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超凡》 1章 疼痛 2105年,南亚小国鸡蛇国,保守派领地洽杨市。 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令人沮丧的灰色。 缓缓东移的积雨云犹如气体山脉,将太阳挡在身后。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粪便和隔夜垃圾混杂交织的微妙气味,令人作呕。 下午6点,速时达物流公司门口,几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整装待发。 在公司仓库前,聚集起一大群等待领取薪酬的日结工人。 15岁的威天阳背着帆布包挤在人群之中。 在满脸胡茬的中年人群里,瘦弱且一脸稚气的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物流公司养不起太多正式装卸货工人,所以会在一星期最忙的几天请人做日结。 这也是他数份零工中赚头比较多的一份工作。 会计坐在一张红木桌后发钱,被叫到名字的工人上前一步,领了钱之后便在本子上签字。 现场很安静,只有点钱的窸窣声与铅笔在纸张上摩擦的莎莎声。 看着在会计指间翻飞的纸钞,工人们都抿紧嘴唇,眼神发直。 威天阳听到会计操着地方口音叫了他的名字,便挤到桌前。 会计没有抬头,清点着手里紫色的票子,道:“一共3000鸡蛇法币。在这里签字。” 一叠三十张面值100的紫色纸币被丢到桌上,威天阳却没有伸手去拿。 身后有工人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鸡蛇法币是南亚诸国的法定货币,但大家都是紫红绿三种货币混用,后两者是中亚国的民众币和美洲联邦的朗克。 国内局势动荡,通缩和通胀情况严重,3000鸡蛇法币只等同于3朗克,20民众币。 国内商店的大部分货物早就不再标鸡蛇法币价格,换句话说,鸡蛇法币即便是在本国也没剩下多少购买力,快要变成废纸。 前天还给他发民众币,今天就变成法币。 威天阳很清楚,这会计是想拿捏他,从他身上捞油水。 “我要民众币。”威天阳拒绝道。 “挑什么挑?不想要钱就滚!”会计抬头瞪了他一眼,道。 威天阳眼神一凛,伸手掐住会计的脖子,抄起桌上的圆珠笔,抵在了会计的脖子上。 人群骚乱起来。 一阵笑声越过人们头顶,几个被临时拉来维护秩序的官军在后面看热闹。 “怎么?胆挺肥呀?你吓唬谁呢?你当后面兵爷是摆设?!”会计威胁道。 “看谁失去的更多。”威天阳也不怵,道。 他攥着圆珠笔朝会计下颚里送,笔头已经全都没入到皮肤里。 会计原本想要仗着成年人的力气来一记反杀。 然而,他没料到看似瘦弱的威天阳,力气却大得离谱,硬是没法掰开他掐着自己脖子的右手。 “快动他!!快!!” 意识到眼前这少年真的会下死手,会计赶紧叫嚷起来。 官军这才有所动作,他们打开步枪保险,推搡开人群,朝威天阳走来。 此时,仓库二楼的小窗子突然被顶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探出头。 “行了行了!”他沉声道。 众人都朝他看去。 “老板……他要搞事!”会计仰头道。 老板面露不悦,道:“给他红票子。快点把日结发完,老子手里一堆事!磨磨蹭蹭的!” 威天阳松了手,会计则是一脸怨气,不情不愿的从装钱的皮箱里抽出两张民众币给他。 “20民众币,滚去签字!” 威天阳摩挲着两张10块面额的纸币,在本子上签了字,便转身欲走。 “喂!” 老板叫住了他。 威天阳抬头看向老板。 “你以后别来了。”老板冷脸道。 他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转头走了没两步路,官军拦住他,食指与拇指互相摩挲了两下。 威天阳皮笑肉不笑,从工钱里抽出一张10块的民众币递给他。 对方接过后揣进军服口袋,露齿一笑,便不再拦他。 过了街之后,天上开始下起蒙蒙小雨。 威天阳站在路口,看向依然聚集着日结工人的仓库,心情复杂。 街上行人不多,却时不时能看到军车驶过,十几个保守派的官军,背着古老的RPK班用机枪频繁的出入各个商店。 他透过窗子,看了看别家墙上挂着的钟,已经快7点,于是加快步伐朝着米粮店走去。 市里一共就4家米粮店,但只有亚洲顶好米粮店卖中亚国的米。 鸡蛇国本国耕种的农产品,90%都出口到国外赚取外汇,国内经常出现粮食短缺。 不仅如此,本国售卖的米质量奇差无比,米粒小且碎,一斤陈米还要混进去两成稻壳一同贩售。 威天阳来到店前,抬头就看到“亚洲顶好米粮”的招牌,半掩着的木门里黑洞洞,老板省电费没有开灯。 他推门而入,这50平见方的房间里弥散着一股生米味,顶头是柜台和通往仓库的后门。 房间左侧两排木桶里盛满了本国糙米,米堆上竖着一个价签,旁边还竖着一块木牌:“不收鸡蛇法币。” 老板在柜台后看了看他,脸上生出不悦的表情。 “不赊账。”老板道。 “今天一并还清。还要买中亚米。”威天阳笑道。 老板一愣,随后便笑道:“怎么?手里阔绰了?” 威天阳将10块的民众币丢到柜台上,笑而不语。 老板拿起纸钞对着窗子看了看,确认是真币,便起身领他往后面走。 通道狭长,小小的仓库里亮着昏黄的小灯,好几十袋10斤装透明真空包装的大米静静躺在木头箱子里。 “都是才运来的好米,粒大饱满,没有一点稻壳,昨天还被官军运走了几车,只剩下这么点了。”老板说到官军时,脸上的肉跳了跳。 “10斤多少钱?”威天阳问。 “这有点贵,10斤32块,你赊的4块钱还清了,剩下6块都不够。我劝你还是买糙米算了。”老板摇头笑道。 威天阳卸下肩上的书包,从最里面的隔层里,摸出来一张绿色的朗克。 “哟?!你还有朗克啊?”老板有些诧异。 “我有5朗克,买10斤。”威天阳道。 老板有些犯难,道:“我店里现在只有民众币。” “不要紧,找我民众币就好,我又不买军火。”威天阳笑道。 不多一会儿,威天阳便拎着一袋中亚米走出仓库。 老板边找钱边问道:“你小子……突然这么阔绰,不会是去干那個了吧?” 威天阳接过一大叠民众币,重新放进书包隔层里,笑了笑,把深蓝色卫衣的袖子撸了起来,展示自己的小臂。 他道:“你想多了,瞧我手臂上一个针眼儿都没有呢。” 老板点点头,道:“以后再买米,我算你便宜点。你也挺不容易的,妈妈身体有好转吧?” 威天阳笑道:“有我呢。” 说完,便跑出店门。 雨渐停,威天阳又去了一趟红鼎药局,花120块钱买了六盒醋酸泼尼松片,这才慌慌忙忙往家里跑。 高级公寓楼群的旁边有一条泥路分支,顺着泥坡往下走20多米,便能看到一大片低矮的平房。 威天阳背着包,提着两袋米走下泥坡,夕阳被高楼阻挡,贫民窟沐浴在黑暗的阴影之中。 这片贫民窟犹如大地上的疮疤,居住着上万失去了数字身份标签的中亚移民。 鸡蛇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它离中亚国只有一街之隔。 一些小孩子看见他回来,便追在后面跑,他也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还没进门,威天阳就听到母亲的咳嗽声。 威天阳推门而入,将米和书包靠在墙边后,走到洗脸盆旁洗了把脸。 40平见方的房子不算大,但被母亲收拾的很干净整洁。 进门左手边是灶台,两罐煤气罐摆在一旁,右侧空地处放了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有两瓶吃剩的酱菜,墙上挂着日历。 里屋没有装门,只挂了帘子做遮挡,窗下有一张书桌,桌上堆放着威天阳从旧书摊买回来的初中各课程的课本。 母亲正在扫地,看到威天阳靠在墙边的中亚米,表情一怔。 “这米?哪来的钱买的?”母亲问道。 “我不是打了四份工吗?米店的老板算我便宜,我就买了两袋回来。”威天阳擦了把脸,笑道。 接着,他拎起书包,又从里面掏出几个药盒摆在桌上。 “你那病不能停药,这几盒,应该够吃两三个月了,吃完了我再想办法买。”他道。 母亲捋了捋额头的白丝,眼角泛红,面色严肃了起来。 “阳……你是不是……去卖血了?还是说……去找那些药企当药人了?” 走投无路的底层人,能想出的办法并不多。 时间、精力、体力……或者身体器官。 他笑了笑没说话。 母亲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他叹了口气,主动将袖子撸起,露出光溜溜的小臂。 “妈,我没去干那事儿!钱都是平日打工攒下来的。”威天阳笑道。 母亲情绪有些激动,心疼的抚摸着他那纤细的小臂,说不出话来。 威天阳出生在中亚国,他的父亲是个赌棍。 他还在襁褓中时,父亲便欠下巨额赌债和高利贷。 全家为避债而远离故土,来到了鸡蛇国。 然而,即便是如此落魄,父亲依然改不掉嗜赌的毛病。 威天阳5岁那年,父亲再次欠下大额赌债,自觉无颜面对家人,投河自尽,只留下孤苦的母子二人。 人死债不消,债主找不到父亲,便天天骚扰母亲。 这15年,母亲一个人带着威天阳,活得艰辛。 作为黑户口,母亲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到处打临工,后来被迫卖血,才将债务还清。 她的双臂上满是针孔,还因为试药产生的副作用,落下严重的慢性病,失去了工作能力。 威天阳10岁那年就开始外出打工,承担起养家的重任。 母亲嘴上不说,他也知道,她无比的想念家乡。 他暗暗决定,一定要攒够路费,带母亲回家。 然而,因为纵容灰色行业,鸡蛇国几十年前就上了中亚国的黑名单,不再开放过境。 而威天阳父母当年出境时,也被迫放弃了中亚国的数字身份标签。 想要回国,唯有找专门处理走线业务的蛇头,交付一笔昂贵的“线路费”。 门口传来动静,威天阳和母亲回头,看到一个小女孩怯生生站在门外。 这女孩4岁多点,穿着脏兮兮的粉色小裙子,光着脚,双手背在身后,捏着一个小小的碗。 是隔壁刘爷爷的孙女来借米了。 隔壁刘爷爷今年70多,膝下有个参军的儿子。 4年前,儿子死在了和激进派武装的摩擦中,儿媳妇也因此抛弃家庭离开了,只留下了4岁的孙女。 在威天阳6岁的时候,刘爷爷曾多次帮助和保护过母亲,现在他太老了,连下床都费劲,完全没了收入。 威天阳走到屋外,蹲在小女孩身前,笑道:“伱回去,换一个大盆过来。” 小姑娘脸上露出笑容,一蹦一跳的跑了回去。 “阳,妈去蒸饭,等会儿你给刘爷爷送一碗过去。”母亲道。 “好。”威天阳点头。 晚饭过后…… 入夜,母亲已经睡下。 逼仄的厕所里,威天阳背对墙上的镜子,将自己的衣服掀起。 那瘦弱的背影倒映在镜中,两瓣肩胛骨犹如还未长成的翅膀,脊椎仿佛一条隐藏在皮肤下的骸骨长蛇。 在他整条脊椎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小指盖大小的注射疤痕。 注射口过于大了,或者说他过于瘦弱,就像是在他的背上开了六个洞。 伤口愈合的不算快,但至少没有再渗血了。 威天阳伸手摸了摸注射口,回忆起那个来自天泰药业的白衣女人的话。 “这个新药是用来治疗神经性疾病的,所以我们需要用特殊的设备从脊椎注射,注射过程会有一些疼,但我保证,报酬不会让你失望……” “如果一切顺利,你会觉得自己的力气变大了一些,两个礼拜的观察期一满,你就能收到1000朗克的尾款,现金。” “如果两个礼拜里,你身体上有任何不适,就打这个电话给我,如果情况很严重,我们会派医疗队来接你。” “不需要有负罪感,你需要这笔钱回国,而这也算是造福人类的事业。” 威天阳双手按着墙壁,缓缓低下头。 打临工挣钱太慢了。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个国家也濒临内战。 他要尽快凑够钱,带着母亲离开这里,他要回自己出生的地方,那个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祖国。 远离战乱,远离军阀斗争,找一份工作,和母亲在中亚国一起过安稳的生活。 “我撑得住……” 威天阳小声念叨着。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母亲躺在床上,默默流下眼泪。 2章 愤怒 翌日。 早晨7点,阳光穿透云层,天空黄灿灿的。 连续阴沉了几个礼拜后,洽杨市终于放晴。 威天阳背着黑色背包,走上贫民窟那段土坡,来到了街面上。 一辆辆军车驶过坑坑洼洼的公路,抛锚的蓝白色铁皮公交停在路边,赶早班的乘客不停咒骂。 他步行半小时,前往第一个打临工的地方,一处还在建设中的大楼。 据说这栋楼是政府办公大楼,计划建设38层,如果落成,将会是鸡蛇国最高的建筑。 但是由于保守派政府资金捉襟见肘,军费的开销和贪污腐败造成的钱财流失,导致这栋楼的施工就动动停停。 直到今年上半年,天泰药业买下了这栋楼后,工程才得以重开。 许多失业的人都在这里做日结搬运,中午还包一顿午饭。 鸡蛇国目前局势动荡,一场内战蓄势待发,大家嘴里不说,但都有些惶恐。 因为真到了要打仗的时候,光是现役士兵绝对不够,到时候指不定就被拉壮丁填线了。 威天阳也十分担心,到时候真拉壮丁的话,贫民窟肯定是首当其冲的兵源。 这小小的国度,面积不过中亚国半个省大,人口至多300万,其中势力却错综复杂。 流亡政府、民间解放阵线、自由人联盟、工人党……诸多势力互相结盟,形成激进派和保守派,这些势力都想成为这片土地的王, 以横贯国境的长河为界,这些势力结成两方联盟互相对峙。 但…真正能决定这个国度未来走向何方的人,并不是这些势力本身。 四年前,激进派曾有望统一全国,然而却被以北美联邦为首的海外势力出面制止。 这些都跟威天阳无关。 他只是不理解,这个弹丸小国科技发展落后,人口教育水平极低,国内矿产资源匮乏,90%以上的外汇收入全靠农产品输出。 无论从地缘政治层面,还是从资源层面而言,对于欧美诸国来说都毫无价值。 为何他们却如此感兴趣? 目前国内脆弱的平衡将被打破,激进派领袖在电视里频繁演讲,宣称将在不久之后发动祖国统一战争。 保守派虽然没有任何回应,但已经作出了行动,街上随处可见的军车和士兵便是佐证。 但他们实在是没法博得普通民众的好感,更别说支持了。 他们从工人的工资里抽头,拿商店的货物不给钱,美其名曰筹集军资,在街上随意调戏女性,用枪吓唬路人来取乐…… 这种行径在威天阳看来就是匪徒和人渣,算哪门子军队? 他不知道别国军队是不是也都这样,如若相同,那军队和匪帮便没有区别,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忙活就到了中午,工地食堂开始给日结工派发快餐。 二十几号形形色色的人便聚集在工地板房角落,端着饭盒吃起来。 威天阳坐在两块砖头上,看着手里的饭盒。 白米饭,一個鸡腿,两份素菜。 他只匆匆的扒了两口白米饭,就将饭盒用塑料袋包裹好,放进背包。 带回去,晚上跟母亲一起吃。 此时,威天阳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抬头一看,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同住贫民窟的吴叔叔。 “吃吧,不然下午没力气干活。”吴叔道。 “不饿。”威天阳摇头。 “你怕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身体是本钱啊,你看你这么瘦。”吴叔笑了笑。 威天阳摇了摇头。 此时,蹲在对面的年轻人开口道:“你别看他瘦,他力气还挺大呢。我看他一个手就能拎起来60斤的沙袋。” 这年轻人也是贫民窟的住民,威天阳的印象里,他好像就住在自家斜对面。 “那是在拼本钱,年轻人的傻劲,用完了就虚了。”吴叔道。 “你是叫威天阳对吧?”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了,参与聊天的人越来越多。 威天阳闻声望去,是个谢顶的老伯。便笑道:“我没见过你,但你的声音很耳熟。” 那老伯呵呵一笑,开口唱起来:“你是那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 老伯刚起了个头,周围一群人便嚷嚷起来:“别别!友军!别开口!” “草……我记起来了……你是不是每天晚上洗澡唱歌的那个?”威天阳双眼一眯道。 “我看你不像鸡蛇人,说话带口音,外地来的吧?”有人把话头牵到威天阳身上。 他点了点头,腼腆的笑了笑。 “我也不是本地人,大家沦落至此,都有故事吧。”吴叔道。 “都是无根之草,嘿嘿~野种啊,野种。”有人自嘲。 “那你们是跑错地方了,鸡蛇国哪里好?怎么都往这里跑?”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此时笑道。 “底层人跑哪儿都一样,我倒是想润北美呢,别人要么?”吴叔笑道。 威天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威天阳!伱是孤儿吧?”瘦高个儿又问道。 “不是。”他平静道。 “我看你总往孤儿院跑,我不信你是去打临工的,那里给的钱太少,工时还长,不划算。”瘦高个儿摇头。 “他有妈,我可以作证。”老伯此时出声。 “嘿嘿~我不信,说不准是被那个阿姨包养的小奶狗。”瘦高个顶了顶眼镜,笑道。 “诶!你这说的,有点严重了。”吴叔皱眉道。 “见多了,好多小野种,自己混不下去了就认个妈,有什么稀奇?这世道就这样。”瘦高个一脸看破世间的表情。 吴叔赶紧去看威天阳,见其并未动怒,脸上挂着浅笑。 “阳,这逼说话就这样,别往心里去。”吴叔道。 威天阳点点头,他无所屌谓。 “他妈?是不是那个贫民窟一枝花?”有人突然来了一句。 话头儿从威天阳转移到母亲身上。 一枝花?威天阳闻声抬头,找寻说这话的人。 那是个赤膊的汉子,30出头,油头垢面的蹲在原地,看上去像是鸡蛇本地人。 “是啊,就住那个红房子的,那真是漂亮。”有人附和。 威天阳又去找这个声音,是个龅牙中年人。 “威天阳?和那个老美女住一起?晚上是不是很快活啊?想想就叫人羡慕。”赤膊汉子笑道。 “她是我妈,说话注意点。”威天阳面露不悦。 “真是你妈?靠,那你还来打工?叫你妈做点业务,钱不嗖嗖的?!”龅牙中年人笑道。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见过那女的,她出去买菜被我撞见过几次,哎~那模样俏的,都看不出生过崽。”又有人笑道。 “好了好了,别拿别人妈开玩笑!”吴叔此时厉声道。 “你他妈这么维护干嘛?怎么,想认儿子了?”赤膊汉子笑了出来。 吴叔一脸怒意,端着饭盒不好发作。 赤膊汉子又看向威天阳,笑道:“诶?你妈一晚上多少钱啊?我……” 不等他话说完,威天阳便起身,两步过去,一脚踹在了他脸上。 人群骚乱起来,大家都看热闹不嫌事大,把两人围起来,大声叫嚷:“来!打!打!哈哈哈!!” 那汉子被踹倒在地,骂骂咧咧的刚准备起身,便看到威天阳一拳砸到面门上。 他坐在赤膊汉子身上,捏紧右拳,朝他面颊送了两拳。 威天阳感受不到自己的指关节砸在面骨上的疼痛,只觉得有一股热流,从心脏一直送到右臂。 拳头落在汉子的面颊上,一点感觉都没有,轻易就捶了进去,汉子的脸肉眼可见的塌陷下去。 周围的人群没人劝架,兴高采烈的吆喝着,但只过了五秒,吴叔便看出端倪,赶紧大声嚷嚷起来:“别打了!出人命了!” 这一声止住了众人的欢呼,他们仔细看向汉子的头,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那汉子躺在地上,完全没有反抗,第一拳下去的时候,他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威天阳红着眼,一共捶了五拳。 将汹涌的恨意止住,回过神来时,眼前只剩下一大摊被捶碎的残骸,拳头上沾满粘稠的红白。 这汉子的头骨被他生生捶碎了,半张脸凹进去,白色的粘液和一团团肉花洒了一地。 3章 价值 威天阳望着汉子破碎的脑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急促的呼吸让胸膛不断起伏。 这汉子伤成这样,怕是已经活不成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没了声音,吴叔站在人群前面,也是张着嘴说不出话。 众人愣了十几秒后,唱歌的老伯突然挤出人群,一把将威天阳从那汉子的尸体上拽了下来。 “起来!你还坐在那儿干嘛!”老伯催促道。 威天阳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站在老伯身旁,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汉子的尸体。 刚才,他挥拳痛击对方头部,虽然是用了力气,但也不至于……能把人的头骨捶成这样。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百思不得其解。 人的力气不可能有这么大。 这时,他猛然想到天泰药业的那个白衣女人,曾跟他说过的话。 “如果一切顺利,你会觉得自己的力气变大了一些……” 难道是这个原因? 挥拳的刹那,他确实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从心脏涌现出一股热流,灌注到了拳上。 他摇了摇头,试药项目给他注射的,是一种治疗神经疾病的保健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副作用。 而且他体格消瘦,那汉子的一臂就顶的上他两条胳膊…… 威天阳越想心越乱,围观的人群此时也缓过劲来,也不知道谁,用破锣般的嗓子大叫了一声:“杀人啦!!!” 这声音洪亮,很快便传到了工地的每一个角落。 午休时分,板房里睡觉的、食堂吃饭的、站在门口抽烟的,都被这叫声惊动。 工人们纷纷出来看热闹,很快,尸体旁便围了一大圈人。 威天阳下意识去找吴叔,但在人群里怎么也看不到他了,临时工们也都对着威天阳指指点点。 “一句玩笑就把人搞死,天生的坏胚子。”戴眼镜的瘦高个站在人群里说风凉话。 周围吵杂一片,唱歌老伯也只能反复的向众人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几个工人手里还拎着铁锹提防着威天阳。 “把他绑起来!杀人偿命!” “不是这样的!听我说啊,是这汉子先侮辱他妈……” “你在这儿掺乎個什么?这小子该不会是你的野种吧?” “你胡说个什么!” “杀人偿命!搞死他也不犯法!他先杀人了!” 威天阳怒火中烧,抬头看了眼人群,大声吼道:“都给我闭嘴!!!” 他这一吼,周围便立马安静了下来。 “找治安员……”他沉声道。 4小时后。 洽杨市治安局,临时拘留室。 威天阳独自一人坐在临时拘留室的长椅上,焦虑的等待着。 白织灯的电流声是这里唯一的伴奏,隔着墙壁,威天阳能听到挂壁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统一鸡蛇国北境是全体鸡蛇人民的愿望和使命,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瓦解北方伪政权的统治……” “于我国境内落下的数个巨大陨石,已经引起多个国外制药公司的关注和注意,诸如天泰药业、鲇川制药、瑞德药业等巨型药企相继与我国卫生部接洽……” “……坠落的陨石破坏了当地的环境,南北两派军方在天泰药业的要求下,合作设立了禁区,目前,国内已经有数千人感染了不明疾病……” 新闻主持人操着一口鸡蛇语哇啦哇啦讲个没完,但威天阳根本不关心这些。 他翘着二郎腿,左腿不断抖动着,脑海里念头翻涌。 会被判死刑吗? 他倒是不畏惧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毕竟,人是他杀的,触犯法律就要付出代价。 威天阳只是担心母亲,她的生活现在全靠自己。 他不在,母亲以后怎么办? 他不住的想着,如果当时自己选择隐忍…… 不行……忍一时,越想越气。 骂我妈我就要你命! 只能怪那汉子的头太脆了,连15岁瘦弱少年的拳头都挨不住。 他时不时望向拘留室的绿色铁门,生怕柔弱的母亲一脸愁容出现在那门口。 治安员将他关进拘留室之后,便没再理会他。 没有审讯,也没有进一步的调查,只是把他丢在这儿。 等待别人为自己的未来做决定的滋味真不好受。 胡思乱想间,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是锁头被打开的咔哒声响。 命运即将揭晓…… 威天阳望向铁门,却见到一位身着白色西装的成年女子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治安员。 是那个来自天泰药业的女人,就是她为威天阳提供的试药工作。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心底里涌现出一丝庆幸,一丝期待。 这女人叫阮玉,30出头,一身无垢的白衣,皮肤白皙富有光泽,发型十分讲究,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光用看的,就知道她是个人上人。 “放人吧。”阮玉侧头,打了个招呼。 治安员弯腰点头,随后掏出钥匙将威天阳拘留室的铁门打开来。 “走吧!”治安员催促。 威天阳确实想过这女人能捞自己一把,却没想过会如此轻描淡写。 他起身想跟她打招呼,阮玉却看都不看他,转身走出门去。 威天阳拎着帆布包跟到治安所门外,只见一辆黑色SUV停在路边。 司机拉开车门,先让阮玉上了车,她坐在里面,双手抱胸,用眼神示意他上车。 他坐到阮玉身侧,车门关上,引擎启动,车子朝着未知的方向开去。 “谢谢。” 威天阳酝酿了很久,才打破沉默。 阮玉看着窗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车厢里,弥散着一股清淡的香味。 那是阮玉身上的香水味。 “我……呃……我不是有意那么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威天阳搓了搓手,解释道。 “我并不关心你为什么那么做。”阮玉转过头来,脸上居然挂着笑意。 威天阳原本还以为她会生气。 毕竟,自己在为天泰药业工作,在此期间自己却背了一桩命案,很有可能会让他们陷入公关危机之中。 “当时是什么感觉?”阮玉笑着问道。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只是头脑一热,就……”威天阳低头道。 “不,我说的是你身体上的变化,在出手的那一刹那,你是否感觉到自己与平常有所不同?”阮玉摇头道。 不同? 心脏涌现出的热流……拳头毫无知觉…… 威天阳回忆着。 那时,他的右拳仿佛变成了铅块。 “当时我感觉右臂失去了知觉。”威天阳道。 阮玉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右小臂,随后将袖子撸了上去。 他瘦的吓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四肢细如麻秆,成年人食指和拇指扣个环,便能将他的手腕扣住。 他那小麦色的肌肤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光滑,是中年人无论用什么护肤品都无法拥有的细腻肤质。 “也许只是心理作用……你看,什么都……”威天阳道。 然而,阮玉将他的小臂转了一下,拧得威天阳在座位上变换了坐姿。 “嘶!”他看向自己小臂下侧,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条拇指宽漆黑的线,从手掌下最大的一条血管处渗出,一直延伸到胳膊肘处。 他盯着这黑线观摩,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黑线仿佛正在散发着灰白色的暗光,在昏暗的车厢里鼓动。 “有什么感觉吗?”阮玉问道。 威天阳摇头。 阮玉小心的触摸他手臂上的黑线,脸上的表情即惊讶又喜悦。 “终于……终于……”她小声呢喃着。 “这……这正常吗?会不会对四肢的神经有影响?”威天阳问道。 阮玉没有回答他,而是十分严肃认真的看向他,注视着他的双眼。 “有没有变残疾的风险?”威天阳再次询问。 风险…… 肯定是有风险的,但在做出这选择之前,他忽略掉了风险发生的几率…… 保健药而已。 “不知道,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明天跟我去公司做个检查,我早上来接你。”阮玉终于开口。 “治安局那边怎么办?我……我杀了人。”威天阳道。 阮玉突然笑了出来,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指。 车厢里烟雾缭绕,威天阳干咳了几声。 “你还在担心那个?笑死了。”她轻描淡写道。 “那人不过是个无业光棍,无依无靠,上无老下无小的,死了就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按动按钮将车窗降下,伸手将烟灰弹掉。 凉风吹入车内,换走了缭绕的烟气,威天阳看着阮玉那精致的侧脸,却怎么都欣赏不来。 “在鸡蛇国,每天死个把平民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又吸了一口,朝窗外吐出烟雾。 “伱的命比他重要。至少目前是这样。”阮玉笑着看向威天阳。 “所以……”威天阳明白了。 阮玉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面值50的中亚民众币,递向威天阳。 “回去洗个澡,吃顿好的。别把工地的盒饭塞包里,我他妈现在都能闻到那股油腻味儿。”阮玉道。 威天阳笑了出来,接过钱,揣进上衣口袋。 “要送你回去吗?”她又问。 “不,不要停在我家门口。带我去速时达物流公司所在的那条街就行。”威天阳道。 他可不想让熟识的人见到自己和药企的人有接触。 十几分钟之后,威天阳拎着包下了车。 阮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升起车窗。 “尸检结果出来了,研究室在等你。”司机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她拿起化妆盒,补了补眼妆,道:“回公司吧,让我们看看091号坠落物到底有什么本事。” SUV在空旷的大道上调了个头,朝着市郊驶去。 4章 原型 傍晚7点,洽杨市南郊,荒废科技园。 一截还未修完的公路,在园区正门处没入土里。 六栋烂尾楼孤零零的矗立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 最高的一栋也就盖了九层。 一辆黑色SUV碾过杂草和沟壑,驶进九层烂尾楼的地下停车场。 通道墙壁上,蓝色的灯光应声亮起,车子一直开到最深处的电梯口才停下。 阮玉下了车,对了虹膜之后开启了电梯,将2和6按钮一起按下。 电梯缓缓上升,补个妆的功夫便来到了8层。 阮玉出了电梯,手捧平板电脑的研究人员早已在电梯口等候多时。 21世纪末那段时期,鸡蛇国曾乘着中亚国的黄金之路发展计划的东风,经济一路高歌猛进。 国内改革派改善民生,减免私营企业的税收,积极招商引资,精简组织结构,并严厉打击贪污腐败行为,极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除了出口农产品,鸡蛇国当年也在积极谋求经济转型,开展半导体代工和科技领域相关业务,不少大学生留学中亚。 这园区便是当年遗留下的痕迹。 然而,在北美联邦的干预之下,国内买办势力抬头,改革派领导人相继被身分不明的杀手暗杀。 紧接着,愤怒的民众被煽动着走上街头,受到背后势力资助的民间势力在国内掀起颜色革命,激进派与保守派分裂了这个国度,鸡蛇国的国运被生生打断。 四年前,天外之物坠临保守派领地,被各个国外药企和背后的国家势力盯上。 天泰药业四年前来到这个南亚小国,买下这片遗弃了许久的园区,并抢先一步展开了对坠落物的研究。 园区外部保持着废弃的景象,但在大楼内部,却做了一系列的改造。 整个楼层的出入口和窗口都用军用铝板封住,只能通过这部电梯出入。 大厅里摆放着成堆成堆的昂贵设备,许多身着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正忙碌着。 “快来看看这尸体!你绝对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研究人员拉下口罩,是個欧洲人。 “哦?汉斯,希望这次是真的能让我出乎预料。天泰可是在091坠落物上下了重注。”阮玉道。 汉斯走在阮玉前面,带着她穿过成堆的科研人员,来到了房间的角落。 在那张手术台上,躺着一个皮肤黝黑的赤膊男人的尸体。 这便是工地上被威天阳捶死的汉子,他半个脑袋已经没了,身上还粘着泥灰。 尸体周围,围绕着大大小小的屏幕,陈列着一大堆阮玉看不懂的数据。 阮玉不需要看懂那些,她只需要一个结果。 “所以,91号坠落物的能力是什么,你有结论了吗?”阮玉问道。 “超级力量,一拳的威力大约有10吨。”汉斯笑道。 阮玉歪着头,沉默了片刻。 “就这?”她说道。 “1202号受试者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如果换做健壮的成年人……”汉斯补充道。 阮玉打断了他,道:“汉斯,这还不够。” 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一旁,从手提包里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也许换做正规军,力量可以得到进一步提升…”汉斯追上来,说完了刚才的话。 阮玉吞云吐雾,两指夹烟,抱胸站在一台白色的机器旁。 白烟从她的唇缝中流出,汉斯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了失望和耐心的丧失。 “真他妈该死,这样远远不够…”她摇头道。 “1202个测试个体,一周存活率仅有1%,然而,这能力恐怕连正三角级都达不到。” 阮玉语带溫火,继续说道。 “南亚诸国很快便会成为战区,届时,这里将成为超级特种部队的竞技场。” “我们如果还拿不出足以信服的产品,天泰药业便会抛弃我们这支团队……” “一拳10吨远不及一颗子弹有用,我们之前的野兽计划就是这样被否决掉的。” 阮玉说着,又将烟嘴塞进唇缝。 “我当然知道团队的处境,这也正是我为之兴奋的地方,091坠落物的血肉带来如此高的试体死亡率,远不只是一拳10吨这么简单……”汉斯抹了把额头的汗。 “哦?你怎么不早说?”阮玉眼睛一亮。 “你没给我机会。”汉斯道。 两人再次来到手术台旁。 汉斯指引阮玉仔细查看尸体的头部伤口。 巨大的动能将这可怜人的头轰掉了半边,左面颊骨彻底凹陷下去,下巴脱臼,眼眶也肿起大包。 然而,诡异的是,伤口破皮处裸露出来的肌肉组织,犹如干瘪的黑色烂肉,并由内而外的冒出黑色焦油状物质,与血水混在一起。 而且,黑色焦油还在颧骨处烧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可以直接看到口腔内上颚骨的部分。 “你们处理过伤口?把部分组织切除了?”阮玉皱眉问道。 “不,没有。”汉斯笑道。“1202号的拳头不止打碎了他的头骨,在那之后,这伤害还在不断的吞噬他。” “哦?类似硫酸?”阮玉凑近了点,仔细看着。 “不不,这不是溶解现象,这是,吞噬!那些枯萎的组织结构,并没有转化成水或其他东西,而是,彻底消失了。”汉斯笑道。 “消失了?”阮玉这才来了兴致。 “湮灭。真正意义上的湮灭。物质的彻底消磨殆尽。”汉斯道。 “这跟之前1201名受试者的死状很相似,他们在注射完091的血液之后的一礼拜内,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肢体器官和内脏的消失现象,死亡原因也是如此。”汉斯补充道。 “湮灭的速度虽然有些慢……但如果091带来的能力是超级力量加物质的实质性湮灭……”阮玉自言自语道。 一拳便能重创目标,同时还能造成持续性的侵蚀…… “相信我,091绝对不是等闲之物。”汉斯争取道。 “这种湮灭效应只能作用于人吗?如果他能对金属、水泥、合金等起作用,如果,湮灭速度能再快一点儿……你明白我的意思?”阮玉认真了起来,弹了弹烟灰。 如果可以的话,091项目诞生的超能力特种部队,将能徒手拆坦克。 这能力说不定会被评定为平行双三角级。 “我需要更大量的测试人员,同时还需要1202号的配合。”汉斯笑道。 “这里是鸡蛇国,人命很便宜。至于1202,我约了他明天来做基本检查。”阮玉思考着。 “你今天刚见过1202,他的状态如何?”汉斯问道。 “活蹦乱跳的,说实话我一开始并没有对他抱有期待,他要是个孤儿就好了。”阮玉一边说着,一边又点了根烟。 “你许诺给他多少钱?”汉斯又问。 “怎么在意那个?许诺再多我也没打算给他。更何况1000朗克也不多。”阮玉笑了出来。 “1000朗克?!才1000朗克?!而且连这都不打算给他?!”汉斯惊讶不已。 “怎么?你同情起他来了?”阮玉问道。 “倒不是……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也算个有钱人了而已。”汉斯笑了出来。 “汉斯,准备一下明天的测试,如果他能够达到我们的预期标准,就把他升格为‘原型’。”阮玉笑道。 “我当然知道,我早就迫不及待啦~哈哈哈哈……”汉斯搓了搓手。 5章 像太阳般温暖 晚上9点,月亮攀上云峰。 公路旁林立的高楼与下层的商业街光影交错,而在一路之隔的贫民窟,却陷入如墨般的深黑之中。 晚饭过后,威天阳洗完衣服,在屋外的空地上晾晒。 或许是入夜后天气转凉,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威天阳总觉得有些体寒。 那个汉子被他打死了,再也没有回来。 天泰药业帮他擦了屁股,这会不会影响到最后的酬劳? 幸亏贫民窟里没电视和电子设备,要不然让母亲听到新闻…… 种种思绪在他脑海里翻腾着,一阵风吹起湿漉漉的衬衣,打在了他的脸上。 威天阳回头看去,母亲手捧一本又小又厚的日历,靠坐在小屋门口,仰头望着月亮。 “妈?”他轻轻唤了一声。 “今天是中秋节,你看,月亮多圆啊。”母亲遥望月亮,柔声道。 威天阳也跟着看了眼月亮。 深蓝色的幕布上,那一抹明黄被灰黑色的云雾笼罩着,发出朦胧的光来。 母亲浅笑,眼神变得迷离起来,接着道:“妈妈怀着你的时候,正是中秋,你爸那时已经欠了债……” “虽然生活已经很难过,那个狗东西还是想办法买了两个月饼给妈吃,哼哼……” “阳,你知道月饼是什么滋味吗?”母亲撩动脸颊上的一缕发丝,转过头来问他。 威天阳摇摇头。虽然没吃过月饼,但他见过。 那好像是个面粉做的橙黄橙黄的馅饼,圆圆的,表面刻着复杂且好看的纹路,包着五花八门的馅儿。 “妈,想吃了,我明天给你买几个回来。”威天阳道。 母亲没有说话,她抚摸着厚厚的日历本,陷入了遐想之中。 这日历不是今年的,而是2087年的,每年的八月十五并不是同一天。 所以,今天也不是中秋节。 威天阳坐在地上,想了很久,才又开口问道: “妈,当时,为什么不跟爸离婚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不需要跟着他跑到国外逃债。” 母亲摇摇头,看向威天阳,道:“当时我也想过,但一想到你,便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母亲又接着说:“要是你出生的时候就没有爸爸,那也太可怜了。” “那样的父亲,不如没有。”威天阳摇头。 “家里拖累了你。妈妈感觉,很对不起你,让你生在了这样的环境里……”母亲突然低头,叹道。 “我没这么想过。”威天阳摇头。 如果他生在一個正常家庭,生在一个安稳和平的国度,人生肯定会大有不同。 但人生没有如果。 “你很懂事,阳。比伱爸爸强的多,也比我强的多,要不是被家里拖累,你以后肯定非常有出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母亲无奈道。 “答应妈妈,攒够钱,回去中亚国,不要走上歧途。成就一番事业,为你自己而活。”母亲又道。 威天阳笑道:“攒够钱了,我们一起回去。” 母亲微笑着,看着他,轻轻将手搭在他的后背,上下抚摸起来。 他不自然的绷直腰身,感觉自己脊椎上那几个注射孔状的伤痕,被母亲的手轻轻的拂过。 “像天上的太阳一样,令月亮和星辰黯然失色,像太阳一样温暖……这就是你名字的意义。” “成为那样的男人吧。”母亲看着他,道。 威天阳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片刻。 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扭捏着走向他们。 威天阳认出是刘爷爷的小孙女。 小丫头不敢走太近,就在他们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威天阳。 “小丫头?这么晚了不睡觉?是家里的米吃完了?”他问道。 “我……”小女孩欲言又止,双手紧紧扯着衣角。 “爷爷还好吧?”威天阳起身,走上前去。 此时,小女孩突然扑到他的身前,紧紧抱住他的双腿。 “我……我想嫁给你!”小女孩道。 母亲突然笑了出来,威天阳则是瞪大了眼珠子,愣在原地。 “等等!等一下……你才4岁吧!”他震惊道。 “我可以帮你做饭,帮你打扫卫生,帮你洗衣服……” 小女孩抬头仰望着他,稚嫩的童声带着哭腔,泪汪汪的大眼睛。 “爷爷让你来的?”威天阳问道。 小女孩摇头,道:“爷爷……睡着了……” 威天阳心头涌起一股寒意,他回头看了看母亲。 “去看看吧。”母亲道。 他牵着小女孩的手,一大一小,摸黑走到刘爷爷的小房子前,撩开门帘,里面传来一股臭味。 门口的木桌上有蜡烛,威天阳划开火柴,随着呲啦一声,微弱的烛光点亮了屋子,发黑的木头桌子、脏兮兮的结锅巴的碗、卷边旧墙纸后裸露着的灰色水泥砖,尽收眼底。 刘爷爷裹着被子躺在墙角的床上,一旁的矮凳上,还放着半碗白粥。 威天阳让小姑娘站在门口,自己上前轻轻摇了摇刘爷爷。 没有呼吸,没有反应,也没有脉搏。 “爷爷……昨天开始就不起床,我叫了他好久都不理我……” 小女孩站在门边,怯生生说着。 威天阳这才记起来,昨天出门时,他看到这小丫头自己出门打水洗米…… 他牵着小女孩回到自己的房子前,母亲早已站在附近的土路旁等待着。 他看着母亲,摇了摇头,母亲便知道了结果,不禁也难过起来。 这女孩才4岁,现在便成了无根之草,刚才她也只是为了求生。 威天阳蹲下来,双手搭在小女孩肩上,道:“我可以照顾你,但以后,别再说什么,要嫁给我这种话了,好吗?” “我……我除了我自己,没什么东西能给你……”小女孩哭道。 “可以求助,但不要给自己标价……明白了吗?”威天阳道。 小女孩点点头。 “以后,我也能做你的妈妈。”母亲对小女孩柔声道。 “嗯!”小女孩噙泪,拥到母亲怀里。 “阳,去找附近的治安员,送刘爷爷最后一程吧。”母亲又道。 威天阳应了一声,起身走进黑暗之中。 母亲看着他的背影,面露苦涩。 6章 高度机密 刘爷爷的尸体在半夜被运走,天刚亮,便又来了三个官军和一个治安员,借着给屋子消毒的名头进行搜刮。 他们在没有找到值钱物品后,便敷衍的朝屋子里洒了几捧消毒粉,开始盘剥附近的居民。 贫民窟里外出打工的人们刚刚起床,很多人还不清楚刘爷爷死亡的事情。 同行的治安员装模作样做笔录,言语里透着威胁。 刘爷爷的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抓人,于是他们来到了昨夜报案的威天阳家门口。 四人直接掀开帘子闯进屋子里,差点和正准备出门的威天阳撞个满怀。 “昨晚你报的警?”治安员问道。 “对,是我。”威天阳点头。 看到他不过是个15岁少年,治安员便不再理会,而是径直走向里屋。 威天阳赶紧挪步挡在治安员身前,道:“稍等,我母亲还没有起床。” 话刚说完,治安员眉头挑起,厉声道:“你要阻止我搜集证据?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三个官军也将自动步枪的保险打开,朝着威天阳围了过来。 “里屋只有我母亲和妹妹,她们还未起床,请各位稍等一下。”他又道。 听到母亲和妹妹这两個字眼,治安员和官军笑了笑,推开威天阳,硬是要进去。 他后退到门边,道:“妈,治安员来了,你们快起来吧。” “里面的人!立刻出来!”官军厉声道。 母亲此时披了件单薄的衣服来到门口,小女孩躲在她身后。 治安员看向母亲的眼神有些变化,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你,跟我们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拽母亲的胳膊。 威天阳想都没想,下意识便用右手抓住了治安员的手腕。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把AK74便一齐对准了他的脑袋。 “等一下!我跟你们走!不要开枪!”母亲慌忙道。 她冲上来,把威天阳护在身前,让枪口对准自己。 小女孩此时也怯生生道:“他没有做坏事!” 官军的枪口顶在母亲的胸口,狠狠怼了一下,瘦弱的身躯便趔趄的往后退却。 威天阳扶住母亲,脑海里念头翻涌。 他松开了治安员的手腕,对方一脸怒相,去取皮带上的手铐。 剑拔弩张之际,他突然说道:“等一下!” 此时,众人见他卸下背包,从隔层掏出一张绿色的票子。 那是一张10朗克的纸币。 “大半夜来收尸,辛苦你们了,最近不太平,你们多担待。”威天阳假笑着,将纸钞递向。 治安员的眉宇稍稍舒展了一些,官军们也都慢慢放下枪,他抓过纸钞,然后又将威天阳的背包抢了过来,整个底朝上翻倒。 帆布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掉到地上,蓝色封面的软抄本、一支油性笔、两包纸巾和一瓶矿泉水,这些就是他出门携带的全部物品。 治安员又翻找了一下内袋,没发现任何其他纸钞,于是盯着威天阳,问道:“还有没有?” 威天阳摇摇头。 “你还能挣朗克?不会是偷的吧?”治安员又问。 “我给天泰药业做事。”威天阳平静道,转头看了眼母亲。 母亲闭上眼,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情。 治安员听到天泰药业,也是迟疑了片刻,眯起眼睛打量着威天阳。 天泰药业在鸡蛇国保守派领地的地位超然,他们资助保守派政府,为其提供军费已经不是秘密。 “天泰……你要敢骗我!全家都带走!懂不懂?”治安员道。 “要么,你们送我一程?我现在正要去他们那边。”威天阳道。 官军们收了枪,陆续走出屋子,治安员将钞票揣进兜里,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威天阳将东西收拾好,重新放进包里,正欲出门,母亲拽住他的胳膊。 “阳……”母亲喃喃道。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也知道这个秘密守不了多久。 现在拆穿,反而轻松了许多。 “我会成为你们的太阳。”威天阳笑着说道。 他又看了看小女孩,道:“我不在的时候,帮着做点家务。” 说完,便背着包快步离开。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雾气稍稍退去,他站在泥坡的口子上,口里喝出一口热气。 虽然损失了10朗克,很心痛,但只能说,飞来横祸挡不住,好人不好做…… 他很清楚鸡蛇国治安局的德行,刘爷爷若是身上有点外伤,治安员必定会胡乱抓个人扣上谋杀的罪名来榨油水。 而且,不损失这10朗克,他们便会带走母亲。他们在拘留室会对母亲做怎样龌龊的事情,威天阳不愿意去想。 这样的国家,已经没有未来。 威天阳思索着,等天泰药业给了尾款,也把她带去中亚国,就当是收养了一个义妹。 天气转凉,他立起衣领,走了大概半小时左右,终于抵达了速时达物流公司对面的街口。 远远望去,街边有一辆派头十足的黑色SUV,阮玉正靠在车门边抽烟。 “威天阳,怎么迟了?”阮玉朝他招手。 他跑了过去,阮玉拉开车门,却从里面钻出来个欧洲人。 “嘿!威!”那欧洲人朝他打招呼。 威天阳愣了一下,但还是被阮玉催促着上了车。 车门关上,车子发动起来。 “这是汉斯,当时就是他负责给伱注射实验药剂。”阮玉介绍道。 “你好!12……威!当时我戴着口罩,你认不出来我也是正常的。”汉斯也笑道。 “你好……希望你们研制的新药能尽快成功……”威天阳敷衍道。 “……那是当然!不少人都指着这东西变成有钱人呢!哈哈哈哈!”汉斯笑道。 阮玉面露不悦的看了眼汉斯,他的笑声立刻收敛了些。 一路无话,黑色SUV驶过大半个市区,来到南郊荒废科技园。 威天阳透过车窗,看到了熟悉的景物。 他第一次被带来这里时,还以为自己上了圈套。 毕竟这里荒废的不像样子,根本无法和天泰药业这样的巨型国际药企联系起来。 车子驶进九层烂尾楼的地下停车场,通道墙壁上,蓝色的灯光应声亮起,车子一直开到最深处的电梯口才停下。 三人下了车,阮玉在电梯口对了虹膜之后开启了电梯,将2和6按钮一起按下。 威天阳曾问过阮玉为何如此谨慎,她的回答却不怎么令人信服。 药物的配方和效果当然需要保密,何况天泰药业的新药还处于开发阶段。 但如此隐藏自己,还是显得有些不正常。 7章 药人 直上8楼之后,威天阳按照要求,换上了病号服,并做了一番体检。 汉斯在他身上贴了数个贴片,并带上了腕带和头环,病床旁大大小小的屏幕上,成堆的数据犹如洪流般涌现。 在他的右臂上,那条拇指宽的黑色线状痕迹,自然成了汉斯主要研究对象。 他给威天阳抽了血,并且试图用手术刀切下一小块黑痕的活体组织。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从他手臂上切下的2毫克组织,在显微镜下并没有呈现出汉斯想要看到的结果。 威天阳坐在椅子上,趁着两人忙碌时,开始仔细打量这间被藏起来的实验室。 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捧着平板电脑,在各种各样的设备前忙碌。 电梯口有几个穿西装的,他判断那些人应该是保镖。 威天阳还记得,自己刚刚进来这边时,是在隔壁一间小房子注射的药物。 当时汉斯在三个医生的帮助下,用一台大的离谱的设备,给自己的脊椎开了六个洞,将试剂打进脊髓。 那当然是在麻醉以后,他从没见过他们给自己注射的药剂长什么样。 联想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右臂下端的黑色线状痕迹…… 这么想来,也许……对方研究的药物并不是神经治疗药物。 威天阳脑海里念头翻涌,但他很快便抹了把脸,将这些疑虑抛到脑后。 自己这一个多礼拜以来也并未出现身体上的剧烈恶化,甚至力气还变大了一些…… 他怀疑这药不是用来治疗神经疾病的,而是用在军事或体育领域的东西。 有可能是某种新型兴奋剂或类固醇。 不过……只要他们愿意付钱,管他们在研究什么。 威天阳做完体检之后稍作休息了片刻,汉斯又将他带到了大厅另一個角落。 一块1平方米面积的银色钢板,被十多条灰色的束带吊在半空,它差不多有1厘米厚,背面连接着许多传感器。 以钢板的密度,这玩意少说也有大几百公斤的重量。 “我现在想要你用右拳去击打这块钢板,用你能做到的最大力气去打它,好吗?。”汉斯道。 威天阳没有质疑,点了点头,便站到了钢板前。 毕竟在试药前,他们就提及过,力气有可能会变大一些。 挥拳之前,汉斯递过来一个手套,防止他伤到自己的指关节。 十几个研究员停下手头的工作,全都围了上来。 汉斯和阮玉站在最前面,阮玉叼着烟,连火都没点。 “准备好了?用你最大的力气。”汉斯道。 威天阳点点头,捏紧了右拳,脑海里,浮现出今早那个治安员丑恶的嘴脸。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杀了他们。” 他奋力出拳。 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心脏涌现出一股能量,仿佛一条滚烫且湍急的河流,奔涌向整条右臂。 右拳击打在钢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厚重的钢板居然摇摇晃晃往后摆荡,天花板上绑着束带的钢架发出吱吱嘎嘎的金属疲劳声。 手套破裂,钢板的中心部分,被威天阳打出一个拳头形状的凹陷。 在场所有人都小声发出惊叹。 阮玉微微张嘴,香烟掉在了脚边。 如果只是凹陷,还不至于让阮玉如此惊讶。 真正令他惊讶的是,钢板仿佛受到了某种未知侵蚀,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疲劳声,受击的部分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发黑。 短短十数秒后,钢板凹陷处便破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而那黑色的部分顺着洞的边沿,开始往钢板四周扩散。 “这速度……比人头快多了!我们有希望了!我们有希望了!哈哈哈!”汉斯不禁尖叫起来。 周围的研究员们也一起欢呼起来,阮玉又抽出一根烟,笑着低头点火。 整个研究室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唯有威天阳沉默的看着被逐步侵蚀殆尽的钢板。 杀了他们…… 他很疑惑,刚才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威天阳换好衣服,从几台仪器遮蔽的角落出来时,研究员们还在互相庆祝。 看样子,这药剂的研究应该是成功了。 他看到阮玉此时正和汉斯在窗边交谈,阮玉背对着他,窗边烟雾缭绕,汉斯一边咳嗽一边浮夸的笑着,这个阴冷高傲的女人现在应该也很开心。 他完全无法融入这热闹的氛围之中,只希望能快些结束和阮玉的交易,拿到钱,然后带着母亲和小女孩去中亚国。 威天阳深吸一口气,找了一张白色的塑料靠椅坐下,等待着庆祝的结束。 几个突兀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大厅左侧,摆放着手术台和注射机器的角落,四个穿着手术服的男人和他一样,沉默的凝视着大厅里欢庆的人们。 诶?怎么刚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他们?难道是和自己一样,同一批参加试药的药人么? 威天阳细细观察着这四人。 坐在手术台上,吊儿郎当的中年壮汉,留着威武的络腮胡,看上去40多岁,皮肤被晒的黝黑,眼神犀利。 蹲在手术台尾部的年轻胖子,西瓜头蒜头鼻眯眯眼,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模样。 谢顶的老大叔站在壮汉旁边,面相和蔼,估摸着已经50多快60,皮肤很白,头发白了一半。 还有个戴圆框眼镜的瘦弱年轻人,他比威天阳还要瘦,尖嘴猴腮的,靠坐在手术台右侧的墙边。 闲来无事,威天阳便穿过人群,来到手术台旁,向那四人打招呼。 “你们好啊,我还以为阮玉只找了我来试药。”威天阳看向那个壮汉说道。 “给我看看你的左手腕。”壮汉笑着说道。 虽然不明就里,但威天阳还是把左手伸了过去。 壮汉朝他手腕瞟了一眼,笑道:“还没被打标呢?” “什么标?”威天阳不解。 那四人一齐将自己的左腕伸出来,只见在脉搏处,被纹上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倒三角符号。 威天阳又仔细观察,发现这倒三角符号的尖部没有封顶,是一个缺口。 朝下的开口三角符号?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符号或许会和我们不一样。”胖子此时道,他嗓音尖锐,像个女孩子。 “这符号是什么意思?”威天阳问道。 “去菜市场买过猪肉吗?”眼镜瘦反问。 威天阳微微张嘴,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 “我们都是烂肉,你不一样。”谢顶大叔道。 他抿了抿嘴,心想这大叔说的烂肉,指的是劣质品的意思吗? “你们能拿多少钱?”威天阳又问。 “没钱拿。”壮汉笑道。 “不是说无论项目成功与否,试药的报酬不变吗?”威天阳道。 “我的意思是,你也没钱拿。”壮汉又道。 说罢,那四人看着威天阳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令站在他们面前的他显得有些尴尬。 这小小角落里爆发出的笑声,并未打扰到旁人,研究员们依然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 “你们的意思是……他们不会给钱?!”威天阳压低声音,严肃的问道。 壮汉点了点头。 他握紧拳头,眉头紧锁,心里咯噔一下。 被骗了? 8章 十二步 不会……天泰药业这么大的公司,不至于连这点钱都不想给才对…… 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自己只是鸡蛇国一个贫民窟里的少年,对方即便赖帐,他也没有办法…… 一千朗克对于天泰药业来说不算什么。 但他们不想给,也没有办法…… 阮玉不像是骗子…… 被骗的话,要怎么办…… 脑海里,两种猜测互相交战着。 而一股来自心底的冲动,却犹如一柄利剑,突然横插进来。 “杀光他们。” 威天阳摇了摇头,松开了拳头,不知自己为何竟冒出这般想法。 胖子突然站了起来,扭动着身躯,前后左右的打量起威天阳。 “你没有少点儿什么?”谢顶大叔突然问道。 他摇头,不是很懂对方的意思,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四个人的身体居然都是有残缺的,刚才自己却没有发现。 那胖子的右手没有了,小臂就像根肉棍。壮汉看上去很正常,但胸口处是凹进去的。 谢顶大叔的后脑勺上包着一块纱布,眼镜瘦的左眼只剩了个空洞。 “这是……药的副作用?”威天阳惊讶的问道。 “是啊,真的很疼啊,但一个礼拜之后就好了,慢慢习惯了。”壮汉笑道。 威天阳汗毛倒立,这药的副作用也太吓人了…… 联想到自己一拳能把钢板烧出個洞的能力,恐怕会对自己身体造成反噬也说不定。 “我胳膊这里变黑了,你们之前也是一样的吗?”威天阳把右胳膊抬起来,向他们展示黑色的印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印记的面积好像变大了。 “不一样吧?我们没有变黑过,打了药就疼的不行。”眼镜瘦插嘴道。 听到眼镜瘦这么说,威天阳稍微安心了一些。 “别惦记着钱了,快跑吧。”胖子突然道。 没钱怎么跑? 威天阳思索片刻,决定去找阮玉。 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钱,阮玉不会骗他。 如果她赖帐,就杀了她…… 不对……不对……他不是这么想的…… 威天阳搓了搓脸,道:“不聊了,我去找阮玉去了。” 他说着,摆了下手,便转身往阮玉和汉斯的方向走去。 几个研究人员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小声议论着什么。 窗边只剩下汉斯,他正在打电话。 威天阳没有打扰他,掂起脚来四下张望,在人群里寻找着阮玉的身影。 “你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阮玉突然从身后抓住威天阳的胳膊。 他吓了一跳,鼻腔里涌进来一股清淡的薄荷味,那是阮玉抽的女士香烟的味道。 “项目成功了?我能拿到钱了吧?”威天阳开门见山问道。 阮玉笑了,她牵着威天阳的手,将他带到一旁。 “我知道你想快点带母亲离开这个国家,但不要急,我们还有最后一步要走,等做完这件事,我亲自帮你安排出国的事情。”阮玉道。 威天阳没有说话,阮玉蹲下来,双手握住他的右手,静静地看着他。 威天阳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阮玉。 阮玉笑了笑,道:“为了达到目的,我会做任何事。除了撒谎。” 她很真诚,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很真诚。 这真诚的辩解反而加深了威天阳对她的怀疑。 自己明明就没有说什么,阮玉却直觉性的认为威天阳怀疑她在撒谎。 叛徒才会一再强调自己的忠诚,骗子才会一再重申自己的诚实。 “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要前功尽弃。”阮玉道。 说完,她打开随身的皮包,取出一只白色皮质长方形钱包,从里面抽出来十张面值100的朗克,塞到威天阳的手中。 这一小叠绿色纸钞,捏在手里的感觉很奇妙。 它不算厚,也不薄。 软软的,却又无比坚硬。 轻轻的,却也异常沉重。 威天阳有些颤抖,这一千朗克,此刻就在他手中。 “我先自掏腰包把钱给你,这下,你应该相信我了吧?”阮玉道。 无论如何,钱到手了。 从鸡蛇国过境到中亚国,一个人头50朗克,还能剩下850朗克,可以寻个地方落脚,以后的事情再慢慢做打算。 这一叠钞票打消了威天阳的顾虑,他将钱塞进帆布背包里,问道:“最后一步,我还要做什么?” 阮玉笑道:“距离你上次注射药剂已经过了一个多礼拜,现在,我们要进行第二次注射,看看你的能力会不会有变化。” “这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我的拳头能融化掉钢板?我刚才听前几期的药人说,这东西的副作用很大,会导致残疾。”威天阳一股脑问道。 “前几期的?在哪儿?”阮玉反问,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威天阳看向手术台的位置,几个研究员正坐在那喝啤酒,四个药人已经离开了,想必是去换衣服了吧。 阮玉还想追问,此时,汉斯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药物已经在路上了,我们马上开始准备第二次注射……”他话还没说完,阮玉便将他拉到一边,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 威天阳察觉到两人的神色有些变化,想必是那四个药人跟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汉斯和阮玉结束了交谈,看了眼威天阳后便去准备注射的事宜。 阮玉走过来,将一只手搭在威天阳的肩头,脸上浮现出职业性的微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去那边休息一下吧,很快就结束了,也许下个礼拜的这个时候,你就已经在中亚国了。”她说道。 威天阳笑了笑,而后点了点头。 中午,他和天泰药业的研究员们一起吃盒饭,将菜留下大半,然后用塑料袋包好,塞进背包。 下午3点,嘈杂的车辆发动机声从远方传来。 威天阳站在窗前,看到一辆集装箱大货车和一辆橙黄色的吊车一齐开进废弃园区,惊起一大群黑鸟。 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从集装箱里跃下。 这些士兵一身黑衣,头戴全罩式头盔,手里拿着的自动步枪是威天阳没见过的样式。 他们分散开来,将大楼和车辆围在阵型内部。 与此同时,几个穿着白色防化服的工作人员将一人多高的银白色罐子从集装箱里拖出来,并挂在了吊车的吊钩上。 大厅一侧墙壁的活动板开始收缩,几个科研人员站在缺口处,等待着楼下的吊车将罐子送上来。 威天阳驻足观望,仿佛整件事和自己无关。 此时,他瞥见那四个药人,在房间远端一扇无人的窗口处,也正看着楼下的动静。 那银色罐子被钓到了八层,汉斯和两个助手娴熟的卸下了绳索,一群人在此开始忙里忙外。 阮玉烟不离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手术台,你离中亚国就差这十二步了。” 9章 黑药 威天阳重新换上手术服,就像第一次注射药剂那样,面朝下趴在了手术台上。 汉斯和三个助手围在台边,将注射设备的机械臂对准了威天阳的后背。 注射机的机械臂是一个折叠装置,完全展开之后,正好形成贴合人类后背的曲线。 六根不锈钢钢针缓缓的从黑色圆口里缓缓探出,针头有成人食指那么长,且粗的吓人,快要赶上2岁婴孩的小指。 助手解开他手术服后方的扣子,在那瘦弱的后背上有六个绿豆大小的注射创口,创口周边有些红肿。 他静静等待着,眼前,那从吊车上卸下来的银色罐子就放置在墙边,以几根拇指宽的透明硬管与注射机相连。 虽然已是第二次注射,但威天阳还是很紧张,第一次注射后一个多礼拜,他的身体虽然有些变化,但并未出现残疾等明显的副作用。 第二次呢?他只能在心中向所有神话中的神明祈祷,不要出现不好的状况。 他感觉到后背突然一阵凉嗖嗖的,汉斯正在用医用酒精为创口消毒。 接着,助手为他戴上呼吸罩进行麻醉。 毕竟那六根注射用针头太大了,与其说是注射,不如说是在人身上打洞,然后将药灌进去。 “威?能听到吗?”汉斯朝着威天阳道。 威天阳闭着眼睛,想要回答,却张不开嘴。 “威?听得到吗?”汉斯又确认了一遍。 他听的很清楚,却无法回答。 “好了,麻醉完成,开始注射吧。”汉斯道。 不对!我还清醒着啊! 威天阳想要大喊,但嗓子仿佛被水泥封住,想要挪动身子,却犹如尸体一般无法动弹。 这种感觉就像鬼压床,自己明明醒着,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面无表情的闭着眼睛,心跳平稳,脉搏正常,身体犹如沉入海底的锚。 但实际上,他的精神世界早已如狂风暴雨中的大海上,一艘快要倾覆的小船。 机械臂缓缓下降,贴在了他的脊椎上,圆口里的注射针头缓慢且坚定的刺进威天阳的后背。 后背先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挤压感接着,然后,便是是疼痛。 一开始,疼痛只集中在注射口,仿佛六只小虫在叮咬。 接着,痛感慢慢扩散,整片后背像是被烧红的铁板狠狠的烫烙。 当注射针头刺入脊椎时,这种疼苦又混杂进酸的成分。 就像是在夏季,用蛀牙狠狠咬了一口酸辣白萝卜。 而这酸痛感,远比那强上数百倍。 几乎在同一时间,威天阳的下半身也随之彻底失去了知觉。 “给他止血,针头到了位置吗?”汉斯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他多希望汉斯能发现自己依然清醒着,赶紧停止注射。 但很显然,汉斯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他听到几个助手报出一连串数字,随后汉斯命令他们进行注射。 威天阳感受到了一股滚烫的液体正灌进他的脊髓,那药物就像翻滚着的岩浆,试图融化他的脊柱。 他感觉身体热的不行,心脏的跳动开始放缓,与此同时,脑海里仿佛有数上千人在跺脚和怒吼。 他开始试图分辨这些声音,却都是听不懂的语言。 他还听到了风声,听到了巨物的坠落,天空的滚滚雷鸣,有马的嘶吼和奔腾,还有无法言语形容的,犹如万千金属薄片互相摩擦的刺耳回响。 瞬息之后,吵闹声消失了。 汉斯急促的吼叫和手术用具掉落的声音,取代了脑海里的吵杂。 威天阳听到心电图从有节奏的重复的单音节,变成了单调的长音节。 他们搞砸了。 威天阳感觉自己双眼里涌出热腾腾的液体,母亲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之中。 “对不起……妈妈……”他暗暗道。 死亡。 人终有一死。 但真正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没人敢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威天阳也不想死。 但他很清楚,在那個答应阮玉成为药人的傍晚,就有可能走向这个结局。 打临工,二十年都攒不到1000朗克,但跟着阮玉,两个礼拜就可以。 风险即是死亡。 但他此前一直抱有侥幸心理。 天泰药业绝不是在研究什么治疗神经疾病的药。 上车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如果只是一般的药剂,不可能给这么多钱。 他一直在装傻欺骗自己,一直在故意忽略那些自己认为不正常的细节。 只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威天阳能感受到他们把他翻转过来,汉斯正在用联邦语大声咒骂。 他们是在抢救吗? 不,不是…… 威天阳听到了阮玉的声音。 她十分平静,仿佛已经看多了这样的场面。 “记录下数据,看看是在哪个阶段出了问题,同时,与其他测试者进行比对。”阮玉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他死了吗?”汉斯在向身边的助手确认。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他已经死了。但脑波还有一点点反应。”助手回答。 快救我…… 威天阳在黑暗中呐喊着。 “给他注射氯化钾。”汉斯道。 “他的心脏已经不跳了。”助手道。 “别废话,快注射。”汉斯催促。 我还活着!快救我!威天阳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睛,心底里却在嘶吼着。 他感觉到一根细长的钢针插进手臂动脉,冷液在血管中奔涌。 “他的背包在哪儿?”阮玉此时问道。 “在那边的椅子上。”汉斯道。 那标志性的高跟鞋声渐渐从耳边远去。 “妈的,这穷酸小崽子,我又不是没跟他说过,别把剩饭装背包里。”阮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他是想带回去跟他母亲一起吃?”汉斯笑着问道。 “真恶心……狗屎,我之前给他的钱,好像都被他花掉了?”阮玉道。 “不是很正常吗?你之前给过他多少?”汉斯问。 “不多,但对他来讲,也是一笔巨款了。”阮玉回答。 “你刚才真的给了他1000朗克?你不是说根本就没打算给他钱吗?”汉斯有些惊讶。 “他今天来这儿,我就没打算让他再离开。他要么成为原型被关进工厂,要么……就像现在这样,死在这儿。所以,钱是带不走的。”阮玉道。 “哦……原来是这样。”汉斯笑了。 “本以为他是狼,结果现在看来,不过是条狗,真是辜负了我对他的期待。”阮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轻蔑。 “所以,他现在是开口的倒三角?”汉斯道。 “就这么办吧,把尸体保存好。”阮玉道。 开口的倒三角…… 失败品……废弃物…… 他终于明白了这符号的含义。 心中,燃起一团怒火。 然而,死人的愤怒,又有何意义? 耳边再次响起震耳欲聋、排山倒海的澎湃回响,那是滚滚雷鸣混合着上千人踩踏地板的噪声。 他的意识,也随着这噪音慢慢消散。 在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脑海里浮现出最后的一个念头。 “杀了他们。” 10章 新生 “阳?”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 威天阳慢慢睁开眼睛,从头顶方位洒下的白光照得他眼球胀痛。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眼前所见是一间宽敞干净的客厅,地上还摆放着几个大瓦楞纸箱,此刻,他正靠坐在崭新的,连保护膜都没撕掉的沙发上。 回头看去,落地窗外一片骄阳,素色薄窗帘被微风吹起些许,白色的天光从帘布底端的缝隙蔓延进客厅里。 母亲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白桌的一侧,微笑的看着他。 眼前景象,令威天阳一时间有些迷惑。 “阳?累了吗?”母亲笑着问道。 “这是?”他看向那一堆纸箱。 “托你的福,我们终于回中亚国了,还买了新房子呢。”母亲笑道。 “我……”威天阳试着回忆,但脑海里空空如也。 “这些从鸡蛇国带过来的东西,你非要留着,结果搬上来几件以后,你就累的不行,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母亲说道。 威天阳起身,走到这些瓦楞纸箱旁,他想要打开箱子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但封口的胶带仿佛和箱子融为一体,根本撕不开。 “妈?有刀吗?”威天阳回头看向母亲,问道。 母亲笑着摇摇头,道:“你把刀也放进箱子里了。” 他只好作罢,走到门边,想要开门往外瞧瞧,但门锁却怎么也打不开。 “门是锁着的?”威天阳问道。 母亲点点头,道:“我们才搬过来,先把家里收拾好。” 他的手刚刚从门把上松开,这时,门却被敲响,敲门声不疾不徐,还伴着一股模糊的人声。 威天阳看向母亲,但她却只是轻轻摇头。威天阳又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清门外的人在说什么,只听到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咿啊哩儿”的呼声。 “真不要紧?也许是邻居?”他问道。 母亲依旧摇头,道:“先把家里收拾好。” 威天阳转而去翻看那些纸箱,他试着从胶带的边缘处将其撕开,但试了许久,都无法成功。 他在客厅里寻找能用到的东西,也是一无所获,正如母亲所说,他们才刚刚搬过来,家里什么都没有。 他在客厅四处转悠,突然意识到,这房间没有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与此同时,回忆就像破开种壳的嫩芽,让他的脑海不再平静。 “你离中亚国就差这十二步了。”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浮现,听起来是如此的熟悉。 “妈……我是不是……”威天阳扶着额头,闭眼喘息起来。 “你刚才睡觉做噩梦了,那些并不真实。”母亲道。 威天阳走到窗边,窗外的声音莫名复杂,一会儿是车水马龙,一会儿是万人一齐跺脚和吼叫的声音。 他试着拉开窗帘,但窗帘的滑轮仿佛被焊死在了滑轨上一动不动。 “阳……你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母亲劝阻道。 敲门声越发的急促起来,门外的人大声的喊着,这会儿他终于听明白了对方说的什么。 一二零二。 那是什么意思? 他隔着薄薄的窗帘,那呼喊声也从窗外传来。 “一二零二!一二零二!” 脑海之中,又一次响起上千人一齐跺脚和嘶吼的嘈杂声。 他转身,抄起凳子,就要往窗户上砸。 母亲拽住她的手,泪眼婆娑,道:“不要出去,出去就回不来了……妈妈没有你,该怎么活啊……” 威天阳咬紧牙关,他明白,眼前的不是母亲。 随后,狠心甩开了她的手,接着,一把将凳子掷向了窗子。 白色的窗帘尤如生物的舌头,包裹着凳子将其吞下,连带着它自己一齐被吸入窗外。 但没有发出任何玻璃碎裂的声音,只留下一个散发着白色强光的空洞。 威天阳走上前,那光晃的他睁不开眼,强行透过指缝去看,只看到有四个模糊人影在动。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母亲,房间里却已经空无一物。他想也不想,抓着窗沿,跃进那光芒之中。 犹如跳下悬崖,又仿若坠入海底,那迅疾的下坠感令他无比恐惧。 但很快,身体和灵魂便重重的的撞在一起,合二为一。 威天阳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灰黑色的水泥天花板,和裸露在外的生锈管道。 他还听到周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小声的交谈。 “一二零二?你终于醒啦?”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他侧过头去,看到在废弃园区曾有一面之缘的壮汉,此时正蹲在床边朝着他呵呵笑着。 威天阳想要说话,但喉咙却只发出嘶嘶声,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体仿佛被拆散成好几块,自己甚至都忘记了如何控制双腿和双手。 他费力的抬起左臂,借着微弱的白光,看到左腕内侧,被人标记了一个开口的逆三角符号。 看着这小小的符号,不知为何,他竟笑了出来。 失败者,残次品……这标记,终归是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眼镜瘦此时也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用仅剩的一只眼温和的看着他,而后,轻轻把威天阳的右臂抬了起来。 当那尤如石油般乌黑,且只剩下骨头的右臂出现在自己的瞳孔中时,威天阳激动的浑身颤抖,接着,不顾一切的侧身朝着地面呕吐起来。 黑色的粘稠液体喷出口腔,他感觉一股风从下颚骨吹进口腔里,接着,身体不稳,一下子便坠落到地面。 他趴在地上,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只摸到一個开放式结构的骨架。 透过那骇人的空洞,他甚至还摸到了干涸的一小条肉,他猜,那是自己的舌头。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悲戚,左手还保留着人类该有的模样,他便用这只手支撑着自己,想要爬起来。 谢顶大叔和白胖子此时从床的另一边绕过来,在他撑着自己想要爬起来时,两人扶了他一把。 他跌跌撞撞的,撑在手术床边,左脚落地的触感有些怪异,低头一看,发现小腿和脚掌也和右臂如出一辙,只剩下漆黑发亮的骨头。 威天阳扯开自己身上的手术服,只见胸口处烂了一个大洞,而在大洞里,有一大块黑色的肿瘤,仿佛陷进沙坑里的球。 他又放眼四周,借着墙壁上仅有的几盏白织灯,他看到了这宽大房间的全貌。 说是房间,不如说这里是一间废弃礼堂改造成的停尸间,粗略估算,怕是有上千床位。 房间的面积太大,而亮着的白织灯却寥寥可数,所以照明有限,房间里不算亮堂。 除了自己和在园区中见过面的四个药人之外,房间里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穿着青绿色手术服,身体有着不同程度残疾的男男女女。 他们或站或坐,在一排排手术床边互相攀谈,或沉默着陪伴,还有不少人正悄悄打量着威天阳。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那些手术床上都用白布盖着一具具尸体。 天泰药业居然把活人和死人关在一起…… 在房间顶头有一扇对开的铁门,猜都不用猜,那便是整个停尸间的出入口。 威天阳自己所处的位置,在房间右下角,距离大门的距离有些远。 壮汉此时坐在他的床上,笑道“一二零二,刚才你差点真的死了,要不是我们把你吵醒,你就没了。” 11章 夺回自由 威天阳不能说话,只能坐在床边,但他没有任由自己被消极的情绪埋没。 第二次注射失败之后,他以为自己死了。 他们好像也以为自己死了。 但现在他还活着,虽然身体出现了残疾。 那壮汉从床上跳下,活动了一下手臂,朝着停尸间里的其他人喊道:“喂,都看过来,看这边。” 话音刚落,众人都停止了窃窃私语,一齐朝威天阳看来。 “他就是一二零二,我们之中最后的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个。”壮汉道。 威天阳扶着床,单脚站了起来,他看向那群男男女女,看到了他们殷切的眼神。 他们有的没了腿,有的脑袋缺了一半,包着厚厚的纱布,还有的是去了四肢,只能坐在床边,由其他药人搀扶。 这都是那谜一样的药物带来的副作用。 “一二零二,他们骗了我们,骗了我们所有人。”壮汉道。 “一千两百零二个药人里,你是我们之中最接近成功的那个。”白胖子道。 “药物没有赐予我们力量,但你不一样,你拥有那种力量。”谢顶大叔道。 威天阳看了看自己那骷髅般的右手,很奇怪,没有了肌肉和神经,他居然还能控制五指弯曲,控制手腕翻转。 “他们把我们关在这被人遗忘的角落,任由我们腐烂,消失,被人遗忘,他们的许诺的东西从未想过兑现,你也已经知道了,对吧?!”壮汉问道。 威天阳点点头,阮玉根本没想给他钱……即便那时她真的把钱交到自己手中,自己也带不走。 “一二零二,你有这种力量!带我们逃出去吧,回到你母亲身边!”白胖子道。 其他药人沉默着,但都期待的看向威天阳。 这些男男女女,和自己没有什么不同,生在那动荡的小国,忍受着贫穷。 那废弃园区里的研究设施,还有药物的副作用以及注射方式,即便是初见,也显得疑点重重。 但天泰药业给予的承诺,过于诱人。 并不是他们看不懂,而是他们早已走投无路。 全世界都尖锐相对,唯有阮玉和天泰药业,笑脸相迎,柔和对待。 于是。 飞蛾扑火。 威天阳沉默着,朝停尸间顶头的大门走去。 人群自觉退让,并推开那些手术床,为威天阳清出一条通向大门的路。 他那只剩下骸骨的左脚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咔声,他步履艰难,一瘸一拐。 白胖子和谢顶大叔一直都在他两旁搀扶着,壮汉则走在前面,眼镜瘦尾随其后。 五人走过一张张手术床,威天阳好奇,随意掀开了几张床上的白色布单,其上的尸体一个個都呈现出焦黑枯骨状,仿佛被火焰焚烧过,但细细一看,并不是如此。 就像自己身上,还有那四个药人身上所呈现出来的效果,这些尸体的器官和部分肢体,在被某种能量不断的侵蚀下,湮灭了。 被侵蚀的器官和肢体没有留下任何残渣与痕迹,一百好几十斤的成年人,最后只剩下床上几斤不到的残骸。 威天阳来到停尸间的大门前,他伸出左手触碰大门,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质感。 他又低头看向地面,没有发现弧形的开合痕迹,而在墙边灯光无法照到的阴暗角落里,有一只虹膜扫描器。 这是一扇横向移动的电子门。 “夺回自由,第一步,打开大门。”壮汉笑道。 “打开大门。”他暗暗道。 威天阳抬起右手,五根指骨慢慢捏合到一起,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形成一只骨拳。 怀着他对阮玉和汉斯,以及天泰药业的愤怒,还有一千二百零一个药人的怨恨和期盼。 他朝着铁门狠狠挥出拳头,骨拳击中金属大门的表面。 就像一柄铁锤,或一发出膛的炮弹,这一击势大力沉,指关节居然在铁门上轰出一个凹痕,巨大且沉闷的撞击声在这宽阔的停尸间回响起来。 威天阳收回拳头,心中泛起喜悦,这力量还在! 他咬紧牙关,朝着铁门又打出更重的一击,拳头全部陷进了金属门里。 而当他抽出拳头之后,门上的凹陷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色,尤如扩散的癌细胞,一条条黑线结成蛛网,朝着其他方向扩散。 在凹陷的最核心处,金属结构迅速瓦解,门上烧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 “成了!要成了!”白胖子兴奋道。 威天阳咬紧牙关,不断朝大门出拳,一阵阵撞击声不断响起,原本铁灰色的金属大门也完全被腐蚀成了黑色,并不断被瓦解出孔洞。 最后,数个大洞扩散相连,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威天阳站在这豁口前,外面的通道红光闪烁,那光打在他那残缺的身上,忽明忽暗,光影交错,仿佛从漆黑深渊中爬出地面的恶鬼。 壮汉此时煽动道:“第二步!血流成河!” 在威天阳身后,那一千多个药人兴奋的怒吼起来,他们躁动着,光着脚不断猛踏地面。 那跺脚声宛如九天之上的滚滚雷鸣,愤怒的怒吼在耳边听得真切。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威天阳第一个走出豁口,沐浴在警报灯的红色光芒之下。 这两人并肩宽的过道仿佛巨物的粉色肠道,左右两端呈一个弧形,并且有着往上的坡度。 他很快便判断出,这个停尸间位处一个圆形通道的弧底,左右两侧的通道应该是通往同一个地方。 药人们跟在他后面,从豁口蜂拥而出。 这群肢体残缺的人,还有双腿的,就背负着无法走路的,无法独自行走的,就互相搀扶着。 还有许多人身体只剩下一点点的,实在无法跟上的,自知自己是拖累,于是便不再跟随,只是躺在靠近豁口的手术床上,为其他人含笑送别。 威天阳在白胖子和谢顶大叔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通道上方前行,还没走两步,便听到前方传来杂乱且沉重的脚步声。 一大群黑衣守卫从通道的拐角处涌出,朝着威天阳逼近,看样子应该有上十号人。 他见过这群人,给园区运输注射药剂的集装箱卡车的护卫便是他们。 他们的装备肉眼可见的先进,远非鸡蛇国的国防军能够相比。 全身漆黑的连体战斗服上有着肌肉纹路,深蓝色的防弹衣上插满了弹匣和投掷物,全罩式头盔就是个密闭的铁桶,甚至都没有目镜结构。 他们手里的步枪很短,护木下挂握把,侧挂激光镭射,枪托折叠起来,方便在狭窄地形转身,弹匣还是透明的,能随时查看备弹数量。 “发现目标,请求指示!” “击毙。” “收到,自由开火!” 12章 黑色计划 铁桶头守卫们话音刚落,子弹便如雨点般劈头盖脸的飞了过来。 威天阳被壮汉拉扯着,迅速往后倒去,借助走道的弧度躲避到火线之外。 水泥屑飞溅,枪声在过道里不停的回弹,威天阳的耳膜都要震裂了。 他咬紧牙关,愤恨不已,红色的光晕之下,壮汉大声高喊:“血流成河!”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药人们犹如潮水一般,跃过倒地的威天阳,冲向了过道的拐角。 他们虽手无寸铁,但为了宣泄一腔怒火,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威天阳赶紧从地上爬起,眼镜瘦在他身旁,将他拽到墙侧,贴着墙壁往前试探。 拐角后,枪声并未持续多久,但很快,便传来守卫们惊恐的声音。 “我被缠住了!” “打开热成像!” “我脖子被咬了!!啊啊!!!” “请求支援!快封锁B2区!” 接着,枪声再次响起,但子弹并未朝威天阳的方向飞来,而是打在了墙壁上。 他走过拐角,大群大群的药人们已经扑倒了那十多个守卫,并试图将他们的头盔和防弹衣卸下。 有的守卫被拖着腿,在地上滑行,接着又有十数个药人光着脚践踏在他的身上。 那些没有双臂的残疾药人,居然扑在守卫身上,用牙齿撕咬他们的脖子和手指。 即便守卫们穿着防弹衣,但那身制服还是有间隙,有的人已经被咬出血来。 药人们凭借着人数优势,轻易瓦解了守卫的防线,壮汉笑道:“他们关不住我们!关不住!!” 四个药人擒住守卫,将他抵在墙上,随后便看向威天阳,并齐声念着:“杀了他!杀了他!” 那守卫虽然戴着头盔,但威天阳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恐惧,他全身哆嗦着,手指被咬断了三根,脖子处红了一大片。 威天阳捏紧骨拳,想也没想,一拳砸碎了他的头盔。 铁灰色的圆桶犹如被捏爆的罐装汽水,正面凹进去大半,连同身后的墙壁也出现碎裂的痕迹。 随后,铁桶头盔受创的部分开始湮灭,拳印便成了一个窟窿,顺带着,将灰色的水泥墙壁也侵蚀了一个巴掌大的洞。 守卫的下巴处迸射出一大摊红液,它们本来该是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但在半道突然蒸发,成了红色的,薄薄的一层血雾。 这血雾缠绕上威天阳的骨拳,本来光秃秃的骨节上,突然挂起了红色的肉丝。 杀了他们,自己身上缺失的部分,就能补回来? 威天阳转头,看向倒在地上,被药人们啃咬厮打的其他守卫,表情冷漠,眼神中透露出凶光…… 当威天阳来到圆形通道的弧顶时,他的右手已经不再是骷髅状态,而是挂上了血管、肌肉和神经组织。 看上去是那么的脆弱,但这只手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保护着,并不影响他继续挥拳。 弧顶的大门也被他用拳头湮灭,此时,他面前的通道变得更加宽敞,且在道路两侧,各有通往不同研究室的大门。 警铃大作,整個通道里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撤离的研究员。 他们抱着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电脑疯了似的跑向尽头的电梯,于此同时,更多守卫也蜂拥而至。 数百药人们从他身后涌出,仿佛潮水一般填满了这过道,威天阳站在门口,只听到前面枪声大作,惨叫连连。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他和壮汉他们才慢慢走进过道之中。 血流成河…… 没来得及跑的研究员,还有那些守卫们,他们都成了威天阳的补品。 他缓缓抬头,下巴和口腔此时也逐渐从骷髅状态恢复,挂上了红色的血肉。 他仰头看向通道两侧各个房间的门牌,因为他没条件上学,所以识字有限,很多基础知识都是母亲教的,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汉斯的办公室。 几个药人心领神会,砸开玻璃门便涌进去。 威天阳走到门口,只见这小小的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柜歪倒在地上,吐出来一大堆白纸,桌上空荡荡的,笔记本电脑被抱走了。 汉斯不在这里。 穿着青衣的人影矗立在威天阳的余光之中,他转头,看到了一面落地镜。 镜中,穿着青色手术服的瘦弱少年,虽瘦骨嶙峋,给人的感觉却并非瘦弱,而是如刀子般锋利。 他双眼流着黑色的泪,殷红的肉丝牵着森白的歪歪咧咧的下颌骨,勉强挂在脸上。 他那骷髅般的左腿和右臂,挂着肉丝和血管,血液倒流,心脏部位,一团巴掌大的暗红色光芒,正一明一暗有节奏的鼓动着。 乱糟糟的黑发盖住了眉毛,双眼巩膜漆黑一片,瞪着琥珀色的眼珠子,在镜中凝视着自己。 这就是他现今的模样。 威天阳捏住自己那歪歪扭扭的下巴,轻轻一推,只听咔嚓一声,下巴就复位了。 他试着感受自己的舌头,慢慢的,发出了一些成形的音调。 “w……fo……我……” 壮汉此时走到他的身边,道:“有更多人从电梯下来了。” “杀光他们,我们就从电梯上去。”威天阳道。 壮汉点点头,走到门外,大声朝着门外的药人们吼道:“杀光他们!” 威天阳依然站在房间里,他低头看向地面上散落着的白纸。 他捡起一张细细端详,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西文,他并不能看懂,不过,威天阳还是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每一页文档的开头,都有同样的圆形图案。 在黑色的圆里,包裹着三个重叠的白色黑线框三角形。 而在这图案的右侧,写有一串西文:ProjectBlack. 而在文档中,“091”这个数字出现的十分频繁。 他找来一个档案袋,胡乱抓了些纸页塞进里面,想着日后定能找到办法搞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在威天阳身后,门外的过道里早已枪声大作。 他起身要出门,白胖子此时拦住他,道“还没杀完,危险。” 而后,自己探头看了看外面,等到枪声消停,才挥了挥手,让威天阳跟上。 过道里,已经血流成河。 那血沐浴于红色的警报灯下,看不清本色,就像大滩黑色的滚动着的软泥。 数百药人全都毫发无损,只有三十多个守卫蜷缩在地上,痛苦的翻覆扭动,低声沉吟。 他们还没死,但被几百个人围攻,穿了防弹衣也不好使,身上的骨头也断得差不多了,就吊着一口气。 威天阳捡起地上的突击步枪,走到守卫身旁,问道“汉斯和阮玉在哪里?” 守卫摇头。 他便扣下扳机。 然而,枪并没有发射。 板机扣下的时候毫无重量感,他试着拉枪栓,只把膛里的一颗子弹迸了出来。 他又低头去看保险,无论怎么掰动,都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枪无法使用。 他索性丢了武器,在守卫身前蹲下,朝着那铁桶头盔就是一拳下去。 他的拳头仿佛开罐器,而这头盔也好似故意设计成整面受压便从顶部裂开的样式。 一拳打下去,血先从下巴喷出来,脑花子再从顶部流出去。 从头盔中抽出右拳,不仅挂着黏腻腻的脑组织和血肉,几枚牙齿还卡在了骨架孔洞里。 威天阳一边询问着阮玉与汉斯的下落,一边开罐,30几号守卫就这么全都命丧他的拳下。 他站在电梯门前,过道内血气升腾,缓缓吸入他的身躯。 此时,红色的警报灯突然闪烁起来。 这瘦弱的身影,在灯光的一明一暗间,变得高了一些。 随后,整个楼层陷入寂静与黑暗。 “他们切断了电源。”壮汉道。 黑暗中,一双红色的眸子亮起。 “我看得见。” 13章 巨像 虽然四周已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在威天阳的视野之中,过道沉浸在浓郁的暗灰色之中,白色的线条勾勒出门、转角、监控器和守卫尸体的形状。 他看得不算清楚,但总比完全看不见要强得多。 黑暗之中,突然从墙角传来一阵电波长吟,接着,熟悉的女声传入威天阳的耳中。 “威天阳?你……还是威天阳吗?” 是阮玉,她正在某处,通过监控器注视着他。 “我也不知道。要么,你下来亲自看看?”威天阳道。 “你变得有幽默感了。”阮玉道。 “我要我的钱。”威天阳道。 “当然,我说过,我们还有最后一步要走,对吧?看起来你现在……”阮玉道。 威天阳打断了她,道:“我走了十二步,但还没到中亚国,我越发觉得,那国家离我太遥远了。”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我也很想帮你。那天注射之后,你就昏迷不醒,这一年里,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去救你,不然你也不会醒来。”阮玉道。 “一年……我……昏迷了一年……?”威天阳沉吟。 一年过去了…… 母亲……她肯定很担心吧? 为了将我养大,母亲做药人、卖血、四处打工,早就把身体搞垮了…… 没有我,她这一年要怎么生活…… 威天阳焦躁起来。 他要快些回去,回到母亲身边。 “你现在,醒过来了,不是吗?”阮玉道。 “你花了大价钱救我,却把我跟其他人一起关在停尸间。”威天阳道。 “其他人……我……我很抱歉,威天阳。你很有潜力,就算伱杀了那么多守卫,天泰药业也不会责怪你,只要你愿意继续配合我们进行研究……”阮玉道。 “我是狼,不是狗。”威天阳道。 阮玉沉默了一阵才道:“你……当时……还醒着?” “你们杀了我。”威天阳冷冷道。 “那我们还能再杀一遍。”阮玉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或者说,她不装了。 “像你这样失控的原型,我见多了。我们有很多方法处理掉你。你眼前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非要自寻死路?”阮玉道。 “你数一数。”威天阳看向角落的监视器。 “数什么?”阮玉问道。 “我离你还差多少步。”威天阳道。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药人们便蜂拥着跑向墙角,搭起人墙,徒手将那监视器从架子上硬掰了下来。 “那女的生气了,但我们更生气,上去找她!”眼镜瘦幽幽的说道。 杀了她,杀了阮玉,还有汉斯,拿回属于自己的钱。 威天阳来到消防通道,一拳便将防火门烧出一个洞来。药人们紧随其后,跟着他走向通往上层的楼梯。 当他们来到有光的地面,四周的景致却令威天阳感到陌生。 这里不是那个荒废的园区,而是更加空旷和偏僻的地方。 这是个开放式的巨型建筑,数十根写字楼般粗壮的黑色钢柱,将一方乌黑的钢铁平台举至百米高空。 放眼四周,是连绵起伏的灰色山脉和土灰色的荒野。 万里无云,天空清远辽阔,热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风裹着沙砾横贯这巨构建筑的每一处缝隙,发出呜呜呜的悲鸣。 数十条巨大的锁链缠绕着一颗灰白色的铁球,以钢柱为轴,将其悬吊在半空。 而在那铁球附近,亦悬吊着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玻璃房子,这些房子都由玻璃管道互相连接,就像是悬空的楼阁。 在平台中央有一个硕大的圆孔,正好能够让铁笼子穿过,去到平台上面。 威天阳此时就在这铁球的正下方,他仰头观望,见铁球右侧的长方形悬空玻璃室内,站着米粒大小的一男一女,和数個黑衣守卫。 阮玉此时也正看着威天阳。 他在基座的入口旁,正抬头看着自己。 这建筑专为091打造,分为上中下三大结构,顶层平台是停机坪和守卫塔,中间镂空部分为掉落物保存与观测空间,圆球之中,便是091的遗骸。 而在最下方的基座,则是垃圾填埋与停尸间,以及原型们的牢房。 阮玉完全没想过,威天阳能在生理死亡一年之后能再次苏醒过来。 如果他能配合进一步的测试,那黑王计划便能继续下去…… 但没可能了,阮玉清楚威天阳现在只想报复自己。 然而,他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在威天阳死亡的一年之中,他身体的变异数据,以及各种力量测试数据,都已经记录完成。 汉斯已经改进了从091遗骸中提炼血肉并制成黑药的配方,只需要更多的实验体,就能得到比威天阳更强,更完善的原型。 “释放野兽。”阮玉道。 “那个半成品……能击败他吗?”汉斯有些拿不准。 “他没有战斗经验,而且也活不了多久,他不知道那力量的代价是什么。”阮玉冷笑。 话说完,一旁的黑衣守卫道:“转运用的直升机要到了。” “很好,执行锁链释放程序,把091转送到下一个站点。”阮玉回道。 阮玉转身,带着汉斯和守卫一起走进玻璃电梯之中,顺着管道前往天台停机坪。 威天阳此时正在基座平面寻找着,但并没能找到通往那悬空玻璃房间的通道,站在平面的边沿朝下望去,他发现之前自己并不是在地下。 这基座本身就有十多层楼的高度,整栋建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沙漏,想要离开这里,除了坐飞机,便是下到基座的最底层。 他观察到,一条漆黑的污浊河流从基座南侧延伸往群山的方向,这证明,基座的下面确实有离开的道路,那应该是整个设施的废水排污管道。 灰色的天空中出现了四个黑色的点,威天阳眼尖,一下子便看出那是有两个螺旋翼的重型直升机。 他又抬头看了看那悬于半空的灰色大铁球,便明白了阮玉想要做些什么。 圆球里,有她重视的东西。 只要能让铁球落地,想必,阮玉也不得不下来才是…… 这么想着,威天阳走向身旁的钢柱。走近之后,他才发现这支撑着平台的柱子是多么的巨大,面对着它,就仿佛面对着一栋大楼。 他没有试过自己的拳头能让多大的东西湮灭,现在,正是机会。 于是,他便挥拳砸向眼前的巨物。 14章 天坠之物:零九一 即便他的拳头有数吨的重量,但对于这钢柱而言,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然而,黑色的侵蚀效果还是出现了,钢铁的表面浮现了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斑。 这黑斑慢慢的扩散开,就像是被水晕开的墨点,一条条黑线向着四周蔓延开去,形成了蛛网的结构。 钢柱在他的面前呻吟起来,但还不够…… 那四架直升机已从小小的黑点变成了依稀可辨的微小模型,螺旋桨高速旋转的声音也如飞蚊般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加快了拳速,而黑斑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威天阳也曾试过用左拳击打铁柱,但他发现,自己的左拳毫无超能力的迹象,侵蚀万物的能力和一拳数吨的威力,只有右拳才能触发。 在不懈的努力之下,威天阳面前的钢柱终于开始摇摇欲坠,那侵蚀的拳印互相连接,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硬是把大楼般粗壮的铁柱侵蚀出巨大的豁口。 他能做到! 那钢柱底部仿佛被巨兽啃食过,缺失了3分之2,剩下的部分无法起到承重的作用,被自身的重量压垮。 金属弯曲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钢柱中段,那用来捆缚铁球的锁链也崩断了一根。 然而,只是一根钢柱,还不足以让铁球坠落,更不足以让头顶的平台垮塌。 威天阳奔向缠绕着锁链的铁柱,想要再次效法。 阮玉也察觉到了他的打算,抓着身边的守卫怒道:“开枪啊!你就看着他毁坏公司的财产?!” 守卫们匆忙聚集于圆孔附近,端起突击步枪朝下方射击。 但天台与基座之间的结构过于复杂,威天阳利用钢柱做掩护,子弹根本无法伤到他分毫。 又一根钢柱被他的拳下倒塌,那钢柱的基座部分彻底湮灭,只靠天台的连接结构悬空着。而负责牵引巨大铁球的锁链,也因为受力不均而崩断。 天台失去了两根钢柱承重,已经发生了些微的倾斜。 三架重型运输直升机已经逼近平台,双螺旋翼刮起劲风,阮玉的头发胡乱飞舞着。 顾不得打理凌乱的长发,她现在的心情既愤怒又惊喜。 之前她还并未把威天阳放在眼里,但现在,这孩子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令她刮目相看。 威天阳是个威胁,但也证明了091的潜力。 要知道,这平台所采用的钢柱直径达到了32米。而威天阳在短短2分钟内,就打断了两根。 湮灭的速度比一年前快了许多。 “直到现在!你还是有机会回心转意的!”阮玉疯了似的朝下面吼道。 但她很明白,威天阳听不到。 “快!还愣着干什么!直升机怎么不靠近?赶紧把091带走!”她回过头来,推了汉斯一把。 汉斯扶了扶眼镜,刚想去指挥直升机,却突然感到脚下一沉,接着,整个地面以25度角的倾斜度歪斜。 阮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汉斯在一旁扶住了她。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威天阳此时已经破坏掉了四根钢柱,数条崩坏的锁链失去了锚点,就像是钢鞭一般,在拉力的作用下抽打着周围的柱体,浑厚的破空声令人心悸。 那被固定在中央空域的铁球也失去了平衡,突然猛地往下沉了十多米,而后,又被另外几条铁链挂住,歪斜着朝一旁的钢柱摆荡过去。 铁球撞碎了悬在周围的玻璃屋,剧烈的摇晃也令远端的几间玻璃屋失去了固定绳,嗖嗖的往下掉落。 威天阳潜身藏到钢柱后,剧烈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那玻璃屋仿佛鱼缸坠地, 阮玉不顾危险,扒到圆孔侧边朝下看,铁球已经快要坠落,十二根锁链牵引着球体的左侧,右侧仅剩下一根锁链苦苦支撑。 此刻,直升机在汉斯的指挥下飞临天台上空,从机舱侧门伸出一只一只绞杆,将一条高韧性绳索缓缓降下。 “快!快把它挂上”汉斯高喊。 两個守卫抓住绳索,跳到圆孔上方,随着绳索慢慢下降到铁球上。 “火力掩护!”阮玉催促。 其他守卫分散到圆孔四周,朝着威天阳精确射击,令他只能躲在钢柱后无法探头。 “他们要带走那玩意!一二零二!夺回自由第三步!坠入地狱!!!”壮汉此时指着那铁球,高喊道。 威天阳道:“我们已经在地狱了!让我们下去最深的一层吧!” 说罢,他不顾枪林弹雨,冲向维持铁球平衡的最后一根铁链所在的钢柱。 他的愤怒驱使着拳头不断砸向那钢柱,就像是永远打不完的子弹。 不等那钢柱被侵蚀湮灭,锁链就因自身所受拉力到达了极限,嘣的一声,断裂了。 那上半截锁链抽打到铁球的表面,在上面留下了一条黑色的抽痕,也令铁球旋转着朝侧面的钢柱义无反顾的撞了过去。 铁球上其中一个守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脚下踩空,毫无防备的跌了出去。 他在半空大叫着,6秒之后,便坠落到水泥基座上,然而,铁球的撞击声更大,令他的死亡悄无声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铁球撞在钢柱上反弹出去,偏移了运动轨迹,又撞向另一根钢柱。 它在几根钢柱之间弹动,仅剩的十二根固定锁链发出痛苦的呻吟。 固定在铁球顶部的运输绳,拽着重型直升机在空中东摇西摆。 在一阵挣扎之后,直升机左侧的螺旋翼率先触及天台,在钢铁平面上擦出致命的火花,折断的机翼就像是飞剑,射向了平台上的人们。 “法克!润!润!”汉斯被眼前所见吓得叫出母语。 阮玉还不死心,依旧呆在圆孔边朝下看。 “该走了!女士!”身边还活着的守卫拽着她,往备用停机坪撤离。 “不应该是这样!不!!这是我全部的心血!”阮玉怒吼道。 此时,铁球终于停了下来,贴在其中一根钢柱上,而那根钢柱已经被侵蚀了基座部分。 眨眼的功夫,那钢柱自己就先承受不住,拖着平台一起歪倒下来,带着铁球一起,撞向了其他的钢柱。 15章 残缺的巨人 那十二根锁链终于在此刻崩溃断裂,铁球随着倒下的钢柱一起砸向基座。 犹如巨大的铁拳打碎了墙壁,铁球的重量比想象中还要来的沉,它直接将基座砸出一个大窟窿,整个陷进去一半。 威天阳就在铁球的面前,当他真正靠近这东西的时候,才察觉到它到底有多大,这铁球的宽度,比他见过的大型商场还要宽上不少,高度粗略估算,超过了20米。 不等他多想,基座碎裂开的部分开始蔓延开来,毁坏的钢柱也在此刻砸到了地面上,头顶平台的倾斜程度已经超过了45度。 地面崩裂开来,威天阳脚下一沉,随着铁球一起坠入基座的内部空间。 他面朝上,看着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巨大的铁球就像黑色的太阳,遮住了光明,四周,是无数和他一样跌落的药人们。 跌落过程不超过5秒,他感觉自己肋骨断了几根,口腔里渗出甜腻的液体。 接着,巨大的黑影降下,铁球就砸在他六步远的地方。 “坠入地狱……”他喃喃道。 眼神开始模糊,那铁球的表面出现了三条骇人的裂纹,并发出嘎啦的脆响。 随后,嘣的一声,铁球就像蛋壳般碎裂开来。滚烫的热浪伴随着浓郁的黑色雾气率先从中喷涌而出。 而在那浓郁的黑雾下,在那几米宽的裂缝里,威天阳看到了一个黑色巨人的身影。 整个收容机构的上层天台依然在垮塌,钢柱崩毁后插进基座或滑落到平原上,方形平台就像是锅盖一般,扣在了基座上,让基座内部变得比夜更黑。 阮玉和汉斯从直升机座舱中探出头来,俯瞰崩毁的091收容站。 “我们需要派出地面部队!”阮玉扶着耳机道。 汉斯摇头,道:“在那之前,我们恐怕得先写个报告……” “去他妈的报告!我们不能失去091!”阮玉怒骂。 但直升机却渐渐升高,朝着收容站南方飞去。 阮玉转身,朝着驾驶座的方向大喊:“你们在搞什么?!我们哪儿也不去!快给我降落!” 话音刚落,耳机里传来一個冷酷低沉的北美男子咄咄逼人的声音: “我们失去了六个兄弟和一架重型运输机,中士很不高兴,他要亲自调查此事。” “这是我的项目,不关你们保全部门的事!别忘了你们只是受雇来帮忙搬家的!死掉的人我们会赔钱!”阮玉怼了回去。 “我们兄弟死在这儿,那就是我们的事儿了。”对方道。 说完,男子掐断了通讯。 一架重型直升机从右侧掠过,阮玉盯着它飞远,恨得咬牙切齿。 “091收容站的事故,我们要怎么收场……”汉斯忐忑不安。 阮玉没有回答,她攥紧拳头,默默的看着那越来越小的收容站,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她从上衣口袋掏出烟盒,低头一看,已经空了。 巨大残骸之下,重物坠落的巨响浸微浸消,石子崩落,水流声从下方传来。 威天阳从昏迷中清醒,四下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那双红色的眸子拥有夜视的能力,周围的一切都以深沉的灰色和亮白色线条勾勒出来。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碎裂的球体,其内部空间空空如也,之前曾瞥见一眼的黑色巨大人影难道是幻觉? 接着,他扭过头,看向了自己的上空。 这一看,令他不禁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巨人此刻正一手撑地,半跪在自己的正上方,用那宽阔强健的身躯,挡住了所有本该砸向他的落石。 灰白色的光带在这巨人身上流转,一明一暗的,像是在呼吸。 顺着那发光纹路看去,威天阳发现,这巨人是残缺的,它没有头,也失去了整条左臂和右小腿,而那硬如磐石般的钢铁肌肉上,裂纹如蛛网扩散,左胸口还有一处贯通的孔洞。 威天阳看了看它按在地上的右手,估摸着自己整个人也就对方一根小拇指大小。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巨人生前肯定遭到了围攻,被杀后,惨遭割首肢解…… 不对……它若是死的……又怎会离开铁球,移动到自己的上方。 而且看样子,它好像是在保护自己? 威天阳有些不明就里,但也不敢乱下结论,或许……这玩意只是想杀自己,却被崩毁的建筑打断了行动而已。 他想起自己在实验室里搜集的档案袋,他将其卷起来,用手术服的系绳捆了,随身携带着。 那些散落的纸上,频繁出现的“091”,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难道……天泰药业为自己注射的黑色的药,就来自于这个东西…… 思索间,壮汉和眼镜瘦等四人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来吧一二零二,我们就要自由啦!”壮汉的声音在威天阳耳边响起。 白胖子伸手,帮着威天阳缓缓站起来,幸存的上百个药人此时也慢慢聚拢,小声的交谈,并互相安慰着。 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威天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却只是断了几根骨头。 “要不是它,我可能在昏迷的过程中就被砸死了。”威天阳一边说着,一边仰头去望那巨人,然而,巨人竟消失了。 他惊讶的四下观望,却再也无法找到它存在过的痕迹。 巨大的钢柱插进地底,巨石滚落,从其他楼层掉下来的电脑、柜子等杂物也遍地都是。 唯独自己躺下的位置,唯独巨人所覆盖的区域,空空荡荡,正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开阔地。 看着幸存的人们,又想到逃离之时大家还有上千人的队伍,如今却只剩下半百不到,威天阳心中不免泛起一丝伤感。 但看到壮汉、眼镜瘦、白胖子和谢顶大叔还都安在,他的心情又稍微好了一些。 “这是什么地方?” 威天阳一边问,一边打量起四周,只见在在东侧,有一个往下的铁扶梯,湍湍的流水声也从那边传来。 “这里是收容站的最下层,是他们抛尸和处理废水垃圾的设施,顺着东边墙壁的楼梯下去,我们就能自由了!”眼镜瘦道。 威天阳看向这个独眼,有些惊讶道:“你也看得见吗?” “毕竟我们都是一个系列的产品,只不过,你是最接近零售版本的那个。”白胖子笑道。 白胖子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陷入了沉默。 威天阳摇摇头,带着众人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出去以后……大家都有什么打算?”威天阳突然问。 没人接话。 也许是害怕说了什么之后,就走不出去了吧? 他自嘲的笑了笑,顺着铁扶梯下楼。 楼梯间的墙壁有些发潮,扶手上也是黏腻腻的,小楼梯间非常狭窄,只能容一个人上下,墙壁上也没有任何照明。 每走过12级台阶便有一个转折,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在这潮湿黑暗的楼梯间穿梭,发出呜呜呜的响动,威天阳就这么不断的往下走,感觉自己真的在潜入地狱。 然而,在几分钟之后,下一个楼梯的拐角处居然透出亮光来,风渐渐大了,气味带着泥土的芬芳。 出口! 肯定是了,刚才在基座顶端,他曾往下观望,发现了一条黑色的河流。 想必,这里就是那条河的源流。 威天阳第一个走过拐角,一边说道:“你们怎么对这地方这么熟悉?” 突如其来的白光令他的夜视眼有些不适应,数秒后,恢复正常视觉的他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拐角外连通着一处巨大空旷的地下蓄水池,尽头则是一个被铁栅栏挡住的巨型排污口。 奔腾着的黑色污水顺着粗大的铁管排进蓄水池,接着,未经任何处理,便被排放出去,在荒原中形成了一条黑河水。 神奇的是,这些黑水没有味道。 外界的光从排污口照进来,犹如黑暗中开启了一扇门。 威天阳刚朝前迈出一步,就见那光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16章 野兽 光勾勒出那高大身影凹凸有致的身形,很明显,她是个女人。 这女人侧着身,有着一双和威天阳相似的发亮的眸子,只不过,她的瞳孔是蓝色的。 她朝着威天阳缓缓踱步,灰白色的长发被排污口吹进来的风拂动,朝前飘舞着。 待她走的近了一些,从那耀眼的光里彻底走出来之后,威天阳才看清她的全貌。 这女人皮肤苍白,双眼被一条白布缠住,头发就像狗毛一样柔顺。 她的双肩和双臂也都生出一层白色的毛,全身都绑着绷带,并未穿任何衣物。 从绷带间露出的肌体十分强健,胳膊比威天阳的大腿还要粗些,还爆着青筋。 她的双臂从胳膊肘的位置开始,往下的肤色逐渐变深,直到小臂和双手时,已经完全变成了深黑色。 她的小臂上有着许多抓痕,看起来像是她自己挠的。 威天阳伸手拦住后面的药人,转头轻轻道:“你们先上去。” 壮汉和白胖子他们便带着还未来得及走出楼梯间的药人朝后撤。 黑色废水翻腾,顺着水沟涌出排污口。 那女人引颈仰头,朝着威天阳的方向嗅了嗅,道:“我闻到你了。” 她声音低沉,年纪要比威天阳大上不少。20岁?30岁?说不准。 威天阳没有动,回道:“我们并不是非打不可,出口就在身后,一起离开这里吧。” 女人摇了摇头,道:“没有出口。” 威天阳知道她看不到,急道:“就在你背后二十步,我们可以顺着水流离开这里!” 那女人叹了口气,伸出自己的左手给威天阳看。 在她的手背上,有一个逆向的未封口的三角图形。 “你我皆是半成品。”她缓缓道。 威天阳捏紧拳头,心中升起怒火。 半成品?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物件? 整个试药的过程,药人们都在配合,但阮玉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给钱。 她向困苦的人们给予承诺,随后,欺骗他们放弃了生命。 一个个健全的希冀着未来安稳生活的人,在一两個礼拜后,就变成了手术床上小小的一堆…… 凭什么?! “我们并不是她口中的半成品!而是完整的人啊!跟我一起走吧!”威天阳怒道。 女人道:“没有退路,那黑药进入我们体内之后,我们就已经死了。” 她那蒙着眼的白布湿润了,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我们可以用他们给予的力量复仇!让他们知道,穷人也不是天生就该被欺负!”威天阳继续道。 “你还不明白……这力量的代价。”那女人道,“你每使用一次能力,脊髓之中,便会积累致命的毒素……它们会让你残废,让你动弹不得,甚至是死亡……只有注射抑制剂,才能中和脊髓里的毒素……” 说完,她将两只手交叉于胸前,五指舒展开来,漆黑的指骨咔咔作响,五指开始扭曲形变。 她指尖的部分越来越薄,好似被某种外力挤压,圆滚滚的指头变成了锋利的刀片状。 原本指肚的部分成了刀刃,颜色从深黑变为灰白。 当五根指头全都变成了刀片状后,就在那一瞬间,它们一齐陡然伸长出去,就像出窍的刀剑,一下子长出半米长。 这女人摊开双臂,仿佛手握十把长刀,五指摆动着,指尖摩擦,发出危险的声响。 “没有回头路了,我们的身体,就是囚笼。逃不掉的。”女人道。 威天阳本能的后退了半步,右拳紧握,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一股力量从心脏处涌现,灌输到他那还未被肌肉完全包裹住的骸骨右臂上,灰白色的发光纹路穿插其间,忽明忽暗。 “我不想跟你打……”威天阳道。 “对不起……我也不想……但他们会照顾我的孩子……”女人道。 话音刚落,女人便冲向了他。 “他们不会信守承诺!!” 威天阳大叫着,双眼的巩膜变黑,红色的瞳孔闪烁着愤怒的光,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流下。 不知何时,那上百个药人却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 “杀了她!杀了她!!!”药人们大吼着,冲向了那女人。 “不!不是这样!我不想杀她!!”威天阳大叫着,伸手去阻拦那些药人。 当手拂过他们的身体,却抓了个空。 那女人很快便被药人们淹没,药人们扑在她身上,用牙咬,用指甲抓,并拳打脚踢,将她身上的绷带扯烂,在她的肩头后背咬出血痕。 但很快,女人便用一身的蛮力和十道长爪杀出重围,她振臂一挥,就把十几个药人甩进了污水之中,却没溅起任何浪花。 “这就是……你的超能力?!”女人道。 “你们住手!”威天阳吼道。 话音刚落,那女人快如闪电,一下子便冲到了他面前。 两人脸对着脸,鼻尖都快要相碰,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温热的尿骚味,就像是一只大型犬。 威天阳低头,只见女人的右爪已经完全捅进胸膛之中,只留了个手腕在外面。 那是心脏的位置。 一口黑血涌出唇缝,顺着下巴滴落,威天阳被恐惧和悲伤包围。 但那女人的脸上却也逐渐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她喘息着,热气吐在威天阳的胸膛。 女人将右爪缓缓的从他的胸膛里抽出来,却发现,整个右爪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威天阳那破裂的手术服下,那被捅穿的伤口正在慢慢弥合,并释放出滚烫的热气。 女人的右爪断在里面,被高温熔成了小小的一团,随着伤口彻底弥合,永远留在了他的体内,和他的血肉融合。 那新生的皮肉之上,出现了数条灰白色的发光纹路,它们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与黑色巨人身上的纹路别无二致。 疼痛令威天阳的额头渗出细汗,他那右臂原本已快要被新生的肌肉包裹,现在却再次回到了骸骨的形态,仿佛……被消耗掉了? 那女人快速退开,随后,仅剩的药人们蜂拥而至,再次将其包围起来。 威天阳眼前一花,险些跌倒,他单膝跪地,壮汉此时出现在他身侧,搀扶住他。 “她杀了你一次,不要给她第二次机会。”壮汉道。 威天阳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女人只剩下单爪,但药人们依然不是对手,她的利爪随意挥动,便将成群药人撕裂开来,变成了白色的雾。 那女人看不到,却能闻到,无论她被多少人包围,都能很快知道威天阳所在的方向,只不过,药人们组成了一道肉墙,挡着她,令她无法靠近。 “不要恨我……” 17章 你的自由 威天阳捏紧骨拳,看准了她挥舞爪子的空档。 所剩无几的药人死死抱住那女人,白胖子和谢顶大叔也亲自上阵,死死的缠住她那唯一的爪子。 威天阳冲上前,朝着她的胸膛挥出拳头。 女人飞了出去。 在那之前,他听到了骨头碎裂,肌肉崩解的声音。 女人飞出去三十多米,喷出一大口热血,躺倒在了排污口的边沿,灰白色的长发被风轻轻拂动。 战斗结束了。 药人们也所剩无几,只剩下二十几个。 他走到女人身边,见她的胸膛凹陷下去大半,口吐鲜血,健壮的身躯瘫软着,绷开的绷带被风吹起,腹部正艰难的上下起伏。 她全靠肌肉抵抗上十吨的拳力,纵使被黑药强化过,也是杯水车薪。 何况,就像她所说,他们都只是半成品,这强化并不完全。 威天阳看向排污口外,黑色的河流一直延伸向地平线,连绵起伏的青灰色山脉被滚滚热气扭曲,他这才意识到,现在已是夏季。 此时,那女人伸手抓住他的脚踝。 威天阳捏紧拳头,低头看去,却只见她毫无战意。 “把我的尸体……带出去……我不想留在这里……”女人道。 威天阳松开了拳头,将其抱起。 她那胸口的伤口已经逐渐发黑,左锁骨已经开始出现湮灭的痕迹。 他抱着她走出了排污口,趟着没过大腿的黑水,朝着不远处的岸边走去。 此时,他突然发觉药人们并未跟上。 于是,回头看向他们。 壮汉、眼镜瘦、白胖子和谢顶大叔站在排污口,身后是呜呜泱泱上千药人。 他们微笑着,看着他。 “大家快跟上!我们自由了!”威天阳道。 眼镜瘦摇了摇头,笑道:“是你的自由。” 白胖子和谢顶大叔也笑了,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威天阳。 壮汉道:“这是你的自由,一二零二。你是我们之中,最后的一个,也是最成功的一个。回到你母亲的身边去!回去吧。” 四人身后,那上千药人们也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威天阳凝望着那排污口,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如幻灯片般闪过。 那空无一人的大型停尸房,病床上满是扭曲发黑的残缺尸体…… 那闪着红光的过道,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大群持枪守卫们被无形的力量扑倒,拖拽,扭曲着死去…… 他从那肮脏的床上挣扎着醒来,独自一人走到这一步…… 然而,他们也确实存在着,他们便是天泰药业累累罪行的证据,是无法开口的证人。 排污口已经空空如也,威天阳脸上浮现出笑容。 “再见了,各位。”他道。 威天阳抱着女人上岸,怀里的重量越来越轻。 她的整个左半边已只剩下骨架,心脏还在奋力跳动着,却也已经黑了一半,丝丝黑线攀附在心脏表面。 她喝出一口气,道:“我闻到了……是泥土的味道……” 女人的心脏不再跳动,她的嘴微微张着,已经没了气息。 心脏已经被湮灭的只剩下一颗话梅核般小,黑乎乎的,黏在胸腔内侧的肉上。 随后,她整個左半边身子荡然无存,斑驳的绷带耷拉在了威天阳的左臂上。 待她的尸体完全消失在自己的怀中,威天阳那骸骨般的右小臂上,却突然亮起一圈一圈的灰白色的发光纹路,就像是戴了几个银质的手镯。 那光亮只闪烁了几秒钟,接着,一股热流便从右拳升腾起来,随后,顺着右臂往他的心脏涌动。 一股强烈的狂躁涌上心头,他双腿有些发软,单膝跪在了地上,什么东西压在胸膛,令他难受。 他猛一吸鼻,竟闻到了各式各样的味道。 他闭上双眼,只觉得各种气味仿佛链条,在半空交错着,它们来自四面八方,结成了某种网路。 天上飞过一只鸟,它的气味就像是在半空中悬浮着的一串长长的脚印,黑色的河流则散发着不易察觉的微妙味道,泥土的芬芳中,居然也暗含着十多种其他的气味。 他站起身来,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伸出自己的右手,五指摊开,下一秒,那锐利的黑色指骨突然伸长出去,犹如五把黑色的骨刀。 威天阳端详着自己的右臂,顿时明白过来。 他将这女人的能力,吸收了…… 用右拳能打出上十吨的重量。 被自己击打的东西会被腐蚀,消解。 杀死拥有超能力的人,便能吸收对应的力量。 受到致命伤后,能以右手为代价,立即复原。 还有……能看见死者…… 威天阳心烦意乱。 他,现在是什么? 那女人所说的代价,积累在骨髓之中的毒素,现在还未发作,至少威天阳现在并未察觉身体有更多异样。 还有,在平台坍塌之后,救下自己的那个黑色巨人,零九一坠落物…… 谜团重重,他拿起随身携带的那一封牛皮纸档案,纸袋里装着的十二页纸可能就是答案。 但他看不懂西文。 基座的坍塌还在继续,倒下的钢柱已经将排污口掩盖。钢铁平台就像是一块铁饼,插在了泥地里,在它的南面是冒着滚滚浓烟的重型直升机残骸。 阮玉已经失去踪迹,天上也再没有听到任何直升机的旋翼声,只剩下大型建筑内部不断垮塌的闷响。 此时,他才突然想起来,自从自己死在了那注射台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年…… 想到这里,他顿时心急如焚起来,环顾四周,这里真是一片荒郊野岭,完全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何处。 他平定心神,闭上双眼,朝着天空嗅了嗅。 无数条纵横交叉的气味网路出现在他的想象之中,野牛的粪便、飞鸟翅膀上的雨露、车辆驶过之后残留的废气、还有……生活垃圾与剩饭剩菜的味道…… 他睁开眼睛,望向东方。那个方向有城镇! 虽然不知道城镇距离这个奇怪的建筑有多远,但既然自己能闻到气味,徒步的话,一天之内应该是能走到的。 威天阳心急如焚,动身前,看了看自己骷髅般的左小腿和右小臂,便用女人残留下的绷带把它们给裹上。 虽然指尖依然露出来不少,但至少远远看上去,不会给人异样的感觉了。 他就这么上路了,将燃烧与崩塌着的一切留在了身后。 18章 流民 威天阳沿着黑色的污水河,朝着有人味儿的方向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头顶的太阳已然滑落到身后那连绵起伏的灰色山脉背后。 他的左脚只剩骷髅骨架,踩在那干涸的泥地里,骨节缝隙中卡进去不少碎石与硬泥,虽有些膈应,但却并不难受。 而右脚就没那么舒服了,脚掌和后脚跟已经磨破了皮,大脚趾肚上还擦出来几个水泡,走起路来又疼又痒。 但威天阳却并无心顾虑这些,一年过去,母亲和邻家小女孩肯定过得很辛苦。 母亲当时给各大医院药企试药,搞垮了身体,失去了劳动能力,而小女孩年纪太轻,根本没办法外出打工。 最后一次去天泰药业时,威天阳本想留下些钱财……可是鸡蛇国的官军借着邻家刘爷爷去世,滥用权利抓人勒索,还觊觎母亲的美色,想要对其做非分之事。为了息事宁人,威天阳只得舍财。 想到此处,威天阳就怒火攻心,早知道自己会落得今天的下场,当时两拳把他们杀了,带着母亲头也不回离开洽杨市一了百了。 自己还在母亲身边,那些官军便如此嚣张跋扈,这一年里,只有母亲带着那小女孩过活,没了刘爷爷的帮衬,岂不是要受不少欺负? 他越想越急,但身体却不允许他继续赶路了,自醒来之后,他从未进食,且过于频繁的使用超能力,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的他又累又饿,口干舌燥,后背隐隐作痛,双腿发抖,眼神也有些迷离。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空慢慢暗沉下来,天火将熄,深邃的蓝正逐渐把天边的一抹朱红吞噬,荒原上刮起一乱风,气温骤降。 威天阳只穿了单薄的手术服,为了御寒,他把剩下的绷带也缠在了四肢上,将那档案袋藏在怀里,双手抱着臂膀,艰难前行。 此时,空气中却多出来了一些奇怪的气味,难闻且刺鼻,接着,天边轰隆作响,犹如巨大的鼓风机对着他的耳膜吹。 那声音越来越大,他仰头望天,去寻找声源。下一秒,三个巨大的影子从他身后方位掠过头顶,向着天边的红霞飞去。 是三架超低空飞行的战斗机! 没有看到尾焰,只有那震耳欲聋的音爆和引擎的轰鸣。 威天阳不懂军事,但他也知道,超低空飞行的战斗机是为了躲避雷达的侦测,天空那么大,战斗机那么小,这种噪声并不算什么,只要能避开雷达,就能在地面力量的视距外展开轰炸。 这战斗机是隶属保守派还是激进派?在鸡蛇国生活了15年,虽然这个国家分裂着,处于热战边缘,但其实,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真的会动手。 一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事情。 那早就在百里开外便闻到的饭菜味和人类的味道,现在越发的浓烈了,威天阳却再也无法走动。 后背的隐痛就像毒素蔓延到了双腿和腹部,只要迈出一步,上腹和大腿便如针扎般疼痛。他强迫自己又走了几步,接着,一头栽倒在泥里。 骷髅状的右臂通体发黑,不知是天色将晚导致自己看不清,还是真的已经变成了焦黑色,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就是那女人所说的,脊椎里的毒素? 他往前蠕动了些许,终究还是败给了这疼痛,趴在地上昏睡过去。 黑暗中有股燥热,威天阳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团火包在焰心,他如襁褓中的婴儿蜷缩着,耳边回荡着听不懂的低语。 他慢慢睁开双眼,不知自己何时换了姿势,此时正是仰面朝天。 墨蓝色的苍穹之上,好似有人放了一把天火,亿万星辰全都沉溺在火海之中,高悬的银月发出皎洁的光来,但在威天阳眼中,却像是溺入赤色银河的囚徒,在那朦朦胧胧的光晕之后,有个球状的黑影在动,不知为何,威天阳的内心深处多了一丝惊恐,他感到心悸难受,脑海里突兀的冒出来一个念头:月亮被困住了。 威天阳侧过身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拽住半身,正往下沉,身下的泥地也从干涸的硬土变成了毫无触感的黑暗,他无声的挣扎着,身子却已没入一半,那黑暗之中,有鬼鬼祟祟的东西! 他整個人都淹没了进去,黑暗遮住了他的口鼻,他也逐渐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那双红色的眸子在夜里发出光来,亮如恒星。 就在威天阳以为自己将会在窒息中死亡时,他的脸颊上突然有了些许湿润。那水顺着脸颊的弧度流到唇边,干裂的嘴唇和舌头终于获得了些许慰藉。 他再一次睁开了双眼,自己依然躺在干涸的硬土地上,夜晚的凉风将他身上的绷带吹散,天空不再是血红色,而是正常的,深邃的蓝。一轮明月安静的挂在头顶,月面的火山口隐约可见。 刚才,是梦? 他回过神来,突然发现有一大群人正围在他身旁。 这些男男女女,有小孩,有老人,看起来就像是逃难的流民,有的人拖着行李箱,有的只牵着小孩,背着背包。 他们的衣服破烂,裸露的胳膊上有血渍,打头的男人40多岁,身形消瘦,穿着黑色的夹克,手里拿着个矿泉水瓶。 “不要死在这里啊。” 中年男人语气沧桑,他稍稍倾斜水瓶,将水一点点滴在威天阳的脸上,试图将他唤醒。 周围的人们都默不作声,他们矗立在黑暗之中,即便是怀中的小孩儿也不哭闹。 “怎么……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威天阳侧躺着,感到虚弱无力,但还是试着发问。 “有危险,他们要来了。”男人道。 “谁……?”威天阳喃喃自语。 男人蹲下来,最后的一抹夕阳余晖照在他手里抓着的塑料瓶上,那是个街边随处可见的矿泉水瓶子,却已经被烧的焦黑,瓶子里也压根没有水。 恍惚间,他意识到下雨了,点点雨滴砸在他的侧脸上,那水顺着脸颊的弧度流到他干裂的唇边。 威天阳试着将自己上半身撑起来,却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听声音是一辆军用卡车。 猜的没错,确实是在洽杨市街头常见的绿皮军用卡车,这车拉着保守派的官军在市内横行,耀武扬威。 车头灯洞穿了刚刚降临的黑暗,停在了威天阳十二步远的地方。 那光柱令他炫目,车后的拖斗里,黑影攒动,跳下来几个官军。 19章 遗愿 他们无视了那些流民,径直走到车灯前,冲着他来。 威天阳只能看到几个黑色的影子,还有挂在他们身上的RPD轻机枪的轮廓。 “还活着?哪里跑出来的?” “是个病人啊,穿着手术服。” “前边好像是药厂的地盘。” “绕道吧,说不好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 “怎么处理?给他们送回去?” “送回去又没钱。” “年纪好小啊,才十几岁吧?” “男的女的?” “小逼崽子。” “也不是不行。” “你妈的……” 官军们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威天阳,仿佛在谈论一只受伤的狗。 雨逐渐大了,他看到那中年大叔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其他的流民们沉默着,但手里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尖锐硬物。 “帮我……”威天阳看着大叔,道。 官军走到他身侧,朝着他的腹部狠狠踢了一脚。 威天阳蜷缩得像个虾米,那一脚仿佛把他的灵魂都踢出了身体。 “你刚才说什么?”官军蹲在他身侧,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问道。 大叔面无表情,道:“你也要帮我们。” “我……我要怎么帮你们?”威天阳问。 官军回头望向自己的同伴们,他们都笑了出来。 “我们想跟你玩玩。”官军笑道。 “把我们埋了。”中年大叔沉重道。 威天阳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 “先帮你把这身衣服脱了吧。”官军笑道。 大叔走上前来,一刀割破了官军的喉咙。 他的瞳孔陡然瞪大,在黑暗之中,那眼白过于显眼了,气管的断裂令他有些愕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致命伤所带来的恐惧是真实的。 官军捂着脖子,手掌里全是黏腻的液体,他想到光里去,看清楚是不是血。 然而,一转身,便发现自己的同伴们也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还有两个人大叫着,被空气拖进了黑暗之中,没了声音。 官军走了两步,张着嘴要喊,却只发出嘶嘶声,脸变得铁青,本能的呼吸动作却没法让肺进去一丁点空气。 随后,卡车引擎声掩盖了雨声,径直朝他撞了过来,十二步,十一步,越来越近,但他早已无力躲开。 官军被撵倒在泥地上,前轮从大腿内侧一路碾上去,轧碎了胯骨和肚子里的内脏,屎和直肠从创口喷了出来,在迷彩裤里团成温热湿臭的一坨。 接着,轮子又碾碎了他的胸骨,一直碾到他的脸上才停下。 一个流民女人下了车,她衣衫褴褛,面无表情,背后背着一個熟睡的婴儿。 官军们全都死了,他们的尸体散发出红色的血蒸汽,随后,全都涌向了威天阳。 他趴在地上,被动的吸收着这些血气,就像在那地下通道里做过的那样。 随着血蒸汽不断的吸收,他的饥饿感、疲乏感、疼痛、低落的情绪,全都恢复了,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 甚至是那骸骨状态的左小腿和右前臂,也都慢慢恢复到皮包骨的状态。 再明显不过了…… 死去的人,就是自己的养分。 大群流民矗立在车灯前,就像一个个鬼祟的影子。 威天阳来到大叔面前,见他手里的匕首并未染血。 “兑现你的诺言吧。”大叔道。 “你们……在哪里?”威天阳问道。 所有流民此时全都面朝军车驶来的方向,抬起手指向那遥远的黑暗。 威天阳点了点头。 大叔一语不发,带着所有流民朝着北边走去,走进那黑夜中,一大群人沉默着离去,连脚印都没留下。 威天阳目送他们消失,随后,搜了搜这一车官军们的尸体。 他们装备着RPD和AK74,这种上上个世纪的老枪,每个人的装备也都挺简陋,没有防弹衣,没有头盔,只穿着泥灰色的迷彩服与简易弹挂。 威天阳搜到了一个水壶,打开来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口腔里却辣的厉害,低头就吐了一地。 这水壶里,装的居然是酒水…… 这些人没带背包,他只能随意脱掉了一个官军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再不合身也比光着脚,穿着真空手术服强。 威天阳把那文件袋对折,插进迷彩裤的口袋。 他本想再带上一把步枪,但和天泰药业的守卫们一样,枪上被上了锁,无论他怎么扣扳机,都无法击发,所以只能作罢。 那辆军用卡车的引擎还没熄火,威天阳坐上驾驶座,随意摆弄了一下换挡器,然后将下面的三个踏板都踩了一番,踩到第三个踏板时,车子往前突出去了几米。 他心里有了数,转动方向盘,便轧过地上的尸体,朝着流民指向的方位开了过去。 威天阳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形下尝试学会开车,但好在这旷野地势平坦,不用担心撞车,也不用管什么交通规则,足够他好好摸索这三个踏板和一个摇把的具体作用。 发动机轰隆作响,油门明明踩到底,速度却提不上来,威天阳寻思着可能是刚才那一番撞击,让车子的引擎出了故障。 就这么开出去十几分钟,荒原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点点灯火,那应该是个小镇。 但眼下,在那车头灯的照耀范围里,威天阳发现了更加可悲的东西。 就在车前二十几米远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仰躺着数十具尸体,旅行箱和背包也都被翻开,衣物和日用品散落了一地,看来翻弄它们的人,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 威天阳拔了钥匙下了车,站在这大片尸体前。 这些死去的男男女女,有小孩,有老人,看起来就像是逃难的流民,最小的死者2岁不到,被妈妈搂在怀里,最老的已经年过古稀,也被残忍的射断了腰身,肠子流了一地。 威天阳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大叔的尸体,他仰躺在一堆行李之中,胸口已被步枪射成烂肉,双眼直勾勾的望向宇宙,手里还紧紧攥着带血的匕首。 “我会帮你……把你们埋了……”威天阳喃喃自语。 他摊开右掌,伸出五只长爪,撕裂开这被雨水浸润的泥地,花了大半个夜晚,为每一具尸体都刨出尸坑,逐一掩埋。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内战已经爆发了吗? 但……为什么要杀平民?! 安葬完这些流民,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发白,雨也停了。 但威天阳还是很精神,对自己身上所发生之事的恐惧和困惑,对阮玉的愤怒,对官军暴行的困惑,打散了他的困意。 他从那些散落的行李中,凑了一套适合自己的衣服,这样的普通装束总比官军那不合身的制服强的多。 他还找来一个背包和一块廉价电子表,这样一来,他终于能将那已经被打湿了些许的档案袋妥善携带了。 看了看电子表,已经是凌晨3点,远方的灯火不算太远,他已经放弃了开车,决定步行前往,进城后,那辆军车实在是不必要的麻烦,他无法解释车上的血迹,以及自己为何拥有那辆车。 威天阳转身离去,只将那几十个简易坟墓留在了这片荒地上。 20章 嘉明镇 天慢慢放亮,地平线上的小镇已近在眼前。 威天阳翻过土坡,顺着土路往下来到镇子入口,一条水泥小路从小镇里延伸出来,才刚刚出了镇子口便断掉了。 他没在路边看到公交站,但在镇子入口处的白房子前,瞧见一块写有镇名的蓝色木牌:嘉明镇。 威天阳顺着土路进了镇子,各种复杂的气味涌入鼻腔,除了发凉的食物和生活垃圾之外,还有某种奇怪的药味。 镇子上有药房的话,能闻到药味儿也不足为奇,威天阳将右手藏在卫衣的袖子里面,有些拘谨的走在街道上。 道路两旁,矗立着一排排五层高的老旧居民楼,每栋居民楼的一楼则是些个体户开的小卖部和五金店,几辆型号老旧的小面包和小轿车停在路边。 现在正是清晨5点半,各家各户门窗紧闭,街上空无一人。昨晚,他吸了一车官军的血气,补足了精神。但是,胃里依然空荡荡的,口还是有些渴。 那血气能让自己恢复体力和右臂的损耗,但却无法代替食物和水。 走了一晚上,虽然精神饱满,但身体的状况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自己不过是打了鸡血的状态,还是要快些找点吃的喝的,然后休息一阵,硬撑下去,搞不好真会猝死…… 威天阳手头没钱,此时也只能想着找一家窗门不严的住户,潜进去偷点吃的。 正这么想着,前方路口停着的一辆蓝色老式轿车后面,突然走出来个老婆婆。 她穿着米色外套,气色红润,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状态都挺好的,威天阳看向她,脑子里蹦出来两个词: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而那老婆婆却也看向威天阳,面带和蔼的笑容,一步步朝他走来。 威天阳醒来之后,遇到的每一个活人都想杀他,这让他下意识警觉起来。 “小伙子?迷路了?” 老婆婆来到他身前,笑盈盈的问道。 威天阳沉默的看着对方,拿不准要说什么。 双方沉默的档口,街道的尽头,卡车引擎声渐近,威天阳闻声看去老婆婆突然抓住威天阳的右手,把他往楼栋里拽。 他有些不明就里,人已经和老婆婆一起站在了楼梯口。 此时,一辆绿色军用卡车轰隆驶过,拖斗里坐满了持枪的官军,和昨晚碰到的那群人应该是属于一个势力的。 待军车驶离,老婆婆站在楼栋口往外又观察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 她转头看向威天阳道:“现在打仗呢,他们到处拉壮丁,你这么小,别被抓去送了命。” “打仗……内战真的打起来了……”威天阳低声道。 “你不知道?”老婆婆有些惊讶。 “我在外面打工,才回……来。”威天阳道,他这個谎撒得没有多少底气。 老婆婆似乎也听出他在撒谎,笑着问道:“外面那么乱,你在哪里打工?” 他一时语塞,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哦?我看得出来,你饿了。你这一路,走的很辛苦吧?”老婆婆道。 威天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帮你做点吃的吧,或许你还想要睡一觉?”老婆婆说道。 她声音柔和,让威天阳想起了母亲。 “婆婆,我……”威天阳想要推辞,但老人家自作主张,牵着他上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二楼,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从里面传来浓厚甜腻的味道,威天阳在镇子口时,便早就闻到了这股甜味,像是红薯,又像是甜粥。 走到门口的时候,威天阳犹豫了一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从死人堆的行李中扒出来的旅游鞋,鞋底和鞋侧粘满泥灰,早已分辨不清鞋子原本的颜色,裤腿上还残留着血迹…… “还挺体贴,不要紧,进来吧。”老婆婆笑道。 他跟着老婆婆进了屋子,空间不算大,门口是一条小小的走道,侧面摆着鞋柜,顶头的墙上挂着一副油画。 走道连接着一个小厅,厨房是开放式的,灶台就在饭桌右边,炉子上的锅里正蒸着红薯。 果然是红薯啊。 唯一的卧室在小厅的左边,出于礼貌,威天阳没有走过去看。 “你这大小伙子,三个红薯不够吃吧?我给你再煮碗面。你先坐吧。”老婆婆道。 “不用那么麻烦……我吃红薯就够了。”威天阳急忙道。 但老婆婆铁了心要给他下面,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拉开灶台上面的柜子取出一筒面来。 威天阳不好阻止,便在桌前坐下,静静等待。 老婆婆先将红薯给他端了过来,随后转过去下面,威天阳准备起身帮忙,却被她阻止。 受不了肚中饥饿,威天阳抓起红薯,皮都没空剥,直接啃了起来。 甜腻滑口的红薯入口,在口腔中咀嚼,随后滑入喉管和胃部,这种食物带来的充实感和饱腹感令人振奋。 他很快就吃完了两个红薯,还剩下一个,他忍住没吃,毕竟老婆婆之前说这红薯是准备做了给自己吃的。 而老婆婆那边的水也烧开了,她将面条下进去,再去冰箱里拿了一颗西红柿出来,在案板上切着。 威天阳闻到了一丝奇妙的味道,这味道有些苦涩,混在西红柿的清甜和沸水中面条的面香中中,不是那么好察觉,或许是西红柿杆的苦味? 片刻之后,老婆婆关了炉子,将一大碗西红柿面端到他面前,热气腾腾的,还放了些许醋,闻起来又香又酸,很是诱人。 威天阳刚才就还没吃饱,他抓起筷子挑起面,吹了几口,便埋头吃了起来。 老婆婆坐在一旁,笑道:“面还好吃吗?” 威天阳点点头,热乎乎的面涌进胃里,让冰冷的身躯渐渐回暖,四肢也有力了起来。 “你家人呢?都住哪儿啊?”老婆婆又问道。 威天阳停下,想了想,道:“我家里五口人,都是洽杨市本地人。” “哦,那就住附近啊。”老婆婆道。 附近?威天阳心头一喜,原来自己没有离家太远。