姑姑和我爹娘看你来了,应该就不好意思管我了。” 小白狐一脸的无奈,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他心里头知道大家都是为了他好,也没有生出什么叛逆的心思。 顶多嘴上有些抱怨罢了。 如今话锋一转,竟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或许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 “不了,怜姨不去,我哪里敢去你家。” 庄俨毫不犹豫的摇头,想到青屏山的大老虎,就有点发怵,虽然在小白狐口中,他的那些长辈都是很好的人,但庄俨一个人肯定还是不敢接触的,除非有谢怜带着。 “前辈怎么会去呢?她老人家现在只想看书,别的什么事情都不操心了。” 小白狐叹了一口气,有一种失宠的感觉。 以前前辈多喜爱他啊,现在读了一本书,就对他不怎么在意了。 “说来也是奇怪,看怜姨读的那本书,最多也就几十页,为何看了一个多月,竟然还没有看完呢?” 庄俨挠了挠头,这件事情他疑惑了很久了。 二小在一旁议论,猜测。 而谢怜,这一次却是没有分心兼顾二人的,她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了《清羽杂记》之中。 一个月的阅读,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深了,也开拓了视野,增长了见识,并且对于清羽道人,有了那么一丝知音之意,因为对于很多事物的看法,二人都是一致的,只不过二人性格不同,谢怜喜欢热闹,看到有些事情可能会主动往上凑,而清羽道人,则是一心苦修,他洞悉世事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修行,大多数时候都是驻足去看,却不怎么掺和。 这符合苦修士一贯以来的做派,除非是自己真的很感兴趣,不然一般都不去沾染因果。 这一点谢怜深感认同,只是认同归认同,她却觉得,自己不能完全跟其他人一样。 倒不是标新立异什么的,而是她似乎不怎么害怕沾染因果,反倒是因果牵扯越多,对她越是有好处。 就比如说这青铜鼎之中的云气,每次异动,都是因果牵扯的时候。 但谢怜也不是那种为了沾染因果,就强行去掺和的性子,青铜鼎也远远没有那么功利,一切的标准就是四个字,随缘随心即可。 如今,谢怜已经看到了关于丹青之道的重点,于是这才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清羽道人修的是观想法,之所以选择走自创路线,纯粹是因为他这个苦修士,没有什么好的传承。 自身所掌握的观想法,只有最普通的观想物,这和他的志向显然是不相符的。 他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想要寻找机缘,但是都一无所获,无奈之下,才想起过去梦中的九色神鹿,打算冒险试一番。 谢怜本来以为,清羽道人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读到这一段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原来他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那个前人指的是大虞国的一位官吏,原本只是宫廷编纂,负责整理,保养,收纳历朝历代的名家画作,此人在这个职位上待了四十年,不觉得枯燥,反而愈发兴奋,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位画痴,这样的工作实在是一种享受。 大虞国与道门牵扯的很深,拿丹阳子的话来说,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有牵扯,所以即便是小小的宫廷编纂,也能接触到修行法只是他本身没有什么资质,没有人以为他能够修的出什么名堂,可造化弄人,他于宫廷观画四十年,突然以画入道,修为突飞猛进,不到二百年的时间,竟然就已经走过了常人七八百年都走不完的道路. 虽然此人最终陨落在了真仙劫之中,没有能够真正的长生久视,但他的事迹,一度成为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