这么说,嘉明镇不过是洽杨市周边的小镇咯?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孙子,他走的时候,也跟伱这般大。”老婆婆道。 “他……去哪里了?也是去外地打工了吧?”威天阳停下了筷子。 “死了。”老婆婆说的很轻松。 “是……内战的原因死的?”威天阳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婆婆摇摇头,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威天阳。 “不是,他啊,没你有能耐,所以死在注射台上了。”老婆婆道。 威天阳全身的汗毛炸立。 他猛站起来,退后了两步,右手五指伸展,准备变化出骨刀。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全身就像是虚脱了似的,冒出一身冷汗。 他大口的喘着气,再次嗅到了苦涩的味道。 面里有毒…… 老婆婆起身,一边看着腕表,一边道:“我下了半瓶药,你还能扛着吃半碗,真厉害。你该不会把那药当醋了吧?” “你……你是……” 威天阳不顾一切的想要冲上去,但才走了两步,就双腿一软,歪倒在了地上。 他侧躺着,眼中景象成了三重叠影,此时,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套锁和电棍。 21章 死地 威天阳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还能动呢,要不给他来一枪麻醉弹?”进屋的中年男人道。 老婆婆没有制止,稍微退开了些。 “搞快点。”她说道。 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麻醉手枪,朝着威天阳开枪。 “咔嚓!” 清脆的塑料枪机碰撞声撞入耳中,威天阳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随后,双眼迷离陷入沉睡。 ……… …… … “阳……” “阳,醒过来……” 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 中年男人收好麻醉枪,蹲下身子,抓住威天阳的左臂。 他突然感觉腹部一凉,又见温热的一大团红色粘稠物流到地板上。 “我靠……”身后传来同伴的惊呼。 他这才意识到不妙,同时,也感受到了那剧烈的疼痛。 威天阳睁开眼睛,眸子赤红,五指化作长刀,撕开了男人的下腹。 他挣扎着爬起来,同时左手抓住桌腿,猛地掀翻。 “枪?!快!”老婆婆一边叫着一边跑到门口。 拿着锁套的男人从怀里掏出手枪,却见那掀翻的桌面被骨刀刺穿,瞬间袭到胸前,连着他的手臂和胸口一起穿透。 威天阳收了骨刀,待他起身时,那老太婆已经跑下楼梯。 他胃里如翻江倒海,额头湿冷,后背也湿了一大块,趔趄的走了几步,喉咙管一热,低头就吐了起来。 那苦涩的味道……来自那瓶醋。 那老太婆下的倒不是致死的毒药,他们的目的是活捉自己。 擦了擦嘴,他跑到门边朝楼梯看,老太婆早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但他记下了她的气味。 返回屋里,他搜了搜那死去的两个男人。 这两人都带着枪,而且就像之前那样,威天阳没办法击发它们,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识别技术。 他们身上都有折叠屏手机,其中一人的手机已经被威天阳打破了,屏幕裂成了两半。 威天阳拿了其中一部手机揣进背包里。 此时,窗子突然碎裂,两颗催泪瓦斯被丢了进来,在地板上转着圈喷洒绿色毒气。 刺鼻的味道袭来,威天阳赶紧背上背包,捂住口鼻,窜进最里面的卧室。 刚刚冲进门,卧室的窗子也应声破碎,子弹擦着他的脖子打在身后的木门上。 他侧躺到床的下面,快速瞥了眼窗外,隔壁楼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在里面,抓活的,不要打头。” “倒三角封口了没?” “没有。” “什么能力?” “手能变成骨刀,可能是野兽计划的残次品。” “野兽计划早就停止了,我以为已经没有野兽了。” “不清楚,送回去就知道了。他都跑这么远了!” “这镇子就是干这个的,他运气不好,自己送进来了。” 威天阳听到门外传来沉闷的窃窃私语,有人正戴着防毒面具说话。 这小镇居然也是天泰药业的资产?! 不等他多想,两颗催泪瓦斯弹从窗口丢了进来,一颗正好落在床上。 绿色的刺激性气体很快便灌满了屋子,沉重的脚步声穿过客厅,朝他逼近。 没路走了? 威天阳突然笑出声,地板不过是几十厘米厚的水泥! 他捏紧右拳,朝着脚下便是一击! 地板就像巧克力一样碎裂开来,整栋楼都因这一拳而晃动。 他跟着坍塌的地板一起掉到了一楼,这房间的户型与二楼毫无差别,但没有任何装修与家具,就是间毛坯房。 可想而知,整栋楼可能有装修的房子并不多。 威天阳从一堆水泥瓦砾中爬出来,快步走过客厅,对着紧锁的大门又是一拳。 他没有逃走,也没有计划要跑。内心的躁动令他身体发热。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威天阳心中默念,冲进楼道里,朝着楼道上聚集着的十几个人伸出右手。 五指化作骨刀,笔直伸出去,贯穿了他眼前所有人的身体,他能感受到他们体内的热量,还有肉与脏器的触感,骨刀便是他的手指。 “下面!他在下面!” 便衣守卫大叫。 威天阳咬牙,右手一挥,骨刀从被贯穿的十多个守卫的身体里横着切出,在墙壁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爪痕。 狭窄的楼梯顿时被腹腔里的流出物染成了红色,血和肠顺着台阶往下滑动。 队伍中段,侥幸没被威天阳伤到的守卫转身撤离,脚却踩在了一截肠子上,踉跄了两步后滑倒在地。 二楼房间里的守卫们听到动静后冲了出来,迎面却飞来一具尸体,将冲在最前面的守卫撞倒。 威天阳紧随其后,骨刀横扫,将所有人斩成两截。 血肉横飞,将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外套染成了漆黑。 浓浓的血腥味在楼梯间弥散开去,威天阳循着老婆婆的气味,翻出窗子,来到街道的背面。 这小镇徒有其表,事实上,只要离开主路之后,在背街的区域,全是些没有门窗,的伪装建筑。连街上停放的车辆也都只是些铁皮壳子。 那老女人就站在街角的一辆黑色箱型车边,正拿着手机说着什么。那模样和之前判若两人,要说的话,这老女人令他想起了阮玉。 威天阳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只是稍微有些惊讶,但很快也就平复了心情。 “所以,抑制剂对你没用。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平静道,表情十分坦然。 威天阳没有说话,朝她伸出右手。 “至少,野兽计划并没有完全失败。哼哼……董事会的傻逼们……”她笑着说着,话还没说完,头便飞了出去。 威天阳收回骨刀,五指上满是黏腻的鲜血。 “我跟你的计划没关系。”他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冷冷道。 他仰头,闻了闻空气中的气味,闻到了一股汽车尾气的味道。 很浓,车子开出去没多久。 他捡起老女人的手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锁屏打不开,他将手机丢进背包,准备以后再想办法。 走运的是,箱型车的钥匙没拔,车门也没关,他很轻易就能启动车子。 这假冒的小镇离洽杨市不算太远,他归心似箭,想要尽快回到母亲身边。何况现在内战已经爆发,母亲更加需要他。 他发动了车子开出小镇,顺着大路开了十几分钟,没过多久,便看到了高速路的路牌。 即便自己不怎么识字,他也认得出路牌上“洽杨市”三個大字。 “妈……等我,我马上就回家了。”他紧紧抓着方向盘,将油门踩死,一路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22章 无根之草 小镇距离洽杨市没有威天阳想象中那么远,顺着马路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他便进入了市区。然而,内战爆发之后,对城市造成的破坏却出乎他的预料。 出城的大道上停满了逃难的轿车和小面包车,许多人都站在车前,有的拿着手机看,有的互相交谈,有的母亲正端着幼儿在路边撒尿,场面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唏嘘平常的节假日大堵车。 威天阳没法把车开进去,只能弃车徒步,有些人朝他投来羡慕的眼神。 他已经见怪不怪,随意走向一对夫妻,他们的衣服上有弹孔,妻子的上衣有些不整,露出了些许胸脯。 威天阳开口问道:“这里离市区还有多远?” “很远,开车都要半小时,要是走路的话,得半天功夫。”丈夫道。 “不要进城,他们打进来了。”妻子道。 “我非进城不可。”他摇头。 妻子眼神哀怨,转身不再理会威天阳。丈夫则尴尬的笑了笑,道:“你好不容易躲过一劫,为什么非要进去找死?” “我母亲在城里。”威天阳道。 “她也不希望你回去吧?”丈夫道。 威天阳长叹一口气,点头表示谢意,转身离开了这对夫妻。 他又看到两个五六岁大的小孩背对着自己,正缠着母亲哭闹,父亲蹲在一旁抽烟,默不作声,仿佛看透了一切。 见着威天阳走过,父亲叫住了他。 这父亲双手上有烧伤,左手没了五指,母亲头上破了一块,半张脸也黑乎乎的。 “喂!别进城。”父亲道。 威天阳驻足,看向那一对孩子,他们的脸上有严重的烧伤,面部都融毁了,肌肉组织裸露在外,黑的红的交融在一起,眼球仿佛黑色的大珠子,挂在脸颊上,吵着母亲嚷着:“妈妈,我热!我热!” “我们跑错了方向,早知道,应该去万娄底。新闻里说那里来了国际人道组织救援小队,还建了难民营,官军不敢在那边乱搞。”父亲吐出一口烟,摇头道。语气里夹杂着深沉的后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威天阳问。 “什么?”父亲一愣。 “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又道。 父亲苦笑,道:“半年了吧。” 威天阳点点头,事情的严重性,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穿过那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车阵,或者说,空无一人的车阵…… 他们都死了,每辆车的挡风玻璃和车侧都布满弹孔,这些平民在出城时遭到了密集的火力扫射。 有些车发生了爆炸,已经变成了一坨焦黑的铁架,为了防止瘟疫滋生,交战双方将尸体清理掉了,但现场所有汽车的残骸却留在了原地。 他们被困在这里,再也无法离去。 但往好的一方面想,他们不用再担心战火,可以偏安一隅,独享和平。 顺着入城的公路走了几公里,当他真正进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空阴郁起来,太阳不见踪影,飘起了毛毛小雨,温度也变得更低了些。 周遭的景象逐渐熟悉起来,只是,那些昔日熟悉的建筑全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速时达物流公司的大楼被炮击,白房子仓库少了一面墙,当初摆桌子发日结的空地上却多出来一排沙包。 他拐过街角,药房被烧成了几根柱子,又见到卖米的店子,前门满是弹孔,半扇木门落在地上,里面黑窟窿洞,逸散着恶心的腐败臭味。 街上有大群大群的行人,他们仿佛是在游行,又像是在漫无目的的散步,全都摆着一副苦瓜脸。 不妙…… 很不妙…… 威天阳加快了步伐,朝着贫民窟的方向跑去,有些公寓楼里还住着人,他们听到脚步声,便透过窗子朝街上看。 他分不清哪些还活着,哪些已经死了。只知道这座城已经不能住人。 所幸的是,一路上他并没有碰到官军,就这么无惊无险的跑到了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那条熟悉的泥路还在,只不过远方,那曾无数次遮挡住阳光的公寓楼群被炸的支离破碎,而贫民窟也惨遭波及。 原本坐落着一大片低矮棚户的洼地,如今成了堆积着黑色瓦砾的垃圾场。 他从泥路下来,缓缓走到曾经被当做家的小平屋前,如今,那里只剩下一栋烧的漆黑的水泥屋子。 他颤抖着走了进去,吃饭用的小桌还摆在原来的地方,凳子歪倒在一边,里屋被大堆垃圾塞满,无法通行。 没发现尸体。 威天阳怀着侥幸心理,想通过气味来寻找母亲和小女孩,却突然在桌子下发现了什么。 是母亲经常拿在手边的日历…… 他蹲下,从墙边捡起这本日历,它居然幸存了下来,只是稍微有点脏。 母亲……在哪里? 这么想着,门外竟传来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看到母亲牵着小女孩,正站在门边微笑着看着他。 热泪突然夺眶而出,手里的日历本也掉在了地上。 母亲温柔的笑着,心疼的看着他,道:“妈妈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威天阳摇了摇头,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母亲走进屋内,来到他的面前,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那天之后,妈妈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妈妈就等着……一直等啊等……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妈……为什么不逃走呢……?”威天阳哽咽道。 “如果妈妈当时逃走了,你万一哪天回来,找不到妈妈该怎么办呢?”母亲笑道。 “……是谁干的……”威天阳捏紧拳头,问道。 母亲摇了摇头,道:“阳。不要为妈妈报仇,回中亚国去吧。”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威天阳的脸。 “妈妈呀,总觉得对不起你……要是把你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你就不用承受这些了……” “把你生在这样的世界……妈妈很抱歉……” “但是,妈妈始终相信,你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妈妈看得出来,你跟爸爸不一样,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妈妈没帮到过伱什么,拖累着你,供不起你上学,还要你打工养妈妈……妈妈很对不起你……” “你长大啦,到了该自己做决定的年纪,妈妈不想再拖累你了,你以后,多为自己考虑,照顾好自己,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成为太阳般温暖的男人,妈妈觉得你能做到。” 母亲温柔的看着威天阳,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但她还是叹了口气,慢慢退开。 “哥哥,谢谢你。”一旁的小女孩也开口道。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威天阳流着泪笑道。 “妈妈要走啦,离开这里,回中亚国……去寻找你的生活。”母亲笑了笑,牵着小女孩转身走出屋去。 “妈!!”威天阳追了出去,但母亲和小女孩早已消失不见。 心中的苦闷和悲伤令他浑身颤抖不能自已,他强忍着,右手抓在门框上,将水泥墙捏出裂纹。 天空中隆隆躁动,两架战斗机从远方飞来,掠过他的头顶,又消失在了阴郁的天空之中。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威天阳拥有的并不多,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成了无根的草。 此时,脚下泥土突然翻飞起来,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掀飞出去,他在半空中飞了2秒钟,随后重重的砸在了刘爷爷小平屋的墙上。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折断,他仰躺在地,疼的呲牙咧嘴,耳朵里也流出血来。 一辆坦克和两辆吉普车停在了通往贫民窟的泥坡上。 这些人穿着的不是军服,而是装备更加精良的灰色低视度战斗服与防弹衣,手里的家伙是班用轻机枪和榴弹发射器。 坦克的炮手位是一個白人军官,他年过五旬,嘴角有道白疤,鹰一样的双眼望向泥坡下方贫民窟废墟。 “那个女人说的地方就是这里,果然,他逃走后会回家。”军官道。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看向坦克旁的守卫门,道:“报告上说他是没有封口的逆三角,但我不这么认为,零九一封存站点的损坏程度,靠一个半成品可没法做到。” “我们要面对的目标,很有可能拥有封口逆三角,甚至于正三角的水平。” “但他动了我们的兄弟。四个人死在他手上。” “去吧,别掉以轻心,我不认为刚才那一炮就把他做掉了,去确认一下情况,然后把尸体带回来。” 白人军官吩咐完,便再次钻进炮台里。 八个轻步兵走下泥坡,朝着废墟慢慢推进。 威天阳躺在废墟中,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凝望着天空,雨点落在脸上,和泪融在一起。 但雨滴落进瞳孔的刹那,便被蒸发了。 心脏的跳动声如雷鸣,绷带缠绕的右臂上,那灰暗的纹路隐隐发亮。 威天阳的脑海里,仿佛有成千上万人在呐喊着。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23章 坦克大战 威天阳闭上眼睛,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 天空下着雨,所有气味都被雨水冲散,气味网路糊成了一团。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那群武装人员的气味。 那是白人特有的刺鼻体味。 但不得不说,他们很专业,行进的过程中将噪音降到最低,而且不像镇子上的那些天泰药业便衣守卫,会窃窃私语。 他们沉默安静的移动,威天阳若不是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气味,否则,很难通过声音来感知他们的方位。 他侧起身子,认出周围的景象,自己现在正躺在刘爷爷的房子里,只不过,这间小平屋只剩下两面墙,屋顶早已化为地上的碎石渣。 他翻转身体,那窸窣的声音一下子便吸引了武装人员的注意。 几乎就在他翻身的同时,子弹便撞破雨网,打在他面前的石头堆上。 他的背包在翻身时稍稍高出掩体,被子弹打破了几个洞,他感觉到包里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射击没有持续太久,他们也不敢过来,毕竟要面对的目标是仅凭一己之力拆掉了整个天坠之物收容站的角色,但这群人也并没有表现出畏惧。 威天阳没听到枪声,也没听到换弹匣的声音,搞不清楚对方在干什么,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捡起一块石头,立刻爬起,扫了一眼雨幕下的情况。 居然没见着开枪的人在哪儿,只远远的看到泥坡上停着一辆坦克。 下一秒,枪声再次响起,他听到左边和右边同时传来枪响,坦克也在慢慢转动炮管。 原来这帮家伙在停火之后,转移了位置,对他形成了包夹之势。 威天阳朝后面退去,左肩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让他不由趔趄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右手阻挡,掌心瞬间就被三发子弹命中,三次连续的撞击令他的身体猛然后倒,他歪歪扭扭的躲到了墙壁之后。 还没等威天阳起身,坦克便开火了。 一发炮弹飞了过来,接着,刘爷爷那仅剩两面墙的小屋彻底变成了一堆碎石堆。 威天阳侧身躺在石头堆下,脸上占满了泥灰。 雨下大了,气味变得更淡,他检查了一下伤势。 左肩被步枪子弹命中,血肉翻飞,先头只是感觉有些麻,现在已经疼的令他无法抬起胳膊。 右掌心被子弹命中,却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仿佛在命中的那一刹那就消失了。 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未彻底掌握,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尽力找到那些开枪的人在哪儿。 这群人很专业。 他们没有超能力,但他们的行动方式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安静、迅速、精准和致命。 是真正的杀人机器。 纵使他有超能力,但他没有任何战斗经验,被对方专业的团队协作死死的压制住。 他稍微抬头看了一眼,子弹便如雨而至,打的碎屑翻飞,枪声有节奏的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无法听声辨位,雨幕之下,他只能看到一片空旷的,杂草丛生的废墟。 空有一身蛮力,却不知目标身在何方。 “哥哥!” 威天阳一愣,居然听到了小女孩那稚嫩的声音,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她正站在一堵断垣残壁前。 “在这里!”小女孩指着墙壁后大声道。 他顿时懂了! 威天阳压低身姿,在碎石堆后爬行,尽力的靠近那堵不算远的墙壁,因为只要一起身,就会被各种冷枪扫射,他只能先将距离缩短,然后再用速度一击解决战斗! 小女孩就像是他的无人机,随着墙后武装人员的移动,她也随时向威天阳提供最新的位置,方式简单且直接,便是大声的喊叫,即便威天阳不抬头看,也能听声音判断个大概。 他距离墙壁已经很近了,数了数,不过四五步。 而那个打冷枪的根本不知道威天阳已经跟他只有一墙之隔。 深吸一口气,威天阳双手撑地,左膝盖弯曲,做了个田径起跑的姿势。 小女孩站在墙的正面,朝他点了点头。 他大腿猛的发力,整個人就像离弦的箭,咻的冲了出去。 右拳握紧,小女孩弯腰躲过,下一秒,威天阳一记右摆拳打穿了那堵墙。 大块大块的水泥石块,裹着那墙后的可怜人飞出去十多米。 “快!去找下一个!”威天阳低声道。 小女孩“嗯!”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向掩体外。 与此同时,他的行动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远处的坦克已经将炮管对准了他。 他暗骂着,扭头便冲向贫民窟的后端,那里的废墟更加密集,虽然阻挡不了坦克,但至少能更容易躲藏,让那些枪手更不易发现自己。 小女孩在废墟间交叉奔跑,偶尔会停在某堵墙的前面,而这便意味着,那堵墙的后面,躲着一个可怜人。 身后传来坦克的炮火声,穿甲弹将本就不算坚固,且早已变成废墟的平屋群炸的稀碎,威天阳一边躲避,一边在小女孩的指引下击杀枪手,一直跑到了贫民窟的排水沟旁。 再往前,便不再有掩体,他转身,却听到坦克那恐怖的引擎声。 坦克碾压残骸,撞开石块,一顿狼奔豕突,离他不过二十多米。 一筹莫展之际,威天阳看到了枪手尸体上,挂着的烟雾弹…… 平民窟各处,突然升起大团的烟雾,坦克彻底失去了威天阳的踪迹,也迷失了方向。 威天阳从几幢平屋背后绕过去,来到了坦克的侧翼。 浓雾之中,坦克的炮管正指向前方…… 要打哪里?! 先瘫痪它,让它不能动! 瞬息间,威天阳便飞奔到坦克履带旁,一拳砸在了传动轮上。 黑色的侵蚀纹路很快便出现在上面,而坦克里的人,并不清楚刚才有人对着轮子打了一拳…依然在调转炮台,试图轰出一条路。 几个呼吸之间,坦克的传动轮便少了几个,履带也垮塌下来,此时,坦克再次发动,却只能在原地打转。 他攀上底盘,爬上炮台,朝着炮管猛砸了几拳,炮管应声弯折成了L形。 坦克兵终于是察觉到车体的不对劲,他打开了圆口盖,举着手枪出来检查状况,仰头就看到威天阳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还不等他举枪,那黑乎乎的拳头就砸在了他脸上。 坦克兵的头颅碎裂,尚存的部分发黑,消失,身体也咕咚一下滑进驾驶舱。 他转身爬上炮台,伸手去抓顶部的圆盖。 下一秒,那盖子突然被掀开,令威天阳措手不及。 军官一脸狰狞的钻出来半个身子,将锯断的双管霰弹枪顶在了他的腹部。 “Gotohell!Youmotherfucker!” 枪响。 威天阳飞了出去。 24章 亚哈登场,星巴克随后 他重重的摔在了泥里,右肩落地,传来咔的闷响。 威天阳暗道不妙,肩膀脱臼了。 然而,更糟糕的是,腹部的疼痛超出了他能忍耐的极限。 刚刚中弹时,还没有太多感觉,到了这会儿,他只觉得腹腔里好似端着个火炉,正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威天阳伸手朝破烂的腹部摸了摸,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指头往深处探了探,触摸到了一团滑溜溜热乎乎的东西。 疼痛令他不自觉的蜷缩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从喉咙里涌上来一股热流,他吞咽了几次,但还是忍不住呕出一口热血,趴在了地上,痛苦的喘息。 军官跳下坦克,掰开双管霰弹枪的枪管,两颗红色弹壳应声蹦出,他又从弹挂上取下两颗填进去,右手熟练的抖了一下,那枪管便咔嚓一声与握把合上。 他走到威天阳面前,用那双蓝色的眸子盯着他,道:“你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和我儿子相仿。” 军官叹了口气,又道:“我也不想对一个孩子动手,但一码归一码,我带着退役的兄弟们来到这狗屎小国,只为赚点养老金回去。” “我带他们出来,现在他们死在这儿,我要是不为他们复仇,我还是人吗?我知道你并不是冲着他们去的,我不恨你,但我必须为他们做个交代。” “记住我的脸,投胎了来找我报仇。” 军官抬起霰弹枪,对准了威天阳的头部。 此时,母亲出现在军官的身后。 军官开枪的一瞬,母亲把他的右臂抬高了几分。 子弹射向天空。 “你还有别的超能力……?”军官错愕道,并赶忙伸手去拔枪套里的手枪。 母亲紧紧抱住军官,小女孩此时也冲了上来,死死抱住军官的腿。 生死就在一瞬间,谁慢谁死。 威天阳缓过劲来,强忍疼痛,朝着军官挥动右臂,那五柄骨刀犹如削纸,连同弹挂里的弹匣一起,将他的身体切成了六等分,散落在地上,变成了零零碎碎的一堆。 威天阳收了骨刀,侧躺在地上,嘴里还挂着血丝。 “站起来,阳。你不会死在这里。”母亲道。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撑着身体,缓缓起身。 一抬头,母亲和小女孩却都早已消失不见。 他不知为何,笑出声来,接着,变成了抽泣,随后,咬紧牙关,止住这快要崩溃的情绪。 雨渐渐地下大了些,他一瘸一拐的走回了自家的平屋,搬出一把椅子坐在了门口。 威天阳仰头看向天空,灰暗的云团正向东缓缓移动,几只鸟顶着大雨朝南边飞去,雨点砸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他慢慢闭上眼睛。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不该上阮玉的车,不该让那六根不锈钢针管刺进自己的脊髓。 如果能回到当初那一天,他多想抱紧母亲,一句话都不说。 想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出来,远远看去,就像个血淋淋的傻子。 雨声未停,雨滴却不再滴落到他身上,他睁开眼,看到头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伞。 雨点打在防水布料上砰砰作响,侧头看去,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人,正举着伞站在他身旁,在这人的身后,还有個穿着红色夹克和牛仔裤,扎着马尾的女人。 这人生的精致漂亮,皮肤和头发都跟身上的白大褂一样白,有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琥珀色眸子。 他那白色长发的末端渐渐升起茶色,用一根深红色的绸子给扎了,耷拉在肩膀上。 “这样坐着淋雨,会感冒的吧。” 这人朝威天阳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语气慵懒,带着几分关心和几分嘲讽,音线听上去像是还未到变声期的少年,配合那略显妖娆妩媚的样貌,威天阳打一开始就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你们是谁啊?”威天阳问,右手做好了偷袭的准备。 是天泰药业的人吗?军官的后援?阮玉的同僚? 他默默观察着对方,还在找对方的性征。 “我叫亚哈,她是我的副手,叫星巴克。我们在……别处,有个酒店的营生。”亚哈道。 “我口袋只有一点点,也可以说没钱,我也没喝咖啡的习惯。”威天阳道。 他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平屋,道:“喂!你们的房子都垮啦,有谁要住酒店?还能顺便买杯咖啡喝喝呢。” 亚哈和星巴克相互对视,而后,摇了摇头。 威天阳道:“我帮你们问过了,没人订房,没人喝咖啡,滚吧。” “别这么生分嘛,我可以免了你的房钱。”亚哈道。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威天阳摇着头笑问。 腹部的伤痛令他不自觉的将身体蜷缩起来。他有预感,这个亚哈,也是药企的人。因为他身上也有苦涩的药味儿。 “代价是……你得习惯每天喝杯咖啡。”星巴克道。 亚哈看向星巴克,笑出声来,道:“哦!那可真是惨。” 威天阳伸出骨刀,架在了亚哈的脖子上。 “这是最后的机会,滚吧,要么就死在这儿。” 他的眸子赤红,盯着亚哈那琥珀色的瞳孔,却看不到对方有丝毫敌意。 一旁的星巴克迅速掏出手枪,顶在了威天阳的脑袋上。 “别激动,别激动。星巴克,把那具尸体拎过来。”亚哈摊开双手,吩咐道。 星巴克跟亚哈确认了眼神,这才缓缓放下枪,去将泥地里那具枪手的尸体拎了过来。 她并没有放下尸体,而是让亚哈的右手触摸在了尸体的脖子上,与此同时,亚哈又用左手慢慢抓住威天阳的右臂。 威天阳有些疑惑,他警惕的朝后退了一步,却被亚哈制止。 “不要紧张。”亚哈道。 接着,奇迹发生了。 威天阳身上的疲乏正在缓慢的消失,腹部的伤口不再疼痛,脱臼的肩膀也复原如初。 他收了骨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伤口居然不见了,指尖的触感是滑溜溜的皮肤。 亚哈这才松开威天阳,并拍了拍手。 星巴克则将尸体丢在了地上。 “你也是……”威天阳惊讶道。 “我们都是,一类人,被抛弃的半成品。”亚哈道。 他将左手袖口稍微扯了扯,露出了腕部的伤痕。 25章 跟我走吧,以实玛利 威天阳看的真切,那是一个封口的逆三角符号,只不过,亚哈自己用刀子在手腕上割了好几条口子。 星巴克也脱下皮手套,向威天阳展示了她手背上开口的逆三角符号,同样,也用刀子割了几条口子出来。 亚哈抓着威天阳的左腕,将他脉搏处的符号露出来,道:“我们都有这印记,这是奴隶与失败者的标志。” “亚哈的能力是转移伤口和疾病,他刚才,将你身上所有的伤都转移到了这具尸体上。”星巴克解释道。 “但是没有办法转移对方的超能力,很可惜不是吗?正因为如此,我才是个失败品啊。”亚哈笑道。 “你的符号跟我的可不一样,我的三角形没有封口。”威天阳道。 “你应该还不清楚这些符号的具体含义吧?”星巴克问道。 威天阳摇摇头,他确实不清楚,不过他大概能猜得出,天泰药业使用符号的用意是为了保密。 “自从2075年,第一具天坠之物的尸体被发现后,世界各地的药企便展开了各种实验和研究。当然,其中肯定有各国军方在背后插手,要不然,研究方向也不会集中在军事领域。” 亚哈解释着。 “他们从坠落物的血肉中提取出一些能够被重新激活的活化成分,再调至中和剂进行融合,制作了黑药。” “这种药能赋予人超能力,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打造次世代的超能力特种部队,凭一己之力便能扭转战局,或者只身潜入敌国……简直就是人形的核弹。” “但……并不是一帆风顺,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一开始他们是用死刑犯做实验,后来,这些药企干脆去到各个小国召集志愿者。” 听到这里,威天阳惆怅的看向地面。 “毕竟,可不能拿正规军当小白鼠不是?” 威天阳打断了亚哈,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够经受住考验,那就会被收编为超能力特种部队?” “想的美。”星巴克摇头。 “怎么说?”威天阳问道。 “这就要说到我们手上这些符号了。”亚哈道。 他伸出手来,再次展示自己的符号。 “二十一世纪末开始,那些东西越来越多,每一具天坠之物的尸体,都蕴含着一种能力,这能力有大有小,并非全都有军事价值,也并非所有能力都安全…” “药企给每个天坠之物都依照自己夺取的顺序进行编号,然后就地修建收容站,将它们封存起来,展开研究。” “就地封存?为什么不运回去?”威天阳问。 亚哈摇摇头,道:“视坠落地而定,我所了解到的,鸡蛇国境内有五个天坠之物,其中三個都在天泰药业的控制之中,恰好这边处于内战边缘,经济崩溃导致家庭破产的人、打起仗来后涌现出的流民……在他们眼里都是免费的小白鼠。” “妈的……”威天阳骂道。 “我上面说了,不是每个能力都有价值,而且中和黑药的药剂,并不是通用的,所以……需要花费人命去尝试……” “那玩意打进你的脊髓,100%会把你弄死……当获得一个新的坠落物样本后,他们往往只能拿上一个坠落物的中和剂进行实验,通过死掉大批大批的药人,来调制出符合这个坠落物的中和剂。” “绝大部分药人会在一个礼拜内死亡,随着中和剂的配方的不断改进,直到最终成功前,后几批的药人会展现出不完全的超能力,但也会在两个礼拜内死去。” “但是,一旦中和剂调节完成,那黑药就是100%的安全,能够给注射者带来超凡的能力。这批黑药会卖给药企背后的国家军队,组建他们的超能力特种部队。” “这就回到你之前的提问了。我们这些幸运儿……恰巧就是中和剂调制成功的那一个……会被他们收编吗?答案是不。” “三角形,分正三角和逆三角,逆三角形里,有开口的和封口的。你和星巴克都是开口的,这个符号意味着存活,但超能力强度达不到特种部队要求的级别,会被注射特殊的药物进行安乐死。” “大部分幸运存活的药人都是这种水平,当然,他们最终会被杀死,因为国家军队不允许自己建立的超能力特种部队,建立在这种肮脏的手段之上,老爷们见不得人间疾苦。” “但你的逆三角是封口的,你比我们都要强?”威天阳问道。 “不……也不是,封口的逆三角代表‘展示品’,意思就是……这项能力有一定军事价值,但需要留下一个活口在军队内部进行展示,就像是人形的说明书……用完之后,就能丢进垃圾桶了。” 亚哈说到这里,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眸子里燃起怒火。 但很快,他便平息了下来,那明艳的笑容再次回到了他那精致的脸上。 “我懂了……到最后,我们这批人的下场,终归是死路一条。”威天阳道。 “正三角形,便是正儿八经的超能力特种部队了,他们会接受最好的治疗,并且会严格限制超能力的使用,毕竟黑药很贵……而且那玩意在你的脊髓里,每次使用超能力都会产生神经毒素,用多了之后必须打中和剂解毒……不然,轻则终身残废,重则原地暴毙。” 那为什么……我没有原地暴毙?威天阳冒出疑问来。 要么是这毒素的累积没有想象中那么快,要么是因为……那个消失的黑色巨人…… “超能力特种部队一般能使用几种能力?他们应该能一次性打上几支不同的黑药吧?”威天阳问道。 听他这么一说,亚哈显得有些惊讶,而星巴克干脆笑了出来。 “怎么?”威天阳有些不解。 “药企那帮人也这么想过,但很可惜,没有人能承受两种不同类型的黑药,所有超能力特种部队,终生都只能拥有一种能力,而且无法更换,退役后,还需要定期前往专门的医院进行漫长的超能力卸载治疗……”亚哈解释道。 他确定了,自己身上的情况,应该是消失的黑色巨人造成的…… “那,你是怎么开起酒店的?”威天阳转变了话题。 “这就是个挺长的故事了。但只要伱愿意入住,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亚哈道。 “要是我不感兴趣呢?”威天阳道。 “哦?我还以为你会很好奇。”亚哈可惜道。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威天阳道。 亚哈看着他,表情变得认真了些,星巴克也同样如此。 他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向你保证,这也是我想要做的,同时,也是我的酒店里所有客人想要做的。” 星巴克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要向给我们打上标记的药企复仇!若是要把我们的敌人说的更实际一些,它便是南亚地区最大的药业集团……也是让你落得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亚哈补充道。 “天泰药业……”威天阳道。 “我们都是天泰药业的受害者,所以目标是一致的。”星巴克道。 亚哈将左手搭在威天阳的肩头,道:“孤胆难救世,英雄不独行。对抗一个组织的,只能是另一个组织。反正你也没有地方可去,跟我走吧,以实玛利。” “以实玛利?”威天阳不解。 “就当是你的代号。”亚哈笑道。 他指向泥坡上方,在两辆吉普车旁,还停着一辆蓝色的老旧轿车,司机正站在车门边等待着。 “那就是我的小船,它会带我们回到大船上去。”亚哈道。 “不要让我后悔上你的车,亚哈。”威天阳道。 说完,他便朝着那辆车走去。 亚哈和星巴克相视一笑,举着伞追上去。 “对了……你的酒店,叫什么来着?” “它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叫做裴廓德。” “但别人一般叫它‘黑房子’……” “我的酒店有上千个房间,一楼是个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堂,三楼有室内泳池和健身房,五楼有四个电影院,你肯定会喜欢。” “得了吧亚哈,那酒店早就荒废了。我们不过是住在废墟里。” “废墟……” “够了星巴克!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雨幕之下,三人顺着黑色泥路走向那破旧的蓝色轿车。 当司机拉开车门时,威天阳有一种预感,他的未来,将身陷万劫不复的境遇,再也无法回到平静之中了。 这一天,是2106年10月28日。 序幕:威天阳终 书名:我,独自超凡! 塑料炸弹巨献 26章 孔塞 蓝色小车在暴雨中前行,车轮在坑洼不平的泥路上颠簸,窗外,小城的景致正在飞快掠过,他们渐渐远离了市区。 威天阳透过不算干净的车窗朝外看去,榆木之中,远方的绿色荒野上矗立着白色的高墙。 而在那高墙之后是成片高耸入云的楼群,橙色灯光在云端隐现,即便它们远在地平线,只是灰色天地间一抹不易察觉的背景,但也足够令威天阳感到震撼。 那楼得有多高? 见威天阳看的出神,亚哈道:“看到了吗?那是中亚国的云州。” “那就是中亚国?”威天阳一边问着,一边心驰神往的望着中亚国的方向。 “没错,我们现在距离文明世界,只有12公里的距离。鸡蛇国还停在21世纪中叶,真正的22世纪在墙的那边。”亚哈笑道。 他的右胳膊穿过威天阳的后背,搭在了他的右肩上,身体也靠了上来,很是亲昵。 “12公里……但对于我们而言,是无法抵达的距离,那里是天国。”亚哈道。 “你以前去过中亚国吗?”威天阳又问,同时,用左手抵在亚哈的胸口,将他无情的推开。 “哦,真是生分。就这么说吧,在我还是正常人的时候,因为工作的需要,曾经去过几次中亚国的凌海市和楚地。” “他们机场的卫生间比我去过的所有五星级酒店都要豪华,人山人海却秩序井然,安保人员甚至都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街上看不到军队,商场修的就像游乐园,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走在街上不用担心被人射杀,或是被抢劫。” “他们的公寓楼都修建在100层往上,远离地面的楼顶。云端之上,有人造卫星和风力帆驱动的大型反射罩来中和太阳紫外线,每座通天的高楼顶层都有桥梁相连,楼宇之间则穿插着空轨。” “当然,你也不用担心噪音扰民,因为不亲眼看看,你肯定不会相信中亚国会在楼梯外单独罩一层玻璃隔音墙……既不会挡住阳光,又能隔离磁轨电车的噪声,你甚至能看着一列列载满乘客的空轨在你4米外飞驰而过,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亚哈不断描述着,威天阳听得心痒难耐,那天地间浅浅的一线,就是他无比向往的世界。 “但是啊……以实玛利。就像我刚才所说,那是我们永远无法去到的地方。中亚国从不接受难民,他们的居民数字身份标识也不再开放注册,现在,他们是只出不进的状态。”亚哈道。 “他们不接受移民?我听说只要花上1000民众币,边境的那帮人就能把你带进去。”威天阳道。 “那帮贩子还在用这伎俩骗人呢?哼哼,中亚国的边境线现在全都数字化了,即便你翻了墙,只要没有数字身份标识,立刻就会被发现,随后,边防军便会将你遣返回去。至于那些收了钱的偷渡贩子,在帮你翻墙进去以后,就早跑了。”亚哈笑道。 “那这么说……”威天阳心一沉。 “只怪我们投胎技术不好。你说呢?星巴克?”亚哈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星巴克。 “人各自有命,没必要强求。”星巴克有些轻描淡写的回答。 “你倒看的挺开的,但我们这位新朋友就不见得了。”亚哈笑道。 威天阳凝望着边境线,直到被一座矮山挡住,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母亲告诉过他,他们原本是中亚国的居民,却为了避债而放弃了数字身份,越境到鸡蛇国……嗜赌的父亲毁掉了整个家,母亲早就该离开他。 亚哈的车在暴雨中颠簸着,犹如在翻涌的海浪中航行的小船,他们沿着边境线一路开了好几个小时,期间,还两度碰见保守派的溃军。 亚哈向威天阳介绍了目前战局的大体情况,九个月前内战爆发,是激进派先开的火,他一夜之间便侵过了河界,将临河的洽杨市占据了一大半。 保守派仓促应战,前半年打的十分辛苦,但随后,西方的雇佣军加入了战局,这才将局势稳住。 激进派的诉求是彻底独立,而保守派作为买办政权,自然不希望断了和西方的联系,如果激进派上台,那么,国境内所有的天坠之物都要被收归他们所有,并且驱逐所有药企,这是外部势力无法接受的。 天泰药业在其中扮演了代理人的角色,背后的金主通过他们,给保守派提供资金和人员的支持,所以,当雇佣兵下场之后,激进派的攻势便被止住了。 这场仗现在成了吞噬资源和人命的黑洞,而且,天泰药业和其支持者都不希望战争结束。 军火买卖,药人的来源,是他们的两大利益所在。 再者,鸡蛇国的整体科技水平也就停留在21世纪中期,没有超能力特种部队,也没有核武器,这场战争的烈度和破坏规模在大国眼里不值一提,犹如幼儿园械斗。 然而,目前很难说鸡蛇国的国民们更支持哪一派,因为他们都正忙着逃离这个国度。中亚国在国际上呼吁停火,但不接收任何难民,而临近的南亚诸国也都在崩溃的边缘,自顾不暇。 目前,鸡蛇国唯一安全的地方,是紧挨着洽杨市的中部小城万娄底。 国际红十字会在那里建立了难民营,联合理事会也派出了维和部队控制该区域,两派的军队和佣兵都无权进入该区域。 亚哈的裴廓德酒店便位于万娄底,可谓是一块风水宝地了。 威天阳对战争不感兴趣,虽然他在这里长大,但这里并不是他的祖国,而且,当地的军队给他留下了极度恶劣的印象。 或许,军队都是这样的吧。 雨渐停,藏绿色的平原上,渐渐出现了零星的建筑。与此同时,在道路上,还能看到一些人拖家带口朝着前方赶路。 轮胎轧过土路和水泥路的交界,车身也随之颠簸了一下。 “哇哇,小心底盘,这老姑娘已经快要散架了,你可要温柔一些。”亚哈笑道。 他们已经进入了万娄底的地界,威天阳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前方那土灰色的城市天际线。 沿路上,还有头戴蓝盔的维和部队正在巡逻。 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靠进座椅的靠背里,深呼吸,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人生的崭新阶段。 27章 裴廓德酒店 车子开进万LD市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已是下午4点,乌云散去之后,太阳再次统治了天空,为冷灰色的街道和建筑披上金衣。 即便在鸡蛇国这种南亚小国里,万LD市也是个籍籍无名且无关紧要的地方。 它就像是头皮上,埋藏在毛发里的一小颗火疖子,只有痒痒起来,才能被人注意到。 然而,就在这一年里,万娄底这个常住人口不过十五六万的小城,却陆续涌进来二十多万人。 它是保守派占领区里,唯一安全的地方。 虽然处于战时,但万娄底的市场经济貌似还没有崩溃,街边私营小店还在开放,商场也都敞开着大门,甚至还有不少人在街上摆摊售卖着日用品。 蓝色小车在拥挤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不仅有许多行人,街边还停放了太多了电瓶车、摩托车和经由长时间行驶而变得风尘仆仆破烂不堪的家用车。 与它们相比,亚哈的这辆老姑娘倒显得体面了许多。 途径一家大型商场时,亚哈突然吩咐司机停下。 “星巴克。”亚哈朝副驾驶座轻轻唤了一声。 星巴克朝后看了眼,点了点头,便开门下车。 威天阳以为酒店已经到了,也想开门,却被亚哈制止。 他道:“别急,我只是让星巴克去买点儿生活物资。” “我可以帮忙。”威天阳道。 “瞧瞧你,衣衫褴褛的,活像个难民,先跟我回酒店,星巴克会自己回去的。”亚哈笑道。 车子重新启动,十多分钟后,他们已经身处市郊的一段中途停止施工的道路上。 道路的两旁是一片暗绿色的人工林,因为当地政府没有投入资金进行后续的打理,许多树木已经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木矛一样,指着天空。 司机将车子开下正路,驶进一条被车轮反复轧出来的小路。 威天阳透过车窗往前看,知见,在那层层叠叠的树干间隙里,一栋黑色的大型建筑若隐若现,仿佛隐身在绿野里的隐士。 车子钻出林地,停在了酒店广场上那干涸的喷水池前,他们下了车,威天阳缓缓走上前,仰起头打量这黑压压的酒店。 它庞大,且称得上宏伟,虽然楼体表面有些斑驳老旧了,墙壁上还爬满了青藤,但还是能从原本的设计风格中,看出设计师想要实现的那种骄傲和尊贵。 它由三座七层高的长条形建筑组成,面向广场的主楼就像是月芽儿一样,在两端稍稍往前弯曲,那感觉就像是想给所有准备拎包入住的客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讽刺的是,侧翼的两排建筑与主楼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封口逆三角的符号,仿佛这里就是为了药人而准备的。 由于整栋建筑十分老旧,再加上周边人工林的衬托,这酒店给威天阳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要用一個词来形容的话……那便是不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亚哈的酒店会被称之为“黑房子”了。 亚哈走到威天阳的前面,张开双手,只看背影就能知道,他对自己的酒店十分自豪。 “以实玛利!欢迎来到我的裴廓德酒店。”亚哈道。 他转过身来,那明艳精致的音容令这阴森的大楼亲切不少。 “请问,你有行李吗?”亚哈朝威天阳微微鞠躬,并伸出右手。 威天阳抿着嘴,将自己的背包挂在了他的手臂上。 “请随我来,我带你去办理入住手续,再跟其他房客们见见面。我有预感,你肯定能和他们相处得很好,我保证!”亚哈笑道。 “随你怎么说,亚哈……”威天阳道。 这一刻,难得轻松。 司机开着车驶进地下停车场。 他俩则一前一后走上酒店大门前那三十三级台阶。 橄榄绿色的双开木门上雕刻着鸡与蛇互相争斗的抽象艺术木雕,看上去十分精美和昂贵。 亚哈推开大门,一束暖橘色灯光打在了威天阳的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暖意和一股浓厚香醇的咖啡香气。 走进建筑内部,威天阳才发现,那点点暖黄的灯光并非来自电灯,而是来自蜡烛。 天花板上的华丽吊灯根本就无法使用,玻璃部分早就碎光了,只剩下金属和木头框架,孤零零的在穹顶上晃荡,但亚哈显然不会让这些东西白白浪费,于是差人架了梯子,在上面点了一圈蜡烛…… 而在大厅角落和墙边摆放着的沙发也秉承了废物利用的原则,威天阳猜测这些颜色款式各异的旧沙发应该来自于万娄底的旧货市场…… 斑驳的内墙也被贴上了五花板门的海报和墙纸,用来遮挡后面的破洞和大块大块的墙皮剥落。 正如星巴克之前说的,这栋五星级酒店早就被遗弃了,他们不过是住在废墟之中。 但即便如此,当他真正走进这建筑内部,之前对于这栋建筑的所有不好的印象也全被一扫而空。 虽然破旧简陋,却也被认真的悉心打扫和布置的感觉,让威天阳想起了家。 亚哈领着他,踩着破烂但干净的墨绿色地毯,一直走到接待台。 木质接待台后,一位古铜色皮肤的成年女人,搂着一杆RPD轻机枪,正靠在一把红色高背靠椅上。 她朝威天阳投来警惕且怪异的眼神。 亚哈拍了拍台面上的铃,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接待台后的蓝色侧门里跑出来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孩儿,他看上去比威天阳年纪稍大,可能有个十七八岁吧。 “亚哈?这是……新伙伴?”男孩儿扶了扶圆框眼镜,朝着威天阳打量。 “这位是以实玛利,跟我们一样,他与天泰药业有不共戴天之仇。”亚哈道。 “我叫……”威天阳道。 名字还未说出口,亚哈却制止了他,并摇了摇头。 “黑房子里有三条规矩,其一便是,不要用真名。” “还有两条呢?”威天阳问。 “以后再跟你讲,我们先将你安顿好,然后洗个澡,换上一身新衣服。”亚哈笑道。 “你这里挺空旷的……说话还带回声呢。对了,她是?”威天阳说着,看向接待台里坐着的那个女人。 她看上去应该有二十七八了,穿着暗红色的无袖罩衫和迷彩裤,头上还戴着黄色头巾,双臂上有着些许刀痕,给人一种不好接触的感觉。 “她?”亚哈问道。 威天阳看着那女人,那女人也看着他,两人沉默了数秒,最后,女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好吧……”威天阳叹了口气。 “你又在玩那个把戏了~哼哼~‘喂,你们房子都垮啦~有谁要住酒店?’”亚哈学着威天阳的语气,笑道。 那女人起身,一声不吭的走进眼睛男孩儿出来的蓝色侧门里。 威天阳道:“看来这里也不算空旷。” “他们都在楼上,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对了,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咔擦。”亚哈道。 咔擦笑了笑,伸出自己的左手背,上面刻着一个开口的逆三角,与亚哈一样,图形被刀子狠狠的划了三道口子。 威天阳也向他展示了左手腕上的标识,咔嚓突然热泪盈眶,紧紧的将他拥入怀里。 “等一下……你……”威天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对方抱住,感觉十分别扭。 “不管经历了什么,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兄弟了。”咔嚓道。 “哇……好吧,你们还真是热情……”威天阳有些不适应。 咔嚓松开了他,并掏出纸巾,抬起眼镜擦了擦湿润的双眼。 “咔嚓比较敏感,是个情感泛滥的大男孩儿,如果没有天泰药业那堆破事儿,再过几年,他就能完成学业,成为一个记者兼自由摄影师。”亚哈解释道。 “那是我的梦想,我想周游世界,记录下这颗星球上不同地区的人们是怎样生活,去了解不同民族间的习俗的差异。”咔嚓道。 “他相信,战争的根本原因,来自于不同民族和文明之间的误解。伱对此有何看法?”亚哈解释道。 威天阳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这种问题,一年前,我只在乎干什么日结临工,工钱会多些……” “咔嚓,别用你的问题困扰我们的新朋友了,去准备一下以实玛利的入会仪式。”亚哈吩咐道。 咔嚓点头,又拍了拍威天阳的肩膀,转身离去了。 “入会仪式?”威天阳问道。 亚哈伸出手来,向威天阳展示手背上被划伤的封口逆三角标志。 “反抗的第一步,以实玛利,便是跟这印记说再见。” 28章 蜃景影现 入会仪式被定在晚上7点举行,到时候,所有酒店的房客,或者说,黑房子的成员们都会前来参加。 在那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亚哈带着威天阳大致熟悉了一下他的新家。他们踩着黑色的厚木阶梯,旋转而上,来到了三楼,置身于烛光摇曳的长走廊里。 走廊两侧皆是客房,地板上铺着一条暗绿色散步毯,每一间客房的门边,都钉上了银色的烛台座。 咔嚓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房间,正在前面等候。客房门开着,他站在门边,双手摆在小腹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当他走到房间门口时,咔嚓再次热情的拥抱了一下他。 威天阳不太习惯咔嚓这种过度的热情,但也没有责怪他,毕竟,每一个站在这里的药人,都经历了生死的考验,能够活下来就是奇迹了,更何况,还能遇到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伙伴们。 不过,这种感觉令他不适,太过于煽情了,搞得自己像是很可怜似的。 威天阳不需要安慰,他需要一个切实的计划,他要杀了汉斯和阮玉,他要把天泰药业烧成灰。 亚哈提议,让威天阳有一小段独处的时间,咔嚓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他离去,轻轻关上房门,四周安静了下来,威天阳这才长出一口气,真正的感觉到轻松。 这房间挺大的,看得出在此之前是个挺豪华的包房,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奢侈的装饰,壁炉成了装饰,墙上空留着放置大电视的架子。 独立卫生间里的马桶被拆除了,只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黑窟窿。角落里有一只盛满热水的红色塑料桶,边沿还搭着一块灰色毛巾,地板上放着一块乳白色香皂,可以用来洗澡。 他踱步到床边,拉开绿色的窗帘朝外看去,从这里可以看到酒店另外两栋楼和下面的庭院,所有房间窗户都拉着窗帘。 往下朝庭院里看去,花坛里没有花,草坪上只剩下干涸的黑土,倒是小径上还是布置了一些长条椅。 威天阳看到有個带着贝雷帽,穿着绿色迷彩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其中一条长椅上看书。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那男人抬头,和威天阳的视线相对。 他和那男人对视了一会儿,便拉上窗帘。 这酒店不简单……房客可不止有亚哈他们。且,他至今也就只看到了咔嚓和星巴克,其他人也都不见踪影。 威天阳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房间里,不得不说,咔嚓整得挺整洁干净的,床上铺着有些旧的被褥,但并不让人觉得恶心,枕头还套上了彩色的枕套,显得温馨而可爱。 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面小小的圆镜,他走上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镜子上有一道裂痕,将他的倒影一分为二。 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叠放着供他换洗的衣物:军绿色的工装裤,深蓝色的长袖T恤,棕色的短夹克,和黑色球鞋。 而在床边的矮柜上,那银色的托盘里,放着盛满米饭的瓷碗,两碟简单的小菜,墨绿色马克杯里,盛着热腾腾的咖啡。 蛋炒西红柿、韭菜炒肉丝,白米饭配咖啡……真是奇怪的组合。 威天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喝咖啡,这黑乎乎的液体初尝起来很是苦涩,但随后,口腔里却爆出来一股说不清的烘烤香味,回味无穷。 他觉得他会喜欢这种饮料。 威天阳早已饥肠辘辘,他飞快的吃光了食物,当他一人的时候,那种情绪再次涌了上来。吞咽时,他突然哽咽起来,眼眶发红。 他以为他完成了蜕变,已经变得冷酷,麻木,且只想一心复仇,当四周突然变得安静时,母亲的幻影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之中,不断地提醒着他,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母亲,他没有了家人,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 那种悲伤胜过子弹和匕首,冲着他的心脏攻击,令他浑身发凉,颤抖,令他热泪盈眶。 他吃完了食物,去卫生间清洗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这一忙乎,便花去了一个半小时。 威天阳端着咖啡,坐到床上,现在距离入会仪式还有些时间,终于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他从天泰药业的人手里抢来的东西了。 他拎起背包,却沮丧的发现,背包上居然有六个弹孔!威天阳心里一沉,连忙打开背包,将两部手机和文档袋取出来。 果不其然,两部手机都已经完全报废,子弹打穿了它们的屏幕,电池撑破玻璃背板裸露在外,而且有燃烧过的痕迹,它没有在包里烧起来,可能是因为当时正在下雨…… 文档袋上也有两个窟窿,还被烧掉了一个边角,威天阳取出袋中的十几页报告,纸页上齐刷刷留下了两个孔洞,边角部分烧的卷曲,令部分信息无法辨认。 他暗骂了几句,叹了口气,但一想到现在身处万娄底,应该能找到人试着将手机里的信息提取出来。 至于那份文档,他本能的认为,即便自己不懂西文,也不应该随意给任何人看,也就是说,他得想其它办法翻译这些报告。 也许,万娄底的市场里会有翻译机……但他身上没钱,也不知道那玩意得卖多少钱。找亚哈帮忙也不行,这样会引起他的好奇心。 得自己想办法。 或许…… 威天阳看着手里那两部坏掉的手机,也许他可以将它们当废品卖掉,之前在洽杨市,威天阳见过一些二手回收店,他们不仅收完好的电子产品,也回收损坏的,可能那上面有些零件能拆下来继续用吧……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威天阳将背包塞进床下,侧身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之前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播放。 “下次再来买米,我算你便宜点。” “成为太阳般温暖的男人……” “你离中亚国就差十二步了。” “这是你的自由,一二零二。” “对于我们而言,是无法抵达的距离,那里是天国……” “哥哥,谢谢你……” “去寻找你的生活,不要复仇……阳……” …… 他睡了过去,紧闭的双眼却流下两行热泪。 29章 我们分享愤怒 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7点,直到咔嚓敲门,威天阳才猛然醒过来。 “以实玛利?以实玛利?你醒着吗?” “啊……我……我刚刚醒……” 咔嚓推门而入,先侧头看了眼卫生间,随后才将目光落到威天阳身上。 “仪式要开始了,跟我一起上去吧。”咔嚓道。 威天阳起身,揉了揉眼睛,道:“好吧,带路。” 咔嚓见他走来,便伸手想要搭上他的肩膀。 威天阳停下脚步,就站在距离咔嚓一臂远的地方,令他伸过来的手悬在半空,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咔嚓笑道:“啊,对不起,我不希望我的热情对你造成困扰。” “我不太习惯被人随便摸……”威天阳道。 咔嚓摊了摊手,道:“好吧,我以后会换一种方式表达我的善意。” 威天阳点了下头,走出房门。 两人走在长长的国道之中,威天阳注意到,每一扇门边的蜡烛的长短,相比之前好像并没有变化。 “整座酒店都没有电?”他忍不住问道。 “嗯哼,这里没有水也没有电,毕竟这座酒店已经被遗弃几十年了。”咔嚓道。 “几十年……”威天阳有些不敢相信。 “我对这里的历史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这酒店比我年纪都大。”咔嚓解释道。 “你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威天阳又问道。 “两年左右,一开始只有四五个人,亚哈这两年里一直都在寻找同伴。”咔嚓道。 “很难想象保守派政府会让你们在这儿呆这么久。”威天阳摇头道。 “亚哈有自己的门路,我们一般不会过问,但我们相信他。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而亚哈已经证明他值得信任。”咔嚓道。 两人沉默了一阵,一路走出过道,顺着楼梯向上走,木质台阶嘎吱嘎吱的回响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荡着。 快要到顶时,威天阳忍不住道:“对了,咔嚓。我还有个关于亚哈的问题……” 两人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了脚步,通往顶楼露天平台的大门已经在眼前。 “亚哈……是……男的还是女的?”威天阳问道。 咔嚓笑了笑,道:“这很重要吗?” 说罢,他推开了大门。 夕阳的余晖和傍晚的冷风倾泻进楼梯间,门口被橘红色的暖光笼罩着,外面传来男男女女七嘴八舌的闲聊。 咔嚓做了个请的手势,威天阳也不再多问,走出门去。 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分成两列,站在威天阳的身旁,他们都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而他也趁此机会,仔细的打量众人。 要说的话,这群人里年纪有大有小,但最小的,至多和自己一个年纪,且人数不算多,绝大多数都在20多岁,最老的目测有30出头。 亚哈站在天台边沿,面前摆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一支银色的匕首。 星巴克也已经采购完毕,回到了酒店,此刻,正站在亚哈身边。 “以实玛利,这边来。”亚哈向威天阳伸出手。 “以实玛利?他叫以实玛利?” “亚哈为他起了这个代号?” 威天阳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议论。 他并不知道以实玛利这個名字的含义,但冥冥之中认为,这个名字对于亚哈来讲,意义非凡。 当他走到桌前时,亚哈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向着众人高声道:“安静,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 他的声音洪亮且温和,如少年般充满朝气,声线中又带着雌性。 大家都安静下来,向亚哈和威天阳投来热诚的目光。 “已经过去了两年。他们说,即便我们逃出囚笼,没有了他们的支持,我们也活不过冬天。” “很显然,他们错了。我们不仅依然活着,队伍还比两年前更加壮大!” “一开始,只有我……随后,我遇了星巴克、咸咸、咔嚓、喷泉……以及后来的你们。” “我们身上背负的诅咒并没有杀死我们,事实上,在我们与那失败的印记诀别的那一天,诅咒变成了礼物。” “我们打开礼盒,拿出那个改变我们人生的东西,将它化作力量,化作……烧尽毁掉我们生活,甚至险些杀死我们的敌人。” “天泰药业……在座各位都曾因各种原因,躺上了他们的手术台。我们被谎言驱使,出卖了自己的性命。” “强者从不靠武力欺凌弱者,而是用承诺。” 亚哈说着,看向了威天阳。 “说吧,说出你的故事。”他道。 威天阳一怔,转过头去,无数热诚的目光打在了他身上,令他有些不自在。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他摇头道。 话说完,他看向亚哈,对方只是报以微笑。 星巴克却道:“我们终将一起走进黑暗,所以,为何不能分享对方的痛苦呢?” 威天阳看向星巴克,沉默了两秒,随后沉声道:“分享痛苦?你们聚集起来是为了向天泰药业复仇,还是为了抱团舔舐伤口互相安慰?” 这一问,令星巴克答不上来,她朱唇微启,却吐不出半个字,虽然被威天阳质问,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 “我想加入的,是一个超能力战士组织,而不是PTSD安慰互助会。”他又补充道。 他那双红色的眸子扫向所有人,大家都鸦雀无声的听着。 “我们不需要分享彼此的痛苦,只需要分享彼此的愤怒。目标只有一个,杀光他们。”威天阳道。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银色匕首,星巴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摸向了腰后插着的手枪,亚哈却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威天阳右手反握匕首,伸出左腕,刀刃切进皮肤,在那开口的逆三角图案上,划出三条血痕。 血泊泊涌出,很快便将他的左小臂侵染成红色。那图形位于脉搏处,但威天阳显然没有割的那么深,他只是想划破图形,而不是割腕自杀。 接着,他右手反手一捅,将匕首插进桌面,刀刃竟一插到底,从桌下透了出来。 “哈哈哈哈!我的以实玛利,你这倒是令我开窍了!”亚哈突然笑了出来。 “分享愤怒!没错!我们要分享我们的愤怒!以实玛利!能找到你,真是我的幸运!”亚哈举起威天阳的左手,高声道。 此时,站在一旁的星巴克也松了口气,而聚集起来的男男女女,也都鼓起掌来。 “我能转移任何伤口和疾病,但唯独这三道伤痕,你要靠自己痊愈,那是我们的象征,以实玛利。”亚哈道。 威天阳点点头。 但亚哈还是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白色绷带,帮威天阳将伤口缠上。 男男女女们涌了上来,都将手搭在了威天阳的左臂上,他们向他投来友善且崇敬的眼神,并不停说着:“欢迎你!我们以后是家人了!” “咸咸,下面的人饭做好了吧?”星巴克朝着人群喊到。 此时,一个矮矮的胖女孩挤出人群,道:“再不下去,可就要凉了。” 亚哈很开心,他一手搂着威天阳的肩膀,一手指向天空:“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填饱肚子!来吧以实玛利!享受晚餐的时候到了!” 于是,他便被人群簇拥着下楼,嗅觉告诉他,一楼大堂的桌上,此刻正堆满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而且……还有很多又浓又苦的咖啡! 30章 酒店里充满秘密 用餐地点是在酒店一楼大堂,黑房子的成员们将角落的小矮桌子拼到一起。 以亚哈这小小组织的现状而言,晚饭称得上丰盛,是鸡蛇国街边小餐馆的档次,比寻常家庭要好上一些。 矮矮的小桌上摆满了鸡蛇国当地美食,大家忙碌着分发碗筷,并微笑着交谈,烛光摇曳,氛围融洽。 主食自然是鸡蛇国自产的米饭,很可惜不是中亚米,但威天阳没法要求太多,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碗,而在后面的地板上还有热腾腾的一锅,满足大胃王们。 两个金属脸盆里盛着鸡脚沙拉,这是鸡蛇国最负盛名的菜肴,它价格实惠,富有浓郁的鸡蛇国当地风味,入口松脆清甜,多汁又嫩,旁边还摆放着辣椒蘸酱,很是诱人。 紧挨着鸡脚沙拉的,是四个稍小的铁钵,里面盛放着麻辣鲜,这是道十分易做的烫素菜,不挑食材,味道够辣够鲜,十分下饭。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小盆,里面烫着一些鸡肝猪肠血块等等,威天阳能闻出来,那些都是卤菜。 咔嚓给了威天阳一副碗筷,甚至已经为他盛了一碗米饭。 他只能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看来咔嚓是非交他这个朋友不可了。 威天阳挑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吃起饭来倒也不太拘谨,毕竟也是上工地搬过砖的人,也吃过大锅饭,如果畏畏缩缩放不开面子,那就只能干吃饭,啥菜都摸不到。 邻座的成员们都对他有些好奇,想要找他攀谈,但由于他吃的太香,却都不好意思打扰他。 威天阳一边吃饭一边也在偷偷观察这小小的团体,他察觉到,除了天台上聚集起来的那些拥有超能力的人之外,还有几个人未曾在他的入会仪式上蒙面。 其中之一是亚哈的司机,剩下的几个,威天阳猜测他们是厨子或帮助亚哈处理其他事务的助手。 只是很奇怪…… 亚哈哪里来的资金,维持这个小团体的运作?而且,就他自己所言,使用超能力会在脊髓中积累毒素,需要定期注射中和剂,这东西……他上哪儿搞的? 威天阳猜不出,也知道不能贸然询问,而且不得不说,他甚至已经有些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 在座各位和自己一样,都是死里逃生的药人,都对天泰药业有着仇恨,比起过去几年打临工遇到的人,这个小团体无疑更有人情味。 他的内心是否能够接纳他们,只取决于一个问题,他们值得信任吗? 威天阳会找到答案。 如果亚哈也和阮玉一样,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呢? “那就杀光他们。” 威天阳莫名其妙的脱口而出…… 场面顿时安静。 三十多号人端着碗筷,停止了手里的动作,食物也都留在口里,都一齐向威天阳投来疑惑的眼神。 威天阳也十分尴尬,但嘴可没停着,依然在咀嚼口中的鸡爪。 “哈哈哈~我们的小以实玛利,怨气可真重。”亚哈此时笑道。 亚哈的玩笑令氛围缓和了下来,大家只是朝着威天阳笑了笑,大堂里便再次响起交谈和咀嚼食物的声音。 杀了他们…… 这想法一直,一直的出现在威天阳的脑海之中,在他稍有怨气,微微有了怒气的时候,这四个字便本能的脱口而出……且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自从第一次注射黑药之后,他的性情便发生了些许的改变,而在第二次注射……以及,和那黑色的残缺巨人接触以后…… 这是黑药的副作用吗? 晚饭过后,已经快9点,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为了睡眠考虑,除了星巴克,大家都没有喝咖啡。 大部分人都住在二楼,三楼只有六个房间是住人的,咔嚓和星巴克便是其二。 而亚哈,则独自住在更高的楼层。 回到房间之后,威天阳躺在床上,两腿则搭在地上。 他凝望着窗外月亮,良久,莫名的恐惧和悲哀百转千回萦绕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左腿不停的抖动着。 鼻子里突然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仰头,又仔细的闻了闻,确实是血……还有某种腐臭味道混合其中。 闭上眼睛,气味网路浮现在脑海之中。 浓烈的咖啡味来自于星巴克的房间,还有鞋油和金属味儿,来自咔嚓的房间,那血腥和腐臭由上方楼层穿过他的窗子。 威天阳起身来到窗边,轻轻的将木床推开,探头往上看去。 家就在他正上方,六楼的窗子被推开,亚哈的手伸出来,将一坨黑色的东西丢了下来。 威天阳赶紧将身子缩回窗内,险些被亚哈的高空抛物砸到。 楼下,传来沉闷的坠鸣。 他又探头往下看,借着月光,发现楼下墙根处光秃秃的绿化带里,躺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死老鼠。 接着,他又闻到了一股苦涩的气味……某种药物? 亚哈在搞什么? 他轻轻将窗子关上,怀着疑问走到床边。 虽然接触不深,但亚哈毫无疑问是个古怪的人,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好领袖吗? 这么想着,他吹灭了蜡烛,翻身上床,闭上眼睛试图进入梦乡。 “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啊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 “我实在不能再忍受。”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 “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 耳边萦绕着歌声。 威天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歌声是从门外传来的……确切的说,是从楼下。 谁在唱歌? 晚上有些冷,威天阳摸了摸臂膀,轻轻打开房门,过道里的蜡烛全灭了,黑漆漆的。 那歌声是从走道尽头的楼梯间传来的,歌声顺着楼梯爬上三楼,音源应该是在一楼的大堂。 不是什么电子设备发出的声音,是十几个人在手风琴和口琴的伴奏下的合唱,声音莫名的哀怨。 威天阳一开始猜测是亚哈手下那几个没在入会仪式上露面的人,但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想起前台那位扛着RPD轻机枪的女人,还有坐在庭院里看书的男人。 占据这栋房子的可不止亚哈这个小团体。 按理说这不关他的事。 但威天阳依然决定与这些“人”碰个面。 于是,他便轻轻带上房门,轻手轻脚的朝楼下走去。 31章 红房子 深夜的酒店里,有人正哀伤的合唱一首老歌。 威天阳被其吸引,缓缓走下台阶,楼梯口笼罩在一股微弱的蓝色灯光中,如梦似幻。 他循着那悠扬的手风琴声走出楼梯间,置身于大堂之中。 早些时吃饭的布置已经被清理,矮桌和椅子都顺着墙边摆好。 头顶的吊灯架上,蜡烛燃起蓝色火焰,照亮了这宽阔大厅的一隅。 一群人围坐在灯火下,正轻轻的唱着游击队之歌,他们年纪都挺大了,有男有女,衣着朴实,且都背着老式的步枪。 其中,自然也有威天阳白天时瞥见过的男女。 威天阳矗立在楼道口,凝望着这群人,他们的歌声仿佛有种魔力,令他都有些伤感起来。 一曲唱毕,他们放声大笑,接着,举起啤酒瓶互相干杯,仰头一饮而尽。 当他们将酒瓶放回到地上,酒瓶里已经被喝光的啤酒,却又悄然满上。 白天,曾在接待台与威天阳有一面之缘的女人看到了他,伸手止住了口琴声。 她看向威天阳,道:“你听够了吧?” “挺好听的。”他回道。 “走过来,让我们看看你。”女人笑道。 她样貌硬朗,左眉骨有刀疤,语气非凡,像是这群人的领袖。 威天阳捏紧右拳,走到了烛光下。 “只是个孩子。”早些时,在庭院看书的男人道。 “他是唯一能看到我们的人。”女人道。 威天阳站在那里,接受着这群人的检阅。 “你不怕我们?”男人问道。 “没什么好怕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威天阳道。 “你叫什么,孩子?”女人笑了笑,问道。 “叫我以实玛利。”威天阳回道。 “我不要那个变态给你起的代号。”女人挑起眉毛道。 威天阳暗自笑了笑,心想亚哈居然被他们称之为变态。 “我叫威天阳。”他无需对死人隐瞒什么。 “这不是鸡蛇国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中亚国的。但你的口音却是纯粹的鸡蛇国口音。”女人感到奇怪。 “我在这里长大。”威天阳回道。 女人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道:“你怎么看?” 男人伸了个懒腰,道:“一个在我们的故土上长大的中亚人。你觉得我该怎么看?” 女人转头,看向威天阳,道:“威天阳,帮我们向那个白毛变态传個话。叫他带着他的人滚出这间酒店。” 威天阳道:“这酒店这么大,你们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大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话刚说到一半,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转身看去,一大群腰间挂着AK47的男男女女从黑暗之中走出,顷刻间,便填满了整个大堂,将威天阳团团围住。 “井水?这里本就是我们的地盘!从2059年起便是了!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竟敢侵占鸡蛇国解放阵线的指挥所!”那女人高声威吓道。 威天阳面色严峻,没想到,对方人居然这么多。 他不自觉的伸出了自己右臂的骨刀,心中逸散着杀戮的念头,一双眸子也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他是……”原本心不在焉的男人,看到他的异状之后,认真了起来。 “超能力特种部队?!” “哦?是中亚国的超能力特种部队吗?!” “有超能力!” 人群骚动起来。 “不对,他还这么小,中亚国的特种部队不可能是这个年纪!”女人盯着威天阳,道。 威天阳收了骨刀,捂着右臂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我不是。”他简单道。 这个谎言太大,自己罩不住,还不如讲实话。 “不是?那你……怎么有超能力?”男人问。 “那个变态白毛……手下的人,都有超能力。”威天阳道。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怎么……你们跟他们同居两年,都没发现么?”他问道。 “他们很谨慎,只有那个白毛喜欢自虐、杀老鼠。而且,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我们,伱是第一个。”女人道。 那女人说完,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们都是从药企逃出来的药人,躲在这里,苟延残喘,谋划复仇。”威天阳道。 “我对你们的复仇不感兴趣。我们的目标更加崇高。”女人高傲道。 “你们知道现在是几几年吧?”威天阳问。 他刚问完,周围的人们沉默了下来。 2106年还剩下2个月。 纵使游击队有什么崇高的目标,时间也已经过去了30多年…… “你们好像赢了,又好像输了,一半一半吧。”威天阳道。 鸡蛇国此前爆发过一次解放内战,激进派将军政府打退到河的另一边,双方目前为止,依然在鏖战,只不过,有那么十几年的停火空档。 “不,我们输了。”男人摇了摇头。 “输了?”威天阳不解。 女人苦笑,道:“我们花了4年时间推翻军政府,组织的分裂却只用了一个礼拜。” 分裂……是背叛吗……? 威天阳神色凝重,大概猜到了什么。 “这里是我们的葬身之处,原本的解放阵线全都死在这里,活下来的,只有分裂出来的激进武装。激进武装窃取了革命的果实,也给了军政府喘息之机,我们刚刚准备着手建设祖国,内战便开始了……许多同志的牺牲,都白白浪费了。”女人怒道。 “他们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激进派,他们谋求的东西,和军政府别无二致。那便是军政合一,军人统治国家,国民即是军队的死路。”男人道。 “民众将沦为战争的燃料……仅有激进派高层的人能得到好处。”女人道。 威天阳深吸一口气,鸡蛇国的国运,便是如此破碎的。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祖国山河破碎。”女人的声音颤抖起来,双眼饱含热泪。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死的吗?”男人笑着看向威天阳,问道。 威天阳摇摇头。 “这酒店,以前是红色的。后来,被烧成了黑色。”男人笑道。 说着,这群人的身形容貌开始发生变化,他们的皮肤和肌肉都扭曲翻卷起来,蓝色灯光在,一个个人在光影交错之间,变成了黑色的焦尸…… 32章 未竟的事业 看着大活人脸上的皮肉逐渐发黑脱落,这冲击性极强的画面令威天阳面皮抖动。 骨头因变形而发出的嘎嘎声,还有大火将人体油脂和水分蒸发的吱吱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木头燃烧后产生的浓烈刺鼻烟熏味,和生肉被烤熟后的油腻焦糊味儿一股脑窜进他的鼻腔,令人作呕,仿佛他置身于当日的火场。 他强压内心的惊恐,不敢想象这群人当时被锁在这栋大酒店里活活烧死时的惨状。 恍若一场梦境,眨眼间,他们又恢复了原状,那难闻的味道也消散了。 “你看,他没被吓跑。”女人道。 男人补了一句:“但他怕了。” “不,我只是感到恶心。”威天阳摇头。 “威天阳,我记住这个名字了,我叫杜妍。我们领导着鸡蛇共产运动解放阵线最后的有生力量……虽然,我们都死了。”杜妍道。 她撩了一下马尾,将那把烧的焦黑的AK47靠到墙边。 李斌此时也站了起来,他绕着威天阳走了两圈,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少年。 随后,他朝威天阳伸出右手。 “我叫李斌。这伙人的头儿,来握个手吧。” 这男人声音沉稳,一脸的玩世不恭,但双眼里有着一团不熄的火焰。 杜妍在一旁笑出声来,道:“你要跟他玩捏手游戏?他还只是个孩子。” 威天阳伸出左手,却抓了个空,李斌显得有些扫兴。 他又伸出右手,示意李斌再来一次。 两人换了手,这回却是牢牢的握在了一起。 李斌的左手宽厚粗大,掌心有些许老茧,威天阳的右手则瘦骨嶙峋,还缠绕着些许绷带。 他能感觉到,李斌正在逐渐用力,将自己那四指慢慢挤压在一起。 李斌微笑着看向威天阳,他皮肤黝黑粗糙,胡子拉碴,脸上有一条子弹擦过留下的疤,尽管如此,贝雷帽锢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神就像刀子般犀利,透着老游击队员的干练和凶悍。 威天阳右手稍稍用力了一些,捏的李斌虎口发白。 “你小子,手劲儿挺大啊……嘶……”李斌笑道。 两人松开手,就算认识了。 杜妍有些惊讶,但表情很快便收敛了,笑道:“还真是稀奇,你居然输了?” 李斌苦笑,道:“我就是个普通人,输给有超能力的不是很正常?” “普通的死人。”杜妍补充道。 李斌甩了甩左手,道:“这小子不错,我不介意跟他当邻居。或许,他也能帮咱们一個忙。” 威天阳看着李斌的眼睛,他看到了那团火,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帮忙?你们已经死了有十多年,鸡蛇国大局已定,你们的革命已经结束了。”他摇头道。 “我不那么认为。按理说,我们早就死了,但为什么我们依然在这里?为什么我们会在今晚遇到你?这一切,或许都是有意义的。”杜妍道。 “我们还存在着,只是他们看不见,鸡蛇国的人民需要被重新组织起来。不再作为激进军阀和买办政府的奴隶。我们还没有放弃,革命就不会结束!”杜妍道。 “我们只有三十几号人,没办法帮你们打一场解放战争。”威天阳道。 “我们不需要你们帮我们上战场,革命的火种依然存在着,我们只需要你帮我们去点燃它。”杜妍道。 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斑驳的照片,递给威天阳。 他伸出左手去接,却抓了个空。换了右手,才将照片捏住。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红色背心,肩挂AK步枪的黑发少女,年纪与威天阳相仿。她与杜妍站在一起,两人脸上挂着笑容,于某个林子里的指挥所里合影。 “她是……您女儿?”威天阳问道。 杜妍摇头,道:“她是解放阵线领袖之女,李斐。当时才17岁,但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留在了自己的祖国,参与到革命事业之中。” “当时17岁?那她现在?”威天阳问道。 “她现在应该已经快40岁了吧?”李斌感慨道。 “在我们出事之后,李斐曾带着人来到红房子救援,但当她抵达时,火已经熄灭了快2天了。那帮叛徒也已经把我们的尸体清理干净了。”杜妍道。 “我们只能看着她在大堂里哭泣,她看不到我们,我们也触碰不到她。”杜妍道。 “激进派没有动她?”威天阳疑惑。 “他们需要利用她的身份来标榜自己的合法性,证明自己是正统的解放阵线后继者,典型的摘桃子行为。”杜妍道。 “找到她,告诉她,我们还在,革命的种子还在,她会完成我们未竟的事业,她会帮我们复仇!”杜妍道。 威天阳捏着照片又看了看,随后道:“帮助是互相的,我可以帮这个忙,但你们也要帮我。” “帮助也是对等的。”李斌道。 威天阳点头,道:“我当然明白。但我有另一个提议。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有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复仇。” 众人看向他,有些人默默点头。 “我的提议是……激进派和保守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药企,则躲在他们背后,拿鸡蛇国的人命做实验,我们都是受害者,也都是反抗者。” “我们帮李斐打赢这场仗,你们帮我们干掉天泰药业。这片土地,以后将不再被战争和药企荼毒。” 威天阳提议道。 李斌和杜妍相视一笑,道:“听起来很公平。” 随即,杜妍将自己那把烧的焦黑的AK47拎起来,递向威天阳。 “士兵不能没有武器,伱力气很大,但子弹比拳头更远,更快。”杜妍道。 威天阳此时犯了难,亡者递来的东西,他只能用右手去接…… 他试图将照片揣进裤子口袋,那照片却穿过了口袋和裤腿,直接掉在了地上。 如何收纳这些东西呢……? 他用右手捏着照片想着法子,脑海里全是“收起来。”的念头。 下一秒,右手之中的照片居然燃烧起来,从边缘开始泛起火花,没有明火,只有类似金属棒摩擦水泥地所迸溅出的火花。 那火花逐渐吞噬了照片,消失在了威天阳的右手。 不见了……? 不会是被湮灭了吧?! 33章 学会用枪 威天阳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顿时有些尴尬。 心想着,别人刚递来的东西就被他当面烧了,会不会被视作挑衅行为? 而在下一秒,那照片居然从掌心探出一丁点,将裹在手掌上的绷带顶起来一个小尖角。 他解开绷带,只见照片刷的一下从掌心弹出,被他抓在了手中。 “你在变魔术吗?”李斌笑着问道。 “小男孩就喜欢显摆,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杜妍看向李斌,笑道。 威天阳猜测自己的右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收纳一些东西,但他还吃不准右手里的空间到底有多大,而且收入和取出的动作他也并不熟练。 杜妍拎着AK已经等了很久,威天阳赶忙笨拙的将照片塞进右掌心,再用右手接过那把枪。 这把黑乎乎的枪有些沉,因为插在供弹井里的不是弹匣,而是一个黑色的大弹鼓。并且,由于卸掉了枪托,导致这把枪有点头重脚轻,护木被火烧得有些破损,一条边缘发黑的破烂红巾紧紧的缠在上面。 “我之前捡过别人的枪,没法打。”威天阳单手举起那把枪,以右手的力量来说,足够掌握。 “现在的枪械,都会在握把和弹匣上内置信息素识别模块,你当然没法用。但我们的武器都被洗过。”杜妍道。 “洗过?也就是说,那个模块是能被破解的?”威天阳道。 杜妍点头,道:“没有不能破解的东西,把握把拆了就行,但那玩意至少能让敌人无法在战场上就地补给。” “我看得出来,你不会用枪。你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吧?”站在一旁沉默了良久的李斌道。 威天阳挠挠头,大方的承认了。 他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也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遭遇的那几场战斗,全是靠超能力和蛮力在应付。 “虽然你有超能力,但我还是建议你尽快学会用枪,子弹永远比拳头快。即便是正牌儿的超能力特种部队,也是全副武装的。我听说……那些能力用多了对身体的负担很大。”杜妍道。 “该说的也说完了,我们……要去休息了。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你帮我们,我们就帮你。”杜妍又接着道。 说完,四周的人群引入黑暗,她和李斌也从退出了烛光的范围。 他们的身形模糊起来,就像是海市蜃楼般消失在模糊不定的黑暗之中,刹那间,就连头顶的蓝色烛光也黯淡下来。 威天阳抬头看去,灯架以被黑暗吞噬,那黏在圆架上的蜡烛,仿佛从未燃起过。 手里的AK47沉的真切,他再次试着用掌心去吞下这把枪,没想到,这一回,一次便成了。 掌心裂开,犹如一头黑色的鲸张开大嘴,一下子便将手中的长枪吞入腹中。 他感觉自己的小臂陡然沉重了些许,仿佛,那把枪就藏在自己的胳膊里,就贴在骨头上。他摸了摸自己小臂内侧,竟真的感觉里面有硬物的触感。 威天阳试着去适应这种不适,此时,一股浓烈的咖啡味窜入鼻腔。 “以实玛利?是你?” 他一回头,看到星巴克正站在楼梯口。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白色的长袖睡衣裤,两手拿着电筒和手枪。因为喝多了咖啡,她全身都散发出咖啡豆子的香味。 “是我。枪别走火。”威天阳道。 “我听到楼下有人说话,还以为有人闯进酒店。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里嘀咕什么?”星巴克问道。 “我在跟死人说话。”威天阳笑道。 他察觉到星巴克脸上闪过一丝惊恐,身体都不由得颤抖了片刻。 “死……死人可不会说话,你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精神压力太大了吧。”星巴克道。 她快步走上前来,抓住威天阳的左手。 “走吧,上楼睡觉。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我说。以后别再大半夜跑下楼了。”星巴克安慰道。 威天阳点点头,他没撒谎,也没解释,这件事便如此收场。 回到房间之后,他一直坐到后半夜都毫无困意,于是干脆试着熟悉自己的新能力。 他的右臂能塞进去多少东西? 为了找到空间的极限,他试着将床和矮柜吞下去,但都以失败告终。 他也试着把那两部坏掉的手机和档案袋吞进去,居然也不行…… 后来,他退而求其次,将桌上的卫生纸撕下来一截,捏成团,想要吞进去。 依然不行。 最终,威天阳明白了,这右手,只能收纳亡者给予的东西。 他握紧拳头,突然开掌,AK47嗖一下从掌心喷出来,他一个没抓住,枪就像一条剑鱼窜出去,掉到了地板上。 突兀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酒店里响起,威天阳犹如受惊的兔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在……没人在意。 或许是大家都睡得太熟,也可能只是认为谁的手机或别的什么玩意不小心掉落,所以,都没太放在心上。 他赶紧从地板上捡起步枪,将其吞入右臂之中。 无论练习了多少次,他依然无法适应这种感觉,因为他的掌心大小是有限的,只是照片这种小东西还好说,AK47明显要比自己的巴掌大不少。 所以,当步枪窜出手掌之时,自己的手掌会从虎口、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这两处位置开裂…… 这裂口会一路蔓延到小臂的前三分之一,整個手臂仿佛分裂成三片。 这未免也太吓人了。 而且这种大东西突然窜出来,自己也很难每次都将它抓住,追求快的话,就会喷出去,掉在地上。 慢的话……先不说得承受自己右臂诡异的开裂……在战斗中,这种速度也是不可接受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出其不意,隐蔽且快速的切出步枪呢? 他凝视着自己的手臂,捏了捏拳头,感受着小臂内部储藏着的步枪。 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好像……可以感受到扳机的位置…… 即使枪没有拿出来,扳机似乎也能在自己的意志之下,被扣动…… 威天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酝酿着。 突然! 他猛一转身,朝着前方伸出右臂,张开手掌。 AK47的枪管唰一下从掌心探出! 扳机已经处于待击发的状态,只要他想,这枪管便会将弹鼓里所有的子弹打出去! “学会用枪……”他收回了枪管,紧紧握住右拳,嘴角微微上扬。 成了。 34章 战争的代价 一夜过去,清晨6点。 威天阳被一阵敲门声从无梦的睡眠中唤醒。 起身开门,是亚哈。 他穿着松垮垮的灰色丝绸睡袍,赤着脚站在门口。白色长发披肩,左手拿着一杯咖啡,右手则玩弄着自己那橘黄色的发稍,领口处露出来大片的锁骨和少许胸线。 亚哈的眸子有些迷离,他刚刚睡醒,还不太精神,整个人就像一只慵懒的白狐狸。 “随我来天台。”亚哈道。说着,便拖着那睡袍的衣摆,赤着脚转身离去。 威天阳赶紧关上房门紧随其后。 之前,他偷偷往亚哈的胸口瞥了几眼,但还是吃不准亚哈的性别,因为那胸前确实有些沟壑,只是不太深。 看着亚哈的背影,姿势和体态颇有种端庄妇人的风韵,他真担心那睡袍从亚哈那光洁柔滑的皮肤上滑下来。 两人沉默着来到了天台,凉风习习,亚哈将马克杯搁在了昨晚举行入会仪式的桌子上,双手抱肩,白色发丝随风飘舞。 他指向灰色的天际线,道:“看那边。” 天空刚刚泛白,从这栋酒店的顶楼,能够将整片人工林尽收眼底,远处,万LD市区那无序错落的建筑群,犹如卧趴在黑土上,等待蜕皮的蠕虫。 而在更远些的地方,有一个十分眼熟的巨型建筑,就矗立在灰色的晨雾之中。 威天阳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这才辨认出来。 虽然那建筑距离酒店十分遥远,但那模模糊糊的轮廓令他确信,那是用来收容天坠之物的巨构建筑!和自己当初拆掉的那个差不多。 “那地方离我们有多远?”威天阳看向亚哈道。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终于从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中清醒,微笑道:“别这么急。那地方又不会自己跑掉。”他转头看向威天阳,接着说:“鸡蛇国领土范围里一共有五个天坠之物,天泰药业掌控其三,复仇第一步,便是解放那三座高塔里的同胞。” 三座?恐怕现在只剩下两座了,威天阳暗暗想着。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总不能就这么冲过去。”他道。 之前他能拆掉零九一收容站,有着许多巧合因素。 首先,他是从内部发动攻击,且有着成百上千的药人亡魂帮忙。 其次,是阮玉对他的能力有着错误的预估,且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在那之后,虽然他一再遇到其他亡者,却发现,对方也并不都是完全愿意帮助他。 流民在情况危急之下帮他解围,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而解放阵线,更是提出了对等的要求,待自己完成他们的遗志,才肯伸出援手。 这意味着,那些收容站里,即便和零九一收容站一样,有着数百亡者,恐怕他们也不可能像眼镜瘦、白胖子、谢顶大叔、壮汉等人那样无条件帮忙。 因为他们没交情。 再者,阮玉已经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实力,余下的两个收容站会不会将防卫等级提升?甚至于……将天坠之物运走,把收容站设计成陷阱,就等着自己钻进去…… 除此之外,威天阳认为,最大的不确定性反而在黑房子这一边。 亚哈和一众半成品们的能力,是否也被天泰药业掌控?毕竟这个小小的团队组建已有两年,很难想象天泰药业会对亚哈置之不理。 而且,他也对亚哈所谓的“门路”有些担心。 “我当然知道,我可没想过要带着大家从正面硬上。”亚哈笑道。 “精准斩首,暗中行动,这才更为实际。”威天阳点头。 “我的以实玛利,我就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亚哈看向威天阳,脸上浮现出明艳的笑容,他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接着道:“我们虽然获得了力量,但这力量并不完全,不到必要的时刻,不要轻易使用。我昨天给你的中和剂,你用了吗?” 中和剂?他有给过吗? 威天阳一脸疑惑,道:“什么中和剂?” 亚哈双眼一凛,抱着肩膀自言自语起来。 “我……我忘记了吗?对了!对了……本来应该给他的……结果晚上的时候……”他小声嘀咕着。 “我暂时用不上那个。”威天阳道。 “不!没有那个会有生命危险……我……我待会儿给你几只,你带上,中午的时候和星巴克出趟门。”亚哈道。 “是要去做什么?”他问道。 “弄枪,很多很多枪。我们的超能力是杀手锏,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得靠子弹解决问题。”亚哈道。 说着,亚哈便转身独自离去,留下他一人呆在天台。马克杯还放在小桌子上,咖啡剩了一半。 还真是丢三落四,威天阳摇摇头。 此时,李斌叼着根烟,走到了桌子的对面。 他狠狠吸了一口,随后,将烟屁股弹向天际线。 “你刚才都听到了?”威天阳道。 “你们要对付的,就是那个?我们以前没有跟药企打过交道,但是,他们的武装部队不好惹,逼急了,还会放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李斌笑道。 “奇奇怪怪的人?比如我这样的?”威天阳道。 “说不准。”李斌道。 “你们的活动范围有多大?能去到那边吗?”威天阳看向李斌。 他自己也没有摸清楚这些亡者的行动范围,流民离开了自己死亡的地方,行走了很远,但药人们却无法离开零九一收容站。 如果这群游击队只能在这栋酒店里行动,那对他而言,就毫无用处了。 李斌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他沉默着,凝望着远方的城镇,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该不会……现在才想起来,你们只能在酒店里跑来跑去……”威天阳担心道。 李斌双指夹着烟,吐出一口只有威天阳才能看到的白雾,道:“你不懂,孩子。革命的残酷,战争的代价……你不懂。” “伱直接给我个准信,要是你们不能出酒店,我就不帮忙了。”威天阳道。 烟雾从李斌的两只鼻孔里喷出,他沉声道:“我们的血,流遍了祖国每一寸土地!” 35章 黑药症候 威天阳回到房间的时候,咔嚓正在他的门前驻足等待,手里端着小小的托盘,上面摆放着两块黑面包,和一杯烘烤味浓郁的黑咖啡。 对于咔嚓如仆人般的招待,威天阳有些无法适应,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托盘,本想说点什么,但咔嚓却只是微微一笑,欠身离去。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他有些惆怅,与此同时,身后却传来嬉笑声。 转头望去,是隔壁房间的女生,她矮矮胖胖的,扎着双马尾,圆鼓鼓的脸上全是麻子,年纪比威天阳要大一些——实际上,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比威天阳要大,他是年龄最小的那个。 “以实玛利?我没记错你的代号吧?”她笑道。 威天阳点点头,道:“你好,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咸咸?” 他记得这个女生,昨晚吃饭的时候,是她招呼着那几个没有超能力的人从厨房里往外端菜。 “没想到你居然记得我!”咸咸有些受宠若惊。 “因为亚哈在入会仪式上提到过你,其他人我就不怎么记得住了。”威天阳道。 “我是最早一批跟着亚哈的人,我的超能力没什么用,但他觉得我挺重要的。”咸咸笑道。 “没什么用?为什么会这么说?你的超能力是什么?”威天阳好奇问道。 “我……说出来你可别笑哦……我的超能力是让所有食物变咸……所以亚哈才给我起了这个代号,并且,让我管着黑房子的厨房。”咸咸有些不好意思道。 让所有食物变咸?也就是说,昨晚的饭菜所富含的盐分,全是咸咸的超能力带来的! 这可不是什么没用的能力!她的能力不是让饭菜变咸,而是生成盐啊! 威天阳不由得对咸咸高看了一眼。 在战时,这可是神技,能够解决极大的后勤问题。 “别小看你自己,亚哈说的没错,对了,这里的水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威天阳又问道。 “那是住在二楼的喷泉弄出来的。他的能力是变出来水。不过,亚哈说他的能力有局限性。”咸咸道。 威天阳汗毛倒立。 他再也不敢小看黑房子这小小的团队了…… 盐和水,这两大战略物资全靠两个人便解决了,要是再冒出来個能用爱发电的,这团队就真的变成无需考虑后勤问题的永动机了。 “亚哈说的缺陷是什么意思?”威天阳不解。 “喷泉单只能在每月的单数日生成水来,而且,他生成的水直接喝可没法补充水分,只能用来泡饮料或日用洗浴。”咸咸道。 威天阳看着托盘里的咖啡,这才明白为何黑房子有这么浓郁的咖啡味。 当然,也有其它冲泡饮料的味道。 “那也挺厉害了……”他道。 “你肯定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把水变出来的。”咸咸坏笑道。 “……”威天阳眼神一凛。 “对了,你是不是对咔嚓有些无法适应?是不是觉得他过于热情了?”咸咸一转话题。 “是啊,是啊……”威天阳还在想着喷泉是怎么变水。 “我们这里每个人都被他这么招待过,但是,不要见怪……那是他的黑药症状。”咸咸解释道。 “黑药症状?”威天阳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得记笔记了! “我们都有,但症状都不一样,得视你注射的黑药而定。据说超能力特种部队也有这种情况。” “咔嚓的病症就是会不时的代入到侍者和仆人的身份里,忍不住给人端茶递水。” “有时候想想……其实也挺不错的,能有个帅哥心甘情愿伺候你……可惜的是,他这病症只针对一个人,至少现在,他只会伺候伱。” 看上去,咸咸有些吃醋。 “哎对了!你的病症是什么?”咸咸两眼放光,问道。 威天阳看着她,不经意间,竟动了杀心。 问你妈呢?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的病症,怎么说呢?极端的暴力倾向……嗜杀? 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有时候会自言自语。” 似乎是觉得这病症没什么意思,咸咸有些失望。 “公平起见,我也告诉你我的病症吧,我发病的时候,会想要吃甜食……”咸咸道。 这也怪黑药呐? 威天阳笑了笑。 “悄悄告诉你亚哈的病症哦~不要说是我说的~”咸咸神秘道。 她朝走道两侧看了看,神秘兮兮的凑到威天阳耳边,道:“亚哈喜欢自残啊,而且发病很频繁。” 自虐啊……威天阳想起解放阵线的杜妍说的话,她用“爱自虐和杀老鼠的白毛变态”来形容亚哈…… 再联想起那天夜里,从亚哈房间里被丢出来的死老鼠。 他顿时明白了。 亚哈自虐以后,会把伤口转移到老鼠身上,然后丢出窗子。 而且,会有人专门帮他清理死老鼠。 这些行为,都被亡者们看在眼里。 “亚哈在我们女孩子的小圈子里人气很高呐!是那种忧郁自残系的黑暗美少年。”咸咸一副花痴的模样。 “美少年?他是男的?你确定?”威天阳问。 “无所谓,他很美,这就够了~雄雌很重要吗?”咸咸笑了笑。 此时,咔嚓推开房门,朝着咸咸投来冰冷的目光。 “咸咸,亚哈的咖啡都要凉了。”咔嚓的声音有些哀怨。 咸咸笑了笑,朝威天阳道别后,便下楼去了。 回到房间,匆匆吃了早饭,威天阳又再次练习了一会儿右臂的武器收纳和释放。 亚哈一直都再说,超能力用多了, 会在脊髓里积累毒素,必须通过中和剂来解毒。 但威天阳一路走到现在,并没有什么不适感,这显然不正常。 他并不对此感到庆幸,毕竟,当你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时候,问题往往会比较大…… 他得尽快找到法子将档案翻译过来,再花点时间利用自己那贫瘠的识文阅字的能力,搞清楚零九一到底是什么。 就这么到了中午时分,威天阳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星巴克叩响了他的房门。 威天阳闻着那熟悉的咖啡味就知道是她。 开门后,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星巴克换上了黑色夹克衫与蓝色牛仔裤,头发束成马尾,还戴着一副墨镜。 没有寒暄,也没有开场白,她将三支中和剂针管递给威天阳。 “这是亚哈为你准备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朝着脖子扎进去,然后按后面的红色按钮。”星巴克道。 接着,她竖起大拇指,朝着楼梯口的方向指了指。 “那么,我看你也差不多准备好了,那就动身吧。” 36章 咖啡馆 威天阳和星巴克一起坐在蓝色轿车的后座,司机依然是昨天带他过来的那个沉默中年人。 “亚哈说我们要去搞枪?”威天阳问道。 “确切的说,是把搞到的枪运回来。要不然也不会只让我们去了。”星巴克回答。 “他……从哪儿弄的?现在可是在打仗,军火不好弄吧?”威天阳有些诧异。 鸡蛇国本身就在打仗,军队都缺武器弹药,亚哈是怎么弄到枪的? “亚哈托了他的门路,找保守派军队买的,钱都给了。我们只需要去市里的公交中转站,把装满武器的公交车开回来就好了。”星巴克道。 “这门路可不小……”威天阳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车子驶出人工林,拐上土路时,星巴克将一把黑色小手枪和两只弹匣递给威天阳。 他接过这小巧精致的杀人工具在手中把玩。 这把枪有着与袖珍的个头毫不匹配的坠手感,握把上有两片木贴片,还缠绕着蓝色的布条,看起来是为了防滑,并让枪手持握起来更加舒适。 弹匣很小,里面押了6发土黄色小口径子弹。 “带着防身。”星巴克道。 “有点小。”威天阳如此评价。 “这是20世纪的经典款式,瓦尔特PPK,当然你手上这把是近十几年仿制出来的。正因为它小,所以才方便藏起来,近距离给别人一下,谁都扛不住。”星巴克道。 比起杜妍送的AK47,这把小手枪显得过于寒酸,他甚至觉得这枪的威力恐怕还不如自己一记右摆拳。 聊胜于无吧。 “对了,你还不会用枪吧?”星巴克问。 “不就是扣板机的事儿。”威天阳笑道。 “来,给我。”星巴克伸出手。 他将PPK手枪递还给星巴克,对方熟练的摆弄了一番,将弹匣退了出来。 “记住三件事,第一,拿到武器以后,先检查武器的情况。” “先拉动套筒,把膛里的子弹退出来,然后按动握把旁边的按钮,退出弹匣。” “这样一来,武器就安全了,很多冒失鬼不检查枪械情况,捡起别人的武器就想使用,这是十分外行的行为。” 星巴克将弹匣重新插进手枪握把里,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弹匣卡隼划入卡扣之中锁死,她拉动套筒,给武器上膛。 “第二件事,武器一定要上保险。” “每把枪的保险大概都在握把大拇指握持区域的附近,枪械插入枪套之前,一定确保枪械处于保险锁死状态。” “你总不想走着走着撞到哪里,就把自己的屁股射穿一个洞对吧?” 她拨动着握把左侧的保险,威天阳点头,这才知道一把枪有那么多讲究。 “第三呢?”他又问道。 星巴克将手枪递给威天阳,坏笑道:“不要轻易把枪掏出来,如果掏出来不射,别人会觉得你不行。” 车子驶进市区,相比起昨日,街道上出现了更多的流民,把本就不算宽敞的小路塞得更满,司机朝后座摇了摇头,星巴克决定下车徒步。 威天阳和星巴克下了车,司机先行将车开了回去,两人便挤在流民的队伍里缓缓往街角的修车厂走去。 维和部队在路边维持秩序,同时引导这群流民往安置点的行动,然而,还是有些人选择脱离队伍,朝中亚国与鸡蛇国的边境地带移动。 万娄底是鸡蛇国与中亚国交界面积最大的城市,国境线交界处有着一块不小的平坦草地,内战爆发时,就有不少人想要翻墙越境。 然而,中亚国的边防军对边境墙进行了加固和增高,甚至增派了边境守军,遣返了不少翻墙者。 星巴克对政治不感兴趣,但万娄底处于事件最前沿,每天来往市里,很多事情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 目的地是万娄底当地的公交中转站,但星巴克要买咖啡豆,所以他们绕了一脚,先去了市里唯一还开着的星巴克咖啡馆。 店门开设在街角,如果不是战时,这里将会是非常好的位置,棕黑色的门店上,绿色的星巴克标志被7.62毫米步枪弹打出来八个孔,女神仿佛在哭着笑。 实际上,星巴克咖啡的官方雇员早就撤离了,这家门店只不过是空出来,被当地人占用了而已。 门店里的设备还留着,但出售的都是当地商贩自己的咖啡豆,星巴克说,这些豆子都是中亚国云州市产的,和星巴克咖啡店出售的各类豆子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更便宜。 店里的座位坐满了人,座位旁清一色靠放着老旧但保养的很好的AK47,这些人身上都有致命的枪伤,有的人脑袋都被轰掉了一半,却还坐在位置上,和同伴打扑克。 星巴克与店里的咖啡豆商人交涉,威天阳则走到深处的长桌旁,将李斐与杜妍的合照丢到凌乱的扑克牌堆上。 牌局戛然而止。 “我在找这个女人。你们肯定认识。”威天阳道。 这群游击队一言不发。 沉默了片刻,坐在威天阳身旁,穿黑衣的胖子出了一個对K。 他对面的人出了对尖儿。 “解放阵线的人就这德行?”威天阳道。 轰隆隆一阵躁动,店里所有游击队员都站了起来,他们拖着残躯,以愤怒的眼神看向威天阳,就像是要把他碎尸万段。 “你他妈说什么呢?!”那黑衣胖子怒道。 威天阳看到他的下腹部皮肉外翻,肠子拖在地上。 “我要找到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然后,让她去打赢这场战争。”威天阳缓缓道。 那黑衣胖子怒不可遏,但不知为何,竟强压下怒火,慢慢坐了下来。 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 “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都死了,他们赢了。就这样。”黑衣胖子道。 威天阳摇了摇头,道:“死了?你们这样叫死了?” “要不然咧?已经十几年了,只有你能看见我们。”黑衣胖子道。 “十几年了,你们终于碰到一个能看见你们的人,就这德行?”威天阳笑着问道。 “我……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李斐也是如此,她被软禁了,游击队被杀光了,叛徒们夺走了祖国,你找到她又能怎样?!”黑衣胖子质问。 “你告诉我,她被软禁在哪里,后面的事情,伱们不用操心,”威天阳冷冷道。 “哼……她被软禁在贺山别墅,市里唯一的那座山。别墅周围全是战俘营,我们可不会帮你。”黑衣胖子道。 “我不需要你们帮忙,你们跟我见过的游击队相比,可差远了。”威天阳道。 他的手腕突然被谁扯了一下,转头看去,是搂着一箱咖啡豆的星巴克。 她蹙着眉,满脸愁容看着自己,小声道:“是不是黑药症候犯了?我这里有中和剂……” “不必,该办的事情办妥了?”威天阳反问。 星巴克点点头,拽着他离开了咖啡馆。 走出门店时,威天阳又回望了一眼,那群亡者依旧打着扑克。 37章 黑吃黑 穿过几条小巷,越过一条不算宽的马路之后,公交调度站那红砖围墙便进入了两人的视野之中。 沿路的电线杆上都挂着扩音喇叭,循环播放着预录好的广播: “……往前线去,往洽杨和鹅姥去,祖国需要你们!战斗吧!同胞们!为了祖国的统一而流尽热血……” 一路上他们撞见的流民们,鲜少20出头的青壮年,大多,是40多岁的中年人。 大部分青壮年们在战争开端就被两派强征入伍,去往洽杨市和鹅姥市两大战区填线,不少逃兵役的市民拖家带口往中亚国边境跑,并搭建帐篷。 中亚国等在内的十多个亚洲国家在国联大上呼吁停火,并敦促建立人道主义通道,将战区内的平民安全撤离,但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是口头上承诺,行动上敷衍。 毕竟,战事一起,流民们就是最好的药人来源,两派背后的药企不可能允许流民们大量逃离,而药企背后的国家势力也在国联大上对停火决议进行了阻扰和干涉。 联合理事会派遣维和部队进入鸡蛇国万LD市,并引导战区市民自行前来避难。 纵使给保守派军队十二个胆子,他们也不可能攻击维和部队把守的避难营,但他们有能力对逃往万娄底的流民进行围追堵截,而且还动用了暴力手段,以对其他流民进行威慑 那天晚上,他碰到的流民应该就是这么死的。 亚哈和交易方约定了取货的时间和方式,他们只需要从后门进入调度站,开走装着货的小巴就好了。 刚刚走近后门,威天阳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火药味道。 一开始,他以为这味道来自于他们将要去取的“货物”,随后,更多味道混合着出现,令他警觉起来。 那是靴子上粘着的湿润烂泥的气味,还有被血液和汗液浸湿的布衣的陈腐臭味,口香糖、香烟和压缩饼干的味道也一并融合其中。 他闭上眼睛,那一股股毫不相干的味道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粗壮的气味网路,从公交调度站的围墙之后涌出来。 星巴克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威天阳,道:“去找12路巴士。” 他接过钥匙,问道:“里面会有人等着我们吗?” “不会,亚哈已经付过钱,我们进去,把车子开走就好了。”星巴克回答道。 威天阳往调度站的大门里瞧,万娄底的公交都是些16座的白色小巴,它们此刻都安安静静的停在大院的停车棚里。 浓郁的味道集中在墙侧,很显然,有埋伏。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星巴克便心领神会,悄然放下装满咖啡豆的瓦楞纸箱,从腰间将手枪掏了出来。 “你怎么察觉到的?”星巴克小声问。 “直觉。”威天阳道。 他轻轻的走到墙边,手指在红砖围墙上滑动,鼻子不断的嗅着气味。 星巴克观察着四周,同时也在观察威天阳,她很好奇,对方会怎么做。 威天阳此时突然站定,五指点在墙壁上,一双眸子突然变红。 五把骨刀刺穿了红砖墙,指尖传来温热柔滑的触感。 血和内脏的触感。 很有趣。 他没有收手,右臂朝左横拉,在墙上留下五道穿透的长疤,墙内侧传来连连惨叫。 碎石屑混合着血肉翻飞,原本复杂混合的气味,被更为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住。 星巴克拉了一下手枪套筒,将手枪拘在胸前,侧身切进后门,抬手朝围墙内侧瞄准,随后,便慢慢放下了武器。 只见在围墙底下,那些被斩裂的人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墙根处,就像是屠宰场从牛羊猪身上剐下来丢掉的下水。 星巴克走上前确认尸体的身份,发现他们都穿着保守派的军服,手里的武器也都是从中亚国购入的过时装备。 而在这时,威天阳已经抱了装满咖啡豆的瓦楞纸箱跟了上来,右手缠绕着的绷带被血浸染成了黑色。 “干的漂亮!以实玛利!你真是个天生的杀手!”星巴克笑道。 威天阳挤出一个笑容,对星巴克的评价不置可否。 他们一起看向地上的尸体。 “狗日的,他们想拿了钱不交货,黑吃黑。”星巴克摇头道。 “这些枪能用吧?”威天阳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AK47。 “得处理一下,不是什么麻烦事,把这些81式步枪都装上车吧。”星巴克道。 “这不是AK?”威天阳道。 “长的很像而已,这玩意是上世纪80年代中亚国照着AK仿制的老枪了,都2106年了,居然还留存有这么多……”星巴克摇头。 他们先找到了12路小巴,星巴克上车检查了一下货物,至少东西是齐全的。 是被保养的不错的20条90式突击步枪,长的和81式差不多,但取消了木质结构,全身漆黑,枪托和护木用了塑料材质,护木下方还装了站架式握把,弯曲的大弹匣能装下50发口径为5.8毫米的军用子弹。 除此之外,六条木板箱里,每一条箱子都装了十二铁盒子弹,每盒120发。 这比保守派自己用的81式步枪要强多了。 但很显然,军队上层认为普通士兵的命值不上一条90式,不如把枪卖了换钱。 星巴克介绍说,这枪产量不高,本身是中亚国81式的外贸改进版本,他们自己从没列装过。 威天阳放好了咖啡豆,又和星巴克一起,将那堆尸体的武器也卸了,一并装进车里。无论怎样,交易完成了,只是保守派这边折了十几個兵,可能会气急败坏一阵,回去时,不得不跟亚哈知会一声。 星巴克启动小巴,威天阳抓着把手站在一旁,看着车子缓缓驶出调度站。 “回去以后……”星巴克边打方向盘边说着。 此时,挡风玻璃上突然多出来一排弹孔! 子弹打碎了挡风玻璃,射穿了星巴克的肩头,她闷哼一声,身子突然歪倒下去。 “趴下!以实玛利!”她大声叫道。 威天阳趴下之前,瞥了一眼窗外,一队保守派士兵正站在巷子口朝小巴射击。 “是他们!”他叫道。 星巴克趴在座位上,左手抓着方向盘,右臂血淋淋的,座椅上被染了一大片。 “去拿枪!射他们!”星巴克道。 威天阳摊开右掌,AK47的枪管伸了出来,心神一动,枪口迸发出蓝色的焰火,一梭子子弹飞了出去,顿时打翻了站在一排的保守派士兵。 “哇!这是什么?!”星巴克惊讶道。 “开到街上去!”威天阳没有解释,只是大声说道。 只要能开出去,他们应该就不敢开火了,联合理事会的维和部队就在街上。 星巴克踩死油门,让小巴擦着墙壁奔向街道,他们没办法掉头了,只能朝后倒车。 威天阳掌心的蓝色火焰不停喷发着,他也察觉到,小臂里,那把AK变得越来越轻。 弹鼓里的子弹快打完了。 士兵们没有追击,而是跑进墙壁的凹陷处躲避子弹,压力缓解了不少。 小巴倒着冲出小巷,终于开上了街道。 正当他们以为可以缓一口气时,一辆蓝色皮卡出现在街道拐角处,拖斗里的士兵扛起火箭筒,朝着他们瞄准。 “以实玛利!以实玛利!抓紧!快抓紧!” 威天阳心一沉,下一秒,就看到一颗灰色的,拖着焰尾的流星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38章 借力 是火箭筒,肯定没错了。 威天阳这么想着,下一秒,那颗飞弹便冲碎了小巴另一半挡风玻璃,朝着他脑门飞过来。 他一弯腰。 鼻腔里窜进去大股类似汽车尾气的味道,右耳一烫,全身条件反射似的哆嗦了一阵,身子简直就是条件反射似的,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趴下了。 在双手着地之前,小巴后挡风玻璃应声碎裂。 飞弹穿过去了。 运气真她妈好啊!威天阳回望车后,头皮发麻,头发就像数万根针插在上面,凉飕飕的。 “以实玛利!”星巴克朝着后面大叫。 “继续开!”威天阳吼道。 他抓着栏杆站起,远处,扛着火箭筒的保守派士兵正在装弹。 他们疯了,竟然当街开火。 星巴克朝左猛打方向盘,小巴甩头,前脸撞倒了路边的巴士站牌。 威天阳被惯性甩到子弹箱上,他一肘子击碎车窗,将手伸了出去,掌心中伸出枪管。 一梭子子弹飞出去,士兵抱着火箭筒从卡车拖斗里翻飞出去,摔在了地上。 星巴克坐正了些,左手把住方向盘,右臂拖在身侧,伤口血流不止,小巴好不容易在小道上走起直线。 威天阳上前检查伤势,她轻描淡写道:“别操心这个,亚哈能处理好。” 刺耳的刹车声从右侧传来。 他头还没转过去,撞击便随着鸣笛声接踵而至。 小巴仿佛挨了一记左摆拳,车头冲着道路旁的五金商店撞去。 威天阳意识到自己飞起来的时候,他的背已经撞在了某块硬质的板子上,接着,整个人坠落到水泥台阶上,侧身滚下好几米。 视线里染上了红色,周围的吵杂声自带混响,背疼的厉害,口里甜腻腻的,腹腔里有一种说不明的感觉,左臂也麻了。 他摇了摇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面前的水泥地上有一小摊血。 “马勒戈壁。” 他骂道,肯定是哪里破了。 好吧……哪里都破了。 他抬头,看到小巴卡在了五金店里,半个车身都嵌在卷闸门里面,如果柜台有人,那八成已经被创死了。 撞他们的,是保守派的军用卡车。 那车就停在路边,十几个士兵跳下来,正朝着小巴开火。 威天阳伸出掌心,这一次,AK47没有开火。 没子弹了…… 他摇晃了一下右臂,确实感觉比之前轻了不少。 妈的,星巴克。 亚哈应该没办法转移死亡。 他拆了右臂的绷带,回忆起之前的种种,找到了那一丝感觉。 握紧右拳,那血肉饱满的手掌和小臂,开始浮现黑灰色的条状光纹。 接着,身上的伤势复原了,但右臂也再次变得骨瘦嶙峋,犹如营养不良的畸形,那发黑的皮肤裹在骨头上,手背的皮肤下,透出青筋与血管。 骨刀伸出。 威天阳冲了上去,肾上腺素令他忘记了恐惧和危险,也忘记了疼痛和疲劳,那一刻,他只想着一个念头:杀光他们! 他挥舞手臂,瞬间便将六個士兵斩成碎块,血气翻涌着吸入他的右手,皮肉也缓缓充实起来。 “后面!”士兵们调转枪头。 威天阳一个侧滚翻,躲进卡车的尾部。 料想中的枪声并未响起,士兵们扣动扳机,却只传来单调的咔哒声。 更远些,传来清脆的点射。 星巴克用枪托清理了小巴窗檐上的玻璃渣,将一条90式步枪架起来,只靠左手握紧枪柄,朝着士兵们点射。 威天阳从卡车另一侧探头,看到星巴克的眸子里闪烁着绿色的光晕。 她的超能力,就是让对方的枪械失灵? 威天阳收了骨刀,捏紧右拳,朝着卡车轰出一击。 卡车被上十吨的力道打出凹陷,车身也随之翻滚出去好几米,将躲在另一侧的士兵们碾压成肉渣。 接着,那卡车开始湮灭,黑色拳印向四周伸出去蛛网般的侵蚀纹理,拖斗和驾驶室慢慢化为虚无。 他飞速跑到小巴车门处,星巴克的状态不算太糟,只是额头又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半张脸都是红的,但人还很精神。 “维和部队怎么没动静?!”威天阳问道。 “别管维和部队了,车子好像卡住了。”星巴克道。 “去驾驶座。”威天阳道。 他说着,右手抓住小巴的门沿,猛一用力,车子居然被他从五金店的废墟里生生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些事情。 他的力量,不是来源于肌肉。 若是他拥有上十吨的击打能力,以及拉拽能力,那自己不该如此瘦弱。 他在用这股力量的时候,肌肉的发力只是出自身体结构的运作,肌肉产生的力道,并没有那么大。 这力量…… 仿佛是来自于某个工具。 就像是修车工人利用千斤顶将数吨重的轿车升起,就像是建筑工用塔吊将数十吨的建材运上百米高空,就像士兵扣动步枪扳机打出动能超过3000焦耳的子弹。 他挥挥手臂,借了那残缺巨人的力。 每当他挥拳,对手是在面对一个数十米高的巨人打来的一击,残酷且真实。 街角,更多军车朝着他们开过来。 “你先开回去,我拖住他们。”威天阳道。 “这是什么老套电影桥段?”星巴克骂道。 接着,她又补了一句:“要走一起走。” “他们不是我的对手。你的血流的跟瀑布似的,再不回去找亚哈,眼前就该出现跑马灯了!快滚!”威天阳道。 “你说的对……晚上见,以实玛利。到时候我再谢你。”星巴克妥协道。 她窜上驾驶座,重新发动车子。 “别死了!”星巴克大喊道。 小巴轧过水泥台阶,驶上正路。 威天阳转身,看向那些军车,捏紧拳头冲了上去。 杀戮,开始了。 这场战斗没有威天阳想象中持续的久,血气翻涌着,士兵们的尸体被切碎成了肉块,数吨重的卡车濒临瓦解,残骸上涂满了黑色的细纹,逐渐湮灭消散。 20多号人全都死在了他手中,血气涌入掌心的那一刻,AK47的子弹也填满了。 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那血气涌入身体的时候,自己也获得了某种生理和心理上的满足。 像是某种本能的情绪得到了释放,仿佛婴儿吸吮到了塑料奶嘴。 他的伤势,和藏于小臂的步枪,也能因为杀生所获得的血气得到补足。 不仅如此…… 那心中莫名的悸动,令他感觉到,冥冥之中,还有什么正在发生着变化。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现在,他并不着急回去。 跳上一辆吉普车,威天阳要去兑现另一个承诺。 市里唯一的山……被战俘营围绕着的别墅,革命的火种就在那里。 他要找到李斐,在这苦难的国度,重新烧起解放之火。 39章 恐怖山 贺山。 仿佛是某种忌讳,它就在万娄底郊区,但却没人愿意吐露半点关于它的信息。 除了死人。 威天阳开着抢来的吉普车一路闯到了市郊,然后在一片杂草丛旁抛弃了这辆车,并将它一拳打进虚无之中。 街上的杀戮也才刚刚过去半个小时,维和部队应该会去收拾烂摊子。 沿途,他曾遇见过两队激进派士兵,他们站在路边那长长的木杆子旁,悼念着被插在上面的死者。 悼念他们自己。 那木杆子两人长,底端有固定,顶部削尖了,从下面刺进去,从死者张着的嘴里穿出来,血和粪便粘稠凝固,在木杆子上结成暗色的小疙瘩。 下午阳光毒辣,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春秋,只剩下冬夏,12月寒流降至之前,气温永远保持在25度以上。 那十几个士兵拄着81式步枪,面对着长杆上的尸体,正低头不语,默默流泪。 威天阳上前询问贺山战俘营的方位。 他们没有说话,抬起头来,被硝烟熏黑的脸上,流下两条白色的泪痕,伸出干枯的手指,指向了东南方。 他很想带着这群人一同前往,但对方并没有这个打算,指完路,便又恢复到之前的静默状态。 威天阳也不再花心思,便独自朝着贺山的方向前进。 他走了大约四个多钟头,太阳沉入地平线过半,赤红与深蓝在天空中交融,一座不算高的黑色小山出现在前方隐隐绰绰的夜幕之中。 说是山,不如说,是大地上隆起的土包,是脸上长出的粉刺,是蛋糕上点缀着的巧克力豆。 山脚之下,保守派的哨所变得密集起来,路上也不再能看到民用车辆,威天阳猜测,自己已经进入了管制区。 山的向阳的一侧披着血红的霞光,而在另一侧的黑暗之中,闪烁着点点灯火。 这里已经被修建成一座堡垒,入山的水泥路每隔几十米就设立一個哨所,大大小小的水泥房子在深黑色的树林间隐约可见,持枪士兵三五成群结队巡逻。 而在哨塔上,还有大流明的探照灯,扫过林间的黑暗角落。 威天阳躲在阴影之中,看到几辆军用卡车载着士兵从山里开出来,过了入山口的检查哨,朝着万LD市区开去。 市区里的战斗应该是惊动了这里的兵源,敢在维和部队的眼皮底下动粗,保守派抱着的腿应该很粗。 威天阳避开了入山的大路,悄悄钻入黑林之中,靠着气味,一路往山上行走。 直到他深入这座低矮的小山,才切身体会到“战俘营”三个字的份量。 他原以为那些修建于林子里的水泥房子是兵营或哨所,但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座座用来拷打虐待俘虏的囚笼。 这些水泥房子有大有小,最大的有超市那般巨大,最小就跟路边的公厕一样局促。 但无一例外的,这些建筑都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恶臭。 威天阳在林中一处泥坡处停留,凝望脚下那小小的白房子,背靠泥坡的墙壁上有个开口小窗,窗子被几条铁栏杆封死,从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一股浓厚的血气和令人不适的声音从小窗涌出。 他透过小窗朝里观望,只见一个被扒掉上衣的男人,用手铐捆了双手,吊在房间的正中,两个士兵正对其动刑。 那男人身上有着大块青紫,下巴上全是血,已经半死不死,胸口上满是呕吐物。 威天阳潜身,滑下泥坡,瞅准时机跑过小路,钻入另一侧的林子里。 他翻越了一段茂密的灌木丛,眼前又出现另一座白房子。 透过小窗口,看到一个女兵跪在地上,双手被捆在一条横木上,两个男人正用皮鞭抽她的背。站在女兵身旁的男人朝她的小腹捅了一脚,女兵便呕吐不止。 他转头,顺着一条蜿蜒小坡上山,避过了探照灯和哨所,黑暗之中闻到一股尿骚味。 “谁?!” 士兵警觉道。 步枪保险被打开。 威天阳那一双红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发亮。 他突然窜出来,骨刀轻轻一抓,那士兵就成了四截。 快要到山顶,他闻到了葡萄酒和可口饭菜的香味,心想着那肯定就是软禁李斐的地方,但与这味道相伴的,还有阵阵尸臭。 那尸臭是无比的浓烈,令他无比好奇,所以,他稍微偏离了气味网路的指引,朝着尸臭的方向走去。 威天阳攀上一道泥坡,从下面亮起清冷的灯光,他趴在地上,探出头往下看,距他三四米高低差的距离,有一个大坑,里面堆满了激进派士兵的尸体。 远处,有两盏落地大灯照明,四辆军用卡车停在那里,一群士兵们正将十几个俘虏从车里赶下来。 “下来!快!走!傻逼!” 保守派士兵叫骂着,将那群俘虏推下车,他们重重的摔在泥地里,身上很快便被踩上好几脚。 接着,士兵们拽着他们的胳膊,拎到尸坑附近,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俘虏们有的一声不吭,有的哭喊着求饶,他们跪在地上,任由一群士兵殴打。 一番虐待之后,这些俘虏的脸已经被踹得不成人形,面颊肿起来,血涂满鼻腔和下巴,甚至都看不清容貌。 接着,在一片杂乱的叫骂声中,保守派士兵把81式步枪顶在他们脑门上,扣了扳机。 俘虏们的身体便坠入那坑里,有的离坑比较远,趴在血泊之中,还得叫人抬了手脚往坑里抛。 先头还热乎乎的,活蹦乱跳的人,转眼就成了死物,化为土地的养分。 一大群亡者便蹲坐在坑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浇上汽油,随着一根火柴下落之后,付之一炬。 尸坑瞬间变成了一锅肉粥,那浓烈的味道令人作呕。 威天阳潜身离去,再次循着气味网路,朝葡萄酒和佳肴的方位走去。 战争对于某些人而言,是有意义且必要的。 因为他们无需承担代价。 夜幕彻底降临,威天阳来到了一片开阔地。 那开阔地的中央,有一栋三层楼的大别墅。离尸坑的直线距离不过四五百米。 这开阔地可不怎么好接近,几盏探照灯将别墅附近照的亮如白昼,房屋周围,有几队士兵轮流巡逻,屋子里可能还有保镖。 威天阳蹲在草丛里,思考着对策。 他还不清楚李斐的立场,更不知道屋子里是什么情况。 对方不认识自己,时间有限,他要怎么传达杜妍和解放阵线的意图? 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40章 悍妇 正在威天阳犹豫不决时,别墅南面的小路口被两束白光点亮,远远的,传来一阵引擎声。 那光束停了会儿,岗哨升起道闸杆,一辆白色箱型车开进了院落。 威天阳仰头嗅了嗅,车里装着的东西没什么气味,可能是做了特殊保存处理。 车子过了门岗,顺着别墅前的小路开到了房子的左侧,最后停了下来,从威天阳的视角看去,车子只从房子的侧墙处露出半个车尾。 司机下了车,是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胖子,他招呼了三个巡逻的保守派士兵过去帮忙,还有个同样穿工装的伙计,打开了车厢后门,往外面搬冷藏箱。 怪不得闻不到味道,他猜测是食物。 巡逻队帮忙的档口,威天阳借着阴影一路冲到了别墅下面,他靠着墙壁往窗户里看去,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他又朝侧墙看去。 箱型车的方位,那几個人的气味混成一团,三个士兵加两个送货的,简单。 待会儿可以开这辆车逃出去。 他伸出骨刀,贴着墙壁,就像影子一样滑到了边缘,有两个人进了侧门,剩下三个在抽烟。 威天阳决定再等等。 那两个人出来了,拍了拍手,一个士兵一个开车的。 他悄无声息快步上前,以箱型车做掩护,骨刀轻轻挥动,两个士兵便成了六截肉块,瘫在了地上。 车子另一侧的人听到了动静。 威天阳俯下身子移动到车头,骨刀往前伸出,抽烟的工装胖子下半身没了,他摔在了地上,脸又被骨刀插碎。 他听到了拉栓声,脚步变快,绕到车子另一侧,骨刀再次出手,洞穿了司机的后脑勺,然后直接刺进士兵的眼窝。 威天阳抓着尸体,将他们拖到暗处,手指上还黏着热乎乎的粘稠脂肪与脑浆。 他在绿化带的泥地中擦了擦手,然后悄悄走进侧门,来到了别墅一楼的厨房。 现在已经是晚上,厨房里并没有人,并且收拾的很干净。 厨房外面是一个小会客室,橙黄色的吊灯令氛围十分温馨,至少能让人暂时忘掉自己住在战俘营的中心地带,房间的各个角落还放置着空气清新剂,用淡淡的花香掩盖周围的尸臭和血腥味儿。 谁愿意住这儿?被战俘、死人和一大堆兵痞围绕着。李斐真的在这儿? 威天阳往别墅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看去,那儿没开灯,黑乎乎的。 不对……屋子里有血气。 那黑暗的楼梯间,有两行不怎么起眼的血痕,顺着台阶往下流淌…… 他稍微转动了一下脖子,这才察觉到一把厨刀正横在自己喉结处,低头看去,刀子上有血。 “你在外面搞出来那么大的动静,真以为屋子里的人没听见?” 在他的背后,响起成熟女人沙哑低沉的声音,那女人的头发散发着一股花香……妈的……不是空气清新剂啊。 “我来找李斐。”威天阳小声道。 “你找她做什么?”女人问。 “找她来拯救这个国家。”他回答。 女人轻笑了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但不曾放下手里的厨刀。 威天阳打量着眼前这女人,不由的深吸一口气。 她是李斐。 和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样貌没差,只不过,今年的她已经40出头。 李斐一头微卷的深褐色长发,有着一双令人无法遗忘的深邃眼神。 她身着黑色背心和牛仔裤,光着脚,这就是为什么刚才威天阳没听到她的声音。 她皮肤黝黑,双臂有着强健的肌肉线条,左脸颊有一大块烧伤的疮痕,毁了她的美貌。 用一个词来形容李斐,那就是“悍妇”。 不过想想看吧,一个在游击队里参与战斗,并指挥着一群男人,去杀另一群男人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花瓶角色。 “这个国家已经死去了。”李斐道。 “它只是休克了。你可以让它再醒过来。”威天阳道。 “你还是个孩子。我很好奇,谁派你来的?罗文?李金成?还是冯宇?不不……他们不会这么干……”李斐说了几个威天阳没听过的名字,随后摇了摇头。 “杜妍和李斌让我来找你,他们说,你是唯一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人。”威天阳道。 听到这两个名字,李斐愣了两秒,随后,一步靠近威天阳,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顶在了墙上,双眼迸发出凶光。 “谁派你来耍我的?嗯?你从谁那儿听到这两个名字的?说!不然我就撕开你的喉咙!”李斐沉声威吓。 “他们自己告诉我的。”威天阳道。 “哼!他们扛着步枪在林子里打游击的时候,你她妈还是一团液体呢!”李斐怒道。 威天阳伸出右手,犹如变魔术般,嗖一下变出一张照片。 那是李斐和杜妍的合影。 李斐看着那照片,手里的厨刀缓缓放下。 “不可能……不可能!这张照片……我已经烧了……”她声音有些颤抖,松开了威天阳后,她慢慢后退了几步。 “这下你相信我了?”威天阳道。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们烧焦的尸体……他们不可能还活着……”李斐捂着嘴,热泪滚落脸颊。 “他们死了,这一点没错。但活着的方式不只有一种。”威天阳道。 李斐平复了一下心情,走上前,伸手去触碰那照片,手指却穿透过去。 “伱已经把它烧掉了。”威天阳道,他将照片收进掌心,同时,将杜妍赠予的AK47从掌心中吐了出来。 看着威天阳右臂的非人变化,李斐意识到了什么,而这把烧的焦黑的步枪,也勾起了她的回忆。 “你是……超能力特种部队?你们来了多少人?!”李斐道。 “不是,别对我有太高的期待,妈的,我才16岁。”威天阳摇摇头道。 “好吧,我早就想找个机会逃出去了,今晚你来不来我都会行动。”李斐笑道。 “你有队伍吗?解放一个国家需要军队,光靠你一个人可没戏,虽然他们认定你能办到……”威天阳有些疑虑。 李斐笑了笑,双手叉腰,道:“老娘自有门路,只要能从这烂坑里逃出去,我就能把革命之火烧遍整个祖国。” 41章 归来 李斐穿了鞋,又打点了一些东西,收拾在了一个小背包里,便跟威天阳从侧门出了别墅。 看到地上那一摊碎裂的尸体,即便是久经战场的李斐都不由皱眉恶心。 “开着车出去,车身上应该没沾血。”威天阳拉开车门,检查了一下座位。 李斐找到两个工作人员的尸体,二话不说,将他们的工装上衣扯了下来。 “穿上这个,过门岗的时候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她说着,便自顾自的先把衣服套在了身上,而后,将另一件递给威天阳。 这件上衣背后有一大片血污,尸体倒下的时候,被血泊染了,但好在是夜晚,他们坐在车里,应该不那么容易被看见。 李斐穿好衣服,又捡了把81式步枪,检查了一番后,丢进了驾驶座。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看向威天阳问道:“刚才你在外面杀人,动静很小,是用了什么武器?” “我的手。”威天阳道。 李斐笑着摇了摇头,道:“门岗那里要是你没搞定,我就补枪,但到时候,整座山的人都会开始追着我们。” 威天阳点头。 “到时候你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造化了。”李斐道。 “那你呢?”威天阳不解。 “我的命,涉及到政治,他们不可能让我死。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即便没被当场打死,也会被关起来大刑伺候,我向你保证,他们伺候人的手段可多了,我看你这小身板,恐怕挺不过一个晚上。”李斐道。 他没接话,上了副驾驶座,嘭一下关上门。 车子发动起来,顺着别墅前的小路开到门岗。 威天阳看向后视镜,有一队巡逻的士兵正往别墅后门走,他不由的紧张起来。 门岗只有两个人,一個坐在亭子里,一个叼着烟,走近副驾驶座。 李斐伸手摸到了81式步枪的握柄上,看着威天阳摇下车窗。 “走了?今天有点儿迟啊……”士兵笑着说道,但看到威天阳之后,表情凝滞了。 唰。 骨刀插进他的眼窝,从后脑勺穿出去,又准确的越过岗哨小亭的窗口,刺入另一个士兵的前额。 他算好了角度,正好可以一穿二。 骨刀收回,他在座椅上擦了擦手上温热的秽物,看了眼李斐,示意她赶紧开车。 “你杀人挺熟练啊……跟谁学的?”李斐有些诧异。 “生下来就会了。”他道。 箱型车有惊无险下了山。 已是深夜,他们开出去好几公里,将贺山远远甩在身后,变成了地平线上一抹黑色的隆起。 到了这时候,贺山的方向才传来警报声。 但为时已晚,两人脱了工装,将车子开到了万LD市郊,随后弃车步行。 到了分别的时刻,李斐从背包里掏出来顶鸭舌帽给自己戴上,随后道:“对了,小伙子。你怎么称呼?” “叫我,以实玛利。”威天阳道。 “真是个奇怪的代号。好,我记住了。以后有缘再见吧,也许下次你看到我,就是在电视上了。”李斐笑道。 “去做你必须去做的事情,不然我可没法交差。”他道。 李斐本想离去,转了身,但又驻足回头,道:“对了。” 威天阳等待着。 “你再见到他们,就告诉他们,‘那个小女孩长大了’。”李斐道。 威天阳点头,她便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 两人就此分别。 万LD市区因为白天的街头火并,进入了宵禁状态。 威天阳一面躲避巡逻队,一面凭借印象,往裴廓德酒店的方向走。 他只记得酒店在市区另一头,且有着大片人工林围绕…… 这时,一辆蓝色的轿车开到他的身边。 亚哈的车?! 车窗摇下,咔嚓探头出来。 “上来!”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便朝着酒店的方向开去。 “伱去哪儿了?我们都在找你!亚哈甚至都想动用他的关系去贺山捞人。” 咔嚓坐在副驾驶座,侧身对着车后座,语气既惊喜又焦急。而一旁的司机则依旧沉默着。 威天阳道:“我出去躲避了一阵子,等到晚上才敢回来。对了,星巴克怎么样?她伤的挺重的。” “亚哈转移了她的伤口。但他很生气。”咔嚓道。 “谁很生气?” “亚哈。” “我觉得他不怎么生气。” “那是你没见过他发火,他得知你跟星巴克走散之后,担心死了。” 威天阳摇摇头,自己现在没有那么容易死,只要不作死的话。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谈起宵禁的事情。 咔嚓告诉他说,维和部队和保守派士兵起了些争执,因为对方要去难民营搜人。 很显然,联合理事会可不会惯着这帮土兵。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进林地,黑色的酒店在树木间隙中若隐若现。 直到车子停在了那破损干涸的喷水池前,威天阳才想起来要问,亚哈的车为什么能在宵禁的万娄底畅行无阻。 咔嚓笑而不语,只是领着他走进酒店大门。 吊灯架子上的蜡烛燃烧着,大厅沐浴在橘色的光晕中。 两人进门时,杜妍和李斌,还有一大群游击队的亡者也聚集在一楼大堂里。 亚哈背对着大门,正倚靠在前台上,手里划着手机,穿着那身白色的风衣,一头白色长发披散在肩头,从背面看去,怎么看都是个女人。 听到开门声后,他立马转身,见到威天阳和咔嚓一起进来,脸上的阴郁与怨火也一扫而光。 “以实玛利!” 亚哈跑上前来,一把抱住威天阳,将脸埋在了他的肩头。 这动作过于亲昵,令他有些不适。 “我以为你们都会在大堂里等着我。”威天阳开了个玩笑。 “其他人都有事情要忙,有我关心你就好了。”亚哈道。 他微笑着,眸子里有些泪光,就像是差点失去了恋人的女子。 威天阳稍稍后退,从亚哈的怀抱之中挣脱出来。 此时,杜妍站在亚哈身后,笑道:“事情办妥了?” 威天阳道:“事情,都办妥了。” “这不是件难办的事情,只是我没料到他们有胆子黑吃黑。”亚哈道。 “她说了什么没?”杜妍又问。 威天阳笑了笑,道:“我长大了。” 42章 误伤 就像是一句暗号。 杜妍听后,露出了欣慰的神情,李斌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你在哪找到她的?”杜妍问道。 “你跑去哪儿了?”亚哈问道。 威天阳扫视大堂,黑暗之中,游击队员们的眼睛发着青蓝色的暗淡光晕。 “贺山战俘营,那里有一座小别墅。”威天阳道。 杜妍和李斌面色严峻,亚哈也是脸色一沉。 “你不该去那里,我们的目标是复仇,但只针对天泰药业,鸡蛇国的内战涉及到国际政治,远远不止国内两派武装斗争这么简单。”亚哈道。 “我们需要帮助。任何形式上的。”威天阳道。 亚哈摇摇头,道:“我们可以自己完成复仇,再说了,你去那儿能找谁帮忙呢?保守派的军队吗?” 暗处的游击队员们笑了笑,李斌此时道:“你帮我们,我们就帮你,别理这变态白毛了,烧起革命之火,把我们的,和你们的敌人,一起烧成灰!” “以实玛利,回答我,你想要找谁帮忙?”亚哈追问着。 “你一句话,我们就捅死他,从背后,从前面,从上面,从下面,迅速的,还是慢慢的,都随你安排。”杜妍道。 “回答我!以实玛利!”亚哈道。 “开口吧,你一开口,他就死了。”李斌道。 跺脚声……咚咚咚咚……游击队员们在黑暗之中踩踏着地板。 妈的,头都要炸了。 威天阳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看向四周,大堂里黑了下来,一声声怒吼萦绕身边,浓郁的漆黑仿佛浪潮,将他裹起来,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那一阵阵的絮语正骚扰他的耳膜。 “开口吧,说,杀了他!” “回答我!以实玛利!”、 “慢慢的来,还是迅速的?!”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咚咚咚咚!! “都给我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威天阳怒吼道。 四周安静下来。 烛火重新燃起,四周明亮起来,杜妍和李斌,还有游击队员们都消失了。 “以实玛利……” 咔嚓小心翼翼的呼唤着他。 “怎么?”他有些懵,手里湿漉漉的。 亚哈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恐的望着他。 他们俩贴的太近了…… “以实玛利……放开他……拜托了。” 视线越过亚哈的肩头,威天阳看到咔嚓手里拿着90式步枪,正对准着自己。 怎么回事? 他感觉自己的右手湿软粘腻,低头一看,骨刀已经伸展出去,插穿了亚哈的侧腰。 血顺着他那白皙的腰线往下滑落,犹如红丝绒地毯滚过光洁的大理石地板。 亚哈喘息着,整个人都倒在威天阳的怀中,脸就贴在他的胸口上,眼神迷离。 他收回骨刀,将亚哈搂在怀中,慢慢放落到地上,手掌血红一片,将亚哈的白色风衣侵染成了酡红色。 “把亚哈的老鼠拿下来,快!”咔嚓对着手机叫嚷着。 “咔嚓!……放下枪……”亚哈突然道。 他撑着地面,靠自己站起来,一只手搭在威天阳的肩膀上。 “亚哈……以实玛利……”咔嚓有些迷茫,手里的枪有些无处安放。 “放下武器,啊……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亚哈挤出一个抱有歉意的笑容,声音虚弱,一缕白发搭在额头上,一直垂到嘴角,那样子就像是犯了错的少女。 “伱的黑药病症……比我想象中要复杂。”亚哈捂着自己腰腹部的伤口,眯着眼睛忍受疼痛,但还是一脸笑意。 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星巴克提着小小的铁笼跑了出来,那铁笼里,关着一只小黑鼠。 星巴克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亚哈的腰腹红了一大片,那一双眸子里顿时绽放出杀意。 她冲向亚哈,迅速打开了小铁笼,随后将手枪掏了出来,怒道:“怎么回事?!以实玛利!是谁干的?” 亚哈那苍白纤细的手指犹如毒蛇,迅猛的夹住了小老鼠。 威天阳的骨刀接触面积很大,在人身上开出的五个洞,放在老鼠身上就显得过于巨大了,所以……当亚哈转移伤口之后,老鼠突然变成了一坨烂肉…… “不要着急,星巴克,我的伤势绝对不比你丢失的那一箱咖啡豆更重要。不介意的话,把你的手帕借我一下,好吗?”亚哈轻描淡写道。 星巴克看了看威天阳,又看了看咔嚓,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将手帕从上衣口袋里抽了出来,递给了亚哈。 “以实玛利应该很累了,让他回房间休息吧,大家平安无事,这才是最重要的。”亚哈一边擦着腰腹上的血,一边像没事儿人一样说着。 威天阳还没有从刚才的失控中缓过来,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失控,当他伸出骨刀洞穿亚哈的腹部时,他只听到脑袋周围的啸叫,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毫无察觉。 如果……以后也频繁出现这样的行为,自己无异于是团队里的定时炸弹。 亚哈表现的十分慷慨,他既往不咎,但越是如此,威天阳的心理负担越沉重。 “以实玛利……你能平安回来,真好……我以为我弄丢你了。今天下午的行动,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就交代在那儿了。”星巴克道。 她的表情缓和下来许多,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向他道谢。 妈的星巴克,你很弱呀。 威天阳脑子里窜出来这样的想法,他面无表情,但内心尴尬无比,只想快些回房间。 “没什么。”他道。 “这样就对了,这才像一个团队,一個大家庭,对吧?星巴克?你待会儿可要好好的感谢以实玛利。”亚哈笑道。 星巴克点点头。 与此同时,咔嚓也将步枪靠在了墙边,他的情绪也缓和了过来。 “咔嚓,尽你的本分。”亚哈吩咐道,然后又笑着补上一句:“但别惹他生气。” “以实玛利,来吧,我帮你准备晚饭,还有洗澡水和衣服。”咔嚓道。 威天阳朝亚哈点了下头,便跟着咔嚓一起走进楼梯间。 大堂的烛光渐渐消失在身后,楼道里只剩下他和咔嚓单调的脚步声。 他们沉默着,走了好久,一直到房间门口时,咔嚓才忍不住道:“你刚才……吓死我了。” “打了黑药以后会有些……奇怪的症状,你看我刚才的样子,像吗?”威天阳反问。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咔嚓点头道。 “我以为你刚才用枪指着我,是怀疑我背叛。”威天阳道。 咔嚓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我拍过很多照片,人像居多,我见过很多人的眼睛,你知道吗,通过眼睛,能看穿一个人的本质,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眼神。” “哦,那你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威天阳道。 “不管我看到了什么,唯独没有背叛。说真的,我宁愿相信你会杀光地球上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你会背叛。”咔嚓笑道。 “你可真是抬举我了……”威天阳苦笑道。 “我帮你把晚饭端过来,你先进去吧。”咔嚓道。 威天阳点点头,咔嚓也微微欠身,然后转身离去,那瘦高瘦高的身影,走过一盏盏烛火,最后,消失在走道尽头的黑暗之中。 他长舒一口气,扭头走进房间。 43章 星巴克的谢意,以及小说 深夜,吃完晚饭洗完澡的威天阳已经睡下。 清冷的房间里,忽的弥散起一股清淡的花香,他仔细闻了闻,分辨出这味道之中,还混合着些许少女的体香。 谁? 房门被轻轻扣响,随后,把手拧动,咔哒一声,门开了。 星巴克披头散发,身着白色薄纱吊带连衣裙缓缓走进房间,随后,将门轻轻带上。 月光透过窗子,将窗框的两道横影打在她的锁骨中线和上腹,她那微卷的长发湿漉漉的,一撮发丝贴着脸颊的弧线,耷拉在唇边。 她似笑非笑,一改白日里的干练,变得妩媚起来。 “星巴克?你来干什么?”威天阳从床上坐起。 “我来……表示谢意。”星巴克沉声笑道。 他微微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见着星巴克慢慢爬上他的床。 白日里,她那被枪射中的肩头上,看不到半点伤痕,亚哈的能力果然变态……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妈的……”威天阳翻身下床,立马退到房间角落。 星巴克有些诧异,她干脆侧卧在床上,笑了笑,道:“还记得那三条规矩么?准确来说,是第三条。” “我还没掏枪。你犯了什么毛病?”威天阳道。 “犯毛病的是你才对,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谢意。”星巴克皱眉。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威天阳道。 “操,你以为亚哈说的谢意,就是当着你的面说一句‘谢谢‘?你他妈还未成年么?”星巴克气的换了个姿势,盘腿坐了起来。 “我才16岁!”威天阳吼道。 “我14岁的时候就开始接客了。”星巴克嘲笑道。 “你……你曾是……”威天阳惊讶道。 “这有什么?为了活下去,我卖过不少东西,包括自己。你还不是为了钱把自己卖给了天泰药业?大家都是如此。”星巴克道。 “那不一样!”威天阳怒道。 “怎么不一样?若不是那样,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酒店里,听着,天泰只是最后一步,在那之前,我们都曾为了什么,而不得不做些……有悖常理之事。所以别她妈装的像朵白莲花似的!来跟我做,做完了我就不欠你什么了。”星巴克笑道,伸出自己的左脚,指向威天阳,挑逗似的蠕动起脚趾。 “来吧,我让伱变成男人。我不喜欢欠人情。”星巴克道。 “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只在于背上那六个窟窿,但动机却完全不同,别搞得我跟你同病相怜似的。走吧,我困了。”威天阳道。 星巴克自讨没趣,翻身下床,垮着脸走到门边。 “以实玛利,这个世界上,利益是互换的,所有东西都有价码。你以为你这样做很高尚是吗?总有一天,你会因此受人唾弃,就像你的名字那样。” 星巴克离去时,重重的关上了门,脚步也是分外的沉重。 “我的名字?”威天阳自言自语。 一转头,杜妍和李斌此时居然坐在小桌子前,笑着看向他。 “我以后会高看你一眼。能管住下面的男孩并不多。”杜妍笑道,说完,还看了看李斌。 “相信我,小兄弟,你以后能成大事。”李斌道。 “我帮你们找到了李斐,现在,轮到你们帮我。”威天阳提醒。 “没那么快,信任是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但至少,我能向你承诺,在红房子里,所有游击队都是你的耳目,这里对你而言,将不再有任何秘密。”杜妍笑道。 说完这话,他们便渐渐消容在房间的阴影之中。威天阳翻身上床,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天,威天阳没再踏出过酒店半步。 亚哈认为,他那晚的过激行为是黑药病症发作,而且,自从他们相识之后,威天阳也确实从未打过中和剂,于是乎,他便被安排待在酒店修养。 黑房子一共30多号人,每天除了饭点外,能碰到的却并不多,他们要不躲在自己房间里,要不就是出门去履行亚哈吩咐的事情。再加上亚哈限制了其他人对他的接触,饭菜都是咔嚓送到房间来,所以,威天阳依然跟这群人并不熟络。 下午3点,威天阳坐在窗前发呆,他闭着眼睛,手里捏着几管中和剂,和熙的阳光将他的脸晒得滚烫。 易怒症。暂时性的行为失控……暴力倾向。 这是亚哈对他症状的描述。 威天阳拧开注射器的盖子,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来上一针。 此时,房门被叩响了四次,随后咔哒一声打开,从脚步声判断……好吧,不需要判断,除了咔嚓还会是谁呢? “我现在不饿,咔嚓。”威天阳道。 他放下针管,将它们丢到床上。 回过头去,却看着咔嚓手里拿着一本小书。 “我觉得你这几天肯定很无聊,所以,弄了本小说来给你看。”咔嚓笑道。 阳光打在咔嚓的脸上,那无害,且丝毫看不出心机的笑容,令威天阳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将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接过咔嚓手里的书,那是一本厚厚32开本平装书,轻型纸,纸页有些发黄,灰色封面上没有图案,只留了硕大的四个中亚文字:《天人五衰》。 天,人,五,这三個字威天阳认得,第四个字他头一次见。 “这书讲什么的?”他问道。 “一个轮回转世之人的故事。这是出日国十九世纪的古典小说,作者是大名鼎鼎的五岛由纪夫。他写完这本书的最终章之后,便剖腹自杀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咔嚓道。 “意味着……写小说死路一条?”威天阳懵懂道。 咔嚓笑出声来,摇头道:“可能确有其意吧,但即便有,那也只是其一。我认为,写小说和拍照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照相是将现实的刹那以光影的形式捕捉存储,小说则是将一个时代的缩影以虚构的方式进行概括。” “整点儿我听得懂的吧,咔嚓,不瞒你说,我……认识的字不多,读这本书,会很吃力。”威天阳道。 “不必忧虑,我可以教你识字。”咔嚓道。 威天阳没有拒绝,他指着那个“衰”字,笑道:“这个字看起来很帅,跟天人五放在一起,我觉得……应该意指天上人有五种大能的意思吧?” 咔嚓扶额浅笑,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接话才好。 44章 正三角 下午3点。 鸡蛇国乌良国际机场。 内战爆发之后,虽然鸡蛇国保守派政府宣称他们依然开放空中通道,但全球最主要的十二家航空公司依然选择暂时关闭飞往鸡蛇国的航班。 只有北美联邦的空中飞人航空公司保留了一条定期航班。 此刻,那银白色的,侧身有着蓝色长条装饰带的大型空中飞人737客机正从天边飞来,它的机舱里载着自由的空气,机背上披着金色的斗篷,犹如一只闪闪发光的银色大鹅。 这只大鹅平稳的降落在跑道上,登机通道里,只有一个乘客拖着行李箱从出口走出。 这乘客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士,她右眼角有颗泪痣,长发及腰,身着得体的淡紫色女士衬衣和白色西装长裤,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步履轻盈。 虽然脸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这位女士依然称得上眉目动人,娇艳欲滴。 “妈妈!” 手机里,传来4岁幼女娇嗲之音。 “妈妈!爸爸叫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下飞机了没有。”幼女道。 “妈妈已经下飞机了,莹莹今天没有去幼儿园吗?”女士柔声道。 “今天是礼拜天,幼儿园休息。”幼女道。 女士摇头笑了笑,道:“哎呀,妈妈把这件事搞忘了。” “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幼女问。 “莹莹在家听话,妈妈在外地出差,最快一个礼拜就能回去了。不准叫你爸爸给你买冰淇淋和糖吃!不然我回家以后会狠狠惩罚他!” 话筒里,传来滴滴声。 “莹莹,妈妈要接另一个电话,晚点再给你打过来,好不好?” “妈妈,要快些回来哦~再见~”幼女娇滴滴道。 “嗯嗯~再见。” 女士看向手机屏幕,滑动了一下,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男声:“陈女士,车到了,在门口等您。” 那辆黑色的SUV就停在机场外那条冷清的长街上,女士上车之后,他们便一路开进乌良市区,最终,在明朗酒店前停下。 那黑色的二十四层高楼犹如墓碑,矗立在这小小城市的中心,穿着西装的保镖帮她拎着行李箱,两男一女走进这黑漆漆的建筑。 “2209号总统套房,您的客人在那里等候。”服务生递来房卡。 一路无话,她搭乘电梯直上22层,找到了那间总统套房。 房间里已经有人了。 阮玉双手插在裤袋里,凝望着落地窗外的街景。 汉斯坐在沙发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随行的三个西装保镖沉默的站在房间的角落。 “你们居然为我准备了这么豪华的客房。”女士走进房间,笑道。 阮玉转头,也是面带笑意,朝女士伸过手去。 “你好,陈晶女士。或者我该叫你……陈上尉?”阮玉道。 “少点客套话吧,联合药业基金会把我从联合理事会陆军系统临时调过来,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咱们快点把事办完,这世界上可不是只有鸡蛇国在打仗。”陈晶一脸肃杀道。 她没去握阮玉的手,而是自顾自的坐在了沙发上,撩动长发。 阮玉压住火气,瞥见了陈晶耳朵下方,脖子后侧的正三角形纹身。 超能力特种部队…… 这是正牌的…… 陈晶隶属于世界联合理事会陆军系统,这支队伍,由多個部分构成。 维和部队只是其中之一,用以对战区进行人道主义救援和干涉,而超能力特种部队,则是针对别国同类型部队的特殊应对小队,有必要时,也会投入到部分极端惨烈的战区,控制事态的恶性发展。 这支队伍的成员来自他们的祖国,本质上,属于多方管辖,而药业联合基金会,是药企们联合建立的组织…… 阮玉看向汉斯,示意他把公文包里的档案袋拿出来。 与此同时,她也在暗中打量眼前这女人。 法律上来说,联合理事会的军事力量,是不存在借调一说的……然而,零九一收容站发生的事故过于严重,光靠天泰药业自己的武装力量和半成品们,已经无法处理此事。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出让部分利益,借调来了一名真正的超能力特种部队。 也正是因为不合法,所以,才只以休假旅游的名义,派来了陈晶一个人。 “威天阳?16岁?” 陈晶看着档案上的照片,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自己的对手,会是一个成年人。 “不要被他的年龄迷惑了,陈上尉。他独自一人,拆掉了我们的收容站。”汉斯道。 “我需要他的确切能力描述,他还只是个药人,对吧?能力应该不完全,而且……我看他失控的日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没有中和剂的情况下,毒素应该已经要了他的命才对。”陈晶翻动档案,说道。 “他找到了同伴,所以,可能已经从同伴那里获取了黑药。”阮玉道。 “我们相信,黑药在他的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他的基础能力是估算为12吨重的拳击,并且,被击中的目标会在20秒内湮灭,具体湮灭速度可能会根据受击单位的材料以及大小密度有所不同……”汉斯适时补充。 “听起来很厉害,但毫无意义。我只要先找到他,然后在1200米外用狙击干掉他就好了。”陈晶的声音毫无波澜,面色也未曾改变。接着,她抬头看向阮玉,补充道:“你说他找到了同伴?当地武装组织?” “不是,是一群和他一样的半成品,大部分也都是从各大药企的实验收容机构逃出去的。档案里也有对于他们的能力描述。”阮玉道。 “嗯,亚哈?能力是将所有疾病和伤口,从A转移到B……他能当个好医生。”陈晶道。 “咔嚓?能让5米范围内的单个目标定身3秒?这能力闹着玩么?在战场上毫无意义,也不能说毫无意义……但作用不大。”陈晶笑出声来。 “呃……陈女士……恕我直言,为什么您说这能力毫无意义?能让对手3秒内定身,难道不是……很强大的力量吗?”汉斯诧异道。 陈晶摇了摇头,道:“汉斯博士,也许,你比我更懂这些超能力的技术细节,但你不懂现代战争。” “不要在意,汉斯只是对那些被驳回的项目怨念太深。”阮玉道。 “他的能力,在我看来,并没有任何威胁。我不会让他知道我要从哪里攻击的。汉斯博士,你说那能力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陈晶问道。 “嘉明镇的事情……要告诉她吗?”汉斯看向阮玉,小声道。 阮玉点点头,道:“他出逃后,突破了我们在收容站外层设下的防御网,而且,还沿途杀了一车当地政府武装。根据这些人的伤口和死状猜测,我们认为他继承了第二种超能力。” “不可能!他有两种超能力?”陈晶听到这里,表情才终于发生了变化。 “理论上是这样,除非我能解剖他的尸体研究研究……如果事实如此,那他就是几十年以来首例身兼复数能力的临床案例。”汉斯道。 “第二项能力是什么?”陈晶问道。 “那是我们另一个被驳回和封存的项目,代号野兽。这能力是将人兽化,拥有超级嗅觉,且能够让双手形变,五指变成1.2米长的骨刀。”汉斯道。 “听起来也没什么用……都是肉搏能力,而且还只是个16岁的孩子,没接受过军事训练,杀人完全仰仗本能和外来的力量……一般的特种部队就足以杀了他,我搞不懂为什么要我来。”陈晶笑了笑,将档案丢到玻璃茶几上。 “不要小瞧那个男孩。若非他威胁程度太高,我们也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找联合理事会借调一个官方的超能力特种部队。”阮玉摇摇头,神色凝重。 “他现在在哪儿?”陈晶收敛了笑容,脸上浮现出杀气。 “万娄底。”阮玉道。 45章 渴血症 威天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把黑乎乎的木头地板踩出来一小段浅黄。 此刻,他感觉心脏仿佛被火炙烤着。 喉管里干涸难耐,喝下多少水都无济于事。 一开始,他以为是咖啡喝的太多。 毕竟,咔嚓告诉过他,咖啡虽然有利尿和提神的功效,但过度饮用会令人脱水心悸,并对咖啡因上瘾。 然而,他很快的便否定了这一猜测。 因为他并不心悸,也不想尿尿。 妈的,那是一种饥渴,对某种本能行为的渴望。 之前,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在洽杨市的时候,在他第一次注射黑药之后……威天阳便偶尔的,会有这种感觉。 那个时候,感觉并不强烈。 但如今,它来的越发凶猛,直截了当的冲击着他的心脏,影响着他的情绪。 那渴望到底是什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他站在窗前,挡住了热烈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浓郁的黑影。 他背对窗子,凝望着自己的影子,看得出神。 那影子仿佛在蠕动,就像是从脚底缓缓流出体外,泼洒在地板上的液体。在那右侧额头的部分,微微凸起了一点,好似长出一只角。而影子的左臂和右腿断裂了,生生的残缺着,完好的右臂犹如燃烧着火焰,在他的视野之中颤抖着,而在那右臂旁边,居然还有一把步枪和一份文档的影子。 威天阳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那古怪的饥渴感已经开始影响自己的神志了吗?已经让他的双眼产生错觉了吗? 他看向床上已经被注射完的三支空针管。 第一支是咔嚓帮他注射的,这种一次性按压式注射器非常的先进,只有一瞬的刺痛感,就能将一整管的中和剂打进身体里。 然而,那东西好像对威天阳而言并无用处。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将AK47从手臂中吐了出来,那枪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影子旁,那步枪的黑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文档。他又将步枪收回右臂,此时,影子再次浮现。 果然如此……地上的影子,会把存在右臂里的东西显现出来。 与此同时,他也确信。 第零九一号天坠之物,并没有凭空消失。 它变成了自己的影子,潜藏着,等待着,骚动着……它就在地板上,就在自己眼前,它藏不住,它会被光照显现出来,它一直就跟在自己身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威天阳喃喃自语。 绕着圈踱步,而那黑色的影子,却始终固定在一个方位,在地板上,就像是一块黑色的毯子,不,就像是一个死去的人,留下的痕迹。 “嘿~以实玛利!” 咔嚓推门而入。 一股浓香的咖啡味涌入鼻腔,还有血的味道,和半熟少年身上那温热的体味。 咔嚓进门时没有敲门,他们已经熟到了这种程度吗? 难道,咔嚓认为自己只是跟他多说了几句话,只是一起看了几天的小说,只是在一起喝了几杯咖啡,他就可以把自己当成无话不谈的好友了吗? 真是愚蠢啊,真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威天阳低着头,但两颗眼珠却以阴毒的眼光看向咔嚓。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脸上洋溢着阳光般明艳的微笑,左手端着小托盘,上面是一红一蓝两个撑满咖啡的马克杯,右手则拿着一本笔记。 这几天,他们一起看书,咔嚓也用笔记本授课,教他识文认字。 天人五衰……衰不是大能的意思啊…… 在威天阳的眼中,咔嚓全身都是破绽。 脖子,上胸,腹部,裆下,双腿…… 如果用骨刀的话,瞬间就能将他切成六截。 但那样是否太过于无趣了呢? 只在动脉处切开一個小口子,令他体内的血缓缓流出身体,再聆听那悦耳的呻吟,岂不是更好吗? 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威天阳看到地上的影子,那右臂已经伸出长刀。 你还在等什么? 来呀~ 他就在你面前。 来吧,击打他的肉体,让他吐出肚子里的零碎,让他流血吧…… “以实玛利?嘿?”咔嚓笑道,与此同时,也注意到了威天阳那不正常的眼神。 威天阳喘息起来…… “咔嚓……离我远点……现在不是时候……”他有些痛苦的捂着脑袋,缓缓靠向窗边。 地上那黑色的影子则一动不动,它在他的脚下伸长,延伸到咔嚓的脚下,将他完全笼罩在其中。 “咔嚓!快出去!躲开……影子!” 威天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靠在窗下,右手在墙上抓出五道白痕。 咔嚓面色一沉,赶紧扔下了手中的咖啡和笔记本,那黑色的苦水便洒在了地板上,升腾一起团白色的暖气。 他冲上前来,掏出一支中和剂,搂住威天阳的腋下,朝着他的脖子插进去。 咔嚓大拇指按动注射按钮,咔的一声,那魔鬼般的液体便顺着脖子上的动脉窜入威天阳的体内。 地上的黑影重新恢复到正常的尺寸。 但步枪和文档的影子依然在右臂一侧,那额头上,依然也有着一丁点的小角。 不过,心中那股焦躁,却被压下去了些许。 也只是些许。 他不再有那种奇怪的念头,但那心中的冲动和饥渴却不曾褪去。 他坐在地板上,额头沁出汗珠,还在消化刚才那处于失控边缘所造成的心理冲击之中。 “以实玛利……现在好点了吗?”咔嚓问道。 他凑到威天阳面前,双眉因担忧而紧锁,眼神中满是关心。 那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它来自于最纯粹的善意和最真挚的友谊。 威天阳缓了口气,闻到浓香的咖啡味,看了看地板上的马克杯,苦笑道:“浪费了那么好的咖啡。” 咔嚓也笑了出来,他丢掉注射器,将威天阳扶起,接着,转身去捡那红皮笔记本。 “咖啡而已,还能重新冲泡。”他笑道。 但面色一转,认真且关切道:“但,以实玛利……不要失去你自己。” 威天阳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和咔嚓一起将地板清理干净,随后,按照原本的节奏,从枕头下取出那本《天人五衰》。 “我们昨天读到哪一页了?” “我折起来了。” “好吧……我再去弄两杯咖啡来,你等等。” 威天阳拿着书,再次走到窗边,闭目凝神,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那种渴望,是杀戮…… 他很清楚这一点。 与此同时,酒店外的那条小路上,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由远至近。 他打开窗子,朝着人工林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开进酒店前的广场,停在了那干涸的喷水池旁。 46章 我要那炸弹 黑色的豪华轿车停在干涸的喷水池旁,那车有些年头了,但被擦的很亮,跟这破败阴郁的酒店倒是有那么几分相衬。 除了这辆车之外,还有两辆吉普车跟在后面,上面坐着的全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他认得那些士兵……是保守派的。 豪华轿车里走下来四个穿着军装的保镖,他们分别站在车辆的四个边角,装模作样的警戒着。 与此同时,后门里下来一个高大肥胖的军官,穿着军绿色的大衣,还戴着军帽,身边还跟着个黑衣女秘书,派头十足。 威天阳透过窗子,看着这两人走进酒店。 杜妍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怨怼道:“妈的,是保守派的人。” 他不明白亚哈跟保守派军人会有什么瓜葛,难不成……亚哈所谓的门路,就是他们? 威天阳推门而出,走廊里,一些并被派遣外出的药人也和他一样,沉默的互相凝望。 但与威天阳不同,他们似乎很清楚保守派的来意。 楼梯间传来阵阵脚步声,那军官已经在士兵的簇拥下,走了上来,秘书的高跟鞋声在前面开道。 游击队员们都靠在墙边,目送着这群保守派人士上楼,他们把玩着匕首,眼神阴冷。 威天阳看到那女秘书的身影在三楼楼梯口一闪而过,虽然只是瞟了一眼,但他还是看到了对方那金色的长发。 是个西方人士。 他们是去找亚哈的,简单直接,轻车熟路,没有任何寒暄,仿佛早就来过许多次。 威天阳跑回自己的房间,在窗下驻足,静静聍听着。 声音太小了,3楼距离7楼还是有些距离,再加上今天阴冷风大,完全无法听清亚哈和他们在说什么。 李斌靠在门边,把玩着自己那把黑色的左轮手枪,道:“他们很不高兴。” “是亚哈,还是那些官军?”威天阳问。 “都是。”李斌摇摇头。 咔嚓此时推门而入,面色有些凝重。 “咖啡呢?”威天阳问道。 “别管咖啡了,我们,去亚哈的房间……”咔嚓道。 两人便快步往楼上赶去。 咔嚓一路上都没说话,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被威天阳看在眼里。 七楼走廊里,四個手持81式步枪的士兵两两成组,守在走廊的前后两端,在自己人的酒店里被人堤防着,这感觉令他感到恶心。 707号房间。 咔嚓伸手要去抠门,威天阳却先一步将门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亚哈的房间要比下面的宽敞许多,大概有200平的样子,房间里点着暖黄色调的油灯,天花板上,吊着密密麻麻的小铁笼,老鼠们在铁笼中吱吱叫着。 亚哈穿着白色的吊带连衣裙,白发披肩,露出那一字型的锁骨和圆肩,慵懒的靠坐在黑色的长桌后面,星巴克站在他身旁。 他挑着惺忪睡眼,打量着沙发上的军官和女秘书,还真有酒店管理者的派头。 威天阳意识到,这曾经是一间专供资产阶级消费的总统套房,远比三楼那些无产阶级小窝要奢华宽敞。 只不过在那场大火之后,这里也只剩下空间的优势。 房间里没有床,在左侧,有一大团毛茸茸的毯子和超大靠枕围起来的小窝。威天阳能够想象,眼前这性别不明的人是如何将自己埋在里面睡觉的。 “亚哈小姐,我只有两个要求,把枪还给我,再把人交出来。”军官跋扈道。 “关于那些枪……”亚哈伸出他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圈,接着道:“我已经付了钱。” 接着他又看向威天阳,道:“你说的人,就站在你背后。” “我觉得你还不懂,这里是鸡蛇国,生意怎么做才算数,那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军官道。 他转头看向威天阳,眉头一挑,又道:“就他一个?你别糊弄我。” “以实玛利……你来评评理吧,我找这家伙买了几十条枪,和一颗炸弹。结果收货的时候,他派自己的人来截我们……哦……对了,那事儿是你和星巴克一起去办的。”亚哈笑道。 “什么炸弹?威力如何?”威天阳问道。 “啊,那是一颗手提式炸弹,威力可大着呢,24公斤重,就一个公文包大小,但是能把整个贺山都给炸平咯。”军官接了话,仿佛是在炫耀。 “那肯定很贵吧?”威天阳问道。 “我花了……很多钱。但他不大想给我。”亚哈就像是在朝威天阳告状。 “那玩意可不好弄,北美联邦……”军官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美滋滋的表情,一旁的金发美女秘书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止住了。 “对了……你?那天晚上在贺山的就是你啊?没别的人了么?你们这边人还不少呢。”军官看向威天阳,上下打量着。 “对,是我。我接了朋友的委托,去那边找个人帮忙。”威天阳道。 “行啊,你敢这么说,你这整栋楼里的人可就都别想活了。”军官说着,目露凶光。 “哈哈哈哈哈……”亚哈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咔嚓也笑了。 李斌和杜妍也笑了。 威天阳听到门外的走廊里,传来游击队员们的笑声。 只有星巴克板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威天阳也笑了,大家笑成一团,房间里充满快活的气息。 “有什么好笑的!!卫兵!!给老子进来!!!”军官大怒,威胁道。 门被砰的一声踹开,四个持枪士兵冲了进来,四条枪对准了咔嚓和威天阳。 星巴克有些按捺不住,准备动用能力,但亚哈却还是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朝她摇了摇头。 军官起身,走到威天阳面前,从腰侧掏出手枪,顶在他的胸口。 “谁叫你去的?伱知不知道你放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军官问道。 “炸弹在哪里?”威天阳反问。 此时,游击队员已经站在了那四个士兵身后,手里的刀子已经出鞘。 杜妍一脚踩在沙发靠背上,手枪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女秘书,而在军官身后,李斌阴沉着脸,手里的刀子发出寒光。 “嗯?你说啥?”军官笑道。 “那个,能把贺山炸平的炸弹,你啥时候送来?我想要。”威天阳道。 47章 麻烦不嫌大 军官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戏谑中掺合着难以置信的笑容,他“啊?”了声,随后将枪口下移至威天阳的大腿,眼神阴毒,左脸蛋儿跳动,嘴角往右咧起。 “要炸弹?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逼崽子,说话还挺有意思。”军官笑道。 下一秒。 游击队员们咚咚两下用匕首在卫兵的脖子上开了血洞。 还没等军官回过神来,他扣板机的指头便掉在了地上。 “哎呀!!”军官惨叫起来,将那把漂亮的银色半自动手枪丢了,去捂断指的伤口。 与此同时,李斌一刀刺进军官的腋下,抓着他的肩膀,令他半跪在地上。 女秘书刚要起身,脑袋便顶在了杜妍的枪口上,她看不到杜妍,但感受到了那股杀气,且天灵盖上那硬物的触感,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正被某个隐形的东西用枪指着。 她保持着将要起身却无法起身的僵硬姿势,眼看着房间里,那四个卫兵凭空被抹了脖子,血溅五步,倒在地上艰难喘息,最后活活憋死。 前方五步开外,军官就像个提线木偶,跪在威天阳面前,颤颤巍巍。 而威天阳,一根手指都没有动。 “楼下的人怎么办?”咔嚓道。 亚哈拿起手机,轻轻吩咐了几句。 酒店外…… 五名少男少女端着水果和饮料走出大门,向喷水池旁的三辆军车招手。 几个士兵正靠在吉普车旁闲聊。见到有人靠近,不由警惕起来。 “嘿!他们还要再谈一会儿,你们渴了吧?”年纪稍长,穿着吊带白裙的少女朝吉普车驾驶座上的士兵笑道。 士兵们稍有松懈,回头互相眼神交流,不知道该不该接过送来的食物和水。 还不等他们得出结论,少男少女们从身后掏出手枪,一轮齐射之后,士兵们血溅当场。 接着,两個男子开着一辆黑色箱型车从地下停车场的方向驶来,在少男少女的帮助下,把尸体全都拖进了后车厢里…… 窗外响起零星枪声,随后,是一阵车辆引擎的轰鸣,几分钟后,归于平静,窗边,只有风在呼啸。 军官心一沉,知道自己折在这了。 亚哈放下了手机。朝军官道:“看来,怎么做生意,还得花钱的说了算啊。” “你敢杀我?你真的敢杀我吗?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军官吊着一条胳膊,但依然没有示弱,他盯着威天阳,说话时咬着牙,就像是要把他嚼碎似的。 威天阳走到桌前,拿起亚哈的马克杯,又在桌上看了看,拿起黄色胶带卷。 他右手稍微用了用力道,杯身上便出现了裂纹,接着,砰的一声碎成了陶瓷渣。 他抓着一把陶瓷渣走到军官面前,左手捏起对方的腮帮子,一股脑全都塞进嘴里。 大家都看着,没人说话。 威天阳将胶带扯下来一段,缠住了军官的脸,接着,拎了把凳子坐在他面前。 “炸弹。”他道。 军官回头去看女秘书。 然后他就挨了一巴掌。 那是威天阳用右手扇的一巴掌。 没怎么用力,但军官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根棒球棍朝着脸来了一下。 嘴里的陶瓷渣更碎了…… 那些细小的碎片嵌进牙缝,割开了牙龈,插进了舌头,口腔上颚和两边的腮帮子火辣辣的刺痛。 “炸弹?” “唔唔!” 又是一下。 军官的口里已经灌满了血水,他升起一股强烈的吞咽欲望,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那血水裹着一些碎渣被他一起吞下,喉咙管被挂得生疼。 “炸弹?” “嗯嗯!!呜呜呜呜!!” 又是一下。 胶带都封不住那红色的泉涌,血顺着缝隙渗出来,挂在军官的下巴上。他满头大汗,双眼殷红,眼泪汪汪的。 “我就说了,别惹他生气。”亚哈笑道。 威天阳张开的右掌慢慢握成拳头,已经失去了耐心。 “你杀了他,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女秘书突然开口了,说的居然是鸡蛇语。 “这是鸡蛇国的内战,你一个西方来的,怎么跟在他身边?”威天阳问道。 “你以为你们仗着手里这些半吊子超能力,能蹦哒多久?你已经跟军方结下了梁子。”女秘书道。 “她是北美联邦的人,要么是国土防卫局,要么就是秘枢院,妈的,这场内战果然有他们的影子。”杜妍此时道。 “亚哈小姐,你的门路……也没到放任伱干涉内战还无动于衷的地步。地缘政治是盘大棋,而你们这群怪胎,连棋篓子都进不去。”女秘书冷笑。 亚哈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这已经不是黑吃黑的问题了,我们会报复你们,等着吧,那……” 女秘书还未说完,杜妍便开了枪。 那枪声是那么的突兀,除了威天阳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 女秘书话还没说完,太阳穴上便爆出一朵血花,脑子一歪,瘫倒在沙发上。 威天阳又看了看军官,深深叹了口气。 李斌面无表情,拿着匕首熟练的从军官的喉结处抹过,那血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喷射出来,但也涌出不少。 他侧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去撕嘴上的胶带,同时,试图呼吸,但无论是哪一件事,他都没办好,在地板上蜷缩着,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便不再动弹。 威天阳起身,看了看脚下的地板,已经血流成河,地毯被染成了深黑色。 “妈的……老子的沙发……”亚哈起身,从桌上拾起橡皮筋,含在口里,双手放到脑后,去整理长发。 待他将长发扎成了高马尾之后,他俯身双手撑桌,看着房间里六具尸体,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 “以实玛利。我们可能真的惹麻烦了。”他低声道。 “我们本来就是要去惹麻烦的,多一件不多。我们本就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人,多大的麻烦也不怕。”威天阳沉声道。 “我知道,我没怪你的意思。我现在想的是……怎么把炸弹搞过来。”亚哈笑了笑。 威天阳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我们能帮忙。这蠢货的老巢离贺山不远,手底下估计也就100号人。他要是把炸弹放在那儿,就很容易了。”李斌收起刀子,笑道。 “你们有多少人……”威天阳看向满屋的游击队。 咔嚓则是和亚哈、星巴克对视…… “我们能出去战斗的,就十几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正面开团不是黑房子的作风。”亚哈道。 杜妍笑出声来。 “红房子里,有一千个游击队员。” 48章 暴行 傍晚,一名游击队员出现在威天阳房间门口。 “炸弹就在营地里,很小一颗,装在一个银色的大箱子里,也就一颗西瓜大小。” 他点点头,道:“营地离这里有多远。” “走着去,得4个钟头。” 他看了看左腕上的电子表,估算了一下时间。 “现在出发,走过去刚好到深夜。”他自言自语道。 与此同时,又有好几个游击队员出现在房间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武器,除了步枪和轻机枪之外,还有火箭筒。 他们围绕在威天阳身旁,其中一个比较老的队员在地板上铺开地图。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旧地图,图纸边缘已经被揉破,折痕将这张大纸分割成了十数个方块格子。 营地就在红房子西北40公里处,和贺山战俘营是相反的方向。 地图上,还有大大小小其他的几個营地,因为这群游击队已经死了有几十年了,地图的时效性肯定已经大打折扣,小型岗哨的点位和阵线示意图已经没有了参考价值,不过,比较大的据点应该还存在于老地方。 威天阳的房间里此刻已经挤进来十多个游击队员,他们都仔细研读着地图,并擦拭起手中的武器。 威天阳蹲在地上,食指压着地图上的红色粗线,顺着路径滑动。 这条线代表着公路,也是当年政府军的后勤运输线,解放阵线切断了这条线之后,围困了万娄底的政府军,诱骗驻守洽杨市的军队前来救援,随后,主力部队便在24小时内占领了洽杨市。 “我们就顺着大路走过去,他们看不见你们,也不知道我会来,我们从正面进去,把能动的都杀了。”他道。 游击队员们点点头,并发出“好。”“就这么办。”“没问题”的附和声。 咔嚓此时推门而入。 当他看到威天阳蹲在地上,手指划着地板还喃喃自语时,愁容更深。 “你还……好吗?” 他上前,试图将威天阳扶起来。 “我……很好。告诉亚哈,我今晚要出去一趟。”威天阳没有动,盯着地板出神。 “你最近还是别出门比较好,炸弹的事情,亚哈会想办法。”咔嚓道。 “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咔嚓。怒火是会随着时间逐渐熄灭的,亚哈的愤怒,可能已经熄灭了。”威天阳道。 他起身,又朝着空荡荡的房间道:“出发了。” 整栋楼里,瞬间充斥起一阵阵杂乱的步伐,仿佛有上百人正列队出发。楼下,酒店的大门突然被风吹开,两个少年上去关门,却怎么关都关不上。 游击队员们排成一条长队走出酒店,在干涸的喷水池旁聚集起来,黑压压一大片。 李斌也在其中。 咔嚓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感觉酒店里发生了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事情,联想到在亚哈房间里,威天阳凭空杀死六个人的情景,他顿时眉头紧锁。 威天阳的黑药症候又犯了…… 咔嚓从口袋里掏出中和剂,但很快,威天阳便按住了他的手。 “我还没有失去我自己。我正要去找回他。” 他说着,便和屋子里的游击队一起走出房门。 外面的空气湿冷,入夜前,气温骤降。 威天阳和李斌打了招呼。 “我们出动了120人。”他说。 “不是说红房子里有一千个游击队吗?”威天阳问道。 “那个小据点犯不上全军出击,再说了,我们也得留着人,监视那个变态白毛。”李斌道。 威天阳笑了笑,道:“出发。” 上百游击队便朝着人工林的入口开拔,威天阳则跟在队伍尾端。 亚哈拿着手机站在窗口,看着威天阳独自一人离去。 “你的人释放了一位极其敏感的政治人物,这给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亚哈,我们只想抹杀天泰药业在本国的存在,但并无兴趣介入内战。”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苍老的男声。 “复仇有时候会带来一些附加伤害。”亚哈道。 “我们提供的保护伞不是万能的,来自保守派的报复需要你自行承担,我们的情报网显示,有一个超能力特种部队成员入境了。但我们还是能保障裴廓德酒店在鸡蛇国内的存在。”对方道。 “躲在房子里,可没办法达成目标。”亚哈道。 “那下一次就管好你的狗。”对方道。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亚哈放下手机,仰头看向天花板上的老鼠笼子,拳头紧握,指尖发白。 深夜。 小小的营地灯火通明。这营地刚好建在主路旁的山坡上,居高临下的把守着这条进入万娄底的西侧要道。 营地周边的区域被铁丝网围起来,还设置了四座塔楼,来往车辆都要经过主路上设置的哨卡的检查才能通行。 三辆军车载着难民开进营地,聚光灯将一片开阔地照的亮如白昼,数十难民被赶下车,接着,无论男女老幼,皆被士兵们拿着教鞭和电棍一顿猛抽。 一位妇女将孩子压在身下,独自忍受着两名士兵的电棍伺候,他们将电棍杵在这位母亲的后背上,将开关推到底。 这位母亲口吐白沫,瞪大了眼睛,双臂因电流的刺激已经失去了知觉,还是本能的将身体压在5岁儿子身上。 一个汉子看不过去,大吼了一声“操你祖宗!”便朝着士兵扑来。 两声枪响,他那壮硕的身躯便躺倒在地上,但他还没断气,只是大腿和肩膀中了枪。 他躺倒在血泊里,大声咒骂着,被士兵们拎起来,朝着腹部一顿电击。 汉子呕吐不止,但嘴里依然没有停下来,此时,士兵竟捏开他的嘴,将电棍塞了进去。 只听见他惨烈的呜咽,喷出一大口鲜血,双眼翻白,牙齿崩落,口已经变成了一个烂洞,散发出焦糊臭味。 他们将他拖到一旁,用绳子捆了双手,吊起来,悬挂在晒衣服的木架子上,又以教鞭朝着半死的他一顿抽打,好端端一个壮实的活人,十分钟不到,便被打的血肉模糊半死不活。 其他人见了汉子的下场,全都没了反抗的意志,只敢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挨打,祈求着折磨能快些过去。 而那位母亲,则被扒光了衣服,同样捆了上手,吊在那汉子旁边,忍受着新一轮的电棍虐打,她惨叫着,腿上就像是被泼了一大团红油漆,脚下聚起一摊血池。 老九,八字胡,戴着军帽,双手掐着皮带,军衣敞开着,白色背心兜不住他的肚腩,此时,就站在土埂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人间暴行。 “别打了别打了!还要卖给天泰呢。”他招呼着。 手下人停了手,催促着难民们,像赶猪似的,朝猪圈的方向移动。 老九点了支烟,反身回到指挥所,吊灯被风吹的摇晃,光填不满这屋子,在角落留下黑暗。 “副爷,老大还没回来。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他身边的兵道。 老九眉毛一挑。 “找什么找?估计是在城里和那个外国大洋马开房去了,听我的,没事。”老九厉声道。 “诶!好嘞……”小兵微微欠身。 别回来,最好和那个洋婊子一起死外头,老九这么想着,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入肺,脑子一片混浊,身体飘飘然了起来。 他吐出烟团,还在畅想着未来,一转身,便看到小兵人首分离,躺在地上。 老九汗毛倒立,身体冰凉,脑壳子一圈仿佛被针扎。 他立马将腰间的手枪套打开,四肢却被什么东西按住,动也不能动。 房间角落的阴暗处,闪烁着猩红的眸子,一个稚嫩却低沉的声音飘入耳中。 “炸弹呢?” 49章 更大的意义 老九闻言,又看到对方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结合自己被虚空扼住的体验,顿时做了判断。 对方是个超能力特种部队! “等等!别杀我!我不是这里管事的!”老九道。 “炸弹放哪儿了?”威天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摊开右掌,乌黑的枪管从掌心探出寸许。 “军械库,就在下面……要不我带你……”老九话还没说完,游击队员便捂住他的嘴,准备割喉。 威天阳此时却制止了他。 因为,他看到了桌上的一叠文件。那一堆纸用鸡蛇语写得满满的,每一页的右上角,都有一个熟悉的符号:黑色的圆里,包裹着三个重叠的白线框三角形。 那是天泰药业的标志…… 他走近眼前的军官,一双眸子瞪的老大,沉声逼问:“天泰药业的人来过?” “他……他们找我们买东西。”老九慌忙回答。 “买什么?!”威天阳厉声道。 “买人啊……下面的都是。”老九道。 李斌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朝威天阳点头,道:“这帮畜牲,绑了几十个往万娄底难民营赶路的难民,关在猪圈里。下面还死了一男一女。” “把他们卖给天泰药业……这帮畜牲……” 老九顿感不妙,他看着威天阳朝空荡荡的门口凝望,还自言自语,就像是发了癔症。 “你……敢问……你哪边的?我们……都有打点,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老九小心翼翼道。 威天阳回过头来,脸色阴沉,又问道:“来你们营地的,可是个喜欢抽烟的长发女人?” 老九摇摇头,道:“是個戴眼镜的外国人,叫……航斯?还是汉斯……?我不是管事的,都是我们老大在跟他聊。” “外面那群人……是他们来取,还是你们送去?”威天阳问道。 “……你是……瑞德药业的人吧?难不成……是要来抢人啊?你们药企之间的争斗,不关我们事啊……”老九急忙道。 威天阳眼神一凛,游击队员心领神会,一刀把老九的耳朵削掉一只。 老九疼得面色煞白,浑身冷汗直冒,颤抖不止,被两个游击队员架在原地,哆嗦个不停。 “哎哟!!!!疼死我啦!!哎哟喂……” “别他妈废话。回答问题。” 老九咬着牙,憋出声儿来:“明天下午1点,郊外有个养猪场,我们把人运过去,他们的人再转运……哎哟……” “你们把人命当什么了?!你知道天泰药业会对那些人做什么吗?!”威天阳怒吼道。 “你……”老九闻言一愣,随后,情绪跌落谷底,他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哆哆嗦嗦道:“哎哟……你不是药企的人啊…造孽……造孽……” 威天阳对老九的反应也很诧异,李斌笑了起来,道:“这帮军阀,在国内倒卖人口,跟药企打交道一点都不怕,但他听出来你和那帮恶人不一样,可能觉得伱是中亚国那边派来救人的卧底,所以吓成这样。” “中亚国会派人来鸡蛇国救人?”威天阳疑惑道。 “鸡蛇背靠中亚,只是恶人杀不尽,再加上第一次内战之后,解放阵线里有人叛变,我们被困在红房子里烧成了灰,现在轮到他们这一代祸害人了。”李斌摇头道。 “我们不卖,还有别人卖,谁卖不是卖……我们都不碰中亚人了,你们怎么还来……”老九瘫软着,自言自语。 威天阳怒从心中起,一记右直拳打了出去,直击老九面门。 老九的头帅先脱离颈椎,咻的飞了出去,身体也在强大的惯性下腾空飞起,在空中拧成了麻花。 他起飞前就死了,尸体在半空中湮灭解体,还没碰着后面的墙壁,就在半空中消失无踪,最终,只有一大摊血洒在了墙上,涂成了脸盆大点面积的血渍。 湮灭的速度变快了,变得很快,人类尸体都没有落地的机会,就解体了…… 他这些天没做什么。 除了喝咖啡,读书认字,就是杀人。 喝咖啡不会让他的能力变强,读书认字更不会。 那答案只有一个了…… 杀的人越多,能力就越强…… 紧握的拳松开,他仔细看了看桌上的文件,鸡蛇语写的,在咔嚓这几天的教导下,他多认识了些字,所以大概能看懂文档的意思了。 不过是些名单罢了。 他转身,推开房门,走出这指挥所,山坡之下,营地一览无余。 此时,夜幕深沉,凉风习习,营地里满是血气,全都朝着他的右手飘来。地上尸体堆成了山,游击队员们正慢慢朝他这里汇聚。 营地里的士兵全都被肃清了,悄无声息的。 探照灯下的空地上,两具尸体被放了下来,平放在地上,几个游击队正站在尸体旁,双手合十,低头为他们送行。 此时,一大群人沉默着慢慢走向哨所,威天阳认出是那群难民们。 他眸子闪烁着红光,右手绷带飘零,黑色的小臂上,白色光带仿若呼吸般闪烁着,纵使身边围绕着许多游击队员们,还站着一个李斌,但在难民们的仰望中,威天阳只是独自矗立在那哨所前的坡道上。 “超能力特种部队!是超能力特种部队来救我们了!” 下面的难民们欢呼着,有人哭泣起来,有人当场跪下,大声喊着谢谢,还有人义愤填膺,大声叫着,“带我去杀叛军!” 威天阳走下泥坡,红色的眸子扫过人群。 难民们并没有害怕,而是朝他伸出手去,他们触摸着他的肩膀和后背,触摸他那发着光的右臂,哭喊着,怒吼着,向他投来炙热的目光。 目光之中,有悲伤,有愤怒,还有热忱与真挚的敬意,这些情绪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名为“崇拜”的氛围。 他被这种氛围包围起来,心底里某种东西被点燃了。 也许……这杀戮,还有比除了复仇更大的意义。 让药企从这片土地消失,不让自己身上的悲剧重演。 他觉得他找到了更大的意义。 “你叫什么名字?”人群之中有人问道。 “我……”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透露自己的姓名。 游击队员们在外围,举着枪,高声喊起来:“威天阳!威天阳!威天阳!” 还有一些游击队站在高处,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他被那情绪感染,道:“威天阳。” 难民们也将名字传开来,他们互相说着,“救我们的是威天阳。”“他叫威天阳!” “威天阳!” 他回头看去,李斌拎着一只白色箱子站在泥坡上。 炸弹。 “你很快,就要成为英雄了。”李斌笑道。 50章 武士与随从 凌晨2点。 威天阳和上百游击队员回到了裴廓德酒店。 远远看去,亚哈房间的窗子还亮着烛光。黑色的身影矗立在窗前,琥珀色的眸子与赤红之瞳对视,随后,离开了窗口。 当他来到7楼时,707房间的门只虚掩着。 威天阳推门而入,脚下的地毯被换过,沙发扒了套子,被横在墙边。 他仰头看去,天花板上挂着的老鼠们,在铁笼里睡的正香。 老鼠不都晚上活动么… 小小的蜡烛摆在桌角,已经烧的只剩瓶盖薄,白蜡粘在桌沿上,凝结成了泪滴状。 亚哈靠在椅子上熟睡着,双手搭着椅子把手上,双眼眯起,脖子歪到一边,脖颈和锁骨从睡袍里露出大片,面颊微微泛红。他的胸前似有鼓起,白色长发顺着椅子腿儿垂落到地面,胸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借着那明灭不定的烛火,亚哈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极为诱人的熟睡中的女子。 威天阳咚的一声将装有炸弹的手提箱放在了桌子上。 “唔……”亚哈猛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面色憔悴。 “你刚才还醒着。”威天阳道。 “遇到麻烦睡大觉。”亚哈一边笑道,一边伸了个懒腰,锁骨和脖颈的线条随着双臂的伸展而变化着。 “明天下午1点,不……今天下午1点,天泰药业会有一个车队,在郊外养猪场等着转运难民。”威天阳道。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一直都知道。开战以后,他们一直在买难民,先关在工厂,然后送到收容站。我就是要用这颗炸弹,去把那座工厂炸了。”亚哈抚摸着手提箱,缓缓站了起来。 他双手撑在箱子上,弯着腰,胸口露出来些许,白发垂落,欲遮欲掩。 威天阳忍不住,朝亚哈的胸口看去,但亚哈此时已经打开了手提箱,身子直了起来。 箱子开启之后,发出嗤的一声,气闸泄气的声音,白色的冷雾从手提箱顶端的翻盖裂缝里冒出来。亚哈拉开折叠的箱盖,冷雾缭绕之中,炸弹显现出真容。 它是银色的,只有一颗西瓜大小,从中间往两端收窄,头尾皆有红色的圆环,造型朴实无华。 手提箱里有防滚架结构,牢牢的将炸弹锢在当中。并且,还有一个温度调节装置。 “这么小,真的能炸平贺山?”威天阳不太相信。 “当然不能,他们在吹牛,不过这小小的一颗把我们的酒店炸成废墟,倒是不在话下。”亚哈笑道。 “也足够把那个工厂炸成废墟。”威天阳点头道。 “星巴克和咔嚓跟你一起去。”亚哈道。 “我一個人就行。”威天阳摇头。 “星巴克可以暂时让范围内火药的熔点上升到4万度。约等于点不燃,枪械全都得哑火。咔嚓能将他目视的人定住3秒。他们能帮你很大的忙。”亚哈坚持道。 见威天阳没有说话,亚哈又补充道:“再说了,你还不知道怎么用这玩意……”他指了指炸弹,“咔嚓知道。” 威天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对了……因为你之前那次不成熟的行动,导致我们被超能力特种部队盯上了。”亚哈又道。 超能力特种部队? “鸡蛇国最近入境了一个正牌儿的超能力特种部队,我的门路保得住这家酒店,但你们出了那片人工林……就会被他袭击,敌在暗处……”亚哈说着,缓缓饶出桌子,赤着脚,踩在那木头地板上,嘎吱嘎吱响。 他走到矮柜旁,端起马克杯。 笼里的老鼠醒了,吱吱吱的叫起来。 “以实玛利……如果碰到那个特种部队,别跟他纠缠,赶紧跑回来……我能护你周全。”亚哈看着威天阳,柔声道。 “我没想当烈士,如果我打不过他,一定会跑回来。”威天阳笑道。 “试都不要试……我们是半成品……我们是……没有封口的倒三角……”亚哈的声音有些颤抖。 威天阳扬起左手腕,向亚哈展示被划掉的印记,伤口结形成了两条褐红色的痂。 “这印记,打在了你脑子里。亚哈。我以为你早把它划掉了。” 威天阳说完,转身离去。 被屠杀一空的营地…… 凌晨4点,天空已经发白,六辆灰色SUV开进营地,十多个手持ManOWar重型自动步枪的保镖下了车。 穿着黑色西装的光头保镖下了车,他身高一米九,戴着墨镜,皮肤黝黑,下巴上有一撮白色胡渣。 光头做了个手势,保镖们便结队前往营地四周搜查,留下来六个保镖聚拢在车队中央的那辆SUV旁。 光头朝着车队中段的SUV走去。这辆SUV停在原地,左右摇晃着,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暧昧之音。 他敲了敲车门。 过了片刻,车子停止了摇晃,又过了一会儿,车门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个高大的金发男人。 “都死了。”光头道。 eon~givememore~” 黑漆漆的后座里,飘来沙哑低沉的女声。 莫比迪克回头,笑道:“闭嘴,你这小婊子。等我办完正事……再来……惩罚你。” 他转头,看了看营地周遭,接着捏住鼻子。道:“这她妈臭啊。” “尸体都被堆在那里了。”光头保镖指向白色房子的后端。 “鸡蛇国不缺尸体,亲爱的沃森。你说,这营地里有没有我们想要的?”莫比迪克笑道。 此时,沃森的对讲机传来音讯:“Wefindsomething……inWhiteHouse!” “他们这里也有白房子?”莫比迪克笑道。 沃森不语,随着莫比迪克一起来到了泥坡之上的指挥所。 保镖们教查站位,门口和房间角落全都在监视之下,沃森走进门里,先看到了桌上的那一叠文件。 他拿起几页纸看了看。笑道:“天泰的人,做事还是这么马虎。” “这是什么?”沃森问。 “他们找鸡蛇国保守派政府购买难民的名单。把这交给国际军事法庭,天泰可要忙一阵子了。”莫比迪克道。 沃森赶紧吩咐手下,将这些文档收好。 与此同时,莫比迪克注意到了墙上的血迹。他走上前,细细端详,脑海中不断勾勒着血迹形成的原因。 若说是有人往墙上浇了一桶血,那不应该呈点状,且血量完全不够,地上倒是挺干净。 只有可能,是某个重伤的人朝着墙壁喷了一口…… 正琢磨着,又有两个保镖跑进屋子。 “营地的军械被打开了,枪和弹药,还有迫击炮和炮弹都没有丢失。”保镖报告。 “哦?很好。我觉得这是超能力特种部队干的,他们也不需要那些东西。” 沃森询问道:“营地里那些尸体的伤口检查了没有?” “没有枪战痕迹,以我十年SAS的经验,这营地里的人应该是被摸哨了。”保镖道。 “这么多人……都被摸了?没人察觉?”沃森皱眉。 莫比迪克见怪不怪,拍了拍手,道:“鸡蛇国来了高人。超能力特种部队能做到这一点,但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是哪号天坠之物有隐形的能力。” “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保镖道。 “已经够了,这叠文件足够当作证据,天泰再也没法踏足鸡蛇国了。以后这里……是我们瑞德药业的地盘。”莫比迪克笑道。 “天泰背后的人……”沃森提醒道。 “无所谓,我在这里还有一小支外援……我们拔了天泰在这里的存在,到时候再启动司法程序,天泰背后的保护伞只要足够聪明,定会丢车弃子。而到时候……那个亚洲婊子,也会乖乖爬上我的床……”莫比迪克双手插兜,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盯着墙上的血迹,露出了一抹淫亵的微笑。 一夜无眠。 威天阳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躺在床上,依旧回味着那营地里被难民们簇拥的情景。 那群人赤忱的目光,给予了他力量。 那是从心底里,不,是从人性之中迸发出来的东西,他不知道这力量要怎么形容。 那种伟大的力量充盈着他,他翻来覆去,直到天明时分,才得出一个答案。 是正义。 吃过早饭之后,威天阳背了帆布背包,将那银色的小可爱放在里面,在亚哈的安排之下,和咔嚓、星巴克两人坐了蓝色轿车进入到市内。 他们依旧在上次星巴克买咖啡豆的咖啡馆落脚。原本坐在里面打牌的亡者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万娄底的难民。 他们都围坐在一起,看着新闻。 “…洽杨市守军遭遇一股不明武装部队袭击,现场发现中亚国的装备,很明显,是部分当地反抗军妄图在鸡蛇国与中亚国之间制造矛盾和误会,从黑市购买了部分中亚国装备,以混淆视听……” “日前,叛军之女李斐,逃离贺山宅邸,行踪不明。我们有理由相信,是激进派的特种部队所为……目前……我们正在……” 威天阳也仰头看着新闻,李斐真的有门路,而且已经组织起来有生力量,以她的方式展开了反击。 “对表。”咔嚓道。 他和威天阳一样,也有一块儿同型号的卡西欧电子表,表盘颜色是白的。星巴克戴着的是一块智能手表,比他们都要先进,还能记步数呢。 “早晨9点。”星巴克道。 “这次行动,以伱为中心,目标就两个:放炸弹,救人质。”咔嚓看向威天阳道。 他点了点头,伸出自己的表看了看,妈的……居然坏了? 只见表盘裂开来一块,整个界面漆黑一片。 昨晚他也没干什么……怎么就…… 为了避免尴尬,威天阳收回左手,道:“时间是对的。” “注意安全,我们不是正面战斗的类型,所以……遇到危险赶紧撤离,好吗?没有必要,不要开枪。”星巴克重申。 两人点头。 此时,邻座的人突然起身,朝着咖啡馆里所有人道:“好,大家做好决定了吧?” 三人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见咖啡馆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嗯!决定了!就这么办!” “我有个朋友已经去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等什么!走吧!” 他们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脸上露出坚定的笑容。 “等一下……老铁,你们在……说啥?”咔嚓抓住一个人,问道。 “没听说吗?”那人神秘一笑。 “什么……?”咔嚓不解。 “新解放阵线正在收人,不为激进派和保守派打仗,为了祖国的和平而战。领头的就是那个李斐,但新闻里一直不肯承认。”那人道。 李斐…… 威天阳虽沉默不语,但内心受到了鼓舞。她做到了,燃起革命的火! “我们要去追随她!夺回我们的祖国!” 51章 泥人召唤 这群难民之中,也有少部分当地居民,看着他们慷慨激昂的样子,威天阳暗暗想着,即便是想要去投奔李斐的新解放阵线,也不该大大咧咧说出来吧? 不怕被保守派的官军听到? 而且,咔嚓这么一问,他们就脱口而出了,当真是心大啊。这要是撞到本地的便衣治安官,还不得被抓进去剥一层皮? 那群难民们离去之后,威天阳他们也该行动了。在市区里停留片刻主要是为了取星巴克预订的咖啡豆,看来,对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咖啡更重要了。 将咖啡豆塞进轿车后备箱,司机便开着车将他们送出了市区。 开出市区之后,周遭逐渐没有了人类造物的痕迹,除了坑洼不平的土路和偶尔看到的电线杆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的东西,视界也逐渐被茂密的野林占据。 咔嚓和星巴克在车里检查起武器。 三人的武器装备分工明确,咔嚓使用折叠枪托的90式步枪,因为他的能力需要近距离使用,所以要打前锋。 星巴克则是用的加长枪管型号,主打一个远距离精确射击支援,同时释放超能力锁死敌方枪械。 威天阳的90步枪没有任何改装,但他背着那枚炸弹,是整个行动的核心。 很明显,这是亚哈的安排。 也许,在亚哈心目中,只有威天阳有能力保护好那枚炸弹,另外两人都只是给他打下手。 实际上,那把90步枪在威天阳手里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必须用枪,威天阳还是会去使用右臂里藏着的AK47,因为那样更便捷也更隐蔽。 2小时之后,车子开上一片开阔的高地,这里是郊野林地的一处空敞,周围只听见风在呼啸,野林也随风摇摆着。 三人下车后,司机便把车子开下高地,躲进了深林之中。他们则走到开阔地的尽头。 威天阳俯瞰眼前的林海,在那深绿色的海洋中,看到有白的,红的厂房隐现其间,仿佛潜伏于海洋之下,游弋着鲨鱼露出水面的鳍。 星巴克告诉他,那就是天泰药业用来暂时转运药人的工厂。 内战开打之前,那里曾是万娄底最大的代工厂,为这小小的城镇提供了两三万工作岗位,专门为北美玩具公司代工玩偶和变形金刚玩具。 然而,现在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工人们全都被强征入伍,送去洽杨和老江一代填线,厂子里的设备也被当地政府卖光,中饱私囊。 威天阳闭上眼睛,朝那干裂的空气里嗅了嗅,从不同方位起始的气味网路交织在一起,令他有些分辨不清,他闻到了苦涩的药水味、消毒剂的味道、铁锈、人的排泄物和血气…… 此时,咔嚓唤了他一声,并丢来一件防弹衣。 “穿上它,”咔嚓道。 “有什么计划?”威天阳拎着防弹衣问道。 “我们等到天黑,就摸进去放炸弹。”星巴克此时接过话茬。 “里面的难民呢?”威天阳又问。 “看情况,如果人数太多,只能放弃救援,我们才三个人,没办法跟一整个厂区的守卫开战。”星巴克道。 “这和我们一开始说的可不一样……”威天阳摇头道。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向天泰药业复仇,而不是扮英雄。而且,从实际情况出发,如果难民只有三五个,我们当然有能力救出来,但如果有三五十個呢?”星巴克道。 咔嚓见威天阳面露不悦,赶忙上前劝导:“星巴克说的没错,我们三个人,没办法安静快速的转移大量难民,救人是次要选项。” “那我们这样跟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威天阳质问道。 “本来就没什么区别。”星巴克一边说着,一边脱了上衣,只穿着Bar,然后将防弹衣套在身上,再将长发束成马尾,裸露在外的双臂上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 “我们要把他们全都救出来,有多少救多少。不然我不会放在炸弹。”威天阳沉声道。 “那片厂子地形很复杂,我们也没有事先侦查过,里面有多少武装守卫我们也不清楚,偷偷溜进去放个炸弹会很容易,但要救人,情况就复杂多了。以实玛利,这里有比上次多上好几倍的敌人,我们没法像那次一样逃回去。”星巴克皱眉道。 “晚上出发,你们去救人,我去放炸弹,如果你们被发现,我会暴露自己来吸引火力。”威天阳道。 “然后呢?”咔嚓担心道。 “然后我会杀光他们。”威天阳道。 星巴克无奈的摇摇头。 三人就这么在高地上潜伏下来,星巴克在一旁调试瞄准镜,咔嚓则掏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 要从下午等到深夜,这对威天阳而言是一种折磨,其间,去养猪场接人的卡车陆续返回工厂,他们当然是两手空空,毕竟昨天夜里,营地里的难民全都被威天阳解救。 他无聊的在空地上踱步,时而看看苍白的天空,时而眺望远方的林海,时而盘腿坐在原地,回忆起此前经历的种种。 就在他百无聊赖之际,却发现咔嚓的屁股下发出白色的光来。 那光十分暗淡,本身就是白色的,在这下午两三点的天光之下,也确实不易察觉,但咔嚓正好坐在了上面,光打在绿色的收腿军裤上,才隐约可见。 什么东西? 威天阳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观察,这个举动令咔嚓有些诧异,咔嚓扭头朝身后张望,又朝着自己坐下的空地看了看,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 “怎么?”咔嚓道。 咔嚓起身时,威天阳看到那地面有一行类似于西文的字符,镶嵌在地上,发出白光来,那光很微弱,就像是电量不足的手电。 咔嚓也看向地面,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他见威天阳朝着那空白的泥地若有所思,回想起昨晚他也是在房间里蹲着用手指画地板,怀疑他是不是黑药症候又犯了。 “以实玛利?你是不是又有些……不舒服?”咔嚓一边问一边掏出中和剂。 威天阳按住咔嚓的手,摇了摇头。 他伸手触摸地上的字符,刹那间,四周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天光暗淡,冷风静止,空气中飘散起着淡淡的甜腻臭味。 咔嚓和星巴克不见了,他还在这片高地上,四周景致却已截然不同,地面不再是泥土,而是难言的,带些温热的深紫色几丁质,脚踩在上面嘎吱响,十分诡异。 墨蓝色的天空之上,群星被一条火河挟裹着,缓缓流动着,仿佛流沙光带。硕大的月亮龟裂了,它在被那光带缠绕,发出微弱的白光,光的背后……有个黑色的球在动…… 他见过这场面,那时,他刚刚从零九一收容站里逃出来。 高地之下,是一大片深紫色几丁质结构组成的荒原,没有树,但工厂废墟依然还存在着。 威天阳缓缓起身,猛然发现在那高地的边沿处,坐着一个泥人。 那家伙胖胖的,整个人都附着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大肚腩不知道是体型所致还是特意攒起来的泥球,瞥一眼过去,坐在那里圆滚滚的,还以为是个泥巴墩子,很容易就被忽略。 怪物? 妈的,这世界上有怪物?! 威天阳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与此同时,一丝丝细微的惊恐,正慢慢沁入他的意识之中,令他的心脏莫名抽痛。 他犹如受惊的狐狸,本能的躬起身子,想要降低自己的受创面积,并做好了全力扑杀的准备,右拳捏的紧紧的。 然而,此时,那泥团居然说话了。 “哦,哎呀,哈哈哈……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接受召唤了呀,老夫差点就灯枯油尽了。”那泥人憨憨道。 52章 客观现实 威天阳一惊,对方说的是鸡蛇语,但很显然并不熟练,有着奇怪的口音。他应该不是鸡蛇人。 “你的装备很简陋,看起来,你的能力一定很强。”泥人道。 威天阳还未放松警惕,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 但泥人却显得十分和蔼,他头上的泥团逐渐分散,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其掰开,然后丢在了地上。 在那泥团后面,是一张黝黑的脸。 威天阳定睛一看,是个30多岁的黑人,他有着宽扁的鼻子,脸上浮现着不太聪明的笑容。 “代号,泥人。你呢?”泥人道。 此时,他的身后,漂浮出一大团泥来,那泥巴慢慢的剥落,里面居然裹着一把造型科幻的单兵轻机枪。 这枪的枪管很短,枪托折叠起来,弹鼓是一个圆形罐子,看不到外露的弹链。 泥人右臂的泥巴也从身上剥开来,露出了沙色的迷彩服和防割手套,他拎起那把枪,漂浮在身周的泥巴又重新附着到他身上,将枪和右手糊成了一个整体,粗看过去,就像是他的右臂长出来一大坨增生物。 “代号……”威天阳下意识里,准备开口说以实玛利,但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个更严峻的事情。 眼前这泥人,说不定是个超能力特种部队。 “看你的样子,是個菜鸟啊!刚刚入列的吧?”泥人笑道。 威天阳顺水推舟的点点头。 “果真是个菜鸟,那你肯定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了对吧?”泥人道。 “那个印记是你留的?”威天阳问。 泥人点点头。 他又道:“这里是世界的背面,只有体内被注射了黑药的超能力特种部队,才能进入。我们称它为‘客观现实’。” “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我们要对国家忠诚,但有关客观现实的事情,绝对不向其他人透露。这是我们这类人的共识。” “人的感官所能感受到的世界,也就是我们生存的现实世界,则被称之为主观现实。” 听到这里,威天阳有些疑惑,道:“等一下!不对吧!难道……这里才是世界的真实面目?” “也不大对……毕竟我只是个军人,不是科学家。但这个叫法是第一代超能力特种部队传下来的。”泥人耸耸肩。 “第一代……” “没错,我看你年纪不大,你应该是目前最新的第六代特种部队了,我勉强算是第五代初期的吧。” 这几句话所包含着的海量信息冲击着威天阳的世界观,因为太过于有悖常理,以至于他甚至都不觉得有多惊奇了。 “超能力特种部队,通过注射黑药获得力量,也因此获得了新的感官能力:超感官。这种能力能暂时让自身切入到客观现实,逃离时间和空间的束缚。这个印记可以让我们彼此跨越时间连接,对了,你知道日期吗?”泥人道。 “日期……今天是11月17日。”威天阳道。 “那我们没法在现实里碰面了,虽然主观现实中,我也在这块高地上,但我是在10月9日留下的印记。”泥人道。 “上个月?这……这是什么原理?”威天阳惊道。 “这就是客观现实和主观现实的差别,我也不知道各种原理,但规律就是这样,超能力特种部队可以留下印记,跨越时间召唤队友,在这里,我们也无法对彼此造成伤害,但基本规则还是有的。” “召唤印记可以自己抹除,也会在长时间无人回应、或留下印记的人死亡,以及离开客观现实后自行消散,没有超感官能力的人看不到印记。” “其次,你能召唤进来的人,只可能来自于现在或特定时间段的未来,过去的不行,只过去几分钟也不行,太过于遥远的未来也不行,你我这种时间差可能就已经是极限了吧。” “真是……神奇…” 威天阳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抓着90式步枪,仰头望向苍穹,那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且好奇的光来。之前觉得那赤红色的星河和坠入其中的月亮甚是恐怖,现在,他竟觉得那景观是如此的瑰丽。 泥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也很吃惊,但后来就习惯了。也许,百万年前,人类还是直立猿的时候,天上就已经是这样了。” “看起来太不祥了,让人感觉浑身发毛,心烦意乱。但是,不得不说,很漂亮。让人不禁着迷,想要一直看下去。”威天阳道。 “比起天上,我们还是关注一下地面吧。过来,瞧瞧。”泥人招了招手,让威天阳跟着自己走到高地边沿。 两人俯瞰高地下的平原,那一大片工厂的废墟没有了主观现实里野林的阻挡,尽收眼底。 六七个厂区呈月牙状连接在一起,占据了大片的地界,威天阳估算不出具体有多少亩,只能用“真他妈大”来形容。 但在这些厂房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有着数条粗壮的红色藤蔓缠绕其上。它们堵住了大门和通行的道路,就像是几条巨蟒将这些建筑群缠绕住。 “那是什么?”威天阳问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守住这个秘密的原因了。那些天坠之物,你有没有想过,是哪个天上掉下来的?”泥人深沉道。 威天阳抬头再次看了看那诡异的天空。 “前几代踏入客观现实的超能力特种部队,已经证实这些天坠之物会在我们的世界留下疮疤。它们的尸体落到了主观现实,但某些不好的影响会在客观现实里蔓延开来。各种病症……奇怪的病症,就是这样来的。” “药企能用尸体打造我们,那就能用这些东西打造终极的生化武器。” 泥人严肃的看向威天阳,双眼坚毅,面容冷峻,他认真道:“我们是军人,要忠于自己的祖国,自己的民族,要坚决完成任务。但在那之前,我们是人类族群中被训练出来的战士。” “既然只有我们能够进来,那么……这件事我们就得管。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也是战士的使命。” 威天阳听泥人如此说道,心神为之振奋,战士的职责?使命……这两个词被他记下了。 “我们可以无条件无限制的进入这里吗?”他问。 泥人摇摇头,道:“无论是主动进还是主动出,都需要消耗一些特定的东西,我可以给伱列一个清单,你以后自己去筹备。但是……但是啊……这里不要久待……你也应该感受到了,心底里那丝丝恐惧……是真实的,天上的东西在影响着我们。” 威天阳看向那月亮,心头蒙上一层不祥的影子。 “对了,一定不能让‘外面’知道,这里面有这种东西。销毁它!是我们的责任!懂了吗?……对了,你的代号?我要怎么称呼你?”泥人又道。 “叫我,以实玛利。”威天阳道。 “很好!这厂房里有很多污染源,我的超感官能力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所以在路过这里的时候,进入了客观现实。” “你刚才说……这玩意会传播奇怪的疾病对吧?妈的……我身上没有放毒的东西。”威天阳皱眉。 “那些黑色的药剂给予了我们力量,同时也让我们免疫了这些疾病,不过,别沾沾自喜以实玛利!这是诅咒!” “里面有怪物吗?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威天阳问道。 泥人摇摇头,笑道:“不,没有怪物。几十年来进入客观现实里的人都没见过任何活物。” “看来你只是觉得这地方太大……需要有个人给你搭把手。”威天阳摇头道。 “也不是……你看,我的超能力是控制泥土,但这里没有泥……而且我身上的武器没办法破开那些藤蔓,我已经浪费了一个弹鼓。”泥人笑道。 威天阳这才明白,泥人到底为何要留下印记求助。 “对了,你的超能力是什么?你能喷火吗?或者……”泥人问道。 威天阳伸展右臂,将骨刀亮了出来。 “OK,让我们去,打扫打扫吧。”泥人笑道。 53章 恶臭之蛋 威天阳跟着泥人走下坡道,这几丁质的地面踩起来的感觉很奇妙,既厚实,又有些微的弹性,仿佛地面之下是一层一层犹如瓦楞纸板的层叠结构,受力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泥人的背后背着一大团泥,就像个龟壳,他将自己的装备和补给都存在里面,倒是十分方便。 他们在平原上跋涉,近在眼前的工厂废墟,真要抵达,却显得十分遥远。而且,从高地下去之后,眼前便看不到工厂的厂房了,所见皆是那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深红色藤蔓。 威天阳有些焦急,因为,咔嚓和星巴克还在主观现实里,他在咔嚓眼前突然消失,定会令他们担心。 然而,泥人却打消了他的顾虑。 因为,客观现实里没有时间概念,且在能级上高于主观现实,所以,超能力特种部队在客观现实里消耗的弹药,受到的伤害,甚至是身上擦上的污秽,都不会在主观现实中表现出来。 无论在客观现实里呆多久,当他们回到主观现实之后,身上的一切状态都不会发生变化,时间也不会流失分毫。 这也是超能力特种部队们,能够在几十年里保守这个秘密的原因。 在威天阳看来,这种体验,仿佛是灵魂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来到藤蔓下时,威天阳才发现,它们每一条都有参天老树般粗细,且全都如壮汉的肌肉,一股股虬结起来,暗红色的纹路在似乎有着某种液体在内里蠕动,微微的鼓胀收缩着。 很难想象,这种东西居然能防弹。 泥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看看你能不能把它们切开,要是切不开也不要紧。我们标记下这个地方,发布到MSF网络,到时候会不断有人来尝试清除的。” “MSF网络?”威天阳已经伸出骨刀,听到一個词儿后,问道。 “MILITAIRESSANSFRONTIERES,无国籍军队,只属于超能力特种部队的网络,我们自愿集结,进入客观现实清除世界的疮疤,目标和使命超越了政治、民族、国家。”泥人道。 话音刚落,威天阳那五把骨刀便如切纸一般,切断了厚实的藤蔓,而且,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藤蔓断裂处,喷出来许多殷红的粘稠汁水。 泥人俯身,伸出手指,道:“嗯……真恶心,不像是植物的汁液。” “血?你之前有见过这种东西吗?”威天阳问道。 “没有,这种是头一次见。疮疤的形态各异,我清理过几个,有的像鸡蛋,外面有一层壳,打碎了以后会溅射类似粪便一样的东西,还有的……” 泥人说着,见威天阳没有理他,只是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并不断的切开藤蔓,那殷红的粘稠汁液便溅洒在他身上。泥人就跟上威天阳,朝着工厂深处探索。 他们切开了外层的藤蔓,走到一幢厂房的里面,这里本该放置生产线和各种设备,但就如星巴克所言,内战爆发之后这里的设备被当地政府变卖,已经成了空壳。 此时,威天阳见到眼前走过两团黑色的人影。他又朝厂房其他地方看去,又见到更多黑色人影,在这厂房里走来走去。 从他们的姿态来看,似乎是持枪的卫兵。 然而,泥人却对这些人影视而不见。甚至和那些人影重叠,穿透而过,都没有任何反应。 “喂,我看到了黑色的影子……这些东西是什么?正常吗?”威天阳提醒道。 泥人闻言,朝着四周观望,他摇摇头,但神色并不惊慌,道:“你看到的是在主观现实里在这里活动着的人的影子。” “也就是说……”威天阳缓缓道。 “主观现实和客观现实本质上是一个地方,这个厂房,在你的时间线里有人活动,所以你能看到他们的虚影。但在我的时间里……是空荡荡的,所以我看不见。”泥人解释道。 “那……我能不能……”威天阳看着从自己身边路过的人影,试着用骨刀去切他。 但骨刀却穿过了对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泥人笑了起来,道:“当然不能,要真能如此,我们执行任务也不需要超能力了。很遗憾,你除非从这里出去,不然,顶多用来侦查。我们就是这么干的。” 真可惜! 不过,他至少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好好看看,这厂房里到底有多少天泰药业的守卫,而他们又把那些难民们关在哪里。 威天阳将厂房里的藤蔓全都切开,打通了通往其他厂房的道路,而在一路上,威天阳也记住了整个厂区里卫兵的分布。 天泰药业并没有在这里部署多少人,毕竟这里只是一个临时接收和安置药人的场所,这些可怜人最终会被送去收容站,并永远留在那里…… 当他们来到隔壁的厂房时,威天阳发现了难民们,一大群黑压压的人影被五六个持枪卫兵围在中央空地上,但因为他们只是黑影,所以威天阳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和性别。 泥人见他神色严肃,便询问了个中原因。 然而,当他得知天泰药业和当地军阀的难民买卖以后,也只能无奈耸肩,表示自己提供不了多大帮助。 他和威天阳的时间线差着一个月,没法伸出援手,而且他也没办法改变未来,因为当他离开客观现实之后,所有在主观现实中得知的关于未来的信息都会被遗忘掉,也许这是宇宙的某种定律。 那藤蔓的核心位于第三幢厂房,那是一颗硕大的紫灰色脓蛋,它占据了房间里大半的空间,靠坐在厂房一角,并在周身处开出来密密麻麻的白色圆泡,圆泡周边流着水。 蛋的底部,是大滩由分泌物形成的厚实基座,数条老树般粗壮的暗红色藤蔓从基座里生出来,它们就像被丢在地板上的救火龙软管,当它们的长度达到一定的水平之后,这些藤蔓身上,又会分岔生出新的藤蔓。 一生二二生三,就这样,这些藤蔓占据了整个厂区,将它们环绕在自己的怀里,而空气中那淡淡的恶臭也来源于此。 54章 天火 如果不是威天阳割开藤蔓,泥人根本没办法走进来这么深。 泥人举起轻机枪朝那脓蛋扫射,子弹起作用了,他倾泄了半个弹鼓,将那颗蛋打成了一摊白花花的汤糊,蛋壳破裂,粘液飞溅,从裂缝处喷涌而出的乳白色恶臭液体犹如河流,冲刷着地板,瞬间没过了两人的膝盖。 威天阳感觉自己的脚裹着一层滑腻腻的膜,在鞋里滑来滑去,不由骂出声来,而泥人则在旁边傻笑,他全身包裹着泥,自然不受影响。 虽然很想骂街,但想到从客观现实里出去之后,身上的痕迹会荡然无存,威天阳也就只“啧”了一下。 那脓蛋破掉以后,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那样子就像蛇蜕,又宽又薄,漂浮在白液上。 “完成了,这里干净了,这附近有个叫万娄底的城市对吧?”泥人道。 威天阳点头。 “嗯,那座城应该不会突然冒出来奇怪的传染病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以实玛利!”泥人笑着,将包裹着左臂的泥巴剥离开来,向威天阳伸出手。 威天阳嘴角微微上扬,右手插进身下的白色液体河流之中,弄得满手粘液,随后一把将泥人的手握住。 “我记住你了!小子!哈哈哈哈!!!”泥人没有生气。 这里的事儿办完了,两人准备离开,泥人道:“之前我说过,会把主动进入客观现实的方法告诉你,现在正是时候。” “你只需要三样东西。其一是我们的血,其二是一小管中和剂,其三,是月亮的方位。” “月亮的方位……?” 泥人带着威天阳来到室外,他指向天空中那被血腥的星河缠绕着的月亮,道:“记住它在天上的位置,这里的天象是固定的,不会移动。无论你在哪儿,它就在那里。” “把你的血和中和剂混合在一起,涂在你的掌心,然后,掌心对准客观现实月亮的方位,无论室内室外,你这么做了,就能进去。如果你想主动出去,也是一样的法子。”泥人道。 说着,泥人就掏出一只中和剂注射器,将注射头也掰开来。 “等一下!”威天阳制止道。 泥人诧异的看向他。 “这周围可都是持枪守卫啊。”威天阳道。 在泥人的时间线里,这里还是一片废墟,但他可不同,现在出去,就被一大群人包围了…… “嘿嘿嘿~不要慌,我忘了告诉你,出口和入口只有一个,从哪儿进的就从哪儿出来,无论你在客观现实里走了多远。”泥人笑道。 啊……原来是这样。 泥人用匕首割开掌心,将中和剂倒在了手上,接着对准天空中的月亮。 “再见了以实玛利!不过记住最后一点,我们是军人,军人就要忠于自己的祖国和任务!出去之后,如果哪天在战场上相遇,彼此之间都不要有任何负担……基于你的立场,做伱该做的事!没有人会恨你。我也一样……以实玛利……再见了!” 泥人的声音逐渐变小,身影也慢慢暗淡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再……” 威天阳再见两字还没说完,身子猛地一颤,只觉得眼前突然亮起来许多,再定睛一看,面前是一大块黄土地。 “你在看什么?”咔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威天阳愣了半秒,抬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高地上。星巴克在远处,拿着望远镜正观察下面的动静,咔嚓捏着书,正疑惑的看着他。 身上的衣服很干净,脚底那粘腻的感觉没有了,手也是干净的,地面的印记也消失了。 威天阳直起身子,四周景致恢复正常,墨绿色的野林被风吹的晃动,空气干冽。突然,他想起来,泥人并没有把如何留下印记的方式告诉他…… “没什么。”他干巴巴道。 随后,他走向高地崖边,眺望密林中的工厂。 他看向左边被树林完全遮蔽的一块区域,难民们就被关在那里,接着,他又看向右侧,在密林之中露出白色房顶的厂房里,有十多个武装守卫。 那片区域他已经了若指掌,他回头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背包,计划着把这炸弹放在厂区的右侧,行动开始后,便立刻引爆,那帮守卫会被爆炸吸引到自己这边,星巴克和咔嚓就能带着难民们,从左翼离开。 星巴克放下望远镜,注意到威天阳凝望着前方,叫了他一声,他看向星巴克,对方的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是准备说些什么。 远处传来喷气式引擎的呼啸声! 刹那间,一架战斗机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它通体呈灰黑色,飞得极低,朝着工厂区域俯冲下去。 接着,威天阳看到四条白色烟迹从机身侧面喷出, 空对地导弹… 威天阳先是看到四团烟云拔地而起,随后,密林倾倒,火焰蹿升,最后才听到了一连串爆炸声。 劲风削过林海,大片枝叶腾空而起,仿佛巨石沉河,荡出阵阵涟漪。 星巴克大喊了一声,但威天阳没听到,下一秒,振波来袭,他后退了几步,脸皮都被吹的动荡,最终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战斗机滑过厂区上空,又迅速拉升,嗖一下窜入云团之中,再也不见踪迹。 “那是谁?!” 威天阳怒吼着,从地上爬起,只见那烟尘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烟柱,墨绿色的林地烧起一团火湖,黑色的浓雾在林间弥漫开来,空气里充满了血肉烤焦的油腻味和木材燃烧的火硝味。 “保守派?激进派?还是……”星巴克也非常诧异。 咔嚓抱着枪来到崖边,也是惊的说不出话来,眼见那一大片厂区被炸成了地狱。 “不是一般的地对空导弹,应该是温压弹,不然它不会丢了炸弹就走。”星巴克道。 威天阳拎着枪就朝坡道下方走去,咔嚓拉住他,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那里面有几十个难民!”威天阳怒道。 “没有幸存者了!那边的温度现在可能已经飙到几百度了。战机投的是温压弹,那玩意专门用来打击室内目标……没活路的。”咔嚓道。 威天阳看向星巴克,她也摇了摇头。 他反身走向背包,取出一支中和剂注射器,拧开了针头,又探出骨刀将自己的左手掌心划破,让血和中和剂混合在手中之后,威天阳将掌心对准了客观现实中月亮的方位。 周围安静下来,璀璨的星河浮现在苍穹之上。 他再次来到了客观现实。 这次,是他一個人。 他疯狂的跑向工厂,脓蛋破裂之后,流出来的白液比想象中的要多,将整个厂区都泡在里面,但扩散面积一大,水线也就变浅了,只到脚踝的部分。 客观现实之中的工厂并未被损坏,然而已经尸横遍野,他跑进厂房,只见许许多多残缺的黑影趴在地上,已经没了动静。 他又来到之前关着大群难民的地方,几乎看不到任何黑影…… 想必,在主观现实之中,炸弹爆炸的瞬间,这些人就已经被汽化了。 他站在那里,倒是没有那么愤怒,只是感觉十分可惜,他本可以救出这些人。 威天阳转身,又从包里掏出一管中和剂,准备离开客观现实。 此时,他的余光之中,竟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蜷缩在一扇铁门的缝隙中…… 55章 双生 是幸存者! 威天阳快步走到那蠕动的黑影处,拉开铁门,发现门后是卫生间。 这黑影小小的,侧躺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而在这孩子的身后,还有个成年人的黑影,将他团在自己的怀里,已经不再动弹。 威天阳将手伸向月亮,恍惚间,穿越了两个现实的隔膜,回到了高地上。 他快步走下坡道,朝着潜藏在林间的轿车跑去,不顾咔嚓和星巴克的劝阻。 司机正靠在车门旁看小说,他见威天阳朝他疾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咔嚓和星巴克。 “带我去下面的工厂。”威天阳道。 司机面皮抖动,道:“那儿已经被炸成了火海,不是吗?” “有个孩子,可能还活着。”威天阳道。 “可能?”司机问道。 “取决于,你开的够不够快。”威天阳道。 … 蓝色轿车冲进黑雾弥漫的林道,车轮轧过枯枝败叶,发出咔咔的脆响。 越是靠近工厂,那刺鼻的硫磺味和恶心的焦熟肉味越是浓厚,他们摇上车窗,防止浓烟涌进车里。 周边的树林还在燃烧,但明火不算大,只是周围的温度已经非常恐怖。 车子开到厂区附近时,被温爆弹炸出的大坑拦阻,即便司机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前进了。 而在坑道对面,是已经被炸得只剩残垣断壁的工厂。 四颗温爆弹,将月牙状的厂区炸成了断裂的河滩,只剩下两幢厂房幸免于被炸成石头堆的命运,不过,也是被里里外外烧成了黑色的水泥壳子。 唯一幸运的是,工厂早就被搬空,所以没有多少可燃物,至少,从外面看不到明火。 “我只等你10分钟,这里太热了。”司机道。 咔嚓和星巴克虽然口上阻止,但既然跟了过来,也只能随威天阳下车。 他们三人爬过大坑,闯进那关押着难民的厂房。 充鼻的烤肉味儿从墙壁上的破洞和撞烂了的大铁门里翻涌而出,才刚刚进入厂房,三人便发现地面上涂上了一层深红色的泥,随即,便是还未燃烧殆尽的残肢断臂。 那些人死状真是一个凄惨,一两百斤的大活人,如今就烧的只剩下篮球大的一小块黑里带红的肉。 威天阳在客观现实之中见过这里的人数,如今,眼下却只有一小摊烂肉堆,很明显,绝大部分人在爆炸的时候,就当场气化了。 星巴克没忍住,捂着胸口吐了一地,狼狈的跑出厂房,咔嚓还挺得住,但面色也十分难看。 他们从没想过任务会变成这样,所以根本没有准备防毒面罩之类的装备。 “没戏了,他们已经被炸碎了……”咔嚓摇头道。 威天阳没有理会,他快步走向印象之中工厂的卫生间,只见那小小的木头门已经被烧的焦黑,虚掩着的缝隙里,有個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 他一把拉开门来,门框边有个被烧焦的分不清男女的成年人尸体,整个身子蜷缩着,护着怀里的孩子。 想必是爆炸当时,两人正好在卫生间,那一瞬间,大人本能的将自己的孩子裹在怀里,被喷涌进来的火龙咬成了焦炭。 虽然如此,但那孩子也被烧得不轻,成了一团红呲呲烧焦的肉,头发被烧成了一撮一撮的,衣服融在了皮肉伤,也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了。 威天阳哪里见过这种惨状,眼圈瞬间发红,他低下身子,探了探孩子,那小小的一团,居然张开了嘴巴,身子动了动。 还是活的! 他脱下夹克,将孩子从大人的怀里轻轻掏出来,裹在里面,抱起他就往外跑。 此时,他的腿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低头一看,是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 “我爸爸还在里面。”小女孩抱着他的腿,仰头道。 威天阳面色凝重,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心想,刚才应该是她最后的挣扎,许是死在自己怀中了。 忽的传来一阵崩落声,厂房大门, 咔嚓在外面催促道:“以实玛利!走吧!再不走就要被埋在里面了!” 话音刚落,大门口上方的天花板连着门框一起轰然倒塌,巨大的碎石将门口堵住了大半。 威天阳心一沉,因为此时有大群难民站在厂房里,而在他们中,还有那十几个天泰药业的卫兵。 身后有个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转头,见到一个矮矮的瘦弱的男人笑着看向他。 “我没救了,你把我女儿带出去吧,拜托了……”那男人笑道。 小女孩搂住爸爸,哭道:“爸爸!我们一起走!” 男人摇头,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道:“爸爸已经死了,你还有救,快跟这哥哥出去,以后啊,以后你要靠你自己活下去了……爸爸爱你……” 威天阳低头看向那女孩儿,她似懂非懂的样子令人心疼,四五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死亡。 何况…… 威天阳怀里的尸体,此时居然动了动,她睁开了那双眼睛,望着威天阳,轻轻的呢喃着:“爸爸……” 他大惊,又去看那男人的膝下,小女孩还站在那里,泪眼婆娑的抱着父亲。 不对……难不成……抱错了? 他又四下张望,寻找了一番,但这间厂房里已经没有更多尸体了。 这小女孩,难道此时正介于生和死的交叠态? 男人狠心推开了女儿,让她跟着威天阳离开。 而对此毫无察觉的咔嚓也在催促着。 威天阳对那男人道:“放心吧。” 随后,他怀抱女孩的肉身,随着咔嚓跑出了厂房,身后,还跟着那女孩的影子。 星巴克见威天阳怀里抱着个小孩儿,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三人不语,回到了车上。 小女孩的影子已经消失,他怀里的女孩儿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但如此严重的烧伤,依然会让她突然死亡。 “你是什么打算?这孩子……”咔嚓问道。 威天阳头也不抬,道:“回去找亚哈,这种伤势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不行……她和我们不一样。”星巴克否决道。 “她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她也跟天泰药业结了仇!”威天阳道。 星巴克叹了口气,道:“亚哈不会答应的,她没有超能力,而且才5岁,黑房子又不是慈善机构。” 威天阳眼里闪过凶光。 咔嚓赶紧道:“我们的船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去处,万娄底有联合理事会的难民营,中亚国也派了人道主义医疗队在那里驻扎,我们把她送去那里!” 威天阳没再说什么。 司机加快油门,当他们回到市区时,已经是下午6点,威天阳卸掉了身上的弹挂和防弹衣把枪留在车后座,抱起小女孩就往难民营大门口跑。 维和士兵以为他抱着一坨炸弹正往里冲,十几条枪立即标准了他的脑门。 “有伤员!有伤员!” 威天阳大叫着,他跑得近了,士兵们见他怀里是一个高度烧伤的孩子,立马放下枪,部分人先一步跑回营地,大叫着招呼医护人员赶紧出来。 威天阳很快便被一大群维和部队和人道主义医疗队的医生围住,一个黑色长发,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中亚国女子冲在最前面。 她摘下口罩,年龄大概30出头,双眼锐利,举止仪容端庄成熟。当她看到威天阳怀里的孩子时,那双锋利如剑的双眼却突然涌出热泪,她赶紧从威天阳手里接过了女孩儿,厉声道:“赶紧搭建无菌帐篷!我要做手术!快!” 那女孩的影子此时站在女医生身边,朝着威天阳招手。 “谢谢你,哥哥,谢谢你。” 56章 善意的代价 那孩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救护人员和维和部队的人群里,士兵们询问起威天阳的事情。 他摇摇头,转身便跑向路边的轿车。 身后,那女医生呼喊着,让他等等,但他头也不回。 上了车,司机发动引擎,他的心跳还是如此的激烈,咔嚓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道:“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幸存者的?” 威天阳瞟了咔嚓一眼,又低下头,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坐在副驾驶座的星巴克怀里抱着背包,那颗炸弹还在他们手里。 “我们最好想清楚,要怎么跟亚哈解释这件事。”咔嚓又道。 “我去跟他说。”威天阳开口道。 车子一路开回了裴廓德酒店,三人来到707房间门外,他们听到亚哈正在房间里跟谁说话。 咔嚓犹豫着要不要叩门,威天阳却直接将门拧开。 亚哈穿着他那白色的风衣,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听到开门声后,眉头一皱,有些生气。 但看到是威天阳他们,那眉头便舒缓开来,脸上也挂起笑容。 “……明天我会如约而至,嗯……再见。” 他挂了电话,朝着三人张开手,道:“告诉我,那工厂已经消失在烟尘之中了。” 说完,他敏锐的看到了星巴克手里的背包,声色低沉了些许,又道:“哦……我是说你们怎么能赶在晚饭前回来,该不会是……” 威天阳道:“工厂已经没了。” 亚哈一副诧异的样子,又道:“那……包里装的是什么?给我的礼物?” 星巴克小心翼翼道:“不是我们炸的……我们还没行动,就飞来一架战斗机,投了四颗温压弹。” 亚哈的双瞳在眼眶里转了转,他看向别处,若有所思,身体僵在桌后,但也就2秒不到,他便再次朝面前那三人看去。 他快步绕过桌子,走上前去,道:“过来。” 星巴克和咔嚓朝着威天阳靠拢了些,随后,亚哈将他们抱住。 “你们如果当时在工厂里,那今早就是我见你们的最后一面……”亚哈柔声道。 “你们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他搂着三人,闭上眼睛,不断说着。 短暂的温馨之后,他又快步走回桌子后面,将手机从桌面上拿起,像是要拨通某个号码,但迟疑了片刻,还是放下了手机。 “你们先去休息吧,我会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亚哈道。 星巴克和咔嚓点了点头,便要离开房间,但威天阳还站在那里。 “喂……”星巴克小声催促。 威天阳却突然道:“亚哈,我有事要问你。” 亚哈点头,道:“说吧。” “那工厂被战斗机炸毁之后,我们救了一个小女孩,她全身烧伤,濒临死亡。”威天阳道。 亚哈一愣,道:“你们把她带回来了?” “没有……我本来要把她带回来,但后来,我们决定将她送到难民营。”威天阳道。 亚哈点了点头,但威天阳却看出来,他肯定是暗暗的松了口气。 “那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所以?”亚哈道。 “我认为我应该把她带回来,至少,你能救她一命。”威天阳道。 “那但愿她交得起医疗费用,我的价码可是很高的。”亚哈笑道。 “她一无所有。”威天阳道。 亚哈摇了摇头,道:“以实玛利,我们没有余力去做好人。” 他走到桌前,抬头看了看笼子里的老鼠。 “你看,我们跟这些老鼠没什么不同。你以为我们是漫画书里的超级英雄?超人在天上飞的时候,可不用往脖子里打中和剂。” “给我一整箱中和剂,我能把万娄底所有病人和伤员全都治好。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呢?全世界数十亿人,每天都有看不起病的穷人死去,但只有一个我。” “需要救治的人可太多了,而且,你低估了人类的劣根性。如果伱的善意没有标价,就会变成你的义务。” “我们背负着诅咒,以实玛利,这能力的使用,并非毫无代价……我们不是超级英雄,你不也说,我们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人吗?” “一旦没有了中和剂,我们便会被自己脊髓里的毒素弄死,没人会来救我们,没人心疼我们。” “所以……”亚哈说着,头一次对威天阳露出气恼的神情,“收起你的善心吧。我只需要你的愤怒,不需要你的善良。” 威天阳的心脏跳动的有些快了,他右手的五根手指颤抖着,指尖已经过度成骨刀的形态。 他的眸子闪烁着凶光,盯着亚哈的脖子,视线往下滑动,喉咙、锁骨、胸脯、上腹部……全是破绽…… 2秒以内,威天阳就能让亚哈痛苦的趴在地上,趴在血泊之中,趴在自己的肠子堆里…… 亚哈也有些紧张,双手捏在桌沿,指头已经发白,掌心渗出汗水。 威天阳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怒意,亚哈说的对,善意不能是无偿的。 “既然你把中和剂看的那么贵重,那就不该每晚玩弄自己的肉体。” 威天阳的眸子闪烁着红光,冷冷道。 亚哈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羞愧、愤怒和无助填进他内心中每一个角落。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威天阳,双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亚哈……我在你的眼里,看到的不是复仇的执念……而是算计和野心。你到底在追寻着什么呢……?” 威天阳说完,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咔嚓和星巴克面色也有些难堪,但亚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当三人全都离开之后,亚哈那刚才一直紧绷的身子才松弛下来。 他靠着桌子滑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回忆起威天阳那杀气腾腾的眼神。 与他交手,毫无胜算。亚哈十分清楚这一点。 但他从未想过反抗。 仿佛一只猫,在试探主人出手的底线,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哈哈哈……哈哈哈哈……”亚哈笑了起来,捂着额头,将那被汗水浸湿的白发撩开。 “从脖子开始是吗?” 他一边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57章 莫比·迪克 一连两天,万娄底地区都是阴雨绵绵。 下午1点的时候,天空放晴,阴沉的天空被阳光填满,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仿佛温度都被名为初冬的贼偷走。 鸡蛇国的内战持续了一年零十一个月,两派的斗争还在继续,但一股新兴的势力,却在悄悄的扭转着战局,令这场战争的结局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狂奔。 莫比迪克漫步在肮脏拥挤的市区街道上,如果不是因为涌入市区的难民太多,以至于他那辆SUV无法通行,他根本不愿意下车。 用他的话说,万娄底压根不像是一个城市,更像是十多个村庄被强行划归在一起的大型村落,道路没有规划,商店和民居错落堆叠,污水横流的菜市场与咖啡馆开在一起,他走过了好几条街,都没有看到更高一些的楼。 光头保镖沃森一脸严肃,他身着体面的黑色西装,双手交叠在腰腹间警戒着,黑色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双眼,令人无法猜到他在关注什么。 “建在垃圾里的城市,脏的要命的难民,还有假模假样的维和部队,这完全符合我对一个内战国家的所有想象,沃森,你怎么看?”莫比迪克笑道。 “你说的对,莫比迪克先生。”沃森面无表情,附和道。 莫比迪克伸出手来,让自己左腕上那块价值数十万的银色劳什子手表在阴冷的阳光下闪烁,他倾斜表盘,看了看时间,快到碰面的时间了。 “我压根没见过那个……叫什么来着?亚哈?”莫比迪克道。 “是的,先生。他是叫亚哈。我们用来扳倒天泰药业的刀子。”沃森道。 “嘘~别说出来,沃森,别说出来,我们在玩间谍游戏呢~多有趣呀,你瞧,我们漫步在这垃圾场般的城市里,寻找一個或许也跟这城市一样像个垃圾似的内应……妈的,这鬼天气害的我鼻炎好像又要发作了。谁告诉我最近的星巴克咖啡馆在哪儿?”莫比迪克道。 他记得跟亚哈会面的地点,那是一家开在街角的星巴克咖啡馆。 虽然他没见过亚哈,但对亚哈和他所领导的黑房子,却了如指掌。作为瑞德药业天坠之物控制部门的领头人,他居然要跟白手套在星巴克咖啡馆碰面。 妈的,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是星巴克呢?”沃森也满是疑问。 “我想找一家咖啡馆,跟他聊聊最近的事情。但整个万娄底,除了星巴克,居然就没其他咖啡馆了。”莫比迪克道。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非的是咖啡馆?黑房子有自己的据点,我们可以去他们那儿……”沃森道。 “不不不~沃森,亲爱的沃森。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这样办事的。”莫比迪克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他们是一群怪胎,你知道,我喜欢超能力特种部队,但我对怪胎过敏。他们只是一群可悲的,从药企身上偷走能力的贼,下流胚子,可怜的狗,本该死去却没死成的,连死神都唾弃的垃圾。” 说到“偷走能力”这个词儿时,莫比迪克几乎是咬着牙的。 “他们的据点离市区不远,是一家,废弃的酒店。好像是叫裴廓德?”沃森道。 “没错,是董事会允诺给他的,让他不至于带着那一群小偷风餐露宿,并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但说实话,我从未见过他,我从不理解他,也从未……关心过这件事。我只觉得恶心,然而,董事会的决议我不能不服从,我们这只白手套,最近干了一些让我们不那么高兴的事情,倒也不至于让瑞德药业蒙受损失,董事会更在乎的是,这只白手套,是否还听话。”莫比迪克道。 “所以,回到开头,为什么要在咖啡馆碰面?”沃森道。 “哈哈哈哈~亲爱的沃森,记住。那个亚哈,别让他的手,碰到你。他就是瘟疫之神,是腐败的疮疤堕下的胎,是邪神梦遗时射出来的罪孽……”莫比迪克开口就停不下来。 沃森摇摇头,道:“他会带其他人吗?” “会,至少也要装模作样,带上两个。但相信我,他不敢对我们做太过分的事情,毕竟,这群小偷每次动用他们窃来的能力之后,就得往脖子上扎一针呢,妥妥的瘾君子。”莫比迪克道。 “那也是我们提供的。”沃森点点头。 “我对他们的能力了如指掌,其他人没什么好担心的,但亚哈,别让那怪胎的手触碰你,一点点都不行。”莫比迪克道。 两人说着,就已经走到了街角的星巴克咖啡馆。 只不过,那里面已经不再有星巴克本来的店员,建筑已被当地人占据,深烘的咖啡香味从里面飘来,倒是令莫比迪克对这里的印象有所改观。 他们进店之后,选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沃森站在莫比迪克身后,双手依然放在腹部,在他的西装内侧,藏着一把电磁发射原理的手枪,这是专门用来堤防亚哈的副手,星巴克的超能力。 他抬起手腕,再次看了看表,约定时间已到。 手腕刚刚放下时,莫比迪克看到两个女子走进咖啡馆。 白发女子身着白色的风衣,她肌肤白皙,颈线诱人,胸前似有隆起,正与身旁矮她半个头的红发女子交谈,举止优雅得体,笑容明艳动人。 那红发女子戴着鸭舌帽,头发扎成马尾,随便穿着一件棕红色皮夹克,里面是露脐的黑色背心,露出来马甲线,下身是深蓝色牛仔裤,她伸手捋了捋马尾,莫比迪克看到她腋下露出来枪带。 他回头看了看沃森,沃森也看了看他。 亚哈是女的? 莫比迪克来了兴趣。 自打他下了飞机,鞋底板触及南亚的土地之后,便开始了集邮之旅。 什么妞没玩过? 但亚哈给他的感觉,格外不同。 莫比迪克呼吸急促了起来,双腿之间,似有热潮。那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白发女子看向他,两人眼神交碰,他和她都没说话,但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走向吧台,伸出手指,比了一个“2”的手势,并朝他笑了笑。 莫比迪克轻轻点头,也露出了笑容。 他舒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领带,并摆正了坐姿。 “沃森,我亲爱的沃森。也许……亚哈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莫比迪克笑道。 58章 雨人 亚哈端着两杯冰美式入座,虽然面带微笑,但心底里对面前这位高大帅气的白人男子没有好感,甚至心生厌恶。 眼前这位30岁左右的富哥,仅看面相就显得浮夸至极,且不知为何,亚哈总觉得这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特别恶心,那目光就像是两条舌头,想要伸进自己的衣服里,狂舔自己的肌肤。 “莫比迪克,那便是我的名讳。”莫比迪克说道。 “叫我亚哈就好。”亚哈回敬道,并脱掉了手套,向他伸出手去。 “不不不~我可不会跟你握手。”莫比迪克笑了笑。 “你很谨慎,但不用担心,我一般不会随意使用那种能力。”亚哈道。 莫比迪克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他将咖啡液裹着舌头,稍微感受了片刻,便皱起眉头,随即将咖啡吐在了地板上,引得周围的顾客侧目。 亚哈和星巴克看在眼里,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妈的,这是什么无产阶级苦味漱口水。”莫比迪克骂道,“星巴克就这德行?真她妈难以想象他们把这种垃圾苦水卖的全世界都是,狗日的无产阶级穷人消费场所!” “要不,我跟您换杯星冰乐?”亚哈笑道。 此时,柜台后的人突然接话:“只有美式,星巴克的那些甜水我可不会做。” “怎么回事?”莫比迪克感到不可思议。 “这家店不算星巴克,雇员早就跑了,现在做生意的是本地人。”星巴克此时道。 “我以为她是你的保镖。”莫比迪克笑道。 亚哈笑了笑,道:“确实是。” 莫比迪克神色突然变得凶厉,低吼道:“那就让她管好自己的嘴!” 星巴克面色阴沉下来,手缓缓移动到后腰插着枪的部位。 沃森撩开自己的西装下摆,露出法罗电磁冲锋手枪的长弹匣。 亚哈咳嗽了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后道:“瑞德药业派你来,应该不是为了训斥我的保镖的吧?” 莫比迪克笑了笑,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亚哈后脑勺的长发,将他的头按在了桌子上。 砰的一声,这动静再次令咖啡馆里的人侧目,但大家都没有做声,只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 星巴克双眼迸发出怒火,手已经抓住了手枪的握把。 亚哈侧脸贴在桌面上,脸涨得通红,但他却伸出手来,阻止星巴克进一步行动。 “你休想在我面前保持体面。”莫比迪克阴冷道,他向前倾身,缓缓靠近亚哈,近的都能闻到亚哈口里的咖啡味。 “我们养着你们,为你们提供资源,是为了达成我们的目标。不要以为我们是盟友关系。我可不是温文尔雅的那种货色,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是,但你现在,在我下面。”莫比迪克笑道。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亚哈的侧脸,接着将鼻子埋进他的脖颈里,狠狠的吸了起来。 亚哈的手缓缓靠近莫比迪克,但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奇妙的气味,亚哈,真是奇妙的气味,你令我感到好奇,你激起了我的探索欲。很好……”他说着,慢慢松开亚哈,随后,坐回到椅子上。 亚哈撑着桌面,缓缓起身,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但他还是没能发作。 “这场会面……本来可以很友好。”亚哈冷冷道。 “你犯了错误,就该受到处罚,我认为伱应该为这件事负全责,所以,我私下决定暂时扣留这个月、下个月,还有下下个月的中和剂与物资补给。”莫比迪克道。 星巴克背后汗毛倒立,亚哈也是沉默不语。 “当然,你们也不是全无作为。我听说,天泰药业一年前有一座收容站被毁,几天前还被炸了用来转运实验材料的场所,我想,我或许可以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莫比迪克又道。 亚哈依然沉默着,他有些摸不清眼前这衣冠禽兽的想法了。 莫比迪克此时回头看向沃森,道:“把我的酒店房间号给他。” 一张卡片滑到桌上。 那是距离万娄底12公里的乌良市五星级酒店。 “真是舟车劳顿,你说是不是,我想,你肯定有办法在这几天独自过来一趟,对吧?”莫比迪克笑道。 亚哈拿起那张卡片,揣进风衣口袋,冷冷道:“希望你不要食言。” 莫比迪克张开双手,脸上浮现出浮夸的笑容。 “我们走。”亚哈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外走去。 星巴克随着他一起出门,和一位刚刚进门的女士擦肩而过。 “他会报复吗?”沃森此时问道。 “他敢的话,刚才就动手了,瞧,这个亚哈也不是那么不好下手,沃森,记得帮我录像。”莫比迪克笑道。 他起身,正巧和刚刚进店的女士相碰,两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见得那女士端庄舒雅,莫比迪克不禁看多了几眼。 “鸡蛇国这小地方,怎么有这么多美女?”他感叹道。 “我不是本地人,先生,你说话注意一点。”女士沉声道。 她的双眼扫过沃森,瞳中凶光将光头逼退。 沃森点头致歉,莫比迪克也顿感不妙,赶紧灰溜溜的离开了。 这位女士没点咖啡,径直走进店子最里面的座位,坐下后,从单肩袋里掏出AR眼镜和便携折叠键盘。 这眼镜远比一般的要大,左眼部分厚出2厘米,塑料边框上继承了摄像头。 她靠在座椅上,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個黑色的界面:MSF网络。 通讯志的小窗浮现出两条通知,界面重叠在MSF网络之上,那是阮玉发来的信息。 “你到了万娄底没有?” “我给你发来一张万娄底的军事地图。” 阮玉昨晚凌晨1点发来消息,陈晶只读不回。 都凌晨了,还她妈发工作消息,神经病啊? “我已经抵达万娄底了,接下来,会开始监视黑房子,如果威天阳离开保护区,我就动手。其他人,我再找机会。”她敲打着折叠键盘,快速回复。 过了一会儿,阮玉回复:“怎么昨晚没有回消息?” 陈晶轻笑,回复道:“我睡着了。” 然后,她关掉了通讯志,开始专心浏览MSF网络。 鸡蛇国小小的地方,现今已经进来了至少六个超能力特种部队。 虽然大家各自都有任务在身,但这片土地的客观现实里充满了污秽,甚至有些已经爆发,影响到了主观现实,散播起传染病。 陈晶在赶来万娄底时,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便是在处理这档子事情。 她已经见过泥人,还确认难民营医疗队的某位女医生也是超能力特种部队之一。 但其他几位,她还未谋面。 希望大家各自的任务没有冲突,不需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陈晶的超能力是控制雨水,她能将大范围内的降雨汇聚在一起,凝结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指挥它们移动一段距离。 数百吨量级的降水形成的水球能冲垮任何东西,她仅靠这能力,就单枪匹马平息了四场内战。 但,如果雨滴落到地上,那就超出了她的管辖范围。 这项能力很强大,但也很挑天气,然而,客观现实从不下雨…… 此时,泥人在MSF私有协议通讯频道发来信息:“我看到你留下了印记,但又擦掉了。” “没有人回应,你怎么搞的?我记得你当时在那儿。”陈晶回复,她的代号是“雨人”。 “我当时在处理另一个地区,很抱歉。”泥人回复。 “没有怪你的意思。”陈晶回复。 “你可以等等,万娄底有个叫以实玛利的可以帮忙。”泥人回复。 “他在频道里吗?”陈晶发问。 “不在,他不大,我猜他刚入列,还不知道MSF的事情,我之前跟他合作过,只教了他一点点常识。”泥人回复。 “明白了。下次碰见,我跟他细说。”陈晶回复。 她敲打着键盘,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是服务生。 “你没点咖啡。”服务生道。 “星巴克不强制消费。”陈晶道。 “我们不是星巴克。”服务生道。 “你在开什么鸡蛇国专属玩笑?”陈晶有些怒意。 “他们跑了,只留下这房子,我们不是星巴克。”服务生再次道。 陈晶开口难言,想了想,将眼镜摘下,和折叠键盘一起塞进袋里,起身愤然离去。 59章 私人服务 第二天中午,亚哈来到威天阳的房间,昨日和威天阳的小小冲突并未使两人产生隔阂,此刻,这小小的组织遇到了真正的麻烦,他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在那麻烦面前,威天阳那双猩红眸子里迸发出的怒意,反而给予了他安全感。 “今天陪我出趟远门。”亚哈站在门口,语气之中有着商量和恳求的意味。 威天阳正盘腿坐在床上,他的手虚空抓着什么,双眼盯着面前空白的床单,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但亚哈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如梦游般的举动,威天阳的黑药症状与其他成员不同,且更严重。 “我?为什么不找星巴克?” 威天阳丢下手里的AK47零部件,抬头看向亚哈。 在他身旁,三个游击队员也停止了关于枪械拆卸和保养的教学。他现在已经基本弄清楚AK枪族的结构,可以做到拆装自如了,就是手还不够快。 “她有其他事情要做……非得你来不可。”亚哈走进房间。 他穿着很显腿型的女士西装裤,上身依然是那一件白色风衣,但这次,他把头发盘了起来,还戴上了黑色方框眼镜和耳环,看上去就像是个温柔端庄的女教师。 威天阳翻身下床,将椅子上的夹克拎起来,披在了身上。 “等我回来,再继续。”他朝着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道。 亚哈笑了笑,没有说话,静静等待威天阳穿鞋。 一阵收拾之后,威天阳走到亚哈近前,对方居然挽住自己的胳膊,将身体靠了过来。 威天阳能感受到亚哈在微微颤抖,这意味着,他在害怕着什么,但是依然强装镇定。 他低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亚哈穿着女士平跟鞋。 “你该不会……”威天阳道。 要是他拉自己出去开房,和这破组织撕破脸面也罢,定叫这变态白毛血溅当场,肠流满地! 威天阳如此想着,亚哈却只是低沉道:“我们要去一趟乌良市,你当我的保镖。” 他放下心来,这才跟着亚哈一起下了楼。 途中遇到咔嚓,他正在帮喷泉排水,见亚哈和威天阳如此亲密,脸上也露出笑容。 威天阳和亚哈来到地下停车场,司机已经等候多时,这回,他们换了一辆橙色的老式肌肉车。 这辆车有着银色的轮廓,车身上的橙漆就像还未熟透的西红柿般,有着青绿色的掉漆。但这并不显得陈旧,反而令车子有了别样的情调。 他们钻进这车,车后座上有一把改装过的冲锋手枪,造型前卫,一看就是22世纪的货。 亚哈将枪递给威天阳,道:“这是CAR-9冲锋手枪,欧洲PMC的飞行员会装备这种武器,你把它藏在夹克下面。” 他接过枪,比预想中要轻许多,这把枪装了加长枪管和加长弹匣,还有一个折叠托和前握把,折叠起来之后,有32开本的书那么大,展开之后类似一把短管突击步枪。 折叠枪托和枪管前端有个铜环,配了一条墨绿色的枪带,可以挂在身上。威天阳将带子松了松,脱了夹克以后挂上武器,再将带子紧上,最后再穿上夹克,只要拉上夹克拉链,外人根本不知道他怀里贴着一把全自动武器。 太麻烦了……不如右臂里藏着的AK47方便。 司机发动引擎,他们便上路了,一路上亚哈并没有说话,威天阳看得出来他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凝望着窗外一语不发,仿佛在为了什么做着心理准备。 说是远途,其实也不算太远,十多公里路听起来很长,但考虑到乌良市就在万娄底旁边,且道路畅通,又非战区,除去在路上被保守派士兵拦住盘问了几次之外,一共也就花了40多分钟,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电台里播放着新闻,一股来路不明的武装部队,居然打下了洽杨市,目前,正在往老江地区的六面尊神山方向进攻,他们两面开弓,同时跟两派开战。 威天阳知道,那是李斐的部队。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也许,她背后的门路比亚哈还要厉害…… 车子开进乌良市之后, 乌良市与万娄底截然不同,虽然面积要更加小一点,但高楼林立,街道上秩序井然,威天阳怀疑,这国家为数不多的高楼可能都建在了首都和乌良市。 天空中,飞过一架银色客机,它正在缓缓下降,往城市南边滑落。 车子停在了一栋亮银色大厦前,威天阳认得大厦顶部的字,“喜得良大酒店”。 他内心备受鼓舞,认识的字变多了。 亚哈推开车门,威天阳也照做,但他却按住他威天阳的肩膀。 “你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就好。”他说。 威天阳道:“我留在下面?你在里面出了事,我没办法第一时间……” “不用担心,以实玛利……我知道你在下面,就好。”他道。 威天阳目送亚哈下了车,一个人走进那银色巨物的口中,仿佛一只羔羊将自己献给了某位尊神,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说不上来是什么。 亚哈进去了,司机则把车开到停车区,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烟盒,指向威天阳。 “我不抽烟。”威天阳摇头,并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天人五衰》。 “不知道那女孩子怎样了。”司机点了烟,喃喃道。 “还活着吧。”威天阳道。 司机下了车,靠在门前抽起烟来,威天阳则开始吃力的看起小说。 电梯间里,亚哈掏出那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房间号。 这电梯如此的狭窄,仿佛一個人的嘴,上颚与舌头粘合,把他裹在中间,令人窒息。 这电梯太快了,亚哈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便已经到了,他眼前,是一条黑暗且逼仄的走廊,只有脚灯的橙黄色微光带来了恰到好处的暧昧光源。 他一步一步走在其中,不自觉的抱紧双臂,最后终于来到了那间客房门口。 他在门前驻足,又做了最后的心理准备,这才伸手叩门。 手指关节还未挨到门扉,门却开了。 房间里和走廊一样,只有暗淡的灯光照明,门前,莫比迪克那高大的身影就像是一头大鲸,他胸前那鲜红色的领带就像是鲸鱼的舌头。 “进来吧,亚哈,我等你很久了。”莫比迪克笑道。 他自作主张的,挽住亚哈的腰,一把将他搂在怀里,随后关上了房门。 亚哈看到,那影影错错的房间角落,有一张木桌,桌上,摆放着奇奇怪怪的小工具。 莫比迪克带他进门之后,便一把将他推到了房间左侧的地垫上,他的脸险些碰到从天花板上垂落的手铐。 “把你的伪装卸下吧,亚哈,让我看看真实的你。”莫比迪克道。 亚哈捏紧拳头,一语不发,看着阴暗之中的男人。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瑞德药业有能力给予你想要的那个东西,亚哈,我们能帮伱把那个三角的开口封上,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做我的小婊子~”莫比迪克笑道。 “希望你不要食言……”亚哈低声道。 他慢慢解开了风衣的扣子。 “我从不撒谎,来吧亚哈,你不也有那种奇怪的病症吗?你的黑药症候,我可是了若指掌。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和你一起,好好探索一下你的极限~” 莫比迪克将亚哈的风衣褪下,随后,把他的双手拷了起来。 “很漂亮,你很漂亮亚哈,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亚哈~”莫比迪克狞笑道。 …… 威天阳坐在车里,此时,车外走来四个西装男。 司机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外套内,解开了枪套的扣子,但那四个西装男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对方的手已经按在了西装内的枪柄上,司机自知慢了一着,便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 威天阳也察觉到了动静,他没有动枪,而是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盯着眼前的保镖。 “等一下,等一下……小伙子,我们只想找你谈谈。” 威天阳刚想动手,一个白头老外从车尾方向走来,他看上去很老了,也许有60多岁,或许70岁? 他穿着西装,打着蓝色领带,皮鞋锃亮,脸上的褶子比威天阳的夹克衫还要多。 “小伙子,你叫威天阳对吧?”老头道。 他说的是中亚语,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威天阳听得懂。 鸡蛇语和中亚语在语法的区别上不算大,真要说的话,鸡蛇语也算是中亚语的方言,就如同粤语一般。 威天阳点头,道:“我不认识你。” 老头很和善,但语气却很严肃,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和你的组织并无瓜葛。但你却做了损害我们利益的事情。” “从何讲起?”威天阳道。 “贺山的事情,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老头笑道。 “那是我跟一些朋友约定要去做的事情。”威天阳道。 “敌人的朋友,那也是敌人,威,你真的决定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老头问道。 “你们是谁?”威天阳反问。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你只需要明白,这场内战的结果由我们决定,而你,为这个结果带来了不确定性。”老头道。 “你在威胁我?”威天阳笑了笑。 “威,你还年轻,我们对你身上发生的悲剧表示同情,我们也有办法治好你,但你要……弥补你对我们造成的损失,在进行下一步行动之前,我甚至愿意跟你谈一谈……”老头道。 “滚去吃屎吧,再不走,老子把你们当街剖了。”威天阳威胁道。 司机侧目。 老头冷笑,看向那四个保镖,道:“他做出了选择。” 随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之后,司机道:“他们也许……是北美联邦的人。” 60章 我们无需付出更多了,亚哈! 威天阳拉开车门,准备坐回车里。 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对方已经许诺了报复行为,恐怕现在此地已经被重重包围了,而且那老头知道自己的名字,恐怕也知道自己的能力…… 来报复的肯定不是穿西装用火药武器的保镖这么简单…… “大叔,给亚哈打个电话,我们现在就走。”威天阳道。 司机掏出手机,拨通了亚哈的号码,他也察觉到了危险,如果对面真的是战争代理人的喉舌,这报复,仅靠现在这三人,没有瑞德药业的庇护,是扛不起的。 得尽快回到裴廓德酒店。 看着司机举着电话一动不动,威天阳变得焦急起来,冥冥之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萦绕心头,他不禁回忆起亚哈一路上的表情,以及他离开车子前说的话。 “电话没人接。”司机道。 “你知道他在几楼吧?”威天阳问道。 “这张卡片上写着呢。”司机将卡片递给威天阳。 莫比迪克掂起亚哈的下巴,另一只手上,捏着一只银色的钩子。 “你的身体构造好像跟其他人不太一样。”莫比迪克道。 “性别很重要吗?”亚哈道。 “我知道这种疾病,无性征,却有着一张女人的脸,皮肤也很细滑,光听嗓音,会觉得就是女人。”莫比迪克道。 “从我身上拿走你想要的!然后,别忘记你的诺言!”亚哈沉声道。 此刻的他,就像是被禁锢的猫。 “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了,让我们开始吧,私下里你都是怎么玩自己的?你最喜欢你身上哪个地方?嗯?我们先从那里开始……”莫比迪克笑道。 他拿着小钩子,在亚哈腰腹马甲线上磨蹭,此时突然有人敲门。 嘭嘭嘭。 莫比迪克眉头皱起,一脸怒意的望向门口。 “谁?!” “亚哈,我们该走了。” 是威天阳的声音。 亚哈一愣。 莫比迪克看向亚哈,怒道:“我说过,你该管好你的狗!” 门框发出了嘎嘎嘎的脆响,精致的木头横梁裂开了。 随后,电子锁掉落在地上,在门上留下一个大窟窿。 威天阳推门而入,看着赤身裸体的莫比迪克正站在亚哈面前,而亚哈则被剥了上衣,双手拷着,吊在一根横在天花板的钢梁上。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威天阳怒道。 “你他妈又是谁?!”莫比迪克也怒道。 “别杀他,我们还需要他……”亚哈几乎是在乞求。 他丢下小钩子,从一旁的桌上拿起裂成十几条的小鞭子,便冲着威天阳走来。 “今天我就当着主人的面,好好教训一下这条狗!”莫比迪克说着,便扬起鞭子。 威天阳上前一步,推了他一下。 他没怎么用力,毕竟,亚哈跨越一个城市来见他,想必这个男人十分重要。 但那力道还是太大了。 莫比迪克感觉自己的右胸口被打桩机狠狠杵了一下,接着,那强大的惯性让他双脚离地,朝着那一桌子稀奇古怪的道具飞了过去。 他撞倒桌子,令那些道具叮铃咣啷掉落在地上,接着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股异样感顺着温湿的肠道直冲脑顶,莫比迪克咬紧牙关,先是感觉下面有强烈的异物感,随后,是撕裂般的疼痛。 “嗯?嘶……WhattheFuck……?” 他想要起身,却觉得自己那耿直的肠子里好像真的被冲进去了什么又硬又冷的东西。 他强忍着,回头看向地面,双手在地上扒拉那一堆道具,心里默默的数着,一共十八样……唯独找不到手术刀…… 威天阳也不再管他,伸出骨刀,一下子就将捆着亚哈的手铐链子斩断,随后,将自己的夹克脱下,披在了他身上。 亚哈脸色红晕,他赶紧将拉链拉上,又把披散的白色长发打理了一番。 “你怎么……”亚哈道。 “可能是北美联邦的人……刚才在下面向我下了最后通牒,我觉得有危险,不能在这里久留。”威天阳道。 “哦……”亚哈点头。 “对了……他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威天阳又问道。 他们看向坐在地上的莫比迪克,他呆滞着,左手在自己身下摸索着什么,地毯上流了一摊血。 “这就是……我们的代价……以实玛利……”亚哈道。 “我们已经付出过代价了,亚哈,没人能再让我付出更多了,伱太天真了!你真以为他们会给你,他们许诺过的东西?我们不正是因为曾经相信过,才被拖进地狱的吗?!我们已经在地狱最深处了,没有任何能够付出的东西了,没有人有资格,有能力再让我们付出了,亚哈……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威天阳怒道。 他双手捧着亚哈的脸,猩红的眸子盯着亚哈,道:“看着我亚哈,告诉我,我的眼里有什么?!” “愤怒……以实玛利,是我想要的愤怒……”亚哈颤抖着,低声道。 “那也是你应该有的东西!”威天阳道。 他拽着亚哈的胳膊,生拉硬拽般,将他带出这阴暗的房间,走廊过道之中,那双眸子如同闪烁着的红色灯盏。 两人乘电梯下了楼,回到车上时,司机没有多说什么,赶紧发动引擎,带着他们火速离开市区。 亚哈紧紧抱着双肩,他能感受到这外套上,威天阳的体温,就像太阳一般温暖。 威天阳身上还挂着那把冲锋手枪,他摇开车窗,用超级嗅觉去感受周围的气味,防止有人半路袭击。 他的鼻子就是雷达,就是索敌工具,他感觉自己至少能嗅到方圆3公里气味的变化,如果味道足够浓烈,可能会更远一些。 和骨刀一样,这就是野兽计划带来的超能力。 他分心寻思,或许,每一個坠落物,并不只是带来一种超能力,而是改变了人的性质,让自己成为了另一种生物。 他说不准这种变化是什么,也许用词也不恰当,甚至也分不清好坏。 这就是亚哈担心的,没有国家势力和药企源源不断提供治疗服务和药剂,他们或许在某一天,就会走向万劫不复。 但至少不是现在。 车子平稳的驶出市区,一路上,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飞车追逐和枪战,太平静了,这样反而令他更加不安。 市区之外,是一大片荒原,离主路稍远,还有连绵起伏的土山,这公路修在大片大片杂草丛生的土地之上。 鼻腔里,全是泥巴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 威天阳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将冲锋枪取下来,交给亚哈,自己并不需要这武器。 “也许……他们只是吓唬我们,还有12公里,我估计再半小时不要就能到万娄底了。”司机松了口气。 下一秒,地面开始振动。 威天阳朝着右侧看去,那黑色的泥翻覆起来,就像是被巨大的铲子狠狠的从地上扬起,形成了一堵二十多米高的,遮天蔽日的泥墙! 那泥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奔涌着,袭向这小小的橘色肌肉车! 车子裹在黑泥里,翻滚着,亚哈撞进威天阳的怀中,他紧紧抱着他。 “我的超能力是控制泥土。” 那一刻,威天阳想起泥人的话来。 61章 没关系的,以实玛利 轿车被泥浪冲击,翻滚着冲破护栏,滑到路肩下。最终,犹如一只乌龟,底朝天仰躺在黑泥地里。 威天阳的背死死的顶在椅背上,短短的十几秒钟,令他回忆起和星巴克取枪的遭遇,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飞出去,但碎裂的车窗在他的左臂上划出一条大口子,血如泉涌。 他右手握拳,一击打飞了扭曲变形的车门,拽着亚哈,从后座爬出车子。 亚哈已经被撞得七荤八素,但还没有昏迷过去,当他们靠在车尾时,威天阳发现亚哈的左腿在撞击中骨折了,小腿弯曲成了倒L形,他面色痛苦,手里还有抓着那把冲锋手枪。 威天阳快速掀开驾驶座的车门,却见得里面被泥土和碎石填满,挡风玻璃碎了一地,安全气囊没有起到作用,司机被活活碾死在驾驶座上。 他将司机的尸体拖到亚哈身边,道:“快用你的超能力。” 亚哈一只手按在司机的身上,另一只手却抓住威天阳,顷刻间,他左臂的伤口消失不见,只剩下干涸的血渍。 “你在干什么?你应该治好你的腿!”威天阳道。 “一具尸体只能用一次……袭击我们的肯定是正三角之形……完好无损的我也帮不上忙,靠你了,以实玛利。”亚哈朝他挤出一个笑容。 “你可真会使唤人。”威天阳也笑道。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子弹的破空声,车子另一侧也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车门和车轿厢防不住大口径的机枪子弹,威天阳眼见着车尾被子弹打穿,烧起炙热的火焰,瞬间将半截车子吞没。 油箱被打漏了…… 他暗道一声不好,拽着亚哈往车头方位爬行,手按在泥里,却感觉到了不寻常的震动。 下一秒,泥土化为一只巨大的手掌,将整辆车捏在掌心,仿佛大地之下潜藏的巨人伸出了他的手臂,一举将燃烧着的车子拖到了十多米高的天空。 周围的泥土都被汇聚成这条泥胳膊,导致地平面陡然下降。 威天阳和亚哈刚刚滚落到坑底,那泥手便瓦解消散,在空中降下泥雨,那燃烧着的汽车残骸也随之砸下。 威天阳右手搂住亚哈的腰,一托,便把他扛在了肩上,亚哈要比他想象中轻很多,他的腹部就像是猫那样柔软。 他顺着土坡,噌噌两步爬了出去,此时,脚下的泥地开始犹如泥石流般搅动起来,并从地底传来更大的震动。 泥土在脚下瓦解,本来足够厚实的泥地,在那震动之下,居然变得松散起来,他身子一沉,小腿全都陷进地里。 而此时,地面又停止了振动,那松软的泥土又重新夯实,将他困在原地。 此时,在城际公路对面,威天阳看到了泥人,就像在客观现实之中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泥人整个把自己裹在泥土铠甲之中,右手长出一截,那是他的轻机枪。 “亚哈!捂住你的口鼻。”威天阳道。 亚哈左手死死抱住他的后背,将脸埋进他脖子后面。 威天阳伸出七八米长的骨刀,朝地面猛插进去,一直令整只手全都没入土中,接着,他怒喝一声,扬起右臂! 那骨刀并在一起犹如铲子,掀翻了面前十多米范围内的泥土,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条泥沟,这泥沟差不多六七米长,他脚下最深,越往前就越浅。 飞扬的黑泥伴随着碎石朝前喷射出去,在半空形成了一团灰幕。 威天阳从泥沟中跳了出去,在收回骨刀的同时,张开五指,令AK47的枪管探出,朝着泥人的方位扫射。 而在远处,陡然升起来一堵泥墙。 “操……”威天阳骂道,回头看了看躺在泥坑底,被掩埋了一半的轿车残骸,火势被泥土的掩埋而熄灭。 好歹是个掩体。 他趁着泥人防御的空挡折返回去,将亚哈放在了车辆残骸后面。 在泥地上跟他打,太吃亏了……整片土地都是他的武器,而且,不能让他伤到亚哈…… 泥人现在应该不知道亚哈的动向,只要暴露自己……亚哈就是安全的。 威天阳盯着亚哈,神情严峻,沉声道:“你千万不要弄出半点动静,懂吗?!” “你要干什么……?”亚哈担心问道。 “我要去杀了他!”威天阳怒道。 说完,他快步跑出掩体,摊开手掌,不断朝那堵泥墙射击,同时,试图绕过墙的边缘,并和泥人拉近距离。 然而,那墙会移动……不管威天阳怎么跑,它都面朝着自己,更过分的是,泥人将那泥墙拓展成了圆形的围墙,彻底没了间隙。 “你也看不见了吧?!”他暗暗道,一边射击一边改变了奔跑方向,径直朝着泥人狂奔过去,距离拉到了40米以内。 一拳,就一拳……一拳你就死了! 威天阳双眼迸发出怒火,他收了枪管,捏紧拳头。 然而,就在这时,泥土围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射击孔。 “我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两下,接着,奔跑着的身姿变了形,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先是感觉到一阵亢奋,随后,左腿和下腹的疼痛便扩散开来。 那疼痛抽干了他肺里的空气,身体本能的想要蜷缩起来,但却犹如尸体一般无法动弹。 他直起脖子往身下看去,大口径子弹将他开了膛,下腹部豁开了一個大血口,一大截肠子被腹压挤出创口,裹着血和脂肪液,冒着热气耷拉在左大腿上。 而左腿也被射中,小腿胫骨被打碎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脚趾。 接着,他看到那泥土围墙之中,泥人缓缓升到半空,他踩着泥巴做的台柱,用那裹着泥的轻机枪对准了自己。 那是最后一击…… 他们只相距20米左右,但两人都能从对方那小小的身影中,看懂对方的心思。 这无关私人恩怨,只是双方站在了对立的立场上。 忠于任务,忠于祖国…… 远处,传来清脆的枪响。 泥人下意识将自己降下了一半,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亚哈趴在焦黑的车尾上,用那把冲锋手枪朝着40米开外的泥人射击。 9毫米子弹打不穿那厚厚的泥墙,但至少,能吸引泥人的注意。 接着,一团泥巴卷起亚哈,将他裹在其中,拉入地底。 “亚哈!!” 威天阳的眸子闪烁红光,他右手撑在地面上,土地很结实…… 也许这个想法可行…… 他那十多吨的力量汇聚在掌心,接着,右臂就像弹簧,猛地一撑,把他的身体送入八米高空,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矢,呈抛物线坠向泥人。 在半空中,他摊开手掌朝着泥人开火。 但那泥土仿佛有着自我意识,在枪声响起之前,便将泥人包裹起来,远远看去,仿佛地面上长出来一个巨型泥蛋。 接着,在那泥蛋的顶端,豁开来一个射击孔。 一拳。 一拳你就死了。 威天阳在距离泥人不到5米的时候,收回了枪管,合掌捏拳。 透过那射击孔,他看到了泥人的眼睛。 那一秒钟,时间仿佛静止。 泥人的眼神仿佛正在告诉他。 “没关系的,以实玛利。” 十吨重拳打了出去,冲击力形成了一个扇面,摧毁了整颗泥蛋,泥尘飞扬,碎石飞溅。 泥人的尸体滚出去十多米远,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关节扭曲着瘫软在地上。 泥土没有了泥人的控制,全都松散下来,从他的身上,升腾起黑色的血气,悠悠的吸入威天阳的右掌心之中。 他趴在地上,腹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激烈活动,又被撕开了一些,脏器已经漏出来许多。他闷哼着,握紧右拳,那血气便翻涌着,从掌心里弥散开来,接着,奇迹般的,身上所有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单膝跪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三颗弹头被他吐了出来。 亚哈?! 他朝着那车辆残骸跑去,此时,地面已经结实,完全没有亚哈的踪影。 他闭上双眼,此时,地面开始抖动…… 他感受着这力量,感受着这大地最细微的构成,那泥土仿佛成了自己的体外肢体,他能摸到埋在地下的巨石,也能看到蠕动着的蚯蚓和被破坏的蚂蚁巢穴…… 他也看到了亚哈。 他正痛苦的蜷缩着,因缺失空气,胸口也被压迫,快要窒息。 威天阳看了看自己那只剩下皮包骨的右臂,咬紧牙关,握拳! 脚下的泥土颤抖起来,接着,他面前的土地缓缓上升,并裂开一个十字型的口子。 亚哈被细软的泥土裹着,慢慢的,从地下托举出来,他躺在那泥做的床上,大口大口的吸入新鲜空气,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望着青灰色的天空,不禁开怀大笑了起来。 “以后,伱可得每天都这么举着我玩!” “别闹了,亚哈。” 62章 黑色行动 万娄底难民营。 成排的临时铁板房将中亚国边境墙前的一块空地占满,远远望去,那蓝色的铝制顶棚连成一片,就像是某个楼盘的施工现场。 简易投影墙将这块区域围住,在中亚国,这种立体成像装置只算得上是基础设备,但在万娄底,却仿佛来自于科幻世界。 在这迷宫般的板房群中有一处用来治疗难民的医院,它由国际蛇杖红十字协会派遣,接受联合理事会和十字协会的双重管理。 林燕青从简易无菌手术室出来时已是夜幕低垂,难民们不断涌入,在赶来这里的途中,不断有保守派军队对难民群进行围剿和攻击,导致来到这里的人们都不免有些枪伤,有的甚至性命垂危。 当然,还有更多,被半路活捉,或死在了路上。 背靠中亚国,医疗物资完全不是问题,但红十字协会排遣来的人手严重不足,林燕青已经接连做了好几场取弹手术,体力已经逼近极限。 但她依然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快步来到整个难民营唯一的无菌室。 这间无菌室非常简陋,没有消毒流程,但在两边加装了从中亚国云州市医院紧急调配来的厚实的隔离棉门,还加装了空气转换系统,总比万娄底的小诊所强的多。 这里收治着唯一一位病患,那个在昨天下午,被一名少年送来的女孩子。 林燕青隔着塑料窗往里看了看,随后使用手机遥控室内设备,调取了相关数据。 那小小的生命全身都插着管子,裹着绷带,静静躺在方盒床里,一根胃管从她的口里塞进去,瘀血顺着腰侧的引流管从体内流出。 她见过更惨烈的情况,但还是不免为此眼眶发红,鸡蛇国,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狱。 然而,维和部队没有权限和意愿介入这场内战,数十万人在不到8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厮杀,却要让五千多万人承受战争的代价,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她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到心跳有些失常,脊椎也疼的厉害,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林燕青强装镇定,快步走到无菌病房侧面的阴暗角落,从白色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铁盒。 这铁盒不过无线耳机般大小,银色的,上面还有贴着纸,手写着“26瓣”的清秀楷体钢笔字。 打开铁盒,里面是空的。 林燕青捂着心脏,转身欲往宿舍方向走,迎面撞到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 那男人递给她一个小铁盒,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小朵桃红色的榆叶梅。 林燕青将花瓣一瓣一瓣的摘下,同时,闭上眼睛默数起来。 “黑药症候又发了?”男人道。 她点点头,道:“郭楷晨,这么晚了……才回来?” “我出了一趟远门。”郭楷晨道。 林燕青仰头看向这位同僚,他跟自己同岁,身材高大,双眼锐利,穿着冲锋衣和运动裤,一头精神短发,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路上的保守派有没有找你麻烦?”林燕青问道。 “碰到过几次,都被我烧死了。”郭楷晨道。 “中和剂省着点用,留着应对同行。算上我们,鸡蛇国已经进来七个超能力特种部队了。”林燕青道。 郭楷晨点点头,道:“MSF上面有留言,泥人和雨人在这里。他们的任务应该跟我们不冲突。还有一个以实玛利,我不认得。” “还有两个藏在暗处,估计跟我们一样是奔着天坠之物来的。”林燕青道。 “有一个死了,我看到了她的尸体被瑞德药业的人带回去了。”郭楷晨道。 “谁?!”林燕青一惊。 “我不认识,是个女的,出日国的人。”郭楷晨道。 “你没看错?”林燕青道。 “我认识那把武士刀,以前在客观现实清理污秽的时候,跟他们的人合作过,他们就会带一模一样的刀出去。”郭楷晨道。 “你去了天泰的‘塔’了吗?洽杨市那边的。”林燕青声音放轻了一些。 “去了,那里被拆了。围了很多地面部队,我只能裹着光学迷彩,在山头用望远镜看看。球都没了,我怀疑是被瑞德的人冲了。”郭楷晨道。 “这么说来,我看到瑞德药业的莫比迪克了。”林燕青道。 “哪个?”郭楷晨问道。 林燕青掏出手机,搜索了一条新闻,递给他看。 郭楷晨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 “2097年7月12日讯,瑞德药业收购部门主管莫比迪克被员工指控性骚扰……” “这个家伙是谁?”郭楷晨还是一头雾水。 “你肯定没有仔细看任务简报……瑞德药业的收购部门是对外宣传的措辞,实际上,就是用来控制天坠之物,管理黑药研制的部门,主要还是去各地控制天坠之物。”林燕青道。 郭楷晨神色严峻起来。 “在他们把天坠之物转运之前,搞清楚能力是什么,这是我们的任务。”林燕青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今晚再出去一趟,万娄底郊区的那个……天泰好像有动作。”郭楷晨道。 “我们来的太晚了。”林燕青摇头。 “没有合适的身份做伪装,我们的行动也不好展开。趁着内战,反而很多事情更好做了,全都烧死。”郭楷晨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 林燕青眼神一凛,赶紧拍了一下他的脸颊。 郭楷晨一愣,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抖出五颗来,仰头服下。 他边拧瓶盖,边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保持克制,我们来侦查,不是来斩首,代理战争有人打,不需要我们动手。”林燕青道。 “说是这样说,你知道吧,我在路上见过好几次,难民群被军车围着射杀。你说我该不该出手?”郭楷晨道。 林燕青思来想去,最后只说了句:“不要暴露自己。” “对了……我的中和剂快用完了……你在难民营里没怎么用的话,借我几支……”郭楷晨有些支支吾吾。 林燕青知道郭楷晨想要干什么,道:“你是不是想去人工林后面那个酒店?” “那里面有蹊跷。”郭楷晨道。 “有人吩咐过,那里是禁区,不准去。”林燕青道。 63章 展现力量的人 威天阳和亚哈,是坐着星巴克和咔嚓开的卡车回去的。 这场袭击没有损坏亚哈的手机,这得以让威天阳逃脱了背着亚哈腿儿回万娄底的命运。 离开那泥土翻覆的交战场地之前,他还搜寻了一会儿泥人的尸体。 可惜的是,泥人的尸体在坠地后数秒内,便连同衣服、身上的弹挂和防弹衣等等,一起湮灭殆尽,只留下了那把造型科幻的轻机枪。 星巴克带来了三只鼠笼,这让亚哈瞬间恢复到了满血状态,他试图恢复威天阳那已经变成骸骨的右手,却发现做不到。 威天阳先是极速复原被轻机枪打残的身体,又动用了泥土超能力,以至于自己的右手被消耗成了骷髅,唯有再杀上一批可怜人才能令他复原。 他也慢慢的摸清楚了自身能量循环的规律: 右手是半永久消耗品,发动半成品级别的超能力,几乎不会被消耗,比如骨刀和右拳重击。 但是,用到一些真正的超能力时,比如控制泥土、肉体再生……这就会极大的消耗右臂。 消耗的程度从全满到空值,依次为人手形态,皮包骨,挂着血管和肉丝的骷髅,纯黑的骸骨。 即便是在骸骨形态,威天阳也依然能使用骨刀和重击这种半成品超能力,且效果不会打折扣。 想要恢复的话,只有一条路子:杀人,吸取他们的血气。 而且,杀不同的人,血气颜色也不一样,效果也不同。 普通人和半产品药人的血气都是红的,骸骨状态的右手,得吸上十多个普通人才能回满。 泥人这种封口正三角形的超能力特种部队,血气则是黑色的,吸一个就能恢复半成。 并且,只要被击杀的敌人有超能力,他就能吸到自己手上……握拳便能触发。 不需要学习,不需要任何前置后置条件,只需要消耗自己的右手,便能达到能力原主人的水平。 威天阳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超能力黑洞。 亚哈也曾说过,这个世上没有身兼复数超能力的先例,要么是自己体质特别,要么,零九一坠落物不一般。 虽然手已经变成了骸骨,但威天阳总不能随意找十来个人杀,所以,也只是往小臂上缠了绷带,便不再管它。 他们将司机的尸体带回裴廓德酒店,待威天阳和亚哈清洗一番之后,于傍晚时分,为司机举行了一個小小的葬礼。 那沉默的司机是个好人,他一句话都没问,便带着威天阳冲入火海救人,并且在熟络之后,也能攀谈上几句。 威天阳没有悲伤,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葬礼结束后,他连饭都不想吃,回房间倒头栽倒在床上昏沉睡去。 入夜。 赤身的亚哈走过房间里的长桌,身上还挂着水滴。 那泥巴的臭味怎么也洗不掉,令他感到恶心。 他一边擦拭着白发,一边走向房间另一端的衣柜,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衣柜里有宽松的白色薄纱女士睡衣,紫色的毛茸茸的睡袍,深蓝色的男士睡衣,他想了想,选了最符合自己当下心意的那一套。 手机在桌上振动着,来电者的备注令他心情复杂。 他接通电话,站在窗边,他打开窗子,令入夜之后的凉风灌入胸膛,肆意抚摸他的白颈。 “亚哈女士。我们得到消息,今天你做了两件事。” 是瑞德药业的老家伙,亚哈听不出对方到底是来兴师问罪,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波兹曼先生,你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亚哈笑道。 窗子上,橘色烛光和初升的月亮重叠,倒映出他那使坏般的笑容。 “毕竟,狗链子要栓的紧些,以防咬到主人。”波兹曼并不给情面。 “想让狗不咬人,喂它吃饱肉比栓紧链子要有用的多。”亚哈道。 “我倾向于两者兼具,所以,才要跟你谈第一件事。莫比迪克,你今天见过他了,对吗?”波兹曼道。 “那场会面并不那么友好,这就是你说的‘拴紧链子’的行为?”亚哈冷笑道。 “我更愿意将莫比迪克的到访,称之为恩威并施的举措。”波兹曼道。 “他搞砸了。”亚哈道。 “我清楚他的为人,我确信,他在处理‘威’的方面绝对是个好手,但让他处理‘恩’可能不太稳妥。”波兹曼道。 “他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我不想知道他是怎样跟您说的,但……我讨厌他。”亚哈道。 “他在鸡蛇国另有其他事务要处理,你不会再见到他了。而且,我也确信你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波兹曼道。 “我们被袭击了,被一个超能力特种部队。但很显然,我们有能力摆平这件事。”亚哈道。 “这就是我要说的,‘严重性’。那是北美联邦的人,南亚一代的代理人战争涉及到多国的地缘政治,这也是我警告你不要插手的原因,我很好奇,亚哈女士,你是怎么躲过来自北美联邦的报复的,甚至……还把对方给杀了?”波兹曼道。 “我有我的办法。波兹曼,我只想知道,你现在的态度。”亚哈道。 “你展现了力量,我不得不重新评估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而且,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让黑房子升格超能力PMC……”波兹曼道。 “伱也知道……这样的组织,背后不能没有药企做后援。”亚哈道。 “实话说吧,黑房子躲过了报复,但……闯进贺山,释放鸡蛇国旧革命军领袖的人,还有逃过报复,杀死超能力特种部队的人……都不是你。”波兹曼冷笑起来。 “哼……”亚哈无言以对。 “我不妨说得更明显一些……我想跟真正展现出力量的那个人谈话。”波兹曼道。 “这算是某种离间计吗?”亚哈笑道。 “不,我们依然会为黑房子供应你们想要的任何物资,但下次,我会顺带送你一部手机,你最好,把这手机交给他。”波兹曼说完,冷笑了几声,便挂断了电话。 亚哈不语,望着窗外披上银纱的人工林,脑海里思绪万千。 “不能让他离开……”他喃喃自语。 64章 亚哈,零九一为何物? 深夜。 月光洒在威天阳的脊背上,微风吹得窗帘飘荡。 一阵温热湿漉的幽香从门缝底下飘进房间,还伴随着一股葡萄和酒精的味道。 他翻身起床,用骸骨右手揭开被子,见得门缝下亮起橘色的烛火。 对方没有敲门,就在那儿站着。 威天阳下床,只穿着单薄的衣裤,赤脚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是亚哈。 他披散着白色长发,身着宽松的白色薄纱睡衣,胸口露出大半,锁骨和肩线连在一起,弯成了月牙儿般的弧线,月光在胸线处留下了一丝阴影。 他手里提了三瓶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 “晚上睡不着,要不,去天台一起喝两杯?”亚哈道。 “我不会喝酒。”威天阳摇头。 亚哈又露出自己那招牌式的明艳笑容,殷红的双唇间露出些许白牙,他自作主张地,用拎着高脚杯的手,挽住威天阳的胳膊。 “没有那么难。”他笑道。 半推半就下,两人登上天台。 明月高悬,今晚是无云之夜,繁星在它们应在的位置,反射着太阳的光,让自己明亮起来。 虽然已是初冬,但今夜的气温并不算冷,甚至还攀升到了22度,这都得拜全球气候变暖的缘故。 各国的环保减排措施并没有多大效果,本来碳排放量就很低的国家减不了多少。而碳排放量大户根本无所作为,依然我行我素,却对其他人指指点点。 那张被用来举行入会仪式的小桌子现在成了两人的酒桌。 威天阳没喝过酒,更没有喝过葡萄酒,但他闻过保守派士兵身上那臭烘烘的酒精味,在他的认知里,酒总是和一些不好的事物有所连系。 但葡萄酒和白酒好像不太一样,不管是闻起来还是喝起来,味道都很不错。 只喝了几杯,他就觉得身体里涌起一股暖意,脸热烘烘的,身体松弛了下来。 亚哈也是如此,他脸上泛着红晕,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左手枕着脸蛋,右手玩弄着高脚杯,一脸坏笑的看着威天阳。 威天阳有些微醺,他突然没头没脑道:“亚哈,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亚哈笑得直耸肩,他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红酒,道:“这是一种先天疾病,我没有定义性征的生殖系统,医生说,我没有物理意义的去爱的能力……但那又如何呢?他她它,随便你怎么称呼,我压根不在乎。” 威天阳也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在亚哈倒酒的间隙,他回忆起在莫比迪克房间时看到的景象。 要说的话,亚哈有女性该有的胸线,没有喉结,皮肤细嫩,声线也是稍微有些低沉的女音。 从性格来看,亚哈在心理层面,应该是更偏向于女性一些。 但……威天阳突然释怀了,他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亚哈就是他眼前所见的模样,亚哈就是亚哈,无论是男是女,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本质。 “以实玛利,你会如何看我?”亚哈挑逗着问道。 “之前,我只觉得你是个有点儿神秘的组织小头目,而且有些行为令我无法理解。但现在……”威天阳晃荡着酒杯,“我们有过命的交情了。” “你救了我,两次。”亚哈道。 “你也救了我。如果没有那一梭子子弹,我就被那个特种部队射成筛子了。”威天阳道。 “所以你想说,我们现在两不相欠,还是?”亚哈笑道。 “我们可以更信任彼此才对。”威天阳道。 “我已经对你敞开了心肺,以实玛利。”亚哈道。 “那就告诉我,你从我带出来的文档里看到了什么。零九一到底是什么东西?”威天阳平静道。 亚哈的脸上闪过一瞬诧异,但很快便被笑容掩盖。 “你怎么知道的?” “我把文档放在黑色帆布包里,塞在我的床下。你悄悄进了我的房间,看过文档之后,也原样放回。但是,纸上有你的体味。” …… 亚哈一边听着,一边玩弄自己那茶色的发梢。 他脸上依然挂着那坏笑似的表情,但威天阳已经看出来,他在用看似轻松的举动,去极力掩饰自己被当众戳穿小偷小摸行为后的尴尬。 “什么时候的事儿?应该不是最近,因为……味道已经有些淡了。”威天阳又道。 “那天夜里……伱独自出去了。我在窗边看到你一个人走进人工林,而且好像在跟谁说话,但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亚哈道。 威天阳稍微回忆了一番,便知道,亚哈说的那一天,是自己前往贺山找李斐的那晚。 “还有。你找到我的时机也太恰到好处,洽杨市不算小,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而且,你怎么能那么准确的,在我摆平了那辆坦克之后就出现?”威天阳道。 亚哈喝下一杯,随后靠在小椅子的靠背上,沉思片刻后,才道:“你说的没错,以实玛利,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 “跟你的门路有关系?我猜是另一家药企。”威天阳问道。 亚哈点点头,默认了。 威天阳笑了起来,他仰望星空,笑道:“真是讽刺,我们要找药企复仇,却接受了另一家药企的协助。”。 “对方是瑞德药业。那個酒店里的男人也是他们派来的。”亚哈小声道,看向威天阳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这是为什么呢?亚哈?!”威天阳有些怒意。 “超人在天上飞的时候,可不用往脖子上扎针。”亚哈又说了一遍。 “我根本就不需要那种东西。”威天阳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找到你!”亚哈也有些激动。 “那还是在几个月前……瑞德药业为我提供了一个情报,他们说,天泰药业在内战爆发之前,为编号091的天坠之物投入了一千多个药人进行实验,你是唯一存活,且展现出超能力的实验体。”亚哈接着道。 “从那时起,他们就开始监视我了?”威天阳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说你在工地杀了人,随后被天泰药业的人保出去了,但是,那具被你破坏的尸体,在被天泰药业从治安局弄走之前,被瑞德药业的间谍拍了照。”亚哈道。 威天阳一时之间有些懵,他回忆起一年前的种种。 “在你注射黑药之后,你身边就全是间谍了……以实玛利……还有,之所以叫你这个名字……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你的名字正在各大药企的间谍手中流传着……”亚哈道。 “妈的……我……”威天阳说不出话来。 “瑞德药业提供了和你有关的一切信息,让我找到你。因为你有这种力量,能够帮助我们,完成复仇。”亚哈道。 “那文档到底写了什么!零九一究竟是什么东西?”威天阳问道。 “你不要把自己跟其他药人相提并论,你就是超能力特种部队!而且,很有可能是双三角……甚至是三位一体级别的……”亚哈低声道。 65 野心 “他们用一套图形来为天坠之物划定了级别,未封口的逆三角是失败的药人,封口的逆三角则是我这样的人形广告牌。” 亚哈接着说道。 “正三角之形是标准超能力特种部队该有的等级,也是全球范围内最常见的。一个人就能改变一场战役的局势,那个玩泥巴的你也见识过了。” “再往上,是双三角之形,图案是两个正三角平行排列,这种等级有着特殊的战略意义……我没见过。” “比双三角之形还要厉害的,是三只重叠的三角,也就是三位一体,以实玛利,这种等级的超能力,已经具有平衡世界的能力了……以你展现出来的实力,我最起码也是个正三角,而且你能成长。” 亚哈盯着威天阳,言语之中有着些许期待和癫狂。 “我不是任何人的武器……”威天阳摇头道。 “这由不得我们,从黑药混入我们的血肉之中那一刻,我们就注定要成为世界规则的一部分。我们可以是工具,也可是用工具的人。”亚哈道。 “亚哈……这就是你的野心?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我们的复仇呢?我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威天阳无奈道。 “别傻了,以实玛利,复仇……然后呢?” 亚哈说着,站了起来,他端着酒杯走到边沿处,任凭夜风将他那薄纱睡衣和白发吹起。 威天阳看着他的背影,那是一个白发女子的背影,他能看到薄纱之下亚哈那若隐若现的柔软躯体,他朝亚哈的前面看,那深黑色的人工林和黑压压的万LD市区,仿佛就是他的命运。 “看看这個世界吧,以实玛利。你生于苦难,活于苦难,最终,也死于苦难。为什么?为什么你经历了这些之后,在你拥有了那惊人的伟力之后,却从未像我这样思考过?” “我们生的卑微,死的憋屈。天帝给了我们第二条命,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即便是半成品,我们的力量也是被需要的。所以,那代价,会有人帮我们偿付。而这,就是我们踏入新世界的门票。” 亚哈转过头来,那琥珀色的眸子发出微弱的光。 威天阳见亚哈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红色液体顺着他的喉管涌入胃中,他能看到亚哈的喉咙随着吞咽而蠕动。 “以实玛利……复仇不该是我们的唯一目的,在那之后,我们要活的比过去更好。” “瑞德药业只不过是一张票,最重要的东西,是我们的能力。只要我们展现出能力,展现出改变世界的潜力!我们就能被一直需要着,我们就会一直有新的‘票’。” 威天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沁凉的空气涌入肺部,令他清醒了不少。 亚哈说得对。 复仇不是他活过来唯一要去做的事情。 但…… 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更大的意义”。 那无关于票,或者世界…… “亚哈……药企的存在,就是错误的。这超能力带来的只有苦难,你说超能力特种部队能改变战局,但为什么鸡蛇国那么多难民被随意射杀,他们却无动于衷?正义何在?公道何在?”威天阳质问。 “这就是你还不够成熟的地方。你的心中还存在着幼稚的正义和公道……你还有伱的坚持……嗝儿……要我说,你还不如莫比迪克。” “正义?你被按在手术台上打药的时候,当地治安局可曾来解救过你?这世界还有公道的话,又怎么会产生我们这一群人?” 亚哈有些激动,他面色绯红,显然已经喝醉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做这样的事情?我们去干掉所有药企,一家接着一家……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威天阳道。 “你根本不知道!药企的背后是什么!看看呐……万娄底那成片的难民营,还有街上的维和部队。你知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吗?” “虚伪!” “这场内战,不就是超级大国的代理人战争吗?药企的背后,不就是那些超级国家吗?他们才是苦难的源头!那些西装革履,满口人道主义,自由平权的政客,才是苦难的源头……” “以实玛利……我们的体面,我们的尊严,我们活着的权利……就靠这半吊子超能力了,这个世界即使如此运转,我们要参与其中,才能从这苦难之中脱身!” 亚哈走了两步,身形有些晃悠,威天阳真怕他从房顶上掉下去。 “我们总能改变些什么的。”威天阳起身,缓缓朝着亚哈走去,想把他从边沿拉回来。 “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以实玛利,我改变不了什么……我连去爱的能力都没有。”亚哈垂下头,看着那空荡荡的酒店小广场,他突然抽泣了起来。 “但你有被爱的权利。”威天阳道。 他朝着亚哈伸出手,对方朝他看了眼,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你喝醉了。”他又道。 “哼哼哼~威……你下去等我,我想看看跳下去会有多痛……”亚哈噙着泪笑道。 说着,他朝前迈出一步,身子犹如一片羽毛,飘了下去。 “操!”威天阳怒叫一声,他赶忙朝着亚哈冲过去,但他距离亚哈五六步,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着亚哈的身影已经沉下房檐,突然,一只大手拽住了亚哈的胳膊,将他提在了半空。 亚哈就漂浮在半空之中,双眼紧闭,已经醉得昏睡过去。 李斌叼着烟,道:“我就知道,他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威天阳冲上前,一把将亚哈搂入怀中,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他抱回屋顶。 李斌松开手,猛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呼……自虐倾向严重的人,最后就会走向自杀的不归路。我建议你别管这白毛了,他最后一定会玩死自己。”李斌道。 “你刚才都听到了?”威天阳问道。 怀中的亚哈柔软的就像一只猫,胸口大片白肤暴露着,双唇微启,嘴里还在含糊的轻语。 “他太天真了,威天阳。药企本就是大国的狗腿子,自己都上不得正席,何况是他们这群药人。”李斌摇头。 他将烟头丢掉,双手插袋,走到房檐边,又道:“我理解你,威天阳,我在你这么大的年纪时,这国家也同样狗屎,但我们之所以没有成为草菅人命的败类杀人狂,是因为我们的父母都见过这个国家正常的样子。” “我也是为了让这狗屎国家恢复正常,才窜进林子打游击的。我相信,你现在的想法也是如此。” “这白毛选择了自己的路,你也要选择你的。唯一的区别在于,你有力量把你的路走下去,我坚信这一点。威天阳。” 李斌说着,拍了拍威天阳的肩,慢慢走向天台通道口。 “要是我还没死,我们或许能成为忘年交。保持住,威天阳!这个世界上,你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说着,穿过了墙壁。 平台重新安静了下来。 威天阳看了看怀里熟睡着的亚哈,长叹一口气。 66章 北线战事 一连两个礼拜没有下雨,气温倒是越来越低了,凛冬已至,天气变得冷冽起来。 威天阳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李斌和杜妍的帮助下,学习一些基本的军事知识,比如怎么看军事地图,怎么保养枪支,怎么侦查,进攻区域目标前如何制定局部战斗计划。 更多的时候,他们则是在讲述自己过去的故事,他们的童年时期和青年时期的轶事,还有当时的鸡蛇国的模样。 说到那些事情的时候,杜妍的脸上才能露出年轻时无忧无虑的笑容,李斌则会对孩提时代欣赏的电视剧和音乐评头论足。 一旁的游击队们,也都其乐融融,分享着自己的故事。 威天阳这才意识到,从来没有人是天生的战士。 大家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当国家走向深渊,有些人选择站出来,放弃正常人的生活,伸出自己的手。 除此之外,这段时间里,游击队亡者也踏遍了鸡蛇国各地,收罗了许许多多战争情报。 通过这些无形的眼线,威天阳得以对外界战事的进展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毫不夸张的说,他掌握的情报,可能比交战的双方还要详实。 李斐带领的新解放阵线,已经将保守派的领地打下大半,目前被阻在老江市南面的六面神尊山。 李斌对那座山有所了解,几十年前,鸡蛇国第一次内战时,游击队也是被那座山困了好久。 六面神尊山,因山顶有一座供奉着六尊石佛的小庙而得名,这些石佛面朝六个方向,算是鸡蛇国为数不多的旅游景点。 这座山连绵十多公里,最高海拔六百多米,西面便是将鸡蛇国一分为二的老江。 而老江市则依靠着这条大江而建,南面又依靠六面神尊山,可谓是易守难攻。 保守派的军队司令吞云,在这里部署重兵,并排遣四架战斗机和若干直升机提供空中支援,新解放阵线根本打不上去。 威天阳并没有去帮忙的打算,这不是他的战争,李斐需要自己去面对。 而且,他现在右手还是骸骨形态,没法控制泥土,也没有能力治愈伤口,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前线,自己这种半吊子跑过去,也就是填线罢了。 他更在意的,是天泰药业的动向。 自从零九一收容站倒塌之后,天泰药业便加强了其他收容站的防卫力量,亚哈曾说,复仇的第一步是解放那些收容站里的药人。 现在过去了两个月,黑房子的准备工作因为自己的行动而被打乱。 亚哈的门路,瑞德药业,显然对他已经产生了不满的情绪。那个在乌良市酒店里准备侵犯亚哈的男人就是他们的喉舌。 而且,自己帮助游击队亡者,在贺山放走李斐,又得罪了保守派背后的大势力,还杀了对方派来的泥人,有可能是北美联邦。 这有可能已经断送了亚哈的门路。 然而,亚哈并未因此责怪威天阳,这令他不免心存侥幸。 下午时分,他看到三辆黑色轿车开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约摸半个小时之后,星巴克便来到房间,叫他上去。 亚哈的房间门依然没有关,门外,站着一個身着黑西装的黝黑光头,他戴着墨镜,双手放在腹部,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他的保镖。”星巴克小声提醒。 “谁?”威天阳没意会过来。 但走进房门之后,他终于明白了。 莫比迪克。 “所以…莫比迪克,我们谈完了?”亚哈正坐在靠椅上,一副冷淡的模样,朝莫比迪克说话。 听起来,两人不算愉快的交谈已经结束了。 原来,这男人叫莫比迪克? 他站着,身着白色西装,但威天阳一看到他,就回忆起那房间中他一丝不挂的模样,恶心至极。 “亚哈,他怎么在这里?”威天阳问道。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莫比迪克看向威天阳道。 他的笑容令威天阳感到不适,因为他的眼神并没有透露出善意,而是有着强烈的仇恨。 “我觉得那并不是什么误会。”威天阳道。 “瑞德药业和黑房子之间,小小的合作关系,并不会因为上次见面时所产生的不愉快,而中止,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莫比迪克道。 说完,莫比迪克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离开了房间。 待他离开之后,威天阳这才问道:“他屁股怎么了?” “手术刀刺入直肠,顺便捅穿了他的痔疮,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亚哈道。 “……他跟你讲的?”威天阳一愣。 “对,他甚至恬不知耻的,希望我能将他屁股上的伤势转移掉。然后我拒绝了。”亚哈道。 “他来这里不会就只说这个吧?”威天阳道。 星巴克走上前,她手里拿着一叠纸质文件,并将它们铺在了亚哈的桌子上。 “当然不是,瑞德药业最近发现天泰正在试图从各个收容站转移天坠之物,所以……他们坐不住了。再加上你之前展现出来的实力……他们决定叫我们在这几天之内,攻占万娄底郊区的那座收容站。”亚哈道。 “你好像说过,我们能正面战斗的只有十几个人。”威天阳道。 “没错,所以我们并不需要正面战斗,瑞德药业会叫来一支激进派武装帮忙,他们正面进攻,我们用超能力辅助。甚至还会有战斗机提供空袭支援。”亚哈道。 战斗机…… 威天阳想到了那座被轰炸的工厂。 他看向星巴克,对方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微微点头。 “所以说,那工厂是他们炸的。”威天阳道。 “他们在这里部署了几架战机,用的是激进派的飞机场。穿越保守派领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他们的停留时间不会太长……”亚哈道。 “亚哈,我感觉我们正在为了对付一个杀人犯,而去找另一个杀人犯帮忙。”威天阳叹气道。 “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即便是你,也不可能孤军作战的。我们是去复仇,不是去送死。任何帮助都是必要的。”亚哈道。 “这些是瑞德的间谍提供的收容站内部图纸……虽然我们都在里面呆过,但这么久了,大家应该也快忘了吧?”星巴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将图纸展平。 威天阳看向那图纸,那黑暗的地下停尸间又在脑海中浮现。 上次是从里面出来,这次,是要从外面进去。 67章 以实玛利……你不能杀盟友 莫比迪克离去之后的第二天,激进派武装便用电台联系到了亚哈。 他们大概会派出六个步兵班、三个迫击炮小组和两架轻型直升机参加这场战斗,而瑞德药业自己也会动用一架战斗机提供空中支援。 黑房子要做的,就是在其中,运用自己的能力打辅助。 威天阳怎么都觉得,这并不算复仇,而是搭了便车…… 瑞德药业想要抢夺天泰药业控制下的天坠之物,并将他们从鸡蛇国挤出去。 如果天泰药业背后的国家是北美联邦——至少他们的利益一致,资助的对象也都是保守派——那么瑞德药业的背后又是谁? 这还不提李斐的门路……很有可能是中亚国。 小小的鸡蛇国,幕后操盘手未免也太多了。 亚哈并不打算全员出动,算上他自己,只选择了八个成员参加这场战斗。 亚哈的能力可以保障成员们的安全,他一定会在这场大战之后,把所有人带回来。 星巴克拥有大范围控制能力,让对方的火药武器失效,这会是一个非常巨大的优势。 另有五人,威天阳曾在走廊里有过一面之缘,但没怎么说话。 支点,他是个憨厚敦实的19岁大男孩,他能凭空在某样物体上产生巨大的拉力,释放时便能把这個物体投射出去,唯一的缺点便是能力的效果取决于物体的重量。 圆心,黑房子里最年长的女性,样貌平平但性格温和的25岁大姐姐,她能以自己为圆心,向半径400米范围内放出某种影响人类情感的辐射,屏蔽恐惧心理。 空空,和威天阳同龄的男孩儿,他与支点非常要好,能力也十分契合,空空可以将飞射状态下的物品加速到本身的2倍速,无论是支点弹射出去的东西,还是枪膛里的子弹。 电磁波,瘦高瘦高的20岁男子,他沉默寡言,和咔嚓一样喜欢看书,能力是干扰单个电磁设备的运转,且这项能力仿佛是无视距离,以他的视线为准……更变态的是,他通过屏幕观测到的目标也能干扰…… 最后一位代号叫踢踏舞,是个火辣的19岁印迪亚女子,她私下里,也会自称为“镜子”,她能够强制让半径20米范围内所有人类模仿她的动作,就像是在照镜子。 最后是威天阳……以实玛利,按照亚哈的话来说,他就是黑房子里唯一的超能力特种部队,能够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出发的那天阴云密布,他们计划在正午发动攻势,黑房子的八人坐了黑色箱型车,赶去郊野与激进派武装会和。 万娄底是保守派的地盘,但最近一段时间,在李斐的冲击之下,兵力全都被调去防守老江市和六面神尊山。 根据游击队的情报,贺山的战俘营都已经人去楼空,临走时,保守派还杀光了所有的俘虏。 激进派四个步兵班已经在万娄底附近集结,上百号人呜呜泱泱聚集在一处废弃营地里,他们来时,还顺手端掉了四个保守派的临时哨卡。 领头的官军在威天阳看来,和保守派没什么不同,初次见面,仗着队伍声势浩大,那军官居然以言语调戏亚哈和队伍里的三个女性,并且,要求亚哈和三女必须乘坐指挥官的车。 这种无理要求自然是被亚哈拒绝。 “那我们就不打了。” 军官笑着,坐到了自己那辆吉普车引擎盖上。那邪淫的眼神扫视着星巴克的胸脯。 “亚哈,我们自己去。”威天阳有些火气。 “你的手怎么样?”亚哈则是关心道。 “死几个人就好了。”他那赤红的眸子扫过这一群军人,藏在绷带里的骸骨右手忍不住就想变成骨刀。 军官见威天阳口气不小,跳下车来走到他面前,圆滚滚的脸上表情狰狞,眼珠子瞪的老大,仿佛就要跳出眼眶。 这激怒了威天阳。 不管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都一个德行。 国家陷入战乱,人民却被本国军人屠杀,贩卖。这些当兵的都干了什么?他们是有何颜面朝着自己本该守护的人露出凶相? 越想越气,心脏里某种力量在鼓动,绷带被什么切开了,粘稠滚烫的液体,下一秒,便溅洒在脸上。 威天阳回过神来时,右手已经变成了骨刀,半截肾脏和一坨肝卡在了缝隙之中,血涂了一身。 四周的军人们全都拿枪指着他。 他低头一看,那激进派的指挥官已经变成了六截烂肉,均匀的撒在泥地里。 “以实玛利……你……”星巴克脸色一沉。 这仗还没开始打,他先把盟友的指挥官刀了…… 她顾不得太多,先动用了能力,至少在这群官军上头开火之前,先把他们的武器锁死。 “我这朋友……脾气不太好。你们若是惹了他……我们今天就只能自己去干仗了。”亚哈笑道。 然而,那清醒的暂时的,亚哈话音刚落,威天阳便从他身边走过,红着眼窜进人堆里。 “以实玛利!”星巴克慌忙道。 然而,却见人堆里几条胳膊飞了起来。 叫骂声糊成一团,亚哈被黑房子其余几人护在身后,他却扒着肩膀,朝着人堆叫喊:“他黑药症状发作了!!!谁过去给他一针!” 激进派的士兵们都朝着威天阳扣板机,但他们的武器已经被星巴克锁死,不只是步枪,就连背后挂着的单兵火箭筒和胸前的手榴弹也都无法激发。 他们根本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根本就不是战斗阵型,人过于集中,很多人甚至都没把装备穿好。 即便是屠杀比他们人数更多的难民时,遇到的小小反抗,也没有如今这么惨烈。 眼前这十多岁的男孩,一爪子下来就是六条人命…… 四个步兵班,差不多五十号人,1分钟不到便已经折损过半,黑色的泥地上尽是残肢断臂,肠脏横流,人头滚滚。 威天阳满脸是血,右臂缠绕着血气,从骸骨状态慢慢变成了正常的模样,手臂上的绷带也都脱落了。 他们在跑。他在后面追。 那群人快要跑到营地出口时,地面突然震颤起来,一堵泥墙在他们面前升起,堵死了最后的去路。接着,每个人的脚下都被泥土缠住脚踝,动弹不得。 此时,从亚哈身后,又开来三辆黑色SUV。 沃森先下了车,随后是六个持枪保镖,他板着的脸突然垮了下来,不可置信的摘了墨镜,望着眼前的残局。 一身白色西装的莫比迪克最后才慢慢撅着屁股挪出车后座,他刚一下车,沃森便跑上前去小声耳语。 “怎么回事?!”莫比迪克心一沉。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走到亚哈身前,凝望着满地的肠子、人头和胳膊腿儿…… 而在不远处,还有一群人,被泥巴捆住了脚,大气不敢出的坐在地上,全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威天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用衣袖擦了擦脸,转身坐到指挥官的那辆吉普车的引擎盖上,这时候,他才清醒了一些。 心中的某种情绪消退了,右手湿漉漉的,也恢复了正常形态,他看向四周,发现莫比迪克带人来了。 原本以为莫比迪克会恼羞成怒,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居然并没有展现出歇斯底里的愤怒,反而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他来到那群被困在原地的士兵们面前,道:“剩下的人,跟我们一起走。” “去你妈的!我们不打了!你就带着这群怪物自己……”某个士兵怒骂着,话还没说完,额头上突然多了个洞,血液飞溅,歪倒在地不再动弹。。 沃森收回电磁手枪,恭敬的站在莫比迪克身边。 “死掉的人应该拿到的钱,我会分到你们头上。不然,你们就死在这里,想想吧,是拿着钱回去快活,还是像狗屎一样躺在这烂泥地上。想想你们当兵是为了什么!”莫比迪克笑道。 余下的士兵不再吭声,他们互相对了眼色,默默点头。 莫比迪克见状,便让沃森和保镖们监视起这群残兵,随后,他走到威天阳面前。 “我大概了解你的行事作风了,那群兵不能留了,干完这一仗,就把他们都杀了。”莫比迪克笑道。 威天阳没有理会他,跳下吉普车走向亚哈。 他听到莫比迪克一再的在背后说道:“以后别这么简单就把盟友杀了,好吗?!” 68章 飞蛾 等到迫击炮小队抵达,这支还未开战便折损的队伍就上路了。 他们沿着万娄底和中亚国的边境,横跨整个城市,并且避过了天泰药业在市郊建的诱饵镇,从南面靠近那栋收容站。 一路上,士兵们都是徒步跟随车辆,为了防止那群被杀了大半的步兵逃跑或反水,莫比迪克特意让保镖的SUV跟在队伍最后。 然而,没人对造成如此麻烦的威天阳有任何不满,不管是亚哈还是莫比迪克都知道,如果这些人是一堆手牌,那么瑞德的战斗机就是次数有限的AOE,亚哈是续航,黑房子其他人是辅助,威天阳才是核心主C。 至于这群兵,他们只是兵而已,纯粹的消耗品和人形掩体。 威天阳坐在箱型车的副驾驶座,他身上都是血,正拿着一块抹布擦拭右臂,这举动给一旁的新司机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刚才那一阵杀戮,令所有人都在心底里给他预设了一个“会间歇性激情杀人的疯子”的人设。 莫比迪克望着后视镜里那辆装满了半成品们的黑色箱型车,面色阴沉。 “以实玛利……等老子找到机会……一定做了你……一定做了你……Fuck……在我面前还想要体面?还想为所欲为?你是第一个……以实玛利……但也是最后一个!”他咬着牙关,脑海里已经脑补出无数种残忍的酷刑。 “等天泰药业在鸡蛇国的存在消失殆尽,等我们利用完你们,就会把你们一脚给踹了……到时候,你们所有人……所有人……我会把你们所有人都烧死,哦……不,那个亚哈,我会在你面前慢慢奸杀她,我会让你看着她被我慢慢毁掉……然后,我会让真正的超能力特种部队慢慢的杀了你……” 莫比迪克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精致的铁制烟盒,接着,为自己点上了一支。 一路无话,车队开进荒野之后,天空终于下起小雨来,当矗立于黑泥地的收容站出现在地平线上之时,雨势也变大了许多。 众人下车步行,莫比迪克也不例外,为了隐蔽,所有人都没法打伞,他也只能穿上泥地迷彩雨衣。 才走了不到几分钟,黑色的污水河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研制黑药和中和剂所造成的黑色污水,它们从遥远的地平线一路延伸,流经的土地将不再具有农耕价值,种什么死什么,所以,每一座天坠之物收容站的周边,都是大面积的荒原。 迫击炮小队在三個保镖的监督下,转移到收容站西面的高地埋伏,步兵们则借助延绵起伏的黑色土地从正面靠近,半成品们尾随其后,等到攻入建筑内部,才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刻。 而在那之前,战斗机将会先进行一轮空袭,随后,迫击炮小组则展开连续多轮的轰炸。两架直升机也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利用重机枪对冒头的敌人扫射。 在这些炮火的掩护之下,步兵和半成品们才会开始突袭,侵入建筑内部。 莫比迪克只管坐在后方观望,当战斗结束,他便会进去确认天坠之物收容球的位置,并接管整栋建筑的系统,窃取天泰药业的相关研究数据,而后,就是美滋滋的呼叫瑞德药业的后援,将天坠之物运回去了。 他一边幻想着,一边笑出声来,但眼前,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三个侦察兵被派去打探,半小时后他们才跑回来,只是摇头。 如此久还不见发动攻势,搞得莫比迪克有些恼怒。 “那种建筑常备警卫不会超过50个,绝大部分人都是研究小组、医生、清洁工等等……看着是个挺大的建筑,其实空间有70%都留给了收容球和停尸间。” 他来到展开的步兵阵线之间,对暂时担任领队的士兵说道。 莫比迪克对收容站的结构门清儿,毕竟,每家药企的收容站都是一样的。 这可不是偷懒,那犹如沙漏一样上下基座之间用铁柱支撑,并将收容物放置于真空球体之中,用锁链悬空的设计,是几十年迭代下来,对于天坠之物的保存和研究而言,最科学的构造。 “那建筑从表面上看,太安静了。侦察兵说,那里面好像没有人。”领队摇摇头,道。 “从外面看当然是空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妈的里面有空调!还有售卖可乐这种无产阶级穷逼甜水的自动贩卖机,还能蹭Wifi!傻逼才会站在外面。”莫比迪克怒道。 那领队有些黑脸,但看了看他身边的沃森,还是忍住了。 “你只需要用这个玩意对着那建筑的顶部平台照一下,战斗机就会飞过来把他们炸出屎,然后我们就能进去了!明白么?!”莫比迪克骂道。 “也许伱的情报有误,说不定天泰药业摆了一处空城计等着我们,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保镖团先进去探探?”亚哈此时讥笑道。 莫比迪克想要发作,扬起手就想给亚哈一嘴巴子,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威天阳的满脸是血坐在吉普车引擎盖上的模样,怒气硬生生憋了回去。那扬起的手无处安放,只能顺势挠了挠后脑勺。 而就在他们互相争执的同时,威天阳,已经进入到客观现实。 在那几丁质大地上,在那血色银河下,他独自一人行走,来到了这宏伟建筑的下方。 一年前,他从那排水口逃出收容站,现在,他从这里进去。 虽然时隔一年,但两栋建筑的结构居然惊人的相似,他走过野兽交战的那片地底空地,爬上扶梯,走过虐杀了十数个警卫的研究员办公室,一路来到了地下停尸间。 这里头是空的。 没有任何人影存在,也就意味着,主观现实之中,建筑里也空无一人。 他一路往上,再次来到了基底建筑的顶部,数十根黑色钢柱直冲天际,将方形钢铁平台托举到半空,而在那中间,数十条黑色锁链将一颗白色大铁球锁在半空。 零九一是一只缺了左手和右腿,没了脑袋的巨人,那么……这颗铁球里又是什么? 他凝望着铁球,思索着,就在这时,那铁球却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心跳速度也突然加快,仿佛两者之间有了感应。 铁球彻底变得透明,黑色锁链虚空悬浮,在那数十条锁链的中心,出现了一只硕大的橙黄色飞蛾。 这飞蛾差不多有一辆军用卡车那么大,土黄色的肥硕身躯上有着三对同色的冲角,头部毛茸茸的,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已经变成了灰色,弯曲的黑色长触须断掉了一只,另一只耷拉着。 它那有着黑色圆点花纹的两对翅膀包裹着身体,其上有着大小不一的空洞,仿佛被天火烧透,硕大的虫腹被什么东西狠狠捏爆了,腹内流出的汁水已经干涸成了化石,黏着在虫腹上。 它死去了很久,但当威天阳盯着那双灰色虫眼观看时,还是会有一种被撼动了理智的感觉,心头涌上一丝怯意。 他捂着心口,低头喘息了片刻,再次抬头,飞蛾不见其踪。 接着,那银色大铁球又慢慢浮现,最后,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它理应存在的位置。 威天阳感觉到右臂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仿佛有着虫脚正顺着自己的胳膊爬过。 他心头发毛,下意识挥了一下手臂。 呼! 他飞了起来。 背后突然出现了一股腾空的动力,眼前的事物变成了黑白色,他感觉自己有六条胳膊,或者说,有六条腿在身下蠕动。 他飞得不算快,也不算高,但已经足够将他从基座部分送到了半空之中。 威天阳一愣,眼珠子呈现出来的视角,分别是身体的左右两面,而不是前面。 坏了……我变成蛾子了? 他极速下坠着,这时,他心意一动,背后又产生出一股腾空的动力。 呼! 下坠的身姿稳住了,气流再次将他往上托举了一些。 他不断的扇动翅膀,不一会儿,便飞到了收容站的顶端平台。 他围绕着平台飞着,练习转弯和前进,同时观察到顶部的停机坪也是空空如也,很显然,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天坠之物。 肯定是陷阱,瑞德药业针对这座收容站的突袭计划被泄露了,天泰药业布下了埋伏,就等着所有人进去。 他落到了平台上,想要离开客观现实。 才这么一想,还没等他变回人形,用中和剂和血实行那小小的仪式,周围的环境便瞬间切换。 他以人的姿态,出现在了这建筑顶部的停机坪上,倾盆大雨浇在他的身上,提醒着他,这就是现实世界! 威天阳明白过来…… 这飞蛾,让他具备了随时穿越两个现实的能力! 他又试着在主观现实变成飞蛾,但却失败了。 嗯……只能在客观现实里变成蛾子飞行。 他现在,可以随时切进客观现实,变成蛾子飞翔,然后再切出,这等于是让他有了“闪现”的高机动能力…… 虽然还不算太快,但也足够了。 69章 暴雨 威天阳一路飞回埋伏点,切回主观现实的时候,星巴克突然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诶?”她有些纳闷。 “怎么了?”威天阳反问。 “你刚才,好像不是面朝后的吧?”星巴克道。 威天阳没回答,略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进攻?” “亚哈和莫比迪克有些分歧。”星巴克回答。 威天阳看向那两个人,此时,雨越来越大,莫比迪克穿着绿色的迷彩雨衣,在黑泥地里越发的显眼,亚哈的头发和风衣全湿了,但他并不在意。 他走向那两人,同时,也在暗暗思考着。 从星巴克的反应来看,威天阳以自己的方式切入和切出客观现实,虽然也会无视时间的流逝,但原理截然不同。 超能力特种部队更像是“灵魂出窍”,他们返回主观现实之后,动作不会发生变化,在旁人眼里看不出任何端倪。 而威天阳切出客观现实之后,身体的姿势是和自己切出当时的动作连贯起来的,在星巴克眼中,他前一秒还面朝前面,后一秒,就突然转了个身。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顶多日后切出时找个没人的地方即可,再说了,若是碰上需要高机动追击的敌人,即便对方看出端倪,也无所谓了。 亚哈见威天阳走来,仿佛心里有了预感,但没有说话。莫比迪克则是非常警惕的稍微远离了一些。 “里面是空的,他们应该是走了。”威天阳道。 “走了?!你确定?对了……我们距离那边也有个十多公里的样子,你怎么知道里面是空的?”莫比迪克问道。 “我的超能力,是野兽的爪子和超级嗅觉。那建筑里没有人味儿。”威天阳道。 莫比迪克眯起眼睛,试图分辨这句话有几分可信。但很显然,他自己也已经没有了耐心,来就是要战的,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先靠近了炸它一通,把人派进去就行了。 反正也不用他冲锋打仗。 “出发!出发!你们这些懒鬼!懦夫!还比不过一個十多岁的小孩!走起来!我们坐车过去!沃森!卫星电话给我,那个飞行员的咖啡和甜甜圈也该吃完了吧?!该是工作的时候了!!” 莫比迪克咒骂着,骂骂咧咧的赶着那一半步兵上车。 所有人都上了车,一列车队分散开来,每辆车都相隔2公里,朝着收容站的方向前进。 黑房子的人全都在黑色箱型车里,雨点打在车厢顶部,砰砰作响。 黑泥荒原犹如翻涌着的海浪,高耸的收容站仿佛探出水面摇摆尾鳍的黑色巨鲸。而他们的小车,就像是托载着捕鲸人的小船,一路颠簸着,朝着巨鲸冲去。 大家都沉默不语。 此时,亚哈突然问道:“里面真的没人吗?” 威天阳小声道:“确实没人,但我怀疑天泰已经知道我们今天的突袭计划了,说不准是不是空城之计。” 电磁波接过话:“即便是有部队埋伏,我用能力劫持他们的电子设备,他们也瞎了。” “先不要用能力,小电。我们的空袭支援还在路上。”亚哈提醒道,接着,他看向威天阳,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威天阳道:“我要把他们都弄死。” 大家都看向他。 “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都不是好人。莫比迪克是药企的人,更该杀。天泰有埋伏的话,那就一起。”威天阳道。 亚哈摇头,道:“暂时别杀莫比迪克,我们需要他。” “等一下,亚哈……我知道以实玛利很厉害,但我不认为他能一个人摆平他们所有人,加上我们帮忙也不行……我们的火力不太够。”星巴克有些担忧。 亚哈笑而不语,他知道威天阳掌握了什么能力。 “莫比迪克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亚哈,那个男人,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欺骗,他骨子里透着一股邪恶。”威天阳道。 “即便如此,现在也不是时候。相信我,我们有机会做这件事,但不是现在。他是我们的票。”亚哈道。 威天阳叹了口气,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才是票。我们,才是被人用完就丢的票!” “谁是票,得看情况。这是互相的。”亚哈道。 威天阳见无法说服亚哈,便不再动脑筋,妈的到时候直接杀了便是。 一阵词儿的呼啸声越过车顶,众人都挤向前挡风玻璃,朝着前面看去。 一架白色战斗机从头顶飞过,距离他们头顶不过几十米,这个高度对于战斗机而言,很低。 和轰炸工厂的那架战斗机不一样。 那战斗机冲向收容站,朝着基地外围的地面投下空对地炸弹,威天阳看不清有几枚,只见基座附近黑色泥尘飞起,高度甚至逼近了建筑中间的锁链部分。 那战斗机飞过收容站,拉升,冲进云端,绕了个弯,接着,又飞了回来。 第二轮空袭,再次炸起一地黑泥。 随后,它便从他们的头顶飞过,返航。 “就这?”电磁波诧异道。 “离得远罢了,靠近以后你就能看到威力了。只不过……没有上次的温压弹厉害。”星巴克道。 车子离收容站只有1公里,这才看到地上的弹坑,但建筑物本身没有被爆炸波及,主要是不想破坏里面的文件资料和选调着的天坠之物。 下车之后,步兵们进入战斗状态,迫击炮小组也开始了第二轮轰炸。 这一次,迫击炮的炮弹便落到了基座的高墙上,同时,也在尽力往基座上方的平台上打,可能是想先炸掉直升机之类的载具。 莫比迪克的车子在最后面,他被保镖保护着,距离建筑物有着四五公里的样子。 步兵先冲了进去,威天阳他们也一同进入,沃森和四个保镖以督战队的身份在最后面跟着。 与其他人不同,威天阳有些闲庭信步,毕竟,他已经来过这里,里面的情况他已经十分清楚。 建筑物确实是空的,只是电脑硬盘都被破坏了,文件全被烧了,只留下了包裹着天坠之物的大铁球。 而那个大铁球,其实也空了…… 威天阳怀疑,如果天泰有能力,应该也会把它弄走,只不过,这场战争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导致天泰现在连转运天坠之物的能力也丧失了。 毕竟那铁球很大……没有三五架重型运输直升机,是没办法运走的。 他们聚集在建筑顶部的平台上,被数十条锁链悬吊着的大球就在他们的脚下。 “是的,没人。东西还在。实验室的设备都被毁了,不过还是找到了些纸质文件……”沃森拿着电话联系着。 其他人就地警戒,威天阳则走到边沿,朝着建筑物四周的旷野观察。 雨水令他闻不到味道,而且,雨势也从之前的中雨变成了滂沱大雨,天空之中,闷雷滚滚。 “你们进去避雨吧。”威天阳朝亚哈道。 “你呢?” 亚哈刚开口,雨突然停了。 “哈哈哈~这天气预报不准。”亚哈掏出手机道。 雷声滚滚,雨停了下来,风甘冽的吹着,威天阳仰头看向天空。 阴云密布,那灰暗的云团依然在他们头顶漂浮着,然而,大量的雨水在空中被止住,形成了薄薄的一层水幕。 他又朝着远方看去,雨依然在下,水滴落入黑泥地里,溅起点点水花。 他再次看向头顶,水幕变厚了,高空之上,仿佛有什么力量,将这一片区域的雨水截流,汇聚到一起。 那水幕越来越厚,这一诡异的现象也引起了激进派士兵们的注意。 他们笑着指向天空,互相开着玩笑,言语里,都是在说从未见过这种天象。 威天阳侧头,扫了一眼远处山丘上的迫击炮阵地。 那里的人都躺在了地上。 土包上,站着一个黑衣人。 “亚哈!带他们进去!!!”威天阳怒吼道。 下一刻,那如万丈高楼般的水柱倾泻而下,数千吨雨水全都砸在了平台上。 70章 使命的召唤 在那一刹那,威天阳切进客观现实,化作飞蛾腾空而起,将自己置于百米高空,并远离平台的范围。 随后,他切回主观现实,身子一沉,开始朝着下方坠落。 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水表张力会令水面硬的跟钢板一样,从百米高空往海里跳,轻则断腿,重则直接摔死在水面上。 反过来也是如此,这水柱砸在平台上,跟千吨重的钢条也没什么用区别,就连脚下用来支撑平台的钢柱也发出了呻吟。 他眼见着千吨水柱砸在了平台上,犹如一记重锤,将平台上的激进派士兵和莫比迪克的保镖们锤成了肉泥,接着,如此之多的雨水朝着四面八方漫散开去,裹着那群士兵们的尸体冲下了平台。 还有一大部分水,灌进电梯口和铁扶梯口,把亚哈他们冲下阶梯,电梯承受不住雨水的冲击,玻璃轿厢破裂,犹如一颗水弹,顺着电梯井摔落下去,而封闭的楼梯间也顿时被大水浇灌,成了水井。 回到主观现实的威天阳已经跌落至平台之下。 一道刺眼的绿光从他眼前晃过,接着,破空声袭来。 只听嗖的一声,他的左脸颊火辣辣的疼,血溅起,挡住了他的视线。 威天阳在空中转身,接着再次切入客观现实。 化为飞蛾之后,他平稳落地,抬头仰望,还有着些许残破黑影顶格在半空之中。 他擦了一把脸,摸到了脸颊上的擦伤。 是子弹…… 威天阳一鼓作气,变成飞蛾,飞上了迫击炮阵地所在的高地,果不其然,迫击炮小组已经全员阵亡,有一个窈窕背影正趴在土坡边沿,架着一把大狙。 “妈的……肯定是天泰药业派来的超能力特种部队!” 威天阳暗暗道,伸出骨刀,走到这黑影身后,他扬起手做好准备,便切出客观现实。 四周景物突变,他的脚下,趴着一个将自己裹在黑色连体紧身衣的女子,她扎着马尾,身形苗条,屁股如两颗硕梨,身边还摆放着备用的狙击枪子弹盒。 死去吧! 威天阳骨刀朝下挥舞,但在那一刹那,脚底过电,刺痛感顺着神经一路窜到胸口! 他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定睛一看,这女子身周的薄薄泥土之下,埋了一连串的导电线缆。 女子也是一惊,没有料到威天阳竟出现在她身后,但她也着实是训练有素,回头探查情况的同时,右手就松开了狙击枪,将领口弹挂上的匕首抽了出来,反手朝威天阳的脖子就是一刀。 情急之下,威天阳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左手挡住了这一击,刀刃直接插进他的掌心,被掌心骨掐住。 剧烈的疼痛令他左臂痉挛,女子一脚踹在他小腹上,将他蹬出老远,接着,女子一转身,左手从大腿枪套上掏出手枪,瞄准了他的胸口。 而在那瞬间,威天阳凶眸明亮,地面突然抖动起来,黑色的泥犹如噬人的巨蟒,将女子整个缠住,并托举到半空。 女子的脸上戴着面罩,胸口鼓起老高,艰难的呼吸着,她眯着眼,忍受着泥土中的硬石对自己身体的碾压,匕首掉落,右手空空如也。 威天阳翻身站起,骨刀伸长,从下往上撩起,擦着地面的黑泥,朝着女子就是一爪。 尖锐的骨刀将捆缚着女子的泥巴和裹住她身体的黑色紧身衣一并挑破,胸前弹动,血液飞溅。 他能感受到指尖探进女子肌肉的触觉,滑溜溜的肠子和内脏也在他的指缝间掠过,但在最后关头,那女子尽全力将身体后仰,向着天空举起右掌,惨叫了一声,便在威天阳的眼前消失了。 他眼前,只留下了一地的血渍,几缕紧身衣碎布,和女子留下的狙击枪。 他小心翼翼的用骨刀挑起地面上的导电线圈,将其丢到土坡之下,随后,在血迹之中,看到了一小罐被捏碎的中和剂针管。 “果然是超能力特种部队,躲到客观现实里去了。”威天阳自言自语。 他也切入到客观现实之中,只见那女子正捂着自己胸腹,靠坐在几步远的几丁质凸起物旁。 女子伤的很重,腹部的切口极深,肠子已经流出来一截,胸口的切口也是深可见骨,脂肪液裹着血水将她的前身涂成了红色,她已经摘掉了阻碍呼吸的面罩,抿着嘴唇,下巴上挂着血丝,双目紧闭,剑眉微蹙,正在微弱的呼吸着。 似乎早就料到威天阳会追进来,她开口道:“你知道……这里面我们是没办法互相伤害的吧?” 威天阳道:“我不动手你也活不久了。” “呼……嗯……你是以实玛利?”女子问道。 威天阳嗯了一声。 “泥人跟我提起过你……他跟你合作过……呃……”女子说着,低头吐了一地,血气上涌,她的腹压将肠子又挤出来了一点。 “天泰药业派你来的?”威天阳道。 “……哼……你知道……我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情……而且,我就快死了……拷问是没有意义的。”女子道。 她仰头看向威天阳,眸子里没有杀意,也没有惧怕,反而很平静。 “以实玛利……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该回应使命的召唤了……”女子痛苦道。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染血,折起来的纸片,朝威天阳递了过去。 威天阳走近了些,接过纸片展开,发现纸上记录了十几个坐标。 “这是……?”威天阳问道。 “这个国度的客观现实里……还未被清除的污秽……我本来想……去做的……现在,交给你了……”女子道。 “使命……”威天阳有些颤抖。 “以实玛利……在主观现实,我们为了祖国、任务和、政治立场互相厮杀……但在这里,我们是无国籍士兵……MSF的使命……别忘记了……”女子道。 威天阳赶紧蹲下,却见那女子已经断了气息,双眼低垂,双手也慢慢从胸腹的伤口滑落。 随后,她身上升腾起黑色的血气,犹如一条黑蛇,缠绕上威天阳的右臂,然后钻进他的右掌心里。 一股别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看着手中的纸片,叹了口气,轻轻将女子的双眼合上。 女子因死亡而退出了客观现实,威天阳也回到了主观现实之中,女子就躺在他的脚下。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女子的尸体,从她的右臂和大腿上的包里找到了一些零碎之物和一部手机。 拿着尸体的右手指纹解锁手机,最近的通话记录显示的是“女儿”。 71章 还不到时候 威天阳继续滑动手机通话记录,除了女儿,大部分来电都是没有标注姓名的各不相同的长串数字号码,他猜测,这些号码要么是她背后的组织,要么就是当地的诈骗电话。 想到亚哈他们情况未明,威天阳决定以后再仔细研究这女子的手机里究竟有些什么线索,他用女子的手指关掉了指纹锁后,把手机揣进兜里。 脚下,还躺着那把大狙和手枪,但他没有动心思,因为想也知道,超能力特种部队的武器必然被上了锁,即便找门路解了锁,这些武器的维护和弹药补给也跟不上。 威天阳操控泥土,将女子和她的武器沉进地里,埋了。她是敌人,但也是个母亲。 雨还在下着,威天阳仰头看向天空,女子的超能力已经被他吸取,他闭上眼睛,开始感受被汲取到内心深处的崭新力量。 无数雨滴就像小小的镜子,在对方的身体上折射出自己的模样。 它们在云团中成型,乘着风,被地心引力拽向地面。 他睁开眼睛,眸子里闪烁着红光,他感受到仿佛有无数个自己正在下坠,身体挨着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那雨滴的下坠速度便魔法般的忽然止住,团积在他头顶百米高空之中,短短十数秒,便形成了一大块水立方。 威天阳向着天空探出右手,轻轻拨动,仿佛拨动了云团,又仿佛拨开了风,水立方顺着他的心意,在空中移动起来。 能不能变成别的模样? 他心想着,就像是雕刻师那样,雕琢起那水立方,然而,右手的消耗也十分快速,眼见着右小臂变得皮包骨,水立方也散成一股从天而降的大浪,狠狠拍在了地面上。 他叹了口气,这项能力很强,但很挑天气,也远比控制泥土消耗更大,他还需要练习。 飞回平台之后,他开始四处搜寻亚哈等人,那巨浪已经将平台上的尸体全都冲了下去,就连玻璃电梯井也给震碎了。 他四处找不到人,心情焦急起来,正准备飞下去看看时,却听见不远处楼梯间的铁门被一脚踹开。 浑身湿漉漉的星巴克抱着精确射手步枪第一个走出来,古铜色的肌肤散发着水光,身后跟着的是亚哈,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银色长管左轮手枪,白色长发贴在脸颊上,雨水顺着他的颈线滑入胸口的微微隆起的胸线之中。 “以实玛利!” 亚哈跑向他,紧紧抓住他那血淋淋的左手,又见着他右臂变得皮包骨,便猜到了什么。 下一秒,被匕首扎了个透心凉的左手掌心不再隐痛,威天阳低头看去,只见亚哈眯着眼,左手上血红一片。 平台上没有尸体可用,亚哈便用了自己。 然而,实际上,这种伤势并无大碍,他本不用这么做。 “结束了?”亚哈问道。 威天阳点点头。 亚哈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威天阳见他面色不悦,就知道是莫比迪克打来的。 “暂时安全了。”他敷衍道。 威天阳看向远方,莫比迪克的车队正往这边驶来。 他扬起右手,那雨点便不再坠落,在半空中缓缓汇聚。 其他半成品都惊讶的看向威天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亚哈明白他要做什么,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抬头低声道:“现在还不行……” 威天阳没有理会,那天空中的雨水越积越多,很快便形成了又一个五层楼高的水立方。 它距离地面几百米,直直砸下去足够将那两辆车和里面的人一起砸成铁饼。 “现在还不行,以实玛利,我们还用得上他。”亚哈的语气里有些哀求的意味。 威天阳见着那车子越来越近了,回头看了眼亚哈,对方一脸恳求的神色。 “他一定会死在你手里……但别是现在。”亚哈又道。 威天阳叹了口气,手一松,那水立方就散开去,形成几股空中瀑布,倾泻而下。 接着,他将亚哈那流着血的手抓起来,疼得亚哈呲牙。 “在我们变成票之前,你最好断了和瑞德药业的联系。” 威天阳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将亚哈的伤口系住。 做完这些之后,他便独自一人走进楼梯间。 这楼梯是修建在支撑平台的钢柱之中的,电梯如果损坏的话,想要从上面下去,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只不过,这噩梦般的高度,想要单靠爬楼梯上下,对体能是一种严苛的考验。 众人全都下到底层,头顶的平台挡住了雨水,大家也趁着莫比迪克赶来的这段时间里脱下被淋湿的外套,将水拧干。 亚哈叫威天阳帮忙,就带着他来到远处的钢柱后面。 他脱下白色风衣之后,递给威天阳,便侧着头拧自己的长发,拧出来一滩水。 威天阳就站在他五步远的位置,见他背身站着,拧干头发后又把白色衬衫也脱了,试图将水拧干,他上身赤裸,湿漉漉的白洁肌肤上尽是水痕,肩胛骨和背脊中线闪耀着点点水光。 这背影令他难忘,也让他觉得,是不是应该称呼亚哈为“她”而不是“他”了? 拧了一会儿,亚哈捂着胸口,回头看了眼威天阳,道:“把外套给我吧。” “你不还没穿衬衫吗?”威天阳道。 “我想把衬衫弄干一些,就先拿在手里。”亚哈道。 威天阳照做,见亚哈穿好衣服,便将白衬衫也递给她。此时,她是中空状态。 亚哈叫威天阳也脱了,她帮他拧衣服,但威天阳拒绝了,说:“我之前全身都是血和泥,现在就当是洗澡了。” 两人走回来,莫比迪克也已经到了,他依然穿着那件不合时宜的丛林迷彩雨衣,身边的保镖只剩下四個,所以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 “沃森……”亚哈刚想说,莫比迪克就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了。”莫比迪克笑道。 他转头看向身边一个白人保镖,问道:“你,你叫什么?” 白人保镖恭敬道:“我叫凯德,先生。” “很好,亲爱的凯德,以后你接替沃森的职务。”莫比迪克道。 凯德站直了些,道:“谢谢!先生!” 莫比迪克没理他,径直走到威天阳面前,从怀里掏出一部黑色的崭新手机,递给了他。 “以实玛利,这是我上头的人托付我交给你的东西。”他笑道。 威天阳接过手机,按了一下电源键,没有指纹锁。 “你应该没碰过这种东西吧?我相信,亚哈会教你。”莫比迪克说着,看了一眼亚哈。 “哦?就不担心我对手机动手脚?”亚哈笑道。 “好让我们辨别我们到底更需要谁?嗯?”莫比迪克讥笑。 亚哈微笑着,但眼神锐利。 莫比迪克走向那悬在半空的大铁球,他张开双手,笑道:“又一个,被我们收入囊中,保持下去,你们这帮半成品!很快,我们就能把天泰赶出这狗屎亚洲小国了!” 72章 燎原 下午时分,暴雨渐渐停息。 郭楷晨将雨伞折叠插进背包侧袋。 这条横贯荒原的公路,是数十年前中亚国援助鸡蛇国修建的,然而,新政府上台以后,两国关系迅速僵化,这样的援助就此终结。 他已经走了大半天,时不时的,能在路上看到被丢弃的烂民的遗物,多半是些没用的夏季衣物和空的食品包装袋。 他清晨从万LD市区出发,徒步往郊外的天坠之物收容站行进,几个礼拜以前,他就用无人机探查过那片区域。 他曾在路途中遇到过两次逃往万娄底的难民,人数都不算多,七八个,十几个,这些人可能是从乌良的方向来的。 正走着,郭楷晨看到在前方道路的尽头,出现大群难民的身影。这些人和自己一样,正朝着与万娄底相反的方向前行。 原来路上的东西都是他们丢下的。 他赶紧跑上前去,冲进人群之中,试图与这一伙人的领队交流。 这帮难民大概有四五十人的规模,大部分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女。 “你们是要去万娄底吧?”郭楷晨问道。 带队的男人看上去五十多岁了,一脸愤懑的神情,但眼神很疲惫。 他摇头,道:“我们要去老江。” “老江?那可是战区啊。”郭楷晨道。 “我们当然知道……但是新解放阵线在那边,我们想去投靠他们。”那男人道。 郭楷晨又看了看其他难民,他们都神情坚决,似乎决心已定。他自知没法说服这群人,便也不再多言。 正欲告别之时,身后,突然驶来四辆军车。 “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因为他们看得出来,那四辆军车可不是过路,而是冲着他们来的。 郭楷晨道:“不要慌张……先别轻举妄动,不要跑。他们停下来,我们就有机会。” 他见过那些军人抓难民的手段,只要敢跑,就会遭到步枪扫射。 正如他所言,那四辆军用卡车在他们的面前减速,两辆开下路肩,绕过人群,横在了他们前面,还有两辆则堵在后面。 这四辆卡车分工明确,两车的拖斗是空的,还有两车则是载满官军。 郭楷晨扫了一眼,判断这帮兵不超三十人。 他们从拖斗里跳下,有个瘦高个儿官军举着扩音喇叭,扶着车顶边沿,朝难民群大声叫嚷:“都上车!乖乖的!到了地方有吃的,有穿的,还发枪!” “我们不需要帮助!”领头的中年男人仰头回道。 那瘦高的官军瞪着眼睛,用扩音喇叭冲着男人比划,朝下车的官军叫嚷:“把那狗逼拖出来!” 几個官军想要撞开人群把人拿下,却遭到了外围难民的阻难。随即,那几个官军便用枪托朝着难民们的面门砸去,同时,还口吐秽语。 “国家遭难!你们个还不给我冲锋打仗!到处躲!到处藏!白吃饭!”那瘦高个儿站在车上,看着手下砸人,还高声叫骂。 “跟他们拼了!!”难民里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嗓子,所有人顿时升起一股勇气。 此时,身后再次驶来车队,众人回头一看,是六辆载满官军的卡车,和一辆墨绿色的轻型坦克。 难民们刚刚燃起的勇气,就这么消散了。 “刚才谁说要拼的?谁!”那瘦高个儿官军笑道。 他手胡乱指了指,手下官军便从人群里拖了三男两女出来,用枪托砸倒在地。 那五人抱头躺在地上,十多号人围着踩踏,官军用后脚跟朝着他们的脸和腹部狠狠跺下去,不一会儿,这五人便被踩的满脸是血,呕吐不止。 后面的官军们也下了车,朝着这些难民殴打,并大声叫骂着,催促他们上车,有官军开了保险,冲进人堆,把枪顶在了一名女子的背后。 正要开枪,郭楷晨突然抓住枪管,手刀直击官军面门,接着拽住他的肩膀,左脚踢左脚,一套CQC将对方缴械撂倒。 那官军仰躺在地,后脑勺磕的闷响,嘴自然而然的张开来,接着,枪管便被塞进他的嘴里,胸口也被死死踩住。 官军们齐刷刷的将枪口全指向了郭楷晨。 “我是中亚国超能力特种部队!你们袭击平民的行为,已经触犯战争法案条约!你们再动一个试试!”郭楷晨怒道。 说着,他环顾四周,将那些下了车的官军们看得明白。 “哈哈哈哈!你是超能力特种部队?巧了,我也是~要么,你露一手我看看?”瘦高个官军嬉笑道。 郭楷晨也笑了起来。 这群人平日里肯定听说过超能力特种部队,但这辈子都没见过,而且他们在本国霸道惯了,自然不可能相信自己。 无所谓。 “好!老子还就盼着你这句话!今天全都死这儿吧!!!”郭楷晨笑道。 他眸子里绽放出紫色的光来,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焦灼酷热。 下一秒,那瘦高个儿官军就像是被点着的蜡烛,整个人全都被突如其来的爆燃吞灭。 他惨叫着,翻身跌下卡车,摔在地上,溶解的手臂脱离了身体,踉踉跄跄站起之后,犹如一朵枯萎的黑花,彻底瘫软在地上。 空气里弥散开烤肉的气味,周围的士兵们全都被莫名升腾起来的火焰吞没,他们惨叫着,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烧化了,脂肪就像是热锅里的油,滋滋啦啦的响着,骨头也发出咔咔咔的脆声。 难民们不自觉的聚拢在一起,躲避着噬人的火焰,一些上身着火的士兵,临死前还举枪朝郭楷晨射击,但枪管里的子弹被高温引燃,直接炸膛。 “离开这里!快!”郭楷晨朝着难民叫道。 他的超能力叫做“燎原”,能在有空气的环境中创造高温明火,创造出的火若是没有助燃物,便会迅速消失,但人体本就是最佳的助燃物,脂肪和肌肉都是极易点燃的物质。 这能力非常容易误伤,毕竟他只能控制火从哪里出现,但无法控制引燃之后的火势,也更不可能控制由火产生的高温。 些许难民被火焰烫伤,衣袖上也都着起火来,他们听到郭楷晨的叫声,便迅速往路肩下方冲去,且一路互相帮忙扑灭火焰。 郭楷晨制造的高温火焰烧尽了下车的官军,同时,那几辆卡车的油箱也被他点了,车身被冲天的火焰裹在里面,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那坦克倒是跑得快,他们甚至都放弃了对难民进行炮击,因为坦克手在驾驶舱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以为是遭到了新解放阵线的袭击,再加上他们无法观测到敌人,所以优先选择和受到袭击的地点拉开距离。 然而,郭楷晨在坦克的炮座部分点了一把火,这几个驾驶员却很快燃烧了起来,坦克开了十几米出去,便渐渐停了下来,再也不动弹。 当他跑去和难民们汇合时,卡车终于在背后爆炸了,然而,却并不像北美联邦的电影那样激烈,就像是放了几个闷屁,倒是火焰窜的老高,黑烟滚滚挡住天光,顿时让这片区域阴暗了不少。 “你们最好先去万娄底安顿一下,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能碰到我了。”郭楷晨对着那群人道。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满地的残骸,紧了紧背包肩带,再次朝着天坠之物收容站的方向进发。 73章 跨过凛江 威天阳他们回到万娄底时,已经接近傍晚。 这一场战斗对于威天阳而言,收获满满,莫比迪克也很开心,他已经联系了自己人,准备当晚乘着夜色就把天坠之物给偷偷运走。 当然,他并不知道铁球里装着的飞蛾已经没有了。 威天阳他们回到酒店之后,洗了个热水澡,吃了晚饭,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他也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手中的两部手机了。 他一手拿着一部,先看了下外观,发现这两部手机看起来应该是同一个品牌下的不同型号,因为手机背面冰凉的玻璃后壳上都印有银色葡萄的标志, 这两手机都方方正正的,金属边框是哑光色,那个紧身衣女子的深紫色手机只有三颗摄像头,而瑞德药业给的黑色手机则有五个。 他先仔细研究了一下女子的手机里存放的资料,很可惜,除了之前就看过的几条通话记录之外,手机里并没有存储更多东西,他甚至怀疑这是女子刚刚来到鸡蛇国时就地购买的,不然也不会没壳也没膜。 而瑞德药业给予的手机,桌面上设置了一个便笺插件,上面只写了一行字:“点进来看看”。 他点进便笺应用,眼前出现了一封不算长的鸡蛇语留言,是这么写的: “我们对你过去的遭遇深表同情,要知道,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天泰药业。你在过去几個礼拜展现出的潜质令我们认定,你是比亚哈更加适合建立合作关系的伙伴,你也应当获得更好的待遇,我们能够帮助你,不管你有没有做决定,都请在拿到手机之后的个人独处时间,在确保周围没有人窃听和围观的情况下联系我们,通讯录里只有唯一的一个联系人,你不会找不到的。” 威天阳看着号码,不禁笑出声来。 他道:“我不是亚哈……我不会再相信药企了。” 此时,杜妍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游击队员们也都出现在房间的各处,唯独没看见李斌。 “李斌呢?”他问道。 “天台上抽烟。”杜妍笑了笑。 他朝杜妍展示自己的新手机。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杜妍道。 “我可以从他们的嘴里问出些什么来。”威天阳道,说着就想拨通号码。 杜妍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道:“别把那帮人想的太傻。” 她走过来,坐在床头,道:“先别慌给他们打电话,我觉得这事儿你可以跟那个变态白毛商量一下,他在这处理人际关系的方面,要比你强的多。”杜妍道。 威天阳点点头,这事儿不急。而且,他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导致自己跟黑房子决裂,而这正是瑞德药业想要的。 “你最近看了新闻吗?”杜妍又问。 “没有,怎么?”威天阳不解。 这黑房子里没有任何公共电子设备,收音机、电视,都没有,只有部分成员拥有手机,不知道是亚哈不允许他们有,还是说……他们没钱买。 威天阳想了想,猜测应该是没钱买吧,毕竟,黑房子虽然照顾半成品们的饮食起居,却从不发工资,成员手上是没钱的,只有星巴克会因为时常出去采购物资,才会有点钱在手上。 “李斐在六面神尊山不太顺利,我们希望,你能带我们去支援她。”杜妍直言不讳。 原来是这个啊……在星巴克咖啡馆的时候,威天阳在电视上看过相关新闻。 “你们自己就能去。”威天阳道。 “不是这样的,没有伱,我们无法干涉这个世界。”杜妍道。 威天阳紧锁眉头。 “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特殊之处,这酒店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从前也有其他超能力特种部队来过,但都没有发现我们,只有你,你能看到我们,和我们交流,你的意图,你的言语,赋予了我们干涉世界的能力。”杜妍道。 威天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低头回忆起之前的种种,确实如此…无论是药人们,还是游击队,都是在自己的潜意识和语言下才展开行动的…… “不仅是为了帮助我们,威天阳,你也有非去那儿不可的理由。”杜妍又道。 “那儿跟我有什么关系?说说看吧。”威天阳道。 “天泰药业掌控的第三座收容站就在老江市郊区,而且,我们死在那儿的兄弟看到了杀死你的那个女人……她也在那里。”杜妍道。 威天阳的瞳孔收缩起来,右拳紧握。 阮玉在老江市?! “还有一个欧洲人,男的,叫汉斯。他也在那儿吗?!”威天阳急问。 “男的倒是没看见,只看见那个女的,和老江市守军指挥官吞云见过面,好像是在谈运输的事情。”杜妍道。 威天阳起身,在地板上来回踱步。 或许是因为天泰药业连续被打击,以至于他们现在连将天坠之物运走的能力都没有了,必须求助当地军方。 “你们应该很清楚六面神尊山现在的情况吧?”威天阳问道。 “守军大概四千多人,他们把那座山修成了碉堡,还有四架战斗机轮番朝李斐的阵地轰炸,我们的人还在山上看到了三辆坦克和四架直升机,这应该是保守派的全部家底了。”杜妍道。 “毕竟越过山头就能俯瞰老江市,丢了那座山,他们就只能投降了。”李斌突然穿门而入,“怎么样?准备好打一场真正的仗了吗?” 威天阳道:“一口气杀掉四千多人?你们真以为我有这能耐?” “你干掉一千个,我们吃掉剩下的。”杜妍道。 房间里,所有游击队员都向威天阳投来热切的目光。 “没有你,我们只能看着自己的祖国四分五裂,看着那两派买办政府草菅人命,但现在,有了你……我们能跨过那条江。” “威天阳,我们也有仇要报,那些烧死我们的人,还有他们的后代,正骑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我们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李斌咬着牙道。 从万娄底到老江市,那可是一段不算短的行程,他掏出手机,用地图看了看,两地之间,直线距离就差着40多公里,中间还横着一个乌良市。 不过,威天阳可以切入客观现实赶路,到达目的地之后再切出,这么一来,约等于瞬移。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李斌他们。 李斌他们离开了,等待着他的答复。 李斐没那么容易被击溃,这几天正好是暴雨天气,而自己也要先适应一下刚刚掌握的控制雨水的能力。 入夜,威天阳矗立窗前,毛毛细雨从天上飘落,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一小团雨水,让它们在空中凝结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想要让雨水拥有杀伤力,需要囤积足够多的水量,终归结底,这能力是用水的重量杀人,单纯变成刀剑的形状,密度和水压不够,也无济于事。 但要说将水聚集在一起,形成高压水刀,这能力居然是做不到的。能力的范围不算小,然而若想让雨水真的能有杀伤力,还是得等到暴雨天气,如果只是像今晚这种毛毛细雨,想要囤积足够多的水,则需花费的时间也未免太久。 这也难怪那个女特种部队挑了一个暴雨天气出门,还要带上大狙以防万一。 只不过花了半个小时,威天阳就能熟练的控制雨水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如果真想去老江市帮忙,这几天就得出发了。 正这么想着,房门被轻轻叩响,威天阳前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居然是咔嚓。 “以实玛利,走着~我带你去撸串。”咔嚓笑道。 74章 一夜情形 临近傍晚时分,郭楷晨终于抵达了天泰药业位于万娄底郊区的天坠之物收容站腹筋。 那黑色的沙漏型建筑在暗淡的天光下,仿佛一座墓碑。 此刻,他正蹲在距离收容站几百米外的土坡上,从包里掏出来挂载了电池盒的热成像单孔望远镜,监视着建筑外围的动静。 他看到,在建筑外围,来了四辆重型越野车,不少武装人员正利用吊索,将建筑上层玻璃实验室里的电脑往下垂落。 四架重型运输直升机在平台上空盘旋,他们正在试图卸下捆缚着大铁球的锁链。 郭楷晨关掉了夜视功能,将倍数拉到100倍,仔细辨别那些武装分子的面孔。 都是当地人。 是天泰药业的人吗?他无法确定。但是,他断定自己脚下的土坡上,曾发生过一场战斗,而且是速战速决,且战斗痕迹都被人粗糙的掩盖。 郭楷晨摸了摸地表的泥土,有很明显的翻弄痕迹,负责善后的人并不专业。 他轻轻拨开表面的泥土之后,找到了几个用来固定某种便携型炮架的打桩孔。这种装备,八成是上世纪的迫击炮了…… 是当地的武装力量?保守派和激进派没这么无聊,毕竟药企可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难不成是最近异军突起的民间地方武装力量?也不成立……他们犯不着进攻药企的收容站。 郭楷晨叹了口气,洽杨市的收容站在他们入境前就被炸了,本以为万娄底的收容站侦查行动能够顺利一些,却不曾想,也遭到了袭击。 他猜测眼下这群运输队,要么是天泰药业自己派来转运重要物资的,要么就是攻击方派来托运战利品的。 “把手慢慢举起来,抱头,然后趴下!” 正在思索间,郭楷晨的后脑勺突然被枪管给顶住。 他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只能暂时照办。待他趴下之后,视野之中闯进来几双靴子。 他侧头看了看,面前的三人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装备了防弹衣和头盔,手里的家伙并不是老掉牙的90式和AK,而是欧洲各国列装的ICR。然而,看他们的脸,又都是亚洲人。 “嘿?哥几个,本地人还是雇佣兵啊?报个家门,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兴许自己人呢。”郭楷晨趴在地上,笑道。 对方没有回答,翻弄起他的背包, 其中一人抢过他手里的单筒望远镜,蹲下来问道:“你哪儿来的?!” 郭楷晨道:“让我坐着说好吗?趴着有点难受。” “快说!”那人厉声道。 “呼呼呼……我有哮喘……呼呼呼……你们不信,就看我包里是不是有一小瓶药……”郭楷晨又道。 那人回头望向翻包的同伴,只见同伴真的从里面找出来一个白色塑料瓶子,打开一看,里头全是一颗颗珍珠大小的黑色药丸。 “妈的……跪着!!”那人道。 郭楷晨这才从地上爬起,单膝跪地,趁机回头四下望了望,来者不过七八个,不算多,撇去身后用枪盯着自己的,其余几個离自己的距离不算太近。 “呼呼……我啊,我瑞德药业派来的观察员,你们不会是天泰的吧?”郭楷晨骗道。 “你也是瑞德的人……?”那人有些猜忌,疑惑的望向他。 有这句话就够了。 那人的眼珠子突然迸发出一股火苗,蓝色的火焰也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下一秒,他那张脸便瞬间发黑,褶皱,烧的萎缩发黑,脸上出现一圈圈的焦纹。 “啊!!!!我燃起来了!!我燃起来了!!!”那人捂着自己烧焦的脸,一面惨叫着一面后退,脚在一空滚下土坡。 与此同时,郭楷晨却赶紧卧倒在地,大喊起来:“有人袭击!” 看着自己的同伴突然燃烧起来,余下的武装分子慌忙朝着后面跑去,寻找掩体。 郭楷晨嘿嘿一笑,回头,眼神一凛,在那一群人的中间烧起一把火。 他捡起药瓶子,心底里的愤懑快要倾泻而出,拧开盖倒出七颗药丸,一股脑塞进嘴里。 再望向身后,地上只剩下八具黑黑的尸体。 此时,他冲锋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是林燕青打来的。 他们两人随身携带的都是中为手机,打的是中亚国的卫星电话,没人能够窃听。 “一整天没给我打电话,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林燕青问道。 “瑞德药业的人把万娄底郊区的塔给端了,现在正运货呢。”他回道。 “……你跟他们有接触吗?”林燕青又问道。 “和几个巡逻的打了个照面,我等他们的运输队走了,潜进去看看。今晚就不回来了。”郭楷晨又道。 “不要再轻易发生冲突,别滥用超能力!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身份!”林燕青严厉道。 “知道了……”郭楷晨摇头道。 同一时间,远在老江市的司令府邸…… 阮玉身着紫色蕾丝,正骑在一个腆着肚囊的五十多岁中年男人的身上。 她双手按在墙壁上,一双大腿将男人下腰夹紧,身子一上一下,那紧致的肌肤上渗出细汗。 男人闭着眼睛,双手在阮玉的上身轻薄,下腹一阵滚热。 片刻之后,他长吁一声,身子抖了抖,随即,脸上舒展笑容,问道:“怎么样?我猛不猛?” 阮玉冷眼看着那男人,他长的和一头猪没什么区别,嘴唇和印堂发黑,好似中了邪毒,身材明明细瘦,肚子却囤积着脂肪,这畸形的身形配上他那令人厌恶的表情,令阮玉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鄙夷的冷笑。 然而,即便如此,阮玉还是柔声道:“吞将军不愧是鸡蛇国一方霸主,身板和气场一样威猛,弄得我好几次都要失神了。” 吞云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双眼似要睁开,阮玉见状,立即换了一副神情,她轻咬下唇,眯起眼睛,轻轻喘息起来,腹部剧烈而急促的痉挛着,仿佛正体会着莫大的快感。 “平日总见阮小姐穿西装,没想到衣袍之下,竟是如此美好的光景~”吞云笑道。 “吞将军,答应我的事情,可一定要尽快办了。”阮玉催促。 “不急不急,一帮土匪在山那边给我摆龙门阵,等老子把他们全都扬了,再安排人帮你运东西。”吞云笑道。 他睁眼,伸手去触及阮玉的脸颊,而阮玉也假意配合,像一只猫似的,用脸颊去蹭对方的手背,并发出嘤吔之音。 “那就尽快吧,不过是一群土匪,你有制空权,为什么不主动出击?”阮玉道。 “这几天总是下暴雨,直升机没办法飞,不急不急,我的小美人~床上不谈国事,来~”吞云笑道。 阮玉被吞云抓着头发摁在怀里,接着,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75章 暴民 凌晨2点。 阮玉拿着手机站在总统府三楼阳台,终于接了汉斯的电话。 “妈的阮玉,我打了一天电话,怎么你都不接?!你跟将军谈的怎样了?他愿不愿意帮我们运送天坠之物?”汉斯焦急道。 “我说服了他,他会帮忙的。”阮玉轻描淡写道,说着,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零四二被瑞德的人运走了。”汉斯道。 阮玉冷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陈晶怕是被威天阳杀了。” “啊?!她……她可是超能力特种部队!怎么可能……”汉斯急躁道。 “妈的,我们低估零九一的潜力了,我们低估威天阳了……”阮玉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公司不会放过我们了……FUCK!我们浪费了一年的时间,没有任何成果,还丢了两个天坠之物,为了掩人耳目,还调度战斗机把药人转运点给炸了……妈的……” “当初我就说过!威天阳的尸体不应该被处理掉!我们应该把它留在实验室,而不是丢到停尸房里!” 汉斯懊恼不已。 “别跟我扯这些,汉斯,威天阳的心脏停止跳动以后,可是你第一个建议尽快找新的一批药人开始下一轮试验!我满足了你,我把他丢进了停尸房,要不然还能往哪去?!”阮玉怒道。 “现在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应该跑路,忘了天泰药业吧,我们离开这个国家,消失掉……”汉斯道。 “你真他妈是個傻逼,汉斯。天泰的董事会现在就盼着我们逃跑呢,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把自己在鸡蛇国搞出来的烂事全扣我们头上了。” “还有……你以为你能在天泰药业面前消失?妈的,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天泰药业背后是谁在支持?” 阮玉一边说着,一边吐出一口烟雾,她抬头望向月亮,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SHIT!SHIT!FUCK!日!操!”汉斯在电话那头发癫。 “够了够了,汉斯,吞云会帮我们把剩余的天坠之物运到边境线,我已经联系了公司,当务之急……我们要抓住我们最后的救命稻草。”阮玉道。 “你是说威天阳?他在哪儿?算了吧……知道又怎么样?!我们现在还能用什么手段去抓他?联合理事会那边我们都没法交代了!”汉斯急躁道。 “我没有告诉伱,我通过地下渠道,找了另一个超能力特种部队……嗯……不太正常的那种……他已经在鸡蛇国活动很久了,而且已经杀了一个出日国的同僚。”阮玉道。 “真的吗?你他妈没骗我?操!我就知道你有办法!那哥们厉害么?”汉斯道。 “相信我,他比陈晶强一万倍。我之前不想请他来,只是因为我怕欠他人情……你不用管这事儿了,汉斯。对了,还有……以后别他妈在我面前像个小逼孩子似的叫骂抱怨。你去把我们在洽杨的园区资料都处理掉,干利索一点儿,瑞德药业那边……已经开始摘桃子了。”阮玉冷冷道。 “好的我马上去办,我天一亮就出发。对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吞云的?”汉斯道。 阮玉吸了一口烟嘴儿,烟头儿一阵明灭。 “我有我的办法。”她淡淡道。 万娄底夜市,晚上11点。 虽然天上还在下着毛毛细雨,但街上还是有很多平民出摊了,大概是因为保守派军队的离去,让这座城的市民们少了几分忌惮的缘故。 烧烤是目前最容易的生意形式,咔嚓告诉威天阳,一年前,内战还没有爆发时,他经常和几个药人出来撸串。 威天阳也顺势问了问关于钱的问题。 得到的答复是,亚哈只会给少数人提供现金,这些钱主要用来采购黑房子所需的物资,但基本上,自己也都能自由支配一部分。 当然,没人抱怨这一点,毕竟大家都是半成品,亚哈将他们聚集起来,提供庇护,还能让他们吃饱饭,并有一个复仇的机会,已经仁至义尽。 还不用说,亚哈本人的能力,还顾到组织内所有人百病可医。 威天阳也点头称是,换作以前,他肯定想要钱。但放到现在……钱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用了。 两人走到靠近难民营的街道,两边已经摆出来一大堆摊位,都是小摊,而且客人并不多。 威天阳注意到,街上游荡着的人里,混杂了一些新来的难民,这从他们破烂且烧焦的衣着可以看出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亡者,但随后,他发现,那群难民会和街边的摊主交涉,似乎是在要饭。 等两人落座,点菜之余,威天阳吐露出自己的疑惑。 “真奇怪,他们怎么不去难民营?”威天阳道。 “难民营管控严格,而且他们自身的容积也有限,不可能顾得上全部人,再说了,有人也受不了被关在里面,所以宁愿在街上晃来晃去。”咔嚓道。 说话间他已经点完了菜,分别是20串儿肉串,两份韭菜,10串儿牛板筋,一条鱼,四听啤酒,还有一小锅虾。 威天阳看着点菜的条子,舌头就已经开始分泌出唾液了。 老板是个老头子,带着儿子和媳妇经营这家店,粗粗算了一下,这顿也就花了10民众币。 “你最近的体重有所增加了吧?”咔嚓道。 威天阳点点头,进了黑房子以后,吃的好了,也规律了,还有咖啡喝,两个多月以来,他的体重也从犹如瘦猴般的85斤,一路冲到110斤。 他的胳膊不再瘦如麻杆,再加上身边人多了起来,社交也多了,导致他的精神气也发生了变化。 “你的能力,或许是我们之中最强的。我有预感,以实玛利,你不仅能带我们一起完成复仇,还能成就更大的事情。”咔嚓笑道。 “更大的……咔嚓,我确实一直都在寻找更大的意义。我们的力量,是可以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的。”威天阳道。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都有过类似的感触,还记得那时你在亚哈的房间里,搞得剑拔弩张的,可真叫我捏了一把汗。”咔嚓道。 “亚哈,她想要的不止是复仇,我能看出来。我不清楚我能不能帮她实现那愿望,我……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威天阳摇头。 他会一直留在亚哈的黑房子吗? 不。 他要去寻找更大的意义。 正义?还不够,正义这个词很有力量,但过于宽泛,过于概括。 他需要让自己这更大的意义变得更加具体,这东西很模糊,黑房子不会给他答案,亚哈给不了答案。 “你会离开我们?”咔嚓小心翼翼道。 威天阳笑了笑,摇头道:“不清楚,但……” 话还没说完,他们便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叫骂声。 威天阳一回头,刚好看到一个穿着黑夹克的难民,将摊位上的桌子给掀了。这男人身后,是乌泱泱一群人。 “我们要吃饭!国家都打仗了!我们跑去参加解放阵线,一路饿着肚子,还要被官军围追堵截,你们这群人倒是龟在城里做生意!这不趁人之危么?!砸你店子算什么?!再说废话,老子把你给杀了!”男人怒道。 76章 军事观察员 威天阳被这男人的行为激怒,虽然不关他的事,但说的话也太过了,即便是难民,也不该随意打砸抢吧? 他刚准备起身,咔嚓便拉住他的胳膊,小声道:“我们别掺和吧。” “他们太过分了!”威天阳怒道。 “这种事太多了……毕竟,是在打仗啊。”咔嚓劝阻道。 “打仗又如何?这不是打砸抢的借口!更何况,难民营就在附近!”威天阳道。 “以实玛利…那些难民也要活下去,而且,经过这场内战,他们恐怕也不愿意相信任何官方组织了。”咔嚓解释道。 “没有规矩就没有秩序,没有秩序……我们就只能永远活在混乱之中……这样是不对的,咔嚓。”威天阳的眸子泛起红光。 咔嚓意识到威天阳又生气了,他动怒的后果很严重,咔嚓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中和剂,递给威天阳。 “我不需要这个…我从来就不需要这个,能使我平静下来的东西不是这个……”威天阳摇摇头。 他起身时,那帮难民刚刚掀翻了一张桌子,摊位上寥寥可数的食客也被吓走,烤好的食物滚入尘土,却被难民队伍里的人捡起来塞进口里。 咔嚓想要上前拦住威天阳,但慢了一步,威天阳已经挤进人群。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对威天阳使用超能力的念头,但很快就摇头否决了。他打心底里觉得,不管以怎样的理由,将威天阳定住,对于他而言都是一种宣战行为。 难民们一边大声喊着:“我们要吃饭!”,一边操起凳子砸破了玻璃,有人还试图把煤气罐子踹倒。 “你们这样太过分!难民营就在那边啊,为什么砸我们的摊子!我们也不容易!”店主老头哭喊起来,他的儿子双拳不敌四手,被一群难民按倒在了地上。 还有人开始拉扯男人妻子的衣服,虽然没说话,但也看得出来其用心。 “你们都住手!”威天阳在人群里怒吼。 这略显稚嫩的怒吼让难民们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好奇。 威天阳站在店门台阶上,大声质问:“难民营就在那边!那里有饱饭吃!你们为什么非得砸人家摊子?!” “难民营?喂猪的地方,还要被管着,我们在自己的国家,还轮不到别人管!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跟我这里哇哇叫!?”难民的领头人怒道。 他二话不说,操起塑料凳子就朝威天阳甩了过去,接着,所有人便一涌而上。 威天阳闪过凳子,已经怒不可遏,也冲向他们…… 当联合理事会的部队赶到时,现场已经一片狼藉。 威天阳坐在台阶上,迷茫的看着自己那沾满血的双手,他沉默着,只觉得心中某一块得到了宽慰,他很平静,他知道自己做了对的事情。 烧烤摊老板一家面色苍白,躲在店内不敢出来,只能看着威天阳的背影,而几十个联合理事会的维和士兵则抬枪指向他,脸上的神情无比严峻。 这条街的所有店全都被迫打烊了,没有任何人敢靠近威天阳,因为借着路灯看去,他好像笑了。 咔嚓当时离威天阳有段距离,所以,被维和士兵当做了普通平民,隔离在包围圈外面。 他急忙给亚哈打电话,却返回忙音,于是,只好转而给星巴克打过去,让她跑去通知亚哈。 这么一折腾,再抬头,却见包围着威天阳的维和部队全都放下了枪,咔嚓赶紧挤上去想要看個清楚,却被士兵推开了。 威天阳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路灯之下,他的影子变成了庞大的一团,头上长着一只独角,背后则伸展出两对昆虫翅膀。 “这样值得吗?他们可都是难民。虽然对于这种人渣,我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李斌靠在门口,抽着烟,淡淡道。 “我想我找到了,李斌,更大的意义……不仅是正义那么简单。亚哈说的没错,善意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计代价的善意只能滋长人们心中的恶。公平和秩序才更为实际。我不会容忍眼前发生恃强凌弱的事情……李斌,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嘿嘿……”他自言自语道。 “我们也找到了。”李斌道。 威天阳抬头,看向李斌。 “你说的那个汉斯。”李斌又道。 “你们应该没见过他。”威天阳道。 “你见过,我们就见过了。他现在正往一个你很熟悉的地方赶去,明天早上的时候可能就到了。”李斌道。 “我熟悉的地方……?”威天阳回忆起来。 李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你背后留下六个窟窿的地方。” 威天阳抬起头,道:“我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弄死他?听我一句,太快的话反而不够解恨。”李斌道。 威天阳沉声道:“我会慢慢来。” 李斌点了点头,消失在了路灯的光芒之中,威天阳回过神来,发现眼前正站着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 他身高大概有一米九,是个亚洲人,胸前佩戴着一枚蓝色的徽章,背后还背着一把自动步枪。 刚才,威天阳和李斌的对话,他都看在眼里,不过,在他看来,威天阳只是在自言自语。 “不介意的话,我们单独聊聊?”那男人沉声道。 “你谁啊?”威天阳问。 那男人微微低头,朝他使了一个眼神,小声道:“你想让这件事翻篇儿,就跟我走。” 威天阳望了望四周,维和部队已经把他围住,真要动手,倒也不惧。 但是,毫无意义。 于是,他便起身,和这男人一前一后跨过地上的肠子和断肢,离开了这条街。 他们来到了难民营,男人的军衔或身份应该很特殊,士兵们都没有拦他,也没有为难浑身是血的威天阳。 这是他第一次进难民营,跟着这男人在这拥挤的板房迷宫里穿梭,看到许多平民在5平米不到的小隔间生活,虽然局促,但也安心,生活物资也十分丰富。 他们一路走到最里面,在一个类似饭堂的地方坐下,与此同时,男人向尾随的士兵比了个手势,他们便退了出去。 这男人能进难民营,维和部队的也听他的话,威天阳猜测,他要么是维和部队的高层,要么是中亚国那边的超能力特种部队。 “我叫李松岩,是联合理事会派来的军事观察员。伱叫威天阳是吧?”李松岩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威天阳问道。 “天泰药业在鸡蛇国的动作,我们都知道,所以,也掌握了他们的药人名单。”李松岩坦白道。 “你们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威天阳问道。 “大概是半年前,也就是……你在现实意义上死亡的那段时间。我们本想……”李松岩说了一半,摇了摇头。 “你们本想来救我们?结果迟了?对吧?”威天阳道。 李松岩一愣,接着,笑出声来,边摇头边笑道:“不不不……我们本想早一些和天泰药业接洽,好获得本地天坠之物的信息,但没想到,这么快内战就爆发了。” 威天阳眉头挑起,怒道:“这是什么话?跟他们接洽?” “别激动,我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也知道你承受了许多,但天泰药业在鸡蛇国明面上的商业操作,是合法合规的。”李松岩道。 “…他们……他们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他们找当地军阀买了多少难民当药人,你又可知道?!”威天阳怒道。 “我们没有掌握证据,就没法启动司法程序进行调查。”李松岩摊手道。 “我就是证据!”威天阳道。 “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你可以当人证,但这还不够。你要知道,想要扳倒一家药企,你得搜集足够多且足够致命的证据才行。”李松岩道。 “平民在街上打死一个人,治安官一下便把他抓了,药企弄死了一千多个人,倒是需要‘够多’的证据才能启动司法程序了!”威天阳怒道。 “我刚听你说,你想要秩序,这就是秩序。”李松岩道。 “你还听漏了一个词,公平,我还要公平!”威天阳道。 “你还是个孩子,威天阳,这个世界……很复杂。你现在是关键人证,是从法律层面扳倒天泰药业的重要筹码,当街杀人的事情我们能够替你摆平,毕竟,这里正在打仗,死几十个人很正常。”李松岩道。 “他们该死。”威天阳道。 “一个人该不该死,靠的是法官的判决,而不是你的臆想。而且,天泰药业的庞大超乎你的想象,他们在鸡蛇国的存在只是冰山一角。”李松岩站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比划了一下。 他又看向威天阳,道:“你就留在这儿吧,我帮你登记一个难民身份,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搜集到足够多的证据,幸运的话,我们就能去联合理事会走司法程序,到时候你还要出庭作证呢。”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我!喂!”威天阳愣了一下,但李松岩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77章 口舌之争 威天阳起身就要追上去,却见拐角处走出来一个女医生模样极为风韵的女子。 她大概30出头,长发盘在脑后,一对剑眉充满英气,但面相却十分慈柔,白色的大褂下,是一套修身的商务套装,黑丝裹在腿上,脚踩同色的平底女鞋,双手互扣放在小腹处。 她盯着威天阳,一步一步的靠近,一双眸子透着里透着些许金色的光芒。 “你要去哪儿?”女子问道。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是成熟女人特有的磁性嗓音,只不过,语气里有些敌视的意味。 威天阳回头看了看,确定这女人正跟自己说话。 “回去。”他道。 “李松岩跟我说了你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就呆在难民营吧。”女子道。 “我不是难民。”威天阳道。 “我知道,你还不如难民呢。刽子手、杀人犯、人渣、怪物……这些称呼,你挑一个吧?”女子笑道。 她那原本温柔端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其气质不符的轻视和鄙夷,威天阳看得出来,这女人平常不是这种人。 “你是犯了什么毛病?我们才刚见面,你就这样侮辱我?”威天阳道。 “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连衣服上的血还未干,你就忘了你刚刚当街杀了几十个难民?”女子怒道。 威天阳哼了一声,道:“他们死有余辜。” 女子气的脖子通红,双拳不由握紧,沉声道:“把力量交给对的人,会诞生英雄……交给错误的人,只能养出恶魔……威天阳,你就是个恶魔!你的存在就是個错误……你不过是运气好,获得了天坠之物的能力,便借着这世道倾泄内心的暴力!” “去伱妈的运气好!我趴在注射台上挨针管儿的时候,你口中‘对的人’在哪里?我躺在停尸间的那一年,‘英雄’又在哪里?!这就是你的‘运气好’?要不你来试试?”威天阳怒道。 “别为自己的恶行找借口了!别再假装自己是个受害者了!威天阳!你这段日子杀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在你的意识观念之中,根本没有道德和法律一说!”女子激动道,以至于她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道德和法律?”威天阳的双瞳发出红光。 母亲死在战乱之中时,道德和法律在哪里?李松岩在哪里?维和部队在哪里?你又在哪里? “你不配跟我谈这些。”威天阳不知怎的,怒气消散了。 这女人大他十多岁,但他感觉对方仿佛这十几年白活了,她的世界观好似空中楼阁般毫无根基,她对难民的同情就像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 “你就是个行走的恶魔!要不是……要不是李松岩还需要你,我现在就想把你杀了……”女子沉声道。 “我告诉你吧,我来告诉你。”威天阳笑道。 “今晚过后,我还要去杀更多人,十几个?几十个?没准更多。如果你愿意,就来阻止我。”威天阳接着道。 女子仿佛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激动导致失态,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 “你哪儿都别想去,我会盯着你。”女子道。 说完,她将一个手环丢到威天阳脚下,转身离去。 走了一半,她停了下来,回头再次看向威天阳,冷冷道:“对了……我的名字,是林燕青,代号叫做天幕。” 她理了理头发,又道:“如果将来我们在战场上相遇——我保证就你这德行我们一定会相遇——我一定会杀了你,慢慢的……用我能用的最残酷的手段……你等着吧!” 说完,林燕青便离去了。 怪不得说话这么冲,是个超能力特种部队咩。 威天阳没把林燕青放在心上,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手环,犹如胶囊一样的长条形屏幕上,有着数字标识,橙黄色橡胶表带。 应该是类似于难民身份标识的东西,戴着它就能在难民营自由活动。 威天阳冷哼,一脚将其踩碎。 “拴狗呢?”他冷冷道。 “时间不早了,威。” 此时,杜妍坐在他身后的桌子上,正玩弄着匕首。 “什么事?”他问道。 “明早,汉斯就到那个荒废园区了,确切地说……是今早。你应该休息一下,准备好面对你的复仇。”杜妍道。 “我会比他先到那儿,那园区现在还运转吗?”威天阳问道。 “当然在运转,但好像天泰药业对他们这一支研究团队不是很满意,所以,现在那女的和汉斯都焦头烂额。”杜妍道。 “很快他们就不需要烦恼太多了。”威天阳道。 杜妍消失了,他转过身去,周围的景物慢慢发生变化。 墙壁和板房披上了红色的苔藓,脚下的泥地也被几丁质覆盖,天空中,血色银河与被囚之月再次显现。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难民营,一路走回到裴廓德酒店。 当他切出客观现实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而这对于主观现实来说,前后连一秒钟都没过去,等于是瞬移了。 他扭开房门,就听见亚哈在七楼发飙,这可真少见,即便是在三楼,他也能听到亚哈的声音,只不过隔着地板,显得有些闷。 威天阳没有管她,先去房间里洗了个澡,然后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眼睛一闭进入梦乡。 刚刚入睡没多久,他便被人摇醒。 他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三分困意和七分恼怒,只见亚哈穿着睡衣,正蹲在床头,焦急的凝视着他。 “以实玛利!我还以为你被联合理事会的维和部队抓走了!”她紧紧抓着威天阳的胳膊,声音有些尖锐。 “没事,只是有个人跟我谈了几句,我们合不来,我就走了。”他道。 “他们没有阻拦你?”亚哈问道。 “我有办法……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你在发火?”威天阳反问。 “我……我骂了咔嚓……他不该私自带你出去……你都听到了?”亚哈低声道,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姑娘。 “我懒得听,睡着了。就这样吧,我早上要离开一会儿……先告诉你一声。”威天阳道。 “去哪儿?”亚哈急忙问道。 “处理私事,很快就会回来,嗖的一下。”威天阳笑道。 “我们可以一起去,如果是比较危险的事情……我能转移你的伤口。”亚哈道。 威天阳将左手搭在了亚哈的肩膀上,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我自己去就够了,这是我复仇的第一步,只能我自己去。”威天阳道。 78章 复仇 天蒙蒙亮。 威天阳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便离开了裴廓德酒店,切入客观现实往恰阳区的方向走去。 他背着自己的黑色帆布背包,穿着深蓝色套头衫和牛仔裤,漫步于这无人的世界,李斌带了100个游击队员跟着他一起行动,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还会遇到更多。 在途中,威天阳还取出那个女特种部队临死前递给他的纸条,寻找那些还未被清除的污秽。 他原先以为纸条上的数字是数字地图的经纬度,但打开手机自带的谷德map,却发现并没有对应的标识,或许只能找一张鸡蛇国的军事地图才能一探究竟了。 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他干脆化为飞蛾,在客观现实中飞翔起来,这比走路要快得多。 在十多个小时的奔波之后,当他切出客观现实时,已经来到了洽阳市废弃科技园区。 手机上,显示时间为早晨5点56分,建筑里没有人,几栋烂尾楼孤零零的矗立在冬日清晨的苍凉微光之中,仿佛是这个走向自我毁灭的国家的纪念碑。 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大门口,还有新的卡车车轮印,想必,天泰药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又进行了不少试验。 他让游击队进入建筑探查情况,随后,自己在附近的人工林里,找了块空地席地而坐,从书包里取出来一本小说,吃力的读了起来。 书页上有许多标记和注音,他将不认识的字全都记录下来,日后再找咔嚓询问,他就是这么在学习文字。 早晨9点,三辆SUV组成的车队从西南方向处驶进园区,一路开进地下停车场,威天阳起身,合上书,慢悠悠的朝他们走了过去。 汉斯和保镖们上了电梯,昨晚,他已经打电话安排了转移事宜,研究团队已被通知,这处设施已经停用。 现在,他要处理最后的事情。 不只是放一把火烧掉这里这么简单,之前,为了掩盖他们在鸡蛇国购买难民当实验体这件事,阮玉甚至不惜动用战斗机把那群难民连同自己人一起炸死,汉斯都觉得太过于疯狂。 阮玉已经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他可不想步上这疯婊子的后尘,这是反人类的勾当,一旦失去保护伞,他们都得把牢底坐穿。 汉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像是各個天坠之物的能力考察记录、药人们的试验记录、工作日志……这些东西一方面能让他显得更有价值,离开天泰,还能去别的药企从头来过,另一方面,即便他跟那疯婊子一起被抓了,他也能把这些东西递交上去,至少能减轻判罚。 他用平板电脑介入了大楼的内部网络,在中央服务器里查询着各种资料夹,身边的保镖们则是好奇的打量着这里。 他们不是天泰的机动队,而是当地的保守派武装,天泰总部现在对他们这支研究团队的态度十分暧昧。 说白一点,他们正面临背锅的边缘。 “愣着干什么?我下载数据也不妨碍你们装炸弹!”汉斯朝那帮保镖吼道。 看在钱的份上,这些人只是冷笑了两声,便开始在承重墙和支柱上装炸弹,换做是平时,汉斯已经被清空弹匣了。 “妈的……没受过教育的亚洲猴子,法克法克法克……”汉斯一边咒骂着,一边在触摸屏上不断点击和拖动。 下载进度条就像是蜗牛,他也想直接从处理器上拔下硬盘就走,但那是无法做到的。 天坠之物的研究数据受到了高度保护,即便总部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别国,他们也时刻掌握着世界各地团队的数据。 拔掉硬盘,内置的安全措施会瞬间烧毁内存,并在那之前,将三级警报传到总部的安全中心。 接着,该团队的负责人将会在一天之内接到两次总部打来的加密通话请求,第一次是确认情况,第二次全员解雇通知。 在那之后,负责保护该团队的机动队,将接收到灭口的命令。 汉斯很明白这么干的后果,阮玉想伪造园区遭到袭击的假象,她不想背锅,也不想离开天泰。 但事情总没那么简单。 汉斯焦急万分,捧着平板来回踱步,却不想,在这一刻,楼里突然断电了。 中央服务器的备用电源自动开启,黑色的柱体上的橙色led灯在房间角落闪烁跳动,但汉斯的平板却断网了。 “你们是不是有谁关掉了地下停车场里的发电机?你们他妈能不能靠谱一点儿?!没看见我在忙吗!”汉斯张开双手,大吼大叫起来。 随后,他面前的保镖脖子上突然多出来一条切口,血就像开闸的水龙头,喷到他的眼镜上。 他倒退了几步,听到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一个可怜的保镖不知道被什么拽着,拖到了窗边,被扔了下去。 保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袭击,全都紧张的朝着四周开枪,81式步枪子弹打碎了电脑屏幕和研究设备的显示屏,房间里乱作一团。 汉斯的耳朵因室内激烈的枪声而产生了耳鸣,他看着那群保镖被无形的东西捅死,楼下也接连传来了同样的打斗声。 他见过这场面,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法克……法克……是他……肯定是他!法克!法克!法克!”他抱着平板电脑在地上爬行,钻进桌底,用那颤抖的手掏出电话,却因为脸上的血渍而无法解锁。 “谢特!谢特!”汉斯咒骂着,只听见外面吵闹了一阵,又突然安静下来。 汉斯紧紧抱着平板电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即便这安静已经持续了好几分钟,他也不敢钻出桌底。 “走了?”他暗暗道。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将头慢慢探出来,朝着实验室打量。 保镖们全死了,有的人被丢到楼下去了,有的则是横尸当场,不过死的不算恶心,好歹留了一个全尸,只是脖子被抹了而已。 汉斯小心的呼吸着,慢慢爬出桌底,计划着逃跑的路线。他有车钥匙,刚才没有听到车子爆炸的声音,车应该还能开。 他也不顾地上的血渍,手脚并用,爬到电梯口,伸手去按电梯按钮。 电梯轿厢正缓缓上升,汉斯松了口气,看来他确实是离开了…… 妈的,好险,逃过一劫…… 他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庆幸的笑了起来。 叮…… 电梯门缓缓开启,汉斯脸上刚刚还挂着的微笑,突然垮了下来。 只见威天阳捧着一本书站在轿厢里,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电梯门彻底打开之后,那两颗红色的圆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将视线对准了他。 79章 空虚 汉斯丢下平板,不顾一切的朝后爬行,就像是一只受惊的狗。 但很快,他的后颈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他的身体也随之从地面上飘起,被人提溜着,朝最近的桌子移动。 威天阳拎着汉斯,将桌上的电脑扒拉在地,随后将他按在桌面上。 “不要杀我!把你害死的不是我,是那个疯婊子!”汉斯挣扎道。 “我全都听到了,汉斯,当时我并没有被麻醉,你们欺骗了我!”威天阳怒道。 “但是想想吧……威,你现在不是挺好吗?你拥有了超人般的力量……你还活蹦乱跳的,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给予你力量的人了!不是吗!别杀我,威,我告诉你阮玉在哪儿……怎么样”汉斯辩解道。 “告诉我,零九一到底是什么,我兴许就饶你一命。”威天阳道。 “这可是你说的!”汉斯道。 “我从不说谎,汉斯。”威天阳道。 “我告诉你关于零九一的所有事情,然后……你就放我走,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好吗?”汉斯道。 威天阳点点头,随后,松开了汉斯。 他喘了几口气,从一旁拉过来张凳子,筋疲力尽的坐了上去。 “零九一……我就说它有潜力,瞧,伱现在说不准已经具备了真正的超能力特种部队的实力……”汉斯道。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威天阳问道。 “它是天泰药业收容的天坠之物中,唯一的人形……但我们找到它时,它损毁严重,没有头,还缺失了左臂和右腿……” “我们对它进行的第一期试验,投入了20个药人,他们都没活过一个礼拜,第三期、第四期……全都是一个结果,不管怎么调配黑药,受试者的部分躯体都会在注射药物之后的一周内衰竭和枯萎……直到你的出现……” “你是第六十九期的最后一个受试者,编号1202,你不仅活过了一周,还表现出了超能力的特质,这也是为什么阮玉对你如此的上心,即便你杀了人也要把你从治安局捞出来。” 汉斯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我……死亡的那一年,你们有什么新的进展?”威天阳有些不耐烦。 “你死后……尸体也和前几期的药人一样,部分肢体开始发黑和腐烂,我们从你身上提取了DNA和血样,还有部分体液进行研究,随后又进行了数次试验……” “说实话,那一年鸡蛇国爆发内战,帮了我们不少忙……受试者多了不少,我们的研究也有了长足的进展。” “拜你的数据所赐……新的十几批受试者都展现出了与你相同的能力……但……直到你醒来……我们才发现,他们在能力的强度和掌控力方面……跟你不值一提……” “一拳打出十多吨的力量,并伴随湮灭效果,这不算什么……那些受试者在后来都多多少少出现了幻听和幻视的症状,至少……我们之前是那么认为……” “但有一天,阮玉跟我说,她记得半年前你在实验室的时候,曾提起过前几期药人的事情……我们这才察觉,能看见过去死者的幻影,才是零九一真正的超能力。” 汉斯又道。 “后几期的受试者现在还有多少人活着?”威天阳问。 汉斯的言下之意,鸡蛇国内,目前还有一批和自己拥有同样能力,只是稍弱些的药人? “都死了。”汉斯回答。 “死了?!你居然认为我会相信?!”威天阳怒道。 “我!我没有必要骗你,威!这也是为什么……我和阮玉的团队会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局面的原因!” “当你醒来之后,当你将禁锢着零九一的大铁球打破之后……我们逃离了收容站,并试图去联系那些药人……但他们都死了……零九一消失的那一刻,他们就脑死亡了……” “威……能告诉我,你把零九一弄哪儿去了吗?” 汉斯谨慎道。 零九一,现在……就在威天阳的体内,在光源下,他的影子便是那天坠之物的模样,不仅是零九一,背后还有飞蛾的翅膀。 这无比庞大的影子,好像一般人看不到。 “它不在球里,我跟它一起坠落,球体破裂,里面是空的。”威天阳道。 “这……这不可能……那为何……你没有和那群药人一样脑死亡……?”汉斯陷入迷思之中。 黑色巨人被他吸入体内……或者说,它钻入威天阳的身体之后,那些同样注射了黑药的人便脑死亡了? 听起来,仿佛是巨人收回了自己的能力,并选择了他。 它是活的吗? “你就只知道这些?”威天阳有些不满。 汉斯说的这些东西并未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黑色巨人究竟是什么?他们的团队研究至今,掌握的东西还没自己多。 “我就只知道这些了,这些信息可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说实话……威,你应该继续配合我们进行研究……这样,我们就能更快掌握零九一的情况了……”汉斯道。 威天阳笑出声来,随后看向周围,游击队员们也笑了,李斌则是站在汉斯背后,把玩着匕首。 “他没什么用,宰了吧。”李斌道。 威天阳摇摇头,道:“我要……亲自动手。” 汉斯看着威天阳,然后又看向屋子里空荡荡的角落,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虽然他看不到,但他确信,现在,这房间里肯定挤满了什么东西。 “汉斯……我当然会配合你的研究……我当然会的。”威天阳伸出手,一把捏在了他的颅骨上。 “威……你答应过我的!”汉斯求饶道。 “你们也答应过我的。”威天阳道。 “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我……我没有那么邪恶……我并没有做坏事!我只是在研究地外生物……我是科学家!”汉斯挣扎起来,但他的四肢很快就被李斌捆住。 “那就好好体会一下吧,汉斯,体会一下……十多吨的力道,还有湮灭……我相信你的身体会帮你记住这些数据的……”威天阳的右手开始发力。 一股能量波动从心脏涌出,顺着神经涌到了右手上,右臂浮现出灰黑色的发光带。 汉斯大叫着,头骨发出咔咔的碎裂声,眼珠子就从眼眶里挤出,糊在了威天阳的右掌,他那额头被碎裂的前额骨刺破,红白混合的汁液从头顶的缝隙迸溅出来。 尖叫声没有持续多久,大脑组织被破坏之后,汉斯立马就死了,疼痛不超过5秒钟。 力道太大了,威天阳没法精确控制力气,不然,他肯定希望让汉斯死的慢一点儿。 他将汉斯的尸体丢到地上,看着血淋淋的右手。 “复仇的滋味如何?”李斌问道。 威天阳皱眉,道:“我以为……我以为会很畅快,我以为我会高兴的手舞足蹈,但没有……我现在只感觉到空虚。” “那就对了,威天阳,复仇并不是什么令人兴奋和愉悦的事情。我们已经承担了损失,受到了伤害,复仇也无法弥补。所以……当仇家死亡之后,你的愤怒,你的一切动力,也会随之一起泯灭,然后,就只会剩下空虚。”李斌道。 “但李斌……我并不会停下来。”威天阳笑道。 “嗯?” “我已经找到了更大的意义,我杀死他们,并不是为了狭隘的复仇,就如同你们起义并不只是为了杀死军政府的人。” 李斌点点头,威天阳说的很对。 “你们想要的是理想之中的祖国……” 威天阳看向窗外,冬季已经来临,天空苍白,冷风凛冽,荒废的建筑和枯败的人工林一片萧瑟。 “我想要的是绝对的公平和正义。”他道。 80章 记仇 老江市。 鸡蛇国最大的城市,也是最繁华的商业贸易中心,亦是保守派的大本营。 虽然被新解放阵线攻打,但依靠六面神尊山和湍急的老江,再加上多达4千人的主力部队固守,老江市目前依然还保持着和内战爆发前一样的日常生活,而和其他南亚诸国的贸易,也没有中断。 而激进派也和保守派保持了一种默契,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发难,而是从后方不断攻击新解放阵线控制的领地。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新解放阵线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茶馆二楼,VIP包间。 阮玉身着白色商务套装,双手抱胸,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用吸管喝铁观音的高大亚洲男子。 男子身高大概有一米九,身着破破烂烂的黑色夹克,一头黑色长发,样貌英俊,神情肃穆。 他将阮玉递来的威天阳的档案丢到桌上,冷冷道:“就这?” “雨人死在他手里,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阮玉提醒道。 “她刚来这儿的时候,我联系过她,我邀请她来我住的地方玩玩,她却骂我是个变态。”男子冷冷道。 “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求助你种被原来的部队开除并通缉的人的,所以……你最好真的有几把刷子。你的超能力是什么来着”阮玉道。 “我以前的代号叫做‘铁王’。”男子道。 说着,他看向窗子上的铁质插销,只见那插销上固定着的螺丝开始转动,随后,整个插销漂浮在了空中。 阮玉露出笑容,但这还没完。 插销在空中逐渐改变了形态,变成了一颗乒乓球大小的灰色铁球,铁王眉头一皱,闭眼凝神,那铁球又发生了形变,变成了一枚小小的刀刃。 他一睁眼,那刀刃就嗖一下飞向茶桌,将厚实的木头桌面插了个对穿,刀刃也深深的刺进地板中。 铁王取出一支中和剂,朝自己的脖子扎了下去。 阮玉弯腰看了看桌底,又去摸了摸桌面上的缺口,又道:“你能控制多大的铁?” “最大不超过一辆悍马,但密度和质量越大的铁块,让它们形变的难度就越高。飞行速度也会变慢。”铁王道。 “你这能力很适合刺杀和控制,为什么卓韦国超能力特种部队要把你开除掉”阮玉问道。 “指挥官的夫人主动向我示好……”铁王道。 阮玉没说话,靠在了椅背上。 “你是以个人,而非天泰药业的身份向我寻求帮助,对吧?”铁王又道。 阮玉点点头,道:“如果你能杀了威天阳。你就能拥有我一天。” “不够。”铁王道。 “不要得寸进尺。”阮玉道。 铁王摇摇头,道:“一天……太短暂了。灵魂的沟通需要时间。” 阮玉笑出声来。 “考虑到雨人死了,我觉得这任务,没那么简单。”铁王又道。 “最多一天半,干不干?”阮玉冷冷道。 “成交。”铁王头一次露出笑容。 万娄底,早晨10点。 郭楷晨一夜奔波之后,总算徒步回到了难民营。 林燕青刚好检查完烧伤女孩的病情,从无菌帐篷里出来,两人在门口撞见。 郭楷晨惦记着昨天在路上遇到的难民们,他们应该在今天凌晨时分赶到市里了,现在应该都被安置进难民营了才对,于是便主动向林燕青询问了一番。 “那些人……”林燕青脸色一沉。 只看她的表情,郭楷晨便知道那群难民后果不大好。 “那么大一群人……难道一個都没看见?”他道。 “他们……”林燕青有些难以启齿。 “难不成被路上其他的官军给劫了?!”郭楷晨怒道。 “不……他们死了。”林燕青道。 “在这里?!”郭楷晨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林燕青没说话。 “谁动的手?!!”他急道。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干!”林燕青严肃道。 “谁干的?!告诉我是谁?这些难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非要抓着他们不放!”郭楷晨颤抖着,气的无以复加。 “是威天阳干的,但是我们不能动他。联合理事会的战争观察员李松岩昨晚来了,他需要威天阳做人证。人现在就在难民营里,我已经给他发手环了。”林燕青道。 郭楷晨卸下背包,转身就要出门。 “喂!你要去哪儿!”林燕青拉住他。 “我去宰了他!!”郭楷晨怒道。 “郭楷晨同志!”林燕青吼道。 “即便他是个恶魔,也是从法理上扳倒天泰药业的关键人证!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你不明白?!”林燕青怒道。 “林姐!你真相信他会出庭作证?退一步讲,伱真觉得在法庭上能扳倒天泰药业?我不管什么法理,我只知道,威天阳这种祸根,留在世上,只会让更多的人枉死!”郭楷晨怒道。 说完,他朝着难民营内部大吼:“威天阳!你他妈给老子听着!现在自己滚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郭楷晨!!!你再这样!我就要向上级报告了!”林燕青低声道。 “林姐……我真的……我真的觉得,这个威天阳不能留!我在国内见过太多他这年纪的少年犯……一个个凶狠歹毒,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偏偏威天阳还有超能力……放任下去,日后肯定是人类的祸患!”郭楷晨道。 林燕青看着郭楷晨,内心动摇了。 她一咬牙,道:“把他烧成灰,做的干净点!” 郭楷晨重重的点了点头。 林燕青便带着郭楷晨来到给威天阳安排的平板房,但才到门口,林燕青便顿感不妙。 “不对!他没进来过!!”她诧异道。 林燕青急忙开了门,里屋空空如也,铺好的床动都没动过。 郭楷晨拍了一下额头,咬牙切齿。 “来这边!”林燕青道。 他们两人快步来到昨晚和威天阳见面的院落,那里空荡荡的,长条桌子上还摆着几个空矿泉水瓶。 林燕青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被踩碎的手环,她走上前去,将手环捡起来,拳头捏的发白。 “林姐,我去人工林后面看看。他肯定去那儿了。”郭楷晨道。 81章 不存在的酒店 汉斯已死。 威天阳坐在桌子上,看着地板上的尸体,盘算着下一步该去做什么。 阮玉就在老江市,李斐的队伍也在。 无论帮不帮李斐,他都能畅通无阻的翻越六面神尊山,但他不想亏欠游击队的人情。 再说了,保守派的那些官军,于情于理,都不配继续活着。 李斌走到窗前,点起一支烟,道:“我们很近了,威天阳,很近了。” 威天阳看向房间角落的注射台,脑子里响起阮玉的声音。 “你离中亚国只差十二步了。” 他跳下桌子,切入客观现实,随后翻窗跳下烂尾楼。 在空中,他化为飞蛾,轻轻的落地,随后又变回人形,切出客观现实。 游击队的亡者们也随他一起来到了烂尾楼群之间的空地上,乌泱泱一大群人从四面八方赶来,钻出林子,走出阴影,将他围在中心。 威天阳把右臂之中的AK47取出,单手高举,道:“他们想要战争。” 他望向四周,李斌就在他身后,杜艳也从阴影之中出现,慢慢走到他的侧面。 所有游击队员,都以热切的目光看向威天阳,双眼之中,闪烁着和他一样的猩红光芒。 “我们就给他们战争。”威天阳又道。 随即,他扣动扳机,AK47朝着天空喷射出怒火。 游击队员们也将自己的武器举向天空,一同扣动扳机。 这空旷无人的废弃园区里,顿时枪声大作。 “同志们!!让我们再次投入战斗!再次解放祖国!!!” 杜妍大声怒吼,煽动着所有游击队员们。 此时此刻,威天阳能够感受到,他们,与自己形如一体,那军势就像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枯败的人工林之中,麻雀和黑鸟飞起,这枪声被寒风送去了老江的方向…… 就在威天阳启程前往老江市的同时,郭楷晨已经穿越了人工林,来到了那栋黑色的酒店前。 他站在干涸的喷水池旁,打量着眼前这荒凉感十足的建筑。 如果只是从外面来看,这栋酒店虽说很气派,但也是一座废墟,给人一种无人打理,废弃已久的第一印象。 而且,自从他踏入人工林的那一刻起,手机就在不断的震动。 那是一条条短信,内容只有一个:“立刻出去。” “威天阳!你给我滚出来!”郭楷晨朝着那肃穆的建筑外墙怒吼。 没人搭理他。 “威天阳!!!你以为你做了那些事以后!就没人能惩罚你吗?!”郭楷晨又吼道。 依然没有人回应。 “妈的?”郭楷晨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回声,他走近了一些,仰头看着这五层楼的废墟,又怒道:“威天阳!李松岩也保不了你!!” 他已经怒火中烧,再也不管那么多,直冲冲的走向那对开的黑色前门,一脚踹开来。 只听得咣当一声,那腐朽破败的大门便应声倒地,一股飞尘被冷空气吹起,在半空打着旋儿,扑面而来。 郭楷晨一愣,这种地方真的有人呆在里面吗? 他下意识从怀里掏出一把短管自动手枪,右臂折叠摆在胸前,左手则护住枪身,侧身谨慎走进这破败的酒店之中。 从大门口朝里望去,酒店的前台空空荡荡,地板蒙尘,头顶的水晶吊灯已成了木头架子,被寒风吹得晃荡。 郭楷晨往里走,来到一楼的走道,这里一片狼藉,地板上全是垃圾,各个房间都没有门,家具也被砸毁。 他走到尽头,顺着楼梯往上,走到一半,发现各种沙发和椅子被摞成一堆,摆放在二楼楼梯间里,堵住了上楼的道路。 郭楷晨稍微检查了一下,手轻轻拂过沙发,积了一手的灰。 这里没人…… 他当即做了判断。 但手机里的短信又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从另一边的走道上楼,虽然成功来到二楼,却见其场景和一楼没有什么不同。 全是垃圾……空无一人,这酒店就是一座废墟。 也许有地堡?也许有暗门? 他不甘心,又在这空无一人的废屋之中胡乱探索了一番,却也依然什么都没找到。 他百无聊赖的走出酒店,再次站在干涸的喷水池旁,打量着这废弃的建筑。 疑惑已经冲淡了怒气,冷静下来之后,他想到了两个办法。 要么,进入客观现实探索一番,要么……一把火把这栋废墟烧了…… 郭楷晨选择了后者。 他的眸子刚刚点亮,此时,一辆黑色的SUV却从人工林里钻了出来。 他看着那车绕到他的背后,停在了喷水池的对面,随后,车门打开,两个保镖护着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欧洲男人走了下来。 “你迷路了?伙计?”莫比迪克笑着走向郭楷晨。 “你是瑞德药业的那個莫比迪克?”郭楷晨道。 “你认识我?”莫比迪克笑道。 “好多年前你性侵你公司的同事,我看了新闻。”郭楷晨也笑道。 莫比迪克笑而不语,回头看了看保镖。 “你来错地方了,小子。”莫比迪克道。 “那伱又来这儿干什么?这栋酒店跟你有什么关系?”郭楷晨反问。 “我来投资,这块地儿不错,等内战结束,我就用这块地盖豪华公寓。”莫比迪克笑道。 郭楷晨没话说。 “不管你是谁,这块地儿不该你来,我以未来主人的名义请你离开。”莫比迪克道。 郭楷晨笑了笑,又看向酒店,道:“那我祝你,别亏本。毕竟没人会买盖在坟墓上的房子。” 说完,郭楷晨便离开了。 见着他慢慢走出人工林,又等了很久,莫比迪克才接到了亚哈的电话。 “他走了?我们的幻视都流鼻血了。”亚哈道。 “你们都尽惹些什么麻烦?!是不是全鸡蛇国的人都知道你们盘在这儿?”莫比迪克怒道。 “这儿不算隐秘,而且,让我们不受打扰,是你的工作。”亚哈道。 “给我泡一杯资产阶级咖啡,我要上来跟你谈公事!”莫比迪克道。 “没有那种咖啡,我们只有云州豆子磨的无产阶级浓缩。”亚哈道。 “妈的……算了,也行吧!”莫比迪克挂了电话。 眼前,那五层楼的废弃酒店,瞬间变化为裴廓德酒店原来的模样。